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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2 17:4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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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穿越之太乙仙隱

【作者概要】:先飛,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一個為了尋找自己的妹妹而毅然穿越到古代的圍棋青年,卻意外地成為了刺穿天地的那支利劍。

  是命中注定,抑或是迫不得已?

  各類神話傳說中的美麗女仙或嬌或媚。

  眾多知名歷史人物悉數登場。

  作者試圖用自己的想象力,來向讀者展現一段神秘卻又別有特色的穿越神話……

【其他作品】:《魔幻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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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2 17:49:39

第一卷 太乙金光縱

第一章 妹妹穿越了?

這個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直覺。

風魂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今天早上,當他坐在棋桌前,看到對手故意流露出的不屑神情時,他便生出了自己一定會贏的直覺。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直覺是對的。

他贏得了這個圍棋棋戰頭銜的挑戰權。

而現在,當那個女孩捧著水晶球,微笑的對他說話的時候,他便馬上知道,最好離這個女孩遠遠的。

她說的是:「先生,您要穿越嗎?」

他轉身就走。

女孩在他身後喊著:「您如果要穿越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喲,我會算你便宜的。」

他覺得自己的後背被風吹得有些發冷。

在不擺棋譜的時候,風魂經常也會上上網,看一些玄幻小說,所以,他當然也知道什麽是穿越。不過小說畢竟只是小說,在現實生活中,他對這種事既不相信,也沒什麽興趣。

只有對現實生活不滿的人,才會想著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甚至夢想著,只要去了另一個世界,就能讓那個世界圍著他轉,可以收一堆小弟,或是讓見到的每一個美女都愛他愛到神經錯亂。

但是風魂覺得,一個在現實生活中不肯努力適應環境的人,就算真的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或者是回到了過去,同樣也無法做出什麽成績來。

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是中盤戰勝對手,但畢竟還是拖到了下午。天空中飄著細雨,感覺有些蕭瑟。

他打了個哈欠,繼續向自己的家走去。

作為一名職業棋手,全國各地他都轉了幾圈,但這一次的挑戰權決定戰,恰好是在他所住的城市,也算是他的主場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原本想敲門,但最終還是掏出鑰匙自己把門打開。

浴室裡傳來妹妹的聲音:「哥,是你嗎?」

「嗯。」風魂脫下鞋,踏上纖塵不染的地板。

「贏了嗎?」

「輸了!」

「呀!」妹妹從浴室裡探出頭來。她濕漉漉的頭髮還在滴著水,赤裸的肩膀顯露在風魂的面前,甚至連窈窕的身體曲線都隱隱地勾勒在半開的磨砂玻璃上。

她看了風魂一眼,又縮了進去:「贏了啊。」

「喂,我的表情那麽容易看穿嗎?」

「我是你妹妹嘛!」風芷馨甜甜地回答。

風芷馨哼了一聲。

「不過呢,」芷馨說道,「哥,你確實從來也沒問過我,我想要什麽樣的禮物……」

「好吧,我現在問你,你想要什麼?」

淋水的聲音慢慢地小了下來,浴室裡安靜了許久。

「不許,」妹妹那近乎哽咽的聲音傳進了風魂的耳中,「不許帶別的女人進來……」

「我沒有……」

「上個月十三號,」芷馨的聲音低得幾乎讓人無法聽清,「我們吵了架,我住到了姨媽家裡……」

風魂心裡一痛。

「只有那一次,」他虛弱地說,「而且……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你妹妹嘛!」

「……」

房屋裡一片安靜,靜得仿佛連玻璃門另一邊的心跳聲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

風魂苦苦地笑了一下:「芷馨,其實、其實你不是……」

然而就在這時,浴室內卻傳來妹妹的驚呼聲:「哥,你怎麽……呀!」

風魂怔了怔:「芷馨,怎麽了?」

她的聲音中帶著驚慌,讓風魂感到異常不安。

然而,風芷馨卻沒有回答。

他又喚了幾聲,但仍然沒有得到回應。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他轉過身,猛然拉開玻璃門。

浴室內一個人也沒有……

******

為什麽一個人會好好的在浴室裡突然消失?

風魂不知道。

他在街上來回地跑著,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但這樣的努力其實根本毫無意義,芷馨失蹤了,但她卻是在完全封閉的浴室裡失蹤的。

他甚至無法找人幫忙,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向人解釋。

於是,他只有一次次地回家,又一次次地出來,希望無緣無故消失的芷馨能夠再無緣無故的出現。

但是,他怎麽也無法找到她。

這時,他又看到了那個捧著水晶球的小女孩。

昏暗的夜色下,小女孩穿著黃色的連衣裙,明媚的眼睛裡露出神秘的笑容:「先生,您是在找人嗎?」

風魂呆呆地看著她。

「我可是很會找人的。」小女孩將她的水晶球捧得高些,「就算是穿越了的人,我也能找得到喲!」

穿越?

風魂的心猛地一跳。

此時此刻,穿越這個詞在他的耳中顯得異常刺耳。雖然他根本不相信有這回事,但芷馨的消失確實是讓人無法解釋。

她真的穿越了嗎?

「讓我看看你在找的人是誰,」小女孩像模像樣的盯著水晶球,「原來是妹妹不見了啊。」

風魂看著小女孩,現在他覺得,這個小女孩確實透著古怪。作為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她的頭髮居然垂到了腰上,頭上還紮著小巧的發髻。她穿的是一件泡泡袖,眼睛裡透著一股賊笑的味道。

「你知道她在哪裡?」

「嗯,」小女孩把水晶球放在耳邊搖了搖,「它告訴我說,你的妹妹穿越了,她去了唐朝!」

唐朝?

風魂的心再次一跳。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如果芷馨是穿越去了唐朝,那確實是有可能的,也許,那並不是穿越……她只是回去了!

「你也想去嗎?」小女孩問,「我可是幫人穿越的行家,我會算你很便宜的。」

風魂深深吸了一口氣。

「等我!」

他往回跑,一直跑到了家中。但這一次,他發現自己的家被人破壞得一塌糊塗,沙發斷成兩截,牆壁上到處都是被利器劃過的痕跡。

他跑進自己的臥室,幸好這裡還是完好無損。他在櫃子裡翻了一陣,直到翻出了一個暗藏已久的小盒子。

盒子裡放著一塊翠玉。

這是一塊弧形的玉佩,中央處有個小孔,左右各刻著一條對襯的龍。與一般的龍不同的是,它們的蛇形身體上還刻著翅膀。

將翠玉藏在身上後,風魂再次回到小女孩面前。

「準備好了嗎?」小女孩捧著水晶球往街的另一邊走去,「那就跟我來。」

她似乎很高興,一邊走還一邊哼上奇怪的歌兒,在她的裙子下邊,一隻毛茸茸的可愛尾巴從臀後伸了出來,搖啊搖。

她帶著風魂進入了一個大廈,沿著樓頂不停地往上走。

走到五樓的時候,風魂已經累得夠嗆,雖然圍棋也勉強歸於體育類,但畢竟對棋手真正要求的是智力和耐久力,而不是運動能力。

「我們是要上幾樓?」他忍不住問。

「頂樓。」

「這可是十二層啊……」

「是啊!」

「……為什麽不坐電梯?」

「電梯?」小女孩睜大眼。

風魂歎氣。他推著小女孩來到電梯前,按下鍵,等梯門打開後,又把她推了進去。

將頂樓的燈按亮後,他們忽的一下就到了。

「厲害!」小女孩興奮地搖著尾巴。

「……」這丫頭是從哪個時代過來的?

到了頂樓,小女孩仍然往上走。

通往天台的門是鎖的。

「芝麻開門!」小女孩朝著鐵門劃了個圈。

門開了。

風魂現在確信,她肯定是個狐仙之類的東西。

一直來到天台的邊緣,小狐仙笑盈盈地看著他:「跳下去,你就穿越了!」

「……」她是認真的嗎?

「要換別的方式嗎?」小狐仙說,「被雷劈?身上被砍二十六刀?煤氣爆炸?喝開水嗆死?」

風魂掉頭就走。

「好吧好吧,」小狐仙趕緊叫道,「我們換個沒那麽糟糕的辦法。」

風魂斜眼看她:「你好像很擔心我不肯穿越?」

「怎麽會呢?哈,哈哈,」小狐仙把他拉回來,「不肯跳樓也沒關係,我們換個安全的方式。現在,你看那裡……對對,那是月亮,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然後呢?風魂按她說的去做。

「然後呀,」小狐仙把水晶球放在一邊,自己退了一步,再猛地跳起,「我把你推下去就可以了!」

風魂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成功。」小狐仙拍了拍手,哼著歌兒。

就在這時,夜空中飛來一道劍光。

一個穿著古代衣裙的少女踩著劍光停在了天台上方。

「隱娘,」小狐仙向禦劍少女揮著手,「你來遲了,師父已經穿越了。」

「穿越了?」叫做隱娘的少女疑惑地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陰陽鏡還在我這裡,他怎麽穿越?」

呆!

小狐仙如同石化般定在那裡,手也不揮了,尾巴也不搖了,小口張在那裡,簡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媚兒,難道你……」

兩個人一起探頭往下看。

在緊靠大廈的馬路上……

一具屍體正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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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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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木老先生

當風魂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一陣酸痛,簡直就像是裂成了碎片。

他艱難地站起,打量著周圍,結果發現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毫無疑問的是,他是處在一個山崖上,然而,天卻是紫色的,而崖外縈繞著飄渺的青雲。

他沿著唯一的小路往山頂走著,周圍的奇花異草對他來說,都是前所未見,此外,還有各種奇獸。

這真的是唐朝嗎?

他看著那長著翅膀在天空飛翔的馬,以及樹梢間遊來遊去的魚,只覺得頭皮發麻。雖然在二十一世紀,確實是有許多物種因為人類的擴張而滅絕,但是,中國的古代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生物嗎?

嗯,其實想一想,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山海經》裡記載的那些神話動物只怕比這些會飛的馬要奇怪得多。

他來到山頂,卻看到那裡已經有人了。

一個穿著九色袍服的老人正坐在那裡,面前的樹樁上擺著紫木製成的棋盤,兩個小童跪在一個香爐旁,紫色的煙從香爐中冒出,帶著淡淡的香味不斷往上飄,直至融進天空。

風魂學著古裝戲裡的人物般朝老人長揖了一下:「請問……」

老人一動不動,只是注視著棋盤,而那兩個小童卻驚訝地抬頭看他,仿佛看到了什麽怪物。

風魂乾咳一聲,踏步上前,看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

這是一個殘局,黑白雙方正面臨著慘烈的撕殺。黑方似乎不顧一切地想要連成一片,就算是活棋,也要用盡各種手段與另一塊活棋相連。而白棋也是一直在阻止黑方的這種意圖,完全違反了棋理。

他猛然醒悟過來,毫無疑問,這盤棋所采用的是唐朝以前的規則,不但是用座子法,還需要還棋頭。盤上的地切割得越碎,需要還出的棋頭也越多,這才是他覺得雙方都違背棋理的原因,其實,這只是因為圍棋規則有所不同。

風魂在職業棋手中雖然還不能算是國手,卻也得到過好幾個棋戰頭銜,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所謂一理通,百理通,既然知道這盤棋所用的是中國古代的圍棋規則,而不是基本取自於日本的「現代規則」,很快也就理清了思路。

老者手邊棋盒裡放的是白子,而此時顯然應該是輪到黑棋走。雙方的形勢基本勢均力敵,難分難解。

風魂想了一陣,無意識地從黑盒裡取出一子,落在棋盤上。這一子隱隱攻擊著幾塊白棋,同時又將三塊黑棋連成一路,應該是此時黑方能夠下出的最強手。

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讚賞之色。

見對方已經注意到自己,風魂這才乾咳一聲,學古代人一樣鞠了個躬:「請問,這裡是什麽地方,現在又是什麽時代?」

「有趣,」老者微笑著,「你自己落在此間,卻又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算是一件怪事。至於現在是哪朝哪代……嗯,你問的是天庭還是人間?如果是天庭的話,玉皇剛剛才承三清之命,繼天帝位,統領宇內。至於人間……我也記不得了。」

旁邊一個小童插口:「人間的帝王好像是叫司馬曜,年號寧康,國號為晉。」

晉朝?

風魂吃了一驚。

那小狐仙不是要把他送到唐朝去嗎?怎麽卻跑到晉朝來了?而且,天庭和玉皇是怎麽回事?

老者打量了一下風魂:「小友,你身有五穀之氣,六神未能相安,顯然不曾得道,可是你卻又能夠進入我的大荒之境,莫非是身上藏有什麽上古神器不成?」

神器?

風魂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可以被稱為神器的東西,勉強要說「上古」的話,他身上最古老的恐怕就只有那塊翠玉了。

他將翠玉取出。

老者看了翠玉一眼,眸中閃過歎息之色:「原來竟是這不祥之物,你身懷此物,竟然還未受天遣,也算是異數了。」

天遣?風魂呆了呆,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這塊翠玉其實不屬於他,而是他的妹妹芷馨的。只是,芷馨並不知道這塊翠玉的存在。

老者再次看向棋盤:「小友的棋藝,在人間應該已算不錯的了,但也僅止於此。」

他拾起一粒白子,落在盤上。

風魂看去,初時還不覺得這一子有何用處,然而,越看卻越是心驚。就在剛才,他還覺得自己已經看清了棋盤上的所有變化,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突然發現棋盤上的每一粒白子都有如星辰般互相呼應,一如星圖,而他剛才所下的那一黑子,卻是愚蠢得近乎可笑的俗手,不但打破了所有黑子之間的神秘連繫,更像是在將整盤棋莫名其妙的送給白方。

他對自己的棋藝本是極有自信,然而老者這看似隨意的一手,卻仿佛在將圍棋的至妙之境展示在他眼前,讓他難以置信。

他的額上溢出冷汗,棋盤在他的眼中越擴越大,一如天地,而他就像是天地中最微不足道的沙粒,卻自以為擁有能夠分列星辰的力量。

老者淡然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仙家的棋路,又豈是凡人所能看清?小友,凡事皆須量力而行才是!」

老者將那粒黑子拾出,輕輕一彈。

一顆流星飛往下界。

風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昏倒在地。

*****

當風魂再次甦醒時,已是三天以後。

他跌跌撞撞地來到老者面前,拜倒在地。

此時,他已經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一個仙人。其實,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既然妹妹能從浴室裡莫名其妙的消失,既然他能夠遇到一個拿著水晶球的小狐仙,既然他能夠穿越到這裡,那就算這個世界有神仙,又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小友無需如此,」老者微笑著將他扶起,「你既然出現在此,那也算是你我的緣分,我看你心有鬱結,可是有什麽疑惑之事?老夫略略通些卦術,或許可以幫得上你。」

「我想找回我妹妹,」風魂看著老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我想要找回她。」

「找人啊,」老者將幾枚棋子往桌上一扔,掐指算了一算,緊接著便露出驚異之色,「奇怪,以卦象所示,你所要尋找的人既不在此間,也不在此時,而是在三百年之後。」

如果現在是晉朝,那三百年之後,豈非就是唐朝?

風魂看著老者:「您能不能將我送到那個時代?」

對方可是神仙,要是見到了神仙還不求他,上帝都不會原諒的。

老者卻搖頭說道:「小友莫不是在說笑?自三清化身鴻均,分子天丑地,創神鬼二道以來,三界各有其序,天命無處不在,縱是神仙,也無法用術法直接將人送往另一時代……」

「可我卻是從一千多年以後穿越來的,」風魂急道,「既然我能從未來穿越到現在,為什麽不能從現在穿越到唐朝?」

「穿越?」老人疑惑地再次打量風魂,「除非你所活的那個時代,天庭已經崩潰,天命已經消失,否則斷無穿越之理。若是人人都能回到過去,三界豈非早就大亂?」

風魂呆在那裡。

若是按這個老人的說法,他豈不是要在這裡活上個三百多年,才能見到芷馨?

那個小狐仙明明說好是將他送到唐朝的,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老者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有不忍,於是輕歎一聲:「伏羲卦術也有算錯的時候,定數亦有反複無常之時,你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不妨留在此間,也算是你的仙機。」

旁邊一小童哼了一聲:「三百年時間也長不到哪去,你若是能學得仙術,脫卻胞胎,打一個盹也就過去了……」

另一小童取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愛睡?上次你可是一睡就睡了七十多年,怎麽叫都叫不醒。」

兩個小童開始鬥起嘴來。

風魂立時生出希望。對於凡人來說,三百年時間足夠變成木乃伊了,但對於仙人來說,自然是算不了什麽。

何況,就算真的就這樣到了唐朝,除了下棋就沒有別的本事的他,恐怕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更不知道該如何找到芷馨,既然如此,還不如先拜這個老仙人為師,學會仙術後,再看有沒別的法子找回妹妹。

他正襟跪下,想要向老者行禮。

老人卻阻止了他:「你若是想跟我學習仙術,那還是早些打消念頭為好。凡人要想成仙,絕非易事,縱然苦修一生,能得仙道者,萬人之中能有一二已算不錯的了。以你的資質,要想修習仙術,恐怕是到死都難。」

呆。

風魂覺得自己想哭。好不容易有了成仙的希望,居然就這樣直接被封殺了。

老者卻笑道:「成仙之道不只一途,修習仙術不過是其中之一。如果你真的有心學道,那便跟我學下棋便是。你也不需拜我為師,三年之內,我都會住在其間,你便留在這裡,算是我的棋友吧。我承青氣而生,別人也稱我為木公,你就叫我……」

「木老先生!」風魂站起,恭敬地說道。

旁邊的兩個小童呆呆地看著他,仿佛他是一個傻瓜。

木公卻嗬嗬地笑道:「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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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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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童玉女

為了成為職業棋手,風魂從小就打了無數棋譜,然而,木公所教的棋路,竟像是他以前所學的東西全無用處,不單涉及星相、伏羲卦術等眾多知識,甚至還需要研究天地之理,查看五行風水。

在這大荒境中有一石室,裡面便放了各種道家寶典,從煉丹、製符、禦劍到陰陽雙修、各類仙術無所不有。風魂知道涉獵過雜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隻選自己需要的書籍翻看,一年多後,也慢慢的由棋入道,對道法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兩個小童一個叫做梁休,另一個叫做浴月。兩個都長得水靈粉嫩,煞是可愛。

時間一長後,風魂才知道,浴月竟是個女孩子,她的頭髮紮著兩個小包,裡面暗藏著兩隻紅玉般的小角,顯然並非人類。

對於風魂來說,這大荒境自然是處處透著神秘,而對浴月來說,這種整天焚香掃葉的日子卻過得頗為無趣,風魂的到來,倒是給她帶來了不少樂趣。

木公很少出門,但往往一坐在那便動也不動,浴月說他是神遊去了。

而梁休總是趁著這個時候躲起來睡覺,把所有的事都推給浴月去做,於是,風魂就時常幫她的忙。

其實許多事本就是可做可不做的,比如鋪雲。天上的紫雲每隔三十三天便要洗上一次,這時候,浴月會用一個紫葫蘆把紫雲全都收進去,再來到一個叫做洗霞池的地方,把紫雲放進去洗上一遍。

其實就算不洗,風魂也看不出這些雲彩能髒到哪去。

“金童玉女本就是被派來做這種事的,”浴月嘟著嘴,“每一個金仙身邊都會有我和阿休這樣的金童玉女,而這也是我們提高仙階的最好機會。”

“仙階?”

“嗯,”浴月伸出手指搖啊搖,紫雲也在洗霞池裡攪啊攪,“天帝之下有四禦,四禦之下有五方,五方之下是一眾上仙,還有各路仙官,星宿眾將,此外才是那數都數不清的各路天兵,而我們這些金童玉女的地位……”

“比天兵還不如?”

“誰說的?”浴月大怒,“誰說我們不如天兵了?太過分了,我們的地位要比天兵……”

“高一點點?”

“……高一點點!”小女孩歎氣。

“不錯了。”風魂哼了一聲。果然,不管在哪裡,地位最低下的還是那些當兵的,哪怕是領導家裡掃廁所的,地位都要比當兵的高。

“不過呢,”浴月得意地說,“我可是大荒境的玉女,走出去,連那些星將都得好聲好氣地跟我說話,就算回到西海,我那個勢利的老爹也不敢欺負我。”

風魂明白。

這就好像省級領導家裡掃廁所的,就算走在街上,架式也比替縣級政府開車的派頭要大。所以浴月才說,當金童玉女是提高仙階的最佳途徑,如果攤上一個好領導,在關鍵時刻提攜一下,就算是開車的也有可能一不留神就變成某某部副職啊什麽的,怎麽也比通過正常途徑升官快。

“不跟你說了,我下去洗一下澡。”

“去吧。”

“我是說,我要到池裏洗一下澡。”

“那就去啊。”風魂聳肩。我又沒阻止你。

“喂,”浴月瞪著他,“我可是個女孩子……”

“我知道。”

“那你還不避一避?”

“放心吧,”風魂朝小女孩的胸口掃了一眼,然後興致缺缺地坐在那裡抬頭看天,“你去洗就是,我不會偷看的,我對沒發育的小丫頭不感興趣……疼!”

小女孩拿著紫葫蘆直接敲在他的頭上。

又過了一段時間,梁休和浴月連續幾天早出晚歸,問了浴月後風魂才知道,所有的金童玉女通常都會兼任一些別的司職,而這幾天輪到他們去各地行雨。

但是有一天,他們是吵著架回來的,梁休一回來便跑去睡了,把浴月一個人扔在那裡。風魂正用石子演練著木公所教的一種遁甲之術,見浴月嘟著嘴很不高興,就問了她。

“明天我們要去衛城,”小女孩惱怒地說道,“阿休不肯去。上次他就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氣死我了。”

風魂問:“他為什麽不肯去?”

“還不是因為玉清夫人住在那裡?”小女孩哼了一聲,“他不去,我一個人又要行雲又要布雨,忙都忙不過來。萬一誤了時辰,我還要跟他一起受罰,哼。”

風魂心裡一動:“要不要我幫忙?”

在這裡待了一年多,他也想看看外面是什麽樣子,而這幾天木公也神遊去了,剛好他有了空閑。

浴月想了想:“也好,不過你可要什麽都聽我的,萬一越幫越忙,我就把你扔在衛城,不讓你回來。”

第二天,風魂便跟著浴月一同出發了。

他們騎著一匹人面馬身、長有雙翼的英招,英招飛在空中,速度極快。

這些日子,風魂也漸漸學會了不少道法,雖然無法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般一個筋鬥十萬八千里,但像一些五行之術,奇門遁甲也掌握了不少。隻是,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大用處,算是什麽等級,他卻一概不知。

一路上,他見到了許多石城,這讓他越發地確定,自己確實是到了古代。只是,所經之處,基本上都過於荒涼,大地裂開口子,百姓衣不遮體。

司馬曜當皇帝的時候,已是東晉末期,北方早已淪陷到胡人手中,南方百姓生活貧困,天師道借機起事,攻城掠地,焚燒官府,使東晉朝廷大為驚恐。

而風魂知道,接下來將會是更加混亂的南北朝時期,雖然也會出一些像劉裕和孝文帝等少數幾個名君,但總體來說,卻是一個王朝不斷更替的時代,老百姓的日子將更為難過。

來到衛城後,浴月取出各種仙家法器,如行雲幡,降雨符,讓風魂幫她一同召風喚雨,這些東西操作起來並不複雜,無非就是搖來搖去,念念咒法,風魂甚至覺得,浴月一個人本就可以輕鬆搞定,她之所以把自己拖來,也不過就是因為一個人出遊太過無聊而已。

其實想想也是,像她這樣一個小丫頭總是呆在大荒境那種不見人煙的地方,身邊陪著的又是梁休這種孤僻而又貪睡的金童,自然難免覺得寂寞。

這時,風魂看到有條彩虹從一座綠山搭上了雲端,變化萬千,美麗至極。

浴月收起法器:“來,我們去見見玉清夫人。”

她讓英招朝著那座山嶺飛去。

英招落在石洞前,一個美豔的女子正等在那裡,見到英招上坐著兩個人,她的臉上先是一喜,卻又很快就變得失望。

風魂知道,那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不是梁休。

浴月牽著他一同跳下英招,向玉清夫人走去。

“浴月,”玉清夫人掩起失望之色,微笑地看著浴月,“這位公子是……”

“他叫風魂,是大荒境的一個閑人。”

閒人麽?風魂歎氣。

他確實很閒!

“他是替阿休來這裡行雨的,”浴月看著玉清夫人嚅嚅地說道:“阿休今天剛好不舒服,那個、他並不是因為今天輪到他來衛城行雲才剛好不舒服的,他只是……”

“我知道!”玉清夫人微笑地打斷浴月的解釋,她朝風魂盈盈地一福,“妾身梁玉清,多謝風公子願意暫代阿休行降雨之職,如不嫌棄的話,請至妾身的少仙洞裡稍歇片刻,妾身恰好準備了些糕點!”

說完後,她伸了伸手,那段彩虹被她收入袖中。

她領著風魂和浴月進入洞中,將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果品糕點端了出來。

風魂這一年多在大荒境裏,能吃到的東西除了樹上的果實就只有地上的果實,好在這些東西都是仙樹上長出來的,就算比不上傳說中吃上一顆能活九千九百年的蟠桃,至少強身健體這類基本的功效是絕無疑問的。

只是這些果實雖然解餓,卻不解讒,而他也不好意思去問木公能不能把那些天馬啊靈蛇啊之類的東西烤來吃,只好將就著。

因此,玉清夫人的這些糕點已經算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唯一能夠吃到的“非綠色食品”了。

見風魂吃得起勁,梁玉清不覺掩嘴一笑,而浴月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顯然是在怪他沒形象。

趁他貪吃的時候,梁玉清問了浴月一些事,但基本都和梁休有關,雖然其實也問不出什麽來,但梁玉清顯然已很滿足。

“再過些日子,東皇陛下便將返虛而去,”梁玉清向浴月問道,“到那時,你有何打算?”

浴月哼了一聲,嘟著嘴:“無非就是回西海去,還能怎樣?我原本是上元天的玉女,歸上元夫人管,結果夫人跟王母娘娘翻臉,不知所蹤,幸好在那之前,我就被夫人送到了大荒境,其他那些出身於上元天卻未能與上元夫人一同離去的玉女,早就被王母娘娘返籍了。”

梁玉清猶豫了一下:“那阿休呢?他有沒說他想去哪裡?如果他想去雷部的話,我可以……”

“夫人,”浴月搖了搖頭,“我想,阿休不會去雷部的。”

梁玉清無意識地用手拈了一塊糕點,卻又放了下去:“莫非,他不想去天庭任職?那、那他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住到這裏來,我可以……”

“夫人,”浴月沉默了一下,“我想……阿休恐怕是想去下界為妖……”

梁玉清猛地站起,掩口定在那裡。她的神情實在是過於驚慌,使得風魂嚇了一跳,口中含著半塊糕點怔在那裡。

“不可以,”梁玉清的身子止不住地顫著,“他、他怎麽能那麽想?他、他是在東皇陛下身邊做過金童的,就算他不想去天庭,也不會有人難為他,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小女孩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嚇了一跳。

“我只是隨便亂說的!”浴月趕緊安慰她,“阿休他不可能會去做妖怪的,他只是有點懶,又不是傻瓜……不、我、我是說他又不懶……我是說……”

風魂看著差點急哭了的小女孩,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丫頭,既然現在開始著急,那剛才就不會想一想哪些話不該說麽?

雖然浴月開始改口說她隻是亂猜,但梁玉清卻知道那恐怕真的是梁休的想法。一旦下界為妖,就意味著他將放棄仙籍,寧願接受各種天劫也不肯服從天庭管束,一不小心應劫而死的話,輕則墜入輪回,重則形神俱滅。

浴月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趕緊告辭,抓著風魂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他們騎著英招,直往大荒境飛去。

雨後的天空透著清新的味道,然而幹裂的大地並沒有因為這場雨而濕潤多少。

坐在浴月身後,風魂比較著玉清夫人與梁休的相貌,很簡單地就猜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玉清夫人對梁休的那種關愛與擔憂,顯然隻可能是出自於母愛,但梁休為什麽如此不願與自己的母親見麵?

“浴月,”他向小女孩問道:“阿休和玉清夫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浴月回頭看了他一下:“我跟你說,你可不要讓阿休知道。”

“好!”看來有八卦可以聽了。

小女孩告訴他:“其實,玉清夫人原本是太微天的玉女,可是有一天,她和王母娘娘身邊的另一個玉女,與太白星君一同私奔了。王母娘娘非常生氣,派五嶽之神去捉拿他們,結果,太白星君被抓了回去,另一個玉女逃走了。而玉清夫人當時已經懷了阿休,只好找織女向王母娘娘求情,這才沒有被打入輪回。王母娘娘命她守在少仙洞,永遠不許離開,而阿休一出生就被帶走了。後來,阿休長大,但身邊的人一直都在嘲笑他……”

原來如此。風魂明白了過來。

天界的規矩繁多而複雜,像梁休這樣的私生子,自然難免到處受人白眼,時長日久之後,他自己也不免以生母為恥,甚至寧願下界為妖也不肯呆在天庭。

雖然是穿越了,但在這之前,風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接觸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有仙神有妖怪的古代,而浴月所說的太白星君,在風魂的第一印象裡無疑應該是電視《西遊記》裡那個拿著拂塵被孫悟空甩得團團轉的老不死,卻想不到那樣的老家夥也能勾引到兩個良家婦女……不、是良家玉女私奔。

雖然像許多網絡小說一樣穿越了,但風魂並沒有當主角的欲望,他只希望能夠好好地活上三百年,找回自己的妹妹後,回到屬於他的時代。

在想著心事的時候,浴月卻讓英招停了下來。

前方,有兩個人正朝著他們飛來。其中一個青年身穿黑色輕裘,頭上長有鹿一般的黑色雙角,見到浴月,咦了一聲,落在英招之前。

“常表哥。”浴月怯生生地說道。

黑裘青年略一點頭,同時掃了風魂一眼,風魂卻沒有太注意他,而是驚訝地看著與他同行的另外一人。

那是一個粗壯的大漢,背上背著宣花巨斧,身上刻有古怪花紋,體型異常高大。一些古代小說裡常常形容某壯漢身高八尺,風魂對這個時代與他那個時候的丈量單位之間的換算不是很清楚,但單以肉眼來看,這大漢便足有三米之高,濃眉闊目,凶神惡煞。

這漢子若是跑去NBA打籃球,隻怕連魔術隊的魔獸霍華德跳起來,也夠不著他的手臂,他隻要接過球往對方球筐裡放就可以了,那真是名副其實的第一中鋒。

“浴月,你怎麽會在這裏?”黑裘青年看著小女孩。

“今天剛好輪到我前往衛城行雨。”浴月低著腦袋。

青年點點頭,他看向風魂,淡淡地問:“在下南海敖常,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浴月搶著說道:“他叫風魂,是……”

風魂微笑地接過話:“我隻是大荒境的一個閑人。”

敖常怔了怔。他身為南海龍太子,自然一眼便看出風魂隻是一個凡人,但這樣一個凡人居然住在大荒境,自然讓他不免有些疑惑,只是疑惑歸疑惑,他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淡淡地聊了幾句,這才與那大漢離去。

見敖常飛得遠了,浴月這才安下心來,想要讓英招繼續向前飛去。

誰知那大漢忽然又掉了個頭,踏著虛空冷喝一聲:“且慢。”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2 17:49:39

第四章 北極戰神
這一聲大喝有如天雷,震得風魂耳朵都差點聾了。

大漢踏雲而來,直直地盯著風魂:“你身上藏的是何物?”

他這一問,風魂立時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那枚翠玉,雖然木公曾說過這塊翠玉是不祥之物,但他其實並不怎麽放在心上,現在見到這個家夥毫無禮貌地問他,心裏也不禁生氣,於是冷冷地說道:“關你屁事!”

大漢大怒。

敖常也飛了過來,趕緊向風魂介紹道:“這位乃是西方太極天皇座下北極戰神符將軍,風兄不可無理。”

敖常並非是對風魂有什麽好感,隻是,風魂畢竟是與浴月同行,他生恐浴月受到牽連,隻好提醒風魂。

風魂對天界的仙階並不了解,倒還不覺得有什麽,小女孩的臉色卻變得蒼白。

北極戰神符奚斤乃是西皇座下的五極戰神之一,西皇為四禦之一,一向殘忍好殺,自命不凡。東皇退位,西方太極天皇雖然自知無法成為新的天帝,卻隻盼天界能重回上古時期四禦分冶的局麵,卻不想元始天尊降下敕令,一向排在四禦之下的玉皇扶搖直上,繼天帝位,令太極天皇大為不滿。

玉皇雖然登上天帝之位,但畢竟資曆不足,人心不穩,明知西皇處處刁難,隻是一再容忍,反而使得太極天皇越發狂妄,容得手下胡作非為,若不是東皇雖然退位,威望仍在,西皇恐怕早已帶著手下五極戰神、八大元帥生出事端。

隻是,東皇返虛在即,天庭中一眾神仙眼見玉皇大帝隻知隱忍,任由西皇囂張,自不免各思出路,有些甚至在暗中與西皇勾結,以圖安身保命。

浴月乃是大荒境玉女,對天庭中的許多事自然了如指掌,眼見敖常在這麽敏感的時期竟與西皇座下北極戰神走在一起,更是暗暗心驚。

小女孩雖然心驚,風魂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如果這個家夥是天界的城管他或許還怕些,至於什麽北極戰神南極熊之類的東西,他既沒聽過,也不了解。再看看《西遊記》,一個石頭裏鑽出來的猴子都能打得玉皇大帝鑽在龍椅底下不敢出來,這些戰神天將什麽的,無非就是放在邊上當背景的角色演員罷了。

見風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北極戰神符奚斤怒哼一聲,將手一指。

風魂隻覺得一絲熒光從自己的身上溢出,他下意識地掏出翠玉觀察,隻見發出熒光的正是它。

“竟是青龍之圭?”北極戰神眸中一亮,伸手便向翠玉抓去。

這翠玉原本屬於風芷馨,風魂自然不願意無緣無故被人搶走,心急之下,使勁拍了一下英招,英招負痛,直往遠處飛奔。

北極戰神大怒,撥出背上巨斧,身形突然變得巨大,一斧便向風魂和浴月劈去。

敖常擔心傷到浴月,趕緊叫道:“符將軍手下留情!”

然而符奚斤根本就無視敖常的驚呼,對他來說,殺死一個凡人和一個玉女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別說是敖常勸阻,便是西海龍王在此,他也完全不放在眼中。

浴月沒有想到風魂竟敢反抗北極戰神,大驚之下,連忙喊道:“抱緊我。”

風魂趕緊抱住小女孩的腰,這個北極戰神說殺就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大荒境待了一年多,聽浴月說起,隻覺得天界中這個也是規矩,那個也是規矩,竟是律法森嚴,戒律繁多,卻沒想到路上隨便遇到一個戰將天神,竟是說殺就殺,完全不將人命放在眼中。

眼見宣花大斧劈下,浴月從英招背上躍出,化作一條粉紅色的蛟龍,直往低處飛去。在她身後,英招被巨斧劈成了兩截,淋下無數血雨。

風魂此時也暗暗後悔,他沒想到對方竟是動真格的,雖然這塊翠玉是芷馨的,但若是為了這樣一塊死物便害死自己和浴月,那無論如何也得不償失。

浴月所變的蛟龍飛得極快,但符奚斤化作小山般的巨人,每一步都踏出數丈,竟是緊追其後。

眼見這凶人追近,風魂慌忙將翠玉放入口袋,取出數枚棋子,以木公所傳的遁法朝空中一扔,棋子凝在空中,布成七星,幻出一道青色屏障。

北極戰神一斧劈在青色屏障之上,立時間,山川震動,萬獸齊鳴。

風魂回過頭來,見青色屏障已被劈出一條裂縫,不禁感到氣餒。

他卻不知,此時此刻,符奚斤亦是大為驚詫。太極天皇座下,符奚斤雖然不是實力最強的,但純以力氣而論,卻無人能夠勝得過他,他的劈山斧為萬截寒鐵所鑄,在他手中直有劈山裂地之能,他甚至曾自比上古戰神刑天,認為自己的一斧之威,就算不及刑天,也絕不會相差太多。

然而對方明明隻是一個凡人,隨手幻化出的屏障,他全力一劈竟然無法完全擊破。符奚斤雖然蠻撞而狂妄,卻也不是不識貨的人,一眼便認出風魂所用的乃是太乙救苦天尊東皇陛下所傳的奇門遁法,不禁也暗責自己魯莽。

四海龍王他或許不看在眼中,但東皇陛下,就算是太極天皇也不敢輕易招惹。仙家道法,從來都不會輕易傳人,這凡人竟然能夠使用太乙道法,自然與東皇陛下有著莫大淵源。

隻是,事已至此,若讓符奚斤就此收手,他卻隻恐惹人恥笑。若是讓人知道一個凡人竟能從他手中逃出,那他還有何顏麵自比刑天?何況,那青龍之圭乃是西皇渴求之物,若能搶到手中,對符奚斤來說自是大功一件,就算是得罪了東皇,反正東皇現在早已不是天帝,又返虛在即,還能拿他如何?

符奚斤冷笑一聲,再劈三斧,將青色屏障破開,朝著風魂與浴月真追而去。

在符奚斤身後,南海龍太子敖常心知北極戰神已動了殺心,不禁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隻好緊追其後,希望至少能保住浴月的性命。

風魂也知事態非常,接連使出遁法,但他畢竟隻學了一年多時間,能力有限,如何能敵得過西皇手下重將?不知不覺,便已被這凶人迫近。

符奚斤又是傾天一斧,直劈而來。

眼見形勢危急,風魂將行雨用的各種法器都朝符奚斤擲去,一時間風雷交加,烏雲齊布。但這也不過是將劈山斧的威勢擋了一擋,毫無其它用處。

無奈之下,風魂隻好跳出龍背,心想符奚斤竟然要的是他,那他不如自己投去送死,至少能讓浴月逃走。然而,浴月卻將龍身一卷,將他卷住的同時回頭一擋,竟是要以自身替風魂擋住這一擊。

“將軍不可。”敖常化作黑龍真撲而來,攔在巨斧與浴月之間。

雖然並不如何將這南海龍太子看在眼中,但符奚斤畢竟有事要他去做,倒也不想真的把他劈了,劈山斧劃了一道曲線,繞過敖常虛虛一擊,那淩烈的勁風擊在浴月身上,立時將她震得噴出鮮血。

浴月帶著風魂直往下墜,幸好,底下卻是一條大河,他們墜入河中,濺起浪花。

“為何阻我?”北極戰神怒視著黑龍。

敖常連忙說道:“浴月是我未婚妻子,還請將軍手下留情。”

符奚斤哼了一聲,落到河麵之上,想要搜尋浴月與風魂的蹤跡,隻是,浴月雖然道行並不比風魂好上多少,但畢竟是一條蛟龍,龍入大川,但加上他又被敖常阻了一阻,竟是被浴月和風魂逃得不見蹤影。

費了一番工夫,卻被這樣的小角色逃了,北極戰神符奚斤自是怒極。他冷笑一眼,鄙夷地看著敖常:“自己的未婚妻跟著別的男人到處遊玩,你竟然還能看得下去,甚至放縱他們逃走,龍族若都是你這樣的窩囊廢,難怪隻能沒出息地守著四海,任由天庭宰割。”

敖常隻能暗自苦笑。

浴月雖然名義上是他的未婚妻,但畢竟隻有三百多歲,三百多歲對於凡人來說當然漫長,但對於龍族來說,不過隻是一個小孩子,再加上她又是大荒境的玉女,就算犯了什麽錯,那也隻有東皇陛下有資格去管束她,他又不像符奚斤一樣有太極天皇隨時罩著,南海龍太子的名號雖然聽著威風,但在天庭中,也沒有多少人真的當一回事,別說大荒境玉女,便是太微天隨便哪個玉女走到他麵前,他也隻能好聲好氣地跟她們說話,以防她們在王母娘娘麵前亂嚼舌頭,弄得自己連這個南海龍太子的身份也沒了。

明知道符奚斤隻是在遷怒於他,偏偏敖常又不敢出言頂撞,隻好聽著符奚斤的汙言辱語,暗暗埋怨浴月這小丫頭的不懂事……

******

風魂將浴月背進了一片小林之中,看著天空,暗暗叫苦。

浴月雖然以龍身帶他沿著大川逃了一陣,但畢竟被符奚斤的斧風擊傷,傷重難支,重新變成小丫頭模樣,身上的龍鱗也化作了粉紅色的裙子,倒在岸邊,昏迷不醒。

風魂看向遠處,隻見山嶺之上雲氣卷集,顯然是那北極戰神仍在尋找他們,隻好將浴月背到這裏,取出黑白棋子布在地上,棋子互相呼應,將他們隱在林中。

這是木公所傳的“青煙鎖雲陣”,風魂也不知道這陣法是否就能幫助他們藏住身形,幸好,他幾次看到符奚斤在空中踏雲而過,雖然也查看了此間,但並未發現他們,轉而離去。

敖常並不在符奚斤的身邊。

符奚斤亦知浴月已受重傷,而風魂顯然修行不足,這兩人定然跑不了多遠,於是便把敖常打發走,以免他礙手礙腳,自己沿著河岸繼續搜尋。

敖常雖然猜到符奚斤的打算,卻苦於不敢違背,再加上確實有事需要趕往南海,無奈之下,隻好離去。

風魂將浴月平放在草地之上,浴月身上未見傷痕,嘴邊卻淌有血絲,顯然是被勁風震傷肺腑。他不知道這小丫頭傷得到底有多重,隻能徒自著急,大荒境內雖然有一些道書上記載著仙家醫術,但他卻從未學過,那些仙丹仙草,他既然用不上,自然也不會想到時時在身上備上一些。

他終歸是來自比較和平的未來,網絡的新聞上就算報道了什麽惡*件,也無非就是城管打人、建築商強製拆遷之類,哪會有什麽安危意識,這一下,真是藥到用時方恨少,早知如此,那些仙丹妙藥不妨多抓幾把放在身上,想來神仙的東西,就算治不好傷病,也絕不會像他那個時代的過期疫苗毒奶粉一樣害死人。

眼見浴月氣息微弱,臉色越來越差,風魂心裏一片焦急。

說到底,風魂在大荒境裏與這個小丫頭隻認識了一年多時間,雖然時常陪著她聊天說話,緩解她以前的無聊和寂寞,但畢竟也談不上什麽骨肉至親,現在,見浴月竟為了他這樣一個誤入仙境的凡人不惜犧牲性命,心裏自然感激莫名,更不願她就這樣死在這裏。

夕陽落至樹梢,殘光鋪在敗葉之上,遊離著淺淺金光。

風魂一咬牙,脫下外衣蓋在浴月身上,自己掉頭便向林外跑去。

他一路朝山頂奔去,在他身後,夕陽越沉越低,倒影直追其後。

他看向遠處,隻見北極戰神符奚斤已踏雲奔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被發現。

其實,這亦是理所當然,雖然河岸極寬,再加上河道的前後數十裏都在符奚斤的搜尋之中,範圍極大,但符奚斤乃是仙神,就算是長於戰鬥而不精術法,也畢竟有些神通。風魂若藏在青煙鎖雲陣中,他還無法找出,一跑出來,符奚斤的搜神之術自然能大致確認出他的方位。

眼見這北極戰神即將殺至,風魂卻隻顧著往地麵扔棋子。

他左一子,右一子,看似扔得隨意,卻又與天空中隱隱出現的星圖相合。

北極戰神踏著虛空奔至這裏,也不打話,一斧便朝風魂殺來。

像風魂這樣的凡人根本就沒有與他交談的資格。

但風魂卻向後使勁一跳,同時扔出了手中的最後一粒棋子。

夜色鋪至,兩色棋子卻如星辰般開始閃耀。

白子如火,閃出耀目紅光;黑子如水,生出幽幽藍影。

圍棋為上古帝王舜帝所發明,本就暗合天地之理。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故棋盤為方,棋子為圓,方曰幽而圓曰明,幽明者,乃元氣之吞吐也。元氣為天地之始,陰陽應其而生,黑白棋子落於棋盤之上,相鬥相生,意為陰陽二氣各盡其所,則無所不能。

風魂跟著木公學棋,卻不知,木公其實是教他以棋入道。風魂在他的時代已經是一名出色的職業棋手,開始贏得不少高水平的頭銜戰,圍棋經過幾千年的發展,以及中日韓三國棋手的不斷演變和交流,已經達到了一個絕對的高度,而木公在風魂原有的棋藝之上,讓他再進一步,暗窺天地之法,實是為他指出了一條超凡入聖的捷徑。

此時,風魂扔出的棋子雖然隻是寥寥幾粒,卻暗合陣法,策動了他所立的山丘與天空中隱現的星辰之間的共鳴,這正是太乙救苦天尊所傳的“幽玄困仙陣”。

符奚斤輕視風魂,隻想一斧將其劈死了事,卻不想反而誤入陣中。一時間,風雷應幽玄而生,將他緊緊困在其中,他左突右闖,竟無法脫身而出。

風魂沒想到自己的冒險竟然真的見效,大喜之下,轉身就跑。

他跑下了山,進入了小林之中,將浴月抱起,往遠處逃去。

現在,他隻希望能夠找到某個村莊或是城市,尋得醫生替浴月治療,至於人間的醫師是否真的能夠治得好龍女的內傷,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已經昏暗,不曾被汙染過的夜空,美麗得讓人心動。

他的身體開始感覺疲憊,在踩過一條小溪後,他看到前方現出一個村莊的輪廓。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大地為之震動,到處飛鳥驚起。

風魂回頭一看,隻見後方正爆起金光,那座山竟被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北極戰神符奚斤身體變得碩大無比,他灰頭土臉,一臉狂怒,持著劈山斧直奔而來,大地在他的腳下不斷震響。

風魂大驚失色,向前急跑。連幽玄困仙陣都無法將這凶人困住,他已無計可施。

他卻不知,“幽玄困仙陣”乃是太乙道法中的無上秘技,就算是北極戰神符奚斤也無法破去,隻是風魂道行太淺,隻能做到以那座山丘為盤,以天上的寥寥星辰為子,符奚斤雖然破不去這困仙陣,卻把整個山給劈了,自然能夠脫困。

這就好比有人在那下棋,下不過對手沒關係,他把棋盤給砸了,還把對方暴打一通,雖然粗魯,卻至少不用擔心下不過別人。

這也是風魂能力不足,若是木公親自在此,以神州大地為棋盤,以浩瀚星空為棋子,幽明幻滅,玄妙無端,便是漫天神佛困入其中,能夠逃得出來的,恐怕也隻有昊天金母和西方極樂世界教主等三五個人。

符奚斤身為西皇座下五極戰神之一,卻被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凡夫俗子耍得團團轉,自是怒極,三兩下便追到風魂身後,暴喝一聲,雙手持斧,竟欲將風魂與浴月一同劈為肉醬。

就在風魂命危之時,突然間,一道劍光從雲端急掠而下,鏘的一聲,硬生生阻住了劈山斧。

風魂回過頭來,隻見一個身著五色彩衣的妙麗女子擋在了他與符奚斤之間,這女子手持長劍,劍氣越過虛空,遙遙地逼住了北極戰神。

“什麽人?”符奚斤怒視著妙麗女子。

雖然這女人是趁著他的不備破雲而下,但她適才那一劍之威,竟也有著驚天裂地之勢,而一擊之後,飄退兩步,劍氣虛指,竟是一氣嗬成,舉重若輕,迫得符奚斤不敢大意。

妙麗女子曼聲道:“蒼梧山王妙想,受太一東皇之命,前來相迎風魂公子,還請符將軍斧下留情,妙想若有得罪之處,日後再親往霽金殿向將軍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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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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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妙麗女仙
見到有人相救,風魂雖然心神稍定,但終究還是難以安下心來。

這北極戰神凶神惡煞,毫不講理,其身形更是漲得有如高山。相比之下,王妙想身材曼妙嬌小,立在符奚斤身前,簡直就像是一隻被山崖的倒影壓迫住的小雀兒。

然而符奚斤卻是皺了皺眉,猶豫不決。

這王妙想雖然長居於蒼梧山,卻曾得舜帝親傳道法,乃是王母娘娘身邊著名的女劍仙,符奚斤雖然不懼於她,卻也不敢輕視。

更何況,她既然自稱受太一東皇之命前來,顯然,此間之事已為東皇陛下所知。符奚斤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公然與東皇作對。要知,太一東皇又稱東王公,生於混元之初,聚青陽之元氣而得道。昔日,帝俊因為與刑天爭天帝位時所受舊傷複發,曆五哀而死,天界眾仙為恐五千年前那差點導致天地崩潰的爭神之戰再次發生,齊往大荒境,求得東王公坐鎮天庭,暫代天帝之職,天界在這數千年中才得相安無事,縱然其間還發生了封神之劫,但那互不相容的闡截二教,亦隻敢在人間鬥法,而不敢擾亂天界。

隻是,由於東皇返虛在即,元始天尊這才降下敕令,由原本隻排在上清三元宮右側第十二位的玉皇繼任為天帝,號曰“昊天金闕無上至尊玉皇大帝”,然而,玉皇繼位雖然是出於元始天尊之敕命,天界卻已有亂象,但隻要東皇一日仍在,太極天皇等不服天庭管束的幾位仙神,俱不敢公然生出事端,隻敢在暗中籌謀。

見王妙想自稱受東皇之命前來,符奚斤也隻好強壓下繼續搶奪青龍之圭的想法,將劈山斧插還後背,冷笑一聲:“既是東皇陛下令你前來救這小子,那你便將他帶去好了,等東皇陛下返虛之後,看他又能逃到哪去。”

說完,符奚斤也不再多看一眼,縱上夜空,踏著雲端朝南而去。

見北極戰神已然離去,王妙想這才將劍收回,纖巧地行至風魂麵前,取出一個玉瓶,將瓶中玉液喂入浴月口中。

小丫頭的氣息漸漸平穩,臉色也好轉起來。

風魂見這個妙麗女子不但逼退了符奚斤,且用仙液救了浴月,雖然他孤陋寡聞,不曾從《封神演義》《西遊記》之類的神話傳說中聽過王妙想這個名字,卻也知道她必是女仙之流,又見她長得漂亮,不覺多看了幾眼。

王妙想也不生氣,隻是微微一笑,抽出仙劍將其放大,道:“那符奚斤行而無信,你們還是盡快隨我離去,以免他回頭才好。”

風魂也巴不得最好永遠別再見到那說殺就殺的家夥,趕緊向她道了好幾聲謝,抱著小丫頭跟她一同踏在劍上。

王妙想將手一招,仙劍騰起,如電光般直往大荒境掠去。

風魂還是第一次乘劍而行,原本還有些擔心,卻不想這仙劍飛得比飛機還要平穩,雖然腳下夜景退得飛快,但卻自有一陣清風托著他和浴月,仿佛乘風一般。

圓月升起,將絲絲銀光滲入夜色,一縷幽香從王妙想身上傳來,讓風魂聞之欲醉。

雖然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一年多,但風魂真正見到的“古代女子”也就隻有玉清夫人和王妙想兩人,浴月雖然也是女的,但暫時發育不全,可以忽略,而玉清夫人和王妙想不但是仙人,而且都美得出奇,可見,文人用“美若天仙”來形容女子美貌,確實是有來由的。

這時,風魂想到他那個時代的網絡小說中,常常也寫到有人穿越到某個古代後,通過抄襲“後人”詩詞而博得美人芳心的事,心裏一陣發癢,也想有樣學樣。

他抱著小女孩,看著天上圓月,裝作有感而發地歎道:“如此美景,真是讓人詩興大發。”

王妙想回過頭來,訝異地說道:“原來風公子竟深知詩詞之道麽?既然如此,公子何不作詩一首,讓妙想學習一二?”

風魂故作沉吟,然後才慢慢地念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他一邊念一邊搖頭擺腦,大有文人雅士的風範。

王妙想怔了一怔,然後才掩嘴笑道:“真是無上的佳作,此詩真的是風公子所作麽?”

“隻是一時有了詩興,”風魂很謙虛地回答,“偶得,偶得而已。”

“可是,”王妙想笑意不減,“我卻記得此詩分明是出自青蓮居士李太白,莫非是妙想一時記錯了?”

呆!

“那個,”風魂小聲地問,“李白不是唐朝的人麽?他現在應該還沒有出生吧?”

“公子說笑了,”王妙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青蓮居士可是靈霄寶殿的仙人,其所司為太白星君一職,故又稱李太白,因其時常喝醉,又被人稱為醉仙。不過,雖然他所作的詩詞極為眾仙稱道,但因為他時常醉酒鬧事,甚至曾做出勾引太微天玉女私奔的醜事,王母娘娘幾次都差點將他謫落凡塵,幸好玉皇陛下憐其才華,才讓他保住仙職。但這樣下去,隻怕他真的會有被謫下人間的一天呢。”

風魂不禁大是尷尬,原本想要抄襲“後人”,卻沒想到竟然一不小心抄到了“仙(先)人”頭上。難怪按史書記載,李白常常在醉酒之後自稱是天上謫仙,敢情他真的是被轟下天庭的神仙?

不過,如果李白就是太白星君的話,那梁玉清不就是被他勾引的玉女之一?而梁休其實是李白的私生子?

靠,這什麽跟什麽啊。

王妙想輕描淡寫地說道:“公子雖有雅致,但這剽竊他人詩作之事,卻未免有些輕浮,不知風公子以為然否?”

見這女劍仙語氣中隱隱有責怪之意,風魂忙將浴月放在腳前,自己立在仙劍之上合掌彎腰:“我錯了!”

王妙想本以為風魂必是百般辯解,萬般抵賴,卻沒想到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認錯,倒也呆了一呆,麵容稍霽:“公子既然知錯,適才為何又要……”

“仙女姐姐你太過美麗,我是想與姐姐多親近些,卻又擔心自己隻是一個凡夫俗子,你不願理我,隻好故意弄些詩詞包裝自己,沒想到一眼就被聰慧的仙女姐姐給看穿了。”風魂尷尬地撓頭。

見風魂竟然如此大膽地稱讚自己的美貌與聰慧,王妙想也不禁俏臉微紅。她自幼便在蒼梧山黃庭觀辟穀服氣,守貞求道,成仙之後,所遇的都是些朝謁精誠的仙神,雖然知道自己相貌定然不醜,但畢竟無人曾這樣當麵誇讚她,甚至直言是為了親近她而弄虛作假,一時間,心裏也難免有些羞怯和欣喜。

“包裝?”她掩嘴一笑,“公子你真是有趣呢。公子太多心了,妙想原本亦不過是蒼梧山一凡家女孩,若非得舜帝憐憫,親傳道法,此時早已化為山間花泥了,又怎會因為公子現在僅是凡人,便不理公子?”

見她不再怪責自己,風魂也就放下心來,重新將浴月抱起。聽到王妙想說她若非是得道成仙,現在早就死了,風魂也忍不住好奇地問:“仙女姐姐,你現在多少歲了?”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不止。

果然,王妙想頓了頓足,嗔道:“公子這話問的,可比適才的‘包裝’還要無禮呢。”

“我又錯了!”風魂趕緊說道。王妙想既是女仙,那年齡就算再大也不稀奇,弄不好,別說可以稱她姐姐,便是叫她婆婆也沒問題。

他可不想朝著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喊“老婆婆”!

仙劍仍然載著他們飛往大荒境,兩人卻不知不覺聊了起來。聽風魂說他是來自一千數百年之後的時代,王妙想也如木公一般深感訝異,更是不禁問起千年之後的事。

聽風魂說那時候的人可以用鋼鐵造出載著人們在天上飛往各地的機械,王妙想睜大眼睛:“原來千年後的木甲術竟然到了如此地步麽?不過你們的方式也真是笨呢,秦朝時的烈裔畫一條龍,就可以載著他遊遍四海;魯國的公輸先生做一隻木鳥,也可以三天而不落,更別提什麽句曲山茅山宗所傳的縱地之法,逍遙山十二真君亦傳有縱提之術,你們不學這些,卻要浪費那麽多的精鋼去做這個叫‘飛機’的事物,還要擔心它從天上掉下來,豈非太笨了些?”

風魂又說有一個叫美國的國家已經能夠造出航天飛機將人送到月球。

王妙想更是搖頭不止:“笨,實在是笨,舉一國之力,不過將人送到桂宮之上半個時辰不到,取回一些沙土。有這誠心,你們不會遍訪仙人,練些仙藥麽?嫦娥仙子也不過是服了一顆仙藥,便登上桂宮的。對了,你們的登月之人可曾見到嫦娥仙子?”

風魂鬱悶地搖頭:“沒有,大約是嫦娥仙子那時已經搬到別處去了。而且登到月亮上的是美國人,他們隻知道耶酥,不知道嫦娥仙子是誰。”

“耶酥又是何人?”

“外國人……咳、蠻夷所信奉的神仙,為了拯救世人,被一些凡夫俗子釘死在十字架上。”

“可歎,”王妙想搖頭歎息,“既是神仙,卻被凡人釘死,可知其修行太淺,我若是遇見他,定教他一套五行遁法,免得他空有教世之心,卻無自保之力。”

風魂也重重地歎了口氣。

跟女劍仙談基督和航天飛機,會不會太怪異了些?怎麽想都有些對琴彈牛的感覺——成語雖是“對牛彈琴”,但王妙想花容月貌,玉脂凝膚,風魂怎麽也不願將其比作是牛,隻好改成“對琴彈牛”了。

想來,這“牛”既然可以吹,自然也可以彈。

清澄的夜空慢慢化成了紫色雲端,不知不覺間,王妙想已帶著他和浴月進入了大荒境。

王妙想並沒有前去拜謁木公,隻是朝著山頂遙遙一拜,臨去之前,卻又將風魂拉到一邊,囑咐道:“你說你是來自千年之後,此事與我說說並無關係,切不可輕易再透露與他人,天命無常,仙有邪仙,神有惡神,凡事皆要小心為是。更何況,萬事萬物皆有運數,你若真的是來自未來,那便等於是洞悉了部分天機,若有人因此圖謀於你,你道行尚淺,豈非反替自己惹了無數劫難?太一陛下返虛在即,你若有什麽疑惑,可早些向他詢問,切記,切記!”

風魂聽出她語中的關切之意,不禁也心生暖意,牽著她的手低聲說道:“多謝妙想姐姐,你對我真好。”

王妙想俏臉一紅,卻也沒有怪他自作主張地將“仙女姐姐”改成了“妙想姐姐”,她幼時本是孤苦之人,現在雖然登了仙階,但雲端之上,戒律繁多,各路神仙更是往往勾心鬥角,她不願居住於天界,更多時候仍是獨自守在自己的蒼梧山上,雖然更自在些,卻也難免有寂寞之感。

現在,被風魂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地叫著,無形間,也覺得與他親近了許多,自不免替他著想,生怕風魂生出意外。

“太一陛下返虛之後,你若是無處可去,不妨前往蒼梧山找我,我會在那裏等你……”說到這裏,她忽又覺得這話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麽,頗為曖昧,不由得再次臉生紅霞,瞪了風魂一眼,抽回手,禦著劍光飛上天空。

風魂見她說得好好的,突然一眼瞪來,轉身就走,隻覺得一頭霧水,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王妙想回過頭來,見到他那不知所措的模樣,不覺撲哧一聲笑出,揮了揮手,這才禦劍離去。

風魂也揮著手,興奮地看著她那遠去的背影,心想這女劍仙莫非是對我有了意思?若是自己真的要從現在活個三百多年直到唐朝,那倒不妨去蒼梧山找她,與這樣的美妙女仙守個三百多年,怎麽也好過到處流浪吧?

就在他想象著這三百多年將會如何如何過,甚至差點流口水的時候,旁邊卻傳來哼的一聲。

他轉頭看去,隻見原本被他放在旁邊的浴月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

小女孩雙手撐著下巴,很鄙夷地看著他:“人家已經走了。”

風魂問:“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醒了好久了,”小女孩撇著嘴,“隻是看你們聊得這麽親親熱熱,懶得打擾你們罷了。”

原來如此。

風魂背對著小女孩蹲了下來:“走吧,我背你。”

“才不要你背。”小女孩跳了起來,轉身便向山頂跑去,看上去像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一陣風吹過,刮起了小女孩的裙邊。

“浴月……”

“幹嘛?”小女孩回頭。

“看到了……”

“呀!”小女孩尖叫一聲,趕緊蹲下,雙手將裙子直往下扯,同時還惡狠狠地瞪著風魂,“流氓!”

這能怪我麽?風魂抬頭看天。

浴月原來的衣裙在她變成蛟龍時就已被扯破,她現在身穿的粉紅色連體裙是她回複人身時,身上的龍鱗自然化成的。但她的龍鱗好像隻能變出這件裙子來,所以,她的裙子裏是完全真空的。

在前麵對她又是背又是抱的時候,風魂就發現這點了。

“把剛才看到的全部忘掉!”浴月繼續瞪他。

“發育不良的小丫頭而已,”風魂嘀咕,“胸都沒有,你以為我喜歡看啊……疼!”

一塊石頭經由小女孩的手飛來,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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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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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乙天書
經由這次意外,風魂已經知道,木公絕非是一般的仙人,於是,更加地潛心向其學習道法。

而對那北極戰神為什麽要搶奪他的翠玉之事,雖然風魂有向木公詢問,木公卻也沒有多加解釋,隻是微微一笑,取過翠玉,用隱咒封去了翠玉所泄的靈氣,以防止那些仙神僅僅是通過觀氣,便知風魂身攜寶物。

不知不覺中,風魂在大荒境又待了一年,在一年之中,木公所教他的東西雜了許多,從三氣五行,到九宮八卦,卻又都隻是涉及各種仙家理論,真正實用的,仍隻是那些通過棋子或是碎石不斷練習和演變的奇門遁甲和各種陣勢。

當然,在成為職業棋手的過程中風魂便已明白,貪多反而嚼不爛,一個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同時成為圍棋國手和籃球高手,或者做古力,或者做姚明,總不能既當古力又當姚明。

當然,對於仙家來說,大道無極,化生萬物,隻要掌握了道法之究極,就可以無所不學,無所不會。

但這終究隻是一種境界,木公當然早已達到了這種境界,風魂卻是還差得遠了。

不過,木公正是在教導他如何向這種境界慢慢邁進。

在閑暇的時候,風魂總是與浴月呆在一起,甚至漸漸地代替梁休做了那些本是金童該做的事,這讓浴月也很高興,畢竟梁休不但貪睡,許多時候也不愛說話,而風魂陪在她的身邊,雖然有時候難免鬥鬥嘴生生氣,但日子比起以前來要有趣了許多。

隻是不知為何,有的時候,風魂會覺得,梁休從背後看他的視線裏帶著奇怪的怨毒,但等他回過頭時,男孩卻又早已將頭轉開,又或是已閉上眼睛睡著。

偶爾,也會有些心神惶惶的仙人前來尋木公問事。

隻是,大多數的時候,那些仙人來時不安,去時惶惶,顯然不曾從木公這得到什麽讓他們安心的東西。

後來風魂才注意到,這些仙人拜訪的時候,木公總是要麽恰巧神遊,要麽恰巧睡去,簡直就像是在故意避開他們。

有一日,空中仙鶴齊飛,桃花亂墜,浴月告訴他,來的是南極仙翁。

“哦,是那老頭子啊!”風魂嘴裏叼著草根,以手為枕躺在洗霞池邊看天,任由那漫天的桃花飄到他的臉上,“一個老家夥還搞出這麽多花花鳥鳥當背景,弄得我還以為是哪個天女降臨呢。”

“就你的嘴最毒,”浴月將紫色雲霞放進池中攪啊攪,“有些話可是不能亂說的,這樣的話被南極仙翁聽到也就罷了,最多不過是笑笑了事,若是被王母娘娘或是太極天皇這樣的金仙聽去,那可沒有好果子吃。”

“放心吧,”風魂打著嗬欠,“隔了這麽遠,鬼才聽得到!”

話音未了,隻聽空中傳來平緩而柔和的老者聲音:“小子,你怎知我聽不到?”

風魂嚇了一跳,差點把草根吞進肚子裏去。

浴月在旁邊掩嘴偷笑。

“差點忘了,”風魂坐起,自嘲地喃喃,“這些人比鬼還要厲害,他們可是神仙,神仙啊!”

“你這小子挺有意思,”南極仙翁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夫對你頗為中意,給你一顆桃子吃吧。”

一顆臉盆般巨大的桃子從天空落下,風魂接住。

他的眼晴一亮,南極仙翁的桃子,在傳說中不但能治百病,而且咬一口便能多活百年。一口能活一百年,這麽一大顆吃下去,活上個幾千年豈不是輕而易舉?

“你要吃麽?”他將桃子遞向浴月。

小女孩一邊搖頭,一邊掩著臉死命笑著。

你要吃我還不給你呢!風魂捧著大桃子,咬上一口……

“呸、呸!”

他趕緊又吐了出來,這桃子聞著香氣噴人,咬在嘴裏,竟然苦得發澀。

小女孩已笑得在地上直打滾。

風魂呆呆地看著手中這好看不好吃的大桃子,原來,就算是得罪了南極仙翁,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天庭中誰都知道,仙翁的桃子可是吃不得的,”浴月笑得直喘氣,“人人都知道他老人家隨時隨地都帶著仙桃,可他自己又不會種桃子,哪有那麽多的仙桃帶?隻好每次出遊前,從人間摘些亂七八糟的果子冒充仙桃,充充門麵,這些果子通常都是不能吃的。”

原來如此,風魂歎氣。

原來連仙人也會搞麵子工程啊。

“小丫頭很是有趣,”南極仙翁在山頂笑嗬嗬地說,“我也送你一顆桃子吃。”

“不要!”浴月驚叫。

在南極仙翁離去之後,風魂也開始向浴月詢問一些關於天界仙神的趣事,漸漸地,對天界的了解也就越來越多。

此時,他也早就知道,木公就是太一東皇,又稱東方青華大帝太乙救苦天尊,或者是東王公。在玉皇大帝登位前的兩千多年裏,木公一直都暫代天帝之位,統轄億萬仙官。漢初時,有一小兒在道旁唱著兒歌,曰:“著青裙,入天門,揖金母,拜木公。”其他人都不知他唱的是什麽,唯有助劉邦得天下的張良張子房明白其意,走上前朝那小兒下拜。

後來,張良才告訴他人,說那小兒乃是東王公身邊的金童,唱的是世人得道成仙後,女仙皆需揖金母,男仙則要拜木公。其中金母為眾女仙之首,乃是玉皇大帝之妻,又稱王母娘娘。

“東王父,西王母”,指的便是太一東皇與昊天金母。

“玉清夫人和妙想仙子都說木公將要返虛而去,”風魂不解地向浴月問道,“返虛是什麽意思?”

浴月憂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弄清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

******

跑上山頂的時候,風魂已累得喘不過氣來。

木公坐在那兒,微笑地看著他:“小友,何事值得你如此驚慌?”

風魂看著木公,口中呐呐,不知該說什麽,心裏卻一陣難過。

在這之前,他實在是不曾想到,原來連神仙也是會死的。

萬事萬物都有衰亡的時候,所謂的長生不老,就算對神仙來說也隻是一個幻想。隻是道行越高的仙人,往往能夠活得更長。而木公得道於混元之初,活到此時,已過了千千萬萬年,他是應青陽之元氣而生,所謂的返虛,也是指重新化作青陽之氣,這既可以看作是死亡,也可以看作是仙人的至高境界,即天人合一。

但不管怎麽解釋,至少,風魂現在已經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將再也見不到這個教他學棋的老人了。

“小友既然來了,何不與我再下一局?”木公和藹地指了指棋盤

風魂默默地坐到木公對麵,布下座子。隻是,他的心中悲切不安,如何定得下心來?莫說無法將那乾坤之法、伏羲卦術化入棋中,便是連最基本的水平也發揮不出,還在布局階段,便已處處出錯。

木公也未責怪於他,隻是淡淡地念道:“幽冥之中,生乎空洞;空洞之中,生乎太無;虛無之裏,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言有,不見其形;若言無,萬物從之以生……”

風魂知道木公是在暗暗點化自己,開始靜思聆聽,並在不知不覺間,猛然醒悟過來。

終歸到底,他還是在用凡人的角度看待神仙,將生死看作頭等大事,然而木公並非凡人,甚至與那些靠修行得道的神仙也完全不同。木公本生於虛無,出生之時,甚至還未有天地日月,更別說人類與各種鳥畜,而所謂的死亡,也不過是重歸虛無,虛無並不代表不存在,隻不過是另一種“生命形態”而已。

既然明白了這個道理,風魂也靜下心來,開始將注意力集中在棋盤上。雖然開局不利,但他與木公學了近三年的棋藝,早已以棋入道,深知這天地之間,萬事萬物並無優劣,隻有平衡,落下一子,不再用它,那便是好棋也可以變成廢子,下一緩手,多番借用,腐朽也可化為神奇。

從小處看,這天地之內,豈有不會衰亡的事物?但從大處看,這浩瀚宇宙,卻又是既無始、亦無終。陰陽總會流轉,道卻無處不在。

自然即是道。

天之道、地之道、棋之道!

看著風魂契合天地之理的著法,木公臉帶笑容,暗暗點頭。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風魂更是經常陪在木公身邊。

他父母死得較早,這些年中,身邊的親人便隻有妹妹風芷馨,而現在連芷馨也不知去了哪裏。

在這三年中,不知不覺,木公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是如師如父。

從一開始,木公便說風魂在這大荒境中隻能留得三年,仙家最講機緣因果,木公既然這麽說,那隻是難以改變,眼見三年之期將滿,風魂不免有些難舍,同時也不知道自己離開大荒境後,在這個根本不熟悉的時代能夠做些什麽。

一日,木公取出了一卷竹簡,向他說道:“老夫即將化虛而去,雖說天地循環,乃是正理,卻也絕非毫無掛礙,這卷《太乙天書》記載了老夫生平所得,其中包含了禦劍飛仙、五行化妙、練丹製符等各種仙家術法,有些是你適合學的,你可以自行精研,有些不適合你學,你不妨尋些合適之人收其為徒,傳授與他,也算是讓三界之間,留得我太乙一脈。”

風魂小心收下,卻又有些疑惑。

這天地之中,潛心習道者不計其數,其中更有不少悟性極高的仙人,木公卻為何將這《太乙天書》獨傳於他?

木公知他所想,道:“幽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既然誤入我的大荒之境,那便是你我的緣分。而且,你身藏青龍之圭,青龍之圭乃是昔日東海應龍所佩之物,應龍為黃帝時期著名龍神,他助黃帝殺誇父、斬蚩尤,卻在一統大荒後反遭軒轅黃帝背叛,慘死於天帝俊與黃帝合謀之下,那時,我雖還不是天帝,但也參與其事,雖然三界紛爭,難言對錯,卻終究是對他不住。你既然攜有青龍之圭,想來與應龍的後人多少有些關係,我將道法傳你,也算是稍稍彌補對應龍公子的虧欠。”

風魂這才知道他身上帶著的翠玉竟是來自上古龍神!

芷馨會是龍神的後裔?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從小長大,十幾年下來,對芷馨的身體也多多少少看了個遍,她既沒有像浴月那樣頭長龍角,身上也沒有什麽鱗片,雖然有時能夠輕易地看穿他的不軌意圖,但這本事顯然和異能沒什麽關係。

他開始想念芷馨。

這份想念越來越深,甚至時常讓他發起呆來。

浴月也知道他很快便要離去,想到自己又要回到以前那無聊的日子,甚至用不了多久,她也要回到西海那華美卻毫無溫馨可言的家中,也不禁鬱鬱寡歡。

那一天,又到了洗霞的時候。

那是風魂在大荒境最後一次陪她到洗霞池。

浴月將紫霞放入池中攪啊攪。

風魂看著她的背影,想起芷馨在家中也時常放著洗衣機不用,用手搓著換洗的衣服。

浴月將紫霞掛上天空。

風魂想起在家中的時候,芷馨也時常躡手躡腳地走過他的身邊,瘦小的身子踩在凳子上,在陽台晾曬著衣服。

浴月笑嬉嬉地走到他的麵前瞅著他。

在家中,芷馨無聊的時候,有時也會湊過來看他打棋譜。

他伸出手,將小女孩緊緊抱住。小女孩第一次被人這樣摟著,心如小鹿般亂跳,卻又很喜歡這種感覺,不舍得把風魂推開。

風魂還記得,在芷馨也像浴月這麽小的時候,他曾在一個夜裏鑽進芷馨的被窩,摟著哭泣的她。

那是他們的父母因車禍而死的那天晚上。

芷馨一直在哭著,不肯停下來。

當時,風魂的心中卻沒有因為失去雙親而有太多的悲傷,甚至還多少有些怨恨,怨恨那兩個人死得太自私,將妹妹惹哭了。

他一個晚上都在想著如何讓芷馨停止悲傷,甚至差點衝動地告訴她,她沒必要為相片上的那兩個人哭泣,因為他們其實並不是她的父母。

但他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將她的身子翻了過來,對她說:“我想親你,可以麽?”

芷馨擦著眼睛,卻仍然淚流不止,她抽泣著說:“不要,哥哥親妹妹,很奇怪的。”

“那我隻親眼睛,哥哥親妹妹的眼睛,這是可以的。”

“真的嗎?”芷馨閉上眼睛,“那、隻可以親眼睛……”

風魂吻在了妹妹的眼睛上,濕濕的,很鹹。

淚水,漸漸地幹了。

“閉上眼睛!”他輕輕地將浴月推開一些,看著小女孩。

浴月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臉頰卻不自禁地發紅發燙,她閉上眼睛,心跳得怦怦直響,小嘴也不自覺地往外微微地嘟了一些。

風魂看著她,仿佛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年代,在那些日子裏,他總是打著棋譜,希望早點成為一名能夠賺取對局費的職業棋手,不需要再靠親戚的周濟過日子。雖然沒有錢請出色的老師教他,雖然沒有錢去那些有名的圍棋道場學習,但他最終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和天分成功的入了段,並一步步地往上爬。

而在他的身後,始終站著一個小女孩,默默地將所有的生活瑣事攬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芷馨……”他低喚了一聲,無法自撥地吻在浴月的眼睛上。

但是,小女孩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

浴月聽到了他呼喚的名字。

雖然緊閉著雙眼,但淚水還是無法控製地溢了出來。

濕濕的……很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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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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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陰劍訣
三年之期終於到了。

木公將風魂叫到麵前,給了他一柄仙劍“金光”,讓他出了大荒境後,不妨先往東南方向走。又讓他自己去丹室拿想要的仙丹或是道家書籍,也不必再上來辭行。

風魂也知道道家講的是不求而得、順其自然,也就沒有再考慮太多,隻是向木公拜了幾拜,便離開了。

梁休把風魂帶到丹房後便自行離去,也沒有多說什麽了。

梁休的態度雖然不好,但風魂也早就習慣,雖然在這裏呆了三年,但他和梁休加起來恐怕也沒有說上幾句話,關係自然好不到哪去。

他在丹房裏轉了一圈,卻不知道那些紅紅綠綠的仙丹有何妙用,但既然木公敢讓他自己隨便拿,那想必其中不管哪顆都是吃不死人的,於是,他也不管那麽多,找了個藥袋,各式各樣的都扔進幾顆。

其實,木公自己並不煉丹,這些仙丹基本都是浴月和以前的一些仙童玉女煉製出來的,雖然效用遠勝於人間的各種藥草,但像嫦娥所服用的那種吃上一粒便能登上月球的仙藥卻是沒有的。

而且,風魂現在也早就明白,從古至今,世上雖然不乏靠服仙藥登上天界的仙人,但這類仙人往往都沒什麽本事,縱然上了仙界,也不過就是領些如同侍女傭人般的所謂仙職,其地位甚至還不如人間地仙。真正有本事的,還是靠自身修行登凡入聖的得道之人。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否則的話,太上老君何必在人間傳下《道德經》?與其讓人辟穀服氣、朝謁精誠,還不如派些玉女下凡,到處分發仙藥了事。

看看《封神演義》就知道了,那些靠著封神擔上天職的,無非就是某某星某某宿,根本沒幾人讓人記得清,反而是後來肉身成聖的李靖、哪叱、雷震子等,上了天庭後,或是封為托塔天王,統領十萬天兵天將,或是封為三壇海會大神等其它天庭重職。而像陸壓這種道行精湛的家夥,就算隻是一個散仙,也沒有誰敢拿眼斜他。

以木公的本事,如果想送給風魂幾顆直接升仙的金丹,自然輕而易舉,甚至走關係將他送到天庭擔個閑職,估計也沒人敢反對,但他卻隻是給了風魂一卷《太乙天書》,顯然是對他有著更大的期待。

當然,這也隻是風魂自己瞎猜,說不定木公根本不是對他“期待很大”,而是“基本沒有期待”,所以才隨手送一本書了事。

將那藥袋裝滿後,風魂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浴月在這裏,他就能知道這些仙藥具體有何用處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裏,小女孩好像都在故意避開他,可他卻想不起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小丫頭。

總不至於親了一下她的眼睛,她就生了這麽多天氣吧?上次不小心看到了她的光屁股,她也沒氣這麽久。

藏好藥袋,拿著木公給他的金光劍,他開始往山下走去。一路之上,他不斷回頭,希望能看到小女孩前來送他。

但是浴月始終沒有出現。

直至到了山腳,他才看到山腰處飛出一條蛟龍,身披紅鱗,瑩潔帶水,踏著青氣縱躍至他的麵前。

“浴月,”他輕撫著龍額,“我要走了。”

蛟龍慢慢變小,回複成小女孩的樣子。

“浴月,怎麽了?”風魂蹲在她的麵前,問,“你是在生我的氣麽?”

浴月別過頭,聲音如蚊子般輕不可聞:“芷馨……是誰?”

風魂自己卻不記得他曾在浴月麵前提到過芷馨的名字,反怔了一怔:“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小女孩突然變得高興起來,“是妹妹麽?果然隻是妹妹啊,我就一直在想,很可能是妹妹呢,原來真的是啊……”

這丫頭到底怎麽了?

不管怎麽說,見浴月願意前來送他,風魂還是覺得很高興,他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要不,你也做我的妹妹吧,等我道法有成的時候,就去西海找你。”

這個時代的地理常識和他的認識似乎有些不同,他也不知道古時候所謂的“四海”對應到他那個時代到底是哪四海,但這並沒有關係,如果他真的要從東晉活個三百多年,才能到唐朝去尋找芷馨,那他有的是時間去尋找“西海”。

浴月怔了一怔,好像又有些變得落寞了:“原來……我也是妹妹啊……”

“怎麽了?”

“啊,沒什麽?”浴月突然又綻露出笑容,“當妹妹也蠻好的,我隻有一堆姐姐,卻沒有哥哥,堂哥表哥倒是一大堆,但沒有一個對我好的,連那些姐姐也沒有一個對我好的。所以,你不許對我不好。”

其實,雖然浴月從來沒有具體談到她的家世,但風魂從她偶爾流露出的寂寞中知道,她在自己的家中隻怕過得並不開心。她害怕孤單,卻寧願到這沒有什麽人來往的大荒境當一名玉女也不願回去,由此可見,在她的心中,回到家裏竟是比孤獨寂寞還要難以忍受。

隻是,在木公返虛後,她恐怕終究還是要回家的。

他歎息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風魂哥哥,”小女孩甜甜地喊了一聲,“你一定要來西海找我,不然的話,我會恨你的,我會紮小人,把你做成木偶,用針一遍遍地紮,還把你的手扯斷,腳扯斷,腦袋也扯斷,再用線縫起來,繼續紮,繼續扯……”

喂,有用這麽可愛的笑容告訴對方自己會詛咒他的小孩子麽?

“知道了知道了!”風魂一邊歎氣一邊擺手,“不過,你也記得要多喝牛奶多吃豆類食品,不要等我下次見到你時,還是一副要胸沒胸發育不全的樣子……疼!”

小女孩搶過金光劍,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腦袋上……

離開大荒境後,風魂按木公所指點的,往西南方行去。

雖然手中拿著一柄仙劍,但他卻根本沒學過禦劍之術,無法像王妙想一樣憑著一把劍縱躍千裏。此外,他也不會什麽筋鬥雲,那種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的本事,他是絕對沒有的。

不但他沒有,依浴月所說,天界之中也沒有哪個仙神會這種一個縱躍十萬八千裏的本事,至於什麽大鬧天宮後又被壓在五行山下的猴子,浴月更是連聽也不曾聽過,而且,天界現在正視西方佛教為邪道,怎麽也不可能請如來佛祖幫他們鎮壓一隻猴子。

看來,那《西遊記》不過是後人胡編亂寫的神話小說而已。

他在深山老林裏走了好幾天,雖然依靠一些遁法也能夠日行千裏,但卻是始終不見人煙。

他取出《太乙天書》,想要看看是否有記載什麽能夠加快行程的術法,不用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隻要能夠日行萬裏就可以了。

竹簡依著他的思索不斷變化文字,各種道家心經逐一閃過,並漸漸地凝固成幾行小字。

“金光縱?”風魂疑惑地念著,“動萬物者,莫疾乎雷;橈萬物者,莫疾乎風;陰中伏陽,陽氣不降;風雷相交,倏忽千裏……此為太陰金光之術,風雷縱躍之法。”

仙家的口訣本就難懂,好在風魂在木公身邊跟了三年,這三年也不是白呆的。

他坐在山林中,對這番口決不斷揣摩,隻是,雖然坐了這大半天,卻又總覺得這個叫“金光縱”的仙法和他所學的遁法根本對不上。

太陰金光之術……太陰金光之術……

他再仔細地看了看旁邊的一小行批注,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要想使用金光縱,必須要先學會《太陰劍訣》。

靠,這大半天白坐了。

金光縱的口訣消散,一段名為太陰劍訣的禦劍之術浮上了竹簡。

風魂繼續研究,雖然他在大荒境學的主要是陰陽陣術和一些簡單的遁法,但在骨子裏,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像《仙劍奇俠傳》裏的李逍遙一樣,拿著仙劍威風八麵地到處行俠,或是像王妙想一樣,踩著劍縱遊千裏。

不管怎樣,拿著仙劍麵對敵人,總比到處扔棋子帥氣得多。而且,木公既然給了他一柄仙劍,想來也是希望他能夠學會仙家的禦劍之術吧?

於是,他改成研究太陰劍訣,不知不覺地,又坐了一整夜。

禦劍之術與五行遁法雖然道出同源,但練習的方式卻截然不同。五行遁法講究的是借用身周的五行之氣,呼風喚雨,變化萬端。而禦劍之術則著靠自己的悟性在體內凝成先天真氣,再以氣禦劍,以劍製禦萬物,從本質上來說,倒更類似於武俠小說裏的劍法,隻是層次上高出了無數截。

“道”為仙家妙傳之根本,“術”則是依附於“道”之上的各種神通。五行遁法是術,禦劍飛升也是術,伏羲卦象和煉丹製符仍然是術。

風魂在木公的教導上已經以棋入道,再由“道”而反過來學“術”,理解起來就簡單多了。隻是,理解起來雖然容易,但揣摩了一晚後,他還是覺得,這套劍決所要求的真氣運行方式與他體內的經脈走向很難結合在一起,他在大荒境所學的大乙道法講究的是陰陽平衡,而這套劍法的真氣走向卻全都在陰脈之上。

他再次仔細地查看著混在一起的注解和批注,然後又明白了過來。

太陰劍訣……太陰……原來這套劍訣隻有女人才可以學……

靠,白坐了一天一夜!

他將竹簡收入懷中,看著逐漸發亮的天空,重重歎氣。

在大荒境吃仙果吃多了,漸漸的,他的體質也早就被改變,這一天一夜坐下來,累是不會累,隻是忙活了一夜卻一事無成,讓他感覺有些難受。

想到這裏,他心中忽地一怔。

以前,他的體質遠不如現在,而且熬夜打棋譜卻毫無所得的事更是常見,卻從來沒有抱怨過。

為什麽現在隻是白學了一整天,就會在心裏生出厭煩?

還是說,那時候就算熬得再苦再累,他至少知道自己有個目標。而在這個時代,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他躺在草地上,落寞地看著天空。

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一個少女的驚叫聲。

他愕了一愕,猛地躍起,施起遁法,如飛馬一般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顯然,那發出聲音的人正麵臨著危險。

他躍上樹梢,凝神看著前方的山崖。

一個人影正緊緊抓著樹藤,掛在山崖的正中間。

隻是,那真的是一個人麽?還是一隻猴子?

那個人身上披著野草,看上去髒兮兮的,怎麽看都更像是山間的野猴。

樹藤斷去,“野猴”掉了下來,再次發出一聲尖叫。

風魂趕緊躍過去,同時扔出了幾顆棋子。

毫無疑問,“野猴”發出的確實是少女的聲音。

這就證明了……她至少是一隻母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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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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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薛紅線
當少女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夕陽的光線正透過樹梢灑在她的臉上。

一陣焦味撲到她的鼻間。

然後,她就看到一個青年正坐在前方不遠的位置,烤著一頭野兔。

“失敗了啊。”風魂看著已經發出黑煙的兔子,重重地歎了口氣。果然,沒學過的東西不可能一碰就會,就算是燒烤,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掌握的技術。

他看向少女:“醒來了?”

少女猛地跳去,蹦得遠遠的。

果然是隻母猴麽?

風魂看著少女,實在是無法把她當成一個人。她身上到處都是汙泥,頭發亂得跟野藤一樣,衣服和泥土混在一起,甚至長出了青草。

如果她真的是個人類,那她到底在這深山老林裏呆了多久?她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然而,雖然身上髒得一塌糊塗,但她那透過發絲的眼睛卻非常的明亮。

那無疑是人的眼睛。

“你迷路了麽?”風魂問她。

她躲在一棵樹後,眼神中充滿了戒心。

“算了,不管怎樣,我先把你帶出去吧。”風魂說道。以遁法帶上她,再保持同一個方向,總會離開這片深山,找到有人的村莊,到那時,才找人收留這個野人吧。

他拾起幾個小石子,往地上一扔,小石子擺成了一個簡單的陣形。

一道瀑布瀉下,將那用來烤野兔的篝火澆滅。

就在他準備抓住這隻“野猴”並將她帶走的時候,她卻突然衝過來,跪在風魂麵前不斷磕頭,她的額頭恰好碰在一塊石頭上,流出了一絲絲的血。

風魂被她嚇了一跳,趕緊拉住她。

她抬起頭來看著風魂,淚水將她臉上的汙垢打得濕了:“仙……仙人……”

風魂心裏一動:“你是來求仙的?”

少女身子一伏,又要開始磕頭。風魂隻好再次把她拉住:“我不是什麽仙人,而且你在這裏,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什麽神仙。”

這裏離大荒境有數千裏,而且,一般人根本進不了大荒境。

但是少女顯然不相信他不是神仙,隻是一直想著要磕頭。她的樣子讓風魂感到同情,顯然,為了尋找仙人,她已經在這裏走了不知多少日子,沒有死在野獸的口中,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我還是把你帶出去吧,你的家在哪裏?”

少女卻抓住他,拚命地搖頭。

風魂頭疼地看著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說道:“算了,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薛……薛……”少女口吃地說著,卻始終難以正常地發出聲音。

她到底在這裏走了多久?

風魂拿了一根樹枝給她,讓她把名字寫出來。

少女抓起樹枝,在地上寫出了三個字。

薛、紅、線!

******

天漸漸黑了。

風魂坐在池邊,看著薛紅線熟稔地用小刀將他另外抓的一頭野兔剝皮去髒,再放到篝火上烤。

香氣很快便撲了過來。

風魂咽了口口水,他實在已記不得烤肉到底是什麽味道了,在大荒境裏,他能吃到的東西除了仙果還是仙果,而且隨著道法的精進,甚至一兩個月不吃東西也很正常。

薛紅線將烤好的兔肉像獻祭一樣擺在他的麵前,再次跪伏在地上。

看著她這一副虔誠的樣子,風魂簡直不好意思去吃她的烤兔。然而,烤兔的誘惑最終還是太過強大,他撕了兩塊腿肉,並將其中一塊遞給少女。

少女使勁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發出了咕的一聲。

風魂差點笑出來,怎麽想,她也不可能不餓,畢竟昏迷了一整天,醒來後又是磕又是跪的,又餓又累也很正常。

“一起吃吧。”他說。

少女怯怯地接過腿肉,一口一口的,三兩下就吞進了脖子裏,然後又拜了下去。

風魂一邊咬著兔肉,一邊頭疼,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自己真的不是神仙。

不過,她說她叫薛紅線,這真的隻是一個巧合麽?

雖然在穿越之前,風魂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打棋譜上,但偶爾累著的時候,也會去翻些傳奇誌怪來看。芷馨便很喜歡看《唐傳奇》等記載著奇奇怪怪的人和事的書,連帶之下,風魂對古代野史的一些傳奇人物也多少了解一些。

在唐初,有兩個著名的女劍俠,其中一個便是叫薛紅線,而另一個叫做聶隱娘。

“應該隻是同名同姓吧?”風魂想。畢竟現在還是東晉,那個女劍俠恐怕還沒有出生。

但是,有些事情誰也說不清楚。

“你尋找仙人,是想學仙?”風魂問,“想長生?”

雖然這少女的身上太過肮髒,根本無法判斷她的相貌,但她的年紀應該不會太大,甚至可能比風芷馨還小上一些。這樣的年紀便看穿紅塵想要追求長生,未免讓人難以理解。

這個年紀,難道不是應該躲在閨房裏想象著將來要嫁的如意郎君的模樣麽?為什麽她卻要跑到這樣的深山老林裏求仙?而且,不是每個鄉村少女都能夠像她這樣用清秀的筆跡寫出自己的名字。

薛紅線卻抬起頭來,咬了咬牙:“我要……除妖……”

那一瞬間,風魂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痛苦的火焰。

這個世上既然有神仙,那自然也會有妖怪。

而薛紅線學仙的目的,竟是想除妖?到底是什麽樣的妖怪,讓她痛恨到這種地步?

“好,”風魂看著她,將手中的金光劍平放在薛紅線的麵前,“你拜我為師,我教你禦劍之術。”

就像木公所說,相遇即是緣分,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遇上這個少女,《太乙天書》裏也不會無緣無故地顯現出隻有女人才能夠練習的劍訣。

木公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送他這把金光劍。

薛紅線接過劍,重重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血,從她的額頭流了下來。

雖然少女毫不畏痛,但風魂既已收她為徒,自不免心疼起來。

他從懷中取出藥袋,看著那五顏六色的丹藥,猶豫了一下,挑出一個金色的丹藥:“把嘴張開。”

他把金色小藥放入薛紅線口中。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金色小藥到底有何作用,但想來,既然是仙丹,治好這醜徒兒額上的傷應該不成問題。而且,這種金色小藥是整個袋子裏最好看的一個。

金色小藥入口即化,還沒等薛紅線反應過來,便已沿著食道自行流下,很快地便融進了她的身體。

“我先帶你離開這裏。”風魂說道。不管怎樣,還是先把她帶出深山,讓她換下全是汙泥的破舊衣服並好好洗個澡,雖然這個新收的徒兒看起來漂亮不到哪去,但也不能讓她一直這樣當個小母猴。

話剛說完,卻見這女徒兒雖然變得不安,就算是蒙著汙垢,也能看到她的臉已紅得跟什麽時的,仿佛被什麽東西憋在那裏。

“怎麽了……”

“對、對不起……”薛紅線像要哭出來般,掉頭跑到遠處,鑽進一堆草叢裏。

一種怪異的咕聲和穢氣傳了過來。

拉肚子?風魂呆呆地看著藥袋裏的那些“仙丹”。難道連仙藥也會讓人吃得拉肚子?

神仙的東西也會有偽劣產品?

不,仔細想想,這也是有可能的。南極仙翁的仙桃不也是從人間摘來湊數的麽?而且這些丹藥中恐怕有不少都是浴月煉出來的,那小丫頭心情不好或是偷偷懶,煉出讓人拉肚子的仙丹來,也不是什麽太讓人奇怪的事。

大意了……

******

月色已黑,天上的星辰明滅不定。

遠處,瀑布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風魂躺在草地上,看著頭上的星圖,那些星辰在他的眼中仿若仙家的棋子,約捺虛實,時隱時現,卻又總是暗合天地之理。

在樹林的另一端,薛紅線正將她自己整個人浸在了瀑布之中。

自從吃了那金色的仙丹,她不但拉了一通肚子,身上的汙垢也開始一塊塊地脫落,然而,她卻並沒有感到半分難受,反而在體內生出一股清涼的感覺,仿佛脫胎換骨般,異常地舒適。

她手持金光劍立在水中,瀑布將她的身子衝刷出一道道汙水。雖然那瀑布的衝力非常強勁,但手中仙劍卻自然地生出一股托力,讓她安穩地站在瀑布之中。

此時,她已確信自己真的是遇見了仙人,直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身上的汙泥盡被洗去,連皮膚都不知不覺間脫去一層,變得遠比她走入山林前更加晶瑩白皙,她心知這是仙丹的妙用,欣喜之下,也不禁暗暗慶幸自己這些日子的艱辛沒有白費。

她回頭看了一眼,臉有些發紅。

師父可是仙人,當然不可能會來偷看。

於是,她脫下破舊的衣裙,在水中洗淨,清爽的夜風拂在她光潔的身上,感覺異常奇怪。

她將濕漉漉的衣裙套回身上,那早已被荊棘勾出一條條裂縫的衣裙隻能勉強將她的身體遮住。

師父應該不會在意這種事吧?她想。

星辰開始悄悄地隱去,天邊現出霞光。

她將長發略略地梳理了一下,手持金光仙,向另一頭走去。

“洗完了?”風魂轉過頭來,緊接著馬上一震。

“師父……”少女被師父那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難為情,她紅著臉,手下意識地擋住一些重要卻又難以被衣裳完全蓋住的部位。

那破舊的衣裳濕濕地貼在她的身上,將她窈窕的身體曲線完全展示在風魂的麵前,玲瓏有致,天姿嬌美。

在洗去汙色後,她的肌膚更是滋潤如玉,健康的膚色間又隱隱透著予人心憐的嬌嫩,當然,這種嬌嫩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仙丹的妙用。

她的神情有若空山靈雨,恬靜間又帶著奇怪的幽怨。

原來自己竟收了個如此漂亮的女徒弟?風魂心中大是懊惱。

剛才竟然沒去偷看……

既然知道自己的徒弟是個美人兒,風魂反而不打算太快走出山林了。

他將太陰劍訣讓紅線背下,並不斷為她講解。

每到清晨,他便帶著這女徒兒在山林間靜坐修行,在紅線學習禦劍之術的時候,他也開始練習天書中所記載的一些神通道法。

自從服了那粒金色仙丹後,紅線便已不用再進任何食物,自然而然地達到服穀辟氣的階段,肌膚越來越晶瑩,眼睛也愈發明亮。

紅線的悟性極高,很快地便在體內凝成了太乙真氣,讓風魂暗暗稱奇。隻是不知為何,在這之後,她卻又突然停滯了,始終無法做到以氣禦劍。

風魂從小學棋,心知技藝的學習過程有時就是這樣,在突進之後,往往會遭遇瓶頸,隻要過了這一階段,往往便能達到身心上的突破,進入更高的境界。

但紅線卻顯得有些心急,又深恐自己會讓師父失望,於是連休息睡覺的時間都用來練習禦劍之法。

風魂看在眼中,雖然沒有阻止,卻心知她隻是這樣的話,就算再勤練十年也是無法達到禦劍的階段。仙家講的是心平氣和,於清靜無為中自然得道,而太乙道法對“自然無為”的要求雖然不像太上老君所傳的上清一脈那麽高,但像她這般心懷焦慮,那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學成的。

“紅線,你到底有什麽心事?”

一日,他看著自己的這個漂亮女徒弟,低聲問道。

紅線卻猛地跪下,搖頭不語。

不願說麽?

風魂也就沒有追問,隻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那天夜裏,風魂側臥在一根樹枝上,看著遠處不時騰起的劍光。

劍氣淩厲,驚得飛鳥四散。

風魂原本很喜歡呆在旁邊看這個美麗女徒練劍,她的衣裙到處裂開口子,一舉一動間,不免泄出春光,煞是養眼。

然而此時,他卻隻是留在這裏,靜默地注視著騰飛的劍光。

天地間驀然一亮,金光劍化作長虹衝入雲霄,如閃電般將青空劃出裂痕。

這一劍之威,竟是遠勝天雷。

然而,怒光一閃即滅,金光劍變是黯淡無光,從高處墜下。

風魂暗歎一聲,將手一引。

金光劍斜斜地飛入他的手中。

他縱起遁法,躍到前方,落在紅線身邊,將已昏迷在地的少女抱起。

傻丫頭……

他帶著紅線向遠處縱去,離開這片深山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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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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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紅線尋妖
紅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土丘上。

風魂坐在她的旁邊,麵前擺著數張符紙,還有一盒朱砂。他手持毛筆,沾著朱砂在符紙上畫著七扭八彎的字符。

在離土丘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困苦的村子。村子周圍的田地早已因為幹旱而荒廢,大地裂出裂痕,到處都是一片敗破。

紅線想起自己昏倒前的情形,心裏猛地一慌,手下意識地往邊上一抓,抓住了金光劍。

見師父並沒有將仙劍收去,她才放下心來。

“師父……”

她悄然坐起,不安地跪在師父身邊,卻又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竟已換了一套。這是一身農家少女的衣裙,粗衫粗布,倒也合身。

難道,是師父親手替我換的?

雖然師父是個仙人,仙人講的是無欲無求,但一想到自己的身體很可能已經被師父看了個通透,紅線仍然不免有些窘迫,臉也發起熱來。

風魂轉頭向她笑了笑,繼續將麵前的一張符紙畫完,然後朝天空一扔。

符紙祭在空中。

絲絲的雲彩在符紙周圍生出,並越積越多,直至將熾熱的陽光完全遮住。

陰雲與陽雲互相碰撞,生出閃電。

遠處的村民端著鍋盆從家中跑了出來,激動與期待地看著天空的烏雲。

紅線疑惑地看著她的師父。

“那是祭雲符。”風魂向她解釋,“這裏已兩年多不曾下雨,田間的作物也顆粒無收,再這樣下去,他們根本無法生存。”

紅線這才知道師父是在做善事,想到自己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因為昏迷拖累了師父,甚至醒來後也不曾注意到此間百姓的窮苦,滿腦子隻想著自己的身子是否被師父看了去這樣的小事,不覺又羞又愧。

“師父……對不起……”她低著頭,不安地說道。

然而,風魂卻沒有看她,隻是注視著村子的上空,一臉凝重。

紅線轉頭看去,也發現了異樣。

祭雲符已經消失,好不容易積起的烏雲並沒有帶來陣雨,反而正在散去。

風魂臉現怒容,摯著朱砂筆,又畫了一張祭雲符,祭上天空。

還沒等烏雲再次積起,在村子另一端的山崖上,同樣有一道符紙飛出,打在祭雲符上。兩張符紙一同碎成紙屑。

紅線也看了出來,那是有人在幹擾她的師父祭雨。

那些村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天公好不容易有下雨的跡象,方自喜悅,那些烏雲卻聚而複散,讓他們極是失望。

風魂的心中也是怒至極點,他帶著紅線離開深山來到此間,發現這裏的百姓正麵臨著嚴重的旱災,於是想利用所學的道法替他們做點事,卻不想竟有人阻止他,而且,對方顯然也是會仙家法術的習道之人。

身為習道之人,不替窮苦百姓消災也就算了,還不讓別人行善,這真是豈有此理。如此看來,隻怕這裏的旱災也並非天意,而是有人利用道法從中作怪,將百姓的生死視作兒戲。

他冷哼一聲,又畫了一張祭雲符祭上天空。

果然,那處山崖也再次飛出一張符紙。

還沒等那張符紙撞上祭雲符,風魂已先擲出數枚黑白棋子,棋子散在祭雲符周圍,形成陣法將其護住。

對方又扔出幾道符紙,卻都未能破去陣法。

烏雲重新聚集,翻滾湧動。

陣雨刷下。

那些村民欣喜地歡呼著,興高采烈。

風魂站了起來,凝視著遠處的山崖。紅線跪在他的身側,也不知她的師父在想些什麽。

而此時此刻,在那個山崖之上,同樣有人隔著狂卷的雨幕向他們的方向看來。

那是一個高挑的女子,身穿綠色長裙,頭梳太華髻,一支玉搖插在髻上。

在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手持拂塵的道士。

陣雨打在綠裳女子身上,卻自然地沿著那曼妙的輪廓滑落,沒有一丁一點真正沾到她的衣裳。她抬起頭來,目光穿越烏雲,看著那幾枚時隱時現的棋子,沉吟片刻:“道覆,你猜,在對麵祭雨的是什麽人?”

妖術師徐道覆站在她的身後冷笑一聲:“定是個初出茅廬的傻小子,空有好心,反而辦了壞事。”

綠裳女子微微點頭:“這人用來護符的陣法竟連我也無法破去,可知他所學的道法必是極為精妙,乃是真正的仙家之術。但他既有如此能力,卻沒能看出此地之所以會有旱災的原因,急於布雲祭雨,反而浪費了不少雲氣,讓住在這裏的百姓未來幾年更加難以生存,由此可見,他的經驗必是極為欠缺。”

徐道覆哼了一聲。

綠裳女子微微一笑:“也罷,我既然路過這裏,總不能就這樣不顧而去,不妨幫他彌補一下所犯的過失,也算是給此間的百姓留些生機。”

“天師,”妖術師徐道覆皺了皺眉,“我們還有要事要做!”

“沒事,耽誤不了太久的……”

……

******

第二日清晨,薛紅線一個人在荒涼的郊野間走著。

昨日陣雨過後,風魂帶著她到那村中借宿,那些村民並不知道那場陣雨其實是風魂召出來的,雖然如此,因為久旱之下終於等到陣雨,高興之餘,也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而風魂與紅線也探聽到,在村子西麵的荒林裏藏有妖怪,那妖怪也不知在這片土地上住了多久,原本還隻是守著它自己的住處,隻要別人不闖到它的地盤,它也不會出來傷人。

然而這大半年來,不知何故,它卻不時跑了出來,附近的野獸死的死傷的傷,一些村民也莫名其妙地慘死。這附近的百姓本就因為幹旱而度日艱難,又遇到妖怪襲擾,更是苦不堪言。

風魂聽到有妖怪作惡,想了一陣後,便在暗中讓紅線獨自前來荒野尋找妖怪並將其除去。薛紅線的太陰禦劍之術其實並沒有練成,但她表麵溫順柔弱,內心卻極為剛烈,否則也不會一個女兒家獨自遠走它鄉,闖進深山尋找誰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仙,並在爬崖的時候差點摔死。

雖然知道自己還不能做到禦劍的地步,但師父既已下令,她也不去想自己是否真的具有除妖的能力,一大清早便提著金光劍進入荒郊,心想自己若能殺了作惡的妖怪那自然是好,若是殺不了,那就幹脆死在妖物口中算了,總好過讓師父失望。

一路之上,野獸難尋,就算找到一些,也都是屍體或是殘骸,顯然,這一整座山都已被妖物的陰影籠罩著。

在一處峽穀,她發現一串足印,這足印隻有雙趾,卻大得驚人,踩在地上深達一尺。她追著足印,一直跑了數裏,沿途更是發現許多剛死不久的動物,連獅子猛虎這等凶殘的猛獸也難逃這妖物的毒手。

在一個足印裏,她發現了成灘的血跡,那是一個狐窩,幾隻小狐狸的屍體癱成肉泥,看上去竟是被這妖物活活踩死。

“你們是被父母拋棄了麽?”她想,“這也難怪,做父母的自身難保,又如何照顧得了你們?你們也不要太難過,這世上比你們可憐的人比比皆是,若有來世,你們還是繼續做狐狸吧,怎麽也比做人好些。”

她用仙劍削了塊巨石將這染血的足印蓋上,也算是將幾頭小狐埋葬,然後便繼續追去。

又追了半裏,路邊出現了兩隻狐狸的屍體,一公一母,顯然是那些小狐狸的父母。

“就算拋棄了孩子,終究也是難逃一死,”她冷笑著,“你們若早知如此,又是否寧願與自己的孩子死在一起?”

就在她準備不理這兩具狐狸屍體繼續上路的時候,附近卻傳來幾聲奇怪的吱聲,她心生好奇,循聲而去,發現那聲音是從一段枯木間傳來。

她將枯木剖開,兩隻小狐狸驚慌地躍了出來,膽怯地看了她一眼,緊接著便跑到了狐屍旁,蹭在已經死去的父母身上發出悲泣般的吱聲。

薛紅線這才知道,原來這兩隻狐狸並不是拋棄了自己的孩子,而是眼見妖物出現,隻好各自叼著一個孩子棄家逃走,不想妖物緊追不止,無奈之下,隻好將這兩隻小狐狸藏在枯木之中,自己將妖物引開,雖然未能逃脫,卻總算是救下了其中兩個孩子。

它們倒也算是好父母,她想。

“隻是,”她看著這兩隻悲傷無依的小狐狸,卻又想道,“你們的父母已經死了,這山野如此荒涼,又是久旱成災,沒有父母的照顧,你們又如何能夠活下去?如此孤獨與寂寞地活著,還不如陪著家人一同死去算了,你們的父親母親如此疼愛你們,甚至為了救你們不惜犧牲自己,你們若是死了,到了陰曹地府再去尋找它們,這樣就又有人照顧你們了。”

她拔出金光劍指著兩隻小狐狸,劍尖晃動,在刺眼的陽光下耀出光芒。

兩隻小狐狸反應不一,一隻隻知道蹭在父母屍身上哀鳴,另一隻稍大些的顯然更懂事些,看到了薛紅線的殺意,縮著身子瑟瑟發抖。

遠處,忽地傳來響徹山穀的嚎叫:“嚕……尋……嚕……尋……”

紅線心中一驚,她看著劍上的小狐,心想自己若真的殺了這兩隻可憐的小狐狸,那又和妖物有何區別?

她緊握仙劍,咬了咬牙,向兩隻小狐狸說道:“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殺了那隻妖怪,替你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報仇。”

提著劍,她朝著嚎叫聲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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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婉兒媚兒
直奔到山穀之中,紅線終於找到了那隻妖物,妖物身體極其碩大,形似水牛,卻又以雙足行走。它頭長鐵角,皮毛漆黑,兩隻眼睛如火一般通紅。

“嚕……尋……嚕……尋……”

它的口中發出嘶吼。

太陰劍訣本是禦劍之術,麵對敵人,隻需立在那裏,操控劍光襲殺敵人。然而紅線卻未能做到這一步,但她既然尋到了妖物,自然毫不退縮,以身和劍直往妖物撞去。

妖物也發現了她,將巨掌一擋。

金光劍刺在巨掌之上,擊穿了一個血洞。

妖物怒嚎一聲,巨掌橫擋,拍在紅線身上。紅線被拍得飛出,胸口猛地一悶,身體劇痛。但她卻毫不停留,隻是硬生生將喉間湧出的鮮血強行咽下,又往那妖物撞去。

妖物益發怒了,它雙掌亂掃,帶起強烈勁風。

紅線便在這勁風之中,與妖物纏鬥不止,妖物本就凶猛壯碩,力勁極大,紅線身體嬌小,站在它的麵前直如飄浮在海麵上的落葉一般。但她性子極烈,想著那兩隻失去親人的小狐狸,竟是一步不肯相讓。

隻是,她一個初學禦劍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夠與這等強壯的妖物硬拚,還未多久,便又被妖物一掌擊飛。

妖物摯起身邊石塊,朝她直砸而去,她方自跌落在地,眼見石影飛來,下意識地身子一翻。

石塊砸在她的腿上,發出悶響。

她的腿骨竟已斷去。

她緊咬著牙,竟是一聲不哼,拄著金光劍強迫自己站起。

那妖物早已被她激怒,眼見她不知死活又站了起來,更是直撲而來。

她冷笑一聲,仙劍直指,心想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讓這妖物身上再多一個傷口。

就在這時,幾聲輕響在她的身邊響起,她怔了怔,卻發現那是幾枚棋子。

棋子之間虛實相生,一座木屋拔地而起,將她關在其中。

那妖物一遍遍地在屋外怒擊著木牆,但那足以殺獅裂虎的力道卻無法在木牆上擊出丁點缺口。

紅線險死還生,怔了半晌,直到腿上巨痛傳來,讓她再也無法忍受,跌坐在地。

這時,她發現在自己的身邊多了一粒丹藥。

就算再遲鈍,她也知道這是師父在暗中保護自己。

她腦中一團亂麻,心想:“師父啊師父,你若是不相信我能夠除去妖物,那又為何要讓我獨自上山?你若是信任我,卻又為何要在暗處跟著我?”

她越想越多,隻覺這必是師父對自己的考驗,而自己連這樣一個妖怪都殺不了,必是已讓師父失望透頂,否則他又怎會隻扔下丹藥,卻不肯現身?

她越是心灰意冷,胸間怨氣便積得越多,隻以為自己如此艱難地尋到仙人,卻終究還是一事無成,一怒之下,她將金光劍朝著地上的丹藥一擊,竟將其劈得粉碎,緊接著劍身往脖子一橫,便欲自刎而死。

******

妖物還在擊打著木屋,它又推又砸,也無法進入其中。

屋內卻失去了任何動靜。

風魂藏身在陰暗的角落,沉思了許久,然後轉身離去。那木屋乃是以遁法造出,妖物無法進入其中,而紅線除非能夠悟出以氣禦劍的法門,否則也沒本事出來,這樣,至少她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

風魂掠至一處山崖,昨日,便是有人在這裏幹擾他祭雨。

他看著崖下的村莊,靜默著。昨天他才製造了一場陣雨,按說地麵多少也會留下些濕氣,然而此刻看去,那些田地仍然幹涸得讓人心驚,就仿佛地底有什麽東西,將那場陣雨留下的水氣全都吸入其中,一絲一毫也不溢出。

他坐在崖邊,將袖子平放在地。

兩隻小狐狸從他的袖子裏鑽了出來。

他從口袋裏取出幾枚果子放在小狐狸麵前,其中一隻在他的手上蹭了蹭,便啃了起來。而另一隻顯然戒心更強一些,盯了他一陣,卻終是耐不住饑,也啃了起來。

“你們說,”他向兩隻小狐狸問道:“我那樣對她到底是對是錯?她能明白我的用意麽?”

兩隻小狐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啃起了果子。

風魂失笑一聲,心想自己跟狐狸說這個有什麽用?雖然如此,他對紅線還是難免擔心,雖說她隻要呆在木屋之中便不會有事,但風魂總是難以安下心來。

傍晚的時候,他又到那山穀去看了看,那木屋仍然完好無損,而妖怪也砸得累了,隻是守在旁邊,也不離開。

風魂帶著兩隻小狐狸到處逛了逛,在夜半時又回到了崖邊。

他取出兩粒仙丹分別放在兩隻小狐麵前:“你們已經沒了父母,而這個地方看起來也不再適合你們生存了,你們這麽小,萬一活不下去闖到村子裏,被人熬成狐狸湯那可就糟了。這兩粒仙丹至少可以讓你們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繼續活下去,若是你們運氣好,修成個狐仙狐妖什麽,至少也不用再怕被尋常人傷害了。”

那隻稍大一些的小狐聞了聞仙丹,一口便吞了下去。

而小的那隻卻扭過頭,大約是覺得這個怪東西看起來不像是很好吃的樣子。然而,大些的那隻卻將它撲倒,並叼起另一粒仙丹硬塞進它的口中,然後躍到風魂麵前輕趴著。

見這隻小狐狸不但像是能夠聽懂他的話,而且還知道照顧妹妹,沒有把兩粒仙丹都吞進自己肚子裏去,風魂也不禁暗暗稱奇。

“我再給你們取個名字吧,”他想了想,指著麵前這隻顯然更懂事的小狐狸說道,“你就叫婉兒。”

然後又指著更小的那隻:“你就叫媚兒。”

婉兒將兩隻前爪微拱,像是殷殷下拜的樣子,而媚兒還在那裏翻滾不停,像是因為肚子裏被它的姐姐塞進了怪東西而很不高興。

幹脆再做得徹底些。

風魂取出太乙天書,隨手挑了一段仙家口訣念給它們聽,也不管它們是否真的聽得懂。

不懂事的媚兒顯然對他念的東西毫無興趣,隻顧著跳來跳去,最後幹脆趴在他的懷中睡著了。

而婉兒卻安靜地伏在月下,一動不動地聽著……

天亮之後,雖然媚兒依依不舍,但婉兒還是帶著它離開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擔心這兩隻小狐狸是否真的能夠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活下來,但風魂畢竟無法總是將它們帶在身邊。

在它們走遠後,風魂沉吟了一下,考慮著是不是該去看看紅線了。

就在這時,一陣清香飄來,他轉身一看,然後便看到了一個穿著綠裳的女子。

這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對這兩隻小狐狸倒是不錯,隻可惜,山下的那些老百姓,你卻反而害了他們。”

風魂愕了愕,然後醒悟過來:“你就是前天想要阻止我祭雨的人?”

“不錯,”綠裳女子曼妙地走到崖邊,看著腳下村落,“小兄弟,你可知道,你前天召來的那場陣雨隻能幫得了這些百姓短短幾天,卻反而給他們留下了更大的災難?”

見這女子不但貌美,而且看上去也沒有什麽惡意,風魂也就走到她的身邊,與她一同看著那些幹涸的田地。此時,他也知道此地絕不僅僅是老天爺不肯下雨這麽簡單,而是另有異常。天上下雨,地上必然積有水氣,水氣漸漸上升,化成雲氣,這本是一個循環不息的過程。

可他前天召了一場陣雨後,僅僅隔了一夜,地上的水氣便已消失,天空中也未見絲毫雲彩,這些水氣竟像是憑空消失了般,非常怪異。

他虛心地向這女子彎下腰來拜了一下:“還請姐姐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女子取出一條手帕晃了晃,手帕化成祥雲,她毫不避嫌地牽起風魂的手踏上祥雲:“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看,你便知道了。”

她的手溫潤如玉,風魂忍不住反手握住,舍不得放開。

祥雲載著他們向山頂飄去,又向一條深溝落下。這深溝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隻有數尺之寬,卻深難見底。越往下,便越是熾熱,讓人幾乎難以忍受。

綠裳女子捏了一道避火訣,那些熱氣自行散開,讓風魂感覺好受許多。

沉到地底,風魂看到了火光。

在這地底之下,竟有著一個夾層,夾層裏燃燒著熊熊烈火。

“這是……”風魂震驚地看著麵前的奇景。這是地底溶岩?卻又不像,溶岩隻是由溶漿組成,而這些火焰卻看不出是如何產生的。

“小心。”綠裳女子繼續捏著避火訣,進入火海之中。

他們到了火海深處,綠裳女子忽地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是毫無防人之心呢。前天我還曾想打斷你的祭雨,今日你卻毫無提防地跟著我進入這凶險之處,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會害你?”

風魂也笑道:“姐姐你也很不小心呢,一直讓我牽著你的手,你又怎知我就一定是正人君子,不會趁機非禮姐姐?”

“你是正人君子麽?”女子卻撲嗤一笑,“適才下落之時,你一直在偷看我的胸口,這也是正人君子會做的事麽?”

風魂見自己的舉動早就被她發現,不覺尷尬地撓了撓頭,傻笑了一下。這也是沒有什麽辦法的事,宋朝以前的女子衣裳其實並不如何保守,而這女子胸部飽滿,乳溝半露,想不吸引人注目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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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冰火毒蟒
綠裳女子又笑道:“你雖然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是心惡之人,否則也不會善待那兩隻小狐狸。世上許多人都自以為是,以為牛馬騾驢生來便是讓人任用的,飛鳥走獸從來就是為了讓人奉祀和食用的,卻不曾想,萬類皆有其慧,就算是鳥畜也不例外。你因為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而祭雨,我還不覺得這有什麽,因為習道之人為求仙位種善因積道德本是常事,說是為人,其實多是為己。等見到你竟將那凡人求也求不到的仙丹毫不猶豫地送給兩隻野狐時,我才忍不住出來見你,要知道,這天上專司功過的神仙可不會因為你有可能弄出兩隻狐妖而給你記上一功。”

風魂哂道:“那些仙階神職什麽的,我也不稀罕。”

女子看出他是真的對成仙封神不感興趣,而非口是心非,於是嫣然一笑。

“姐姐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你不也沒告訴我你的名字麽?”綠裳女子語聲嬌柔,“我叫孫恩,你呢?”

“我叫風魂。”

“風魂?”孫恩心底一算,緊接著臉現訝意,“這天地間竟沒有你的運數可查,莫非你不是這一朝代的人麽?”

風魂也是大吃一驚:“姐姐,你難不成隻憑著一個名字就能推算出別人的來曆麽?但這如何可能?這天下同名同姓的,豈非不計其數?”

“名姓相同者雖然眾多,但運數則各不相同,偶然之間必有必然,從姓名推算出來曆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推算前因容易,推算將來卻難。”孫恩睇了他一眼,“你還沒告訴我,你可是來自未來之人?”

風魂剛想回答,腦海中卻猛地閃過王妙想曾對他做出的警告,心生戒意,臉上卻淡淡一笑:“姐姐定是在說笑,三界之間,各有其序,若是真有人來自未來,豈非早就天下大亂?小弟隻是在大荒境住了幾年,想必是姐姐的推算之法出了差錯吧。”

孫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信或不信,隻是沉吟良久,忽地看向周圍,臉色微微一變:“糟了!”

風魂也注意到他們的處境有些不妙,剛才他們隻顧著在火海中說話,卻沒注意到一隻巨蟒已圍上了他們。這隻巨蟒腰身粗得驚人,在他們身邊盤成數圈,也不知到底有多長。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風魂心驚地看著這全身著火的巨蟒,單是它那盯著他們的腦袋,便有如房屋般巨大。

“這是冰火毒蟒,”孫恩說道,“它的蛇皮會分泌出黑油,隻要爬過的地方便會起火。”

“那就應該叫火蟒才對,怎麽叫冰火毒蟒?”

“那是因為它能吸食水氣,水氣在它的肚中凝結成冰,”孫恩道,“它吸食的水氣越多,皮膚分泌出的黑油也越多。因此,凡是它居住的地方都會產生旱災。試想,地麵上的水氣若是被吸盡,天空中的雲氣又如何能夠再生,沒有雲氣,又哪來的雨?”

“所以姐姐前天才阻止我祭雨?”

“嗯,”孫恩歎了一聲,“此地的水氣本已被它吸盡,它困在這裏,再多等一些日子,定會自行死去。但你前天祭了一場雨,反而無形間幫助它進一步成長。這樣下去,恐怕它終將破土而出,若是轉移到其它地方,隻怕反而會給別的地方帶來災難。”

風魂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好心辦了壞事。

他正想詢問有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那毒蟒已張開巨口向他們咬來,口中噴出的果然是徹骨的寒氣。

孫恩縱著祥雲躲開它的巨口。

毒蟒巨大的身體在夾層間不斷翻滾,烈焰狂卷,碎石亂墜。孫恩雖然捏著避火訣,卻不敢接觸到它的身體,以防黑油沾到她與風魂身上。她本是想帶著風魂來查探一下這毒蟒究竟成長到什麽地步,卻不想它經過前天的那一場陣雨,身體竟粗壯到如此驚人的地步,而自己卻太過大意,反而被它困住。

毒蟒繞著他們不斷遊走,蛇身翻滾亂撞。

孫恩扔出幾張符紙,符紙化成雷電擊在巨蟒身上,卻毫無用處。

她蹙了蹙眉,從袖中取出一個鋼圈祭出,鋼圈打在巨蟒的七寸,巨蟒吃痛,身體怒抽了一下,將夾層上方擊出深深的裂口。

“這孽畜馬上就要破地而出了,”孫恩臉色大變,“我們先用遁法離開這裏。”

風魂忙道:“難道就放著它跑出去不管?”

“我的法寶和咒符都傷不了它,”孫恩歎道,“隻好先保住我們自己的性命再想辦法。”

風魂想了一想,然而,比起孫恩,他根本就沒有多少除妖滅怪的經驗,要說這方麵的知識,最多也就是看了些《西遊記》和《封神演義》這類基本屬於瞎編的神怪小說。

想起《西遊記》,他猛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孫姐姐,我們讓它吃下去吧。”

“什麽?”孫恩疑惑地說道。

“我們讓它吃下去,到它肚子裏去對付它。”風魂說道。孫悟空豈非就喜歡往妖怪肚子裏鑽?孫悟空姓孫,孫恩也姓孫,他們本就是一家人。

孫恩一邊操控祥雲一邊皺眉:“這可是胡鬧,像這等妖物,單是它的胃酸便足以溶金化鐵……嗯,不,它是靠吸食水氣活著,沒有胃酸也說不定,但這還是太過冒險。”

“我們不用到它的胃裏去,”風魂說道,“姐姐,你相信我就是。”

孫恩睇了他一眼,見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於是說道:“也罷,希望不要被你害死。”

祥雲左移右轉,直飛到巨蟒的腦袋前。

巨蟒張開血口,朝著他們噴出一串冰柱。

孫恩再次祭出鋼圈,將冰柱砸了個粉碎,然後直接載著風魂衝進了巨蟒口中。

巨蟒將口一閉,他們麵前一片漆黑。

風魂略略一算,大約飛到了七寸的位置時,驀然扔出數枚棋子,一座木屋立時出現,將他們罩在其中。

木屋不斷漲大,硬生生將巨蟒的喉道卡住。這本就是蟒蛇最脆弱的部位,又是從內往外卡,立時間,這冰火毒蟒的脖子越鼓越大,竟卡在了夾層間,再也無法動彈。它腹部以下雖然還在抽動,但要害被鎮住,又如何還有力氣?抽到後來,它終於累了,再也動彈不了。

孫恩收起祥雲,與風魂一同在屋中落下。巨蟒因為難受而猛張著口,外邊熱氣衝來,它肚內的寒冰卻又往外直溢,反而讓這木屋所在之處寒熱對流、清涼無比。

孫恩笑道:“還是你聰明,竟能想出這種法子。”

風魂說道:“我也隻是借用了你們孫家一隻猴子的辦法而已。”

孫恩疑惑地問:“我孫家的猴子?”

“咳,沒什麽。”風魂尷尬地笑了笑。如果要跟她提孫悟空,就不得不說到《西遊記》,再提到《西遊記》的作者,她隻怕馬上就能推算出那個叫吳承恩的家夥是“未來之人”而非“過去之人”。

他用手劃了劃,將木屋打開一個門,然後和孫恩一同走到門口,往巨蟒腹內看去。孫恩擲出一張符紙,符紙召出光來,立時間,那些積在毒蟒腹內的寒冰將光線反複折射,耀得五光十色,極是美妙。

“你看那裏,”孫恩指著鑲在巨蟒腹腔內一粒珍珠般晶瑩的珠子,“那就是這隻巨蟒的元丹了,一般的妖物都是將元丹藏在頭顱內或其它極難找到的地方,而它卻隻是簡簡單單地掛在這裏,可見這隻毒蟒並無什麽智慧,隻是恰好應天地之氣而成精罷了。隻需摘除了它的元丹,它便自會死去。”

風魂卻遲疑了一下:“既然它沒有什麽智慧,那想必也不是故意要害此地的百姓,我們真的必須殺了它麽?”

孫恩看了風魂一眼,低聲道:“且不說像這種為禍一方的妖怪,隻要除去它便是一件功德,單是它的這粒元丹便已是無數求道之人夢寐以求而不得,若是拿來練化服用,足可抵得上數百年的修行,就算不用來服食而是練成法寶,也比得上不知多少的仙家利器……”

“但它也是一條命啊。”風魂輕輕一歎。

在那個時代,每當看到網絡上有人發出虐貓虐狗的圖片,他的心裏便極不舒服,他雖然不是什麽動物保護組織的成員,卻多少也有惻隱之心。這毒蟒若真的是故意要傷害地麵上的生靈,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將其除去,但它如果隻是出於生存的本性而吸食水氣,那他就難免有些猶豫。

孫恩牽著他的手,微微一笑:“你若真的不想殺它,我卻也有辦法,隻是,你真的不想要它的元丹麽?就算你自己不想要,送給你那個女徒兒豈不也好?我看她的心未必像你這麽軟呢。”

想起薛紅線,風魂也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還是趕緊把這隻巨蟒處理掉,回去找她的好,那丫頭性子有些走極端,萬一真的想不開,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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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呲鐵盧循
山穀之中,薛紅線仍然被困在遁法造出的木屋中。

金光劍掉落在地,而她的脖子上卻留下了一道劍痕。

劍痕並不深。

“原來,我連死去的勇氣也沒有,”她跌坐在地,呆呆地想,“隻是,我若真的就這樣死了,那先前所有的努力又有何用處?”

她看著地上的粉末,那原本是師父留給她的仙丹。

“原來,我隻是自己不肯相信師父真的會關心我,”她想,“就像我不相信父親和母親也有可能會愛我一樣。但師父若真的不關心我,他又何苦躲在暗中保護我?”

她伸出手,將這些粉末聚攏並一點一點撿起,抹在脖子處的傷口上,同時淚水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傷口很快地便愈合,連疤也脫落了。

她用手移動已斷去腿骨的左腿,額頭因為劇痛而冒出冷汗。她盤腿坐好,腦中回憶著師父在深山時對自己的教誨。

“我總以為自己學不會禦劍,是因為悟性不夠,甚至差點自暴自棄。”她想,“其實我何曾真的靜下心來傾聽過師父的講解?師父說這太陰劍訣,太陰二字才是根本,而劍訣本身隻不過是枝節,可我卻始終沒有真正想著去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師父帶我去看日出,我滿腦子隻有劍訣,師父帶我在瀑布間靜坐,我腦中仍然隻有劍訣,師父叫我停止練劍,多看看周圍風景,我卻以為他是嫌我劍練得不好,反而更是連休息的時間也偷偷跑去練劍。師父說禦劍禦劍,其實不是以氣禦劍,而是以心禦劍,我連心都靜不下來,又如何能夠禦得了劍?”

她將金光劍放入鞘中,橫在腿上,然後深吸一口氣,屏去呼吸,不思不想,不言不語。

她就這樣盤膝而坐,任由屋外的光線由明轉暗,又由暗轉明。

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所謂的太陰,意即心靈之極致。陰氣又稱為幽氣,幽者,含氣者也,又為內景。

紅線將氣含在體內,又靜思去慮,將心靈提至極致,不需她再做什麽,內景便自然而然地擴展至大地。八卦之中,地即是坤,坤又出於四象中的太陰,故太陰之道,即為地之道。

其實,所謂的道,原本講的是陰陽相調,隻注重陰氣的話很容易走入極端。然而至陰之中藏有至陽,木公所傳的這套禦劍法門,便是通過追求“陰之極至”從而體悟至陽,達到陰陽平衡,這種方式與玉虛天王所傳的上清一脈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有違常理,乃是他獨創的秘法。

如果是他人,便是明白這套方式也難以學成,但紅線性情剛烈,反而讓她更容易達到這個“極”字,一旦屏住呼吸,便寧死也不肯再吸一口氣,任由心靈化作內景。

那妖物仍然守在屋外,偶爾發起怒來,拚命撞擊著木牆。

然而,天空中卻突然飄下了雪花。

陰之勝則生出霜雪。

妖物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愈發地煩躁,不停地嘶吼著,卻又拿這木屋毫無辦法。

雪花不再出現,冰雹卻又莫名其妙地落了下來,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坑。

陰之專則化作霰雹。

忽地,一道劍光閃過,那座木屋竟被劈成了兩半,然後驟然消失。

妖物見紅線現出身來,也不管那麽多,凶猛地向她撲去。

薛紅線仍然盤膝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金光劍自行離鞘,繞著她轉了一圈,再閃電般擊向妖物……

******

風魂站在祥雲之上,看著遠處的異象,欣慰地舒了一口氣。

孫恩笑道:“看來,你這女徒兒天資不錯。”

“嗯,”風魂使勁點頭,“她的姿色是很不錯。”

“我是說天資不錯,不是姿色不錯,”孫恩瞅了他一眼,又笑道,“我看她的悟性隻怕比你這個當師父的還強得多。”

風魂說道:“其實我的姿色……咳、我的天資也很不錯的。”

孫恩搖頭一笑。

看著她那嫵媚的模樣,風魂心想,你的姿色也很不錯呢。

他提了提手中的小蛇,問:“我們應該把它扔到哪去?”

小蛇的頭上套著一個鋼圈。

這就是那隻冰火毒蟒,孫恩將她的鋼圈幻大後套在它的腦袋上,再花了兩個時辰用禁製強迫它的巨大身體變得隻有這般大小。

孫恩扔出一粒豆子,豆子變成了一個身穿盔甲的士兵。

她讓風魂將毒蟒交給這變出的士兵。

“我會將它帶到南海去,”她說道,“隻要沒有人破去它身上的禁製,它就不會再成長害人,而南海那無窮無盡的海水,它吸再多也沒關係。”

風魂點了點頭。

這樣,他既不用殺死這隻“小蛇”,又免得它再為禍一方。

“多謝姐姐,要是沒有你在的話,我恐怕犯了大錯也不知道。”

“沒有你的妙計,我也抓不住它,”孫恩微微一笑,“不過,你既然稱我作姐姐,那我也不想瞞你,其實我的本名並不叫孫恩,而是叫孫靈秀。孫恩是我在外頭行走所用的假名。”

風魂心知她既然能憑著名字推算別人的來曆,那自然也不免對自己的名字極為看重,不輕易透露給別人,現在她告訴自己,那表示她對他已極為信任。一想到孫靈秀已如此信任他,他卻將自己是來自未來的事瞞著她,不禁心生愧疚。

“靈秀姐姐,我……”

孫靈秀卻伸手遮住他的口,柔聲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並不是要將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別人,才算是信任那個人。我隻要知道你是個值得我相信的人便已足夠,就算是親如姐弟,也沒必要知道彼此所有的事情呢。”

他心中感動,牽過孫靈秀的手,臉上卻笑道:“孫靈秀這個名字可比孫恩好聽多了,別人如果隻聽到孫恩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個男人呢,姐姐你為什麽取這樣難聽的一個名字?”

孫靈秀嫵媚地斜了他一眼:“我告訴你我的本名不叫孫恩,你就說孫恩這個名字難聽,靈秀這個名字好聽得多,若我現在再告訴你我其實還是叫孫恩,你是否又會換個說法?”

風魂點頭:“其實孫恩這個名字雖然比較男性化,卻很有特色,而靈秀這個名字雖然更適合女人家,卻實在是太普通了,走到路上叫一聲‘靈秀’,恐怕會有十幾個女孩子應呢。”

孫靈秀失笑道:“你的嘴還真是毒呢,哪會有十幾個那麽多?要不,你幫我取個更好些的名字?”

風魂差點喊出“孫悟空”!

“孫靈秀這個名字就挺好的,真的!”他傻笑著。

兩人手牽著手,依依難舍。

就在這時,一隻頭長雙角,皮毛漆黑的巨大妖物從山穀那頭拚命逃了出來,沿途灑下無數血水,它搖搖晃晃的,跌在他們腳下,哀鳴著:“嚕……尋……嚕……尋……”

孫靈秀讓祥雲落下,她輕移到妖物身前,撫著它的腦袋,妖物的頭搭在地上,它原本火紅的眼睛已變得黯淡,眸中滿是哀求之色。

風魂見到它身上的傷口,猜到它是被紅線的金光劍所傷:“這應該就是那隻經常在附近傷人的妖怪吧,這周圍的野獸死的死逃的逃,想必都是它做的好事。”

孫靈秀卻搖頭說道:“因為大旱,這附近的野獸本就沒有留下多少,這妖物名為呲鐵,本是靠啃食山中鐵礦為生,平常並不傷人。隻是因為有冰火毒蟒在地層之下催生地火,它體內燥熱難耐,這才迷失了本性。”

風魂說道:“但也不能把它留在這裏,隻要它一日仍在,附近的生靈便一日不安。”

“這倒無妨,”孫靈秀微笑著說道,“它能吞食鐵礦,再排出精鐵,我本就有用它之處,才來到這裏尋它。幸好你那姿色不錯的女徒弟劍下留情,沒有殺了它,否則我還真是難辦呢。”

風魂原本也以為紅線既然練成了禦劍之法,那就絕不會留得這妖物性命,沒想到她竟沒有一劍殺了它。

孫靈秀摸著呲鐵的腦袋:“你留在這裏,早晚也會死在除妖之人劍下,不如與我一同去南海吧。”

呲鐵悲嗚兩聲,點了點頭。

“我先給你取個名字,”孫靈秀以手指頰,想了一想,“嚕尋……嚕尋……,嗯,你不如就叫盧循好了,嚕尋和盧循差不多,這樣你也可以算是自呼其名。”

她轉頭看向風魂:“你送給那兩隻小狐狸的仙丹可還有多的?”

風魂也不猶豫,取出藥袋掏出十幾粒便要送給她。孫靈秀卻微微一笑,隻是取了一粒,擲入呲鐵口中。

呲鐵身上的劍傷很快便消失了,它本是成了精的妖怪,其性其實甚為溫馴,隻是在地火的誘發下才變得狂暴,現在受了薛紅線一劍,垂死之下卻又得了仙丹,本性開始恢複,又知是孫靈秀救了它,於是伏在她的身前任她差遣。

她飄到呲鐵盧循的背上,向風魂說道:“此間的事既已完成,我也該離開,下次再見到你就不知會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風魂趕緊說道:“姐姐放心,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一有空就去南海找你……”

孫靈秀卻歎了口氣:“南海現在已是兵戈之地,你還是不要去找我的好。各人有各人的運數,禍福難定,就算你真去了南海,到時我也不知是生是死,倒不如像莊子所說,相忘於江湖的好。”

風魂見她話中不祥,心裏一驚,臉上卻仍然笑著:“姐姐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記你的。”

孫靈秀心底一暖,卻也沒有再多做停留,隻是在呲鐵的腳下縱起祥雲,托著她往空中飄去。

風魂向她揮別。

直到她遠得不見蹤影,他才靜在那裏,想著孫靈秀離去時的幽傷表情。

那種表情就像是與他再也不可能見麵一般。

他回想著這個時代的曆史,然而,對於東晉這個時代,他了解的真的不多,隻是知道這個時代的士族喜歡談論玄學,好作空談。同時,這也是西方佛教剛剛開始進入中原的時候。

而在東晉末期,最重要的一場戰役便是淝水之戰,前秦苻堅率百萬大軍南下,想要統一天下,而南方的風流宰相謝安鎮之以靜,讓他的侄兒謝玄率北府將士在淝水與苻堅對恃,最終以八萬人馬大破苻堅的百萬雄獅,成為中國曆史上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淝水之戰結束了沒有?他想。

當然,有些事情想得再多也沒用,他收攏心思,以遁法向山穀逸去。

在那裏,他看到了紅線。

地上積著不合時宜的雪花,而紅線就坐在雪上,失魂落魄著。

風魂一眼便看到她腿上的傷,他走過去蹲在紅線身邊,輕輕摸著她的頭發:“怎麽了?”

“師父!”紅線猛地撲在他的懷中,緊緊抓著他的衣襟。

傻丫頭!

風魂抱起她,慢慢地向穀外走去。

紅線將頭埋在他的胸口,淚水漸漸地流了出來……

……

同一時間。

孫靈秀在遠離風魂之後,卻又停了下來。

祥雲定在空中,她沉思了好一陣。

前方綠光一閃,一個手持拂塵身穿道袍的道士停在了她的麵前。

孫靈秀看著麵前的道士,臉色變得清淡而平靜:“道覆,情形如何?”

“天庭果然已有動靜,”妖術師徐道覆淡淡地稟道,“聽說是北方紫微大帝偶然路過南海,發現有妖類幹預人間戰事,故向天庭稟告。隻是,天庭是否知道參與其事的並非人間界的妖類,而是來自我們妖靈界,卻不得而知。但無論如何,想來他們絕不會束手不管。”

孫靈秀冷然道:“玉皇初登帝位,天界自身尚且不穩,絕不會用太多精力來管理人間界,最多也就是派出一兩個仙神下凡,我們隻要利用好這個時機,必能有所作為。真正需要小心的,反而是西方太極天皇,他的野心太大,卻又沒有公然抗拒天庭的把握,誰也不知道他會弄出什麽鬼來。”

“至少,西皇已暗中承諾會支持我們……”

“這才是我所擔心的,”孫靈秀輕輕一歎,“像西皇這種翻臉無情的金仙,我寧願與其為敵,也不願要他的承諾……”

徐道覆也沉默了。

“多想無益,我們還是先回南海吧。”孫靈秀招了招手,帶著徐道覆一同向南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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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名山會稽
風魂將紅線放在一塊石頭上,彎腰掀起她的裙腳,查看她左腿上的傷。

她小腿的腿骨已經斷裂。

這美麗女徒的性子過於堅強,反而讓風魂更加擔心,他將稍有移位的斷裂處複位,抹上弄碎的仙丹,又用木板固定住。

風魂做的並不夠好,但紅線雖然疼得冒出冷汗,卻始終沒有哼上一聲。

風魂又給了她一粒仙丹,想讓她服下,但她卻隻是默默地收起,也不服用。風魂看了她一眼,見她的眼睛依舊濕潤,也就沒有勸她。

他把紅線抱到草地上,小心地讓她躺在自己懷中。

紅線漸漸的睡著了。

金光劍始終被她摟在懷中。

月亮漸漸的升了起來,柔風吹過,讓草地上流動著淺綠色的粼光。一隻貓頭鷹落在前方的樹梢上,瞅了瞅他們,又向遠方飛掠。

風魂摟著薛紅線,腦中卻想起了風芷馨,如果他無法在三百年後找到芷馨,那獨自穿越到古代的芷馨是否也會像紅線一樣,孤苦地走在陌生的環境裏?她又是否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紅線的傷很快的恢複了。她的體內本就已練成了仙家真氣,腿傷上又抹有仙丹,自然好得極快。

而一旦突破了以氣禦劍這一關,她的禦劍之術更是突飛猛進。

風魂帶著她仍然是往西南方走,偶爾經過一些村莊和城鎮,也會一同進去逛逛。他對東晉的一些習俗和許多東西並不了解,許多時候都需要紅線替他解說,漸漸的,紅線也知道她的這個“神仙師父”在很多方麵都一竅不通,卻也隻是以為師父定是從小在仙山或洞天之中修行,不了解世俗之事乃是理所當然,在回答師父的問題之餘,話也漸漸多了。

那時候的男女之防本就不嚴,民間女子登高臨水、連夜遊玩都是常事,風魂與紅線雖然是年輕男女走在一起,也沒有遇到什麽人加以議論。如果說有引起關注的話,那也隻是因為紅線不但貌美,而且舉止間自有一種秀氣,不同於一般的鄉野女子。

在民間流連了一些日子之後,風魂對當前的時局也開始有了了解。

此時,淝水之戰已經結束,北方由於苻堅在大敗之後又不斷遭遇背叛,已經四分五裂,其實苻堅也算是有為的名主,隻可惜他手下的重要謀臣王猛死得太早,而他在統一北方後又心生驕傲,以為能夠一舉征服南方,結果反而在大意之下慘敗於淝水,若非遭此逆轉,他恐怕真的能夠將唐初的盛世提前個數百年。

淝水之戰的大勝,本使南方人心大定,而在麵對北方強敵時臨危受命、鎮之以靜的名相謝安更是聲望達到極點。然而僅僅過了兩年,受到朝廷排擠的謝安便因病而死,會稽王司馬道子把持朝政,與孝武帝司馬曜的爭鬥日趨尖銳,而沿海諸郡的老百姓又因為無法忍受各種苛捐雜稅和朝廷的強製征兵,在天師道的煽動下開始發動*。

沿海八郡的百姓對天師道的起義紛紛響應,在短短的十幾天內,前來投奔的人數便已擴展至數萬。他們焚燒官府,沒收士族財產,並打得守衛郡縣的朝廷軍隊紛紛潰逃。

而真正讓風魂在意的是,天師道首領的名字,竟是叫做孫恩。

天師道之所以能夠帶著那些聚集而來的普通老百姓不斷取得勝利,據說,便是因為天師孫恩不但信徒眾多,其本身更是有著各種神通。天師孫恩不隻能夠將符紙化入水中治療各種傷病,更能撒豆成兵,搬神運鬼,而其身邊的一些道徒也往往具有呼風喚雨的奇能,在戰場上施展出來,竟是無往而不利。

風魂多方打聽,發現低層的老百姓雖然將天師孫恩傳得神通廣大,但其實根本沒有誰知道他到底相貌如何,說他像個文弱書生的也有,說他高大魁梧身長八尺的也有,甚至有人說他是三頭六臂,每個頭上還開著天眼。

但沒有人猜他是個女人!

應該隻是巧合吧?他想。

不管怎麽想,他都覺得這天師孫恩和他所認識的孫靈秀不會是同一個人。

而隨著關於天師道發動*的消息知道得越多,薛紅線卻也漸漸變得不安起來,有好幾次,風魂都見她張開口像是要向自己說些什麽,卻終又閉上。

風魂問:“紅線,你可是有什麽心事?”

紅線猶豫了一下,才低著頭幽幽說道:“再過幾天便是我生母的祭日,我想回家一趟。”

“你家在哪裏?”

“會稽。”

會稽?風魂覺得這個地名最近好像經常有人提到。

然後,他心中醒悟過來。

天師道已經從臨海打到了上虞,接下來即將攻打的地方豈非就是會稽?鎮守在會稽的乃是內史王凝之,風魂對曆史了解不多,但一聽到王凝之這個名字時,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幾句,不為什麽,隻因為這王凝之有個在後世極出名的父親和弟弟。

他的老爸王羲之、弟弟王獻之並稱為“二王”,都是中國古代曆史上著名的書法家,他們的每一帖每一字在二十一世紀都可稱得上是無價之寶。尤其是王羲之,他的《蘭亭序》可是被後世稱為“天下第一行書”,隻可惜其真跡據說被唐太宗李世民拿去陪葬了,流傳下來的全都是摹本。

或許應該去跟王凝之套套近乎,如果弄到一兩張他老爸和老弟的真跡,回到自己的時代後,不就一輩子不愁失業了?

“好,”他看著紅線,“我跟你一起去。”

雖然他答應了紅線,但紅線卻隻是低著頭,不像是很高興的樣子,讓他覺得有點奇怪。

此時,紅線已經學會了太乙金光縱,於是風魂便站在她身後扶著她的肩,讓紅線以禦劍之術載著她一同前往會稽。

紅線意動劍動,立時風雷驚起,仿若白日驚虹,直往南方飛去。

這太乙金光縱,乃是以太陰之氣禦動風雷,速度極快,不一時,他們便已躍過徐州,又在太湖遊玩了一日,再繼續南下,直落在會稽山上。

這會稽山在上古時期又稱茅山(並非是現在江蘇境內的茅山),乃是大禹所葬之處,而山腳古城因山而得名,亦名會稽。

風魂在他自己的那個時代本是一名職業棋手,轉戰過全國各地,其實也到過這會稽山下,那時這山雖然仍叫會稽山,但這片地卻已不叫會稽,而早已更名為紹興。圍棋本就承載著傳統文化的內涵,每到一處,自不免接觸到各地的風土人情和曆史文化,隻是畢竟隔了一千多年,別說人不相同,便是這景物也僅有個相似的輪廓,雖然仍是千岩竟秀,萬壑爭流,卻少了二十一世紀那無處不在的人工味道,多了無數的自然秀麗。

風魂見紅線默默看著山下石城,心知她的家必在其中,於是笑道:“你先回家去吧,這裏風景不錯,我先到處轉轉,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傳說中的禹穴。”

他那個時代的人最重隱私,紅線既然總是不願說她的家世,風魂也不追問。

紅線自然知道師父的體貼,眼眶一紅:“師父……”

“傻丫頭,”風魂牽著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去吧。”

紅線點了點頭,這才禦著劍光往山下去了。

美麗女徒走後,風魂便在這會稽山上到處亂逛,在一千多年後他雖然也到過紹興,但那時他心裏隻記掛著棋戰的輸贏,那有心思遊玩?再加上時間緊迫,也沒有遊玩的空暇。

而現在有了閑心,再加上又是以遁法行走,不勞不累,自然不免看得興起。

東晉著名的道教宗師葛洪便是在這會稽山上練丹飛升,留下了知名景勝“葛仙煉丹岩”,此外還有香爐峰、陽明洞,雖然此時都還沒有被人“開發”,卻讓風魂看得賞心悅目。

他又飄到山側,想要尋找會稽山的天然大佛彌勒岩,卻怎麽也無法尋到。

這彌勒岩既是“天然形成”,怎麽卻無法找到?莫非是此時還沒有被人“雕刻”上去?他有些不解,卻沒有太過在意,又轉去看那傳說中大禹治水後,王母娘娘之女瑤姬從東海而來、所乘石船化成的石帆山。

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前,風魂也曾看過不少穿越小說,那些主角穿越之後所做的事無一不是改變曆史、建功立業,最不濟也要娶個三妻四妾坐擁天下財富,他每次看了後都覺得難以理解,在二十一世紀,人們的生活節奏便已是快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那些主角穿越之後,還要在那忙碌一生,真是何苦來著。

在這空氣清新風景自然民風純樸的古代到處遊山玩水,豈非才是一種樂趣?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那些穿越小說不寫後宮不寫爭霸,隻寫遊山玩水逛遍各地的話,那早就沒人看了。

雖然借助遁法,但他逛得寫意,不知不覺中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竟是一連幾天過去了。

直到逛得有些厭了,他站在高處看著腳下石城,心想:“‘到紹興、喝黃酒’,這會稽可是中國黃酒的起源地,我既然已是到了這裏,若不去喝一趟真正的‘古代美酒’,豈非是白來了一場?”

隻是,喝酒卻是要錢的,他身上要仙丹是有不少,要錢卻一分沒有。

想了一想,他便用術法擒了一隻猛虎,扛到山下尋到一處看上去頗為殷實的山莊叫賣。不一會兒,山莊的主人便走了進來,看到被擒的猛虎大吃一驚,與風魂略一討價,便讓人將猛虎抬了進去,給了風魂一些錢幣。

風魂對這個時期的錢幣本就沒有多少認識,但看到那山莊主人臉上的笑容,卻也知道自己定是賣虧了,他走在路上,看著那幾枚製造粗劣印跡模糊的五銖錢,也不知道它們夠不夠讓自己去喝酒。

接近城門的時候,他思來想去,總覺得靠這點錢就去學古代豪俠們“千金一擲換美酒”,似乎不太靠譜,又想到自己口袋裏的仙丹可都是秦始皇用五百名童男童女都換不來的東西,不利用太浪費了。

於是,他找了根木棍,又用錢幣換了塊舊布。

他自己寫不來這個時期的繁體字,於是找了個看上去“很有文化”的路人請他幫忙,想要在破布上寫上“販賣仙丹,包冶百病”。

誰知那家夥一聽之後,便嚇得跑了。

沒過多久,那家夥便帶著幾名士兵跑了過來。

難道是這個時代的城管?風魂不解地看著那些氣勢洶洶的士兵。

“奸細,”士兵們將他擒住,冷笑道,“身為奸細,竟然如此張狂,簡直是不想活了。”

風魂這才知道他們是把他當成天師道信徒了。

他暗歎一聲,心想自己還真是倒黴,無奈之下,隻好使了個隱身遁法,脫身而去。

那些士兵明明抓住了他,忽然之間卻又抓了個空,不禁麵麵相覷,更加確信那可疑的青年必是天師道道徒,而且既然會這種裝神弄鬼的本事,地位也絕對不低,聯想到那些叛民將要進攻會稽的傳聞,俱都心驚不已。

恰在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他們身邊,有個美豔的女人探出身來,向他們清清冷冷地問道:“出了什麽事?剛才那突然消失的人卻又是誰?”

這幾名士兵從馬車上的標誌認出了問話的夫人是誰,慌忙束手行禮,並告訴她剛才那青年定是天師道的細作,進入城中恐有不軌。

那女子想了一想,讓身邊的丫環取出筆墨,就在馬車上畫了起來。畫完之後,遞出馬車:“我已將那人的相貌畫下,你們可找人臨摹並四處張貼,定要將那細作找出來。”

那幾名士兵慌忙接畫而去。

馬車繼續駛進城中,經過石橋,七轉八彎之後,進入一個華貴的宅院。

那女子下了馬車,進入房中,想了一想,又覺得自己剛才所畫的人像經過他人多次臨摹之後,恐怕會與真人不再相似,於是又用桌上紙筆畫了十數張,找人分發下去。

畫完之後,她無事可做,於是靜坐在院中看著飄飛的柳絮,平淡自然,也不覺寂寞。

忽地,有道劍光直落而下。

一個身穿五色彩衣的妙麗女子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亦不驚慌,隻是從容地站起,彎腰下拜:“仙子不是在助我夫君布壇列陣,以抵禦那妖師孫恩的邪術麽?如何有空來到這裏?”

王妙想微笑著將她扶起:“道韞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妙想雖是受王母娘娘之命前來,卻也早聞夫人的才學,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與夫人交談。”

謝道韞淡淡一笑,雖然她對自己的才學亦有自信,卻也知道在這大戰之前的時刻,妙想仙子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找她談心。

果然,隻見王妙想將一張人像畫擺在她的麵前:“請問夫人,您是在哪裏見到這位風魂公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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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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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又見女仙
風魂隱著身形在城裏轉了一圈,心裏叫苦。

古時候的士兵效率果然奇高,不知不覺間,他的人像竟貼滿了街頭巷尾。

更糟糕的是,這畫也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竟畫得惟妙惟肖,雖隻有黑白兩色,卻將他的特點突出無疑。

照這樣看去,他別說登上酒樓喝酒,根本是連現身都成問題。

會稽城內河道交錯,綠柳石橋,風景怡人,然而有些地方極其幹淨,有些小巷卻又極髒,衣不覆體的難民聚集其間,眼神中藏著冷漠卻又無可捉摸的興奮。

這種分割太過強烈,風魂很快便明白,想必有些街道是不許平民百姓踏足的,而有些區域士族子弟也是視若不見,仿佛在這個石城裏根本就不存在。

這個時代的等級製度本就極其森嚴。

而那些士兵更是將這些難民封堵在狹窄肮髒的街道裏,像囚犯一般看管著,顯然是擔心萬一天師道真的進攻會稽,這些人會揭竿響應。

他們將老百姓逼得越緊,豈不越是強迫老百姓造反?風魂想。

隻可惜這個道理,並不是每個人都明白的。

他在城中逛了一圈,因為不能現身,興致有些提不起來,想著還是離開算了。

這時,他發現他的人像畫又被那些士兵揭去了。

他暗覺奇怪,現出身形在街道上到處轉了一圈,卻也沒有人喊著要捉他。

風魂猜想,必是那些士兵發現他並不是天師道的探子,至於他們是如何發現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他想既然進了城,是否要去找紅線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回頭,然後便看到一個俏麗的女子正微笑地看著他。

風魂又驚又喜,伸手便將她抓住:“妙想姐姐。”

王妙想見風魂一見麵便將她的手牽住,俏臉微紅,卻也沒有掙開,而是任由他牽著,兩人一同漫步在楊柳之間。

王妙想問:“你如何會在這裏?”

風魂卻先問道:“木公可是已經……”

王妙想歎息一聲,輕輕點頭。

雖然早已猜到木公恐怕已經返虛而去,但得到證實之後,風魂還是不免有些惆悵。他向王妙想解釋,說是他新收的女徒弟在會稽城中探親,自己隻是在這等她,又說道自己原本想弄些錢來逛逛酒樓,嚐嚐會稽有名的“古代美酒”,結果卻被人當成探子差點抓去。

王妙想掩嘴一笑,也不多說,領著他便往一座精美細致的酒樓行走。

他們登上酒樓,尋了個臨窗的座席坐下。

東晉時期的“坐”乃是正坐,在風魂的時代看來已經不是坐而是跪了。好在風魂從小學棋,雖然將腳裸放在膝下的這種“正坐”他並不怎麽適應,但盤膝而坐卻是習慣的,而王妙想當然也不會去介意他坐得到底正不正。

圍棋講究的本就是文化內涵的承載和身與境的結合,所以風魂在這樣一個雖然講究禮儀精神卻更為開放的時代,並沒有什麽不適應感。

王妙想曲跪在風魂身邊,淺笑著為他斟上一杯美酒。風魂飲了一口,果然是清香醇厚,口味極佳。

黃酒其實便是米酒,在東晉時期又被稱為“白酒”或“濁酒”,乃是吳越文化的代表,而會稽流傳至千年之後的紹興黃酒,在國際市場上也極受歡迎。

王妙想也小小地啜了一口。她其實早已辟穀服氣,但濁酒雖然是以糯米釀成,卻已不算是“穀”,而算是“清泉”或是“露”了。

在道家方士的辟穀修行中,“不食五穀”卻又“惟飲酒”的修道之人,也多了去了。

她雖然隻是飲了這麽一口,臉上卻自然地生出紅霞,更顯風韻秀氣,讓風魂看得心動。

“姐姐,你又怎麽會在這裏?”風魂問。王妙想是天界女仙,就算不居天界,也是長住在蒼梧山中,如果沒有要事絕不會自己踏足塵間。

王妙想柔聲道:“北方紫微陛下路過臨海之時,發現有妖類協助天師道對抗官府。雖然一般來說,我們天界是不插手人間的戰事紛爭和朝代更替的,隻是……”

風魂明白過來:“隻是天庭自己雖然不插手,卻也絕不允許那些妖怪去插手,所以才把你派了下來,是麽?”

王妙想微微點頭:“與我一同下界的,還有紫微天尊座下危宿使者踐天先生,人間朝政腐敗,惹起百姓反抗,縱是被推翻也是應當。但那妖師孫恩卻以撒豆成兵、召喚妖魔等各種邪術操控戰事,術若不正,天命又如何能夠得到匡扶,所以,我與危宿使者前來,便是要將那孫恩除去。”

“原來是這樣。”風魂說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庭真正關心的並不是百姓的死活,而僅僅是他們所立下的“規矩”,其實商紂時期也曾發生過各路仙神為了天界名位而下界鬥法的事,闡截二教在人間扶持各自的帝王,打得難分難解,但神仙幹預朝廷更替可以,別人要想這麽做卻絕對不行。若真的被一些邪魔外道或是妖怪當上了人間帝王,幹擾人間信仰,天庭豈非大失顏麵?

在西方佛教已經不知不覺滲入到中原各地,搶奪道家信仰的情況下,天庭對這種事自然更加重視。

風魂想了想,小聲問道:“那孫恩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是男是女,長得如何?”

“我也不知,”王妙想搖頭,“我也曾到知機殿中,試圖推算那孫恩的來曆,但卦象卻飄渺難測,竟是無法算出他的出身。我亦曾讓本地的內史王凝之替我收集那孫恩的資料,但毫無用處,雖然天師道的那些信徒將其奉為首領,但真正見過他的人,恐怕根本沒有幾個……你是否有什麽心事?”

風魂慌忙搖頭。

王妙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追問。

風魂當然是在擔心,萬一那天師孫恩真的就是孫靈秀,他該如何是好?王妙想可是王母娘娘身邊數一數二的女劍仙,自幼精修,又得舜帝親傳,孫靈秀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她的對手,更何況還有個什麽危宿使者,那天師孫恩不來會稽也罷,若真的前來,簡直跟送死沒有什麽區別。

他能夠看著王妙想殺死孫靈秀麽?

當然,這種擔心隻是建立在孫靈秀真的就是天師孫恩的基礎上,而風魂覺得,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

這種事他當然無法說出來,隻好苦笑了一下,將懷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看向窗外,忽地怔了一怔。

此時,在酒樓斜對麵的石橋上,恰好有一輛華美的馬車經過。馬車前有衛兵開道,馬車後有丫環隨行,顯然,轎中坐的必是一位官家小姐。

那小姐掀開窗簾,神情寂寞地看了水麵上的荷花一眼。

她不是薛紅線卻又是誰?

酒樓中有人也注意到了紅線,低聲議論道:“那不是長史大人府上的千金麽?聽說她失蹤了一年多,怎麽又回來了?”

有人笑道:“定是與情郎私奔後被拋棄了,無處可去,隻好又跑回家中。越是豪門大戶,醜事越多,薛長史有這樣的女兒,也算是丟盡了人。”

此時,風魂也不禁摸起了鼻子。

雖然他早就猜到紅線絕不是普通的鄉村女孩,卻也隻以為她是出身於哪戶殷實人家,怎麽也想不到她竟是一位官家小姐。

要知道,晉朝的官員選拔,實行的乃是曹魏時期傳下的九品中正製,隻有門閥世家的子弟才能夠在朝廷當官。紅線的父親既然能夠在這樣一個要郡當上長史一職,那這薛家至少也是一個中品以上的士族。

這樣一個出身富貴的官家小姐,為何卻一個人孤伶伶地跑到深山老林裏去求仙?

“莫非她就是你新收的女徒弟?”王妙想掩嘴笑道,“模樣兒真的很不錯呢。”

“咳,我之所以收她為徒,是因為她的天資不錯。”

王妙想繼續微笑:“姿色不錯?”

“天資、天資啊……”

******

馬車駛入一座豪宅之中。

紅線下了馬車,慢慢地走進院子之中。

回到家中,她身上的粗衫自然也早已換成了上等的綢緞。

因為名字中有個紅字,所以她從小便喜歡穿紅色的衣裙。

此時,她身穿紅裙,頭係紅絲,連繡花鞋也是紅色的。

她將仙劍藏在閨房之中,並沒有帶在身邊。

一名丫環看到她,趕緊叫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老爺和蘭夫人已經等得心急了。”

紅線並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進入正房,在那裏,她的父親會稽長史薛據與他的妾室蘭夫人早已等在那裏。

薛據臉色陰沉:“你又跑到哪去了?”

紅線抬起頭來,與父親冷然地對視著。薛據知道女兒性子硬,原本還強壓著怒火,隻是臉色有些難看而已,現在見她這樣,又如何還壓得住?臉上立時現出怒容。

蘭夫人見這對父女總是一見麵便起爭執,更是心中一歎。她的本名叫做杜蘭香,出身於寒門庶族,士族大戶最講究門當戶對,她能被薛據娶為妾室,在他人眼中已經算是極大的幸運,雖然紅線的母親已經去世,但以杜蘭香的出身,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轉為正室的。

她牽起紅線的手,低聲勸道:“你父親也是關心你……”

薛紅線卻將杜蘭香的手猛然甩開,冰冷冷地道:“用不著你來假惺惺!”

薛據更是大怒,抬起手便想給女兒一個耳光。杜蘭香慌忙將他拉住,急道:“你可別再將這孩子逼走了。”

薛據滯在那裏,想起女兒在外麵流浪了一年多,定是吃了無數的苦,現在好不容易願意回來,自己卻又總是沒有給她好臉色看過,萬一真的將她再次逼走,外頭現在兵荒馬亂的,卻又如何能再找得回來?

隻是,雖然知道應該對這孩子好些,但他嚴肅慣了的人,卻又哪做得來討好兒女的事?

杜蘭香看著仿佛雕像般凝在當場的這兩個人,心底暗暗苦笑。這一父一女,當父親的心頭雖熱,外表卻冷;當女兒的內心纖細,性子卻倔。這兩人根本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放在一起如何能不爭吵?

她有意緩和這對父女之間的氣氛,趕緊把薛據拉開一些,又吩咐下人端上早已準備的飯菜。

紅線卻不體諒她的好心,隻是看著他們冷冷一笑:“我剛才隻是去給母親掃墓,今日本是她的忌日,你們自然不會記得。”

杜蘭香與薛據震了一震,呆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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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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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杜蘭香
紅線說完,也不再看他們,掉頭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薛據卻怒喝一聲:“站住。”

紅線停在那裏,也不回頭。

杜蘭香心恐夫君再次責罵紅線,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

薛據靜了一靜,然後才看著女兒的背影,輕歎一聲:“馬上便要吃飯了,有什麽事,等吃完再說吧。”

杜蘭香這才放下心來,心知薛據這話雖然說得別扭,但以他的性子,已經算是低聲下氣了。她走到紅線身後,拉著紅線柔聲說道:“你們父女也好久不曾聚在一起用膳,今日就別再互相賭氣了。”

這一次,紅線沒有掙脫。

這一頓飯吃得極是安靜,杜蘭香曲跪在夫君身旁,見這一父一女誰也不說話,倒覺得這樣還更好些。隻是紅線吃得極少,就算動筷,也隻是沾沾湯水,連米飯也沒什麽動。

她以為紅線心情不好,故而不願多吃,有心為她挾菜,卻又知道自己挾的紅線定然不會去吃,隻好暗暗推了一下薛據。

她卻不知紅線自從服食仙丹之後,體內的五穀濁氣去除,三屍不見,已在不知不覺間進入辟穀的階段,對這些人間的飯菜飲食,反而自然地生出厭惡之心。

薛據見女兒吃的少,心生憐惜,挾了一些菜欲放入紅線碗中,卻又突然想到,紅線從小長到大,自己似乎竟是第一次為她挾菜,不覺滯在那裏。

紅線看到父親那凝在半中間的筷子,也不由得怔了一怔,默默地看了父親一眼,自己將碗移上前去,接過父親所挾的菜,一點一點放入口中。

又吃了一陣,薛據放下碗筷,忽地歎了一聲。

他一向不苟言笑,有什麽事也藏在心中,現在突然一歎,反不由得讓杜蘭香與紅線一同抬起頭來,錯愕地看著他。

薛據看著這兩個天底下他最關心的女人,表情變得凝重:“我還沒有告訴你們,我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和仆人,明日一早,便會將你們送往建康。”

杜蘭香亦是聰慧之人,很快便明白了夫君是在擔心什麽,低聲問:“莫非那天師道真的是往這裏來麽?但此城兵馬眾多,地勢也好,既然早有準備,又何必怕他們?”

一提到這事,薛據馬上便又顯出怒容:“早有準備?那王凝之做了什麽準備?整天在那擺壇念咒,我勸他早早派人駐守要口,他卻說什麽已經請得神仙下凡,此戰必勝。拜拜鬼神就能打勝仗,那當初還征什麽樂屬?大家都去拜太上老君得了,也不至於弄得現在這樣到處都是叛民。”

杜蘭香心知夫君雖然出身名門士族,卻最看不起那些空談玄學的世家子弟,亦不相信鬼神之說。當初朝廷在沿海八郡強征佃民當兵,還美名其曰的說是“樂屬”,薛據也曾上書明確反對,卻根本沒有人當一回事,結果弄得現在天怒人怨。

而現在會稽眼看便要遭到天師道的進犯,內史王凝之不去考慮如何守城,卻整天在那祭神拜鬼,更是讓薛據怒至極點。隻是,他雖然不滿,無奈自己卻是王凝之的下屬,也就毫無辦法。

杜蘭香想到自己離開之後,萬一會稽城真的被攻破,那天師孫恩對官府和士族的人從來都是一殺了之,到那時,自己和夫君隻怕真的便是天人兩隔,心裏立時一痛,張口便欲說話。

誰知紅線卻搶先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道:“我不走。”

薛據怒道:“我不是在問你意見……”

紅線本也是擔心父親安危,想要守在他的身邊,但父親這麽一怒,她的性子也立時倔了起來,冷笑一聲:“你自然巴不得我永遠不在身邊,就像你們巴不得母親早死一樣。你們氣死了母親,隻要再把我趕走,那就不會再有人煩你們了。”

薛據大怒,抬起手便又要打她耳光。然而紅線隻是盯著他,那粉嫩的臉,讓他無論如何也打不下手。

紅線其實也知道父親這一掌是打不下來的,從小到大,父親已是不知多少次氣得想要揍她,卻終究是沒有一次真正打在她的身上。她放下碗筷,冷冷說道:“我去休息了。”

說完之後,她就這樣站起,轉身向自己的閨房走去。

“她、她……”薛據氣得全身發抖,指著女兒消失的背影向杜蘭香說道,“我薛家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死丫頭?這樣的性子,真不知道她是像誰。”

杜蘭香見這父女倆剛才還好好的,突然便又爭了起來,原本還在那暗暗歎氣,現在被薛據這麽一問,反撲嗤一聲掩嘴失笑,心想:“這孩子的脾氣,還不就是像你唄!”

……

那一個下午,薛紅線都待在她的閨房中沒有出來。

薛據因為叛民離會稽越來越近,手中事多,也忙到了很晚才回來。

天黑之後,他躺在床上,還在想著該怎麽說動紅線,讓她前往建康。

誰知杜蘭香卻從側麵抱住了他,低聲說道:“相公,我也不走。”

薛據沒有想到女兒還沒有說服,身邊這一向溫柔聽話的小妾卻也鬧起了性子,不覺怔了一怔。

隻是,對著這個女人,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發不起火的。

杜蘭香將身子伏在他的胸口,輕輕顫動。

這個男人若是死在這裏,她又如何還能活得下去?

薛據雖然性情急躁,卻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隻是戰亂之下,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他又怎能忍心讓這個女人和紅線陪他一起麵對危險?

他內心沉重,卻又不擅說辭,不知該如何勸說安慰杜蘭香,隻好翻過身來,將她那火熱的*壓在身下。

杜蘭香微閉著眼睛,藉由身體的摩擦與擁吻,體會著這個男子那表麵粗魯實則溫柔與含蓄的情意。

夜漸漸地深了。

薛據已經睡著。

杜蘭香微歎一聲,如貓一般從他的懷中鑽出,飄下了床。

她披上輕紗,無聲無息地離開房間,行走在清風明月之下。

她來到後院的假山之間,這裏花草幽香,清泉粼粼,雖隻是人工雕琢而成,卻也宛然有鑒湖的影子。

她踏入溪中,將一塊二十來斤重的石塊輕而易舉地移開。

在這底上藏著一件事物。

她本以為,除非那男人終老死去,自己都將不會再用到這個事物,然而天命無常,許多事情,又如何是自己說了算的?

她將手伸向那顯露出來的穴口,心想:“相公,我才在你身邊陪了這短短的數年時光,又如何能夠滿足?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死在這個城裏的。”

手伸了進去,她整個人卻忽地怔住。

溪水緩緩地流過她的腳踝,是遺忘許久的冰涼。

一個紅影從假山之後閃出,冷冷地問:“你是在找這個麽?”

那是薛紅線。

她穿著紅衣,束著紅帶,連插在腰間的仙劍不知何時竟也變成了紅色。

但她手中卻提著一件白色的長裙。

白得就像杜蘭香那如雪的肌膚。

杜蘭香緩緩地站起,轉過身來看著紅線。

她看到了紅線臉上的冷笑與怨恨,心底卻莫名地閃過揪痛。

月光灑在她那修長的身上,與晃動的溪麵結合成畫一般的夢境。她那溫存之後未經洗弄的秀發斜掛在香肩上,自有一種淩亂卻成熟的風情。

紅線看著這個女人,不得不承認,她實在是比自己的母*麗太多。

但這是不公平的!

“為什麽不現出你的真身?”紅線冷然說道,“怕人知道你的真身有多醜麽?”

杜蘭香輕輕歎息:“沒有你手上的那件裙子,我是無法變回原形的。”

紅線咬了咬牙,將手中的白色長裙拋了過去。

她實在也很想知道這個氣死了母親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妖怪。

杜蘭香接過白裙,心裏暗暗地鬆了口氣。沒有這件裙子,她身上的靈氣便無法使用,實與普通人類無異。她褪下身上的輕衫,任其沿著溪水流下,掛在一塊石頭上。

她輕柔地將白色裙子穿在身上,然後搖身一變。

一隻白龍顯現在紅線的麵前,鱗片有如白玉,龍睛溫情如水,纖長的身體輕盤在假山間,一如精美的玉雕。

她竟是一條螭龍。

雖然早已猜到這個女人並非人類,但紅線怎麽也沒有想到,杜蘭香的真身竟比她所化的人形更加美麗。自從父親將這個女人帶回家後,原本就善妒的母親自然難以容她,誰知這個女人就像有著神通一般,不管母親如何害她,她都有辦法一一避過。

母親一直說她是妖怪變的,但父親卻始終不信,漸漸的,竟連府內的丫環也更喜歡這位蘭夫人。母親因妒成疾,最終死在了紅線的麵前。

紅線看著這條白玉般的螭龍,想起母親死前那充滿絕望的眼睛,身子不禁悸動了一下。她看著螭龍,冷笑一聲:“如果父親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你猜他會怎麽想?”

杜蘭香重新化作人形,身上的鱗片也變作長裙,裙腳飄在水麵上。她輕歎一聲:“他不會看到的。”

手一揮,一縷清香襲向了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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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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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蘭花夜放
紅線站在那兒,不言不語,一道劍光卻驀然閃現,隻是繞了一圈,不但清香散去,更是直追向驚慌退去的杜蘭香。

杜蘭香雖然猜到紅線在這失蹤的一年多裏,恐怕確實學了些東西,卻終究以為這短短的時間裏,她縱有小成,也絕不是自己的對手,剛才那忘魂香撒向紅線,不過是想讓她將今夜所見之事忘去,還深怕撒得多了,手中留情。

誰知紅線所學乃是東方太乙救苦天尊傳下的仙家劍路,至陰的仙氣再配上其至烈的性格,玄極生妙,早已深得太陰禦劍之道。杜蘭香若是直接以真身全力與紅線為敵,還不至於如此輕易地遇險,偏偏她又擔心太多,被紅線控著仙劍擊來,竟是連閃避也來不及。

她心中一歎,心想我雖無心,但這孩子的母親總是因我而死,她尋我報仇也是應該的。於是閉上眼睛,束手等死。

誰知仙劍指在她的喉前,卻又定在那裏。

她張目看去,隻見紅線雖然緊抿著嘴唇,眼神卻極是猶豫,心知這孩子雖然恨她入骨,卻終究是心地善良,又未曾殺過人。於是,她也不趁機躲避,隻是定定地看著紅線,看她到底會做何選擇。

紅線猛一跺腳,厲聲道:“你若立誓就此離開我父親,永遠不進入我家,我就放過你。”

杜蘭香苦苦一笑:“要讓我離開你父親,還不如讓我死在這裏。”

紅線怒道:“你一個妖怪,為何總是纏著我父親不放?”

杜蘭香卻道:“我並非妖類。”

紅線冷笑:“不是妖怪,難道還是神仙不成?”

杜蘭香輕歎一聲:“勉強說來,我確實是神仙。”

紅線顯然不信。

杜蘭香說道:“我等龍族自黃帝時期歸降於天庭,隻要不犯大錯,皆能分封於五湖四海、各路河川。我本受封於鑒湖,因為不耐寂寞,喜歡化作人形遊玩於鑒湖周邊,誰知有一天,遇見了你的父親,一時竟無法自拔。那時他還年輕,因為不願受家族的指婚而逃了出來,卻又好作不平,沿途得罪了許多歹人。我救下他後,也不露麵,當時隻是覺得他與別人不同,不知不覺地喜歡在暗處觀察他。我看著他因為無奈而回到家中,看著他與不喜歡的女子完婚,又生下了你。他生性與你一般,縱有心事也不說出,然而我日日地在暗中看他,隻覺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最終,我耐不住情思,利用身為地方神靈的一些神通,讓你父親娶了化作杜家小姐的我為妾,這樣,我就能天天守在他的身邊,再也不願離開。”

紅線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也有著自己不了解的一麵,一時竟呆在那裏。這些年來,她年紀雖小,卻反而更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她的母親總是逢人便說父親新娶的蘭夫人是個妖怪,卻總沒有人信,但她卻知道,這位蘭夫人確實有些古怪。

母親多次想害這位蘭夫人不成,反漸漸地怕了杜蘭香,隻敢將怨氣發在自己的女兒身上,紅線也覺得所有的錯都在杜蘭香身上,再看到母親死後那無法瞑目的眼睛,小小年紀怨怒卻深,竟獨自跑出家門去尋找傳說中的神仙,想要學成本事將這禍害家中的妖魔斬除。

然而,就算沒有杜蘭香,父親和母親又真的能夠和睦相處麽?

紅線呆呆地想著。

杜蘭香看著呆在那裏的紅線,也是心底發酸。

紅線的母親薛夫人本就是世家小姐,出身名貴,在丈夫心中竟不如一個出身寒門的小妾,自是極不甘心,幾次三番想要將這個新來的小妾害死,然而杜蘭香本是螭龍所化,又豈是她害的成的?薛夫人由妒生恨,對丈夫惱恨之下,連自己的孩子也折磨起來,偏偏紅線性子也從小剛烈,縱有苦楚也不說出,薛據事多,又粗心了些,以為薛夫人再怎麽也不會害到自己的孩子,竟不知紅線從小就受到母親的虐待。

杜蘭香其實是看著紅線出生長大的,愛屋及烏,連這孩子也極是喜歡,她利用神職私改了這一土地上的姻緣簿,嫁到了薛家,原也想對紅線好些。誰知她對紅線稍一關心,薛夫人便更是折磨紅線,她因為私改姻緣,對薛家的這對母女本就心有愧疚,不想真的傷害薛夫人,雖然心疼紅線,卻也不敢再去接近她,隻是暗中弄些神通,讓這孩子所受的苦楚與疼痛減輕一些,誰知這孩子內心纖細敏感,察覺出她的異常,反而更相信母親的話,覺得這蘭夫人果然是個妖怪。

月色如水,攪得銀光遊離。

杜蘭香和薛紅線站在這些假山之間,互相沉默,竟都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時間慢慢地流逝,夜風極冷。

忽地,紅線將手一招,仙劍飛入她的手中。

她跺一跺腳,躍上天空,如一道電光般向遠處飛去。

她竟是下不了手。

杜蘭香心中一驚,知道這孩子心性極傲,這一去隻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慌忙化成龍形飛上夜空,想要將其追回。

然而紅線的金光縱本是太乙秘技,風雷閃動,縱躍千裏,一忽兒便沒了影子。

杜蘭香看著無煙無雲的月色,心底焦急,卻又不知該往哪裏去追。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卻從下方躍了上來,微笑地看著她:“你想找到她麽?我來幫你!”

杜蘭香所化的螭龍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卻又不認得他。

青年朝她攤了攤手:“我叫風魂,是紅線的師父。放心吧,那丫頭雖然偶爾喜歡犯傻,卻不是真的不懂事,我這就帶你去將她追回。”

說完,也不多話,便以遁法向會稽山逸去。

杜蘭香雖然不能確定風魂真的就是紅線的師父,但關心則亂,又見風魂所用的遁法與紅線的禦劍雖然神通不同,但確實是同出一源,也就緊追其後。

到了會稽山上,風魂回頭說道:“你在這先等一等,我去找她。”

他繞著山路轉了一轉,果然見到了紅線。

此時,紅線已撤下劍光,獨自走在山間小路之上,心思重重。

其實,她又何嚐不知道杜蘭香甚至比母親對她還好?她每次受了母親的針紮或是踢打,夜晚總是會有人悄悄潛入她的屋中,將發出清香的藥抹在傷口,身上很快也就不疼了;有時她在夢中哭醒,也會發現自己睡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隻是一覺醒來,將她抱在懷中的女人卻又不見蹤影,讓她不知是夢境還是幻覺。

紅線雖然不敢肯定那個總在夜間悄悄照顧她的女人就是杜蘭香,但現在想來,在薛府之中,能那般神出鬼沒,又擁有能輕易撫去疼痛的奇藥的人,除了蘭夫人又還能有誰?

她又如何真的能夠狠下心來,殺了杜蘭香?

她一邊走著,一邊暗自苦惱。

就在這時,眼前人影一閃,她抬起頭來,然後便看到了風魂。

“師父……”她低下頭,眼睛無由地一紅。

“有人欺負你?”風魂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走過來摟住她,惡狠狠說道,“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幫你教訓他。”

紅線擦了擦眼淚,在師父懷中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師父,我們離開這裏吧……”

話還沒說完,她隻覺得身子一軟,也不知師父做了什麽手腳,她體內的太陰真氣竟被封住,整個人也被師父抱了起來。

她滿臉通紅,也不知師父想要對她做什麽,卻隻見風魂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師父在此間還有些事情要做,你還是在家中多留些時日吧。不是每個人都還能見到關心自己的親人,別再耍小性子了,乖。”

微風晃動,她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崖前,而杜蘭香正站在那兒等著他們。

紅線這才知道師父是要把她送還回去,卻又怕她跑了,才暫時封了她的氣脈,不禁又氣又急,卻又覺得,師父這種做法豈不比她還要孩子氣?一時間又是想笑。

風魂將這美麗女徒交到杜蘭香手中,向紅線說道:“過些日子我再來找你。”

說完後身子一晃,竟自走了。

杜蘭香低下頭來,見紅線雙眼微紅,擔心這樣反更惹得她生氣,隻好小心問道:“跟我回去好麽?你父親醒來若是發現我們不見了,會擔心的。”

紅線躺在她的懷中,體內的太陰真氣慢慢地又回複了。雖然如此,不知怎的,她竟是不舍得從杜蘭香懷中下來,心底的酸楚與那曾經熟悉的溫暖交雜在一起,竟是難分難解。

最終,她微微地點了點頭,淚水卻又流了出來。

杜蘭香抱著她躍出山崖,向她們的家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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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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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危機突現
風魂現出身來,看著紅線被那螭龍所化的女子抱得遠去。

他也知道那丫頭性子太傲,若真的將她的真氣一直封閉下去,反而容易把她逼急,還不如隻是封上一時,把她交給蘭夫人後,讓她自己做出選擇。

這位蘭夫人對紅線的關心和愛惜,連他這外人都看得出來,紅線若真的不肯接受,那他也毫無辦法。

幸好紅線沒有再使性子,乖乖地跟她走了。

想起這美麗女徒剛才那副別扭的模樣,他也不禁暗暗好笑,幸好芷馨雖然偶爾也耍耍小脾氣,卻比紅線要乖巧得太多,否則的話,自己若是有個這樣的妹妹,早就被氣死了。

這時,一個妙麗的女子飄到他的身後,低聲笑道:“你對你這女徒兒還真是很不錯呢。她的禦劍功夫也極出色,剛才突然一下竄到這裏,連我也被她嚇了一跳。”

“差得遠呢。”風魂不斷搖頭。紅線的金光縱也算有成,但她剛才隻顧低頭亂走,連有人跟在身後都不知道,雖然是心中有事,其本領顯然也是差得王妙想太多。

“時間也不早了,”王妙想說道,“我還要再去金壇之上布陣行法,你可願與我一起。”

風魂牽住王妙想,微笑著:“我自然要跟著姐姐。”

王妙想臉頰微紅,任他牽著,向城中飄去,落到內史府的後院之中。繞過一片竹林,一個祭壇便出現在他們麵前。

壇下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男子慌忙迎上。

王妙想向風魂介紹道:“這位是本地的父母官王凝之王先生。”

又向王凝之說道:“這位乃是東皇陛下的傳人風魂風公子。”

風魂心想,原來這個人就是王凝之。

定睛看去,隻見王凝之舉止穩重,一副老實模樣,心想他的父親和弟弟可是流芳百世的書法家,怎麽他看起來卻如此普通?

王凝之見風魂是與王妙想一同前來,又說是太一東皇的傳人,以為風魂也是天庭派下來助他對付天師孫恩的仙人,連忙拜倒在地。

風魂連忙將他扶起,直說自己也隻是一個路過此間的閑人,他見這王凝之謹小慎微的樣子,也不好意思馬上去問他能否送自己一兩幅他老爸或是老弟的真跡,好在將來當成國寶賣錢。

王妙想又引見風魂去見邊上一人:“這位就是北方紫微大帝座下,危宿使者踐天先生。”

這踐天身形高大,臉卻冷得跟冰一樣,不見絲毫表情。他身穿金甲,頭頂暗黃道冠,看了風魂一眼,也不多作理會,隻是哼了一聲。

風魂大怒,心想你是神仙又怎麽了?南極仙翁我都見過,你一個北皇座下的天將有什麽好哼的?於是幹脆自己也學著踐天,冷哼一聲。

危宿使者踐天卻早就轉過頭去看著金壇,不再理會他。

風魂看向王妙想,卻見這位妙麗的女劍仙正掩嘴偷笑,才知這個危宿使者本就是脾氣古怪,對誰都是這樣打招呼,倒不是故意針對他,也就隻好尷尬地撓了撓頭,心道剛才自己還在想,要是有個紅線這樣的妹妹一定會被氣死,現在想來,紅線已經不錯了,誰要是做了這家夥的父母,那就是氣死了都無法在棺材裏閉上眼睛。

這金壇建得較大,高有五尺,寬為九丈,長也九丈,四麵布有醮紙,紙上畫著仙家咒符,壇中還有個極大的香爐。

布設金壇,講究的事太多,風魂看著王妙想行法畫咒,雖然插不上手,卻也並不覺厭,等金壇完全布好之後,那天師道果然已帶著叛亂的百姓逐漸向會稽逼近。

在這其間,風魂尋了個空向王凝之求要他父親和老弟的字跡,誰知王凝之卻百般推托,風魂也隻好作罷。

他卻不知,王羲之的幾個兒子在書法上都得其所傳,王凝之的名氣雖然不及他的弟弟王獻之,前來求字的名門子弟亦有不少。文人自古相輕,就算是親兄弟也不例外,風魂當著他的麵去要別人寫的字,那和在一家酒樓裏當著老板的麵誇別家的酒更香有什麽區別?王凝之雖然家中確實藏有一些父親與兄弟的真跡,又如何樂意拿出來?

天師道帶著起義的百姓終於帶到了會稽城外,風魂擔心那天師孫恩真的就是孫靈秀,心裏也有些緊張。

那一日,敵人開始攻城,天空中落下無數黃豆,盡皆變成手執兵戈的士兵。

王妙想見對方果然用出撒豆成兵之術,也立在金壇之中,持劍而舞。這開壇作法本應披頭散發,她卻隻將一縷青絲從髻中分出咬在皓齒之間,身上五色彩衣隨著劍舞輕旋,有如淩波踏水,曼妙自然。

風魂看著王妙想的舞,一時間竟是癡了,隻想著如此美妙的人兒若是能娶回家中,哪怕隻是看著她舞來舞去,便也一輩子無憾。

心隨劍走,仙氣飄散,不知不覺間,一縷清香覆蓋上整個會稽城,敵方的撒豆成兵之術全被破去,以妖術搬運來的妖魔鬼神,也盡皆惶惶,不敢靠近會稽成一步。

危宿使者踐天隻是負著手守在壇前,替王妙想護法。

那些起義的八郡百姓並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又缺少攻城器械,沒有妖術的幫助,又如何能夠攻入城中?所幸他們不知從哪弄來了無數精鐵製成的兵器,又憑著對朝廷的憤怒,將城中殺出的軍隊數次打敗,一時間,竟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麵。

那天師孫恩顯然也藏在百姓之中,眼見撒豆成兵之術被破,又帶著天師道一眾道徒招風引雨,甚至將會稽山削下一截,砸入城中。

然而王妙想不喜不怒,仿若蘭花輕舞,那風雨便自行消退,砸下的斷山也化成土氣消失無蹤。

危宿使者站在一旁麵帶冷笑,知道對方除了現身鬥法,單靠這些鬼神之術根本就無能為力。而風魂也對王妙想的仙家道術暗暗讚歎,心想這樣的女仙娶回家中什麽都好,唯一不好的是,萬一她要是生起氣來自己還真是打她不過。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黑,那些亂民攻城無用,不得不暫時退去。

一陣陰風吹來,數隻幽影落在金壇周圍,眼睛時明時滅。

風魂知道這是天師道的行法之人被逼現身,想要與王妙想直接交手,否則的話,便是弄再多玄虛,麵對王妙想的仙家道法也毫無用處。

果然,一道綠光從天而降,落在王妙想麵前。

這是一名男子,身穿道袍,手持拂塵,麵目陰沉難測,眼神淡定無光。

風魂見來的不是孫靈秀,這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王妙想收起劍舞,朝九嶷山的方向拜了一拜,這才看向眼前的道士,淡淡問:“閣下可是天師孫恩?”

對方卻朝著她慢慢地行了個道稽:“天師門下徐道覆,見過妙想仙子。”

見來的竟然不是孫恩,王妙想倒不禁怔了一怔,她目光如燭,一眼便看出徐道覆並非與她鬥法之人,於是冷笑一聲:“汝師既自號天師,莫非隻敢在暗處裝神弄鬼,卻不敢現身不成?”

徐道覆淡淡說道:“天師說,妙想仙子雖然已得舜帝真傳,卻還未達玄感之境,要對付仙子,隻要道覆一人足矣。”

王妙想自幼習道,守貞如一,雖然朝藹精誠,卻也難免有些心高氣傲,見自己竟然受到如此輕視,也不禁生出慍怒。她自然是沒有達到玄感之境,但能夠達到玄感之境的,充其量也不過隻有王母娘娘與太一東皇等少數幾個金仙而已,其餘眾仙,便是玉皇大帝,離這玄感之境也還差得太遠。

她看著徐道覆冷冷說道:“也好,我就看看你有何本事。”

話音未了,卻聽危宿使者踐天在她身後說道:“此人由我來處理,仙子隻管行法便是,以防那孫恩利用此人為餌,暗中再弄玄虛。”

說完後,踐天將袖子一拂,一塊金磚祭在空中,金光流轉,隱隱地將徐道覆罩住。

王妙想見踐天已先一步祭出玄元磚,也就還劍入鞘,誰知那徐道覆看到踐天祭出金磚,立時臉色驚慌,急急後退。王妙想不禁暗自好笑,心想此人說得冠冕堂皇,原來竟是如此無用,正要看看踐天如何將這人擒住,卻聽風魂在壇下急急叫道:“姐姐小心!”

王妙想心中一驚,急忙回頭,卻見危宿使者踐天竟是麵露凶光,玄元磚亦朝著她直砸而下。她足尖點地,往後退去,但終究是慢了一步,金磚追來,竟砸在她的胸口。

她雖然受了重傷,但畢竟道法精微,怒叱一聲,竟將喉間湧出的濁血化作元氣,仙劍自動出鞘,擋住了玄元磚的又一擊。隻是,玄元磚雖然被她暫時擊退,她的傷勢卻再次加重,五內受創,連元嬰也差點被震碎,整個人向後拋飛。

這時,風魂已飛了過來,緊緊地將她抱住。

風魂也沒有想到踐天竟真的會對王妙想下毒手,因為事情本是與他無關,所以他隻是站在壇下當個看客,再加上已得木公所傳,一眼便看出不管是一直藏在暗中施法的天師孫恩還是這膽敢現身的徐道覆,其本事都與王妙想相差太遠,因此也不擔心。誰知無意之間,看到危宿使者踐天表麵上是要對付徐道覆,眼睛卻暗瞅著王妙想的背影露出殺意,他大驚之下,下意識地便向王妙想發出警告,卻仍是遲了一步。

他抱著王妙想撞在牆上,眼見踐天已一步步地逼來,隻覺頭皮發麻。

徐道覆見計謀已成,也不多話,帶著身邊妖魔逸走,散落在城中的黃豆再次化成士兵,連那些被困住看管的難民也加入了戰團,會稽內史王凝之見形勢有異,匆匆趕來金壇,更是被退走的徐道覆直接擊殺。

踐天看著風魂,陰沉地冷笑一聲:“將青龍之圭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風魂沒想到這危宿使者一開始便直接向他要青龍之圭,立時心裏一驚。知道他身上藏有那塊上古翠玉的隻有木公、王妙想、浴月、梁休和北極戰神符奚斤等少數幾人,木公已經返虛,王妙想和浴月自然也不會輕易告訴別人,梁休雖然與風魂關係並不好,但他長年呆在大荒境當金童,想來也不至於與這危宿使者有所瓜葛。

將他身藏青龍之圭這種事告訴踐天的,必是符奚斤無疑,但這兩人一個是北方紫微大帝座下,一個是西方太極天皇手下戰將,又怎會勾結在一起?

見踐天逼近,風魂不敢多話,將單手一擲,數枚棋子飛向踐天。

“雕蟲小技!”踐天將手一指,其中一粒棋子立時化為粉碎,其它棋子落在地上失了呼應,亦毫無作用。

但風魂趁著這一空檔,將身子一晃,帶著王妙想借地而遁。

見風魂與王妙想消失,踐天也不惱怒,隻是飛上高處祭出玄元磚,玄元磚灑出金光,將方圓數百尺的範圍全都照住,金光徹入地底,果然見到風魂正背著王妙想向南逃逸。

玄元磚朝風魂猛砸而下,一時間土石亂飛,竟砸出一個深達丈餘的大坑。

踐天落在坑中,卻無法找到半片血肉,也未發現風魂與王妙想的蹤影,這才意識到自己隻以為那叫風魂的小子修行太淺,小看了他,卻忘了他所學乃是太一東皇所傳的遁術,另有一番玄妙。

踐天冷笑一聲,也不慌忙,他再次躍上空中,正要將玄元磚往周圍照去,就在這時,城北卻飛出一道白光,顯是有人正借用神通從會稽城中逃走,他心中一驚,雖覺風魂就算要逃也無如此快法,終究怕他真的就此跑了,連忙收回玄元磚,朝那白光直追而去。

風魂背著王妙想從金壇之下鑽了出來,抹一把冷汗,朝著與踐天相反的方向遁走。他剛才雖然瞞了踐天一陣,卻以為自己終究難以逃脫,幸好那踐天像是被別的什麽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才讓他找到逃脫的空隙。

踐天越過城牆,直追上白光,卻見那竟是一條白玉般的螭龍,龍背上乘著一個中年男子。在螭龍身邊還飛著一個紅衣少女,見有人追來,紅衣少女立時持劍定在空中,緊張地看著踐天。

踐天心知自己追錯了人,也停在那裏,皺了皺眉。

這時,妖術師徐道覆帶著十幾名天師道道徒飛了過來。

踐天對螭龍與紅衣少女不再理會,轉頭朝徐道覆說道:“王妙想已受重傷,定然還在城中,你們速以咒法守住城牆,一有警訊便馬上通知我。還有她身邊那個叫風魂的小子,他身上藏有一件重要事物,你們也要將他找出。”

徐道覆沒有想到王妙想受了危宿使者踐天的玄元磚重創,竟仍然能夠逃出,心知若不將她找出殺死,必有後患,立時帶著那些道徒散開,布下天網。

踐天也躍入城中,以刺史府為中心,用玄元磚仔細搜索。

在他身後,那紅衣少女一邊陪著螭龍繼續往北飛行,一邊暗暗想道:“為何他們要尋找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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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謝道韞
風魂潛入一處豪華的院子,進入屋內,將王妙想放在床上。

他雖想一股作氣逃出會稽城,然而王妙想的氣息極為微弱,禁不起折騰,而那些天師道道徒役使鬼神四處封鎖,他的遁法雖然另有玄妙,卻不像紅線的金光縱能夠一息之間縱躍千裏,隻好帶著王妙想藏在這裏。

他解開王妙想的衣裳,見她渾圓的雙乳間竟是一片發黑,心中焦急,忙取出兩粒仙丹,一粒塞入她口中,另一粒捏成粉末,抹在她的傷處。

然而王妙想生氣已經極弱,她口中的仙丹竟是含而不化,風魂不得不將它取出放入自己口中咬碎後,再伏下身子,用舌頭度入她的口中。

王妙想在仙丹的作用下慢慢蘇醒過來,見自己仍然未死,方自疑惑,卻又發現自己竟是在風魂麵前坦胸露乳,她本是自幼修真之人,何曾在男子麵前露過這種地方?一羞一怯,剛剛被仙丹凝固了一些的元嬰受到震動,竟差點魂消魄散。

風魂見她醒來之後臉色反更加蒼白,身體也顫抖不休,焦急萬分,他看著這個妙麗的仙子,卻見她眼中含淚,唇間輕顫,似乎有什麽事欲說還休。

他猛然醒悟過來,連忙將床上被子抓了過來,蓋住這美麗女仙的身子。

王妙想這才安下心來,想起昏迷前的遭遇,心知是風魂救了她,又因為酥胸竟被風魂看去,雖然是事急從權,終究有些羞澀,隻好低聲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裏?”

雖然不想讓她擔心,但風魂也知道現在不是隱瞞的時候,隻好告訴她他們仍在會稽城中,會稽城已被攻破,而踐天仍在搜尋他們。

王妙想閉上眼睛暗暗省察自身,知道自己的元嬰已經受了重創,就算服了仙丹,也無法馬上複原,又見仙劍仍然隨在身邊,並未失去,心裏一歎,向風魂說道:“你將我的劍抽出來。”

風魂以為她想出了什麽脫身之法,聽話地將仙劍抽出。

王妙想閉著眼睛,輕輕說道:“你用劍殺了我,然後自己逃走吧。”

風魂身子一震,仙劍竟差點失手落下。

王妙想淒涼說道:“踐天與我與一同受天庭之命而來,現在竟做出此事,顯然是與西皇暗中有所勾結,他擔心我回歸天界後上告於紫微大帝,必不肯放過我。你殺了我,我還可借你的手兵解而去,轉世度劫之後,多少還有些希望,若是落在踐天手中,他必定連我的元神也不放過,我連轉世再修的機會也無,你殺了我,亦是幫我。”

風魂知道王妙想既然已登仙界,那是早已曆盡三十三劫,修到今天這種地步絕非易事,若是就這樣兵解,就算保得元嬰,來世也要重新度劫,那是談何容易的事?

他搖了搖頭,將仙劍還入鞘中,卸下蚊帳,躺在王妙想身邊。

王妙想見風魂不肯殺她,急道:“隻要我死了,踐天與你無怨無仇,或許會放過你……”

風魂心想,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

修真之人最重道行,王妙想忍了不知多少苦楚才修到這一步,最算走投無路,也絕不會願意就這樣放棄這一世的修行。說到底,她還是希望用自己的死來保全風魂,免得風魂為了保護她同遭踐天的毒手。

他鑽入被中,牽起王妙想的手,低聲說道:“就算你死了,踐天也不會放過我的。他想從我身上得到青龍之圭,又怎肯饒過我?更何況,你現在可是我的女人,我怎麽舍得親手殺你?”

王妙想羞道:“誰、誰是你的女人了?”

“你剛才昏迷的時候,我親了你又摸了你,現在還跟你睡在一起。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是共枕眠,我們現在不但是共枕眠,而且還是共被眠,你不是我的女人那還有誰是?”他將王妙想小心地摟在懷中,“你看,我現在還抱了你。”

王妙想從小修仙,何曾聽過這種情人般肉麻的話?臉上害臊,心裏又不自禁地生出一絲甜蜜。

“也罷,”她低聲說道,“你先扶我坐起,我試著看能不能聚些真氣,踐天的玄元磚有搜天查地之能,我們躲不了多久的,必須得想辦法避開他,逃出城外。”

風魂將她扶起,誰知這一扶,王妙想的酥胸又露了出來。

王妙想愈發羞怯,又心想反正已經被他看去了,就讓他再多看幾眼也是一樣。

風魂卻閉上眼睛,伸出手去係她的衣裳。

王妙想見他體貼,心裏也生出暖意,誰知他不閉上眼睛還好,這一閉眼,摸索起來,反而在她的胸口連摸了好幾下,連那兩粒嫣紅的小豆也不經意間碰了去,羞得王妙想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風魂心中暗笑,卻又怕她發現自己其實是故意的,吃了幾下豆腐後,也就老老實實地幫她係好衣裳。

王妙想在風魂的幫助下盤膝坐好,歸元入定,開始調息體內元氣。

風魂不敢打擾她,隻是坐在一旁端詳,見她麵目嬌美,皮膚白皙,益發覺得要是能娶個這樣的美麗女仙回家,那真的是一生無憾。

但芷馨會不高興的吧?不知怎的,他卻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一想到風芷馨,他的心又亂了起來,不禁越想越多,腦海中勾勒了一出愛情劇,劇中自己與王妙想躲在房中偷情,誰知芷馨剛好回家,見到他與妙想仙子的不堪畫麵,含著眼淚跑入雨中,他想要追出去,王妙想卻抽出一把水果刀握在手中,說你要是去追她我就自殺,他站在那裏,竟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靠,這不是台灣的三流言情劇麽?

就在他做著白日夢的時候,蚊帳卻突然被人揭了開來。

他猛地一驚,暗悔自己的大意,手不自禁地抓住了王妙想的仙劍。

站在床前的是一個從容淡雅的女子,她看了入定的王妙想一眼,又看了看風魂,也不驚慌,隻是淡淡地放下蚊帳,退了開來。

這個女人太過淡定,反而讓風魂一時間生出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卻隻是立在屋口,也不說話。外頭人馬喧鬧,火光衝天,她卻隻是沉默不語,也不知是認了命,還是另有主見。

幾個丫環牽著一個三歲多的男孩跑了過來,男孩抱住這女子喊著“韞姨”。

“夫人,”一個仆人跪在那女子麵前哭道,“那些亂民已經進入城中,聽說內史大人已經被妖人殺害了,夫人,您快躲一躲。”

那女子卻淡淡地說道:“事已至此,躲也無用,我身為謝家子女,若是因為害怕賊人而狼狽躲避,豈非辱沒了父親與叔父的名聲?”

那些丫環仆人哭著哀求,她卻隻是不膽不怯,反牽著那三歲多的孩子安慰道:“濤兒莫怕,韞姨一定會保護你的。”

此時,風魂躲在帳內,腦中忽地一震,想到了這個女人是誰。

她就是謝道韞!

風魂對曆史本身了解不多,如果問他某一時代的君王或是大將之類的人物,除了像三國或是唐初這種人盡皆知的之外,別的他都不太說得上來。但如果問他一些曆史上的才子佳人,他卻能夠逐一說出。這一方麵是因為芷馨很喜歡看這方麵的野史傳記,另一方麵也是由於他本身是一個棋手,所謂琴棋書畫,對於中國曆史上的文人雅士,多少也會有些認識。

這謝道韞就是東晉末期有名的才女,同時也是名相謝安的侄女,會稽刺史王凝之的妻子。

他的妹妹芷馨很喜歡看《紅樓夢》,每一次看都要哭得嘩啦啦的,《紅樓夢》中有一首詩句,曰“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釵雪裏埋。”

這“詠絮才”說的便是謝道韞。

有一天,名相謝安召集子侄輩講經義,外麵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謝安一時興起,問:“白雪紛紛何所似?”謝道韞的哥哥謝朗搶著回答說:“撒鹽空中差可擬。”

這時,還隻是個小女孩的謝道韞接了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

這一詠雪名句不但讓謝安當場讚歎,更是直傳到千年之後。

風魂聽著外麵的兵戈之聲,心裏也替這個後世知名的才女擔心起來,那天師道帶著難民起義,對普通百姓並不為難,但對世族豪門的人卻從不放過,尤其謝道韞還是會稽內史王凝之的妻子。

果然,他聽到遠處有人群向這裏擁來。

那些仆人丫環更加急了,甚至有人想要與謝道韞交換衣服,替她送死。

謝道韞卻從容地阻止他們,返回房中抽了一支長劍,淡淡地看了帳中的風魂和王妙想一眼後,竟朝外迎了出去。

她的神情異常平靜,讓那些仆人也不知不覺鎮靜了下來,隨在她的身後。

她讓人將大門打開,自己走了出去並立在台階之上,手持長劍,清清冷冷地看著那些擁來的亂民。那些亂民俱是飽受朝廷壓迫,對官府和豪門大戶恨之入骨,每攻下一處便要將當地的大戶誅盡殺絕。他們殺了內史府中的所有官吏,還不解恨,又殺到了這裏。

然而此時,不知怎的,他們見謝道韞獨自一人擋在那裏,任由晨風吹拂,一時間,所有人都被她氣勢所逼,不敢上前。

此時,已有人認出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謝安的侄女,謝玄的妹妹,更是猶豫起來。雖然謝安已經去世,但民間百姓對謝安的尊敬並無絲毫減損,更有人認為,如果謝安還活著,老百姓絕不至於被逼到走上絕路的地步。

江左風流宰相,唯有謝安一人!

天色慢慢地越來越亮,遠處騰起的黑煙反而更多更濃。

那些亂民互相對看,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個輕柔而難以捉摸的聲音從不可知的方向傳了過來:“據說安公生前,曾稱讚道韞夫人雅人深致,如今看來,夫人不但德才俱備,連勇氣亦是驚人。孫恩在此,見過道韞夫人。”

天師孫恩既已出現,所有人更是安靜下來。

謝道韞淡淡道:“婦道人家,不敢自言膽量,不過是家門風範,不容敗在我一人手中,隻好站在這裏求死而已。”

風魂在內頭也聽到了天師孫恩的聲音,隻是那聲音時東時西,陰柔難辨,明明覺得有些熟悉,卻又無法肯定,竟讓他分辨不出這聲音到底有沒有聽過。

“好一個家門風範,”天師孫恩語聲飄渺,“當年,若非有安公鎮之以靜,又有令兄謝玄臨危不亂,這南方早已淪落到胡人鐵蹄之下。可惜你謝家為朝廷做了那麽多事,反而受到排擠,當日安公下土之日,滿山都是哭聲,我亦是其中之一,今日我若是殺了你,隻怕江左的百姓亦不容我。”

那些亂民聽到孫恩要放過她,都不由得鬆了口氣,他們本是喊打喊殺地衝來,現在竟因為一個女人能夠活下去而感到安心,這隻怕是他們自己事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這時,府中的那個孩子因為害怕,竟掙脫了丫環的手跑了出來,緊緊抱住謝道韞的腿。

“隻是,”天師孫恩的聲音忽地轉冷,“我可以放過你謝家的人,卻不可放過王家的人……”

謝道韞知道孫恩是將這孩子誤認成王家的子孫,持著劍大聲說道:“事在王門,你又何必牽連他人?這孩子是我的外侄劉濤,與王家無關,你若要殺這府中一人,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其他人都將孫恩視若妖魔,她卻竟是毫不畏懼。

孫恩沉默了一下,語氣又轉陰柔:“罷了,道韞夫人不讓須眉,令孫恩心折,隻要你在這府中一日,孫恩必不容人進入內中妄殺一人。”

謝道韞這才暗中鬆一口氣,知道自己後背亦是一片冷汗。她也不言謝,隻是慢慢地退入府中,令人將門關上。

那些亂民既已聽到天師的命令,也就散開,又尋其他豪門大戶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2 17:49:39

第十九章 欲突重圍
風魂在暗處聽到謝道韞與天師孫恩的對答,不禁對這才女的果敢和勇氣深為佩服,而那天師孫恩似乎也本就有留情之意,否則,就算謝道韞不死,這府中的其他人恐怕也難以逃出生天。

雖然知道這裏不會像其它豪宅一樣化為火海,但風魂也明白,就算那些天師道徒不會進入此間搜查,踐天的玄元磚卻也早晚會照到這裏。

這裏終究不是適合藏身的久留之地。

他看向王妙想,卻見這位仙子也已睜開眼睛傾聽著外頭動靜,臉上同樣露出欣佩之意。見風魂向她看來,王妙想低聲說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那天師孫恩雖然已答應放過謝道韞,但危宿使者踐天若是發現他們藏在這裏,殺向此間,卻必定會連累到她。

風魂擔心地問:“可姐姐的傷……”

“暫時已被我壓下,”王妙想道,“隻要不與踐天動手,其他人還攔不住我。”

這時,謝道韞已向此屋走來,風魂心中一動,溜下床來到謝道韞麵前。謝道韞剛想殷殷下拜,風魂已將一件事物塞進她的手中,低聲道:“在下風魂,希望夫人能替在下暫時保管此物,若是我與妙想姐姐能逃過此劫,日後再來求見夫人。”

說完便閃到王妙想身邊,牽著她遁地而去。

謝道韞怔了一怔,低頭看這手中事物,卻隻看出這是一塊佩玉,刻有左右雙龍,光華流轉,卻不知有何其它用處。

風魂與王妙想遁出王府,卻見一道光束恰好照至他們身後,他們暗暗慶幸自己離開及時,急忙向城牆隱去。

然而,那些天師道徒已帶著各類役鬼上天入地,封鎖在城牆周圍,風魂自然不怕這些役鬼,但王妙想傷重未愈,一旦打草驚蛇,危宿使者踐天必然追至,他們將逃無可逃。

城中仍然亂成一團,天師道開倉放糧,附近的難民瘋狂擁入,一些豪宅的火勢又還未熄滅。風魂不敢多作耽擱,與王妙想略一商量,幹脆直接藏在人流之中,逆成人流往城門走。

城門處亦有不少妖魔守在那裏,那些維持秩序的信徒與湧進城中的難民雖然看不到這些妖魔,風魂和王妙想卻知道自己不得不賭上一賭,他們用遁術隱去身上靈氣,隻是借用步法在人群中快速地往外直走。

由於難民太多,擁擠不堪,王妙想的仙家氣息與眾多凡人混在一起,那些妖魔果然無法分出,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逃出城門的時候,一道厲喝傳來:“站住!”

守城的天師道道徒與那些信徒立時封閉入口,阻止人群移動。

風魂回頭一看,隻見那徐道覆正從空中直飛而來,他心中急急祈禱,希望這家夥是發現別的異常,與他和王妙想無關。

但妖術師徐道覆分明是衝他們而來。

風魂心知已被看破,焦急之下,扔出一枚棋子,棋子化作利刃擊向徐道覆,與其同時,王妙想也嬌叱一聲,仙劍飛起。

徐道覆隻是在天空中見到他們形跡可疑,這才飛過來查看,哪裏想到王妙想竟真的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從城門離開?大意之下,被風魂的遁法與王妙想的仙劍一同攻擊,竟是身陷險境,他拂塵一抖,將風魂用棋子化出的利刃破去,然而王妙想雖然已經受傷,仙劍之利仍然不是他可以抵擋的。

就在徐道覆的身體將要被仙劍洞穿之時,一朵桃花從空中落下,無巧不巧地阻住了王妙想的仙劍,若是平常時候,這種障法對王妙想自然無用,但此時她元嬰受創,真氣已弱,隻好被迫收回仙劍。

一個身穿綠色長裙、頭插步搖的女子現了出來,將那朵桃花拈在手中。徐道覆持著拂塵守在她的身邊,恭敬不語。

綠裳女子沒有看向王妙想,反而先盯著風魂,輕輕一歎。

風魂也摸著鼻子苦苦一笑:“靈秀姐姐……原來真的是你!”

那些難民雖然不知道這飛在空中的女子其實便是他們崇拜的“天師孫恩”,卻也看出風魂與王妙想是天師道想要抓的人,立時散在一旁,將他們團團圍住。天師道起義前,便已是到處治病救人,在這些平民百姓中聲望極高,現在利用難民對朝廷和豪門大戶的不滿聚眾生事,每打下一處便開倉放糧,救濟災民,更是深得人心。

孫靈秀看著風魂,也是心生惋惜,在知道踐天不但要她底下的道徒幫助找出王妙想,還要找到一個名叫風魂的青年時,她便已心生不祥,然而事已至此,她竟不能放過王妙想,亦不能為了風魂得罪危宿使者踐天,也隻好沉默不語。

遠處破空聲響起,危宿使者踐天已是踏著日光奔來。

風魂被孫靈秀和徐道覆率著天師道道徒圍住,已經知道自己難以逃脫,而王妙想剛才勉強攻出一劍,體內真氣翻湧,也知自己無法再戰。兩人對望一眼,隻得躍上空中,想要一同赴死。

孫靈秀暗歎一聲,知道用不著自己動手,又不忍親眼見到風魂慘死,於是悄然退去。

風魂牽著王妙想的手,又轉頭注目看她,心想不能將她娶回家中,那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隻是,這一世無法再見到芷馨,卻還是有些難以甘心。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在不經意間發現人群中閃出一道紅光,心裏驀然生出明悟,轉身便將王妙想緊緊抱住。王妙想本已自忖必死,又見風魂深情地看著自己,不知怎的心中竟並不難過,反有一些羞澀,誰知風魂忽又抱了過來,雖然覺得兩人抱在一起死也是好的,但終究是眾目之下,很難為情,正想將他掙脫。

一道紅色劍光卻突然從人群間掠出,挾著他們便往遠處縱去。徐道覆和那些天師道道徒役使鬼神想要攔截,卻被劍光輕易地破出重圍。

在他們身後,危宿使者踐天也發現有人想要救出王妙想和風魂,大怒之下,立時祭出玄元磚向那劍光砸去,誰知那劍光竟是極快,連玄元磚也追之不及。

無奈之下,他隻好收回玄元磚,朝劍光掠去的方向緊追不舍。

早就紅光閃現之時,風魂便已知道出現的是他的美麗女徒薛紅線。

他抱緊王妙想,讓紅線用劍光載著,任由身邊風雷交加,彩雲倒卷。

然而,金光縱雖然快速,卻畢竟是多載了兩人,紅線用盡全力也無法甩脫踐天,她在山中繞來繞去,又竄入烏雲之間想要躲過踐天的視線,然而踐天手持玄元磚,一道光束竟是將她三人全都照定,躲到哪裏也是無用。

太陰禦劍之道雖然為太乙救苦天尊另辟捷徑創出的仙家秘法,但紅線學劍時日終究還是太短,連體內元嬰也未聚成,如何能與身為星宿戰將的踐天相持?時間一長,體內真氣漸漸耗盡。

眼見踐天追近,紅線咬了咬牙,性子一起,幹脆將風魂與王妙想順著劍勢往前一送,自己卻回過身來,縱著紅光劈向身後的天將。

王妙想大吃一驚,心知紅線隻是憑著她那傳自木公的縱地之法才能逃到這裏,若真與踐天硬拚,實與送死無異,趕緊激發出體內最後一口真氣,將仙劍飛出,支援紅線。

王妙想的劍光是白色,紅線的劍光為紅色,這一紅一白兩道劍光有如蛟龍般和在一起,閃電般劃向危宿使者踐天。

踐天冷笑一聲,將玄天磚幻大得有如小山,直迎上去。

兩道劍光劈在玄天磚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玄天磚隻是震了一震,王妙想與薛紅線的兩道劍光卻一同拋飛,連人也往下直墜。

風魂趕緊用遁術將她們分左右抱住,落在山間。他低頭看去,隻見王妙想舊創複發,已是再度昏迷,而薛紅線也是嘴角溢血,體內的太陰真氣潰散,隻是勉強保持著清醒。

踐天冷哼一聲,也落了下來,玄天磚罩在他們頭頂,隨時便可以將他們一同壓個粉碎。

風魂將紅線小心放下,讓她跌坐在地,自己卻將手一招,將紅線的金光劍召住手中。他一隻手摟著王妙想,另一隻手卻持著紅線的仙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同時朝著危宿使者踐天淡淡道:“你最好退開幾步,否則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踐天冷眼看他。

風魂道:“青龍之圭早已被我藏了起來,普天之下,隻有我知道它在哪裏,你若是想要青龍之圭,最好按我的話做。”

他也不知道踐天是否會將奪取青龍之圭的事看得比殺王妙想更重,隻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試上一試。

踐天這才皺了皺眉。

風魂將王妙想也慢慢放下,自己踏前幾步,解開衣服,將身上的東西一件件扔到地上,從棋子到藥袋,甚至還有太乙天書,沒有一件落下:“這就是我身上所有的東西,你如果不信,我也可以把衣服全脫光讓你看。雖然我不喜歡把自己的身體露給一個男人看,但你如果真的想看的話,我也不是那麽在意的。總之,青龍之圭並不在這裏,信不信由你。”

踐天冷冷說道:“我信。”

早在內史府後院的金壇上時,踐天便已偷偷查看風魂身上是否有青龍之圭的靈氣溢出,卻一無所得。隻是他並不知道,其實那時風魂是將青龍之圭帶在身上的,隻是它上麵早已被木公親自施了隱咒,確保它的靈氣絕不外泄,踐天就算再厲害,又怎看得穿木公親自施展的咒法?

踐天看著風魂,麵無表情地道:“青龍之圭在哪裏?”

風魂說道:“你如果答應放過我們,我就帶你去找它。”

踐天道:“你和這個女孩子我可以放過,王妙想卻必須得死。”

風魂看了腳下昏迷未醒的王妙想一眼,暗暗心疼,嘴裏卻繼續說道:“你要殺她,無非是擔心她重返天庭之後,將你與靈……與天師孫恩勾結的事告知紫微大帝,但她現在被你傷成這樣,根本無法穿越罡風重返天界。你如果肯放過她,我就代她立誓,永不再返天庭。”

他雖然猜到踐天勾結的隻怕不是孫靈秀,而是西方太極天皇,卻並不說出。

踐天沉默了一下,將玄元磚收回:“也好。”

見踐天答應得如此容易,風魂反而更不放心,知道這惡神一旦將青龍之圭弄到手中,必會立時反悔,將他們除去,但現在這樣的情形,風魂也隻能能拖多久就算多久。

他彎下腰,正要將地上的東西收起,踐天卻忽地說道:“仙丹留下。”

其實以王妙想和薛紅線現在的傷勢,就算服了仙丹也絕沒有那麽快好,但仙家妙藥,畢竟有固元還本的奇妙功能,王妙想若非遇到偷襲,就算是踐天也無法如此輕易地傷到她,所以踐天預防萬一,不讓風魂留下他從太虛境帶出的仙丹。

風魂隻好將整個藥袋扔了過去,同時慶幸那太乙天書從外表看上去隻是再普通不過的竹簡,沒有引起踐天的注意。

踐天又看了看王妙想和薛紅線。

風魂無法,隻好將王妙想身上的丹藥也搜出,一同扔到踐天腳前,又指著紅線向危宿使者說道:“這是我在人間新收的徒弟,她身上並沒有任何的仙家丹藥。”

踐天注視著他,見他不像是在說謊,也就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那些仙藥收入一個寶袋之中,冷冷問道:“青龍之圭藏在哪裏。”

風魂聳了聳肩:“你跟著我往北走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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