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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4:13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不該多事。
葉昊寧說的對,心髒搭橋不算什麼大手術,並不一定需要全市最好的醫生來主刀。這樣勞師動眾的,甚至連某院士的關系都搭上了,結果卻好像是她在自討苦吃。
將現任丈夫與舊日戀人聚集在一起,再加上一個自己,倒真有點像夾心餅干,又或者是漢堡三明治。
也許葉昊寧真的發現了什麼。因為他一向敏銳,雖然總是看似漫不經心,可是她知道,其實他的心思敏銳得可怕。
認識相處這麼外,從來都只有她看不透他,而自己在他眼中,卻仿佛一直都是透明的。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常常惱羞成怒,畢竟被一個人看穿的滋味並不好受。

所以肖穎暗想,如果不是自己還沒從暈車的那股勁中緩過來,那便一定是葉昊寧今天反常了。
  因為她竟然覺得他在進門之後的每一句話都別有深意。可是陳耀,對此卻仿佛毫無察覺,一路下來面色正常地與他對答如流。
或許就像葉昊寧曾經說的那樣,她是真的笨,才會將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進退不得,自找尷尬。
服務員半跪著將火調小了,移開玻璃壺,手法繁復而又熟練地逐一排開杯子清洗斟茶,過程極為講究

肖穎盯著桌面,像是還在想著心事,又像是被對方熟悉而漂亮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那只小小的玻璃茶杯被擺到面前時,她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拿。
服務員抬頭說了聲:“小心燙……”
卻已經來不及。
她的動作太快,又心神不寧,手指在半空中不經意一抖,那樣滾燙的茶水就立刻飛濺出來,一滴滴砸在皮膚上,獵獵生疼
肖穎忍不住抽了口氣,咝咝呼痛,險些就要將杯子丟掉,但最終仍是咬牙忍了忍,飛快地將那僅剩的小半杯茶放回茶幾上。
這才又皺著眉收回手來,可是還沒來得及看清手背上的紅痕,就聽見陳耀在旁邊沉著聲急急地問:“怎麼樣?是不是燙到了?”
她聽了卻不禁微微怔住。
原來他還是會焦急。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
可是當初走的時候,他曾一字一句地說,肖穎,你不能總是這樣依賴我。他曾經那樣狠了心讓她一個人承擔此後所有的痛苦。
但是此刻,他卻又在擔心她,為了這樣的小事。
心中五味雜陳,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滋味,她只是突然說不出話來。
然而就在下一刻,淡淡的陰影籠罩過來,那只還僵在半空中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對方的力道控制得剛剛好,不輕不重,指尖帶著一點涼。

方才泡茶的服務員早已經站起身,朝洗手間的方向指了指:“先用冷水衝一下吧。”又立刻轉身出門去找藥膏。
葉昊寧也不說話,高大的陰影幾乎將肖穎頭底的光線盡數遮住,他先看了看一旁仍舊傾著身子的陳耀,修長的手指巧妙地避過了那幾處被燙出微紅印記的地方,然後稍一用力,便把肖穎拉了起來

肖穎只是隨著他的腳步一路往前走,腳下是軟綿厚實的地毯,他走得快,她跌跌撞撞了幾步才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沒有回頭,但分明覺得身後有兩道目光一直追著她。
她心中微慟,不自覺地收緊了手指,前頭那人若有所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下,然後便面無表情地松了她的手,利落地替她推開洗手間的門板。

待到肖穎獨自走進去關了門,葉昊寧才慢悠悠地轉回到座位旁,卻不坐下,修長的身軀微倚在高高的靠背邊上。
他低眉,從煙盒裡拿了支煙出來,又似乎並沒有抽的打算,只是將它夾在指間,另一只手把玩著打火機,一開一關,發出清脆而單調的聲響。
那道幽藍的火焰仿佛映到他的眼底深處,忽明忽滅,光亮轉瞬即逝。

過了半晌,他才突然很隨意地開口說:“這女人傻成這樣,你當初怎麼容忍得了?”他微微垂著眼眸,還在徑自玩著打火機,仿佛自言自語,但又分明是對在場的另一人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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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4:26

第三十七章

  過了半晌,他才突然很隨意地開口說:“這女人傻成這樣,你當初怎麼容忍得了?”他微微垂著眼眸,還在徑自玩著打火機,仿佛自言自語,但又分明是對在場的另一人在說話  
  陳耀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不免一怔,繼而才笑了笑,意味不明地反問:“那麼你呢?能這樣一直容忍下去麼?”
  葉昊寧的姿勢沒變,只是在下一刻輕挑了唇角,盯住幽幽的火光,回以一個同樣意味不明的低笑。
  衝了冷水,又抹了些服務員送過來的藥膏,手背上頓時清涼一片。肖穎稍作修整之後走出去,這才發現今天的主要客人楊其山教授已經到了,三個人正在席上寒暄交談,氣氛頗為融洽。
  她走過去,葉昊寧介紹說:“這位是楊教授,這是我太太,肖穎。”
  “你好,久仰大名。”她笑了笑,在葉昊寧身邊的空位落了座。  對方極有禮貌地朝她點點頭,語調卻輕松風趣:“被葉太太這樣一說,除了愧不敢當之外,我還覺得十分榮幸。”
  真是湊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今晚第二個因為她而感到“榮幸”的人了。
  而第一個,是陳耀,就坐在她的正對面,此刻仿佛目光灼灼。
  肖穎只好敷衍地微笑,輕輕垂下視線,只聽見那道慵懶優雅的嗓音在耳邊低緩地響起:“這可不是客套話。在整個C市的醫院裡,我估計能被我太太叫出名字的,只有楊教授一個人而已。而且,她從來沒接觸過心髒外科這一塊,竟然也知道楊教授是這方面的權威,其實我當時聽了都十分吃驚。”葉昊寧微微笑著,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滑到桌下,低涼的指尖觸到她的手背有意無意地輕輕摩挲,竟似比藥膏更加清涼。
  “是嗎,那我更是榮幸至致了。”楊其山舉起杯子,笑道:“我從入行起就謝絕酒精,所以今天只好以茶代酒,先敬在座的唯一一位女士。”
  喝了那一杯,接下來便開始討論手術問題。
  因為有導師曾院士的親自交待,楊其山對於這次的手術自然沒有推脫的意思,席間很認真地詢問了關於陳父的一些情況,然後應承轉院之後,一應事項他都會全權安排妥當。
  
  事情幾乎是以輕松而又完美的狀態解決掉,最後走出酒店臨分別之前,陳耀沉聲說:“多謝。”他看著葉昊寧,徑直伸出手去。
  夜色之下,肖穎只見這兩人輕描淡寫地握了手又道了別,然後便各走各的路,在酒店門口分道揚鑣。  
  車子一路疾馳。
  這個時間,路況算不上太好,但是葉昊寧仍開得飛快,在車陣之中左右穿梭。
  肖穎把窗戶降下一點,結果夜風呼地一下灌進來,立刻便將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只好又悻悻地重新升起玻璃。   
  車速絲毫未減,她最後忍無可忍:“你今天沒喝多少酒吧。”又指著前方正自閃動的醒目黃燈說:“這樣衝過去肯定要被拍照的,你現在很趕時間嗎?”
  葉昊寧卻不理她,腳下油門反倒轟地一響,終於還是趕在交通燈變化之前衝過了空蕩蕩的路口。
  時間卡得剛剛好,預料之中的炫目白光在那一秒並沒有閃爍,可是肖穎的心卻急跳了兩拍,不由得伸手扣緊安全帶,又轉過頭去看他,車內光線明暗交錯,映照著葉昊寧下巴上那道堅毅的線條,似乎正自緊繃著。
  相處了這麼久,她始終還是有幾分了解他的,知道這是他正生著氣的征兆。
    她皺著眉疑慮,結果葉昊寧卻很快轉過頭來,恰好瞥見她神色恍惚的臉,心中不禁怒意漸生,面上反倒極輕的一笑,問:“開得快了,你害怕嗎?”聲音淡淡的,又有說不出的溫和,令她幾乎忍不住懷疑方才不過只是錯覺罷了。
  她被他的態度搞糊塗了,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他卻已經放緩了車速,轉向燈哢嗒哢嗒地輕響著,車子被靠在路邊停下。
  葉昊寧索性偏轉了身子,細細地盯住她的臉,嘴角邊仍舊噙著一絲笑意,目光卻越發幽深晦暗。
  “干嘛?”肖穎被這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明其妙,不由皺眉問。
  結果他搖頭,慢悠悠地開口說:“這樣的表情可不對。難道你就不該感謝我?”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問:“謝什麼?”
  他卻只是微微揚了揚眉,唇邊的笑意在那一瞬間仿佛頗有些嘲諷的意味,又更像是戲謔,總之終於讓她明白過來。
  腦袋裡轟地一亂,她避不開他的目光,只得定了定神才說:“多謝你幫了我同學。”
  “哦?”葉昊寧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輕叩擊,看著她的眼睛輕描淡寫道:“只是同學而已嗎
  原來他知道!
 原來他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肖穎只覺得一顆心倏然急急地在跳動,就像小時候做了什麼虧心事而被媽媽發覺之後一樣,竟然有些忐忑不安。
  其實她為什麼要怕呢?她只不過是瞞了陳耀的身份罷了,她只是沒有料到他竟然這樣敏銳,一眼就看穿了她與陳耀的關系。
  畢竟,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從沒過問過一句半句。對於她的過去和歷史,她一向以為葉昊寧根本不在意。
  她甚至不知道是哪裡露了痕跡,結果只見他突然伸出手來,不輕不重地撫上她的臉頰,低低地笑了一下,眼底似有諷刺的微光在閃爍,語氣卻平緩溫和得令人發指:“這樣藏頭露尾的習慣可不好。倘若你一開始就直說他是你的舊情人,說不定事情還能辦得更快一點。”稍作停頓之後,也不等她開口,他又眯起眼,狀似研究道:“他都已經不在這裡了,怎麼你的臉色還是這麼差。難道那個人對你的影響力真有這麼大?”
  明明是那樣平和的聲音,卻又猶如無數支銳利的箭,只怪車廂太小,避無可避,便直直擊中肖穎的要害,就連胸口都禁不住微微疼痛。
  她愣住,只有長長的眼睫在極輕地顫抖,半晌才懂得拍開他的手,咬了咬牙說:“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明明知道我是因為暈車……”她討厭他此刻的腔調,輕漫,而又無限諷刺,仿佛又回到那段關系最惡劣的時期。
  “可我記得你過去坐車從沒暈過。怎麼就這麼巧,偏偏今天暈了?”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一定要我承認什麼你才會高興?”
  結果葉昊寧仍是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覺得呢?如果你承認另一個男人對你有足夠的影響力,甚至他的影響力都超過了我,你認為我會為此而感到高興?”
  他再度伸出手,卻是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語調倏然冷下來:“知不知道,你根本不適合說謊,因為這張臉太透明,什麼心思都寫在上面。我只是不喜歡你一副余情未了的樣子,見到他的時候,臉色眼神全都變了,表現得那麼不自然,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落荒而逃。他就那麼可怕嗎?還是說,他留給你的記憶讓你既難忘又不敢再度觸碰?”
  當初在B市公寓樓下的那一幕,恐怕他怎樣也忘不掉。
  當時他分明站在不遠處,而她卻恍若未見,只因為那時的她眼中只有那個姓陳的男人。久別重逢,就連聲音都失了控,拔得那樣高而尖利,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他遠遠望見她語氣僵硬地對陳耀說了句什麼而後便匆匆逃走,一直到與他在電梯前面對面撞上,那雙黑得像寶石般純淨的眼裡仍有掩飾不了的慌亂和脆弱。
  在那一刻,他竟然也會覺得心痛。那樣久違的感覺,全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明顯還忘不了舊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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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4:49

第三十八章

  葉昊寧想著,黑眸一凝,手下的力道漸重,扼得肖穎的下巴隱隱生疼,卻又擺脫不了。
  又或許只是忘了擺脫,因為震驚。她竟然不知道,他將自己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點點小小的心思都看得如此清楚明白。

  如今被一字一句冷冷地揭露出來,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心驚。

  

  可是他憑什麼這樣一味地指責她?做出這種事的恐怕並非只有她一個人。
  

  於是便如同落水之人匆忙中抓住一根救生的浮木,肖穎閉了閉眼睛,很快冷聲反詰:“那麼你呢?難道你的歷史就要比我清白很多?你不是也有一直難忘的人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請你告訴我,那塊舊的女式手表背後有什麼意義?和你現在戴的這塊是情侶表吧!你這樣一個連平時吃飯穿衣都不肯輕易重樣的人,居然一直收藏著那樣一件東西,這後頭是不是有什麼纏綿緋側的愛情故事?我想一定是有的吧。那麼你是不是也在對某個女人念念不忘呢?”像是賭氣一般,她惡狠狠地下了結論:“所以葉昊寧,咱們倆是半斤八兩,似乎誰也沒資格說誰。”這樣一長串說完,她終於停下來,兀自喘著氣,心頭在那一刻幾乎痛不可抑,直視著他的目光脆得仿佛一碰即碎,卻還在強自支撐,不肯移開。

  不是只有他才需要答案,其實她也一樣。

  原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乎,誰知道,終究還是失了控,如今和他相處的每一秒,她都會忍不住去揣測他和那個女人的故事。

  原來嫉妒是這樣的可怕,就連當年和陳耀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車廂內有一瞬間的安靜,靜到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肖穎的下巴仍舊被捏著,明明疼,她咬著唇卻不肯再出聲,只是看著他,只是看著葉昊寧,兩人仿佛對峙,誰先躲閃便是誰認輸了。

  

  外頭燈火輝煌一路蜿蜒,道路左側不時有車輛刷刷地閃過,又呼嘯著遠去。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葉昊寧才終於沉聲說:“我知道你好奇,可我曾經給過你機會的,不是麼。是你自己不願意去,在中途下了車,那麼現在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沒錯,是我打了退堂鼓。可是你當時一說完不也立刻後悔了嗎?不要不承認,葉昊寧,否則你怎麼可能任由我下車離開卻不阻攔?”

  看,這就是時間的力量,雖然不能讓她徹底忘掉一個人,但卻能讓她漸漸熟悉另一個人的性格和脾氣。

  或許有一天,也會同樣的深入骨血永志難忘吧,只是恐怕他們並沒有那樣多的時間和機會。
  

  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在她輕輕的喘息聲中重新啟動,葉昊寧坐正了身子直視著前方,側臉的線條有一絲僵硬,但轉瞬即逝。在明滅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平靜地開口說:“我一直記著一個人,並不代表我還愛她。所以,不要拿我和你自己相提並論。”聲音冷淡,一針見血得近乎殘忍

  她卻仿佛沒有聽見後半句,愣了愣只是冷笑:“你認為我很好騙嗎?”這樣沒有說服力的話,當她是三歲的小孩子?

  握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倏地一緊,其實就連漆黑的眼底都迅速蓄起怒意,但是停了停,葉昊寧終究還是回以她一個不遑多讓的冷笑,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這話我只說一遍,相不相信都隨便你,其實我也並非一定要得到你的信任不可。”

  

  肖穎第二天就飛回B市,銷了假重新投入工作。

  沒過多久就被許一心發現異常:“咦,葉昊寧好一陣子沒來了吧?”

  肖穎只是仔細盯著電腦屏幕裡的大堆數字,可有可無地“嗯”了聲。

  

  最近休息不好,就連許久不見的失眠症狀都再度重新顯現,雖然輕微,但實在不是個好兆頭,如今看著這些雜亂的數字符號,更是讓人覺得頭皮發麻,兩側太陽穴跳痛不已。
  結果許一心又問:“怎麼了?是不是又僵了?”

  雖然這是事實,她卻還是忍不住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可真是悲觀主義者。或許他只是太忙沒時間呢?為什麼你就一定覺得我們倆是鬧僵了?”簡直是誤交損友,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是某人偏偏言之鑿鑿:“哦,那是因為你最近臉色黯淡雙眼無神吶!十足的怨婦狀。可是我看你們前一陣明明甜蜜得人神共憤嘛。快,快來八一八,國慶回去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肖穎不肯說。

  許一心當然也不肯輕易放過她,直接將手提電腦抱得遠遠的,然後兩人一起躺倒在大床上。
  

  “哎,還記得我們上大學那會兒嗎,也是這樣並排躺在草地上,看月亮數星星的,暢談人生理想。”

  “人生理想?”肖穎皺著眉頭回憶,“可我記得明明只是愛情理想吧。”
  “愛情不也是人生的一部分麼,何必計較這麼多呢。”

  “對,你曾經就把愛情當人生了。”

  “那時候小,幼稚,現在早不一樣了。”

  “……嗯。”

  “其實除了愛情,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那時候偏偏以為那就是天底下的頭等大事,比吃飯睡覺重要多了。要是換成現在,每次公司要加班的時候我就想,情願每天能多睡兩個小時,就算沒有男人也陪沒關系。”

  “真有道理!想當年和陳耀分手的時候我還哭得稀裡嘩啦呢,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可是現在和葉昊寧之間再怎樣不愉快,也不會再哭了……”說到這裡,肖穎的聲音戛然而止,話題轉來轉去,怎麼又繞到那個人的身上?

  

  明明不想提他的。

  明明連想都不願想起他。

  

  她覺得氣,雖然過了這麼多天,但還是氣,氣到胸口都時常悶痛。

  當時他的語調多麼蠻不在乎多麼囂張啊,就那樣淡淡的解釋一句,毫無說服力,居然也並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相信。

  可是,她會相信才是真的傻。

  手表只是其中的一個線索罷了,另外還有許許多多,她說不出來,只唯恐說出來了,就連自己都會忍受不了。

  所以仿佛一直在賭著一口氣,他不找她,她也不找他。

  

  白天的時候肖穎會豪氣萬丈地想,沒有誰離了誰是不能活的!在這樣的大好年紀裡,當代女性應當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業的奮鬥之中去!所以這段時間干起活兒來特別認真積極,也仿佛因為那樣,時間才能過得飛快,一眨眼一天便結束了。

  結果到了夜裡,她偶爾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又或者根本失眠無法入睡的時候,才會感到一絲害怕。

  和陳耀二十年的感情尚且抵不過一夕突變,那麼與葉昊寧的呢?

  當年分手之後,她曾一度覺得陳耀說得極對,她不能總是依賴他,否則也不至於傷得那樣重。於是她開始反省,並努力改正,並不是為了討好什麼人,而是為著自己著想。

  嗯,她以為他也不例外的。

  傷了一次之後,終歸還是害怕的,所以才不敢再輕易地將感情依附於誰。
  就連葉昊寧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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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5:13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上班接到通知,早幾個月前訂下的出差任務突然有了變化,不但出差地點由北京改成廣州,就連時間也推遲了。

  肖穎從會議室走出來,暗自盤算,這下倒是有足夠的時間了,那麼月底張斌的婚禮要不要去呢?
  一念未歇,便已經有電話進來。

  她看也沒看地接起來,結果竟然是陳耀的聲音:“在上班嗎?”

  “是的,剛開完會。”她想到又立刻問:“陳伯伯做了手術沒有?”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了,竟然已經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她覺得愧疚,因為過去陳耀的父親待她非常好,簡直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陳耀說:“打給你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前天就做完了,一切順利,恢復得也很好。”他停了停又說:“這次是真的要感謝你。”

  “是嗎,那真好!”她下意識地開心,只是轉瞬卻又心中微苦,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只能說:“不用客氣,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本來就是,她只是動了動嘴皮子,結果全是葉昊寧一手促成搞定的。

  確實如他所說,她從沒求他辦過什麼事,只有這一次,可是偏偏這麼巧,只是一次就足以令二人的關系再度滑到崩潰邊緣。

  

  辦公區人太多,肖穎舉著手機神思有些恍惚地走到安全通道口,其實也沒意識到陳耀在電話那頭究竟沉默了多久,只是等他再度開口的時候,她才微微一愣:“什麼?”

  結果只聽見極輕的一聲嘆息,她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陳耀的聲音緊接著低低地傳過來:“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她矢口否認:“我很好啊。”

  他又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就是工作忙了點兒。”

  陳耀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叫她的名字:“肖穎。”

  他一向不會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可她這時卻沒發覺,只是低低地應一聲:“嗯?”
  或許是因為心情低落,她的聲音輕而細,隔著遙遠的距離,恍若游絲,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卻又偏偏緊緊地纏住他的心口,令他突然不忍再說什麼。即使都已隱約猜得到,但終究還是不忍說出來,於是只能小心地叮嚀:“工作忙的話,你一個人要注意身體。”

  一個人。她抿了抿唇,聲音淡淡的:“知道了。”可是忽又微笑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關心我,這樣會讓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見他似乎無言以對,她才繼續說:“我開玩笑隨便說的,別當真。”語調有一點輕松,又仿佛唏噓,兀自陷入久遠的回憶中,“因為你過去就是這樣,總是問,……小穎你餓不餓悶不悶?……瞧你這樣一臉迷糊的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又或者,……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每一次的語氣都那麼溫柔。……還有,無論我開心還是難過的時候,你都會第一時間發現並且陪在我身邊,讓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孤單,其實所有這些我全都記得。”

  正是因為記得,因為印像那麼深,所以才會一直擺脫不了,就猶如午夜夢魘,在他走後那樣長的時間裡仍舊時刻纏繞著揮之不去。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種習慣,如同他的存在是一種習慣一樣,記住他曾經所有的好也成了習慣。

  

  她靠在雪白的牆壁上,聲音漸漸低下來,似乎有些迷惑:“可是你現在再這樣關心我又算什麼呢?我都已經嫁人了,我都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但是每次見到你就總是會想起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電話那頭只聽見靜靜的呼吸聲,她索性自顧自接道:“……可是我又控制不住,一直會去想。這樣子是不是很傻?”樓梯間裡有一絲悶熱,她深深吸了口氣,用了這麼長的時間,心中好像終於突然通透了:“或許,怪只怪我們認識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才會令我念念不忘……”最後她微微閉上眼睛,聲音卻愈漸平靜,仿佛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看清某些東西,心頭竟然隱隱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小穎,”陳耀終於出聲,因為有一絲猶豫,所以語速很慢:“那麼你現在,究竟還有沒有……”

  她飛快截斷他的話:“沒有。”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所以她狠了心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我已經不愛你了,早就不愛了。”輕細的聲音回蕩在樓狹窄的樓梯間內,又悠悠地飄散開來:“……是真的,已經不愛了。”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見到他,再聽見他的聲音,那樣心痛的感覺卻一次比一次輕,一次比一次淡。

  所以她想,或許終有一天會痊愈的。

  就像藏在額角的那道疤,是在陳耀離開之後,她某天哭得頭暈目眩,在浴室裡不小心磕傷的。流血的那一刻,是真的疼,撕心裂肺一般,可是後來終究淡得幾乎看不見。

  它只是存在,就如同陳耀,一直結結實實地存在著,這輩子都永遠抹不去,可是帶來的痛楚到底還是消失了。

  最後她仿佛下定決心,作了個深呼吸,低聲說:“我要上班了,下次有空再聊吧。再見,……陳耀哥哥。”

  在這一刻,電話那頭的人像是突然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半晌都不再出聲,她看著發光的屏幕,終於還是切斷了通話。

  陳耀大她半年,可是從十二歲開始,她便不肯再這樣叫他。

  她曾經為能直呼他的姓名而感到某種雀躍,那是屬於一名少女的穩秘的雀躍,以為改變一個稱呼就如同改變一種身份和關系。

  如今她二十五歲,卻終於能夠再像小時候那樣,喚他一聲哥哥,心甘情願。
  

  何大會計師周末有空,於是肖穎敲詐他請客吃披薩,順便慶祝他這麼多年的小計謀終於得逞,抱得美人歸。

  三個人要了十二寸的超級至尊,又點了小吃和冰淇淋,何明亮卻完全提不起興趣,觀察了半晌也不動手,只是匪夷所思:“這不就是面餅麼?怎麼你們女人都愛吃這個,真是想不通。”
  許一心啜著飲料只顧笑,顯然這種話也不是第一次聽他說了,倒是肖穎神色有點古怪地瞥他一眼,然後沒好氣地說:“怎麼你們男人講出來的話都差不多?真沒水平!”

  主要是因為葉昊寧也這樣說過,他對她長年熱衷於披薩一事嗤之以鼻,找到機會就冷嘲熱諷,有一次甚至狀似一本正經地提議道:“……不如你在家試著烤吧,把能想到的亂七八糟的材料都丟在那塊大餅上,丟進烤箱就行了。”

  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輕視和污辱。於是她氣憤地糾正他:“首先,它絕不是你口中俗氣而普通的大餅。其次,上面的材料一點也不亂七八糟,配色多麼均衡啊,口感又好。”她甚至還想說服他,讓他從自改觀:“要不然下次你去親自嘗一嘗吧。怎麼樣?大不了我請客就是了。”
  他想都不想就拒絕:“我不花女人的錢。”

  她頓時語塞,可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結果為了故意氣他,當天的晚餐就是宅急送必勝客,打開紙盒,她指著色彩繽紛的夏日新款披薩說:“看看,賣相多好!”

  葉昊寧盯著看了半晌,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聲。

  她以為他終於一改陳見了,誰知他卻在下一刻悠然道:“可我還是覺得只是面餅一塊。”氣得她幾乎吐血。

  簡直是冥頑不靈,並且和她有嚴重代溝!

  

  不過現在肖穎發現,有代溝的,其實應該是男人們和女人們。因為大個子何明亮從頭到尾竟然連一塊披薩都吃不完,最後不得不又點了一份三文魚面,這才勉強吃到八分飽。
  許一心說:“你別理他,男人都這樣。”

  肖穎立刻心有戚戚焉:“對對。”

  這樣一來卻引得何明亮不滿,故作敏感地問:“許一心小姐,聽你的語氣,是和很多男人都來過這裡嘍?”

  “這有什麼稀奇?”

  “你居然還理直氣壯?”

  “難道我該去寫懺悔書外加保證書?”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許一心你這女人……”

  

  眼見這兩個人又開始例行鬥嘴,肖穎連忙識時務地起身離座,躲避戰火。
  她拿著手機走到安靜的洗手台前,想了想,還是撥了個電話出去。結果還沒得她想好該說些什麼,那邊已經傳來一聲:“喂。”

  她只好說:“是我。”

  葉昊寧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知道,有來電顯示。”

  嗯,真是多此一舉,多麼愚蠢。她只能“哦”一聲,然後便沒了後文。好在葉昊寧似乎並不打算嘲笑她,只是接著問:“有什麼事嗎?”

  其實沒有事,她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看見許一心與何明亮的你來我往唇槍舌箭鬥得不亦樂乎,所以不由得想到他,覺得有一點點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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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7:40

第四十章



  其實沒有事,她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看見許一心與何明亮的你來我往唇槍舌箭鬥得不亦樂乎,所以不由得想到他,覺得有一點點孤單。

  好半天才找出個話題,卻是:“你吃過沒有?”話一出口,肖穎自己都忍不住嘆氣。

  “剛吃完。”

  “哦。”

  頭起得不好,所以再度成功冷場。

  葉昊寧像是終於忍無可忍:“肖穎,你到底有沒有什麼事要說?”

  結果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電話那端就隱約遠遠地飄來一句:“昊寧,你快過來看……”很美很婉轉的女聲,透過電波的傳遞卻足夠清晰而動人,聽得她不禁微微一愣。

  她下意識地屏了氣不作聲,只聽見葉昊寧似乎低低地向對方說了句什麼,然後才又轉回來問:“張斌結婚你回不回來?”

  她應道:“不知道,再說吧。”稍作停頓才又問:“你在哪兒?”

  他說:“商場,和一位朋友在一起,挑選送給張斌他們的新婚禮物。”

  她垂下眼睛再度沉默了一下,洗手台前的鏡子裡映出她微黯的臉色,最終只是說:“那你先挑著吧,我飯還沒吃完呢,拜拜。”然後便將手機從耳旁拿開,合了蓋子。

  結果月末肖穎到底還是回了C市,臨行前一連加了三天班,用許一心的話來說就是簡直熬得像只游魂野鬼,一直到坐上飛機精神仍舊恢復不了,惹得空乘人員在短短一個小時的飛行途中頻頻過來關切地詢問:“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她面色憔悴地閉著眼睛,一切都好,除了有點暈機。

  結果下了飛機,終究還是忍不住,跑去機場的洗手間裡吐了一番,收拾完畢走出來的時候,臉色青白得嚇人,眼圈卻是紅的。

  葉昊寧第一眼便發覺不對,等她晃悠悠地坐進車裡,他不由立刻問:“怎麼,不舒服?”又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所幸觸手並不熱,很正常的體溫,他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肖穎卻只是閉著眼睛不想動彈,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隱約知道他為她系了安全帶,又調低了座椅,包圍在身邊的盡是自己熟悉的氣息,於是頭一歪,很快便安靜地睡過去。

  到了家門口猶不自知,只隱約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葉昊寧的臉赫然被放大至眼前。

  她聽見他問:“要我抱你上去?”右側的車門早已經大開,他有模有樣地朝她伸出手。

  “……丟人。”她嘴裡咕噥著推開他,但隨即還是緊緊攀住他的胳膊,才借勢穩穩當當地站起來。

  其實頭還是暈沉沉的,所以才會忘了兩個人之前明明一直都在鬧別扭。

  葉昊寧不輕不重地挽了她一把,問:“你到底是怎麼了?臉色白得像鬼一樣。”

  她不想搭理他的譏諷,只是有氣無力地說:“真可惜,你並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轉頭想想又覺得難免氣憤,於是手下微一用力地掐住他:“你們資本家沒一個好東西!”

  葉昊寧立刻會意,笑了一下猜測:“又加班了是吧?”絲毫不在意她將自己的襯衣揉得一團亂,只說:“喝你血吃你骨頭的人又不是我,有本事找你老板算賬去。”

  她哼哼了兩聲,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費口舌,只得偎著他一路走進家門。

  正式的婚宴是在晚上,肖穎一個人占據著兩米寬的大床睡了一整個下午,又在淋浴下衝了十來分鐘,這才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神清氣爽。

  剛走出來,就看見葉昊寧衣冠楚楚地立在落地窗邊抽煙,她在離他遠遠的地方站定,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他轉過身來看她一眼,用挾著香煙的手朝衣帽間方向指了指:“衣服在裡面,半小時之後下樓。”

  “哦。”她沒什麼異議地直接去換衣服,在這方面早就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

  結果半途中卻又突然停下來,回頭問:“禮物買好了,是什麼?”

  葉昊寧說:“一對緬玉。”

  她只是點頭,不置可否地走進衣帽間。

  過去無數次的事實已經證明,葉昊寧的眼光簡直好得無可挑剔。

  當穿著水藍色小禮服的肖穎出現的酒店宴會大廳裡的時候,立刻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禮,就連盛裝明艷的新娘子都過來稱贊:“這個顏色很稱你!”

  “是嗎?其實我很少穿藍色。”

  王若琳笑道:“真的很漂亮。”又轉過頭去問男士的權威意見:“昊寧,你說是不是?”

  葉昊寧正與新郎說著話。

  張斌說:“……子維說他趕不回來,就托人帶了份禮物給我,說是賠罪用的。”

  “只恐怕是他不想回來吧。”葉昊寧冷笑了一下,又聽見王若琳叫他,便將目光掃過去,似乎不經意地點了一下頭,肖穎卻不看他,只是拉住王若琳的手問:“一會兒要喝酒吧,你酒量好不好?”

  “不好。”對方無奈地笑:“平時幾乎滴酒不沾。不過幸好,我的伴娘團個個好酒量。”

  肖穎點點頭:“那就行。”然後才想起來,既然是發小,關系又都一直這麼好,為什麼今天葉昊寧沒去當伴郎?真奇怪。

  盡管張斌和王若琳力求簡便甚至想要旅行結婚,但終究拗不過老一輩,發請貼發到手軟,硬是將一場婚禮辦得既排場又熱鬧。

  當晚包下了兩個宴會廳,分成中西兩式,所有新郎新娘的年輕朋友們便全都自願分配去西式廳,吃自助餐,氣氛反倒更加輕松活躍些,將正規的中餐廳留給長輩和張王兩家的其他親戚們。

  其實這樣麻煩,受苦的只能是結婚的這二人,連帶一眾伴郎和伴娘們。於是十來個人,便在這兩個大廳中間來回穿梭,伺候好了老的,再來招呼小的,人人酒杯不離手,聲勢頗為浩蕩。

  肖穎捧著一碟蛋糕,靠著牆兀自笑道:“這樣中西合璧的婚禮,還真是第一次參加。”因為一對新人剛從她這邊經過並且照例敬了酒,她的目光便很自然地追隨著那一撥再度遠去的人馬,聲音稍微停了停,忽然又輕飄飄地問:“你怎麼不去作伴郎?”

  葉昊寧姿態慵懶地坐在一旁的沙發裡,仿佛盯著香檳酒杯出了神,聽了連眼皮都未抬,只是反問:“有人規定我一定要去麼?”

  “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可惜罷了。”她訕訕地笑一下,收回目光,徑自轉身離開。

  其實肖穎一開始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熟面孔。

  那個處在伴娘團中最是明媚耀眼的美女,當她剛才陪著新娘一起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幾乎連酒杯都拿不穩。

  幸好杯中的液體不滿,否則倒極有可能傾灑出來。

  當時王若琳半是討好半是哀求地說:“肖穎,我真是喝不了酒,咱們就隨意一下吧,怎麼樣?”

  其實她也不常喝,但還是不依不饒:“不行。”又笑說:“如果你喝不了,就讓伴娘代替吧。”

  王若琳十分開心,連忙說:“行行,都在這裡了,隨便你挑一位。”

  於是肖穎便挑了其中那個最美的美女,對方不但美麗,就連聲音也都婉轉動聽。

  看著她優雅的齊眉劉海,還有旁邊那個神情始終捉摸不透的葉昊寧,肖穎將杯中的酒仰脖喝下去,突然發現,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近年來大行其道的復古風!

  一樓西宴大廳外面就是花園,還帶著一個巨大而奢華的噴水池,被金色的燈光映照著,水柱粼粼閃動。

  肖穎早將蛋糕吃完,端著個空碟子在草坪上到處游蕩,覺得很不方便,可一時又不知道該把它放在哪兒比較好。

  結果只見有人分花拂葉地從暗處走出來,在月色下露出一張年輕的男性面龐。

  兩人面對面撞了個正著,俱是一怔,不過對方的反應顯然比她快很多,不一會兒便微微“咦”了聲,說:“是你啊,真巧。”

  巧什麼?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曾在哪裡見過這人。

  誰知他又接著說:“怎麼,今天又出來看月亮?”唇角揚起,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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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48:15

肖穎猛地想起來了。
原來是多早以前的事了,那個在某個宴會時遇見過的男人,那個曾說她像他朋友的那個男人。
她眯著眼睛看他:“突然讓我想起一首老歌。”
“哦,什麼歌?”他似乎也很感興趣。
“人生何處不相逢。”
其實她是信口說的,結果他卻貌似極認真地接道:“陳慧嫻是我最喜歡的女歌手之一,當年告別歌壇的最後一場演唱會我還特意去了現場。”
她不由笑開來:“同道中人。”
“對,所以才會這麼有緣。”他接過她手上的空盤子,擱在一旁的長椅上:“你這個習慣可不好,怎麼總是從宴會上開溜呢?”
她反駁:“你不是也一樣?”
月色皎潔,銀光泄了滿地,她低著頭忽然心中一動,想了想便問:“你那位喜歡看月亮的朋友呢,今天她來了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等待答案的時候,她有一點緊張,甚至覺得呼吸都不大順暢。
其實十月底的夜裡十分涼爽,噴泉裡的水隨著風飛濺出來,細細輕輕地落在皮膚上,有一種濕潤的涼意,可是她的手心裡卻隱隱生出一層薄汗,因為她聽見對方說:“來了,只不過今晚恐怕她沒空出來透氣。”
她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為什麼?”
“因為她是伴娘。”

喉嚨干澀,仿佛正被什麼東西堵著,呼吸上不來,可是一顆心卻陡然往下墜了墜,五髒六腑都被撞得隱約疼痛。
肖穎半晌才訥訥地說:“……原來是這樣。”剩下半句卻不敢問:我和她真的有些像嗎?
她不敢問,沒有勇氣問,因為她從來都不是個勇敢的人。
所以只能匆匆地告了辭,也顧不得禮儀,此刻只想一個人避到角落裡靜一靜。因為好像有許許多多的東西排山倒海地湧過來,壓得她神思恍惚喘不過氣,葉昊寧常說她笨,她這時覺得自己是真的笨,那麼多的東西,一時之間理不清,也消化不了,好像頭腦都麻木掉,不會思考,只剩下身體裡的痛感,卻還是那樣清晰。

她一心往回走,腳步有些凌亂,重新回到明亮熱鬧的宴會廳外,卻沒有進去,只是從旁邊繞過,因為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一道很長的走廊,兩側似乎還有房間,應該是供客人休息用的。
她慢慢走過去,心想,那裡很安靜,應該沒有人打擾。
她現在只需要靜一靜。

雖然穿著高跟鞋,但厚實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腳步聲,轉過拐角,前方便沒了遮擋,長長的走廊一眼便可望到盡頭,可是肖穎卻在下一刻硬生生地停住腳步,並下意識往回退倒,肩膀猝然撞在堅強的牆壁上,疼得她直皺眉。
可她卻暗暗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音。

鋪著深灰色地毯的走廊頂頭,唐昕正從葉昊寧的懷中離開,眼裡猶有淚意。
“今天可是王若琳的好日子,你身為伴娘,怎麼能這樣。”葉昊寧微嘆,將紙巾遞過去。
“我知道……”唐昕接過紙巾低下頭,伸手按住眼角吸去淚水,頓了頓才說:“很丟人很失禮是不是?幸好只被你看見。”
葉昊寧微微挑起唇角似乎低笑,卻並不說話。
“其實我只是氣。難道我就這麼可怕,讓他為了躲開我,就連好朋友的婚禮都不肯回來參加。”
他淡淡地說:“或許他是真的有事走不開。”
“這個理由你相信?”唐昕復又抬起頭看向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目光微閃:“何必這樣安慰我,瞿子維那個人,我再清楚不過了。”忽又無奈地笑了笑:“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真欠他什麼了?”
她說話的樣子帶著點惱怒,又仿佛有些許幼稚,其實和某人很像,葉昊寧眯起眼睛看她,面色從容地開口:“我記得你大學時主修天體物理,這樣科學的一門學科怎麼反倒讓你越來越迷信了?”
“因為我現在萬念俱灰。有時候甚至想,如果下輩子投胎,干脆做個男的算了,游戲花叢,傷透一群女人的心。”
“嗯,這確實是個遠大的理想。”旁邊就是落地窗,視野極好,可以望見外面大半個花園,葉昊寧將臉轉過去,仿佛漫不經心一般,目光投向遠處那塊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的草坪。
唐昕不由笑起來:“真難得你也贊同我的觀點。從小到大,好像你從來都是和我對著干的,如今總算達成一致了。”
“嗯?”他微一揚眉,回過頭,“難道這樣不好嗎。”
“當然好。”唐昕想了想又說:“我下個月去澳洲。……如果實在不行,只當是做個了斷吧。”
“沒到最後一步,就別胡思亂想。”他終於伸出手輕攬了一下她的肩,“新娘子還在休息室裡等你一起換衣服,快進去吧,這樣中途躲起來,簡直枉顧王若琳對你的信任。”
“等一下!”她卻一把拖住他:“我的眼睛腫不腫?妝有沒有花掉?”其實這樣的動作和語氣,這麼多年以來兩人對此再習慣不過,習慣到幾乎已經成了自然,所以葉昊寧並不在意,只是側過頭將她審視了一番,然後微微一笑,英俊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不用擔心,一切都很好。”
唐昕這才放心地推開旁邊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走廊上的燈光太過明亮,四面八方地籠罩下來,一切都無所遁形,並將他們的每一個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只可惜離得太遠,才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麼,反倒更像低低的私語。
可是肖穎又隱隱覺得慶幸,幸好離得遠,因為如此溫和的笑容,如此親密無間的動作和神態,就已經足以令她覺得不愉快。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葉昊寧並沒有發現她,只是徑自退回到窗邊,低著頭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煙來,可是剛剛放到唇邊,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捏著打火機的那只手微微一頓,然後便將它重新放回到口袋裡。
他姿態隨意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拿著那支細白的香煙在手中把玩,似乎百無聊賴,因為那張臉稍稍低著,所以此刻的表情顯得深晦不明。
可是肖穎卻覺得他正在想著什麼心事,因為有好長一段的時間,他一動不動,佇立在那裡猶如凝成一副安靜的剪影,幾乎要與窗外深重的夜色漸漸融為一體。
這樣的心事重重,真是少見。
而她也居然鬼使神差一般,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始終沒有挪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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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6:08

她看著閃動著的名字,連忙艱難地接起來,只聽見葉昊寧問:“你找過我?”
明明是平日裡所熟悉的輕淡嗓音,明明她也覺得松了口氣,可是話一出口卻變了味,她皺起眉怒道:“為什麼一下午都不接電話!”
大概是語氣太凶惡,引得周圍好幾位男性乘客紛紛側目。
她只得困難地轉過身避開他們的視線,可是不知道究竟是車廂裡太吵,抑或是葉昊寧的聲音太低,他說了句什麼,她竟聽不清。
“什麼?”她不禁後著另一邊耳朵問。
這下終於聽清了,他說的是:“找我有什麼事?”
想起在此之前的冰點關系,她不禁有些猶豫,都到了這個時候,再關心還有必要嗎?
  可就是在她兀自思考的短短幾稍裡,葉昊寧卻再度開口,聲音裡帶著隱約的,而又極其冷淡地說:“如果你打電話來還是為了要我去拿衣物的話,那就算了,我現在真的沒空和你糾纏這些,要怎麼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哢嗒一聲,掛了她的電話。
  她還來不及說出口的那半句話就這樣被硬生生地堵在喉嚨裡,上下不得。卡得十分窩火而難受。


  當晚把這番話轉述給許一心聽,許一心想了半天才說:“看來你平時經常無理取鬧,所以他才會慣性思維。”
  肖穎不禁冷哼:“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想要打電話問他公司的情況。其實關我什麼事?真是自作多情了。”
  “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就這麼任由他誤會你會陳耀還有感覺,那麼以後可怎麼辦?”
  “他說我是為了找個借口和他吵架分開,其實我覺得他才是。他對那個女人從來就沒忘懷過,情侶手表一直戴著不換,就連給別人買結婚禮物也是他們一同去挑的,還當我不知道呢。更何況,婚禮當天他們又那麼親密……大概陳耀才是他的一個借口,而我不過是正好順著他,讓他滿意罷了。”
  她又頓了一下,才又頹喪著面孔道:“或許一開始我們就不該結婚的,心裡想著另一個人,這樣的婚姻根本不純粹,又或許連繼續存在的價值都沒有。”
  許一心驚道:“你可別動傻念頭。”
  她不理她,只是徑自拿出手機擺弄一番,其實心裡也隱隱悶得難受,但最終還是終了一行字上去,按了發送。


  幾百公裡之外C市暴雨整日未歇,二百七十度的弧面落地窗此時更像一塊寬大的水幕,室內燈火通明的光線映照在上面,正在粼粼閃動著星點白光。
  短信蜂鳴聲響起來的時候,剛剛從臨時會議上下來的財務總監正坐在總裁辦公室裡發言,眼見葉昊寧傾身去拿手機,他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雨幕無聲地從下班上刷過,幾十層的高樓下面是萬家燈火車水馬龍,因為天氣的原因,那些光點仿佛都凝固不動,漸漸在黑暗裡模糊成一片。
  三四位高管坐在一起,都很自學地暫不出聲,空氣便在一瞬間變得安靜至極。


  低垂著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在亮白的屏幕上,仿佛過了很久,葉昊寧才放下手機抬起臉來,眼神平靜地示意:“繼續。”
  財務總監應了聲,“是。”這才又說,“關於我們這次內部賬外泄的事件,我們最終的考量是……”
  葉昊寧只聽了一會兒便神色立體冷峻地站起身,兀自走到落地窗前,明亮的燈光投在他的身後,形成一道修長的影子,而他就這樣背對著仍在闡述著進一步應對之策的公司高管,一直過了十來分鐘,當講座終於告一段落,卻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未動,仿佛若有所思。
  眾人停下來,不禁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都摸不清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只能再度齊齊看向那些背影,只在等待一個最終的決策。


  外面的雨勢似乎更大了些,將下班上的倒影衝得面目模糊,而葉昊寧在長久的靜默之後終於轉過身,開口說:“就按剛才說的去做,另外一些細節由我親自處理。很晚了,你們先下班吧。”
  直到眾人散去,他才慢慢踱回辦公桌前,為自己點了支煙,誰知只吸了兩口便又似乎不耐煩,伸手草草掐掉,然後又去拿手機。


  手指滑動,剛才那條短信很快就被調出來,其實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卻垂著眸看了又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猛地揚起手,那只手機便凌空飛了出去,重重砸在雪白的牆壁上,嘩啦一下,四分五裂。
  零件全部散開來滾落在地毯上,把恰好進來報送會議總結的秘書嚇得呆在門口,一動都不敢動。
  他瞥她一眼,只是沉著嘴角大步走出去。


  第二天是星期六,誰知一大早便有物業人員上來敲門。
  “肖小姐,這個月樓下停車位的費用您什麼時候來交一下?其實已經到期了,但是前兩天您家都沒人,所以今天只好再上來催一下。”
  肖穎人還迷糊著,想都不想便直接一點頭說:“等會兒就去交。”等到關上門她才又突然想起來,那車是葉昊寧的,雖然昨晚的短信他一直沒回復,可是說不定哪天他就過來開走了呢,連帶著行李一起拿走,又順便徹底結束掉這段婚姻。
  昨晚和許一心聊過之後,她竟前所未有的灰心與捻,對於現狀,對於他們現在的關系,她只覺得前途未蔔,只覺得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腦子裡亂成一團,可是心裡偏偏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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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6:25

去物業交錢的時候,接到陳耀的電話,她著實有點意外,因為那天過後幾乎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晚上有個小型的烘烤聚餐,你去不去?”
  “和誰?”
  “幾個同學。許一心難道沒告訴你嗎?”
  肖穎想了半天,才想起昨晚貌似許一心真的提起過,只不過當時的她心不在焉,壓根沒記到心裡去。
  她想,反正也沒什麼事,一幫舊同學也很久沒見了,於是便答應下來。
  陳耀說:“那到時候我去接你。”似乎是怕她誤會,接著又說,“每位男士都分配了任務的,負責接送離自己最近的女同學。”
  而和她家最近的,恰好是他。


  兩只燒烤爐架在半山腰的一個農莊裡,是其中一位同學家親戚的房子。
  十來個人喝著啤酒吃烤雞翅,院子裡居然還種著幾株棗樹,雖然錯過了最佳的結果時期,但枝葉依舊繁茂,還有紅彤彤的圓棗垂在枝頭,喜氣豐碩,完全遮蔽了夜空裡稀疏的星光。
  雖然平時同在一個城市,但其實聚會見面的機會並不太多,好不容易取到了一起,於是一君人暢談當年,將多少年前的舊事都一一翻了,出來,那些在當時根本不足為提的小事,如今卻都成了話題,眾人聊得不亦樂乎,不時有笑聲遠遠地傳出去,穿過低矮的籬笆和灌木,一直飄到遙遠的黑暗裡。


  肖穎幾乎都已經忘記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仿佛明明前一刻還在院子裡喝酒,可是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屋裡的大床上。
  外面是黑的夜,許一心在旁邊睡得極沉,她輕輕叫了兩聲,地沒有反應,最後只好咬著牙自行下床。
  其實是晚上吃的東西雜了,又喝了不少酒,結果導致胃痛難忍。
  肖穎想去找藥,但四處一片漆黑,看來大家早就睡下了。山上空氣潮濕低涼 ,尤其在這半夜裡,寒意幾乎立刻透過長袖滲進皮膚裡。
  她只覺得四肢冰涼 ,偏偏胃裡又痛得厲害,每走一步仿佛都要狠狠抽氣。
  結果好不容易摸索著一腳踏出門口,手臂便被人輕輕托了一下。
  她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顫抖,並且短促地“啊”了聲。
  那人掌心溫暖無比,只是將她又拖近了些,連忙低低地出聲:“別怕,是我。”
  熟悉的聲音,靠得近了,其實就連氣息都是熟悉的。
  是陳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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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6:43

肖穎不禁重重喘口氣,微彎著腰,額上冷汗直冒:“……差點被你嚇死。”
  “大半夜的,跑出來干嗎?”
  其實她想反問,你半夜不睡出來干嗎,可是實在,只能咝咝吸著氣:“胃疼,有藥嗎?”
  陳耀連忙扶著她在空地上站好,有些犯難:“沒有。是不是疼得厲害?要不我去把他們叫醒,問問看有誰帶了藥來。”他關切地俯下身,低沉悅耳的聲音從耳邊拂過。
  黑暗裡,連月光都被移動著的雲層遮蔽,只余一線清輝,縹縹緲緲地浮在非電子地實的土地上。肖穎一只手按著胃部,另一只手仍被他緊緊托住,他的臉就近在眼前,可是輪廓卻那樣模糊,其實就連聲息也同樣不甚清晰,有那麼一刻,肖穎甚至覺得它們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似乎熟悉,又似乎早已經變得陌生。


  最後幾乎將大家都吵醒了,才終於在其中一個人的背包裡找到治療急性腸胃炎的藥。
  吃下去之前陳耀猶自不放心:“如果能忍一忍的話,那就不要亂吃了,我現在就送你下山去找醫院好不好?”
  她笑一下,和著水把藥吞下去才說:“我經常這樣的,吃了藥過一會兒就好。”
  他看著她,便不再說話。因為據他所知,過去的她生冷不忌卻從來不會覺得不舒服,胃口好得連他都自愧不如,所以那時常常笑她怎麼那麼能吃,將來真是養不起……
  可那只是玩笑話,他曾一度認為以後是要認真養活她的。
  天經地義。
  然而最終辜負她的人仍舊是他,當年那樣轉身一走,此後她的生活他從來沒有參與過,就連她何時變得腸胃敏感他也不知道。
  幾年的時光,或許就錯過了一生。


  可是這一次,吞了藥片之後情況卻並沒有好轉太多,於是天剛蒙蒙亮,肖穎便被塞進車裡。
  許一心原本堅持要陪著一起下山,後來還是陳耀說:“你們都留下來吧,該干嗎干嗎,不是原訂還要再玩一個白天的嗎?有我送她去就行了。”
  肖穎懨懨地靠在車窗上,對此也極力贊同,許一心最後只好放棄,臨行前又不忘叮囑:“山路上開車要小心啊!”
  “知道了。”陳耀向她保證。


  狹窄的山道一路向下蜿蜒盤旋。
  清晨起了些薄霧,雖然此時路上車少,但陳耀仍不敢大意,小心謹慎地駕駛,間或不忘用眼角余光瞟向身邊的人。
  “還難受嗎?”
  這是他第N次問起類似的問題,肖穎狐朋狗友笑起來:“好多了。”
  他便也跟著失笑,“是不是覺得我羅嗦?”
  “沒有。”她在心裡加了句,這樣溫柔,和過去相差無幾。
  可是她已經不習慣。
  分開這麼久,原以為會想念,可是如今卻發現再也不能習慣。
  或許是因為真正釋然了所以才能做到這樣,她突然覺得松了口氣,望著窗外刷刷閃過的山壁 林木,深灰和青綠交融在一起,遠處是霧蒙蒙的一片,可是在這一刻,她的心裡卻仿佛分外清澈明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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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7:17

車子終於繞到山腳下,她還望著窗外發呆,結果只聽見陳耀問:“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回過頭,看見對方溫和俊朗 的眉眼,她不禁怔了一下,自然不方便說出實話,正暗自思忖著該怎樣答他,卻猛 然瞥見從前方的岔路口裡衝出的貨車。
  一切都發生也那樣突然,幾乎讓人猝不及防。
  或許是失了控,那車一路歪歪扭扭速度極快地朝他們直衝過來。
  前面恰好是環島,避無可避,她還來不及叫一聲“小心”,陳耀已經下意識地踩了剎車,同時大力向右扭轉過方向盤,車並沒有的左前側便在尖銳的剎車聲中硬生生迎向那輛中型貨車。



  仿佛電光石火,強烈的撞擊在同一時刻產生,肖穎只覺得車子在震,後腦重重撞在窗子上,頭暈目眩間只看見一道身影向自己壓過來,然後眼前犯地一花,伴隨著“膨膨”幾聲悶響,安全氣囊全部彈開來,剎時間車內白煙彌漫。



  ……粘膩的鮮血一滴一滴從臉側頸邊迅速滑下,很快便染紅了衣襟,她想抬手去擦,可是手臂動不了,還有撲在她身上的那個人,也同樣一動不動。
  她想尖叫,卻偏偏喘不過氣,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不但奪走了呼吸,也仿佛一並奪去了她的思考能力。
  最後她終於咬著牙一使勁,想要扳起他的臉看一看,手臂上便立刻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失聲痛呼。
  ……



  “……小姐,你醒了?”
  是誰在說話?
  肖穎在痛楚中努力睜開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才由模糊變得清晰,卻只能望見一片白花花的屋頂,頂上還有燈光,明晃晃地照下來,愈加讓人暈眩。
  不一會兒周圍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聲,蝍跟著有人俯下身來對她對視。



  那是一張年輕溫和的臉孔,琥珀色的眸底清澈溫柔:“肖小姐,請您聽得見我說話嗎?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呆呆地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卻仿佛突然想起來,瞳孔在下一刻急劇收縮:“……陳耀呢?他在哪裡?!”又不禁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那裡已經被牢牢固定住 並裹著層層的白色紗布,一塵不染的雪白,並沒有讓人感到觸目驚心的鮮血。
  可是他是真是流血了。
  其實她也分不清,當時滴下來的血窨是她的抑或是他的,可是她分明知道他將自己的位置暴露在最直接的撞擊中。
  鮮紅的液體明明那樣溫熱,讓她連碰都不敢碰,然而滲 進皮膚裡卻又似乎冷得徹骨。



  她掙扎著要起來,只是稍微動了動,便忍不住 趴在床沿開始嘔吐。
  年輕的醫生一邊和護士合力按住 她一邊說:“您有輕微腦震蕩,現在不宜亂動。”
  “……那你告訴我他在哪裡!”她忍住眩暈地抬起眼睛,眼眶裡已經有薄薄的淚水,喘著粗氣狼狽異常,“……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他在哪裡?……他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給出的回答卻是:“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中,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
  她立刻揪住他的衣服大罵:“什麼叫你也不清楚?你不是醫生嗎,你怎麼會不清楚呢?你告訴我,他傷得怎麼樣?到底有沒有危險?……”點滴架在一陣劇烈的晃動下終於傾倒,連帶掛翻了床頭矮櫃上的藥盤,大大小小的下班器皿立刻嘩啦啦地碎了滿地。然而肖穎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然後便開始飛快地撕去手背上的膠布,針頭拔出來的時候還帶著血珠,輕輕盈盈地浮在蒼白的肌膚上。



  “肖小姐,你現在不能下床!”醫生立刻過來制止她的動作,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硬 是下了地,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其實頭暈得幾欲作嘔,眼睛裡的水霧也早已經遮蔽了視線,連路都看不清,可她還是強撐著衝出去。
  那條受了傷的手臂鑽心的疼,或許是傷到了骨頭或肌腱,又或許只是流血過多,可她顧不得這些,這樣的疼痛正好讓她更清醒。
  其實這種疼痛,根本不及她此刻心裡的萬分之一。



  她發了瘋一般地往外衝,只是想知道陳耀怎麼樣了,在車上暈厥過去的那一刻,她還清楚地感受到他奪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時的他仿佛整個人都已經脫了力,一動也不動,如同已經毫無生機。
  可是他怎麼可以出事,更加不可以死!
  她覺得自己每往外走一步,心口就加劇地痛一分,整個人猶如正被一只無形的手給迅速掏空了,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顧不了,只是念立夏 一個名字,只是念立夏 那個從小到大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名字。
  他愛她,他照顧她,到後來他不再愛她,他那樣夕地棄她而去……曾經以為天大的事,可是現在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愛與不愛她又有什麼關系?
  他最後還是用生命保護了她,而她只要他沒事,只要沒事就好。



  醫生和護士仍在拉她,幾乎異口同聲:“請您冷靜一點!”
  她全然不理,又踉蹌了幾步,腳下終於一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絆到,猝然跪倒在地上。
  想要爬起來,結果聽見他們又說:“您先生很快就會趕到了……”
  僅僅是怔了一秒鐘,肖穎便又繼續著自己的掙扎,無奈身體一陣陣發軟,胸口痛得厲害,歇斯底裡地試了幾次,都再沒辦法擺脫護士的禁錮。
  醫生已經打算使用最壞的手段,扭頭吩咐道:“去准備鎮定劑給病人注射!”



  藥水順著針頭被 推進血管裡,她氣喘吁吁地抬起臉,感覺胳膊正被人小心翼翼地架起來,其實距離門口已不過數步之遙,她卻覺得仿佛那麼遠,自己再也過去。
  就在藥效發作之前,有兩三名護士從走廊上匆匆跑過,因為焦急所以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對話一清二楚地傳過來。
  “第二手術室的車禍傷者正大量內出血,情況危急,可是血庫裡的AB型血漿不夠用了!”
  “快去通知馮醫師……”
  “好,你立刻打電話去市血液中心看看。”
  “……”
  那陣凌亂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肖穎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下,茫然轉過頭去,眼見著身旁那位醫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是不是他?”
  醫生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撫道:“你先好好休息,其實的事院方會處理。”
  這樣卻幾乎等於是默認了。



  她突然心口6慌得無以復加,耳邊盡是蜂鳴聲,只有失了水分的嘴唇輕輕哆嗦著,就連聲音也在顫抖:“……抽我的血可不可以?我是O型,不是萬能獻血嗎,尋孓用我的好不好?”她想捋起袖子,一時間卻忘了右手受了傷,根本彎曲不了,稍稍一動便痛得錐心刺骨。
  眼淚便在下一刻迅速洶湧而出,可她知道並不是因為疼痛。陳耀正躺在手術室裡死命垂危,或許他原本可以不用傷得這麼重,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的周全,他也許就不會流那樣多的血,鮮紅觸目的顏色,幾乎將她的世界瞬間傾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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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7:28

大量出血,情況危急……
  護士的話仿佛還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她突然緊緊抓住一旁醫生的手,淚水漣漣:“救救他……”因為鎮定劑的關系,她只能身體脫力地躺在病床上,心慌意亂,眼淚順著眼角滑進凌亂的頭發裡,無助的模樣楚楚可憐,只是一遍又一遍顫抖而執著地說,“求你們了,救他好不好?他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如果可以,全部抽我的血也沒關系,只求你們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簡直就像面臨著生離死別的恩愛情侶,可是他們明明還這麼年輕。在場的小護士中已經有人面露不忍,扶住 肖穎單薄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期望可以安定她的情緒。
  就連見慣了這種場景的醫生也反握住她的手,雖然明知這個時候再擺出科學道理也於事無補,但見此刻她這般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抽血。不過你放心,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去血液中心調集血漿了,我們一定會盡力。”見她潮濕在一徑流淚,那雙烏黑明澈的眼睛裡似乎沒有焦聚,只剩下滿溢的慌亂和哀慟,他又放柔了聲音說:“你自己傷得也不輕,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請想念我們……”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終於逐漸變得模糊而遙遠,肖穎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松開來,雖然心裡極不情願,但最後還是不得不乏力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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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7:46

車子終於繞到山腳下,她還望著窗外發呆,結果只聽見陳耀問:“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回過頭,看見對方溫和和俊朗的眉眼,她不禁怔了一下,自然不方便說出實話,正暗自思忖著該怎樣答他,卻猛然瞥見從前方的岔路口裡衝出的貨車。一切發生的那樣突然,幾乎讓人猝不及防。或許是失了控,那車一路歪歪扭扭速度極快地朝他們直衝過來。前面恰好是環島,避無可避,她還來不及叫一聲“小心”,陳耀已經下意識地踩了剎車,同時大力向右扭轉過方向盤,車頭的左前側便在尖銳的剎車聲中硬生生迎向那輛大型貨車。信佛電光石火,強烈的撞擊在同一時刻產生,肖穎只覺得車子在震,後腦重重撞在窗子上,頭暈目眩間只看見一道身影向自己壓過來,然後眼前猛地一花,伴隨著“膨膨”幾聲悶響,安全氣囊全部彈開來,剎時間車內白煙彌漫。
  .......黏膩的鮮血一滴一滴從臉側頸邊迅速滑下,很快便染紅了衣襟,她想抬手去擦,可是手臂動不了,還有撲在她身上的那個人,也同樣一動不動。
    她想尖叫,卻偏偏喘不過氣,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不但奪走了呼吸,也仿佛一並奪去了她的思考能力。
   最後她終於咬著牙一使勁,想要扳起他的臉看一看,手臂上便立刻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失聲痛呼。
   “.......小姐,你醒了?”
    是誰在說話?
    肖穎在痛楚中努力睜開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才由模糊變得清晰,卻只能望見一片白花花的屋頂,頂上還有燈光,明晃晃地照下來,愈加讓人暈眩。
   不一會兒周圍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聲,緊跟著有人俯下身來對她對視。
  那是一張年輕溫和的臉孔,琥珀色的眸底清澈溫柔:“肖小姐,請問您聽得見我說話嗎?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呆呆地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卻仿佛突然想起來,瞳孔在下一刻急劇收縮:“......陳耀呢?他在哪裡?!”又不禁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那裡已經被牢牢固定住並裹著層層的白色紗布,一塵不染的雪白,並沒有讓人感到觸目驚心的鮮血。
  可是他是真是流血了。
   其實她也分不清,當時滴下來的血究竟是她的抑可是他的,可是她分明知道他將自己的位置暴露在最直接的撞擊之中。
  鮮紅的液體明明那樣溫熱,讓她連碰都不敢碰,然而滲進皮膚裡卻又似乎冷得徹骨。
  她掙扎要起來,只是稍微動了動,便忍不住趴在床沿開始嘔吐。
  年輕的醫生一邊和護士合力按住她一邊說:“您有輕微的腦震蕩,現在不宜亂動”
  “......那你告訴我他在哪裡!”她忍住眩暈地抬起眼睛,眼眶裡已有薄薄的淚水,喘著粗氣狼狽異常,“......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他在哪裡?....他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給出的回答卻是:“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中,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她立刻揪住他的衣服大罵:“什麼叫你也不清楚?你不是醫生嗎,你怎麼會不清楚呢?你告訴我,他傷得怎麼樣?到底有沒有危險?....”點滴架在一陣劇烈的晃動下終於傾倒,連帶掛翻了床頭矮櫃上的藥盤,大大小小的玻瞝器皿立刻嘩啦啦地碎了滿地,然而肖穎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然後便開始飛快地撕去手背上的膠帶,針頭拔出來的時候還帶著血珠,輕輕盈盈地浮在蒼白的肌膚上。
  “肖小姐,你現在還不能下床!”醫生立刻過來制止她的動作,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硬是下了地,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其實頭暈得幾欲作嘔,眼睛裡的水霧也早已經遮蔽了視線,連路都看不清,可她還是強撐著衝出去。
  那條受了傷的手臂鑽心的疼,或許是傷到了骨頭或肌腱,又或許只是流血過多,可她顧不得這些,這樣的疼痛正好讓她更清醒。
  其 實這種疼痛,要本不及她此刻心裡的萬分之一。
  她發了瘋一般地往外衝,只是想知道陳耀怎麼樣了,在車上暈厥過去的那一刻,她還清楚地感受到他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裡的他仿佛整個人都已經脫了力,一動不動,如同已經毫無生機。
  可是他怎和以可以出事,更加不可以死!
  她覺得自己每一往外走一步,心口就加劇地痛一分,整個人犾如正被一只無形的手給迅速掏空了,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顧不了,只是念著一個名字,只是念著那個從小到大陪了她二十年的名字。
  他愛她,他照顧她,到後來他不再愛她,他那樣狠心地棄她而去....曾經以為天大的事,可是現在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愛與不愛她又有什麼關系?
  他最後還是用生命保護了她,而她只要他沒事,只要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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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7:58

醫生和護士仍在拉她,幾乎異口同聲:“請您冷靜一點!”
  她全然不理,又踉蹌了幾步,腳下終於一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絆到,猝然跪倒在地上。
  想要爬起來,結果聽見他們又說:“您先生很快就會趕到了.........”
  僅僅是怔了一秒鐘,肖穎便又繼續著自己的掙扎,無奈身體一陣陣發軟,胸口痛得歷害,歇斯底裡地試了幾次,都再沒辦法擺脫護士的禁錮。
  醫生已經打算使用最壞的手段,扭頭吩咐道:“去准備鎮定劑給病人注射!”
  藥水順著針頭被推進血管裡,她氣喘吁吁地抬起臉,感覺胳膊正被人小心翼翼地架起來,其實距離門口已不過數步之遙,她卻覺得仿佛那麼遠,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走過去。
  就在藥效發作之前,有兩三名護士從走廊上匆匆跑過,因為焦急所以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對話一清二楚地傳過來。
  “第二手術室的車禍傷者正大量內出血,情況危急,可是血庫裡的AB型血漿不夠用了!”
  “快去通知馮醫師.........”
  “好,你立刻打電話去市血液中心看看。”
  “.........”
  那陣凌亂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肖穎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下,茫然轉過頭去,眼見著身旁那位醫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是不是他?”
  醫生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撫道:“你先好好休息,其余的事院方會處理。”
  這樣卻幾乎等於是默認了。
  她突然心口慌得無以復加,耳邊盡是蜂鳴聲,只有失了水分的嘴唇輕輕哆嗦著,就連聲音也在顫抖:“.....抽我的血可不可以,我是O型,不是萬能獻血嗎,那就用我的好不好?”她想捋起袖子,一時間卻忘了右手受了傷,要本變曲不了,稍稍一動便痛得錐心刺骨。
  眼淚便在下一刻迅速洶湧而出,可她知道並不是因為疼痛,陳耀正躺在手術室裡死命垂危,或許他原本可以不用傷得這麼重,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的周全,他也許就不會流那樣多的血,鮮紅觸目的顏色,幾乎將她的世界瞬間傾沒。
  大量出血,情況危急......
  護士的話仿佛還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她突然緊緊抓住一旁醫生的手,淚水漣漣:“救救他........”因為鎮定劑的關系,她只能身體脫力地躺在病床上,心慌意亂,眼淚順著眼角滑進凌亂的頭發裡,無助的模樣楚楚可憐,只是一遍又一遍顫抖而執著地說:“求你們了,救他好不好?他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如果可以,全部帛我的血也沒關系,只求你們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簡直就像面臨著生離死別地恩愛情侶,可是他們明明還這麼年輕,在場的小護士中已經有人面露不忍,扶住肖穎單薄的肩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期望可以安定她的情緒。
  就連見慣了這種場景的醫生也反握住她的手,雖然明知這個時候再擺出科學道理也幾乎於事無補,但見此刻她這般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抽血,不過你放心,我們的人作人員已經去血液中心調集血漿了,我們一定會盡力。”見她仍在一徑流淚,那雙烏黑明澈的眼睛裡似乎沒有焦聚,只剩下滿溢的慌亂和哀慟,他又放柔聲音說:“你自己傷得也不輕,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請相信我們......”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終於逐漸變得模糊而遙遠,肖穎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松開來,雖然心裡極不情願,但最後還是不得不乏力地合上了眼睛。
  那個夢境混合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幽遠而綿長,她整個人都恍如飄浮在半空中,俯視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受人欺負的小女孩,而他是從天而降的小王子,她跟在他後面,從一開始“哥哥”“哥哥”地亂叫,一直到後來只肯直呼其名,綠樹成蔭的校園裡,她因為他,仿佛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走到哪裡都備受矚目和艷羨。
  可是而後的畫面卻突然一轉,在那樣一個美好的秋天,他轉過身離她而去,不顧她的失聲痛哭,從此只將背影留在她的記憶裡。
  可是後來,他又回來了,他們中間卻隔了太多的東西,似乎不僅僅是漫長的歲月和時光,更加重要的是,還隔著某些人。
  即使是在夢裡,即使仿佛已經超脫出來,可肖穎仍覺得自己與眼前那個女人心意相通。
  她知道,她已經能夠徹底將他放下,卻偏偏在這樣的時刻發生了意外。
  她看見車裡的那個人用力轉動方向盤,然後撲向副駕座,用整個身體擋住直衝而來的撞擊......
  原來二十年的時間,無論經歷了怎樣的分合糾葛,終究還是將對方永遠留在了自己心裡的最深處。
  在最危急的時刻,他舍不得她,而她也一樣。
  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所以她不想他死,甚至一想到那個可能發生的後果便感到由衷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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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8:12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穎睜開眼睛的時候病房裡並沒有第二個人在場,窗外是陰沉的天空,似乎就要突降暴雨。
  她扶著受傷的手臂下了床,腳步仍舊虛浮不穩,走到門口才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急忙問:“那個叫陳耀的傷者怎麼樣了?”
  對方打量著她,滿眼疑惑。
  想來自己的樣子也夠狼狽的,可她顧不上這麼多,只是說:“就是早晨出了車禍被送來的,之前在第二手術室。”
  “哦”那護士立刻了然地點點頭,“剛在二樓做完手術,現在正送去病房。”
  “哪間病房?”
  “這就不太清楚了,要不我去替你護士站問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說著就要伸手去扶,卻被穎退後避開。
  “他已經沒有危險了,是嗎?”她現在最關心的只是這樣。
  “對。”
  渾身的神經似乎都隨著這一個字而松懈下來,沒了支撐,她立刻覺得頭暈目眩,不由得靠往雪白的牆壁微微喘氣,護士見她這樣便上前一步,一邊說:“放心吧,他的運氣很好,本來血漿都已經不夠用了,結果有位病人的家屬主動獻了血來應急。”
  肖穎一愣:“真的?”
  “對呀,直接抽了400CC呢,完了之後臉都白了,所以才說你朋友運氣好,在危急關頭有貴人相助,你也就不必太擔心了,回去床上歇著吧。”
  肖穎搖搖頭:“可是我想去看他。”想了想又說,“那位獻血的人,他還在嗎?”
  “不知道,剛抽完血的時候好像有點恢復不過來,還是我讓他在病房裡躺著休息的,也不知道這會兒人走了沒有。”
  “如果還沒走的話,我想先去謝謝他。”
  “是啊,”護士搖頭說“我看他的身體狀態似乎也不太好,如果早知道這樣,醫生哪能允許他一次獻那麼多血啊,真是太亂來了。”
  肖穎看看她,也只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更應該去感謝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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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8:28

“嗯,他就在612號病房”
  原來是在同一層樓裡,只需要向前走十來米再拐個彎,便是612病房門口。
  肖穎抬了抬手剛想敲門,結果門板卻在同一時刻被人拉開。
  那人站在她面前,微垂著視線裡似乎閃過一抹訝異,而肖穎則更是驚訝,立在原地幾乎目瞪口呆,半晌才說:“怎麼是你?”
  葉昊寧的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扶在門框上,目光將她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才反問:“怎麼又隨便亂跑?”
  可惜她沒注意到他的用詞,人還處在極度震驚中,難道方才護士口中那個抽了血給陳耀的人,就是他?!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沒搞清。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在她第一次醒來之後,貌似醫生也說過,你先生很快就會趕過來了......可是,醫院怎麼會有辦法通知到他?
  此刻肖穎只覺得混亂無比,想到護士剛才的描述,又不由得抬頭去看他,雖然迎著光,但那臉上仍舊現出失血的蒼白。
  她下意識地伸出左手,可是剛剛碰到葉昊寧的指尖便被他迅速避開。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陳耀在十二樓加護病房。”
  她問:“你沒事吧?”
  葉昊寧不回答,只是無聲地審視她,那雙墨色的眼睛裡神情顯得錯綜復雜。想起之前病房裡她近乎崩潰的淚水,他再次心裡陡然一痛,仿佛痙攣。
  當時他明明就站在病房門口,可是她卻根本沒看見,只是抓住醫生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哭泣著哀求,臉上的神情竟是那樣的無助。
  那樣的肖穎,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悲傷得似乎不堪一擊,可又偏偏執著堅定,好像是真的無法忍受自己將要失去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
  那個對她來說無比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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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8:37

 仿佛過了許久才終於回過神來,最後葉昊寧卻只是慢慢松開撐在門框邊的手,站直了身體,雖然臉色蒼白疲憊,但聲音依舊平穩得近乎冷淡:“你現在最關心的人應該不是這個。”
  她甚至聽不出這句話裡有沒有諷刺的意味,因為他說完之後便從她身邊邁步離開。
  肖穎急忙轉身,想要拉住他,可是眼前突然一陣發黑,腦子嗡嗡的,仿佛什麼都聽不見,她不得不停下所有動作靠在牆上咬牙吸氣,而等到好不容易稍微恢復過來,葉昊寧的背影卻已經消失在轉角的電梯裡。
  陳耀是在夜間醒過來的,他清醒的時候,白天聞訊趕來的許一心一行人剛離開不到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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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8:57

一接到通知,肖穎便立刻從自己的病房趕到他面前,其實下午她也曾在這裡守了一會兒,可畢竟自己也還是傷員,自從知道他脫離危險之後,她便不再刻意違逆醫生的叮囑,終於肯乖乖回去休息。
  可是一見到他,她仍忍不住鼻尖一酸,期期艾艾地坐在床邊,想要碰碰他,卻又發現無從下手。
  陳耀的情況比她嚴重多了,身上多處地方均有擦傷,一條腿中度骨折被打上厚厚的石膏吊了起來,而最為危險的則是左側三條肋骨的斷裂刺破了內髒,才引起車禍後的大量出血。
  氧氣罩剛被撤掉,肖穎望著他半晌,不說話。
  反倒是他最後笑了笑,雖然那個笑容微若游絲,仿佛一觸即碎:“.......怎麼了?”他也看向她,眼底有些暗淡無神,“你的手.....”
  明明連說話的都極費力氣了,他卻還在關心她?!
  她微一搖頭,眼裡那些滾燙的液體就倏然滑落,一滴一滴氳開在雪一般白的被單上。
  陳耀喘了口氣,想要移動,可是身體的劇痛讓他絲毫動彈不得,最後只能繼續吃力地說:“傷得重嗎?讓我看看.......”
  她哽咽:“不嚴重,沒你嚴重,你怎麼那麼傻呢,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似乎怔了一下,才扯動干澀的唇角,眼睛裡倒映著床頭柔和的光,一瞬間仿佛瀲瀲水波在流動。
  “應該的。”他的聲音很低很慢,可還是那樣溫和平靜。
  肖穎聽了,卻不由哭得更加歷害。
  他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再發出聲音,或許由於精神不濟的緣故,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快渙散開來,再一次沉沉地昏睡過去。
  肖穎回到自己的病房裡,護工還在耐心等待,見她終於出現了,那位今天才認識的胖胖的大嬸立刻迎上來扶住她。
  肖穎覺得不好意思,因為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想來一雙眼睛也是紅腫的,於是別過臉去,挨到床前坐下才說:“阿姨您回去吧,這麼晚了,您在這兒也已經守了大半天了,早點回家休息吧,我這裡挺好的,其實不需要人照顧。”
  “那怎麼行。”護工讓她睡下,又替她蓋上被子,十分盡責地道,“我是葉先生特意請來的,至少也要等你睡著了才能走啊。”
  葉昊寧。
  提起葉昊寧,肖穎心裡又是一陣混亂。
  其實還有隱約的擔憂和糾結,自從他中午離開之後,這種心情便一直纏繞著她,揮之不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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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9:13

可是他偏偏不接電話。
  她一遍又一遍地撥他的號碼,但都是沒有回音,只是在午後來了位自稱是護工的人,就是眼前這位胖大嬸,說是葉昊寧請來負責照看她的,直到她出院為止。
  言下之意,他是不會再出現了。
  而肖穎後來終於弄清楚了,葉昊寧上午之所以會及明趕來醫院,完全是因為她向醫生報了他的手機號碼。
  據說是在120救護車上,醫護人員詢問緊急聯系人時,是她親口念出葉昊寧的名字和那串數字,然後便又再度暈了過去。
  可是,偏偏關於那些細節,她如今全都記不得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經短暫地清醒過。
  所以,聽到醫生轉述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因為當時並不知道葉昊寧恰好就在B市,如今看來,一切竟然都如此湊巧。
  兩天後陳耀轉出加護病房,而肖穎也可以順利出院,她只是右臂上有輕微挫傷和骨裂,這幾天被護工照顧的極好,補血生肌壯骨的湯水輪番伺候著,最後醫生格外恩准她搬回家休養。
  她找到醫生道別,結果醫生笑道:“明天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吧,你朋友不是還在這裡?”
  她微微一怔,也不禁笑起來:“對啊。”又說,“這幾天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不必客氣,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醫生一邊送她出去一邊開玩笑,“不過真看不出來,你個子不大,力氣倒是不小,那天一支鎮定劑打下去我差點都要懷疑它根本沒有用。”
  “你當時該不會還想給我再來第二支吧?”
  “幾乎。”
  “幸好。”肖穎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微微笑道,“那天是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
  醫生稍稍正色道:”其實那也是正常反應,當至親至愛的人遇到生命危險,如果還能保持冷靜,那才是瞎扯。“
  ”是啊。“肖穎一手按著被風撩起的發絲,點頭應著,若有感悟。
  回到家才發現屋子裡有了一些變化,明明那樣細微,但還是一開門便注意到,原本立在客廳東北角的那只黑色行李箱不見了!
  她著實愣住,丟下鑰匙和包,連鞋也顧不上脫,將不大的公寓裡裡外外地搜了個遍,可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一切維持原樣,什麼都沒動過,只是少了屬於葉昊寧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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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6:59:50

右手還沒好利索,肖穎只得一只手從亂糟糟的包裡費力翻出手機來,打電話過去,照例是長久枯燥的等待音。
這年月,別人早都用上彩鈴絢鈴了,就只有葉灝寧的還是一如既往的單調,和他這人平時的表現完全不相配。
最後是移動那個呆板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中英文來回循環,倒是不厭其煩。
其實肖穎也已經被磨得沒脾氣了,尤其是這兩天,她一有空就撥打他的電話,簡直近乎變態的騷擾。
她想,有本事你就永遠不要接,我 一直打,打到你電池耗光為止!這樣想的時候,頗有一種惡意報復的快感。

最後還是因為有其他線路插進來,改變策略,將電話撥到辦公室去,這回只響了兩聲便有人接起來,果然是葉昊寧專署秘書的一貫精干作風。
秘書說:“葉總正在開會。”
“哦,所以才不接電話?”她仿佛自言自語,也聽不出什麼情緒,“難道連續開 了好幾天嗎?24小時都不間斷?”
秘書顯然因為她的莫名語氣而微微怔住,但過了一會,仍舊聲音溫和地說:“葉總因為昨天才出差回來,最近公司事情比較多。”她很聰明地省略掉了出差的地點,畢竟有葉太在B市,他卻還是訂了酒店,這是多麼可疑的一件事。
明知道這些都不是理由,然而肖穎還是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交代:“等會議結束後,請你讓他一定要回電話給我 。”
“好的”
像是不放心,她又加了句:“就說我有非常重要的事。”
“好的,葉太太 。”

一直等到傍晚,葉昊寧才終於打過來問:“什麼事?”
肖穎當時幾乎已經歪在床上睡著了,被鈴聲驚出一層薄汗,一時反應不過來。
葉昊寧又問:“你不是說有非常重要的事嗎?”
“果然還是李秘書的辦事效率高啊。‘她爬起來冷哼一聲,”我起碼打了幾十個電話給你,為什麼你都不接?“
”難道你所謂重要的事情,就是質問我?“
”當然不是!“其實她也忘了,自己這幾天執著地撥著同一個號碼的初衷到底是為什麼。
聽筒突然安靜下來,只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音,她問:”你在干嗎?“
葉昊寧似乎冷笑:”和你有關嗎?“
:是你把行李箱拿走的?”
“那又怎麼樣?”
她忽然沉默下來,受傷的右手手指輕輕扣住床單。
葉昊寧卻終於在下一刻發了怒,只聽見電話那頭哐啷一陣悶響,也不知道他順手揮落了什麼東西,只是抖然提高了聲音,字字犀利,卻又愈發沉冷:“不是你說要我將東西拿走嗎?不是你發短信說要我考慮離婚?現在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又是為了什麼?你放心,文書協議我會盡快准備好,財產方面也不會虧待你,”稍一停頓,他才仿佛無限嘲諷地說,“你到時候只需要、簽個字,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被握得發燙的手機一路往下滑,掉在床沿順勢翻滾著跌落下去,‘啪“的一聲摔在地板上。
沒有碎。
這個以堅固聞名的牌子,這樣低矮的高度,當然摔不碎。
可是坐在床上的人卻覺得身體裡某個地方正在慢慢龜裂開來,因為手指的用力,尚未痊愈的手臂仍有一絲疼痛,很明顯,仿佛沿著血管經絡迅速傳遞蔓延至全身,讓她幾乎分不清究竟是那裡在痛,又是那裡痛的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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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麟
大親王 | 2009-4-22 07:00:11

陳耀這幾天一直住在醫院裡,雖說是單人病房,但因為幾乎天天都會有人前來探視,所以十分熱鬧。
肖穎每回去看他,總能碰見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的是過去的同學,有的則是陳耀現在的同事,大家陪著病床上的他說說笑笑,她有時反倒插不上話,不免覺得有些別扭,好像自己待在那兒是多余的。
後來似乎陳耀也發現了,便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說:”你的傷也才放好,不用天天這樣跑來跑去的。’又笑:“是怕我悶嗎?其實不會,你看每天都來這麼多人,醫生護士都快提意見了。‘
”是呀。”肖穎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削著蘋果,“誰叫你人緣好呢。我只擔心他們太吵,會影響你休息。‘
陳耀的嘴角仿佛向上彎得更加厲害,看著她仍是笑:”那兒有那麼弱,其實我已經好得差不多,或許下周就可以出院。’
“你別逞能,多住一陣把,徹底好了再說。”她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他,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出來之後卻見他拿著蘋果,正自垂著視線出神。
其實他是真的恢復得很不錯,面色已經不像最初時那樣蒼白憔悴,琥珀色的眼睛裡也有了光彩,她只看著只覺得終於能夠安下心來。
那日的生死一線,仿佛已經變得無比遙遠,那樣的噩夢,她只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第二回。
她慢慢走到床邊,身體遮住了窗外的光線,在他的臉上劃過一道曖昧不明的陰影,他抬起眼睛,忽然問:“小穎,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啊。”可是事實上她卻有點恍惚,因為突然發覺陳耀與葉昊寧在這一點上非常像,似乎都極為敏銳,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又或者真如葉昊寧所說,她的臉上藏不住任何東西。
見她不承認,陳耀卻不肯輕易作罷,又問:葉昊寧來了嗎?
肖穎下意識便說了實話:“沒有”
陳耀不由皺眉:“你受傷,他都沒過來照顧?”
“哦,不是的,他忙,前陣子不是請了護工來 嗎?‘簡直越說越沒有底氣,她不禁暗自咬住舌頭,索性不再講話,只看著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陳耀的眼底流動。
病房裡安靜下來,她只覺得他盯住自己的眼神銳利如有鋒芒,幾乎能將她看穿,心中不大自在,於是說:我走了。”
“好”他微一點頭,臉上神色也似乎帶了些須倦意,等她走到門口即將邁出去的時候,他才又忽然低底地說:“不要覺得歉疚,如果換作其他人,我當時也會這麼做的。”
她停下來,卻不回頭 ,手指搭在門把上微微顫抖。
“我的傷很快就能好,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你的生活,你明白嗎?”
“恩”因為背對著,她並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只覺得心中發苦,像是十分艱難才能發出聲音,:。。。。你放心,一切 都很好 ?“
可是事實上,一點兒都不好。
許一心後來怒其不爭地說:‘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是呀,短信是她親手發出去的,再去追究當時是否一時頭昏腦熱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等待的日子仿佛變得漫長,每分每秒如同無聲的煎熬。
可是,肖穎有時候甚至恍惚,因為不知道自己真正在等的究竟是什麼。是離婚協議?還是某個轉機?
接到律師的電話是一周後,通知她回C市簽字。
星期六乘飛機回去 ,在龐大的機體離地升空的那一剎那,某些並不太遙遠的記憶突然伴隨著轟鳴的引擎聲席卷而來。
那天的傍晚,那個人出其不意地落座在她的旁邊,旋窗外是接近地平線的如血夕陽,清冷卻又眩目,在他英俊的臉上投上一層隱隱的金光,他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欣賞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後一貫微涼的手掌穩穩地覆住她的手,曼聲說,坐好,要起飛了。
那一刻,她竟心旌神搖,不能自抑.
有葉昊寧在的日子,似乎永遠那樣新鮮,雖然他常惡意地耍她,可是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其實後來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氣,甚至偶爾樂在其中.
最初,只是將他當作自己的救贖,誰知道,他帶給她的,卻是一方真真切切的全新的天地.
這樣的結果,始料未及.
所以飛機一落地,肖穎就改了主意,並沒有急著去找律師,反而坐上的士直接回家 .
到了樓下她才記起已經沒有鑰匙了,看了看時間,按理說這個點上葉昊寧正在外面花天酒地聲色犬馬.
正犯愁,結果電梯開了,她不由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鐘點工黃阿姨看見她也微微睜大眼睛在:噫,小肖,你回來了呀.”
肖穎笑了笑說:”阿姨,可不可以把鑰匙借給我?我忘記帶了.”
”小葉在家啊.”見她似乎有些詫異,黃阿姨又說,”正病著呢,都在家裡休養了三四天了,怎麼,你還不知道?”
她心裡”咯噔”一下往下沉:”怎麼回事?”
”有點低燒不退把,具體什麼原因他沒說我也不好問.不過一開始還真把我給嚇著了,那天他出差回來,剛進門就好像站不住了,一張臉更加白得可怕,最後還是我扶著他進屋休息的.”
肖穎連忙上前一步問:”那後來呢,叫了醫生沒有?醫生怎麼說?”
:哪個時候他只說太累了,睡一覺就會沒事.我看他第二天一早又上班去了,以為真沒大礙呢,誰知道沒過兩天就開始感冒發燒,現在基本都改在家裡辦公了,那位秘書小姐一天來回好幾趟地送文件.”
謝謝您阿姨.肖穎立刻轉身走進電梯,在金屬門合上之前勉強笑道:”我上去看看,您先回去把>”
按下門鈴沒多久,葉昊寧的身影就出現在打開的門板後面.
肖穎不由自主地打量他,只覺得或許是穿著黑色睡袍的緣故,整個人確實顯得消瘦了一些,但是精神似乎還不錯,因為那道眼神仍舊仿佛有穿透的力度,冷冷地看著她,讓她覺得頗不自在.
於是,剛剛湧起的一點柔情暖意通通暫時退避三舍,她只楞了一下,便很自覺的地走進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換鞋.
葉昊寧隨手將門關上居高臨下地看她,微微皺眉:”協議簽好了?”
”沒有”她倒是神態自若地仰臉,卻有仿佛心虛於和他對視,於是只是盯著他的嘴唇,說:”先前也和律師談過了,我對協議內容不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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