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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8:26

第二十章
  其實根本沒有約會,許一心今晚臨時要加班,所以上周預訂的電影票算是白費了,不過之前倒是在電話裡好心地提議:“你就和葉昊寧一起去嘛,正好是愛情電影,放映廳裡烏漆抹黑的,到時想干啥干啥,多麼有情調啊……”
“你當是偷情麼?”她不留情面地搶白了一句,還是打算去環球影城享受獨自一人的休閑時光。
  走出寫字樓的時候,恰好看見葉昊寧的商務用車從對面的馬路上開過,掛C市的牌照,那樣冷峻沉穩的黑,與他張揚拉風的私人轎跑車是截然相反的氣質風格,如同他這個人,總有那麼多面,虛虛實實,令人看不穿其本來面目。
因為是新上檔的愛情大片,來的觀眾多半是年輕情侶,成雙成對地捧著大桶爆米花落座。借著超大屏幕上散發出的熒光,可以隱約看見前排的一男一女正將頭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低低的笑聲,因為怕吵著別人,那女孩索性將頭埋得更低,幾乎都要靠在男孩肩上,從背後看去,就仿佛一幅墨色的剪影,那光景十分甜蜜。
歐美片溫馨浪漫,主角配角盡是金發的俊男美女,很是養眼,肖穎吃完了適才放進包裡偷帶進來的炸雞塊,擦了擦手便摸出手機來看時間,不知不覺電影過了大半,已經將近九點鐘。
她想了一下,還是走出去撥了個電話,可是響了三四聲無人接聽,她迅速掐掉,換另一個號碼。
  這回對方倒是很快便接起來,並低聲叫了句:“葉太太,你好。”
她說:“小王,你們吃完飯了嗎?”
“是的,已經在回C市的路上。”
她沉默了一下,“葉昊寧呢?他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我剛才打他電話沒人接。”
“……葉總正在後座休息,”那頭靜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這會兒應該是睡著了,晚上喝了酒。”
“醉了?”
“嗯。主要是葉總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大好,其實也沒喝太多,但他中途出去吐了兩次,最後還是我扶他上車的。”
肖穎心頭莫名一緊,皺眉問:“現在沒事了吧?有沒有再吐?”想了想又說:“你們現在到哪兒了?這麼晚開車不安全,要不你讓司機調個頭,在這邊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明早還有一個會議等著葉總主持,也是他吩咐連夜趕回去的。”小王似乎笑了笑,寬慰她:“放心吧,司機滴酒未沾,而且我讓他開得很慢很平穩,一定保證平安到達。”
跟立軍令狀似的,肖穎終於還是輕笑了一下,又再交待了一句注意安全,這才掛斷電話。
家裡的床鋪上似乎還殘留著葉昊寧的氣息,他的日常用品和換下來的衣物也沒帶走,肖穎回到家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躺上床過好一會兒才睡著,可是半夜又迷迷糊糊醒過來,正好是凌晨三點,她調出通話記錄撥出去,剛接通她便問:“你們到了嗎?”因為剛醒的緣故,聲音有幾分沙啞,猶自帶著朦朧的睡意,就像患了傷風的人在說話,有輕微的鼻音。
那邊短暫的靜默了一下,才應:“怎麼還不睡?”
她一怔,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到面前,對著光眯起眼睛看了看,是小王的電話沒錯呀!
“……葉昊寧?”可是心情卻好像突然放松下來,便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故意有點輕蔑地說:“聽說你吐得一蹋糊塗,醉得不省人事?”
“嗯。”想不到他竟然承認了,停了停又說:“下午剛和你們老板簽成一筆合同,估計他覺得吃了虧,所以晚上拼了命地灌我。”聲音倒是一貫的慵懶閑散,邏輯也很清晰,肖穎似乎都能夠想像出此刻的畫面,也許他正坐在車裡一邊和她打著電話一邊閉目養神。
她只是問:“合同?你和我們公司有合作嗎?”
“以前沒有,但今後就有了。”他又說:“真奇怪,你好像從來不關心我工作上的事。”
  “隨便問問罷了。”她有點訕訕,終於回到正題:“你們下高速了麼?”
“已經在市區了。”
“哦。”那就可以掛電話了,她想,雖然此刻突然沒了睡意。
可是葉昊寧卻低笑一聲:“半夜打來就是為了關心這個?”
她無語,閉上眼睛好半晌,才不無隱忍地說:“葉大少爺,您睡了一路總算休息夠了?怎麼精神這麼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大半夜的,我困死了,掛了。”
“可以,你掛吧。”他的語調仿佛高高在上的古代君王,聲音裡仍帶著意味不明的淡淡笑意,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錯。
她再度無語,想摁結束通話的鍵,才仿佛突然想起來,猶豫了一下,又連名帶姓地叫他:“葉昊寧。”
“嗯?”
她突然深吸了口氣,“沒事。”便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這樣真的算是合好了麼?怎麼好像一夕之間從前的不愉快就通通忘掉了呢? 的32b30a250abd633 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當然,還有那些開心的經歷,卻似乎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被遺忘了。
一時睡不著,便索性躺在黑暗中回憶,其實在相識之初,兩人的相處還是十分愉快的。
自從那次請葉昊寧在日本料理吃過一餐感謝飯之後,他便一連幾個禮拜都沒有再出現,而肖穎也幾乎就要忘記這個人。
那段時間工作太忙,又恰好有舊同事調離原部門,於是原本由那位同事負責的事情便一下子全部壓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上級經理似乎對她頗為器重,和藹地交待說:“……你來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吧,表現很不錯,我看你平時也很勤奮好學,這次就是個學習的好機會。事情雖然多了點,可一旦理順了其實也就沒什麼了。……你先試著做吧,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其他同事請教,我也已經交待下去了,他們會幫你的。”
她感到十分欣喜,因為終於機會接手更加專業性的工作,而非再像當初實習時那樣,整天做著最枯燥無趣的事情。
所以她那一陣子簡直干勁十足,整個人像打了亢奮劑,即使加班加點也毫無怨言。
同部門的張姐不無感慨:“到底年輕啊,身體底子好,精神也足,想當年我剛入行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拼命過。唉,不過現在不行了,坐久了腰酸背痛……”
肖穎笑眯眯地轉頭說:“什麼想當年呀!張姐您現在不也一樣年輕麼,皮膚比我還光滑。”
一句話說得張姐心花怒放,拎著小皮包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特意捏捏她的臉,“嘴這麼甜!我先下班了,你晚餐記得叫外賣上來啊,別學她們天天減肥,你現在已經夠瘦的了。”
她仍是笑:“知道了。”
最近確實瘦了很多,有時照著鏡子,肖穎還會產生一絲恍惚。這是自己麼?大學時候的她明明下巴圓潤,臉上還有著明顯的嬰兒肥。
過去她曾無數次為瘦不下去的臉蛋而苦惱,甚至真的動了減肥的念頭,可是每天都被陳耀硬拖去食堂乖乖吃下二兩飯。
仿佛為了安慰她,他總是輕輕捏她的臉,笑說:“這樣子多好啊,氣色健康得跟紅蘋果似的。”
她問:“瘦一點不是更好看麼?你看那些女明星,下巴尖尖的,標准的瓜子臉,多上鏡啊。”
他說:“你又不需要拍電視。況且,現在那些多半都是假的,要不就是整了容,要不就是PS過的。”
她還是不信,“也有天生麗質的好不好?!”反正就是苦惱,這樣一張臉,越發顯得自己孩子氣。
陳耀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說:“你這樣在我看來最好了。”女生宿舍樓下,他扳住她的肩,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極認真,她抬著臉,幾乎都能看見他眼底自己小小的倒影。
“真的麼?”
“真的。”
“可是臉上這麼多肉,不是很醜麼?”
“明明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漂亮的女生。”
她看著他鄭重嚴肅的表情,卻在下一刻咯咯笑起來,得意得像只小狐狸。
陳耀微微一怔,隨即板起臉佯怒:“好啊!你居然敢誘騙我說出這麼肉麻惡心的話!”伸出手來就要呵她的癢。
那個時候宿舍樓下很空,幾乎沒有人經過。兩排明亮的路燈延伸出去,她靈巧地躲開,體態優美活潑得如同矯健靈動的小鹿,烏黑的發尾在空中跳動,她肆無忌憚地笑:“誰讓你平時都不肯說。……”
最終還是被他捉住,牢牢圈在懷裡,她突然安靜下來,靜靜地喘著氣,兩人靠得那樣近,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膛裡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他低下頭來久久地吻她,薄荷的清爽氣息一陣又一陣地襲過來,她卻覺得頭暈,因為呼吸困難,心跳得又快,好半天才聽見他含糊地低聲說:“唔,你確實是最美的……”
可是沒想到,畢業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竟然真的徹底褪去了嬰兒肥,如今下巴削尖得真像她曾經羨慕過的女明星們。
肖穎對著鏡子不免有點唏噓,那些往事一旦纏繞上來便仿佛無休無止,擺脫起來十分艱難。
偌大的公司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頭是全開放的辦公區,只有低矮的廊燈亮著,發出幽白的微光,有點詭異的靜謐。
這棟大廈的物業有嚴格規定,正常工作以外的時間,洗手間的大燈便會被中控滅掉,所以平時若是加班加得晚了,女同事們去廁所的時候總會邀上幾個同伴。
如今卻只剩下肖穎一人,她實在萬不得已了才戰戰兢兢地跑出去,長長的走道,一路上消防盒的鏡面映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倉促的身影,其實是自己的影子,她卻更加害怕,過去看的那些驚悚片恐怖片通通湧上腦海。
所以,葉昊寧的電話可以說是非常的及時。
鈴音在空曠而寂靜的空間裡回蕩,肖穎接起來的時候還在喘氣,那邊似乎愣了一下,才問:“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嗎?”語調裡仿佛還帶著可疑的笑意。
她卻還未從自己驚嚇自己的狀態中定過神來,聽他這樣一問,回答得倒也很老實:“沒有。”然後才想起來,“請問您是哪位?”聲音有一點熟,那樣漫不經心的調腔,她皺著眉努力回憶。
對方在下一刻便說:“我是葉昊寧。”
肖穎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她的手機號碼的,不過十分鐘之後在公司樓下見面的時候,卻也不太吃驚。只是笑著問:“酒後駕車,警察叔叔沒抓你?”
葉昊寧正倚在車門邊吸煙,白色襯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從淡白色的煙霧後面微眯了眼睛看她,唇邊似乎含著一絲笑意,但看不真切,他仿佛隨口反問:“剛才在干嘛呢?喘成那樣。”
哪裡好意思說?於是也隨口糊弄他:“做運動。”
誰知他卻在下一秒真的笑出聲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眉目清俊舒展,狹長的眼角邊似乎還有極淡的笑紋,眸中卻是寒星點點,深邃異常。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便越發顯得面含春色眼含情。
後來成為葉昊寧FANS的許一心說:“你老公不管是微笑還是大笑,或者似笑非笑,都十分桃花啊!”語氣那樣陶醉,甚至都名詞當作形容詞用了,不愧是外貌協會的永久會員。不過肖穎對此不但不能反駁,甚至也很認同。
可她當時卻只是一愣,不明所以:“笑什麼?”
葉昊寧仿佛忍俊不禁,好半天才收住笑容搖搖頭,掐滅了煙打開車門,說:“請你吃宵夜。”
  怎麼又是吃?
可是她是真的餓了,便大方地坐進去,也只當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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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8:46

第十七章
 
  登了機之後,空姐在過道裡幫忙旅客安置隨身行李,肖穎先將手機關了,再彎下腰去拿書看。其實航空雜志也沒什麼內容,無非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厚厚的一本書被卡在前座的置物袋裡,她有些費力地抽出來,然後身旁的位子便有人落了座。

  

  那一剎那襲來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手上的雜志就已經被人輕松地抽走。
  “這有什麼好看的。”輕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

 肖穎迅速轉過頭,其實心頭輕輕顫動,卻又猶如被施定身魔法,不禁呆了呆,仿佛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眼睛。

  血色的夕陽已經接近地平線,將天際染上層層疊疊的紅霞,余光從身後的舷窗裡照進來,有一點虛幻的清冷和不真實。

  坐在一旁的葉昊寧只是隨手翻了幾頁,便將書插回袋中,一雙眼睛這才斜斜地睨過來,唇角似笑非笑地揚著,似乎十分欣賞她此刻的表情。

  

  美麗的空姐在來回走動,確認著起飛前的安全事項。

  那雙漂亮狹長的眼睛看著她,距離分明這樣近,她卻沒有辦法望到盡頭,似乎他的眼晴就恰如一泓深潭,她永遠探不到底,也因此看不清掩在其後的那些念頭和情緒。

  

  過了半晌,肖穎才終於不解地問出口:“……你怎麼來了?”不是已經開車走了嗎?現在的狀況真把她給弄糊塗了,完全不知道他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又問:“你的車呢?”

  “停車場。”見她似乎還想再問什麼,結果葉昊寧極輕地笑了一下,“你哪來這麼多傻問題。”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了按眉心,便轉頭靠在椅背裡闔上眼睛,不再看她。

  “……”

  

  他以前也說她傻。第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就這樣說過,你怎麼那麼傻,仿佛帶著無奈和訝異。

  可是那都是很久遠的事了。明明只隔了兩年,卻似乎真的很遙遠。

  

  她又問:“之前怎麼都沒告訴過我你也要坐這趟飛機?”看他一身輕松,仔細回想了一下,竟然不記得他出門的時候帶了行李來。

  葉昊寧閉著眼睛,恍若未聞。

  她又想到:“你這個時候去B市做什麼?”

  “……小姐,請您系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空乘人員彎下腰輕聲提醒,一轉眼瞥到葉昊寧的臉,她似乎怔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或許是以為葉昊寧在休息不方便打擾,最後只是禮貌地朝肖穎笑笑,無言地輕步走開了。

  

  已經可以聽見飛機隱約的引擎聲,龐大的機身開始在跑道上緩緩地向前滑動。
  肖穎回憶著空姐的表情,好像猛地恍然,便伸手去推身旁那人,“坐回你的頭等艙去!”
  “不要。”葉昊寧終於肯動一動嘴唇,然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坐好,要起飛了。”

  這樣的語氣卻讓肖穎不禁微微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抽回手來,見他閉著眼睛似乎極輕地笑了笑,她坐正身子,下一刻便被越來越大的慣性緊緊推向身後的椅背。

  

  飛機抵達B市之後,肖穎才發現葉昊寧果然一件行李都沒帶,而對上她愈發狐疑的眼神,葉昊寧卻若無其事地說:“先吃點東西。”然後也不理她,雙手插在褲兜裡自顧自地走在前頭,仿佛篤定她會跟上來,又或者,跟與不跟都無所謂。

  

  可肖穎到底還是追了兩步。

  從後面看,他的襯衣後腰處有細微的褶皺,步態卻十分優雅從容,與早前疲憊的神色並不相襯。但她仍舊不太放心,只因為飛機上那一下手與手的相觸,分明感覺到他手心裡微涼的溫度。
  其實葉昊寧的體溫似乎一直都比正常的略低一些,兩年前在醫院裡的那一夜,她發著燒掛著吊瓶,而他冰涼的手指就那樣從她滾燙的臉上輕輕劃過。

  

  以前她也曾好奇地問過原因,而他說:“這沒什麼奇怪的,我從小就這樣。”
  可是今天,尤其是之前親眼見到過他臉上濃重的疲倦,再加上飛機上的簡餐他確實一口沒動,她發現終究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就這麼和他分道揚鑣。

  

  結果等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肖穎回撥了一個未接來電,說:“嗯,我回來了。”
  許一心說:“怎麼有氣無力的?”

  “累。”所以連多說一個字都舍不得。

  

  她將身體軟倒在沙發裡,很沒形像氣質地與許一心聊著天,但多半只聽不說,偶爾嗯啊兩聲,許一心覺出不對勁來,又問:“你到底怎麼了?坐一個小時的飛機不至於搞成這樣吧?”
  她不由得朝緊閉著的浴室門看了一眼,頓了頓,依舊有氣無力的:“沒什麼事,就是累,而且困。”

  

  確實沒事,只不過是兩三個小時前,葉昊寧在機場的咖啡座裡隨便吃了點東西,似乎心情很不錯,她才有機會提出心頭的疑問:“說真的,機票是不是你臨時買的?”

  他回給她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卻已經能夠猜到答案,實在忍不住皺起眉:“你怎麼這麼無聊啊?知不知道,當時嚇我一跳!”

  葉昊寧倒是不以為忤,半真半假地回了句:“我就是想看你目瞪口呆的樣子,可不可以?”然後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去商場,買全了一應用品和換洗衣物。

  走出商場大門的時候又突然問:“我上次放在你那裡的須後水,你沒給扔掉吧?”
  “扔了。”她著實沒好氣地說。

  “那就再去買一瓶。”他轉頭就要往回走,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攬在了她的腰上,轉身的同時,也將她向後拉了一步。

  她卻仿佛沒發覺什麼異樣,只是覺得累,穿著五六公分的細高跟鞋,一雙腳都快要斷掉,於是連忙說:“沒扔沒扔,快點回去吧!”當時並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一直到進了門,眼見著葉昊寧輕車熟路地往浴室走,她卻也只剩下傻眼和無奈的份了。

  

  隔著磨砂玻璃門,可以聽見裡面嘩嘩的流水聲停了下來,肖穎垂著頭哀號:“……下次逛街真不能穿高跟鞋!現在這雙腳好像已經不屬於我了。”

  許一心笑道:“要不要本小姐替你按摩一下?”

  “要啊,那你快來吧,我等你。”

  本來只是玩笑話,誰知下一刻卻聽許一心說:“再過兩分鐘,我剛到你樓下。”
  

  肖穎還在發愣,浴室的門已經 “霍”地一聲被拉開來,她仿佛被驚了一下,匆匆轉過去,一眼瞥到門邊的人,她卻好像再次失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皺起眉:“你不是買了睡衣嗎?”語氣僵硬。
  這個男人,居然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就走出來,上身赤裸著,胸口還有未干的細小水珠,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忘記拿進去了。”葉昊寧看她一眼,又說:“你那是什麼表情?這麼詭異。”一邊神色自若地去拿客廳裡還未拆封的衣袋。

  肖穎只呆了半秒,便如火箭炮一般地跟著衝出去,也顧不上腳疼,只是突然說:“你今晚只能睡客廳!”

  葉昊寧的手頓了一下,轉過臉來揚眉看她。

  她說:“否則就去住酒店!自己選擇。”

  “你又怎麼了?”他仿佛有點無奈,覺得額角再次開始隱隱抽痛。

  “沒什麼。”她停了停,見他一時沒動靜,又催:“總之先把衣服穿好,快!”
  

  等葉昊寧不緊不慢地系好睡袍腰帶的時候,門鈴叮叮咚咚響起來,時間卡得恰到好處。
  肖穎硬著頭皮去開門,果然在下一刻看見好友瞬間呆滯的臉。

  

  “……嗨!”許一心覺得自己的反應還不算太遲鈍,一回過神來便立刻眨了眨眼睛,衝屋裡那個英俊的男人擺手道:“好久不見。”視線從他身上的睡袍以及濡濕的頭發上掃過,腳步硬生生停在了門口。

  “你好。”葉昊寧倒是從頭到尾面不改色,朝她微一點頭,目光再度轉回另一個女人身上。
  而那個女人正輕輕拉了許一心一把,說:“進來啊。”

  “我看還是算了。”許一心笑起來,仍是對著葉昊寧說話:“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之前肖穎都沒告訴我你也在,本來還想和她作伴的,不過現在看來,肯定是不用了。”
  葉昊寧微微一笑:“沒關系。”

  肖穎卻忍不住回頭瞪他,什麼叫沒關系?聽起來倒真的像被打擾了一般。
  她又說:“快點進來,我們今晚睡一起。”

  “改天吧。”許一心湊過去,貼在肖穎耳邊咯咯笑:“毀人鴛夢,這麼缺德的事我可做不出來。”調侃間,手急眼快地攔住那只伸過來要掐自己的手,又說:“不過還真看不出來啊,你們什麼時候合好的?真夠迅速的。”

  哪有合好。肖穎心裡納悶,為什麼在她看來還是和過去差不多?明明早上還在冷戰呢,如今葉昊寧充其量只能算是借宿,借宿!

  

  結果許一心到底還是走了,臨走之前不忘笑著說:“晚安,祝二位愉快!”神色間的曖昧一目了然。

  肖穎故作不覺,一本正經地說:“您也晚安,路上請小心。”生怕她再講出更出格的話,只恨不得將她推出去,“呯”地一下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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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9:02

第十八章 

  轉瞬間,不大的公寓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肖穎扶著門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卻恰好看見葉昊寧立在燈下看她,若有所思,又似乎有點恍神,漆黑的眼底愈發幽深。

  其實他很少這樣,至少在她面前,極少露出此刻的表情。

  她疑惑地看看他,才拖著腳步往回走,雙腳實在是疼,多站一秒鐘都仿佛是種折磨。從前腳掌到後腳跟,落在地上全都如同被細針扎過一樣,回到家都過了半天了,卻還沒有緩過勁來。
  

  “你怎麼了?”不一會兒,葉昊寧的聲音在身後淡淡地響起來。

  她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說:“拜你所賜。”

  誰知他只是低低地笑了一下,三兩步就超過她,十分自覺地翻身上了床,靠在床頭對她說:“你現在要洗澡?那先把電吹風給我吧,剛才我在浴室裡沒找著。”

  他的頭發還是濕的,估計之前只是用干毛巾隨便擦了擦,所以此刻顯得有些凌亂,甚至還有幾綹烏黑的濕發貼在額前,倒是難得的不修邊幅,卻又仿佛帶著幾分大男孩的稚氣。
  她累得連看都懶得看他,也不作聲,只是隨手一指牆角,然後便兀自轉身進了浴室,將門關得哐哐響。

  望著白色玻璃後模糊的身影,葉昊寧不甚在意地挑了一下唇角,自行下床去開她的行李。
  

  等到肖穎終於戀戀不舍地從泡泡浴中爬出來的之後,才發現葉昊寧已經睡下了,頂燈被關掉,只留了床頭一盞橘色的台燈發出微弱的光亮,而他的側臉則安靜地隱在昏暗的陰影裡。
  

  她突然有點疑惑,不是在分居嗎?雖然並非正式協議,但好歹當初也是大吵了一架,在她堅持而他也默許的情況下,她搬來B市居住。

  本以為真會就這樣淡下去,一直到最終離婚成為陌路,一切將會是那樣的順理成章。可是,現在這又算什麼?先是前一晚纏綿的吻,然後此刻他又再度睡在了她的床上。

  

  她最後還是在另一側輕輕躺下來,屋裡太安靜,仿佛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肖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不過到了半夜,忽然有溫熱的氣息襲上後頸,細密纏綿。
  她下意識地咕噥了一聲,聲音含糊不清,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身體本能地往外面擠了擠。可是身後那人卻仿佛不依不饒,只短暫地停了片刻便再度湊上前來,修長有力的手臂橫在她的腰側,手掌開始緩慢地向上游移。

  

  她這下終於漸漸清醒過來,屋內漆黑一片,一點光都不透,葉昊寧的聲息近在耳側,那樣清晰分明,低低回蕩在夜裡。而同樣清晰分明的是他的吻,細細密密,在黑暗之中一個接一個連續不斷地落在她的後背和頸邊,有一種干燥的溫暖。

  身體就這樣被熨帖著,這份溫度甚至穿透皮膚印上血管,讓其中的每一寸血液都開始灼熱沸騰。
  她低喘了一聲。

  他的手已經從衣擺下悄無聲息地伸進來,微涼的指腹劃過溫熱的腰際和腹部,她如過電般禁不住輕輕顫栗了一下,眼睛緊緊地閉著,連睫毛都在微微顫抖。像征性地伸手去阻攔,手指隔著絲質輕薄的衣料碰到那只有力的手臂,卻仿佛溫度灼人。

  她口干舌燥,意識模糊,如同突然脫了力,只余下輕微的喘息。

  或許是屋內空調開得太涼,在綿密溫暖的氣息的包覆下,她終於還是順勢轉了個身,攀著他堅實有力的背脊,迎了過去。

  

  他的身體與她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嚴絲合縫,床單已在身下蹂躪出凌亂的褶皺,她緊緊攀住他的肩,聽見他沉重的喘息,其實還有她的,在靜謐而黑暗的夜裡糾纏交疊,沉鈍而又清晰。
  

  良久之後停下來,他沉默了一下,突然說:“……小穎,我們和好吧。”臉仍埋在她的頸邊,聲音有些模糊的低沉,她卻只是恍惚地雙手陡然用力,比方才還要用力地,指甲深深陷進他的肩背。
  

  肖穎早晨出門的時候,葉昊寧還沒醒。其實她也困,半夜裡那樣一鬧,簡直精疲力竭,但最後也只能掙扎著爬起來,半路上在出租車裡眯了一會兒,結果還是司機師傅在公司樓下將她叫醒。
  

  上樓的時候才想起今天公司安排了常規體檢,所有員工都被有組織地集合在一起,用車拉去醫院。

  “差點都忘記這件事了,還好是空腹來的。”肖穎和同事小李閑聊。

  “你是來不及吃早餐吧?剛才差一點遲到。”

  她心虛地笑笑,無端又想起葉昊寧,萬一真遲到了,那也是他害的。

  早上她出門前的准備動作不輕,卻還是沒能將他吵醒,俯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薄薄的被單裹在腰間,大半個背脊露出來,上面還有明顯的紅色抓痕,怵目驚心。

  她只記得他當時禁不住悶哼一聲,然後低低笑了一下,說:“你怎麼跟梅超風似的。”又在她鎖骨上吻了一下,便翻了個身,將她輕輕攬在懷裡很快便沉睡過去,而她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一直在想,剛才他說了什麼?他趴在她的頸邊,到底說了句什麼?  

  抽血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來,肖穎下意識久地轉過頭,卻恰好看見那一小半針管的血,深紅粘稠,通過她左手的靜脈血管被人從身體裡緩緩地抽走。她心頭一抖,連忙再度避開目光,似乎連手都有些發軟,偏偏手機又恰好放在左側的褲子口袋裡,卡得又緊,她不敢亂動,索性就任由它響著。
  

  顯然對方也沒什麼耐性,幾聲之後便掛斷了。等她抽完血又拿著棉簽壓了許久,才記起要回電話。
 

  屏幕上顯示的是葉昊寧的名字,她撥過去,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接起來,聲音慵懶微啞,背景裡似乎還有嘩嘩的水聲,不甚清晰。

  他問:“……你看見我的剃須刀沒有?”

  她說:“不就在洗手台上?”

  “沒有。”

  “你再仔細看看。”

  “我看得十分仔細,真的沒有。”

  怎麼可能?肖穎第一反應就是葉昊寧無聊,故意耍著她玩兒,浴室就那麼方寸大小,況且她又不會拿來用,那把剃須刀怎麼會平空消失掉?

  

  導診過來催她們去下一個檢查點,她正覺得不耐煩,想要掛掉電話,腦子裡卻突然靈光一閃。
  終於隱約記起,似乎真的是被她收了起來。早晨洗臉之後她總是習慣收拾一下台面,順手便將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統統擺進置物框裡,恐怕其中就包括了葉昊寧的剃須刀。  

  於是,她想了想說:“浴缸左手邊的玻璃架子上有個白色的藤盒,你看看裡面有沒有。”
  那邊一時沒回音,估計正在找,果然過了一會兒葉昊寧的聲音就傳過來:“看到了。”
  “那我掛了。”

  他卻又問:“你在上班?”

  “體檢。”

  他顯然愣了一下,她趕在前面說:“是公司組織的。”  

  這時已經走到內科的診室外,一排人坐在長椅上等著叫號,雖然還有等許久才輪到自己,但肖穎還是說:“沒別的事了吧。”

  葉昊寧停了一下,聲音仍舊不緊不慢:“都檢些什麼?”

  “……很多。”她垂頭看了看手上的項目單,十幾條羅列在一起,眼花繚亂的復雜,肚子越發覺得餓,於是也沒好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低輕的笑聲,又問:“抽過血了?”

  “嗯。”

  她不禁納悶,這人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因為過去早上起來他的脾氣通常都會有點差,她堅持認為這就是俗稱的“起床氣”。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居然還關心起這種小事來。
  

  但是偏偏不湊巧,她此刻的情緒卻壞到了極點,因為餓,又抽了血,低血糖的症狀漸漸開始顯現。由於打算撐過這項檢查便去餐廳吃東西的,因此時間變得格外難熬。

  連帶著耐心缺缺,連多回答一句都仿佛是消耗體力的事,可是葉昊寧好像不想輕易放過她,帶著磁性的聲音再度閑閑地傳過來:“……灰色襯衫要配什麼顏色的領帶比較好?”
  她嘴角抽動一下,僵硬地說:“隨便。”然後便干脆地掛斷了電話。

  這人一定是太無聊了,因為在服裝配色問題上,她和他永遠不是一個級別。她從來沒見過哪個人挑衣服的眼光有他這樣好的,不論男女。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
  

  所以當葉昊寧的短信息傳來的時候,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說:你竟敢掛我電話。

  掛都掛了,還能怎麼樣?可見他是真的太空閑,居然有那個心情一個字一個字地編寫出來譴責她。

  她餓得發慌,看了一眼也懶得回應。

  誰知不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  

  肖穎用的音樂很幼稚,一個嫩聲嫩氣的小孩子在唱《兩只老虎》,還有點走調,其實是她的小外甥女過年時候錄的,她一時興起就用來做了手機鈴聲。

  一時間排排坐的同事們齊齊看過來,其中還有一些獨自過來檢查身體的陌生人,目光如聚光燈一般,她有點尷尬,連忙摁了接聽鍵,低頭說:“你干嘛?”

  葉昊寧輕笑:“哦,我還以為你昏過去了。”
  
  “真無聊!”她幾乎就要怒吼,只聽見導診在門邊喊了聲:“11號。”她連忙舉了舉手:“這裡。”一邊站起來往裡走。
  葉昊寧顯然也聽見了,趕在她要再次掛斷電話之前,他才仿佛隨口提議說:“中午一起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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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9:16

第十九章  

  結果等到所有體檢項目都完成之後,肖穎走出來,一眼便望見立在醫院門口的那道修長身影。也不知道葉昊寧哪來這樣的神通廣大,因為她並沒有告訴他她在哪家醫院。  

  同事三三兩兩跟在後面,她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有人喊她一起去吃飯,她笑一笑,說:“等人。”

  對方笑嘻嘻的:“男朋友?”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你怎麼知道?”

  “拜托,”女同事做了個誇張的表情,仿佛一目了然,“剛才不是還在打電話?先聲明,我沒偷聽,只是恰巧罷了。”

  她也笑起來:“不是男朋友,是我丈夫。”

  看到對方瞬間目瞪口呆,肖穎簡直笑不可抑,似乎這裡所有人都自覺地將她看成未婚人士。
  

  烈日當空,葉昊寧就站在花壇邊講電話,她雙手遮在額前走過去,其實並未刻意放輕腳步,然而他卻沒有察覺。

  到了身後才聽見他說:“……沒關系,等我回去之後再去你那裡拿。”仍是一貫輕淡的嗓音,但是不知為什麼,肖穎只覺得他此刻的語氣尤為溫和。

  她看看手表,剛過十一點半,剛才在醫院的餐廳裡臨時吃了點東西,現在倒也不感覺餓,既然他正專心與人通著話,她便又跑回一樓大堂裡吹冷氣,偶爾瞥一眼外面,心想,真是不怕熱,又或者是因為太專注,所以並沒覺得熱?

  

  只是念頭未歇,葉昊寧已經放下手機轉過身來,一眼便看見玻璃門後的她,兩人視線對個正著。
  他微一揚眉,似乎也有點訝異,可是等她重新走近了,卻只是問:“去哪兒吃飯?”
  “不餓。”她左右看了看,發現他並沒有開車來,腦子有點糊,估計是被太陽曬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在B市,便突然問:“你怎麼還不回去?”

  他居然一本正經地答:“晚上就走。”似乎對她的逐客令置若罔聞。
  

  最終兩人還是去了市中心購物廣場的樓上吃飯,那家的拉面味道做得很正,配料新鮮量又很足,盡管肖穎並不怎麼餓,還是消滅了一大碗。

  吃完她要直接回公司,又問葉昊寧:“你呢?”

  他一伸手:“鑰匙。”

  她停了會兒,才從包裡把一串鑰匙拎出來,卸下家裡的那一把,泄憤般重重拍在他的手掌上,調頭就走。

  葉昊寧卻仿佛覺得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十分有趣,眼角露出輕淡的笑意,又等她走了兩步,才突然出聲叫住她。

  “還有什麼事?”她在烈日下皺著眉,好像連臉都一並皺起來。
  

  陽光實在太強,幾乎睜不開眼睛,所以他的樣子也有點模糊,雖然只隔了幾步遠,但他全身仿佛都被強光籠罩著。

  其實她也一樣,烏黑的頭發上泛著燦爛的金光,眼睛眯起來似乎皺眉苦臉的。葉昊寧一直都覺得她像一只幼小的貓咪,脆弱敏感卻又純真,柔順的時候可愛至極,偶爾卻也會伸出尖利的爪子,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甚至還可能攻擊傷人。而此刻的表情則更是令她像極了這種小動物,也不知為什麼,他竟不由得有些失神,直到聽見她又問了句“到底什麼事呀?”,他這才輕笑了一下,問:“我們這算是和好了麼?”嗓音淡淡的,有別於昨晚。

  

  其實昨晚他說的那句話,肖穎聽得很清楚,只是當時似乎不能相信,因為他說的那樣平靜,然後又隨口開了句玩笑,翻過身就睡著了,明明是句建議,卻又好像不需要等待答案,所以她幾乎就要以為那只是幻覺。
  

  她盯著他半晌,頭頂被炙烤得仿佛出了油,熱轟轟一片,腳底好像也是,因為地面十分灼熱。
  又換了個站姿,才終於板起面孔說:“什麼和好?不就和以前差不多麼。”然後無視他迅速眯起的眼睛,轉身跳上等候在一旁的出租車,揚長而去。

  

  過去只要一和閨蜜許一心談論起葉昊寧,肖穎最常用來形容他心情的一句話就是,神鬼莫測。
  其實基本上只要他心情好,兩個人的相處就會變得和諧很多。就連那一次最終導致她搬來B市工作的嚴重爭執,說到底也是由他率先挑起來的。或者應該說,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一個舉動,便輕而易舉地點燃了她的怒火。

  而劃火柴點引線的罪魁禍首,始終是他。

  

  本來那段時間,兩人的關系就已經處於緊張狀態了,幾乎有兩三天都沒有正經看過對方一眼,連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高興了就回答一句,若是不高興則直接視另一個人如空氣。
  也不知葉昊寧是怎麼想的,反正肖穎覺得那種狀態特別沒勁,但一直想著母親從小的教誨:好妻子要學會隱忍。……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呢?可如果雙方互不相讓,最終誰也得不到好處,只可能一拍兩散。

  這話是新婚前夜母親特意去她房裡交待的,所以記得特別牢,可是偏偏本性不配合,那樣沉悶的日子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於是便很有大吵一架的衝動。心想著,大概就像體內的炎症一樣,以高燒的形式爆發出來了,反而消彌得也更快,總好過一直捂著,最終將病人拖個半死不活。
  

  所以那晚面對葉昊寧一貫漠然的態度和語調,她終於迎來了一場大爆發,仿佛順理成章一般,甚至還抱著樂觀而天真的期待。

  就有一點像過去和陳耀吵架,每每見她真的生氣了,他就不再說話,只是任由她發一通脾氣,然後笑眯眯地牽著她的手說:“我請你吃飯。”

  那是她的死穴,因為吵完之後尤其覺得餓,仿佛打了場硬仗一般消耗體力,於是頭昏腦漲地跟著他走,兩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第二天仍舊溫言嘻笑,她挽著陳耀的手,還是那個最開心幸福的人。

  

  所以她以為如今也會和那時一樣,可是誰知結果卻並不如預想中的那樣令人滿意,因為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的葉昊寧,那個過去無論怎樣不愉快卻連眼角都不會跳動一下的葉昊寧,也在那一刻突然失了控,連眼神都一並冷下去,大步走上前來,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肖穎,你不要太過份!”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脖子上,她以為稍一用力自己就會被掐死。

  

  偌大的臥室裡,水晶器皿的碎屑鋪了一地,滿月的清輝恰好從窗邊漏進來,像極了踩在夜色下的沙灘上,兩人腳邊仿佛到處都是銀白色的光點在閃耀,又隱約泛著虛幻的五彩斑斕。
  明明那樣美,卻又是那樣的狼藉不堪。

  

  她似乎被嚇壞了,屋子裡瞬間寂靜下來,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喘氣聲。她呆呆地望向那雙幽黯的深不見底的眼睛,雙手撐住身後的電腦桌,微微顫抖。

  

  可是最終她還是說:“……我要去B市工作。”因為梗著一口氣,所以聲音明顯不穩。
  頸處的修長手指再度微微一緊,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頸後的肌膚隱隱生寒,卻不再說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忽然覺得悲傷,又仿佛頓時醒悟。

  原來一切早就不一樣了,葉昊寧不是陳耀,她也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可以恣意妄為的小丫頭。原來還是母親說得對,有些話一旦出了口,便再沒有收回的可能。

  那一刻,她覺得進退維谷,卻又仿佛有一點釋然的輕松。

  好像終於理解到一場婚姻與普通愛情的區別,而自己一直沒有做好准備,用了近兩年的時間,似乎身份始終沒有轉變過來。  

  誰知回到公司沒過兩個小時,便再度看見葉昊寧,他穿著一身合體的商務正裝,與她的大老板一道從走廊裡經過,身後呼擁著一大幫人,其中除了她的同事之外,竟然還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葉氏總裁助理和秘書。

  原來他昨晚跟著來B市也並非完全的心血來潮,只不過時間上提前一些罷了。
  肖穎當時正要去別的部門拿資料,見到這樣熱鬧而隆重的場面,便立刻退到一側禮貌地讓出路來,目光卻裝作不經意般瞟過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兩個男人正自低聲說著話,明明年齡相差了十幾歲,但臉上的神情卻十分相像,都有某種含蓄而內斂的自信,就連目光都同樣堅定,在談笑自若間仿佛熠熠生輝。
  兩人的氣場交疊在一起非常強大,後面一干人等便全都成了配角。  
  

  肖穎卻只是望向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好像是頭一次由衷地心生佩服,心想這人簡直跟變色龍似的,明明這兩日裡一直難掩疲憊倦怠,怎麼此刻在人前卻又能做到這樣的神采飛揚?  

  一群人已經走到跟前,她輕輕點了點頭,就看見葉昊寧突然調轉目光望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她微微一笑。

  她還有點搞不清狀況,自家老板就已經停下來問:“葉總,你們認識?”
  葉昊寧嘴角猶自噙著淡笑,眼睛仍看向她:“上次貴公司的酒會……”話沒說完,可是對方已經立刻記起來,“對啊,還是我介紹的,是不是?”

  她只愣了一下,便立刻神態自若地回以微笑,說:“是的。”

  結果等到快下班的時候,總裁親自打來內線征求意見:“如果晚上沒有約會的話,一起用餐如何?”


  當然是陪那位貴客。她一邊慢條斯禮地收拾東西,一邊語氣十分惋惜而歉然地說:“不好意思,我有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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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9:30

第二十章  

  其實根本沒有約會,許一心今晚臨時要加班,所以上周預訂的電影票算是白費了,不過之前倒是在電話裡好心地提議:“你就和葉昊寧一起去嘛,正好是愛情電影,放映廳裡烏漆抹黑的,到時想干啥干啥,多麼有情調啊……”

  “你當是偷情麼?”她不留情面地搶白了一句,還是打算去環球影城享受獨自一人的休閑時光。
  走出寫字樓的時候,恰好看見葉昊寧的商務用車從對面的馬路上開過,掛C市的牌照,那樣冷峻沉穩的黑,與他張揚拉風的私人轎跑車是截然相反的氣質風格,

  就如同他這個人,總有那麼多面,虛虛實實,令人看不穿其本來面目。

  

  因為是新上檔的愛情大片,來的觀眾多半是年輕情侶,成雙成對地捧著大桶爆米花落座。借著超大屏幕上散發出的熒光,可以隱約看見前排的一男一女正將頭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低低的笑聲,因為怕吵著別人,那女孩索性將頭埋得更低,幾乎都要靠在男孩肩上,從背後看去,就仿佛一幅墨色的剪影,那光景十分甜蜜。

  

  歐美片溫馨浪漫,主角配角盡是金發的俊男美女,很是養眼,肖穎吃完了適才放進包裡偷帶進來的炸雞塊,擦了擦手便摸出手機來看時間,不知不覺電影過了大半,已經將近九點鐘。
  她想了一下,還是走出去撥了個電話,可是響了三四聲無人接聽,她迅速掐掉,換另一個號碼。
  這回對方倒是很快便接起來,並低聲叫了句:“葉太太,你好。”

  她說:“小王,你們吃完飯了嗎?”

  “是的,已經在回C市的路上。”

  她沉默了一下,“葉昊寧呢?他是不是和你們在一起?我剛才打他電話沒人接。”
  “……葉總正在後座休息,”那頭靜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這會兒應該是睡著了,晚上喝了酒。”

  “醉了?”

  “嗯。主要是葉總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大好,其實也沒喝太多,但他中途出去吐了兩次,最後還是我扶他上車的。”

  肖穎心頭莫名一緊,皺眉問:“現在沒事了吧?有沒有再吐?”想了想又說:“你們現在到哪兒了?這麼晚開車不安全,要不你讓司機調個頭,在這邊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明早還有一個會議等著葉總主持,也是他吩咐連夜趕回去的。”小王似乎笑了笑,寬慰她:“放心吧,司機滴酒未沾,而且我讓他開得很慢很平穩,一定保證平安到達。”
  跟立軍令狀似的,肖穎終於還是輕笑了一下,又再交待了一句注意安全,這才掛斷電話。
  

  家裡的床鋪上似乎還殘留著葉昊寧的氣息,他的日常用品和換下來的衣物也沒帶走,肖穎回到家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躺上床過好一會兒才睡著,可是半夜又迷迷糊糊醒過來,正好是凌晨三點,她調出通話記錄撥出去,剛接通她便問:“你們到了嗎?”因為剛醒的緣故,聲音有幾分沙啞,猶自帶著朦朧的睡意,就像患了傷風的人在說話,有輕微的鼻音。

  那邊短暫的靜默了一下,才應:“怎麼還不睡?”

  她一怔,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到面前,對著光眯起眼睛看了看,是小王的電話沒錯呀!
  “……葉昊寧?”可是心情卻好像突然放松下來,便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故意有點輕蔑地說:“聽說你吐得一蹋糊塗,醉得不省人事?”

  “嗯。”想不到他竟然承認了,停了停又說:“下午剛和你們老板簽成一筆合同,估計他覺得吃了虧,所以晚上拼了命地灌我。”聲音倒是一貫的慵懶閑散,邏輯也很清晰,肖穎似乎都能夠想像出此刻的畫面,也許他正坐在車裡一邊和她打著電話一邊閉目養神。

  她只是問:“合同?你和我們公司有合作嗎?”

  “以前沒有,但今後就有了。”他又說:“真奇怪,你好像從來不關心我工作上的事。”
  “隨便問問罷了。”她有點訕訕,終於回到正題:“你們下高速了麼?”
  “已經在市區了。”

  “哦。”那就可以掛電話了,她想,雖然此刻突然沒了睡意。

  可是葉昊寧卻低笑一聲:“半夜打來就是為了關心這個?”

  她無語,閉上眼睛好半晌,才不無隱忍地說:“葉大少爺,您睡了一路總算休息夠了?怎麼精神這麼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大半夜的,我困死了,掛了。”

  “可以,你掛吧。”他的語調仿佛高高在上的古代君王,聲音裡仍帶著意味不明的淡淡笑意,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錯。

  她再度無語,想摁結束通話的鍵,才仿佛突然想起來,猶豫了一下,又連名帶姓地叫他:“葉昊寧。”

  “嗯?”

  她突然深吸了口氣,“沒事。”便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這樣真的算是合好了麼?怎麼好像一夕之間從前的不愉快就通通忘掉了呢?

  當然,還有那些開心的經歷,卻似乎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被遺忘了。

  

  一時睡不著,便索性躺在黑暗中回憶,其實在相識之初,兩人的相處還是十分愉快的。
  自從那次請葉昊寧在日本料理吃過一餐感謝飯之後,他便一連幾個禮拜都沒有再出現,而肖穎也幾乎就要忘記這個人。

  那段時間工作太忙,又恰好有舊同事調離原部門,於是原本由那位同事負責的事情便一下子全部壓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上級經理似乎對她頗為器重,和藹地交待說:“……你來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吧,表現很不錯,我看你平時也很勤奮好學,這次就是個學習的好機會。事情雖然多了點,可一旦理順了其實也就沒什麼了。……你先試著做吧,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其他同事請教,我也已經交待下去了,他們會幫你的。”

  她感到十分欣喜,因為終於機會接手更加專業性的工作,而非再像當初實習時那樣,整天做著最枯燥無趣的事情。

  所以她那一陣子簡直干勁十足,整個人像打了亢奮劑,即使加班加點也毫無怨言。
  同部門的張姐不無感慨:“到底年輕啊,身體底子好,精神也足,想當年我剛入行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拼命過。唉,不過現在不行了,坐久了腰酸背痛……”

  肖穎笑眯眯地轉頭說:“什麼想當年呀!張姐您現在不也一樣年輕麼,皮膚比我還光滑。”
  一句話說得張姐心花怒放,拎著小皮包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特意捏捏她的臉,“嘴這麼甜!我先下班了,你晚餐記得叫外賣上來啊,別學她們天天減肥,你現在已經夠瘦的了。”
  她仍是笑:“知道了。”

  

  最近確實瘦了很多,有時照著鏡子,肖穎還會產生一絲恍惚。這是自己麼?大學時候的她明明下巴圓潤,臉上還有著明顯的嬰兒肥。

  過去她曾無數次為瘦不下去的臉蛋而苦惱,甚至真的動了減肥的念頭,可是每天都被陳耀硬拖去食堂乖乖吃下二兩飯。

  仿佛為了安慰她,他總是輕輕捏她的臉,笑說:“這樣子多好啊,氣色健康得跟紅蘋果似的。”
  她問:“瘦一點不是更好看麼?你看那些女明星,下巴尖尖的,標准的瓜子臉,多上鏡啊。”
  他說:“你又不需要拍電視。況且,現在那些多半都是假的,要不就是整了容,要不就是PS過的。”

  她還是不信,“也有天生麗質的好不好?!”反正就是苦惱,這樣一張臉,越發顯得自己孩子氣。

  陳耀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說:“你這樣在我看來最好了。”女生宿舍樓下,他扳住她的肩,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極認真,她抬著臉,幾乎都能看見他眼底自己小小的倒影。

  “真的麼?”

  “真的。”

  “可是臉上這麼多肉,不是很醜麼?”

  “明明很漂亮。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漂亮的女生。”

  她看著他鄭重嚴肅的表情,卻在下一刻咯咯笑起來,得意得像只小狐狸。
  陳耀微微一怔,隨即板起臉佯怒:“好啊!你居然敢誘騙我說出這麼肉麻惡心的話!”伸出手來就要呵她的癢。

  那個時候宿舍樓下很空,幾乎沒有人經過。兩排明亮的路燈延伸出去,她靈巧地躲開,體態優美活潑得如同矯健靈動的小鹿,烏黑的發尾在空中跳動,她肆無忌憚地笑:“誰讓你平時都不肯說。……”  

  最終還是被他捉住,牢牢圈在懷裡,她突然安靜下來,靜靜地喘著氣,兩人靠得那樣近,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膛裡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他低下頭來久久地吻她,薄荷的清爽氣息一陣又一陣地襲過來,她卻覺得頭暈,因為呼吸困難,心跳得又快,好半天才聽見他含糊地低聲說:“唔,你確實是最美的……”  

  可是沒想到,畢業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她竟然真的徹底褪去了嬰兒肥,如今下巴削尖得真像她曾經羨慕過的女明星們。
  

  肖穎對著鏡子不免有點唏噓,那些往事一旦纏繞上來便仿佛無休無止,擺脫起來十分艱難。
  偌大的公司只剩下她一個人,外頭是全開放的辦公區,只有低矮的廊燈亮著,發出幽白的微光,有點詭異的靜謐。

  這棟大廈的物業有嚴格規定,正常工作以外的時間,洗手間的大燈便會被中控滅掉,所以平時若是加班加得晚了,女同事們去廁所的時候總會邀上幾個同伴。

  

  如今卻只剩下肖穎一人,她實在萬不得已了才戰戰兢兢地跑出去,長長的走道,一路上消防盒的鏡面映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倉促的身影,其實是自己的影子,她卻更加害怕,過去看的那些驚悚片恐怖片通通湧上腦海。

  所以,葉昊寧的電話可以說是非常的及時。
  

  鈴音在空曠而寂靜的空間裡回蕩,肖穎接起來的時候還在喘氣,那邊似乎愣了一下,才問:“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嗎?”語調裡仿佛還帶著可疑的笑意。

  她卻還未從自己驚嚇自己的狀態中定過神來,聽他這樣一問,回答得倒也很老實:“沒有。”然後才想起來,“請問您是哪位?”聲音有一點熟,那樣漫不經心的調腔,她皺著眉努力回憶。
  對方在下一刻便說:“我是葉昊寧。”
  

  肖穎不知道他是如何弄到她的手機號碼的,不過十分鐘之後在公司樓下見面的時候,卻也不太吃驚。只是笑著問:“酒後駕車,警察叔叔沒抓你?”

  葉昊寧正倚在車門邊吸煙,白色襯衣的袖子半卷到手臂上,從淡白色的煙霧後面微眯了眼睛看她,唇邊似乎含著一絲笑意,但看不真切,他仿佛隨口反問:“剛才在干嘛呢?喘成那樣。”
  哪裡好意思說?於是也隨口糊弄他:“做運動。”

  誰知他卻在下一秒真的笑出聲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眉目清俊舒展,狹長的眼角邊似乎還有極淡的笑紋,眸中卻是寒星點點,深邃異常。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便越發顯得面含春色眼含情。

  後來成為葉昊寧FANS的許一心說:“你老公不管是微笑還是大笑,或者似笑非笑,都十分桃花啊!”語氣那樣陶醉,甚至都名詞當作形容詞用了,不愧是外貌協會的永久會員。不過肖穎對此不但不能反駁,甚至也很認同。

  可她當時卻只是一愣,不明所以:“笑什麼?”

  葉昊寧仿佛忍俊不禁,好半天才收住笑容搖搖頭,掐滅了煙打開車門,說:“請你吃宵夜。”
  怎麼又是吃?

  可是她是真的餓了,便大方地坐進去,也只當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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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39:52

第二十一章

    那天去哪裡吃,又吃了些什麼,肖穎好像已經忘記了。因為自從那次之後,他便會常常約她出去,內容都差不多,無非不過吃喝玩樂,有時還是和一大幫朋友約在一起,場面十分熱鬧。因為節目重復,甚至有一段時間連記憶都仿佛在不斷地重合著。

  可是她卻由衷地覺得快樂。

  葉昊寧顯然是這方面的高手,就如同武俠小說裡的絕世高人一樣,不玩復雜多變的招式,心思也並不故作花俏,卻永遠能用看似最平常的功夫制敵取勝,又似乎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所以連最簡單普通的請客吃飯都變成了有趣的事情。

  並不令人感到厭煩,甚至開始慢慢變得習慣。

  後來只要他有空的時候,便會先打一通電話,然後親自開車來接,兩人去外面消磨掉幾小時的休閑時光。

  有幾次他心情明顯不好,見了面話也不多,似乎常常不自覺地凝眉想著心事。或者是工作上的事,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她便也很聰明地閉上嘴巴保持安靜,直到他回過神來發覺異樣,奇怪地轉過頭來看她,問:“怎麼了?”

  她才笑起來,語調輕松:“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他跟著挑起唇角,眉間恢復一派雲淡風輕,半真半假地誇獎:“看不出來你還真懂事。”
  “哈!”她假笑一聲,“謝謝。我一向如此。”

  然後氣氛重新活躍。
 

  即使葉昊寧從沒明確表示過,但是肖穎並不遲鈍,時間長了,也漸漸領會到他的意思。可有時又不免懷疑,他身邊可供選擇的女性朋友一定多如過江之鯽,為什麼偏偏就會是她呢?  

  其實因為二人交往密切,就連身邊人都有所察覺。某天,平時一位關系很要好的同事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聽說你交男朋友了?”

  她微微一怔,只是否認:“沒有啊。聽誰說的?”

  “很多人都看見過。好幾次開車在樓下等你的,那是榮天的總裁葉昊寧吧?”
  她這才醒悟,原來他們的關系在外人眼中已經親密如斯。

  同事卻以為她懵懂不知,兀自搖頭咬著牙抽氣說:“你看上去挺機靈的呀,怎麼在這方面又這麼遲鈍?葉昊寧是什麼人,他會閑著沒事干甘願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當車夫?”
  

  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也更加堅定了她避開他的念頭,於是再見面的時候,她思前想後,終於還是開口:“我們最近交往得會不會太頻繁了一點?這樣不太好,我同事都誤會了。”很小心的措詞,生怕給對方難堪或是讓自己尷尬。

  葉昊寧多麼聰明的一個人,聽了之後卻只是不甚在意地微微揚眉,反問:“這與別人有什麼關系?”

  她抿著唇看他,唇色有一點發白。

  他又說:“我確實是在追求你。如果你願意,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做我的女朋友;可是如果不願意,我當然也不會勉強你,以後大家還是朋友。”語調竟是難得的正經。 

  他坐在她對面,隔著一張低矮的咖啡桌,桌上的一點燭火飄在水面上幽幽晃動,仿佛映進他的眼裡。那樣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似乎有兩簇橙黃的火苗在隱隱跳動。
  他極有耐心地等她回答,修長的手指十分安靜地置於桌沿,甚至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可是最終她還是動了動泛白的嘴唇,聲音有點飄,又仿佛干澀低啞,連自己都聽得不甚分明:“對不起。”她深深吸了口氣,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多麼的高姿態。面對著葉昊寧,她如此回答便猶如一個高高在上的施予者,正高傲地宣布著一個與他命運有關的決定。

  她都覺得自己可笑,可是他卻仿佛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說:“沒關系。”
  
  後來肖穎回到家,連衣服都沒換便坐在電腦前,打開網頁,輸入地址。

  那一串英文字母太過熟悉,其實收藏夾裡也有,但她不願意,她只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輸進去,然後按下回車鍵。  

  彈出來的博客頁面是深藍色的,以某處著名的雪山作為背景,所以頂部有一片耀眼明亮的白雪,仿佛飄浮在半空中的雲。

  博客的名字是,“走過的路,行過的橋”,用的是十分周正的黑色楷體。
  

  她拖動鼠標,慢慢往下翻,有文字,有照片,記錄著主人的游歷和心情,甚至還有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

  屋裡沒有開燈,只有電腦屏幕的熒光毫無顧忌地撲打在臉上,她覺得刺眼,所以眯起眼睛,可卻還是感到痛。似乎正有某種刺痛,漸漸從眼睛一直傳到身體裡,並沿著四肢百骸一直通向心髒,擊得她微微發昏。

  隔著重洋,她終究只能用這種方式去觸摸他的生活。

  他,陳耀,那個白衣勝雪的俊朗男人,現在真的應該已經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了吧,那麼,他有沒有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他有沒有愛過她?  

  雖說以後還是普通朋友,但自從那天過後,肖穎就沒有再見過葉昊寧。他好像又成了大忙人,憑空消失了,而她則回歸原來平靜而平凡的生活,仿佛從沒認識過他。

  其實並非完全沒有想念,可是有時候不經意地想起來,她才發現自己明明對他的神態和習慣已經如此熟悉,卻不知為何總會突然忘記他的臉,任憑苦思冥想,仍舊記不起他的長相。
  倒是葉昊寧的幾個朋友,肖穎曾分別在不同場合撞見過。
 

  有一回是商務宴席,剛出酒店恰好看見張斌迎面走過來,一身休閑西裝風流倜儻的樣子,見到她微微一訝,隨即揚手打招呼:“嘿!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大概三四個月。

  客人們喝得步伐不穩滿臉通紅,已經由經理陪著率先走向停車場,她站定步子微笑。
  張斌像是不清楚她與葉昊寧之間的事,只是說:“最近都在忙什麼呢?跟那些人應酬有什麼意思?有空倒不如跟著我們,大家一塊兒開車出去玩。”

  她愁眉苦臉:“我一個小打工的,沒錢又沒閑,老板有令哪敢不從。你當我真愛出來應酬似的。”

  他哈哈大笑:“做老板也未必好吧。你看像葉昊寧那樣,這幾個月一直在出差,忙得四腳朝天的,其他的事什麼也顧不上。”他突然湊近一些,眨眨眼睛衝她笑:“你說對吧?”
  他竟然以為她會有怨言?肖穎簡直哭笑不得,卻又想起剛才那個形容詞,忍了又忍,終於還是笑出聲來。

  “你這人可真奇怪。開心什麼?”

  “四腳朝天。”她肩膀微顫,眼睛裡都是閃亮的笑意,“我覺得不太可能吧,像他那樣的人。”都怪過去動畫看得太多,導致想像力豐富。她不禁想,像葉昊寧那樣優雅的人,配上這四個字,該是多麼惡搞可笑。

  張斌說:“我可沒誇張。你是沒見過,他工作起來那真是不要命,小半個月前還在上海累到胃出血掛吊瓶呢。”

  她一驚,連忙問:“這麼嚴重?”

  “可不是!”他看了看手表,“哎,下周二我生日,要不你也來參加吧。老地方,晚上七點。我現在有事,先走了啊。”

  肖穎愣在原地,輕輕咬著唇,其實還有好多話沒問呢,結果這人就這麼瀟灑地揮揮走匆匆走掉了。

  

  其實後來她猶豫過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可最終還是作罷,因為聽張斌的語氣,應該沒什麼事。

  結果到了星期二晚上,她以為葉昊寧還在外地出差,誰知他卻比她還早抵達酒店的包廂。
  

  那晚參加生日宴的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屬於小範圍聚會,人不多,但酒喝掉不少,最後還有人提議要去KTV繼續喝。

  一群人在酒店外等司機開車來,肖穎說:“我就不去了,明天還要早起。”
  壽星公已經喝得有七八分醉,見她這樣,於是當眾連名帶姓地叫:“葉昊寧,你說說,哥們兒生日,她這樣掃興怎麼行!”

  一時間眾人紛紛應和,肖穎卻只能尷尬地笑,明明是她掃興,關葉昊寧什麼事?!倒像是他管教無方似的。

  站在一旁的那人垂眸瞥她一眼,掐了煙淡淡地說:“你們玩你們的去,我們得先走了。我這一趟回來也待不了幾天,下次再一起出來聚聚。”說著修長的手臂一伸,輕輕攬住她的肩。
  

  肖穎不由得一僵,卻見他整個人都貼到近前,微微俯首在耳邊低語:“想走的話就配合一下。嗯?”聲音極輕,語氣慵懶,呼吸裡還有明顯的酒氣,盡數噴在她的頸邊,如同無數片羽毛刷過,輕癢難耐。

  這擺明就是變相的威脅嘛。她咬咬牙,卻還是仰面朝他微微一笑:“嗯。”
  

  最後張斌到底還是同意放他們離開,臨了不忘曖昧地笑笑,口齒不清地說:“珍惜……短暫的好時光啊,拜拜。”

  她狐疑,不解地回頭看了看,卻似乎聽見葉昊寧在旁邊低笑了一聲,然後便這樣被他擁著,一直走到車裡。

  

  原來今天並不是他開車,兩人一同坐進後座,司機已經將隔板升起來。

  她問:“剛才張斌為什麼要那樣說?”總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上原因。
  “因為他善解人意。”葉昊寧靠在一旁閉目養神,聲音很低。

  她又借著路邊的燈光打量了他一會兒,有點遲疑:“聽說,你前陣子住院了?”
  他過了一下才微微睜開眼睛睨她,“是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她臉色嚴肅:“那就要多注意休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停了停,又說:“還有,不是胃出血嗎?晚上本來不應該喝酒的,更不應該喝那麼多。”

  他卻不說話,只是側過頭看她,臉上的神情似乎仍是閑散的,可是眼睛裡有深深淺淺的光,仿佛在緩慢地流動。

  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半晌之後終於忍不住,語氣偽惡地開口:“干嘛?我臉上長花了?”其實從小就這樣,只要是緊張尷尬的時候,便會越發的張牙舞爪。

  誰知他卻一言不發,只是忽然將頭低了下來,恰好枕在她的肩上,同時迅速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別動……”聲音仿佛低弱,“讓我靠一會兒,累。”

  她心中驀地莫名一緊,僵著身子便真的一時沒有動彈。

  

  因為挨在一起,那樣近,所以仿佛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輕淺而微微急促。她不自覺地低聲問:“哪裡不舒服嗎?”

  “頭暈。”

  “是喝了酒的緣故?”

  “唔……”應得越發含糊。

  他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臂,她這才發現他的掌心溫度異常低涼,於是完全打消了掙脫的念頭,就這樣任由他一直靠著。

  

  車內如此靜謐,窗外的夜景勻速向後倒退,高樓大廈,過往行人,以及路邊仿佛連成一線的光河。

  肖穎忽然有一種錯覺,仿佛時間也就這樣在眼前刷刷地流走了,一同帶走的,還有那些曾經以為美好的東西,和那些忘不了的記憶。它們通通都被留在了身後,想要尋找,就只能不斷地回過頭,可終究卻還是免不了漸行漸遠。

  又或許有一天,就連回望的目光都無法再追及。

  

  好一會兒,就在她以為葉昊寧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卻聽見頸邊再度傳來低低的聲音:“還是不是朋友啊?明知我生病住院了,怎麼也不打個電話慰問一下。”

  她一時語塞,半天才辯解:“我知道的時候你都已經好了。再說,打不打電話也沒什麼區別,我又不是醫生。”

  因為有輕微的溫熱氣息突然拂過頸側,所以她知道他在無聲低笑,果真很快便聽見他說:“第一次發現你居然這樣薄情。”似乎感慨,又似乎只是調侃,然後又接著說:“打與不打,差別大著呢。如果你稍微關心一下,說不定我好得更快。”

  她幾乎語塞,半晌才嘆氣:“這個假設不成立。剛才說過了,我知道的時候你早就出院了。”
  “那就是心意問題。”

  她終於狠狠吸了口氣:“你不是頭暈麼,怎麼還這麼多話?裝的吧,又想耍我,快起來!”
  他卻一動不動,只是繼續低低地說,“……沒耍你,真暈得厲害。我先睡會兒,到了叫我。”臨睡前還不忘吩咐:“別亂動,現在這個姿勢正好……”

  

  也許真是篤定了她的善良,所以才會這樣坦然地欺壓她。肖穎簡直無語氣結,如今自己的肩膀倒真成了他的枕頭,偏偏她確實不敢亂動,後來甚至還悄悄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葉昊寧似乎真的睡熟了,一路上再無聲息。

  直到車子在樓下停穩,肖穎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拍他:“起來吧,我該上去了。”
  他皺了皺眉,低低“嗯”了一聲,可接下來卻沒任何動靜,仍舊安穩地枕在她的肩頭。
  她幾乎哭笑不得:“葉大少爺,我的人道主義關懷已經發揮到極致了,您還想怎麼樣?”
  “你用什麼香水?”

  “什麼?”

  “我問,你用什麼牌子的香水……”他停了停,幾乎是在用氣說話:“很香。”
  她卻聽清了,霎時耳邊又似乎有嗡嗡聲,仿佛血液都突然逆流,兩側臉頰莫名一熱。明明這一路上都好好的,怎麼這人只說了兩句話便能將氣氛搞得這樣曖昧?

  也顧不上別的,她猛地伸手推開他,帶著點手忙腳亂。

  

  葉昊寧撐住座椅低著頭哼了聲,緩了好半天才止住眩暈,慢慢側過頭看她,唇邊含了絲苦笑道:“你怎麼這麼野蠻?”借著外面的燈光,一張臉面色煞白,額間隱約冷汗涔涔。
  原來竟是真的不舒服。

  她陡然一驚,開了一半的車門又關回來,只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扶住他,忙說:“對不起。”神色十足懊惱,猶如犯了錯後心虛的小孩子。怪只怪他之前總是一副沒正經的樣子,難免讓人心中起疑。

  他卻不說話,只是一把捉住那只正要探上來試他額前溫度的手。

  

  那只手纖細柔軟,握在掌中仿佛柔若無骨,葉昊寧一時呆了呆,直到感覺到對方的掙扎,他才又微微用力,手指一緊。

  “……想要怎麼彌補過錯?”他似真非真地問。因為離得太近,那漆黑如墨的眼底顯得異常深遠,仿佛能將人都吸進去。

  她避不開,心裡突然如震弦般微微顫動,只好強自笑道:“你暈糊塗了吧?這能怎麼彌補……”只是話音未落,他溫暖的唇便已經落在她的唇上。

  

  她睜大了眼睛,一切發生得太快,還來不及掙脫和躲避,他卻又先一步離開了她。
  只是蜻蜓點水式的一吻。

  他兀自揚眉笑笑:“我很清醒。”

  她無意識地抿住嘴唇,似乎仍在發愣,其實很清楚地嘗到那上面殘留著的極淡極淡的酒香。
  

  未經她同意,他就這樣突然地吻了她,而且直到此刻也沒有松開她的手,可是卻好像並不害怕她生氣,只是輕忽地一笑,連眸子裡都仿佛有飄忽難測的笑意。

  而事實上,她也是真的不憤怒,只是在奇怪,奇怪為什麼自己居然不憤怒。
  

  前面的司機極有耐心,車停在樓下老半天了,裡面的人卻都沒有下車的意圖,可是他也不急,甚至一點響動都沒發出來。又因為隔著檔板的原因,好像車裡就只剩下兩個人。
  只有他和她。

  

  肖穎最終喘了口氣,松開緊抿著的嘴唇,狀似研究地看著對面那人半晌,才板起臉問:“你用這招究竟引誘過多少個女孩子?”

  她以為自己終於將他一軍,誰知葉昊寧卻閉了眼睛向後靠去,語氣輕緩地說:“讓我想想。”完全沒有心虛或手足無措的模樣。

  

  這人道行太高,自己哪裡會是他的對手?!她像是終於認清事實,卻仍不免惱羞成怒地說:“葉昊寧,放開我的手。”

  “為什麼?”

  “不為什麼。”

  “難道你吃醋?”

  她冷哼,“醋是什麼味道的?沒嘗過。”

  他低低笑起來,仍舊閉著雙眼,誇獎道:“非常好,請繼續保持。”

  她懶得理他,一只手還被他攥在掌中,其實已經沒有怎樣用力,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再掙脫出來。
  

  後來去醫院檢查,才知道葉昊寧自從上回胃出血之後便一直發著低燒,最後不得不留下來連夜掛點滴。

  他坐在椅子上說:“真巧。”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來,肖穎居然立刻便聽懂了,她似乎有一點恍惚,病房裡昏黃的燈光在眼中搖曳了許久,半晌才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輪回一般。”
  是呀,多麼巧,當初正是從這家醫院開始與葉昊寧達成正式邦交,而如今又在此處和他開啟另一段嶄新的關系。

  其實還有她的生活,似乎也終將擺脫過往。

  

  再後來許一心曾一度改口稱葉昊寧為超人,很是崇拜。

  肖穎問:“為什麼是超人?”

  “勇猛啊。帶病調戲你,最後還搞定了你,這種男人簡直太強大了。”

  她反駁:“也許他本來就經驗豐富呢?”

  “你問過?”

  “沒有。”她撒了個小謊,不過以後倒是真的不打算再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以免被葉昊寧真假莫辨的態度給噎死。

  

  其實邁出了這一步,她根本不願思考對與錯,只是想,向前走吧,只有不斷地向前走,才能真正讓噬骨銘心的回憶越退越遠。

  過去那些深深淺淺的印記,她全都不想再觸碰,就如同陳耀那個人,她也不願再碰,既然這樣,那就讓他們通通離她遠去吧。

  總會有那麼一天,離得足夠遠了,心底便不會再痛。

  而葉昊寧的出現竟是這樣的及時,恰恰成了那個牽引她邁步向前的人,又仿佛一道救贖,讓她看到出路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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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0:13

第二十二章  
    兩家公司有了合作關系以後,葉昊寧便會偶爾穿行於B市與C市之間,大概每周一兩次,既不挑日子,事先也不提前通知,往往下了飛機之後才給肖穎打個電話問:“你在哪裡?”或是說:“出來吃飯。”時常殺她個措手不及。
  
    如今就好像又回到當初那段最和諧的日子。
  
  後來肖穎終於忍不住,質疑道:“這次的合作很重要嗎?還是說,你對每筆生意都是如此親力親為?”因為某天發現他居然開了輛嶄新的車來公司接她,如果不是奢侈成性,那便是有長期居住的打算了。

  她對他的動機開始表示懷疑。  

  葉昊寧卻只是不置可否地瞥她一眼,拿上手機和鑰匙說:“你還要不要上班?快遲到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哪裡還顧得上繼續追問,急匆匆地喝掉果汁,又三兩步跑去廚房將杯子衝洗干淨了,然後抓起手袋飛快出門.

  車子停在公司樓下,她說:“走了啊。”

  其實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怎麼說話,她是因為困,而葉昊寧則是一貫的專注開車。
  她將手搭在車門把手上,才聽見他突然問:“你就打算一直在這裡做下去?”
  “什麼?”

  葉昊寧轉過臉看她,“當空中飛人很累的,要不從下周起換你來試試?”
  “啊?”她假意不解,笑眯眯道:“為什麼要換我?我又沒有工作在C市。”說著仍要去開車門,卻在下一刻冷不防被拉了一把。  

  那條修長有力的手臂正不輕不重地箍住她的肩,葉昊寧已經側身傾了過來,一張英俊的臉近在眼前。她歪在座椅上,下意識地掙了掙,又用手去打他,一面不安地回頭向窗外看:“放手!”語氣略微尷尬,“人來人往的,叫我同事看見可真丟死人了。”

  “誰叫你裝傻。”葉昊寧面無表情地睨她,手臂反而更緊了幾分。

  她說:“我本來就傻。”

  回答得這樣順又這樣理直氣壯,倒令葉昊寧不禁微微一怔。

  她又說:“快放手。”

  他卻低笑一聲,順勢握住那只抵在胸口的手,傾身下去狠狠地吻了吻她,良久之後方才放開,悠然地評價道:“你確實不夠聰明。”

  她現在可沒心情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眼見兩三個同事正從車外經過,她只是咬牙切齒:“葉昊寧,你存心想讓我出醜是不是?”又氣急敗壞地翻出鏡子來,發現唇膏似乎被弄花了。

  “放心好了,外面看不見。”葉昊寧看向那個忘於補妝的女人,突然微微挑起眉質疑:“你這麼低調干什麼,我又不是你奸夫。”

  “不是誰都像你這樣張揚的,葉大少爺。”肖穎將鏡子和唇膏丟回手袋裡,臨下車前斜斜地看他一眼,“帶著位美女高調地出入公眾場合並讓記者拍照,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他啼笑皆非,輕“哧”一聲:“小氣鬼。”

  回應他的則是重重的關門聲。
  

  上了樓肖穎才把手機拿出來,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出去:現在這樣挺好的,你不覺得嗎?
  現在沒有爭吵,也沒有冷戰,人常說小別勝新婚,真是不無道理。

  但是葉昊寧沒有回復,而且他又恰好坐了上午十點的飛機回C市,所以肖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贊同她的看法。  

  不過他不在的時候,她反而輕松許多,因為沒有人會突然心血來潮地使喚她做一些稀奇古怪或者無聊的事,也沒人會在她正困著的時候過來惡意騷擾她。

  許一心說這種心態是不對的,可她才管不了那麼多,只要過得舒服就好。
  

  日子就這麼如水般一天天悄悄地溜過去。

  九月初的某個周末,姐姐帶著女兒來B市玩。

  剛一見面,肖慧劈頭蓋臉就問:“你和葉昊寧是怎麼回事?”

  肖穎仿佛有點心虛,但還是很自然地裝傻:“什麼事?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心下卻暗想,難道這就是近墨者黑麼,怎麼自己如今說起瞎話來也能面不改色的?
  

  肖慧抱著三歲大的小冬冬,猶自狐疑地觀察她:“如果兩個人之間沒矛盾,干嘛好好的鬧兩地分居?媽當初一聽你在電話裡說要搬來B市工作,立馬就懷疑你是不是和葉昊寧吵架了。偏偏問你你又不肯說,急得她老人家天天在家裡念叨。”

  “所以現在就讓你當探子來了?”肖穎伸手捏捏小外甥女粉嫩的臉蛋,蠻不在乎地說:“真沒事。這裡恰好有好的工作機會,所以過來試試,也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唄,否則大學四年的東西不白學了?再說,又不是家庭主婦,誰規定我一定要守在他身邊了。”見姐姐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她不得不暗暗嘆氣,又強調了一句:“葉昊寧上周還過來了呢,但是你也知道的嘛,他比較忙,總不能天天待在這裡。”

  “真的?”

  “我騙你干嘛。”她狀似不經意地轉了話題,湊到小娃娃面前,笑眯眯地問:“冬冬,有沒有想小姨啊?”

  “有。”冬冬張開圓滾滾的手臂,奶聲奶氣地叫:“小姨抱抱!”

  肖慧順勢將女兒遞過去,佯裝抱怨道:“她跟你倒比跟我還要親。”

  “誰讓你總是凶她。”

  “現在的孩子太難帶,很容易寵壞的,不嚴格一點怎麼行。”肖慧拎著行李跟她往外走,又說:“等你以後要了孩子就知道了。”

  她卻只顧逗冬冬玩,裝作沒聽見。

  

  三歲的小女孩,精力旺盛得連大人都比不上。

  只是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冬冬便嚷著要去玩,肖穎見差不多接近中午了,便帶她去吃麥當勞。
  

  買了兒童套餐,她也不肯好好吃,只是一頭鑽進滑梯裡,與一群小朋友玩在一塊兒,咯咯地笑個不停。

  肖慧捶著肩膀嘆氣:“真累,下次再不帶孩子出門。”一雙眼睛卻半刻都沒離開過兒童活動區。
  

  十來分鐘過後,只見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小身影跑回來,滿頭大汗,晃著兩只小辮子手腳並用地爬上座椅。

  肖穎揀了根薯條蘸上蕃茄醬遞過去,她卻別開嘴巴,只說:“媽媽,媽媽,我要吃冰淇淋。”
  嚴厲的母親說:“先把桌上的東西吃完,不許浪費。”

  肖穎笑道:“難怪她怕你。”然後放柔聲音說:“冬冬,來,跟小姨去買冰淇淋。”
  

  冬冬的手小小軟軟的,肖穎輕輕牽著,仿佛都不敢太用力。其實她一直都喜歡別人家的小孩子,那樣粉雕玉琢的,高興時恨不得抱過來狠狠親兩口,如若煩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兩手一甩,多麼輕松。

  過去肖母就皺著眉頭說:“你這是什麼奇怪想法,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她確實沒有責任心,所以根本不適合生自己的小孩。

  

  櫃台前排著幾溜長隊,因為是周末,店裡多數都是由家長帶著的小朋友們,尖聲細氣的吵鬧聲此起彼伏,排在前面的一個小孩子甚至正在嚎啕大哭,任憑大人怎麼哄勸都沒用,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仿佛無限委屈。

  算起來倒是冬冬最乖,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只是將小小的食指放在嘴邊,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花花綠綠的餐板。

  肖穎已經將她抱了起來,笑眯眯地問:“還想吃什麼?”順便就在她的粉臉上香了一個。
  

  誰知此時恰好有兩三個半大的男孩兒一路嬉笑追打著跑過來,分開人群在隊伍裡橫衝直撞,堪堪從肖穎背後擦過。

  抱著冬冬,又穿著高跟鞋,肖穎一時不注意,竟被撞得向外趔趄了兩步。
  

  “小心一點……”胳膊卻在下一刻被人輕輕地扶住,聲音很熟悉,或許是因為近在耳邊,所以即使夾雜在四周圍嗡嗡不絕的嘈雜聲中,仍舊顯得清晰無比。

  音色那樣的潤澤溫和,一如聲音的主人。

  她順勢站穩了,這才抬起臉轉過頭去,其實已經聽出來是他,可還是不免微微怔了怔,才說:“多謝。”

  陳耀手指微微一緊卻又倏忽松開,眉頭似乎不自覺的輕輕皺了一下,看著她沉聲說:“不用這麼客氣。”他的聲音很低,只是因為心下微微苦澀,原來那個成天追在他後頭笑得一臉甜蜜的小丫頭,或許早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便已經消失不見了。可他竟然還是抱著期待和幻想,明知道很幼稚,卻仍舊不願相信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她。

  一直到剛才。

  

  剛才隔得那麼近,她幾乎就半靠在他的懷裡,明明沒有風,臉邊卻仿佛拂過她的碎發,那樣絨絨的質感,又有一點癢,甚至一下子滲進心裡,伴著分外柔軟的香甜氣息,讓他突然不忍放手。
  然而等懷中的人抬起頭的時候,卻是一臉的疏離和客套。

  那是他所熟悉的臉,但神情陌生,那一刻仿佛一只無形的大錘,將胸腔撞得隱隱生疼。
  他漸漸松開她的手,其實心裡萬分的不願意,但最終還是松開了。

  其實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主動放開她,早在三年前的初秋,他就已經將她丟在了身後,直到有一天想要回頭去找,才發現或許根本再也找不回她了。
  恐怕自己真是錯得離譜,沒有人會一直留在原地傻傻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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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0:30

第二十三章

    計程車漸行漸遠,在前方路口拐了個彎,那兩道紅色的尾燈終於淡出了視線。
  陳耀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將手機翻蓋開開合合,單調的啪嗒聲迅速淹沒在周圍的嘈雜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似乎終於想起對面還坐著一個人,於是轉回視線,神情溫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常麗娜雙手捧著紙杯,慢悠悠地啜著可樂,仿佛絲毫不在意他剛才的忽視,只是用一雙沉靜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問:“剛才那位就是肖穎?”

  陳耀不覺一怔:“你怎麼知道?”

  “察顏觀色揣摩心理是我立命之本。怪只怪,你當時看著她的眼神太無遮掩,好似巨浪翻湧,顯然是因為對舊情刻骨銘心無法忘懷。”

  陳耀失笑:“用不用這麼誇張?”

  常麗娜微一聳肩,放下可樂杯:“誇張也是我的職業本能之一。誰讓我是學戲劇的呢?”
  陳耀就順著笑了一下,其實有點敷衍,然後便在麥當勞餐廳歡快的音樂聲裡漸漸沉默下去。
  

  常麗娜說得並不完全對,她有時候說話和表情確實張揚甚至到誇張,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沉穩而睿智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得像海,語速也平緩,在出國前的語言培訓班裡她的話並不多,一群人討論問題,她往往是最沉默的一個,卻又總能語出驚人,存在感極強。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突然動了心思。

  同寢室的哥們兒知道後罵他鬼迷心竅,確實是鬼迷了心竅,否則怎麼會對一個僅相處不過兩個月的女生有了好感?

  

  而那時候的肖穎則一如既往的單純天真,幾乎事事依賴他。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裡,那似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是她的習慣,也是他的。

  所以他仍舊照顧她寵著她,認為那只不過是理所當然,是他應該做的事。可是出國的壓力那樣大,第一次雅思的成績並不理想,與他預期的目標差了一大段距離。

  

  他心情沮喪,肖穎便安慰他:“沒關系,繼續努力吧。”

  彼時他們正漫步在校園皎潔盈白的月色下,四周無人,只有一點樹影在青灰的地上輕輕晃動。
  她親昵地拖著他的手,半個身子幾乎都掛在他身上,一邊搖晃一邊輕聲快語地說:“萬一真的不能出去,那就留下來陪我也不錯啊。”

  

  明明知道這是為了安慰他,可是在那一刻,陳耀還是忍不住沉了臉色:“不會有什麼萬一。根本沒有這種假設的必要,我為出國准備了這麼久,你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無論如何,總是要出去的。”因為心情欠佳,於是就連聲音也不自覺的僵硬沉冷。

  話音落下,依偎在一旁的那人似乎呆了呆。

  

  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樣的語氣對肖穎說話,其實說完便後悔了,於是連忙低頭去看她的臉色。那張臉皎皎如當時的月光,卻又仿佛透出一絲虛無飄渺的蒼白。

  “……對不起,”他重重吁了口氣,胡亂扒了一下額前的頭發,突然覺得不堪重負:“最近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是真的累,家中長輩在不斷施壓,對他這次的成績更是搖頭嘆氣。然而最主要的,還是自己給自己的壓力,那所從小向往的名校,仿佛只差了幾步之遙,卻又偏偏無法一氣呵成地邁進它的大門。
  他是從小到大的尖子生,就連上大學都是憑最優成績保送進全國一流學府的最好專業。
  而這次考試,可算是人生之中第一個滑鐵盧。

  他就像一個戰敗了的將軍,身後是一派顯赫功名,可是那些在此時都顯得十分無力,因為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從零開始,甚至還要克服之前失敗的陰影,頂著巨大的壓力去尋找前方的光明。
  在這條路上,沒有人陪他,肖穎陪不了他,甚至還在將他當作自己的依靠。
  

  結果常麗娜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思維清晰靈敏,口才又好,性格可是落落大方獨立強干,她以一個沉穩可靠的戰友的身份出現在他重壓之下的生活裡,頗有那麼一點為了理想而並肩作戰的味道,竟令他覺得由衷的輕松和親切。
  

  見到陳耀似乎再度走了神,常麗娜輕敲了敲桌子,說:“我該走了,你呢?”
  “好。”他隨之站起來。

  到了門口,常麗娜才笑道:“同是你的舊情人,你就這樣當著我的面屢次想到肖穎,似乎太殘忍了吧。”

  陳耀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別開玩笑了。”又伸手替她攔了車,“走吧,路上小心。”
  “好吧,那我說句正經話。”常麗娜扶著車門回過頭:“既然早就發現自己的決定做錯了,難道就沒想著要去彌補?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陳耀微微皺眉:“如果條件已經不允許了呢?”

  常麗娜卻搖頭,盯著他半晌,突然輕描淡寫地說:“可是我不相信你會就此放棄。”
  

  回家的路上肖慧終於忍不住問:“你和陳耀一直都有聯系?”

  車裡正放著音樂,肖穎仿佛聽得出了神,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沒有,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手肘支在窗邊食指抵住太陽穴,可似乎還是覺得頭暈。她在想,是不是中暑了?
  廣播裡的旋律悠揚地飄出來,正纏纏綿綿地唱著:……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那把久違了的男聲十年如一日的清澈婉轉,如同浸在涼水裡許久的線,如今提出來靜悄悄地纏上心側,這一瞬間便連胸腔裡都仿佛灌滿了涼意。

  

  她聽見肖慧在後座問:“……葉昊寧知道嗎?”

  她似乎有點不解,回過頭去,見冬冬已經靜靜地睡著了,便說:“司機師傅,麻煩把聲音關小一點。”

  誰知司機索性將廣播關掉了,車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空調咝咝地向外吹著冷風。
  她反倒覺得很習慣,因為葉昊寧的車上也從來沒有這些多余的聲音。

  

  重新將頭倚在靠背上,她說:“你是指陳耀嗎?我沒和葉昊寧說過。可是誰沒有一兩段過去呢?他也有的吧,只不過他也不說罷了。”

  肖慧點點頭,因為字斟句酌,所以語速有一點緩慢:“確實,有些東西太坦白了反而不好。你當年那樣傷筋動骨的和陳耀戀愛一場,想要忘掉肯定不容易,若是被葉昊寧知道了,心裡大概也不舒坦吧。……不過,我始終認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管以前多麼刻骨銘心,現在都不該再留戀……”
  “姐,”肖穎打斷肖慧的話,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肖慧嘆了口氣,低聲說:“就當是我想多了吧,反正每個人都要懂得惜福才對。”她的聲音沉沉的,卻仍舊舒緩溫柔,幾乎要與車廂內外的昏暗夜色融為一體。
  

  肖穎心中卻微微一震。

  其實她們姐妹倆長得並不像,就連性格也相差了許多。肖慧大她三歲,有時候她卻覺得兩人之間差的是十三歲,或是三十歲。因為肖慧永遠成熟理智,處變不驚,當初她與陳耀分手,那一段時間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一家子也跟著人仰馬翻,卻只有這位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親姐姐例外。
  某一天半夜她睜著紅腫如桃子的雙眼盯住白花花的電視屏幕發呆,恰巧婚後回娘家暫住的肖慧起來倒水喝,兩人在幽暗的客廳裡撞見。

  黑暗裡,那人只是微微一怔,接著便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半分鐘後捧著杯熱水走回自己的臥室,對她的自怨自艾視若無睹。

  

  倒是第二天早晨,肖母心疼又無奈地說:“……小穎,晚上早點睡,天天折騰到半夜怎麼行?”
  可是她只是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那段日子甚至有點精神衰弱了,所以才不得不爬起來打發時間,哪怕是對著枯燥乏味的夜間廣告。

  一向不多話的肖父也一旁難得的幫勸。

  就只有肖慧,整個早餐一言不發,更是連眼睛都難得抬一下,結果等她要出門了,才見她丟了一整套化妝品來,面色尋常地說:“好歹修飾一下再出去,臉色差得像鬼,真丟人。”明明這樣冷言冷語,可是不知怎麼的,肖穎聽了反覺得比平時眾人的溫言寬慰更有效。

  或許那時的她,缺少的就是當頭棒喝。

  

  往臉上抹粉底的時候,姐夫施少軍如約來接妻子回家,先向岳父母和情緒低落的小姨子分別打了招呼,才一手攬了嬌妻的腰走出門去。

  肖穎放下粉撲趴在陽台上往下看,其實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有點滑稽可笑,因為施少軍比肖慧還要矮上半個頭,身形也微胖敦厚,顯得有些老相。

  

  其實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從小到大樣樣出類拔粹的姐姐會最終竟會嫁給相貌普通,性格更是平淡如白水的姐夫?當初兩人相親,不足一年便結了婚,而她分明知道肖慧過去有一位十分出眾的男朋友。

  那應該算是男朋友吧。

  是一張她在無意之中看見的照片,夾在一本很舊的新華大字典裡,上面並沒有灰,卻又仿佛早已被人遺忘了許久。

  照片中的那個男人身材高挑瘦削,劍眉星目意氣風發,與肖慧並肩而立,是真正的俊男美女賞心悅目。

  背景也很美,是大篷大篷的不知名的花草,層層堆疊,顏色絢爛奪目。而他們就在那似錦繁花中相視微笑。

  那樣親昵的姿態和眼神,可她卻從沒聽肖慧提起過,甚至家裡都沒人知曉。她好奇,但又不敢問,始終覺得這是一樁屬於姐姐的秘密,只不過被她無意窺探到。因為婚禮前夜,她幫肖慧收拾私人物品的時候,曾經狀似無意地去翻字典,卻發現那張相片不翼而飛。

  

  或許是被收到別處去了,又或許已經化為灰燼。雖說後者的處理方式仿佛八點檔的言情劇,爛俗而又狗血,但肖穎始終認為,這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肖慧不是她,不會對那些愛過的人或事念念不忘,她始終這樣堅信。

  而她也從未問過她是否真的愛施少軍,因為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那張相片裡曾經可以照亮一切的笑靨和眼神,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可是如今,肖穎卻沒忍住,終於還是輕輕地開口:“現在的生活,足夠令你滿意麼?”她總覺得姐姐被委屈了,那樣匆促的結婚生子,甚至可能成天面對的並非自己最深愛的人。
  “有什麼不滿意的呢?”肖慧平靜地反問,低頭看一眼熟睡的女兒,停了停,聲音愈低:“家庭和睦,子女可愛,而施少軍又能賺錢,月月給我足夠的家用,還請保姆來打掃衛生和做飯,我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這樣的日子還不夠好嗎?”

  肖穎笑一聲:“你怎麼這麼俗啊。”

  “一男一女過日子,本來就是世俗的。恐怕是你一直太天真,還活在幻想裡頭呢。”
  肖穎不語。
肖慧也不看她,只是背靠在電梯冰涼的金屬內壁上,良久之後,才仿佛終於有了一點唏噓:“忘不掉過去,就很難得到現在和未來的幸福,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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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0:45

第二十四章

  肖穎一直沒說,其實她也有個小秘密,是關於葉昊寧的。
  那時候剛結婚沒多久,他帶她去參加一個私人酒會,是某某公司董事長的六十大壽,場面辦得極其宏大而熱鬧。
  她初初進門的時候就皺眉:“該不會要待到午夜十二點才能結束吧?”因為有那麼多的客人,放眼過去盡是正裝華服的男女,一個個招呼過來恐怕都要費時不少。況且,宴會又兼了一定的商務性質,其中攀關系套交情的必然不在少數,那又是極費時間的事。而她那時還遠沒有習慣這種場合,所以只覺得微微泄氣,又似乎不耐煩。
  葉昊寧與迎面而來的一位男士點頭招呼了一句,才在她耳邊低聲說:“就算你想玩到那麼晚,估計人家主人還不願意呢。鄭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注重養生,聽說每晚九點之前必定上床睡覺,早上五點起床晨跑,風雨無阻。所以,這次宴會的時間也不會拖得太久,放心吧。”瞥見她一臉喜色,他停了停,忽又笑道:“不過,無聊又無趣是肯定的。”
  她覺得敗興,不由得垮下臉來,“那怎麼辦?”心裡又想,這人說話也真惡劣,常常來個大轉折,破壞她剛剛生出的好心情。
  結果葉昊寧沒心沒肺地說:“我哪知道。”
  果然可惡啊!她靜了一下,突然神色認真地和他商量:“以後再有這種場合,你找別人陪你吧。你們不是都有女伴麼?女伴們是不是就派這種用場的?”
  他微微側過頭看她。
  她繼續說:“下次我在家看電視,你找個漂亮的陪著,既不耽誤我時間,你又倍兒有面子,簡直一舉兩得。”
  他看了她半晌,然後似笑非笑地點頭:“嗯,這個提議值得考慮。”
  後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復她的不“敬業”,他竟將她獨自撇下,轉身與一眾朋友談笑風生去了。
  結果肖穎百無聊賴,在自助長桌前轉了一圈,像征性地吃了些東西,便繞到一側的陽台休息。
  那裡果然比大廳裡安靜許多,月華如水,映在樓下花園的噴泉處,一片銀白色的粼粼波光,又猶如黑夜裡的星子落在水中,滿天滿目的密密麻麻。
  她撐住陽台的欄杆,忽然嘆了口氣,其實是因為腳痛而又無聊,誰知很快便聽見一旁有人低低地“咦”了一聲。
  那人的語氣微訝,而她則更是驚訝,因為陽台上光線昏聵,面積又足夠大,她竟然一時沒發覺還有第二人的存在。
  直到那人從陰影裡走出來,其實面目仍舊不甚清晰,但肖穎分明覺得他目光灼灼,仿佛正在她的臉上來回掃視。就有一點像她平時戴著墨鏡上街,以為對方不能察覺,便常常肆無忌憚地觀察擦肩而過的陌生路人。
  他大概也以為她看不見。
  轉過身想要走回屋裡去,誰知那人卻慢悠悠地開口說:“你讓我想起一位老朋友。”
  肖穎怔了怔,才失笑:“這裡又不是酒吧。”
  那人說:“所以,我並不是在搭訕。”語氣倒是格外認真。
  她突然有點好奇,也許是因為整個晚上都太無聊了,葉昊寧又無情無義地撇下她不管,現在難得碰上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於是便問:“哪裡像?難道我長著一張大眾臉?”
  “不,是行為相像。”
  她更加不解,“什麼行為?”
  “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卻獨自躲在陽台上看月亮嘆氣的行為。我認識的那位朋友也會做這種事,你剛才的舉動和她十分像,所以我差點認錯了人。”他微微皺著眉,再度將她打了她一番,眼神在昏暗中微閃,卻並不見輕佻,忽然笑說:“其實就連氣質都很像,真巧。”
  肖穎停頓了兩秒,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不可抑:“看著月亮嘆氣?被你這麼一說倒似乎很矯情。我也只是覺得無聊罷了,說不定你的朋友也是。”
  那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問:“沒人陪你來嗎?”
  “有。”她說:“但和沒有差不多。”
  誰知話音未落,陽台與客廳相連的窗簾與玻璃門便被“刷”地一下同時拉開,嗡嗡的喧鬧聲頓時撲面而來,葉昊寧就站在光亮處。
  她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卻只是微微皺眉:“你倒真會躲。”然後不由分說,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拖走。
  那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還在陽台上,肖穎臨走時似乎聽見極輕的一句:“呵,怪不得……”語氣驚異卻又仿佛了然。
  可是,怪不得什麼?
  結果回家的路上她頗有些得意地告訴葉昊寧,葉昊寧一開始不說話,過了一下才問:“你有什麼氣質?”語調淡淡的,仿佛有點漫不經心地質疑。
  她卻絲毫不受打擊,只是自得地說:“不知道,反正人家是這麼說的。”又問:“哎,你認識剛才那人嗎?”
  “不熟。”
  “只怪你出現得太早,否則我還想問問他,說不定和我相像的人是位大美女。”
  葉昊寧仍舊面無表情,趁著等紅燈的時候才終於轉頭看她一眼,隨口說:“就算是大美女又怎麼樣?不是只有氣質像麼?”
  肖穎回味了半天,才發覺他是意有所指,竟敢說她不夠好看?!正想小小發作一下,卻看見他微微凝著眉,雙眼盯著前方燈火通明的道路,似乎專注,卻又似乎有點恍惚,因為油門踩得那樣重,車速飛快,以至於瞬間便錯過了回家最近的一個路口,而他卻恍若未覺。
  車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不對了,因為從她未見過他這樣,分明是在走神。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笑問:“在想什麼呢?”
  可是他卻不理她,連眼角都不曾動一下,或許是根本沒聽見。
  她側著臉動了動唇角,仿佛還想要說些別的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再出聲。
  
  結果第二天下午,她收拾書房的時候在桌角發現一把鑰匙,小巧而銀光锃亮,形狀特別。她心中突然微微一動,蹲下身拿著它打開一旁的保險箱。因為知道密碼,所以很快便聽見哢的一聲,小小的銀灰色鐵門彈開來。
  她將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一取出來,全是簇新的手表,多半是限量版珍藏版,其實她也不懂,都是聽葉昊寧說的。
  然後她終於知道自己想要找什麼。
  或許一開始並沒什麼想法,可是拿到那唯一一塊女表的時候,她卻突然覺得自己突發奇想地打開保險櫃,其實就只是為了找這塊表。
  她認得那個牌子,因為與葉昊寧手上常戴的那只一樣,其實就連款式和顏色都十分相像,或許應該是情侶表,而她以前竟然很粗心地沒有發覺。
  她將它拿到光線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最後終於發現表帶上有極輕微的使用過的痕跡。
  竟然是舊的。
  雖然被保養得很不錯,但終究還是旁人用過的舊物。
  那天午後的陽光有一點熾烈,從寬大透亮的玻璃窗外照進來,甚至還能看見半空中細小的浮灰,帶著淡淡的金色,凝聚成一束又一束纖細地從眼前劃過,明明很美,卻又仿佛金色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將空氣割裂。
  肖穎不自覺地壓抑著呼吸,心中好像有一點點了悟,可那份念頭卻又不甚清晰分明,如同隱在眩目的陽光後,所以面目模糊。
  她幾乎用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去想像,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或許真有那麼一個人,就住在葉昊寧的心裡。
  也許是曾經,也許,是一直。
  心頭猶如被細蟻輕輕地啃噬,有些好奇,但其實更多的還是某種難以言狀的感覺,或者可以稱之為妒忌。
  究竟要有多麼深刻的感情,才能讓葉昊寧這樣的人將某人用過的舊物都收藏若珍寶?
  所以隨後的整個晚上肖穎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做事說話的反應都比平時慢半拍。
  葉昊寧後來終於詫異地問:“你怎麼了?”
  而她盯著一向最不喜歡的央視新聞,仿佛看得津津有味,好半天才轉過頭來,神色平常地說:“沒事啊。”
  他再度狐疑地看她一眼,起身去洗澡。
  不一會兒,卻又見他探出頭來,皺眉問:“肖穎,你是不是很愛薄荷味的沐浴露?”
  “嗯?”她將目光從電視上移開,說:“上回的用完了,所以我中午就去超市買了一瓶新的回來,還是同樣的牌子。”又奇道:“有什麼問題嗎?不是一向用得好好的?”
  他停了停才淡淡地說:“我討厭薄荷。”
  她卻更驚奇了:“可是你從來都沒說過。而且夏天用薄荷的多好,清爽涼快。”
  “可你冬天買來的也是同一個系列。”
  她見他眉角微挑,似乎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突然搞不懂他何時開始計較起這種小事來?於是也微微皺起眉:“那就當我喜歡好了。我喜歡男人身上有這樣清爽的味道。”
  葉昊寧終於不再說話,只是看了看她,轉身關上門。
  結果十來分鐘之後,她卻好像再度觸動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經。
  “我的睡袍到哪裡去了?”
  “洗了。”
  “幾件全部一起洗了?”
  她瞥了一眼站浴室門邊上身半裸的人,不禁微微嘆氣:“我不是准備了一件新的放在架子上麼,你沒看到?”
  誰知他仍舊冷淡著語氣說:“白色的,我不喜歡。”
  “白色睡袍又沒有薄荷味,你為什麼不喜歡?”
  他仿佛有點吃驚,揚了揚眉:“難得見你反應這麼迅速。”卻又立刻接著說:“不喜歡好像不需要什麼理由吧!”
  怎麼這人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她一下午心情本就不太好,這時也不免來了氣,於是打定主意和他對著干:“可是我覺得挺好的,不愛穿你就裸著吧。”
  葉昊寧姿態慵懶地微倚在門邊,停了片刻,才忽地笑了聲:“該不會你又正好喜歡看男人穿白色衣服吧?”
  她像被瞬間擊中了某個模糊已久的痛處,不由得一怔,眼神黯了黯,語氣卻愈加不善:“是又怎麼樣?”
  她覺得他今天是故意找茬,干脆拉過一只抱枕抵在懷裡,不再理他。
  過了一下,才聽見葉昊寧的聲音再度悠悠飄過來,似乎帶著極輕淡的笑意,卻又不並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在高興。
  他說:“肖穎,原來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對男人竟有這麼多執著的愛好和要求。”冷哼一聲,然後便徑自收了陽台的衣服丟進烘干機。
  晚間新聞結束,電視裡響起熟悉的旋律。
  看著字幕刷刷滾動而過,卻無法捕捉到任何一點信息,那一刻的肖穎只覺得心中有輕微的刺痛感,分不清究竟是來自於久遠的過去,抑或是因為下午的新發現,沉默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語焉不詳地回應道:“大家彼此彼此吧。”因為下巴抵著抱枕,所以聲音有點悶,又隔得那樣遠,也不知葉昊寧是否聽見了。
  肖穎後來想,或許就是這樣了,每個人都有一段隱秘的過往,她不例外,而他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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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1:01

第二十五章
  肖慧帶著小寶貝原本計劃在B市住兩天,誰知家裡臨時有事,星期六一早姐夫施少軍便一個電話催過來,只好臨時改了行程。

  因為恰好是周末,而葉昊寧卻沒有出現,所以肖慧在臨走前不免又多說兩句:“……你們這樣一人一個城市的,一直下去可不行。戀愛中的人還知道不能異地相處太久呢,更何況是有婚姻有家庭的。”所以勸肖穎:“搬回去住吧,別任性。”

  肖穎覺得有些煩:“這哪裡是任性?他有他的事業,我也需要自己的工作。”
  “工作上哪兒不好找?偏要搞成現在這樣別別扭扭的?”

  “姐。”肖穎的語氣終於軟下來:“過段時間再說吧。”其實是擔心,如今雖說與葉昊寧和好了,但只怕一旦回去朝夕相對,哪天又鬧出不愉快來。

  肖慧說得對,她恐怕真還天真得很,以為每對夫妻都應該和睦融洽地過日子,每一天都笑語晏晏相敬如賓。

  冷戰和爭執只會讓她感覺疲倦,於是下意識地逃避。

  

  最後肖慧見勸說不成,便也不再做無用的努力,買了反程的票下午便帶著冬冬回家去了。
  臨走時不忘交待:“你們公司國慶也會放假吧?如果到時候沒有別的安排就回去一趟,爸媽也挺想你們的。”

  “沒問題。”

  

  送走她們母女倆,肖穎獨自回到公寓樓下。葉昊寧的車正老老實實地待在停車位上,因為前幾日下了場暴雨,前窗玻璃上顯得有些髒,她特意繞過去看了看,然後才拿出手機來,邊上樓邊打電話。
  

  倒是有好多天沒有聯系,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外地出差。

  電話裡背景聲音微微嘈雜,說話聲和笑聲混成一塊,似乎是在娛樂場所。她問:“你怎麼這麼忙?”

  葉昊寧慢條斯禮地說:“為了賺錢養家啊。”

  她隨口便接道:“我自己有工作,不需要你養。況且,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副業?賺錢都賺到聲色場所去了。”

  他卻在那頭低笑了一下,假裝聽不出她的諷刺,也不解釋,只是問:“今天周末,怎麼過的?”
  “買菜,做飯,陪可愛的小冬冬玩,然後送我姐她們去機場。”

  “哦?你姐來了,怎麼都沒告訴我?”

  她開門進屋,一邊彎腰換鞋一邊說:“你在忙著賺錢養家,怎麼能拿這點小事打擾你。”又隨手用遙控打開電視,某明星舉著洗衣粉出現在屏幕裡,正與一群主婦交流洗衣心得。
  

  只聽見葉昊寧在電話裡哈哈大笑,她累得癱坐在沙發裡,也不說話,等他停了下來,才又懶洋洋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卻說:“你等一下。”

  

  只過了一會兒,肖穎便覺得嘈雜聲似乎比原先小了許多,大概是他避到了無人的地方。果然,下一刻就聽見他輕笑著反問:“怎麼,想我了?”

  她一怔,隨即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

  根據一向以來的經驗,這種問題還是不回答為妙。

  其實倒真是有一點想念,這套房子雖然不大,但如今安靜下來只剩下她一個人,竟然覺得十分冷清。

  

  葉昊寧又笑說:“你那是什麼態度?”顯然是聽見了她從鼻腔裡發出的聲音。
  “沒有沒有。”肖穎拖長了腔調,“你忙你的吧,我要洗澡去,待會兒還要收拾屋子,累死了。”

  “你吃了飯沒有?”

  “嗯,剛才在樓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對了,你那車真髒,該洗了。”

  “你如果看不下去,可以替我開去洗車店。”

  “我的水平你也放心?開出去,很有可能直接撞上小區外的安全門。”

  電話那頭的笑聲隱隱傳過來,“沒關系,車已經上過保險了。如果你也在平安投過保,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開出去。”

  她冷哼著假笑一聲:“我是只怕撞壞公共財物。”

  那人卻仍是說得輕松:“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等我回來賠錢就是了。”
  她誇張地吸氣:“葉大少爺,您可真是財大氣粗啊。”

  “我有副業的,不是麼?”

  ……

  真是無聊的對話,可她卻仿佛樂在其中。

  拖拖拉拉的最後終於掛掉電話,肖穎這才想起竟然還是不知道葉昊寧何時才會回來。
  

  誰知面膜做到一半的時候,許一心突然來求救,聲音裡隱約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肖穎你快來,我們被帶去派出所了!怎麼辦……”

  “什麼?”肖穎幾乎從沙發裡跳起來,含含糊糊地急忙問:“怎麼回事?”
  

  原來竟是何明亮與人在公共場所發生了衝突,以一對三,最後連警察都出面干預,公事公辦,雙方均被帶回去做筆錄。

  許一心從小到大哪裡遇到過這種陣仗?立刻慌了手腳,也顧不上有用沒用,首先想到的便是肖穎的電話。

  平時與她接觸最多,這幾乎是一種本能。

  

  結果等到肖穎匆匆忙忙趕過去,只見已經有人在那兒調停,一位年輕的警察正在裡面和那人說著話,神色態度都很和善客氣。

  她停在台階上平復了一下喘息,才快步走進去。

  

  許一心就坐在一旁,見了她立刻跳起來抓住她的手,一張臉上神色憔悴,顯然余驚未定。
  她將她拖到角落裡,輕聲問:“現在怎麼樣了?大晚上的,到底在鬧什麼?”轉頭看看,並沒找到何明亮的身影,想來是被帶到裡屋問話去了。

  許一心朝那個年輕警察瞥了一眼,嘆了口氣,聲音低低的,有點萎靡:“待會兒再說吧。”話音落了沒多久,旁邊的一扇小門便被打開來,跟著走出來的正是身形高大英偉的何大會計師。
  肖穎卻暗暗吸了口氣,也難怪會被110抓來,那一臉的烏青紅腫單就視覺上來說已經足夠可怕,看似十分嚴重。

  可是,在娛樂場所打架鬥毆,這實在不像是一向精明穩重的何明亮同志會做出來的事。
  

  這時陳耀也已經站起身,語氣誠懇地說:“十分感謝你們網開一面。”

  那位年輕警察卻笑道:“既然連我們劉局都發話了,不放人也不行啊。”又轉身衝何明亮一揚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下回別再犯了啊,看著挺斯文一個人,怎麼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不過,人家三個人,你就那樣單槍匹馬地衝上去,還差點打破其中一人的頭,也真夠狠的!”
  何明亮也很乖,知道這是人家的地盤,少不得要被教訓兩句,如今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已經足夠慶幸,便也點著頭配合,一直到出了派出所大門,才長長舒了口氣。

  許一心回頭瞪他,夜色下眼神被掩蓋住,也不分清是惱怒還是別的什麼情緒,總之最終只是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肖穎還是納悶:“剛才在電話裡也沒講清楚。我說何明亮,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打架啊?要不是……”她突然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要不是運氣好,我看今晚夠你受的!”
  “也沒多大的事。”何明亮笑道:“就是看那幾個小流氓不爽。”明顯是語帶保留,卻愈加令人覺得可疑。

  於是肖穎又問許一心:“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她覺得更加奇怪的是,為什麼當時他們兩個人會在一起。

  

  當年在大學裡,這兩人分明勢如水火,常常一言不和便爭辯起來,可偏偏爭論的主題又都是一些專業問題裡的細枝末節,所以她總是笑話他們無聊,結果沒過多久,戰場就迅速擴大到其他領域,最後就連娛樂圈裡某個明星的八卦緋聞也不幸淪為點燃何許二人口頭戰爭的導火索。
  曾經許一心忿然地說:“如果早認識何明亮幾年,或許我高考填報的志願就不是現在這個了。”
  她接道:“對對對,你們都應該去當律師。”

  卻立刻引來反駁:“什麼我們?別拿我和他相提並論!那人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總像跟我有仇似的,凡是我贊成的,他必然要反對,簡直是無聊透頂……”

  

  可就是這麼個無聊透頂的人,卻和許一心深夜一同出現在派出所裡,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
  肖穎曾一度覺得,畢業後這兩人應當老死不相往來才對。而事實上,她在近一兩年的時間裡,也確實極少聽見許一心提起何明亮這個名字。她猜她大概討厭他都來不及,因為偶爾談論起舊日同學,何大會計師總會被許一心有意無意地忽略跳過。

  

  可是如今問起來,許一心卻也不肯答她,仿佛有點累,臉色並不是很好,映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只是揉了揉腦後的頭發,頹喪低沉地說:“改天說吧,我現在想回家睡覺。”
  肖穎一愣,挽住她問:“你沒事吧?”

  “沒有。”

  “那早點回去休息,要不要我送你?”

  許一心終於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眨眨眼睛:“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兩個女人有什麼好送來送去的?”

  “肖穎,你回去吧,正好我和她同路。”一旁有人主動請纓。

  許一心拉住車門的手微微一頓,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坐進車內。

  

  直到載著何明亮與許一心的出租車絕塵而去,肖穎才轉過頭,遲疑了一下,問:“他們倆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有點詭異啊。”

  陳耀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低眉望著她,反問:“還看不出來麼?”

  “什麼?”

  陳耀靜默了半晌,才淡淡地一笑:“何明亮打架,是因為對方言語冒犯了許一心。至於兩個人為什麼會在酒吧玩,那就不太清楚了。”他又停了停,目光裡似乎含了些興致盎然的意味,在夜色下更顯得幽深盈亮,意有所指地說:“其實你有的時候真的挺遲鈍。”

  肖穎不禁一愣,遲鈍麼?或許吧。又或許葉昊寧也是這樣認為,所以才會時不時便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根本不屑與她爭論,就因為她笨。

  

  如今被這樣一提醒,她好像突然有了一絲恍然,但又不確定地質疑:“他們以前簡直是勢不兩立。照你這樣說的……真會有這種可能嗎?”

  他仍是微笑,不無隱晦地說:“有一種人,越是鬥嘴感情反而越好。”見她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不禁嘆氣:“也不用特意去向許一心求證。你們關系這麼好,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時間不早了,你趕快回家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公司裡還有事情,到了家打個電話來。”他微微一頓,又說:“發個短信也行。”

  “這麼晚?”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也許是還在想著許一心與何明亮之間的發展可能,所以一時也沒在意,下意識便問:“你還要加班?”好像上次見到他,他也說在加班。什麼公司這樣忙?任何一個休息時段都不放過。

  他卻無所謂地說:“剛進去,很多東西還不熟悉,只能多花點時間和精力了,以後慢慢就會好的。”接著伸手攔下空車,將她送進去。

  

  直到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肖穎都仍在想著陳耀剛才的提示,愈加覺得不可思議,卻又似乎好笑。

  這個許一心,一向心直口快的,倘若真與何明亮之間有什麼不一般的關系,怎麼能夠一點口風都不露?

  又想,倒是何明亮有失一貫的風度,向來氣質斯文的他竟然會為了維護許一心,衝動得對人揮拳相向,以暴力解決問題。

  這樣曾經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二人,如果真能發展出不一般的關系,或許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她就這樣懷著滿心遐想,站在門邊按了頂燈的開關,一室驟亮,因此牆角裡那只小型的黑色行李箱便突然撞入視線。

  卻只停了幾秒,連手機鑰匙都來不及放下,便衝進臥室

  她不由得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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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1:24

第二十六章

  門板虛掩,推開來才知道燈亮著。其實不止是大燈,就連外面陽台的吸頂燈,窗邊的落地燈,還有床頭的台燈全都被打開來,而床上正躺著一個人。
  果然是葉昊寧回來了。
  肖穎著實被嚇了一跳,根本沒想通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的床上。張口想問,卻發現他一只手臂橫抵在額前,似乎已經睡著了。
  在這樣刺眼的光線下,居然還能睡得著!
  將屋裡屋外的大小燈光逐一滅掉的時候,肖穎實在覺得很無語,也不知道這人的怪習慣何時已經升級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了?因為過去晚上睡覺,他便總喜歡亮著盞燈,哪怕只是微弱的光線都行。
  她曾經很好奇地問:“為什麼?”
  他說:“我怕黑。”
  回答得那樣一本正經,反倒讓人覺得十分不可信。所以她認定不是這個理由,可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只得將它歸於他怪異的生活習慣之一。
  其實她自己也怪異。
  她喜歡完全黑暗的睡眠環境,哪怕戴上密密實實的眼罩,卻仍舊覺得不能安穩,只因為知道外面有燈亮著。
  因此最初一段時間,她幾乎夜夜都睡不好。直到某天的半夜,她再度醒過來不安地翻了個身,結果過了沒多久,便聽見“啪”地一聲輕響。
  她悄悄揭開眼罩,只覺得四下黑暗,連窗簾都被攏得嚴嚴的,一絲光線都不透。
  伸手不見五指,自然也看不見旁邊那人的臉,她當時有點迷糊困倦,心裡明白是床頭的台燈終於被關掉了,於是很快便安心地再度沉睡過去,
  後來她越發覺得葉昊寧當初只是唬她的,倘若果真是怕黑的緣故,哪能那樣輕易而主動地遷就她?
  他就是這樣,十句話中倒有七八句分不清真假,就連這種小小的問題都不肯老實回答,實在令人討厭。
  從裡到外,肖穎輕手輕腳地一一拍下開關,最終還是留了臥室牆角裡落地的那一盞。
  橘黃色的光線被擁在乳白色的磨砂玻璃燈罩內,有一點點模糊,又仿佛極其溫暖,光暈從地板一隅靜靜地向外擴散開來,甚至可以看見地上一層淡似一層的光圈。
  最後她走到床邊,不禁微微皺眉,難道真有那麼困嗎?似乎連擺個正常點的姿勢再睡都來不及。
  葉昊寧靠在兩只疊加起來的枕頭上,手臂仍舊擋在額前,一條長腿隨意地搭在床外。而且連衣服也沒換,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衣領處的扣子解開了一顆。明明形像堪稱不雅,卻又偏偏並不令人覺得難看。
  肖穎一時興起,順手便將手機舉起來,設了閃光,對著床上那人抓拍了一張。
  她原本還擔心這輕微的“哢嚓”聲會將他吵醒,可是並沒有,葉昊寧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她頗為滿意地將照片儲存好,然後彎下腰伸手去拉堆疊在一旁的絲被。
  空調溫度設得太低,她都覺得皮膚生寒。
  只是下一刻,手臂便被突然攫住,肖穎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重心不穩地被帶倒在床上。
  葉昊寧利落地翻了個身,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兩張臉近在咫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看著她,眼中亮閃閃的猶如夜空繁星,根本沒有半點睡意。
  “……你裝睡?!”她忍不住皺起眉大聲指控。其實寬大柔軟的床,跌下去並不痛,她只是被嚇了一跳,心髒咚咚地跳得很厲害,於是惡聲惡氣地罵:“你無聊啊!”
  葉昊寧只是微微挑起唇角,將她的雙手牢牢摁在床上:“不是說要洗澡收拾房間的麼?結果又跑到哪裡去了?”
  兩人的鼻尖都快抵在一起,她像征性地掙扎了一下,仍舊板著臉:“我還沒問你呢,明明在出差,怎麼突然跑回來了?難道是坐了火箭?還是時光穿梭機?”停了停,又狐疑地問:“打電話的時候,你到底在哪兒?”
  “機場。”
  “……那你居然敢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他仿佛心情極好,眼角逸出淡淡的笑意,就連幽深的眼底也有盈亮的光,那樣奪目,她不自覺地走了神。
  他輕笑道:“我可沒說過自己還在外地。”
  她一陣恍惚,努力想了想,好像他是真的沒說過。
  反正還是騙!不明說,任由她錯誤地理解,那也屬於欺騙!
  她忿忿不平地動了動雙腿,誰知卻被他輕易制住,整個人被禁錮在溫暖而有力的懷裡,動彈不得。
  “快起來!”最後她只好動嘴,“衣服都沒換,弄髒我的床單了。”
  “髒了就洗掉。”他不以為意,忽又一笑:“你剛才干嘛偷拍我?”
  可憐的手機早在她跌倒的那一瞬間便飛了出去,此刻正孤零零地待在床角,她艱難地仰頭看了看,幸好沒掉在地上。
  她撒了個謊,惡意地說:“想拍下你完全沒有風度和氣質的模樣,流傳出去,作為笑柄。”
  他揚眉,輕描淡寫地問:“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偏喜歡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不行麼?”
  “行。”他突然低頭咬了一下她的唇,不懷好意的邪笑道:“我卻喜歡干利人又利己的事。”話未落音,便用一個深吻封住了她的呼吸。
  肖穎在他身下被壓得難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等他好不容易放開她的唇,卻又開始向下侵襲。
  頸脖和鎖骨,他逐一吻下去,因為技巧嫻熟,倒更像是在刻意挑逗。她被弄著酥癢難奈,終於還是忍不住求饒,氣息略微不穩地說:“偷拍你是……因為你帥。”
  他猶不肯放過她,溫熱的唇在她的頸邊留連,低聲而慵懶地問:“哦?真的麼?”
  “真的……簡直比珍珠還要真。”她極其怕癢,幾乎是哀求道:“別鬧了,我錯了……”
  他終於低笑一聲,似乎也覺得懲罰得夠了,於是便停下動作,伸長了手臂撈過床邊的手機,遞到她面前:“既然那麼帥,找出來給我欣賞一下。”
  大言不慚,臉皮比城牆還厚!可是她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調出圖片來。
  其實由於房間裡的光線原因,雖然設置了閃光燈,但照片還是有些晦暗模糊,邊角都仿佛泛著暗黃。可是角度極好,居高臨下的,將他整個人都收納其中。
  她說的是實話,他是真的帥,即使那樣躺著,也依舊仿佛有慵懶隨性的氣質。讓她不由得想起前幾日看過的雜志插頁,那個英俊瘦削的外國男人半躺在寬大的美式沙發中,巧合的是,姿勢幾乎與葉昊寧剛才的一模一樣,只不過那個模特半睜著眼睛斜斜看著鏡頭,眼神魅惑撩人。
  整個畫面黑白分明,有一種簡潔有力的美,構圖也十分和諧巧妙,攝影師實在是位高人,一下子便抓住觀眾的視線。
  而當時許一心卻只顧指著那個男人發花痴,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所以她突發奇想,拍了葉昊寧睡覺的模樣,想要改天拿給許一心看,誰讓她是他的忠實粉絲呢。
  葉昊寧看著屏幕一時也不出聲,她生怕他將照片刪掉,連忙把手機搶回來,誰知剛拿到手裡便有音樂響起來。
  還是那首充滿童趣的《兩只老虎》,葉昊寧笑了一下徑自起身走向客廳,而她則坐在床上微微一愣,然後才按了接聽鍵。
  陳耀的聲音很快傳過來:“到家沒有?”
  她說:“到了。”這才想起上車前他似乎交待過,而她回到家卻忘了報平安。
  他好像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停了停,又問:“已經睡了嗎?”
  過去也總是這樣,他發短信給她,問,睡覺沒有?又或是,起床了嗎?雖然聽不見聲音,但知道應該是怎樣的語調和語氣,就如同現在這般,溫和如水,而她多半時間都正在床上,於是躲在暖和的被窩裡,借著那一點幽白的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回復。
  有時晚上是真的困,可是不舍得說再見,就算每天都會見面,她仍是不舍得說晚安。一直到他主動說,傻丫頭,睡覺了,關機吧。她才笑著關掉手機,一夜好眠。
  可是現在,她睡沒睡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於是淡淡地說:“沒有。”其實心裡仍有壓抑的疼痛,但已經變得足夠輕微,仿佛呼吸之間便能將它略過和遺忘。
  陳耀便不再說話,卻也沒有立刻掛掉電話,屋裡太安靜,肖穎低頭看著有些凌亂的床單,竟能隱約聽見他的呼吸聲,又或許只是她自己的,因為近在耳邊,那樣清晰。
  臥室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她這才移開目光,說:“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
  結果她終於第一次先一步掛掉陳耀的電話,走出去,便看見葉昊寧正在廚房裡來回走動,一雙手也沒停著,簡直是翻箱倒櫃。
  她問:“你干嘛?”
  他又打開另一只壁櫥,看了看,然後才側過臉來說:“我餓了。”
  “吃的東西都在冰箱裡,你上那兒翻什麼?”雖然他此時語氣無辜的樣子既少見又有意思,但她還是覺得很無語。
  他卻仿佛一臉嫌惡:“冰箱裡都是剩的。”
  哦,對,他從來都不肯吃剩菜剩飯。雖然早就知道,但這個時候肖穎仍不免嘆氣:“你怎麼那麼多毛病?又不是毒藥!”因為冰箱裡真的沒有新鮮食材,晚餐時候吃的倒是剩下一點,她特意拿保鮮膜封好,打算明天一個人將就一下。
  現在面對葉昊寧大少爺般的挑剔,她也沒辦法,結果葉昊寧說:“陪我出去吃。”
  這麼晚了,要上哪兒去?況且她覺得累,實在應付不了他的心血來潮,最後只得問:“你到底想吃什麼?方便面要不要?”其實明知他不會吃,也只不過是隨口一提.
  果然見他立刻皺眉,拿眼睨她:“那是人吃的東西嗎?”
  “嗯,”她扯動嘴角,“可是像你這樣的人類,真的十分難伺候。”她刻意加了重音,似乎有點咬牙切齒,他倒不跟她計較,只是揚眉一笑,氣質純良無辜:“突然想喝皮蛋瘦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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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1:39

第二十七章

  要不是知道葉昊寧從來不下廚,肖穎根本不想三更半夜的還來淘米點火,忙得像位十足的家庭主婦。

  其實她此刻真正想做的事,是將之前沒來得及敷完的面膜重新抹在臉上,然後爬進浴缸裡泡上半小時,最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可是又難得見葉昊寧這樣乖,垂著手陪在一旁,看著她將米細細淘好放入高壓鍋內。她簡直覺得感動,因為他一向貫徹君子遠皰廚的古訓,以前在C市的時候,幾乎是飯來張口,從不動手拿一拿鍋碗瓢盆。

  而現在他雖然沒有幫忙,但至少肯擺出個姿態,她已經覺得十分滿足。於是鬼使神差般,如此心甘情願地為了他的一頓宵夜忙裡忙外。

  

  將鍋架在火上,肖穎擦干淨了手,轉頭說:“煮了這些,你到時統統都要給我吃完它!”
  葉昊寧卻沒答她,仿佛有點怔忡,幽深寧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流轉。
  肖穎不理他,轉身就要往外走。

  誰知他卻突然一把拉住她,手指照樣微涼,而她恰好剛才做事做得有些熱,這樣的溫度貼在皮膚上,竟然覺得十分舒爽。

  她沒抽出手去,只是問:“干嘛?”

  葉昊寧卻不說話,仍舊仔細盯著她,直到看得她幾乎頭皮發麻,才忽然說:“你今天的心情很不錯?”

  可她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結果他又笑了一下,伸出手去輕輕地捏了捏她疑惑的臉:“要是天天都這樣就更好了。”語氣裡有些微感嘆,轉瞬即逝,然後便將她拉出廚房。

  

  肖穎有點郁悶,突然就想起自己和外甥女冬冬相處時的情景,也是很愛捏她粉嫩的臉頰,那樣肥嘟嘟的觸感實在是好,沒事干的時候就忍不住伸出魔掌。

  很顯然,現在葉昊寧也將她當成解悶的玩具了。

  

  她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怕胖,雖然她的體重一直很正常,但通常女孩子總希望瘦點再瘦點,所以嚴格聽從時尚網站上的建議,晚上杜絕進食碳水化合物。

  

  粥出鍋的之後,肖穎只盛了一碗,隨手擺在餐桌上,然後居高臨下簡短地說:“吃吧。”
  葉昊寧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看她,“你的動作和語氣,就像在給寵物喂食。”
  她扯一扯嘴角,卻說:“你這麼高級的寵物,我可養不了。”說完趾高氣揚地轉身去浴室洗澡。
  葉昊寧只是笑了一下便拿起筷子,也不和她計較。

  

  其實他更喜歡這個樣子的她,偶爾耍耍嘴皮子,氣焰也順便囂張起來,有時候甚至不將他放在眼裡,可他偏偏喜歡,因為充滿了活力,仿佛整個人從上到下的生機煥發,如同燃燒著明亮眩目的火焰,就連眼神都變得靈動而耀眼異常。

  當時,這一切都只會出現在兩人關系和睦氣氛良好的狀態下。

  

  他發現她其實極易受到周遭環境的影響,情緒起伏不定,真的猶如未成熟的小孩子。倘若他們一旦有了爭執或者不愉快,她便似乎連話都不想說,仿佛神情疲倦,面色也跟著黯淡下去,那樣的沉默,幾乎能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可他卻偏偏無法忽視她。

  

  記得有一回,他深夜回家,其實喝了太多的酒,連頭腦都微微發暈,可是進了家門便一眼看見她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

  燈光明亮,玫瑰紅的絲絨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襯得凝脂般的白,真的如同上好的玉石,細膩圓潤,在燈下仿佛還有通透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醉了,所以才會第一次覺得在她身下那樣俗氣香艷的顏色其實也並不怎麼難看。

  他走過去,腳步略微虛浮,就連氣息也微微不穩,低聲問:“怎麼還沒睡?”
  她轉頭看他一眼,不說話。

  他這才隱約記起,早晨出門的時候似乎又有口角。最近一段時間,總是不平靜,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又是誰將戰火升了級,總之最後常常鬧得不歡而散。

  他喝得太多,額角不住抽痛,也分不清究竟誰對誰錯,只是低頭看見那張無精打采的臉,一瞬間就心軟了,於是便說:“早點睡吧。”

  她卻還是不理他。

  窗戶緊閉,外面幼小的飛蟲見著屋內的光亮,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撞在玻璃上,發出輕微地聲響。

  而她就那樣盯著仿佛出了神,側臉輪廓在燈下凝成一道柔和的線,連眼底的光都凝固住,深幽似墨。

  而他在那一刻,其實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竟然能那樣專注,仿佛深深陷入自己的世界裡,卻把他摒棄在外。

  他又叫了她一聲,她依舊恍惚未聞。

  燈火通明,滿室的寂靜,他突然間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沮喪,似乎也陡然心生倦意,只因為這個女人明明大多數時候都像個小孩子,喜怒哀樂一眼便能被看穿,可他有時卻又覺得自己其實從沒走近過她。

  那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裡裝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定不是他。
  

  肖穎在浴缸裡泡得皮膚發皺方才舍得起來,然後發現餐桌已經收拾干淨,碗筷也洗了,各歸各位。

  葉昊寧半躺在床上看雜志,她想誇獎他兩句,結果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只是問:“怎樣的一男一女更容易發展成情侶關系?”

  葉昊寧頗為懷疑地看她一眼:“我看起來很像情感分析家嗎?”這樣無聊又無趣的問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你以男人的角度和立場稍微分析一下嘛。”肖穎手腳並用地爬上床,因為頭發半濕,也不敢躺下,便盤腿坐在他旁邊,一臉認真:“會不會有那種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心裡喜歡某個女人,卻又裝作不在乎,甚至故意惹她討厭。或者故意捉弄對方,又或者干脆以吵架來博取注意?”
  她講的是何明亮,誰知卻看見葉昊寧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神色卻又有些古怪。

  “你這是什麼表情?”她問,然後又說:“難道你也覺得這種行為很幼稚?其實我也這麼覺得,簡直就像十幾歲的初中生,以捉弄自己喜歡的女生為樂,好像生怕對方知道他的那一點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旁那人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肖穎,你到底想說什麼?”

  “啊,就是許一心和何明亮的事嘛。你今晚是沒在場,我總覺得二人之間有曖昧啊。原來讀書的時候,明明都是一副有你沒我的樣子,簡直將另一方視若仇敵,現在想來十分可笑。”
  “哦。”葉昊寧靜默了一下,臉色恢復如常,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輕輕揚眉道:“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肖穎覺得耳熟,想了一下才記起似乎之前陳耀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聳了聳肩:“或許吧。反正改天見了面,一定要讓許一心老實招供!”

  葉昊寧有些鄙夷地看她:“八卦。”

  “這叫關心朋友好不好!”她不服氣,又掃他一眼,忍不住質疑:“剛吃飽就躺著,也不怕積食?”

  他懶洋洋地反問:“否則還能怎麼樣?”

  “運動啊。”

  “是麼。”某人立刻放下雜志,眼睛裡飛快劃過一道亮光,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陰影便已經覆蓋上來。

  “……你干嘛?”她警覺地往後退了一點。

  他理直氣壯:“聽你的話,做運動。”

  “可我指的不是……”

  “我管不著。”

  睡衣肩帶被扒下來,“……葉昊寧,你這個大流氓!”

  “過獎。”

  “你……”

  “……”

  “唔……”接下來的控訴聲終於被徹底湮滅在糾纏的唇齒間……

  

  肖穎第二天就開始罷工。

  某人一向起得晚,而她偏偏起得更晚,直到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她還賴在床上不肯動,打定了主意繼續裝睡。

  

  葉昊寧很無趣地屋裡屋外轉了兩圈,發覺實在沒事可做,最後沒辦法只得去叫她:“快起床做早餐吃,我餓了。”

  “哼。”肖穎將臉埋進被子,忍不住冷哼一聲,“你是豬嗎?”心中卻不免小小得意,總算他也有受制於她的地方了。多好!像做飯這樣普通的技能,卻在此時成了使自己居於上風的工具。
  不起來,就是不起來,餓死他算了!簡直就是活該,讓他以後也學會節省點體力。
  可是沒能得意多久,便聽見“滴”地一聲輕響,原本吹著冷氣的空調突然停了。
  

  其實已經是九月初,但秋老虎還是厲害得很,肖穎又一向怕熱,這時不禁一愣,還沒等將頭露出來,蒙在身上的薄被就已經被人一把掀開。

  葉昊寧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手裡還拿著空調遙控器,微微揚眉問:“不熱麼?”
  她簡直氣結,瞪了他兩秒,猛地翻個身背對他:“非常涼。”

  結果幾秒鐘之後,葉昊寧站在完全敞開的臥室門邊又問:“那麼現在呢?”
  

  哪裡還能睡得著?!

  “……葉昊寧,你真的不是一般的無聊。”肖穎只得長發蓬松凌亂地坐起來,滿面怒意,順手將他的枕頭扔了出去,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殘存的冷氣迅速流向客廳。

  她跳下床,連拖鞋都顧不得穿,惡狠狠地跨過落在半道上的枕頭,直接奔到他面前去搶遙控器:“還我!……”

  葉昊寧抬高了手臂,一邊避開她伸來的魔爪,一邊又仿佛嫌惡地說:“說話之前請先去刷牙。”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閉上嘴巴退後一步,誰知抬起頭卻正好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瞳眸最深處猶自帶著輕淡的笑意。

  這才知道又被耍了,她再度瞪他,揚眉冷笑道:“我就不刷,你以後都別碰我。”
  他也挑眉:“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話音未落,人已一步欺了上來,眼看著那張臉慢慢俯下,肖穎二話不說迅速扭頭衝進浴室。

  關了門,似乎還能聽見外面傳來的笑聲,她對著鏡子咬牙切齒罵了句,才開始慢悠悠地擠出牙膏。

  

  最後到底還是不情願地做了早餐,因為洗漱完之後,肖穎也覺得肚子餓,便只好跑去廚房裡洗米熬白粥,又對著資源匱乏的冰箱發愁,想著該用什麼小菜配粥才比較好。

  

  結果她忙碌得像個十足的女佣,而葉昊寧卻繼續做他的大少爺,悠閑自得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報紙,只是偶爾往廚房裡瞟一眼,似乎在考察進度。

  肖穎從冰箱裡拿出僅剩的最後兩只皮蛋的時候,有點壞心地想,看你待會兒還吃不吃得下去!
  

  誰知飯菜上了桌,葉昊寧二話不說便拿起筷子,一副興致頗高的樣子。

  她觀察他半晌,開始覺得納悶:“好吃嗎?”

  “還不錯。”

  那她就更加搞不懂了,這可不符合他一貫挑剔的飲食作風啊,於是又問:“昨晚宵夜吃的也是皮蛋粥,和現在只隔了八個半小時,連著兩餐這樣吃,你難道就不覺得膩?”她以為他應該很不滿意才對。

  結果葉昊寧終於慢悠悠地停了筷子,轉過頭看她,微笑道:“我幾乎天天看到你的臉,都還沒覺得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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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1:56

第二十八章

  吃完飯之後,他就將她拖出門去,“星期天就應該出去多活動活動,省得窩在家裡越長越胖。”
  “星期天是休息日,就該在家休息的。”她一邊反駁著,步子倒是很順從地跟上去,不一會兒卻又似乎想到什麼,便去狠掐他的胳膊:“你這是在暗示我胖嗎?”
  那人在身旁咝咝抽氣:“……輕點兒。我沒暗示你胖……”見她手勁緩下來,才又說:“我是明示。”
  她愣了一下,不禁惱羞成怒,剛想再下狠手,結果電梯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對樓下的住戶老夫婦,因為曾跟肖穎打過幾次交道,所以此時老太太頗為熟稔地朝她點點頭,親切地說:“和男朋友去逛街啊?”
  確實,這裡沒幾個人知道她是結了婚的,否則上回公司同事也不至於當面目瞪口呆。
  她還沒答話,結果葉昊寧在一旁輕咳一聲說:“阿姨,我是肖穎的丈夫。”然後衝著對方微微訝異的臉笑得十分溫和有禮。
  直到走出電梯四周再無旁人,他才將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譏諷道:“我簡直就像你的地下情人一樣,你不去當明星真是可惜了,私生活隱藏得真好。”
  “那你要我怎麼辦?難道逢人就說,我結婚啦!”她轉而又洋洋得意道:“再說了,長相年輕氣質單純那也不是我的錯。”
  葉昊寧輕笑一聲,開了車鎖,親自拉開駕駛座一側的門說:“過來。”
  她不禁疑惑:“干嘛?”
  “你不是有駕照嗎,帶了沒有?”
  “帶是帶了,”她揚一揚手袋,“天天放在包裡呢。”
  “那就過來開吧。”
  能把這樣一輛百萬以上的名貴新車隨隨便便就交到她手上,車主的心理素質一定要非常好才行。
  而顯然,葉昊寧就屬於這種人。
  他坐在副駕座,甚至連安全帶都沒系,似乎完全信任她,只是看著前方說:“走吧。”
  肖穎卻雙手握住方向盤,不免再次確認一番:“你真要我把車開去洗車店?”雖然目的地與此只隔了兩條街,但她至少也有兩三年都沒再碰過車了,心裡不由得暗暗發怵。
  葉昊寧這才轉過頭看她:“我真搞不懂你,早早就考了駕照怎麼卻不敢開車?既然不開車,干嘛又要把駕照隨身帶著?你到底聽沒聽過學以致用這個詞。”
  “……駕照那是我大四的時候考的,當時流行唄,同學都去學了,我也跟著湊熱鬧,那時候想著多一張證總是好的。其實我告訴你,後來考試的時候我出了點小差錯,按理說是不能通過的……”
  “哦?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估計是那個跟車的考官恰好覺得我順眼吧,就得過且過了。因為上車的時候和他聊了兩句,大概他對我的印像還不錯,不忍心大熱的天把人家小姑娘從車上趕下去吧。唉,你都不知道,當時在我之前有位女同學就沒通過考試,倒車時蹭歪了杆,結果直接就哭著下車走回來,眾目睽睽之下顯得特別悲慘。”說話間,她已不甚熟練地轉動鑰匙打火啟動,車子便沿著寬敞平整的路面勉強滑出去。
  當年是如何拿到駕照的,這事肖穎過去從沒認真提起過,這時百忙之中向葉昊寧瞥了一眼,只見他正微微皺眉端詳著自己,她以為他被嚇到了,於是笑得很開心:“所以說,我就是名符其實的馬路殺手,我看你還是系上安全帶比較好。要不,還是換你來開吧?”
  誰知葉昊寧動也不動,仍舊只是看著她。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速度和方向,眼睛雖然再不敢亂瞟,嘴上卻沒閑著,不禁嘲笑道:“你該不會是嚇傻了吧。哎,其實我也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差。況且,你昨天不是也說了麼,你這車早就上過保險了……”
  “我只是在想,”葉昊寧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真的疑惑:“我只是在想,難道你大學時候比現在長得可愛很多?”
  “你什麼意思?”
  “否則考官怎麼會覺得你順眼呢?”
  “……”
  不氣不氣,肖穎在心裡告訴自己,因為早就習慣了。於是她只停了一下,便輕描淡寫地還口道:“我知道,你這是在嫉妒,是在打擊報復。不就是被人家誤以為是我男朋友麼,至於這樣嗎?但是葉昊寧我警告你,下次再搞這種人身攻擊,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其實不客氣什麼,要怎麼不客氣,她暫時也沒想到,就如同沒想到自己會突然猛地踩下油門一樣。
  車子原本維持在四十碼的勻速蝸牛狀態緩慢行駛在路邊,此時只聽見引擎“轟”地一聲便立刻提了速,直直向前衝去。
  前方恰巧是T字路口的人行道,路邊還樹著盞警示燈,忽閃著它的那只黃色大眼睛。
  其實即使速度提了上去也並不算太快,頂多衝到五六十碼,況且前方並無行人車輛。但事出突然,肖穎倒像是被自己嚇到,腳下連忙松開油門,並下意識地踩了旁邊的剎車。
  車輪堪堪壓住路口的白線停了下來,她眼睛盯住前窗大聲吸了口氣,這才扭頭去看葉昊寧,著實狼狽汗顏。
  “這裡不能停車。”葉昊寧卻只是語調平常地提醒她,“繼續開。”
  “還要我開?”她為難地皺眉,開車一點兒也不好玩兒,心裡恨不得立刻和他調換位置才好。
  “嗯,繼續。”
  她突然覺得他就像以前駕校裡的師傅,表情像,語氣也像,似乎對她這個徒弟全然放心。
  不過,又不太像,因為他沒有老師傅們的如炬目光,仿佛並不知道她在剛才那一剎那其實是走了神。
  因為她看見了陳耀。
  雖然他走得很快,那道熟悉的身影幾乎是瞬間便消失在路口的轉角,雖然明明隔得並不近,但她還是一眼便看見了他。
  所以腳下一時失了控,似乎只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
  後來無意中將這事說給許一心聽,許一心說:“你該不會是想開車撞死他吧?”
  肖穎不由笑罵:“滾。我又不恨他,干嘛要他死。”
  “我就不信,真的從來都不恨?”
  “……原來或許會,但是現在不了。”肖穎想了想又說:“也許我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那麼我現在仍是那個跟在男友或老公身後打轉的小女生,好像永遠也長不大。他當初分手的時候說得對,我不該事事依賴他。是我給他太大的壓力,偏偏又不懂得替他分擔些什麼,才導致了那樣的結局。其實是他教會我,每個人都總需要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每個人都是單獨獨立的個體,所以沒有人會是我的全世界,而同樣的,我也不會成為什麼人的唯一。”
  許一心想了半晌才說:“會不會以偏概全了?葉昊寧呢?男人與男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或許葉昊寧並不反對你依賴著他呢。”
  “他?”肖穎撇撇嘴角,仿佛不滿地笑道:“他的心可比陳耀深多了,我至今就從沒看透過。況且,咱們小時候老師不就教過麼,一樣的錯誤只犯一次就夠了,之後要做的就是吸引經驗教訓,爭取不要重蹈覆轍。”
  那天她終於有驚無險地將車安全開進洗車店,把鑰匙交給工人之後,葉昊寧便拉著她往外走。
  他說:“你真誇張,手心裡都是汗。”
  她倒是很老實地承認:“緊張唄,自從考完駕照出來就再沒碰過方向盤,你說我能不怕麼。”又覺得掌心粘膩,確實有點不舒服,想要抽回來找個地方洗手,誰知卻被葉昊寧握得更緊。
  他的手溫涼干燥,她可有可無地掙了兩下,便也乖乖地不再動彈。
  這樣一個大好的星期天的上午,原本應該待在涼爽的客廳裡看看電視上上網,又或者走在同樣涼爽的商場裡買買東西花花錢,可是葉昊寧認為前者只會使人越長越胖,而後者,顯然更加不符合他的喜好,因此肖穎覺得郁悶,站在路邊仰頭看看早就升起的熾陽,眯起眼睛問:“現在要去哪兒?”
  她估計葉昊寧也想不出,因為他微微停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說:“隨便。”而他分明一向最不屑這兩個字,以前有一次兩人一起外出吃飯,看見她認認真真地研究餐牌,他竟然笑道:“這個習慣不錯,不像大多數的女性,動不動就說隨便,聽了就讓人頭疼。”而他們當時還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她只在心裡暗想,看來這人真是經驗豐富啊!
  實在找不到消遣的地方,最後肖穎隨口提議說:“我們去看電影吧。”其實是恰好想起昨天在某影城外看見的大幅宣傳廣告,有許多歐美新片正上映,反響還挺不錯。而最主要的是,影城裡好啊,有吃有喝又有冷氣,完全符合她此刻的需求。
  葉昊寧垂頭看她一眼,微一揚眉,卻沒表示什麼異議,轉身招來洗車店門口的小工交待了一聲,二人便坐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大杯可樂,大份爆米花,肖穎樂顛顛地抱著食物坐在位子上,只聽見葉昊寧在旁邊涼涼道:“我看你才是豬吧。”
  她想了一下,才記起自己早上似乎這樣罵過他。哼,真小氣,記仇的小心眼!
  她不理他,因為電影很快便開場了,四周燈光迅速暗下來。
  結果不一會兒葉昊寧又說:“為什麼要看哈利波特?”聽那語氣,似乎有點郁悶卻又發作不得。
  她只裝作沒聽出來,咬著吸管喝了口可樂才笑嘻嘻地說:“因為好看啊。”
  “你不是都買了書了?”
  “買了書就不能再看電影了?”這是什麼理論。
  影片才剛剛開始,環繞立體音響裡飄出熟悉的片頭音樂,肖穎轉過頭在黑暗中看他一眼,以一個忠實哈迷的最誠懇的語氣說:“其實拍得很不錯的,真的,你試著耐心看一看嘛。”然後便盯住超寬的大熒幕,不再理他。
  然而事實上,葉昊寧真覺得這部片子非常無聊,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肖穎對於這種脫離現實的題材如此興致勃勃,簡直就是心智未成熟。
  可是她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他只好陪著一起看,並不時伸手過去搶她的爆米花吃。
  起初肖穎還不在意,眼睛直直盯住畫面,一只手只是作著機械運動,在紙桶與嘴巴之間上下來回。
  後來突然懷中一空,她這才反應過來,扭過頭去只見葉昊寧抱著超大的爆米花桶,大熒幕忽明忽暗的光線照在他英俊的面孔上,顯得有點滑稽可笑。
  她真的笑起來:“你就真這麼無聊?”聲音壓得低低的,心裡忽然升起某種愉悅的快感,因為終於能見到他無奈而又挫敗的樣子。
  葉昊寧在昏暗裡扯了扯唇角,沒答話。
  她一伸手,又將紙桶搶回懷裡作得意狀,低語道:“這是我的,誰讓你剛才自己不買。”
  “那還是我付的錢呢,小氣鬼。”他似笑非笑地湊到近前,氣息盡數拂過頸邊,引得她吸氣躲避。
  誰知下一刻葉昊寧手臂一伸,便將她放在另一側扶手旁的可樂拿走,就著吸管喝了兩口。
  她皺眉,再度伸手去搶,卻被他順勢握在掌中。
  “你這樣要我怎麼吃東西?”
  他揚起眉低低一笑,“我不介意喂你吃。”
  正放著哈利波特呢,多麼純潔的電影!而且放映廳裡有一半是家長帶來的小朋友,多麼純潔的觀眾!
  所以這個話題顯然太不合時宜了,她立刻鄙夷地瞟他,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自己的眼神:“你這人真不純潔。”
  其實只是隨口說的,結果他奇道:“哪裡不純潔了?用手喂而已。”語調仍是一派慵懶閑適:“恐怕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一直等到電影放映結束,隨著人流走到寬敞明亮的大廳外面,肖穎覺得葉昊寧的臉上似乎仍舊掛著詭異的笑容。
  於是忍無可忍,第N遍氣急敗壞地解釋:“我什麼都沒想,更沒有想歪!是你自己思想不純正。”
  “哦,是麼。”他一手攬住她的腰,隨意地反問。
  “當然!”她停了停,又頗為懷疑:“你今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錯?”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居然肯陪我看足兩個小時的電影,而且,是一部在你眼中十分無聊的兒童電影,表現實在太好了,我想這一定是你心情好的原因。”
  他微微停住腳步,低頭看她,“怎麼這麼巧,平時你對我和顏悅色言聽計從的時候,我竟然也覺得那只是因為你心情好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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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2:16

第二十九章

  兩個已經結婚兩年的人,竟然會不約而同地說出這樣的話,其實肖穎也隱約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但是那點模糊的心思很快便被下面的話題給打斷了,於是不了了之。
  
  隨後的幾日,肖穎心裡還一直惦記著那個關於許一心的八卦消息,誰知無巧不巧,恰好八卦事件女主角被派去外地學習,電話裡說一定要等見了面再談,結果等到許一心回來,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但是肖穎的熱情卻絲毫未減,當天便將許一心拖出去逛街,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後來就連自己都覺得鄙視,仿佛葉昊寧說得對,她真的很八卦。
  兩人走進鞋店坐下來,倒是許一心先開口揶揄,笑眯眯地說:“最近氣色真是越來越好了,和葉昊寧的生活一定很和諧吧。”
  肖穎臉不紅心不跳,只是點了點頭,也似乎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這多奇怪!幾乎沒有吵過架,一次都沒有!”不但如此,相反,有時候甚至甜蜜得令人發指。
  許一心說:“難道你對此覺得很失望?
  “當然不。”她答得飛快。
  誰想和葉昊寧吵架了?況且,如果真的吵起來,她也從來沒占過上風。那樣吃力不討好的事,誰願意做?
  許一心問:“葉昊寧又回C市去了?最近你們家倒是給我國的航空航天事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啊。”
  肖穎不禁訕笑一下。
  其實自從那次葉昊寧提了一句卻被她否決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提起過任何搬家或是辭工作的事,只不過她如今偶爾周末也會回去,去公婆家吃個飯,但絕大多數時間仍是和葉昊寧單獨處在一塊兒,卻又並不粘膩,通常都是各做各的事。
  確實如許一心所言,十分和諧,日子平靜美好得仿佛都不像是真的。可是有好幾次半夜醒過來,聽見身旁那人均勻沉穩的呼吸,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中,肖穎卻總會沒來由的感到隱隱不安。
  曾經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那些大大小小、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問題呢?都去了哪兒?它們並沒有消失掉,只不過似乎被她與葉昊寧一致忽略了。或許如今的一切只不過是場假像,終有一天該爆發的還是會再度爆發。
  每當這樣想的時候,肖穎便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思考者和悲觀主義者,然後忍不住自鄙一番,小心翼翼地將橫在腰上的手臂移開,兀自翻個身重新睡去。
  第二天醒來,仍舊該干什麼干什麼,甚至偶爾故意與葉昊寧對著干,雖然最後總是落於下風,但她一直安慰自己,就權當是提前演練了,倘若日後再度真刀真槍地對抗上,至少心理承受能力也會更強一些。
  店裡的服務員幫忙將鞋穿在腳上,肖穎對著鏡子看了看,才又說:“你不要故意岔開話題,說吧,和何明亮到底怎麼回事?老實交待!”
  許一心大概也根本沒想隱瞞,隨口便說:“就是你想的那麼一回事。”她也換了新鞋,正壓住裙擺對鏡轉了個圈,仿佛對這個話題絲毫沒有興趣,語氣疏淡懶散。
  “我想?原本我還在想你們什麼時候會戰爭升級打起來呢!”肖穎明顯鄙夷,“藏得可真好啊,連我都差點瞞過了。”
  許一心卻不覺得內疚,只是笑著說:“也不過就是最近的事。有一次出去玩時恰好碰上了,後來他就偶爾約我吃飯喝東西,結果我才發現這人還不算太差,至少很有風度,過馬路的時候都知道主動攔在有車的那個方向。”
  “風度?當年不知道是誰在寢室裡忿恨地說,何明亮是這世界上最小氣沒品的男生!”或許真是記憶太過深刻,肖穎將死黨當時的語氣和表情學得惟妙惟肖,就連當事人自己都愣了一下,而後禁不住笑出聲來:“念在他從那時起就暗戀我的份上,這種事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原來這麼久了。肖穎著實小小吃了一驚,不由得問:“何明亮同學自己承認的?”
  “對,據說還是一見鐘情呢,你說感不感人?”
  天哪!有六七年了呢!這下連肖穎都忍不住感嘆起來:“原來在他當年粗魯無禮的行為之下包藏了那樣一份柔軟細膩的少年心思!……”說得抑揚頓挫,仿佛詩朗誦般,就連一旁的年輕店員都抿著嘴微笑起來。
  許一心更是大笑,末了轉頭又問:“你這麼遲鈍,怎麼可能發現得了?”不等肖穎回答,卻又接著說:“是不是被誰提醒的?也不對啊,這事我們還沒對外公布呢……”
  肖穎一怔,說:“是陳耀。”原來他是那樣精明的人,仿佛事事通透,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否則憑什麼只因為一樁酒吧打架事件便看出端倪?他說,有人越是鬥嘴感情便越好,而葉昊寧也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兩人的觀點似乎很有默契地達成一致,結果更加襯托出她的反應慢半拍。
  許一心又提議:“要不要改天來個四人聚餐?”
  “誰?”她皺眉,隨便沉聲說:“和他有什麼好聚的。”
  許一心愣住,“他?”瞧了一眼肖穎不豫的臉色,不禁微嘆:“我是指你和葉昊寧,然後再加上我和何明亮。”
  “哦……”肖穎的語氣這才緩下來,抱怨道:“話題轉得這麼快干嘛?”害她以為還是在說陳耀。
  許一心也不和她爭辯, 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肖穎又說:“葉昊寧最近挺忙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拜托,就當是給我一個接近偶像的機會吧。”
  她這才突然想起來,於是去翻包裡的手機,低頭擺弄一陣然後遞過去,笑得十分小人得志:“請容許我在你面前炫耀一下。”
  結果許一心果真不負所望,幾乎冒出心心眼,“你這女人到底上輩子修來什麼福?!”
  她故作高姿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有什麼了不起。”其實也確實有點不服氣,為什麼就連閨中蜜友都是一副仿佛她高攀了葉昊寧的模樣?  她看不出他有多好,心思倒是深沉得可怕,時常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兩人正說著話,店門徐徐開了,走進一位年輕女子。
  許一心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結果卻不免呆了一下,然後便低聲對肖穎說:“很面熟啊,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那個女人已將寬大的墨鏡摘下來拿在手上,正緩步走過整潔精致的鞋架,身旁跟著周到殷勤的店員,輕聲說:“這些全是今年春夏新款,請問小姐穿幾號鞋?”
  “六號。”因為越走越近,所以聲音清晰得傳過來,委婉動聽,猶如淙淙流水,細細蜿蜒到心底。
  由於角度問題,肖穎回過頭時只能看見一張側臉,只見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嘴角邊隱約有梨渦顯現,很像香港TVB的某位電影明星,卻又比那位明星更加漂亮。
  她竟然也覺得對方熟悉,即使連人家的正面都沒看見,卻仍舊覺得熟,好像真的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
  那個女人似乎看中了滿意的鞋款,腳步微停,而後便隨手指了指:“六號的,請先替我包起來。”語氣十分溫和有禮,偏偏神色間卻有幾分漫不經心,然後低下頭看了看手機,仿佛根本不是特意來買鞋的,而是在想著其他什麼心事。
  結果她一口氣挑了七八雙,清一色的細高跟,卻連試都沒有試一下,只是一徑擺弄著手機,看起來卻又並不像在發短信的樣子,只是將滑蓋推上拉下,其實更像是在等電話。
  最後她終於走到她們面前,只距離五六步之遙,店堂裡明亮的滿天星燈光照在她的身上,白色襯衣配黑色長褲,微瘦而高挑的身材,配上烏黑的童花頭,發尾只在腦後簡單的盤了個髻,其余並無過多的修飾,就連妝容也極輕淡,只有一塊精巧的手表戴在右腕上,明明簡潔利落得近乎樸素,卻又仿佛令人驚艷。
  就像三四十年代好萊塢黑白片裡走出來的女主角,有一種冷艷的奪目。
  肖穎心裡也忍不住贊嘆了一聲,因為現在很少有人能將這一身穿得這樣好,非但不像工作裝,反倒猶如氣質卓然的淑女,品味簡潔高雅。她又轉眼去看向來挑剔的許一心,後者果然也流露出贊賞的神色。
  只是那個年輕女人對她們的目光恍若未覺,因為手機終於在掌心輕輕震動起來,她仿佛等這個電話等了很久,在那一刻臉上分明一掃先前的心不在焉,接起電話的之後微微笑道:“我就在B市,誰知你已經走了……對,明天要回新加坡一趟,國慶前後再回來……”佳人恬靜地微笑著絮絮低語,目光投向不遠方的明亮櫥窗,盈盈搖曳,如盛水光。
  又是這樣似曾相識的感覺,肖穎抬起頭,心中陡然一動。
  結果等到走出店去,她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高大的玻璃門內,黑白分明的纖細身影格外醒目。
  許一心問:“怎麼了?”
  她笑了一下說:“我終於想起她是誰了。”
  真是可惜,當初攝有葉昊寧照片的那個網頁沒有保存下來,原來這位復古美女在現實生活中竟比鏡頭裡還要美麗許多。
  晚上回到公寓,肖穎一邊看電視一邊抓過手機,想了想還是調出一串號碼,打給C市家裡的座機,結果只響了兩三聲便通了。
  “你居然在家?”她似乎有點吃驚,眼睛卻還盯著電視屏幕,翹著腳很沒氣質地歪倒在沙發裡。
  葉昊寧在電話裡反問:“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沒有沒有,隨便感慨一下,居然沒有出去花天酒地,多麼難得。”
  “難道你打固定電話,就只是為了確定一下我是否在家?”他似乎低笑了一下,分不清真假地誇獎道:“你真是越來越盡職,居然還學會變相查崗了。”
  肖穎隨口就應:“謝謝,我會再接再勵。”。
  誰知葉昊寧卻停了一下,然後才問:“你怎麼了?”聲音裡有一點點的遲疑。
  “什麼怎麼了?”電視劇中正上演到最高潮的部分,男女主角在分別多年後此刻終於就要重逢,她突然不想再和他說話,免得分散精力。
  於是便說:“沒什麼事,掛了。”
  可終究還是沒能掛掉,因為葉昊寧又叫了她一句:“肖穎,你今天情緒不大對頭。”他似乎又恢復了一貫的氣定神閑,漫不經心地問:“難道是在公司裡受了挫折?還是誰惹你生氣了?”
  肖穎卻好奇,他憑什麼說她情緒不對?只不過講了兩句話,再敏銳也不至於如此吧?
  “沒誰給我氣受,我好著呢。下午還去逛了街,買了雙新鞋,足足有六七公分高,拿在手裡完全可以當作殺人凶器。”她緩了口氣,又說:“要說起不正常,今天唯一不正常的舉動就是給你打了電話唄。葉昊寧,你是不是不習慣了?那我下次不打就是了,免得再被你懷疑情緒不對頭。”說完將手機滑蓋滑下,丟在一旁。
  就因為說了那一大段話,結果錯過了久別重逢的最經典場面,她皺起眉,賭氣一般索性拿起遙控換了個台。
  台灣綜藝節目主持人正在講冷笑話,旁邊女主持配合著嬌聲嬌氣說:“好冷哦……”她也覺得冷,抖了一下,再度換台。
  厚厚的抱枕堆裡傳出音樂聲,聲音微小沉悶,肖穎過了好半天才聽見,伸手扒翻出來一看,果然是葉昊寧。
  她平靜地問:“又有什麼事嗎?”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他聽起來倒並不生氣,聲音甚至比她更平靜。
  她靜了兩秒,突然問:“葉昊寧,你記不記得自己陪我逛過幾次街?”
  “兩次。”
  答得這麼快?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問:“還記得都買過些什麼嗎?”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便說:“一次是餐具,另一次是鞋子。你問這些干嘛?”
  她不禁感嘆:“你的記憶力真好。”
  他不說話。
  肖穎幾乎都能想像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心裡覺得很奇怪,臉上卻又保持雲淡風輕的模樣,抿著唇不出聲。  
  最後她打了個哈欠,仿佛無限困倦:“……好累,我真要掛了。今天真的就是心血來潮查個崗,以後不會了。”聲音愈加低微,“你也早點睡吧,晚安。記得下周十一放假和我一起去看我爸媽,如果你有空的話。”
  這次她一直等,直到葉昊寧也說了句“晚安”之後,她才丟開手機。
引言 使用道具
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2:34

第三十章

其實她倒是真的佩服葉昊寧的記性,因為就連自己都差點忘了,大約在一年前他陪她去過一次鞋店。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不經意地向她描述過一個女人,而她今天終於見到了。
  那時是在香港,原本葉昊寧是去辦正經公事的,結果肖穎也心血來潮,請了年假跟著一同前往。
  早在飛機的時候葉昊寧就說:“到時候也許沒時間陪你,我給你卡,你自己去逛。”
  她滿不在乎:“才不要你陪。你們男人逛街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簡直大大影響興致。”
  葉昊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只是說:“或許該說你運氣不好,其實也有耐心十足的男性,可惜你沒碰上。” 
  她覺得自己也許是真的運氣不好,小時候就見識過老爸陪她們母女逛街時的不情願,通常都要三催四請才肯勉強出門,結果到了店裡卻又待不足一兩分鐘便要急急地往下一家走,似乎只恨不得能早點結束這種折磨。於是自然惹得老媽一陣埋怨,等到肖穎再長大一些之後,也就不再硬拖上肖爸爸,改成母女倆手挽手享受輕松的二人世界,直逛到商場關門才回家的時候也是有的。
  
  然後便是陳耀。饒是那樣好性格的一個人,平時溫文爾雅,笑起來如沐春風的,又寵她,卻也在一同購物的時候顯出些許不耐煩來。
  雖然有了前車之鑒,可是那時的肖穎偏偏喜歡拉著他一起,仿佛伴在清瘦高挑的他身旁,漫步在寬敞整潔的大街上,就連腳底都能一步一步生出花朵來,幸福的花朵。
  所以明知他不情願,卻還是自私地拖著他。
  最後或許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只好說:“你進去挑吧,我在外面等你。”
  尤其是經過那些飾品專賣店的時候,一群女孩子擠在不大的店堂裡嘰嘰喳喳,他更加沒興趣,也覺得不方便,於是就等在店外漫無目的地看風景。
  有好幾次肖穎收獲頗豐地乘興而歸,結果一抬眼卻看見陳耀的背影,雙手插在兜裡站在一旁,似乎有些寂寥,她終於不忍心:“……以後你別陪我了,我找許一心她們,省得你每次都這麼無聊。以後該打球該自習,都隨便你吧。”
  他如同獲了特赦令,立刻笑道:“總算是良心發現了!”一伸手摸摸她的頭。
 
  他比她高了十多公分,一向是學校籃球場上的活躍主力,彈跳又好,仿佛輕輕松松便能摸到籃框,時常引來一眾女生花痴的尖叫聲。
  肖穎想,明明以前小的時候身高還差不多的,可自從初中畢業之後這家伙便仿佛抽了條兒,一下子拔高起來,從那之後一直居高臨下,愛憐或高興的時候,就總喜歡摸她的頭。
  她故意不服氣:“怎麼像在逗小狗?”其實心裡又有一絲甜蜜,他的手掌那樣大又那樣暖,就只落在她一個人的頭發上。
  後來就真的不再找陳耀逛街,因為幾乎可以確定,這種對於女人來說十分享受而又樂趣無窮的事情,卻是對男人們最好的折磨。
  或許正是認定了這一點,所以在與葉昊寧認識之後,甚至是在結了婚以後,肖穎都不曾主動開口讓他陪她去買東西,更多的時候,都只是讓司機用車接送。
  而他也很少關心她買了些什麼,仿佛對這種事情永遠不感興趣。
 
  唯一一次一道買餐具,那還是在渡蜜月的時候,當時兩人飛去北歐玩了大半個月,結果某天看見路邊有家精巧的小店,推開門進去一看,牆壁上掛著琳琅滿目的瓷器,一排一排錯落有致,竟然是純手工制作。店主穿著深灰色的工作裝,坐在桌前神色認真地往盤子裡描繪著花花草草,光線明亮,而那位中年外國男子就那樣低著頭,仿佛全神貫注,就連推門的風鈴聲都沒有打擾到他。
  
  最後買了一整套回來,繪的是歐洲中世紀的仕女圖,原本那些繁復的衣飾就十分有難度,然而店主顯然是位嚴苛的手工藝人,一筆一劃竟然一絲不苟,就連仕女們的面部神情都似乎把握得很有分寸,帶著隱約的高傲,優雅而又矜持。
  其實當時店裡還有很多種選擇,而肖穎一向對這種人物畫像不怎麼感冒,誰知倒是葉昊寧首先指明要買下它們。
  她事後說:“我覺得那套花卉的反而更好看。”
  葉昊寧停下腳步:“剛才怎麼不說。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她想了想,還是說:“算了吧。”因為價格並不便宜,而且,這樣東西的至多只能算是工藝品,哪能真的用來盛飯裝菜?然後又不忍笑道:“不能怪我當時沒說,而是你下手太快。我都還沒來得及一一欣賞完呢,結果你就已經付錢了。難道你平時跟人家做生意簽合同也是這樣的?”
  “看見喜歡的就買,這樣不對嗎?”
  “可是選擇那麼多,可以慢慢挑,不是麼?”
  “像你那樣,到後來十之八九會挑花了眼,最後什麼也買不成。”
  她不禁咋舌:“咦,這你也知道?是不是經驗豐富?”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接話。
  
  也就是在那一次,肖穎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購物習慣和觀念簡直是南轅北轍,於是更加不會讓他陪同。
  
  後來到了香港,葉昊寧果然沒什麼時間,一連幾日都是早出晚歸,留下她一個人在酒店裡,倒是過得很悠閑,十點以後才起來吃早餐,然後便拎著手袋出門閑逛,三四點再喝下午茶。
  給許一心打電話的時候,就聽見對方的感嘆:“這才叫做享受生活……”
  可肖穎卻覺得有些無聊,不免去想,電視裡的那些名門太太們又或者是某些大款老板的情人們,天天過著這樣的生活,難道就一點也不膩味?
 
  反正她是漸漸覺得無趣起來,因為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葉昊寧幾乎整天忙到頭不見蹤影,甚至有一天晚上直到下半夜才回來,一身酒味地趴在她頸邊呵氣。
  她被吵醒,心裡著實不悅,伸手便去推他,而他似乎真的喝多了,順勢翻了個身,便仰面躺在床上不再動彈。
  這人酒品倒是一向不錯,喝得再醉也不會借酒裝瘋,反而越發安靜老實。
  
  結果第二天一早她還沒完全睜開眼睛,他卻已經一身清爽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墨色的眼底一派清明,一掃幾個小時前的醉意,仿佛半夜裡醉酒而歸的人並不是他。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口齒含糊地問:“……又要出去?”
  下一刻,便有淡淡的清香襲來,是葉昊寧慣用的須後水的味道,“嗯,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別吵我。”
  “大好時光,怎麼能在床上浪費。你昨天幾點才睡?”
  “唔……”她確實沒睡夠,就因為半夜醒了那一下,結果又用了很長時間才能再度入睡。心裡又想,這人不是要出門嗎,怎麼還在這裡啰嗦?
  過了一下,沒有動靜。
  終於清靜了。她滿足地擁著柔軟的被子再度翻了個身,結果就聽見“嘩”的一聲,白花花的日光直撲過來,令人猝不及防。偏偏她睡覺怕亮,如今再頑固的睡意也被成功地驅趕走。
  

  “……葉昊寧!”她幾乎就要暴跳如雷,騰地一下坐起來,果然只見某人衣冠楚楚地倚在窗邊微笑,作優雅而無辜狀。
  十分鐘後刷完牙,她又揚聲問:“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見不得我睡懶覺?”見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擺弄遙控器,隱約有電視聲音傳過來,不禁又好奇地問:“你不是要出門,怎麼還不走?”
  “等你啊。”某無良之人看著新聞,竟然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一直到二人一同走進名店,肖穎仍在懷疑,也不知道葉昊寧今天是不是真的太無聊了,所以才會心血來潮地陪她來買鞋。
  可是,他明明也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因為在路上的時候,她聽見他講電話,或許是香港這邊的朋友邀他吃飯,他卻說:“不了,今天一整天都沒空,下次吧。”
  所以掛上電話之後她就問:“你今天還要忙什麼?”心想,百忙之中還要來送她,真是不容易。
  結果葉昊寧沉默不語,只是轉過頭看她一眼,眼角微微一跳。
  肖穎一凜。
  也不知怎麼的,立刻就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灌籃高手》,黑發俊美的流川楓在場中斜眼去睨那只紅毛猴子,冷冷地說:白痴。
  雖然這兩個字葉昊寧很給面子地沒有說出口,但她還是覺得,他剛才的眼神與流川楓的如出一轍,而自己便理所當然地淪為那個受盡鄙視的櫻木花道。
  
  於是她有點憋屈,悻悻地低下頭玩手機,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突然抿著唇角笑了兩聲。
  葉昊寧微微愣了一下:“怎麼了?”
  她抬起頭,臉上有小小的得意,只是問:“你是不是要陪我逛街買東西?”
  葉昊寧隨即眯起眼睛,眼神越發的狐疑:“所以呢?”
  “沒事。”她在心裡哼了一聲,簡直就要摩拳擦掌,表面上卻仍是微笑得純真,聲音也格外溫柔:“待會兒不要後悔才好。”
  
  其實她買東西本來就挑剔得厲害,又因為清楚他的購物習慣,所以進了店堂之後,故意慢悠悠地一路晃過去。
  一直等到試過第六雙鞋仍舊不甚滿意的時候,她才仿佛不經意地轉過頭,果然看見坐在一旁那人眉心微皺。
  她問:“就不耐煩了?”心想,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有苦難言?哼哼,誰讓他總鄙視她,還用眼神罵她白痴。這下總算有機會折磨他!
  誰知葉昊寧只是瞥她一眼,似乎早就猜到她的想法,於是輕描淡寫地說:“沒有。”
  “……哦,那就好。”有一點小失望,但轉念又一想,喜怒不形於色一向不都是這人的專長麼?說不定此刻早就坐不住了,卻在表面上裝作不在乎。
  

  這時店員小姐半蹲在一邊說:“小姐,您穿這雙鞋很好看。”
  “是麼。”肖穎聞言低下頭。
  是今年的春夏新款,淺白色細膩的小羊皮,上面壓著暗紋,樣式簡單精致,將腿踝和小腿襯得白皙纖細。

  她又轉頭去征求意見。
  葉昊寧也說:“不錯。”
  “嗯……“其實她還是有些猶豫,結果他一邊將卡抽出來遞給店員,一邊說:“你該不會真是故意要折騰我吧?”指尖點了點手表表面,提醒她:“已經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你早飯也沒吃,難道不餓嗎?”
  被拆穿了,她有點惱羞成怒,彎身穿回自己的鞋,不大服氣地說:“誰說我故意折騰你?哪個女人不是這樣買東西的?”
  “你這是以偏概全,至少我認識的一位女性朋友就不是這樣。”
  “哦?那她是怎樣的?”
  難得的,她竟然看見葉昊寧微微垂了眸,似乎在思索,又仿佛後悔不該提到這個話題,直到片刻之後他才說:“總之那人不喜歡試穿,報了號碼,直接挑中合眼緣的就刷卡買單,哪像你這樣麻煩。”說完接過包裝好的鞋子,又拖住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門。  
  肖穎記得自己當時還打趣他:“看來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那個朋友倒和你一個脾氣。”是因為還記得歐洲買瓷器的事,所以才這樣說。
  葉昊寧沒理她。
  她又說:“你那個朋友家裡是不是很有錢?要麼就是做明星的?照你這樣描述,動作真是帥得可以呀!走進名店,隨手指一指,店員們就忙不疊地將鞋子一一包好,簡直就是女王般的氣勢嘛。”她真心誠意:“什麼時候有機會把她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吧,我最喜歡看有氣勢的美女了。”
  “你喜歡的東西太多了。”葉昊寧淡淡看她一眼,將整盤的烤五花肉推過去,“這也是你喜歡的吧。”

  “當然!”
  被這樣一打岔,自然便轉了話題。誰知直到一年之後,終於還是讓她得嘗所願。
 
  與許一心在鞋店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肖穎心中猛然一動,看著對方挑選鞋子的那份架勢,只覺得莫名熟悉,那些模糊的記憶便被理所當然地再度勾起。

  確實如同自己當年想像的一般,既有氣質又有氣勢。
  那位美女就站在自己面前,對著電話笑意盈盈地說:“我在B市,誰知你已經走了……真不湊巧。”
  她聽著對方的絮絮低語,耳邊卻又隱約傳來轟隆隆的噪音,如同陰沉天氣下的悶雷,又或者徐徐輾過的公車。然而店堂裡其實是那樣的安靜清涼,通透的玻璃幕牆外依舊是炙烈耀眼的陽光,天空明媚異常,藍得近乎發白。街道上更是一片空蕩,不見半分車輛行人的影子。
  肖穎回過神,不禁想,怎麼會不湊巧呢?世界明明這麼小,算上上回網上的照片,其實她已經見過她兩次。 
  或許還有更加巧合的,她只是不願再去費心揣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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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2:56

第三十一章  

  國慶前一天恰好是星期六,肖穎中午飛回C市,直接去了公婆家。

  按了門鈴,門板很快應聲而開,她先是瞥了一眼前來開門的人,然後將手上的東西放下,說:“媽,我回來了。”

  葉母之前也不知正和誰講電話,剛剛放下聽筒,轉身看見她不免有點驚訝:“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麼?”

  “哦,反正也沒什麼事,就提早一天了。”

  “那怎麼不讓昊寧去機場接?”

  肖穎低著頭徑自去翻小皮箱,找出給婆婆帶的絲巾:“媽,這是買給您的國慶節禮物。”
  葉母很開心地接過去,順便拉住她的手,嗔怪地看了葉昊寧一眼:“還是兒媳好,比我兒子還疼我。”又對肖穎說:“他呀,每回來都空著兩只手,倒像是特意過來混吃混喝的。”
  肖穎垂著眼睫笑了笑,心想,再混您不也是情願的麼。

  葉昊寧坐在一邊,看著這對堪比親母女的婆媳,也笑道:“以前我也不是沒買東西回來,可是哪樣是您看得上眼的?再說了,您覺得肖穎好,估計有一半也是我反襯的功勞。”
  結果葉母還沒來得及說話,肖穎就已經冷笑著接道:“這麼說來,我也該感謝你了?”
  不對!話一出口她就有點後悔。不該是這種語氣,也不該配合此刻的表情,其實應當更柔和一點才對,最好帶著點嬌笑,因為那樣才像一般打情罵俏的小夫妻。而自己現在這樣子,倒更像是負氣的怨婦。可是,明明生活那麼平穩安好,又有何氣可負?

  

  幸好婆婆正將新款絲巾抖開來,對著光線細細瞧著,似乎並未發現她的不妥。
  她站起身,只見葉昊寧單手支著下巴,幽深的視線也隨著她的動作而轉移,帶了那麼一點點不著痕跡的研究審視,弄得她不大自在。

  這時家裡阿姨從廚房裡端了數只小碗出來,招呼說:“先過來喝湯吧,午飯很快就好。”又轉過頭笑意盈盈地對肖穎說:“恰好是你喜歡的竹蓀雞湯,快過來。”

  

  十分難得,公公葉向國今天也在家,開飯的時候拿著報紙從樓上走下來,衝肖穎點點頭,又問:“最近工作忙不忙?”

  她笑一下:“還好。”

  “那就好,就算再忙,身體也是要注意的。”

  她連忙應承:“嗯,知道了。”

  雖然平時接觸得少,但肖穎與葉昊寧的父親一向處得很不錯,只覺得這位老人極有氣度性格又和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官架子,竟然十分平易近人。

  她曾想,自己的這段婚姻即使有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和失敗,但至少,與葉昊寧全家人的相處狀態卻是完全值得稱道的。

  

  四個人一起吃了餐飯,隨後肖穎便被葉母叫去樓上臥室聊天。

  其實她心裡有點犯怵,上了一定年紀的女人對於抱孫子的事總是異常執著,饒是像葉母這樣平素修養氣度都上佳的也不例外,抓住這個話題便不肯輕松撒手,而那又偏偏是她最沒興趣討論的問題。
  

  有鑒於上一回在餐廳裡的經歷,肖穎走上樓梯的時候下意識便回過頭看了看,只見葉昊寧正坐在沙發一隅與葉向軍說著話,目光落在與她相距甚遠的位置,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看來想指望他是不行了。

  幸好到了二樓才坐下沒兩分鐘,葉昊寧遠在澳洲的妹妹葉思顏恰好打電話回家,她便從葉母手中接過聽筒講了兩句。

  

  她問:“什麼時候回來?”

  葉思顏的聲音在電話裡既清晰又清脆:“估計要等到聖誕節前後。你們國慶休假打算去哪兒玩玩?”

  “暫時沒別的計劃,就是回去看看我爸媽。”

  “哦,我哥也會陪著一起去吧?替我向肖爸爸肖媽媽問好。”

  “好的,多謝。”

  “一家人客氣什麼。對了,我哥呢?”

  “在樓下和爸聊天。你要不要找他們說話?”

  “可以呀……”

  肖穎終於找到機會,連忙跑出去,站在二樓的護欄旁居高臨下地望下去,結果只見葉家倆父子各占一塊空間,老的在看報,少的則正低著頭擺弄手機。

  她說:“爸,思顏電話。”

  下面那兩人同時應聲抬起頭,她又朝葉昊寧看過去,說:“她也要和你說話,快來接。”
  

  片刻之後,肖穎不禁氣餒地想,一定是剛才吃得太飽以至於腦子犯糊塗了,竟然忘記家中各個地方都有分機,居然還期待葉昊寧能上樓來以便在關鍵時刻打斷葉母關於未出世的乖孫的談興。
  結果眼見著公公坐在原位慢條斯禮地對著電話開腔道:“思顏啊……”肖穎的面容微微一垮,誰知轉過頭,正對上葉昊寧的視線,修長的身軀依舊舒服愜意地靠在沙發裡,雙手交疊在腦後,用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時只聽見葉母在房間裡說:“小穎,你在外面做什麼呢?快過來我給你看照片。”
  “好。”她應了一聲,只見葉昊寧唇邊的笑意仿佛更加深了一分,她不由瞪他,凶巴巴地隔空做了個口型:干嘛?!

  結果他也學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然後便目送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她重新回到臥室。
  

  葉母不知從哪翻出一摞相冊,指著其中一本裡的某一張說:“小穎你過來看,小時候的昊寧多麼惡劣。”

  她湊近低頭,是從前沒見過的。

  相片裡的葉昊寧只有五六歲的模樣,一身神氣的海軍服,而在他旁邊的那個女孩子似乎更小一些,嬌嬌弱弱的,穿著粉色公主裙梳娃娃頭,因為漂亮的裙子被弄了一大塊污漬,所以放聲大哭,眉毛鼻子全都皺在一起,嘴巴癟癟的,十足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可是當時的葉昊寧卻只是負手站在一邊觀看,臉上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只有一雙烏黑的眸子裡藏著一絲隱約的得意。
  

  葉母指給她看,不由笑道:“你瞧他背在身後的手。”

  可不是麼,滿手的泥,在他背後的地上還有一大塊泥團,估計是做了“案”後隨手丟下的。
  

  “……確實惡劣。”肖穎笑了一下,心裡卻忿忿地咬牙,那人剛才居然慢悠悠地微一揚眉,對著她比口型說:真可憐。然後遠遠望著她,笑得像只奸詐的狐狸。

  怪不得,原來從小就那麼壞!

  看他在照片裡的樣子,其實更像一個小惡魔,讓人恨不得在他背後加上一對黑翅膀。
  

  想必葉母原本是要翻看葉思顏的照片的,結果恰巧找到這麼一張。

  肖穎看著那張照片突然問:“這個女孩子是思顏嗎?”

  葉母微微一頓:“不是的,是以前一個鄰居家的小女兒。”

  哦,難怪眉目與葉思顏不大像。

  “那也算是葉昊寧的發小了,可是我現在都沒見過呢。”

  葉母笑了笑,將相簿“啪”的一下輕輕合起,然後若無其事地說:“早就去了新加坡,估計那個時候你和昊寧還不認識,沒見過也是正常的。”

  肖穎心中微動,某種念頭仿佛一閃即逝,來不及抓住。只是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反常,所以問題才會這麼多:“後來就一直沒回來過嗎?”

  葉母看向她,語氣仍舊溫緩:“不太清楚。”又牽起她的手,儀態標准地站起身,主動結束了話題:“跟我下樓去吃點水果,也不知道思顏那丫頭和他們爺倆聊完沒有。”

  

  吃完水果又坐了一會兒,兩人才開車回家。

  在沉默了大半段路程之後,葉昊寧開口說:“總不能每次都靠我替你解圍。”他以為她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肖穎點點頭,望著窗外:“我才不靠你。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葉昊寧啼笑皆非地轉過頭來瞥她一眼:“你這兩天是怎麼回事?陰陽怪氣的。”
  “估計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似乎無心和她計較,將車開到家裡樓下停好,葉昊寧說:“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要辦。”
  肖穎卻壓根沒有下車的打算,手肘仍舊支在門上,斜斜地看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說說,你有什麼令你難忘的人或事麼?”

  他不懂她的意思,微一揚眉。

  她又說:“比如青梅竹馬之類,又或者是初戀。對了,你的初戀情人是誰?那人現在在哪兒?”
  葉昊寧看了看表,神色未變,只是說:“我覺得現在討論這個不合時宜,我就快要遲到了。”
  她繼續不動如山:“一兩句話就能回答的問題,浪費不了你多少時間。”
  他看著她良久,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換檔松了剎車,腳下油門輕輕一點,車子便順著坡道快速滑了出去。

  

  “帶你去見我的初戀情人。”

  “哎,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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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3:10

第三十二章

“……葉昊寧,你發什麼瘋?”車子開出一兩百米,肖穎終於叫起來,“我要下車。”原本就情緒不佳,此時更是面色不快地轉過頭,幾乎怒目而視:“聽見沒有?我沒空陪你玩,快停下來,我要下車!”

然而操縱著方向盤的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她,語調平緩:“剛才不是你想知道我有什麼難忘的人嗎?”

聽他親口這樣形容,她心中莫名一緊,又似乎是微小的疼痛,轉瞬即逝,不禁呆了一下:“難道你真要帶我去見她?”

他的態度真假莫辨,慢悠悠地應道:“當然。”
說話間,右側車道上的幾台車已經被超了過去,遠遠拋在後頭,在後視鏡中越縮越小。
  肖穎突然安靜下來,心中微惶。

  寬闊的路面反射著秋日明媚的陽光,兩旁高樓林立繁華街景迅速向後退去。明明是熟悉的環境和景物,她在那一瞬間卻仿佛恍惚,如同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游離在外,只知道車子在動,葉昊寧坐在旁邊,而自己將要被帶去某一個地方見某一個人。

  又或許他是騙她的,只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初戀情人。因為她一向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車廂裡靜謐異常,車速很快,他開車一向快,可是此刻肖穎的一顆心卻跳得厲害,撲咚撲咚,一下接一下隱隱撞擊著胸口。

  後來那句話不知怎麼就從口中溜出來:“我不去。”
  葉昊寧直視前方的眼神微微一動,油門稍減。  她像是終於打了定了主意,重復一遍:“我不去,我要回家。”語氣平穩堅定。
  他沒問她原因,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只是車子最終靠在路旁停下,她同樣一言不發地解開安全帶推門而出,來不及去看他的表情,所以並不知道他神色復雜。  初秋的午後,依舊強烈的陽光兜頭兜臉地籠罩下來,讓人口干舌燥微微眩暈。
  她只顧低著頭匆匆向後走,聽力卻似乎異常靈敏,沒有聽見引擎聲,所以知道葉昊寧大概仍將車子停在原地並沒有立即駛開。

他在做什麼?不知道。而同樣弄不清楚的是,自己為什麼不去呢?
  這樣難得的一個機會,她卻一撒手就放掉了,可是在此之前明明一直都在好奇,甚至是十分的好奇,不是麼?
  結果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葉昊寧都沒回來,直到傍晚時分打了個電話。
  肖穎卻搶先問:“你是不是不回來吃晚飯了?”
  “嗯,有位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我可能會晚一些到家。”他沉吟一下又說:“你呢?家裡沒菜,你一個人出去吃點吧,或者叫外賣。”
  其實他這樣細心地交待真是有點反常,幾乎是從未有過的,倘若換作平時她一定會嘲笑他怎麼變得如此啰嗦婆媽,可是今天她也只是應道:“好。”
  電話那邊很安靜,安靜得甚至讓她想像不出此刻的葉昊寧正身處何種場合,只是過了一下才又聽見他的聲音說:“那先這樣。”
  “好,拜拜。”
   她掐斷了通話,卻又有點怔忡。
  剛才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似乎就是因為下午的事,所以雙方都極有默契地變得小心翼翼。也是直到此刻肖穎才相信,原來他說的竟然是真的,恐怕他真是要帶她去見初戀情人的,結果她半途中打了退堂鼓,而他呢?或許也後悔了,所以才會在她退縮時一言不發,任由她下車離開。
  
  橙色夕陽偏轉,漸漸沉沒在灰色的鋼鐵叢林中,只余下窗邊極淡一層光,猶如被人隨手撒下的一層金粉。
  這個時間,肖穎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餓。這多稀奇,因為她一向視吃飯與睡覺為人生兩大至關重要之事,體內有最嚴格精密的生物鐘,幾乎到點便產生條件反射,過去許一心曾說:“你那哪兒是條件反射啊?簡直就是非條件反射!我嚴重懷疑這屬於天生本能……”
  可是現在仿佛連本能都消失掉了。
  好像有那麼多的線索,零零落落的,現在終於能夠串連起來,卻將她從喉頭到胸間,堵漲得滿滿當當,讓人呼吸愈艱。
   結果直到上床睡覺,葉昊寧仍舊未歸,她在黑暗中百無聊賴,只好一直豎著耳朵聽,可是大門處一點動靜也沒有。
  因為想著第二天還要去看爸媽,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睡眠質量卻不好,不會醒,但整夜被夢境糾纏,無休無止,其間又仿佛聽見淅淅嚦嚦的滴答聲,像是雨聲。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偏偏醒來之後又完全記不得夢見過些什麼,因此兩邊太陽穴隱隱跳動,伸出手習慣性地往旁邊摸去,碰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床畔。
  她這下子終於一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葉昊寧沒回來?葉昊寧沒回來!他居然整夜不歸?!
  從床上彈起來,肖穎赤著腳快步走出臥室,拉開門的一剎那,清晨微涼的風呼地一下子迎面撲來,原來是客廳的落地窗被打開了一半,奶白色紗簾掀動在半空中不斷翻飛。
  因為半夜的雨,天氣陡然涼爽下來。
  她忙著低頭去攏睡袍,結果有人從客衛裡走出來,同她一樣衣冠不整,頭發還是濕的。
  葉昊寧說:“醒了?”
  她怔了一下,仍是不大明白:“你剛回來?”
  “昨晚十二點多到家的,不想吵醒你所以睡了客房。”他淡淡地解釋,也不看她,只是拿著干毛巾隨意擦著頭發,過了好一會兒才仿佛發覺她仍呆立不動,不免微微停下動作,問:“怎麼了?”
  “哦……沒事。”方才跳下床時高漲的氣焰一下子滅了下去,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一下,她又瞥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回屋裡洗漱。  
  兩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對話卻不超過五句,肖穎昨晚沒睡好,索性鑽到後座補眠。
  葉昊寧從鏡子裡看到她脫了鞋平躺下去,微一皺眉,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將車速再度放緩了一些。
  所以到肖穎父母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門一開,肖穎便撲上去,大叫一聲:“媽!”
  肖母被蹭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才半嗔道:“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幼稚?”然後摟住女兒的肩,又朝葉昊寧和顏悅色地招呼:“快進來吧。”  
  肖慧一家三口在半個小時之後也到了,屋子裡因為一個小孩子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其實另一位大孩子也不閑著。肖穎許久沒回家,此時正興奮地到處轉來轉去,就是不肯好好坐下來,簡直比小外甥女還鬧騰。
  肖慧在一旁說:“怎麼回事?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又轉頭問葉昊寧:“她該不會天天都這樣吧?”神情中頗有點同情的意味。
  葉昊寧說:“估計是在車上睡得太好了。” 
  吃午飯的時候,和藹的丈母娘不忘叮囑兩位女婿:“少軍,昊寧,你們兩個多吃點,這可全都是老頭子的拿手好菜。”又給冬冬的小碗裡布了菜,語調越發寵溺:“什麼都要吃,才會長得高。”
  冬冬握著小湯匙,想了想說:“會有王小磊高嗎?”
  老太太疑惑地抬眼,肖慧笑著解釋:“王小磊是我們家鄰居,和她一起上中班的。”
  “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了吃飯再說:“當然會有!把這些都吃了,明天我們就比他長得高了。”
  肖穎撇著嘴,小聲說:“不帶這樣騙人的。”
  肖母立刻橫她一眼,她假裝沒看到,只是又轉過頭去問姐姐:“這樣樓上樓下的,又在一起讀幼兒園,那什麼王小磊平時會不會欺負冬冬?”
  “咦?你怎麼知道?我看現在的小孩子真是頑劣得不行,上回王小磊就把冬冬的書包藏起來了呢,害得她大哭了一通。諸如此類的事,簡直數不勝數。”
  肖穎扯著嘴角輕笑一下:“從過去到現在,小男生好像就是喜歡欺負小女生,尤其是平時和自己親近的,也不知是什麼心態。”
  “小孩子鬧著玩兒唄,還研究起心理學來了。”一直沒開腔的肖父終於緩緩開了口:“從小就教你食不言寢不語,看看都學到哪兒去了?”又將目光調向一直默不作聲用著餐的葉昊寧,語氣緩和地說:“昊寧啊,以後這種基本禮儀,你要多教教她才行。”
  葉昊寧點了點頭,說了上桌之後的第一個字:“是。”
  肖穎從小敬畏父親,此時也不由得噤聲,又用眼角余光去掃視身旁那人,確實是一副溫良優雅風度翩翩的模樣,並且似乎對她們方才的談話恍若未聞。
  可是,怎麼可能沒有聽到?
  所以肖穎趁著父親起身去廚房盛湯的空檔,在桌下輕輕碰了碰他的腿。  
  葉昊寧微微揚眉,側過臉看她一眼。
  她說:“要不你來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聲音原本就小,桌上其余人等的注意力又都在小寶貝身上,可她還是再度壓低了聲調說:“小男孩為什麼喜歡欺負小女孩呀。”
  葉昊寧睨她,眸光閃動,面無表情地說:“我怎麼知道。”
  “可我以為你有經驗,難道不是嗎?”
  他偏過頭似乎不想理她,可終究卻又改變了主意,轉回來用深晦的視線將她看了半晌,才突然微微眯著眼睛說:“讓我猜猜你想要的答案。……或許你是想讓我說,那是因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男孩從小就對那個女孩子有意思,對不對?”
  她挑高了一邊眉梢:“真聰明。難道不是嗎?”  
  他卻在下一刻無限嘲諷地動了動唇角,哂道:“只恐怕像你這樣早熟的人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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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預計十一月左右出版,也就是說,還有三個月,由於出版一向要求預留字數,所以我在考慮,究竟是維持現有速度一直更到不能再更為止,然後剩下的兩個月大家等著出書看結局呢?還是變成周更?
後者的好處就是最後不用等得太久。

昨天也征詢了某資深讀者同志的意見,她說,反正現在大家都周更。
我想想覺得也挺對的,但還是想聽聽其他人的想法,畢竟,你們是我寫作的動力。

感謝各位支持遠近的朋友們,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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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3:26

第三十三章
  他卻在下一刻無限嘲諷地動了動唇角,哂道:“只恐怕像你這樣早熟的人並不多。”

  肖穎氣結,從那一句之後便索性閉上嘴,甚至連目光都封閉了,再不肯給他正眼。
  結果飯後偏偏母親大人發話說:“小穎,把這給昊寧遞過去。”手心裡是又大又紅的水蜜桃。

  葉昊寧正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裡看電視,喜慶而又熱鬧的國慶綜藝專輯,明明一向都不符合他的觀看標准,此刻卻仿佛看得目不轉睛。

肖穎拿眼角微瞟,也不作聲,只是接過來自己啃了口,用力用得猛了,汁水都流出來滑到手腕上,並在母親大人發出“咦——”的習慣性不滿長音之前搶先道:“他不愛吃。”音量平常,但已足夠大到能讓客廳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見。

  “是麼。”肖母將信將疑地看看她,又說:“那就拿提子過去吧。”
  她卻擺擺手,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說道:“其實他從不吃水果。”然後探身抽了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步履輕快地繞過茶幾,又從葉昊寧面前大搖大擺地晃過,推門進了臥室。

  肖慧剛將女兒哄得睡著了,見她進來,便小聲笑道:“剛才在飯桌上你們倆在嘀咕什麼呢?後來我看你臉色都變了。怎麼,吵架了?”
  她語氣有點頹喪:“沒有。”想要轉開話題,於是彎下腰去碰冬冬的小臉蛋,被肖慧眼快手更快地攔住。
  “要是待會兒被吵醒了,你可給我負責帶她啊。”又說:“既然這麼喜歡,趕緊自己生一個去。我看葉昊寧也不排斥小孩子嘛,剛還抱了抱冬冬呢,笑得可親切了。”
  是麼?肖穎暗想,真可惜她沒看到,葉昊寧也能笑得親切?他不是一向只會高深莫測地笑得人心裡發毛嗎?

一提起生孩子,她就習慣性的頭大如鬥,不由得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忽又想起來:“對了,我還給你帶了套護膚品呢。”轉身去翻立在牆邊的小行李箱,誰知除了幾套兩人的換洗衣物之外,其余再沒別的。

她這才想起來還有個小包,裝著一些零碎的東西,竟然放在車裡忘記拿上來了。

只好去找葉昊寧。

誰知拉開門一看,單人沙發上空落落的,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客廳只有肖老太太一個人正樂呵呵地看小品,姐夫施少軍也不知去了哪兒。
  肖穎問:“媽,葉昊寧人呢?”
  肖母微一皺眉,只是說:“怎麼總是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多難聽。”然後才指指另一間臥室,“被你爸叫進去欣賞寶貝了。”

  那扇門倒是敞開著,肖穎走過去,正好看見父親大人將最近從舊市場上淘回來的一些古玩玉器拿給葉昊寧看,一老一少就聚在光線明亮的窗邊,手裡捧著不知是何年代的舊物,旁若無人地低聲說著話。

  肖穎在門邊立了好一會兒,幾乎就要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是隱形的,結果葉昊寧終於轉過頭看了看她,目光平靜無波,連眉頭都不曾稍動一下,倒仿佛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她便朝他一伸手,有點不情願地開口說:“把車鑰匙給我。”

  他放下手中的美人觚,拿了鑰匙出來,淡淡地隨口問:“你要干嘛?”

  她卻依舊沒好氣:“反正不是開車去兜風。”
  葉昊寧倒是沒再說什麼,只是下一刻一向威嚴的父親大人就從老花鏡後瞟過來,似乎眼神頗為不滿,她咬著嘴唇接了鑰匙轉身就走,然後便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你平時是不是太寵她了,我看這丫頭的氣性越來越大……”
  她不知道葉昊寧會如何回答,只是徑自換了鞋子下樓去

  因為是單位裡的住宅樓,前前後後十幾棟全是一個系統裡的熟人,所以絲毫不出意外的,肖穎在樓底下碰上了好幾個爸媽的同事。
  其中一位阿姨見了她,不由笑道:“喲,過節了大家都回來了呀。”
  肖穎以為指的是她與姐姐肖慧,於是便也笑著應道:“是啊,平時沒什麼空,趁著放假就回來看看我爸我媽。”結果等到對方離開,她掂著鑰匙繼續往車子方向走過去,才突然看見不遠處那抹熟悉的身影,穿著潔白合身的衣衫,微倚在花壇邊的燈柱旁。

她怔了一下,因為是真的太過熟悉,曾經有那樣多的日子,他都會站在同樣的位置等她下樓來。彼時兩人還在讀書,雙方家長因為熟識了幾十年,早就默認了他們的交往,肖母有時候甚至還會開玩笑說,希望她早些嫁去陳家,也省得她再操心。
  於是每次等她下樓來,他便大大方方地牽住她的手,兩人一路晃到公車站去坐車。有時是去學校,有時是有計劃地去尋偏僻而又好吃的小飯店,而更多的時候,則是漫無目的滿城亂逛,可是即使那樣卻也心滿意足。
  只因為當時陪在自己身邊的,恰恰是那個人而已。

  方才聊天的那位阿姨已經走遠,可這時肖穎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大家”,竟是指她與陳耀。
  都是一同長大的,恐怕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始終都脫離不了干系。

  絮白的雲層緩緩飄過遮蔽了秋日的陽光,只余下一點點光芒若隱若現地穿透下來,絲絲裊裊,卻還是給花壇的綠葉上覆上一層細薄的金。

  那人就站在那裡,仿佛仍有少年時代溫文寧靜的氣質,一雙眼睛看過來,眉目清朗得勝似雨後青黛的遠山。
  肖穎倏忽閃了閃眼睫,如同被瞬間觸動了身體裡某個長久脆弱著的角落,心中陡然一慟,之前與人對答時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殆盡,便這樣硬生生地僵滯在臉上,既而卻又迅速轉化成飄渺的悵然。

  她站著沒動,陳耀也不動,中間隔著不過百米的距離,卻仿佛那樣遙遠,遠到彼此面目都逐漸模糊。
  可是,仍有些東西是清晰的。
  倘若他在此時轉過身,她幾乎就會以為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那時也是這樣的秋天,這樣的天氣,甚至同樣都是在金色豐美的十月裡,她倚在公園的長椅旁哭得毫無形像,而他卻終究漸行漸遠。
  白衣勝雪,終於還是被漫漫煙塵給掩蓋淹沒,從此脫離了她的世界。

  肖穎垂下眼睛,不自覺地緊握住雙手,卻冷不防掌心微痛,這才記起還拿著看著葉昊寧的車鑰匙。因為這份細小的痛楚,她才恍惚醒過神來,朝陳耀的方向再度看了一眼,便邁開腳步走到車子旁邊。
  誰知他已先一步迎上來,速度比她快得多,在她拉開車門之前,他已經在她面前站定,微一猶豫地開口問:“就要走了麼?”
  他見她拿著車鑰匙,竟然以為她就要駕車離開。

因為隔得近,她才看清他眼眶下面淡淡的陰影,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細小的胡碴。其實他一向修邊幅,雖然比不上葉昊寧那樣講究,但也從來都是干淨整潔的。可是此時卻面容憔悴頭發凌亂,就連襯衣上都有大小不一的褶皺。

她並不想管,但終究還是沒忍住,直覺地反問:“你怎麼了?”  
陳耀微微一愣,眼底竟然有了一絲震動,半晌才皺著眉緩聲說:“我爸在住院,我回來替他拿些換洗衣物。”細聽之下,竟連聲音都帶著疲憊沙啞。

肖穎不免驚了一下,因為他向來從容不迫鎮定自若,何時這樣焦慮狼狽過。於是立刻問:“陳伯伯沒事吧?什麼病?”

  “心髒病突發,昨天半夜送去醫院急救,好在已經緩過來了。”
  她松了口氣:“所以,你就在醫院守了一夜?”
  “嗯。”
  他又說:“過段時間可能還要做個手術。”
  肖穎想了想,最終還是說:“現在方便探視嗎?我想和你一起去醫院看看。”

  肖穎回到家,已經是兩三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甫一進家門,就聽見冬冬咯咯的笑聲,一路從臥室跌跌撞撞跑出來,見了她,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姨!”
  她將小娃娃抱起來親了一口,肖母已經開始質疑:“臨出門的時候不是說只是下樓取個東西嗎?怎麼去了這麼久?而且手機也不帶,都聯系不到你。”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碰到一個老朋友,所以多聊了兩句。”正想著要不要把陳耀父親住院的消息說出來,結果肖慧恰好從臥室裡探出頭來問:“你要送我的護膚品呢,拿來沒有?”
  她愣了愣,不由得“哎呀”叫了句。
  竟然忘記了。
  從醫院直接打了的士到樓下,於是忘記再去車裡取東西。
  “你這什麼記性!”肖慧無奈地搖頭。
  她說:“你等等,我現在就下去拿。”

  舊房子沒有電梯,但幸好肖家在三樓,上上下下倒也方便。的b7892fb3c2f009c65f68
  肖穎一口氣跑下樓之後又在後車廂裡找出那只小行李包,翻了翻,那套護膚品果然在裡面。結果等她轉過頭,卻發現葉昊寧不知何時也已經跟了下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就站在樓道門口看著她。

  她又被他這樣悄無聲息的動作嚇了一跳,喘息未定,不禁皺起眉:“你干嘛?”
  葉昊寧說:“你爸剛才問我,為什麼你今天的脾氣這麼大。”
  她愣了愣,然後裝傻:“有嗎?”
  他不置可否地冷笑一下,仍是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就連眼神都仿佛晦暗不明:“說吧,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她卻一口咬定:“沒事。”
  他倒是好脾氣,也不繼續追究,只是又將她審視了一會兒,便慢悠悠地說:“如果真沒事那最好,那麼你待會兒就別再陰陽怪氣地說話,免得被你爸媽以為是我讓你受了什麼委屈。”
  “放心,你在他們面前做得那麼好,簡直就是標准的最佳女婿典範,就連姐夫那樣的老好人都被你比下去了。他們又怎麼可能懷疑你虧待我?”
  “是嗎。”葉昊寧再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多謝誇獎。”
  她也不甘示弱:“不客氣。”然後看也不看他,面無表情地舉步就走。

可是轉念想想又覺得沒意思,明明前段時間他們的關系已經那樣好,好到足以令人稱道羨慕,結果卻因為突然冒出來的人和事打亂了節奏和步調。
  某些被短暫粉飾過的東西終於再度曝露並惡化起來。
  此時肖穎心中便如同梗著一團棉花,上下不得,只是堵著難受,有時甚至卡到她心口疼痛呼吸凝窒。

對於那個女人,葉昊寧的青梅竹馬,或許還真是他的初戀,她竟越來越覺得好奇,可又偏偏不敢貿然觸碰。
  葉昊寧似乎從來都不是戀舊的人,卻一直收藏著那塊被人用過的女式腕表;他也極少有閑心陪她逛街,卻偏偏記得另一個女人買東西時的態度和習慣;又或者還有更久遠一些的,那日酒會之後,他開著車走神恍惚,當時是否也是因為想到了某個人?

她並不是才發現他有著不為自己所知的過去,但卻是這幾年來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很在意。
  她竟然很在意,在他的心底,是不是真有那麼一個令他一直難忘的人。這樣的猜測猶如小貓的爪子,癢癢地撓在心上,其實又帶著愈演愈烈的刺痛,終究令人惶惑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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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3:46

第三十五章



  在娘家待了兩天一夜之後,肖穎便跟著葉昊寧返回C市。她的公司入駐國內市場多年,早已入鄉隨俗,因此國慶給員工放足了七天假期。

  

  平時工作的時候只恨休息時間不夠,可一旦歇下來,而且是整整一個禮拜,反倒叫人有點無所適從。

  肖穎就是這種狀態,整天除了上網看電視吃飯睡覺之外,再找不到別的事情可做。有幾次心血來潮想要打掃衛生,結果手指沿著胡桃木的家俱一溜拂過去,卻連半點零星灰塵都沾不到。
  看來葉昊寧請來的鐘點工實在是太敬業了,竟然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
  

  她隨口提及,不由誇獎說:“你到底從哪兒請來這樣一位手腳麻利的阿姨?而且動作又輕又快,這一連幾個早晨,我常常連她什麼時候進來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清楚。”
  剛剛洗完澡的葉昊寧看著電視,神色淡淡的:“張斌介紹來的,要請人當然就要請最好的。”
  是啊,這倒是他一貫的風格。她沒再說什麼,只是起身去榨果汁,臨到了廚房門口才又多問了一句:“你要不要喝?”

  葉昊寧長手長腳地半躺在沙發裡看她一眼,搖頭。

  

  其實這幾天兩人的對話銳減,和國慶之前相比簡直是少得可憐,常常說了上句沒下句。恐怕唯一剩下的一點默契便是每當葉母打電話來叫他們回去吃飯的時候,她和他便會一致推拒,也無非不過是不想在長輩面前擺出兩張臭臉罷了。

  

  端著鮮榨果汁走出廚房的時候,肖穎像是突然想到,踟躇了一下又問:“市裡最好的心髒外科是不是在醫大附屬?”

  葉昊寧半眯著眼睛,仿佛都快要睡著了,但還是答她:“沒錯。”

  “那你認不認識這方面的權威?……聽說目前心血管方面手術做得最好的是一個姓楊的年輕教授?好像是叫……楊其山。”

  葉昊寧睜開眼睛望向她,“你怎麼覺得我就該認識這種人?我又沒有心血管疾病。”見對方在瞬間語塞,他才又好心地說:“如果你指的是醫大附屬心二外的那位楊教授,我倒是沒和他打過交道。不過,聽說他的導師是曾院士,那個人,恰好我認識。”

  肖穎不由面上一喜,只聽他又反問道:“你要做什麼?”

  她說:“可不可以介紹我認識一下?”

  “你還沒回答我。”

  她沒辦法,只好想了想才說:“是一位朋友的父親,他近期需要做一個心髒搭橋手術,下周就會轉院到醫大附屬去。你能不能當個中間人,介紹那位楊教授給我認識?”

  “介紹給你有什麼用?”葉昊寧微哂:“你恐怕連搭橋手術是什麼都不知道吧。這樣吧,我過兩天聯系一下,如果你那位朋友方便的話,到時候叫上他一起出來見個面,關於病人的病情和手術細節,還是由病人家屬和醫生親自談比較好。”

  

  於是肖穎第二天便給陳耀打電話,講明了情況,誰知電話那頭半晌都沒回音。
  她不禁擔心:“難道是陳伯伯病情有變?”

  “不是的。”陳耀終於肯出聲,只是停了停才又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小穎……他知道嗎?”
  這樣沒頭沒腦,她不解:“誰?”

  “你丈夫。他知道你是在替我的父親找主刀醫師嗎?”

  肖穎突然靜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告訴他你是我的朋友。”
  “是麼。”陳耀心中一苦,隨即卻又笑了笑:“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先替我謝謝他,改天大家見面了,我再當面向他道謝。”

  “不必這麼客氣……”她最後把電話掛斷了,轉頭去書房找葉昊寧,只見他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盯住電腦屏幕,握著鼠標的修長手指不時動一下。

  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只有一雙墨黑的眼底凝聚著微光。

  她以為他只是在瀏覽網頁,正要舉步上前,結果恰好聽見他說:“下一季度的市場份額爭取再提高一到兩個點,如果是那樣的話……”

  她不禁微微愣住,這才發現有細細的耳機線從他的胸前領口一路蜿蜒向上,竟然是在和下屬講電話忙公事

  

  最後只好悄無聲息地從門口退出去,肖穎一邊給自己倒水喝一邊暗想,幸好她不是葉昊寧手下的員工,否則連個國慶假期都過不安穩,那該有多悲慘?

  

  十來分鐘過後,書房的門開了,那人站在門邊看她:“剛才你找我有事?”
  “哦,對。”她立刻拿起遙控將電視機關掉,從沙發裡站起來問:“手術那件事,什麼時候能搞定?”

  “這麼急?”

  “這種事,當然越快越好。”

  葉昊寧微微揚眉,仿佛隨口說:“第一次見你這樣上心。那人是你以前的同學?”
  “嗯。”

  “男的?”其實他此刻的表情一點也不認真,甚至帶了幾分隨意的調侃,但她卻立刻想到方才陳耀在電話裡說的話,於是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遲疑使得葉昊寧在下一刻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她略微僵硬的臉上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然後才淡淡地說:“等長假結束以後,約他出來。”

  她怔了怔,忙問:“楊教授那邊已經同意了?”聲音中有一絲欣喜

  他卻可有可無地哼了聲,不再搭理她,轉身走回書房。

  

  不得不承認,葉昊寧辦事的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國慶長假之後的第二天,便約了市裡乃至在全國心髒外科界都赫赫有名的楊其山教授出來吃飯。

  為了這件事,肖穎特意延請了兩天的假期,留在C市。

  

  楊教授當天有個研討會,事前已經打過招呼可能會晚一些到,但他們還是去得很准時,因為葉昊寧一向不喜歡遲到,肖穎也不喜歡。

  結果到了約定的酒店包廂,才發現,竟然有一個人比他們到得還要早。

  

  陳耀獨自坐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聽見門口處傳來響動,他立刻站起來,視線恰好與走在前面的那個男人撞了個正著。

  其實他知道他,葉昊寧,這個曾經從好幾個同學口中聽得的名字,這個娶了肖穎的男人。
  正因為這樣,所以回國之後他才會特意去尋找關於他的信息,然後才發現,過程一點也不難。這樣一個成功的年輕男士,無論是傳統新聞抑或是花邊緋聞,都能通過各種渠道輕易地傳入打探者的耳中。

  然而在那些無花八門的訊息裡,卻極少涉及到肖穎的名字。他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葉昊寧對她的保護,還是對她的忽略。

  只知道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令人胸口窒息直至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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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4:02

第三十六章

他站了起來,然後伸出手去,與對方緊緊一握:“葉先生,你好。”其實肖穎就站在葉昊寧的身後,他卻仿佛視而不見,好像突然失去了勇氣,又好像此刻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於是,只是盯著葉昊寧的眼睛。
而葉昊寧也看著對方,漆黑的眼底深處恍如有一簇光,在溫暖而明亮的燈下一閃而逝,他隨即笑了一下:“幸會。”然後松開手,轉頭去看肖穎,臉上仍是那樣輕淡的笑容,目光卻深不見底:“路上不是有點暈車嗎?現在還站著干嘛,過去坐吧,讓服務員給你倒杯溫水,好不好?”
肖穎點了點頭,一張臉在燈光的映照下依舊略顯蒼白,經過陳耀身旁的時候,清淡的薄荷味隱約飄過來,原本應當刺激頭腦,可她卻越發覺得精神混沌,因為分不清那味道究竟是屬於他的,還是葉昊寧的。
她在長沙發的一側落了座,葉昊寧也跟上來,卻揀了斜對面的另一張單人沙發,施施然坐下之後,遞了支煙給陳耀。
結果陳耀說:“多謝,我不吸煙。”
葉昊寧的手只在半空中頓了半秒,便收回來熟練地將香煙放到自己唇邊,又伸手去摸口袋,一旁正半跪著煮茶的服務員見狀,連忙將自己的打火機點燃湊上前去。
葉昊寧說了聲“謝謝”,微微側頭傾下身,猩紅的火光很快便在修長的手指之間輕輕一閃,他慢慢吐出淡白的煙霧,然後才看著陳耀問:“是中途戒了,還是從來都不抽?”
陳耀笑了笑,似乎想起些什麼:“大學的時候也抽過一陣子,可是後來身邊的人不喜歡,索性就趁早戒了。”
“哦,應該是女朋友吧?”葉昊寧在煙霧背後露出一個並不怎麼真切的笑容,停了停才又說:“就像肖穎,她也討厭煙味。可是現在離得這麼遠,應該熏不到你吧?”最後一句話是對肖穎說的,可是後者正自低著頭,握著水杯的手微微緊著,仿佛走神。
她的皮膚本來就白皙若凝脂,此刻被燈光映照,就連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隱約若現,指骨骨節微微泛白。
聽不見她回答,葉昊寧也似乎並不怎樣在意,只是輕描淡寫地瞟她兩眼,反倒是陳耀笑著接道:“其實女孩子都差不多,我家的女性全都是禁煙主義者,就連我父親都經常說,他的心髒病是被我母親強制戒煙之後患上的。”
葉昊寧也跟著笑了笑,自然地轉了話題:“心髒搭橋算是小手術,你們不必太擔心,一會兒等楊教授來了,你可以和他討論一下具體細節。”
“說起這事,還真要多謝你和肖穎。其實我當初和肖穎提及的時候,也沒想到能這麼快就幫忙聯系上最好的主刀醫師。”
被念到名字的當事人終於恍過神來,抬起頭看著正對話的二人,卻不免疑惑,以為自己剛剛聽錯了。
其實找楊教授的事陳耀並沒和她提起過,這完全是她的自作主張,當時在醫院探望陳伯伯的時候,只是聽說他要轉去醫大附屬做手術罷了。至於楊其山這個名字,也是後來閑談的時候偶爾說到的,她留了個心,便記住了
她還沒想明白,那邊葉昊寧已經淡淡地開口說道:“不用客氣,也難得肖穎會為了她的朋友來找我辦事,這算是第一次,我倒覺得十分有意義。”
這回她可是聽得明明白白。這叫什麼話?當著陳耀的面,心裡不禁既尷尬又有些惱怒,偏偏說這話的那人仍是一派雲淡風輕的表情,那張臉半隱在淡淡的煙霧後頭,仿佛連眸中那份濃墨重彩的深黑也一起淡下去,愈加讓人捉摸不透。
她牽動嘴角,想要反駁,卻又似乎找不到恰當的語言,只好作罷。
可是陳耀看著葉昊寧的目光卻一動不動,只是很快便輕輕一笑:“肖穎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愛求人。所以,對此我也覺得很榮幸。”
葉昊寧沒再說什麼,伸手彈了彈煙灰,其實一支煙幾乎已經燃盡,他卻恍若未覺。
大包廂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有茶幾上的酒精燈還冒著幽藍的火焰,清澈通透的玻璃壺裡隱約能聽見熱水沸騰的聲音,咕嚕咕嚕……那些透明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又在瞬間破滅消失。
肖穎卻覺得這樣細小的聲音仿佛有點遙遠,竟似是來自於她的心底,只覺得一顆心也正被放在火上微微灼燒,這樣的時間凝滯著,讓人感到分外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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