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0一線良機

  蘭斯認真地打量著羅伯特表情里的每一個細節,不放過每一個細小的變化,試圖把握住每一個機會更近一步,打動羅伯特。

  談話的主動權似乎一直都在蘭斯的手中,而羅伯特似乎也沒有抗拒的意思,所以整個節奏的推進十分迅速。

  蘭斯敏銳地捕捉到了羅伯特眉宇之間那一閃而過的焦急,即使他掩飾得很好。

  不同于此前面對哈維,此刻蘭斯表現得有些急切,甚至有些過于急切,隨即馬上就開口繼續說下去,進一步帶動談話節奏,「站在那片圍城之中,就好像是一個密閉的世界。」

  這句話讓羅伯特垂下了眼簾,細細地拒絕起來,腦海里閃過各地不同貧民窟的畫面,然後思緒在蘭斯的牽引之下徐徐散。

  「落後、混亂、黑暗、瘋狂、殘酷、無知的思想,在人群之中迅卻又緩慢地蔓延,然後一代傳承到下一代,每一個人都被死死地困在那里,無論如何都無法打破禁錮,只能在這片圍城之中枯等下去,日復一日地重復著那骯髒腐爛的生活。對于人們來說,最可怕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也許美國、非洲的貧民窟都是如此;然而,對于那個叫做上帝之城的貧民窟來說,更加可怕的是,他們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喪失希望了。」

  蘭斯那平靜的話語在空氣之中輕輕震蕩著,卻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思緒在涌動著,就猶如看似波瀾不驚的深夜海面,卻沒有人可以察覺到那一層薄薄藏藍色之下的暗潮洶涌,僅僅只需要一個浪頭,就可以將生命直接吞噬,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

  伊恩端起桌面上的水杯,輕啜了一口,視線余光瞥了蘭斯一眼。

  他閱讀過「上帝之城」的提案,但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故事居然如此動人,在蘭斯的話語之中具有如此吸引力、如此說服力。

  即使他對電影沒有太多興趣,此時也不由想要走進電影院看一看了。

  更何況是羅伯特呢?揚起視線,果然就看到了羅伯特那在思緒里苦苦掙扎的沉澱。

  羅伯特腦海里的記憶碎片在翻滾著,他曾經也是如此認為的,世界上最殘忍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沒有希望,因為希望是所有動力的來源,僅僅只是一抹溫暖就足以改變人生。

  「肖申克的救贖」就深刻地詮釋了這一點。

  但現在,羅伯特卻被蘭斯的話語震撼到,比起「沒有希望」更加可怕的,是麻木——不是喪失了對希望的追求,而是沒有意識到希望已經從自己的生活里消逝了。

  羅伯特再次看向了蘭斯,開口詢問到,「所以,這部電影講述的就是關于上帝之城的故事?」

  蘭斯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是!」

  可是听到這個回答,羅伯特的表情反而是有些驚訝,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在羅伯特看來,蘭斯把話語說的天亂墜,最終目的無非是為了說服自己,雖然他的確被蘭斯打動了,但這對于羅伯特來說並不新鮮,聖丹斯電影節成立至今已經走過了十八個年頭,見多識廣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羅伯特試圖重新掌控主動權,同時也是對蘭斯的作品有更多了解。

  一般來說,好萊塢拍攝類似的題材,最終還是會采用「以小見大」的方式,將焦點集中在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身上,然後通過傳記來呈現一個區域、一個時代、一段事件的底蘊。

  「摩托日記」就是如此。

  羅伯特始終認為,蘭斯一直在講述上帝之城這片區域的故事,這只是背景而已,也是整個故事希望呈現出來的內核。

  但真正能夠實現這一沉重內核的作品,對于導演、鏡頭、剪輯、演員、劇本等各個環節都有著高要求。

  所以,羅伯特的反問,是在刁難蘭斯,也是在表示一個觀點︰任你說的天亂墜,但終究還是要靠作品說話,我不是那麼容易買賬的。但,蘭斯的回答卻與羅伯特的設想截然不同,他挖了一個坑,卻沒有想到自己跳了下去。

  蘭斯彷佛沒有看到羅伯特的驚訝一般,接著說到,「這就是一個關于上帝之城的故事,這片區域、這座城市才是主角,在里面所有的人物都僅僅只是配角,我希望能夠通過人物的關系、人物的故事,將這座城市真實地展現出來,讓人們看到時代的變遷對這里帶來的改變,以及無法改變。」

  羅伯特訝異地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此刻大腦已經徹底當機,確實找不到更加合適的反應,「你知道,這是一個無比大膽的決定,甚至可以說和自殺沒有任何區別的決定,拍攝一部城市的電影!」

  在電影歷史長河里,有不少關于城市的電影,但無論是哪一部電影,歸根結底,還是人和人之間的故事,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比如說詮釋了人類情感糾葛的作品,「洛城機密」、「唐人街」、「舊金山」、「曼哈頓」、「午夜巴黎」等等;比如說將時代的擔憂和隱喻寄托于未來的作品,「大都會」、「銀翼殺手」、「第五元素」等等。

  從來沒有一部作品,如此大膽而出格地將電影主角鎖定為一座城市,至少在羅伯特的記憶之中沒有搜尋到。

  蘭斯嘴角的笑容直接就綻放了起來,「所以我才千方百計地通過伊恩聯系到你,希望能夠有榮幸拜訪你,更加希望聖丹斯電影節能夠成為自我展示的舞台。」

  一句話頓時讓羅伯特恍然大悟起來,但仔細想想,這也是來自蘭斯的恭維——對聖丹斯電影節、對羅伯特的贊美,「說實話,我此前就嘗試過尋找行公司,但他們都覺得我瘋了。聖丹斯是我最後的希望,也許,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蘭斯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就將自己的底牌展露了出來,因為在羅伯特面前,這些事情不需要隱瞞,反而還可以成為一把利器——因為聖丹斯電影節本來就是各式各樣獨立電影的樂園,其中也不乏大量試驗性的作品。

  羅伯特也笑了起來,腦袋里仔細回想一下,越覺得這太過神奇,笑容就完完全全釋放了出來,「我相信也是這樣。」

  羅伯特微微停頓了一下,「所以,我能夠為你做什麼?」

  如果這部作品真的如同蘭斯所說,就是以上帝之城作為主角來講述,那麼至少是值得一看的。

  羅伯特也深深地知道,電影節和那些電影人才其實是相輔相成的關系,他為獨立電影人提供一個展示自我的舞台,而那些出色的電影作品則會為聖丹斯贏得更多關注。

  即使是歐洲三大電影節也不例外,出色作品越來越多的戛納混得風生水起,固步自封的柏林逐漸消失在寒冷的冬季凜冽之中,渴望在藝術和商業之中尋求平衡的威尼斯則茫然自失。

  出色作品需要電影節的展示舞台,而電影節也需要出色作品的增色添彩。

  蘭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眼神里的光芒,讓羅伯特清晰地感受到了幸福的能量,「我需要一個機會,希望聖丹斯的評委會能夠審核我的作品,看看我是否能夠加入這一屆的聖丹斯。這就是全部了!」

  「這就是全部了?」

  羅伯特眼角也洋溢著笑容。

  蘭斯堅定地點了點頭,「這就是全部了!」

  蘭斯可不會犯傻,得寸進尺地要求更多。

  羅伯特聳了聳肩,「那麼,我想這一點小忙還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我會打電話看看我能做些什麼。」

  說完,羅伯特就露出了一個笑容,重新拿起了菜單,「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先解決一下身體的呼喚了。」

  蘭斯胸腔那緊繃的琴弦稍微松了松,側頭看了伊恩一眼,然後就看到伊恩那飽含深意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似乎在說︰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大展拳腳。

  這眼神讓蘭斯輕輕挑了挑眉眼,露出了一個反擊的眼神,「這只是開始而已。」

  這自信滿滿的眼神讓伊恩眼底的笑容抑制不住地輕輕翻涌了起來。

  午餐順利結束之後,羅伯特果然行動迅,第二天就給了蘭斯一個電話,「目前所有審核評委都在洛杉磯,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天晚上八點,我們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三個小時,這對于蘭斯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當天晚上,蘭斯帶著還未完成的「上帝之城」膠卷,上門拜訪了羅伯特。

  由于時間緊迫,這依舊是未完工的初剪版本,其中還有不少細節蘭斯都不太滿意,需要重新調整;可即使如此,蘭斯依舊沒有露怯,他甚至沒有告訴羅伯特,這是「初剪版」,而是把這個當做最終版本拜訪了審核評委。

  僅僅一百五十分鐘之後,蘭斯就離開了羅伯特的豪宅,悄無聲息,波瀾不驚。

  一天之後,第十九屆聖丹斯電影節的報名工作正式結束,一年一度的獨立電影狂歡盛宴閃亮登場,組委會公布了三十二部作品的參展名單,其中十六部紀錄片,十六部劇情片。

  「上帝之城」的名字,赫然在列。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1 虛偽面具

“亞倫,我需要這場戲節奏再快一點,鏡頭再碎一點,把那種鏡頭搖晃的動蕩感表現出來,彷佛一切的生都迫在眉睫,根本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更沒有思考的空間,讓觀眾只能被動地跟隨著故事前進,被動地去接收信息。”

“那麼思考的空間呢?”

“我就不希望他們有思考的空間,當所有信息不斷累積起來,達到一個臨界點之後,量變自然會引起質變,腦海里的思想和醒悟自然而然地就會誕生。就好像害怕、恐懼、退縮一樣的情緒,下意識就涌現出來。等電影結束之後,有數不盡的空間留給他們思考。”

“耶穌基督!你就是一個瘋子!人家都擔心我把他們的鏡頭剪光了,此前的辛苦心血都浪費了,我現在想要留下來,你還要求我剪掉,你確定你腦子沒有壞了?”

“少說廢話,你覺得呢?”

“如果是按照你說的,幾乎加快節奏,縮短思考空間,我覺得不需要把鏡頭剪掉,但是可以把鏡頭剪碎,我注意到海登有幾個鏡頭都是用紀錄片的手法拍攝出來的,搖晃動蕩的長鏡頭,我可以把他們利用起來。”

“很好,那你還在等什麼?”

亞倫-門克(ar-m)抬起頭來,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蘭斯,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嘿,伙計,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剝削勞動人民血汗錢的丑陋資本家。”

蘭斯卻是一臉平靜,就連一點波動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亞倫,似乎直接就承認了這些“指控”,這讓亞倫郁悶地摸了摸鼻子,嘟囔著說到,“要不是看在你長得那麼帥的份上,我現在肯定給你一拳。”

蘭斯再次無視了亞倫的抱怨,“距離聖丹斯沒有剩下多久了,剪輯進度必須跟上!”雖然“上帝之城”的初剪版就得到了羅伯特的認同,成功地入圍了聖丹斯電影節的競賽單元,但蘭斯卻依舊不滿意,最近這段時間,他就和亞倫呆在小黑屋里,夜以繼日地忙碌著。

亞倫回頭瞪了蘭斯一眼,正準備說點什麼,蘭斯卻直接阻止了他,“你也不會希望砸了自己的招牌吧?”一句話就讓亞倫偃旗息鼓了,回頭準備開始忙碌,蘭斯又接著說到,“雖然你現在也沒有招牌可言。”

亞倫,“……”

蘭斯和亞倫此前不算有交情,甚至可以說是敵人。

當初西洋鏡影業制作“愛情是狗娘”的時候,資金十分有限,尋找不到合適的剪輯師,最後看上了剛剛出師的亞倫,雙方有了第一次合作,但在合作過程中,亞倫卻和“愛情是狗娘”的導演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ajdr-gzz-irriu)產生了激烈的意見分歧,甚至一度幾乎要大打出手。

雖然蘭斯也對亞利桑德羅有諸多不滿——導演是墨西哥人,南美大6的電影分工依舊不清晰,許多電影都是由導演親自剪輯的,“愛情是狗娘”僅僅是亞利桑德羅的處女作,他也堅持要自己來剪輯,和亞倫生了許多沖突;但站在全局上考量,最終蘭斯還是選擇了支持導演,直接將亞倫開除。後來,蘭斯又聘請了另外兩名還未出師的剪輯師學徒,輔助亞利桑德羅,完成了電影的剪輯工作。

亞倫師從大名鼎鼎的剪輯師理查德-弗朗西斯-布魯斯(rird-fris-bru),“肖申克的救贖”、“七宗罪”、“勇闖奪命島”等都是理查德擔任剪輯師的作品。所以,亞倫雖然初出茅廬,但實力還是被頗為看好。

後來,蘭斯和亞倫又打過幾次交道,兩個人幾乎是彼此看不順眼,每一次都不歡而散,後來在理查德牽線搭橋之下,蘭斯和亞倫合作了“死囚之舞”,這部作品也是亞倫出師之後第一次獨立擔任剪輯師的作品,這次合作依舊是磕磕絆絆,但卻意外地打出了交情。

客觀來說,亞倫的水準確實出色,不僅僅因為師父出色,還因為他對于鏡頭的領悟和情感的觸覺,有著天生的敏銳,總是可以捕捉到導演所忽略的部分,為故事的張力、為演員的表演增色不少。除此之外,在過去兩年時間里,亞倫還擔任了多部紀錄片的剪輯師,累積了許多經驗,這又與“上帝之城”的要求不謀而合,所以,蘭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亞倫,促進了這次合作。

事實也證明了蘭斯的想法是正確的,亞倫對于“上帝之城”的領悟別具風格,在工作過程中,和蘭斯生了多次爭吵,卻也踫撞出了無數火,初剪版就順利地打動了羅伯特等人。不過,無論是蘭斯還是亞倫都知道,之前時間著實太緊迫了,所以有些部分的剪輯太過粗糙,還是需要返工,這是兩個人的共識。

亞倫坐在剪輯台前快開始忙碌起來,而蘭斯則就坐在旁邊,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亞倫工作。

剪輯室里傳來“上帝之城”畫面里那支離破碎的聲響,亞倫熟練地前進、後退,然後將鏡頭按照自己的想法拼接起來,就好像是一名出色的畫家一般。蘭斯看的有些出神,腦海里也在細細思考這種剪輯方式呈現的畫面,與此前的方式有什麼不同,但褲子口袋里傳來的震動卻打斷了蘭斯的思緒。

一般來說,在剪輯室里,是不允許攜帶任何通訊設備的,避免干擾剪輯師的工作。不過,最近這段時間,為了及時趕上聖丹斯電影節,蘭斯幾乎是忙碌的腳不沾地——電影配樂還有兩段需要重新譜寫;宣傳海報已經制作了兩版,但都無法令人滿意;聖丹斯方面需要提交的材料也尚未準備完畢;由于電影是葡萄牙語的,還需要配上英文字幕,現在也依舊在校隊當中……所以,迫不得己,蘭斯才把手機放在了身上。

蘭斯站起來,離開了剪輯室之後,這才接通了電話,“你好,這里是蘭斯洛特。”

“嘿,伙計,你回來洛杉磯多久了,居然也沒有給我一通電話?”手機另一端的聲音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話語之間帶著一抹輕笑,那種熟稔和親熱在字里行間透露出來。

是喬治-克魯尼。

蘭斯的確有些意外,可能是因為潛意識里已經不再把喬治當做朋友了,所以回來洛杉磯之後,蘭斯根本就沒有想到要聯系喬治。不過,既然喬治主動聯系他了,這就說明他還是繼續扮演“至交好友”這個角色,蘭斯自然不會戳破。

“所以,這話是從剛剛和凱瑟琳-澤塔-瓊斯(cri-z-js)談情說愛回來的男人口中冒出來的?”蘭斯的一句調侃讓喬治也呵呵地笑出了聲,喬治和凱瑟琳合作拍攝了電影“真情假愛”,不久之前才殺青。

“至少這通電話是我先打的。”喬治卻不願意輕易認輸,打趣地對著蘭斯說到。

蘭斯輕笑出了聲,只是電話另一端卻看不到這抹笑容里的嘲諷,“這意味著你輸了。”一句話簡單不已,但卻意味深長。

在男女朋友交往過程中,人們往往會說,主動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被動的,因為這個人愛得更加深刻,從一開始他或者她就已經輸了。所以蘭斯才會如此說到。但事實上,蘭斯的潛台詞卻是在說,之所以是喬治主動打電話,是因為喬治依舊對蘭斯有所求,他是那個不斷在賣友求榮的人。

喬治自然不會錯過蘭斯話語里那曖/昧不清的深意,呵呵地笑了起來,“沒有辦法,在這段關系里,我總是弱勢的一方。”他是按照前一種意思來解讀的,開起了玩笑。“怎麼樣,午餐一起出來?”

“午餐?”蘭斯沒有帶手表,但他記得,現在距離午餐時間也就不到一個小時了,他原本還打算和亞倫繼續叫外賣的。

“我們差不多有半年沒見了,還是說,你想要晚餐?”喬治依舊積極主動,熱情非凡。

蘭斯猜測著喬治的真實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維系友誼,還是因為瑞恩又有行動了,亦或是二者兼顧。原本蘭斯是打算推辭的,畢竟他現在正在忙碌著,就連吃飯的時間都無比寶貴,但轉念一想,蘭斯就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就午餐吧,晚餐我已經有約了。”

“我就猜到了,你的晚餐必須提前一個月預約。”喬治打趣地說到,“那麼在日落廣場見面?”

“不,我現在在瓦倫西亞廣場附近,去橄欖園吧,你知道在哪兒嗎?”蘭斯故意泄露了自己的位置,把剪輯室所在的方位說了出來。他相信,喬治會親自趕過來的,雖然這里距離市中心有三十分鐘的車程。

“你在瓦倫西亞廣場?哇哦!”喬治感嘆了一聲,那里是好萊塢以北,已經在郊區了,腦海里的思緒卻是翻涌了起來,眨眼之間已經轉換了幾次思緒,“當然,我現在就過去,我知道橄欖園在哪兒,三十分鐘後見。”

電話掛斷之後,蘭斯站在原地想了想,雖然最近他一直在忙碌“上帝之城”的後期制作,根本抽不出時間來,但瑞恩和喬治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感覺可不好,他不介意主動出擊,找點事情給他們做。

一直被動挨打,可不是他的風格。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2 步步為營

蘭斯沒有著急地馬上出,而是重新回到了工作之中,算準了時間之後這才前往了橄欖園。果然如同所料,當雨果抵達時,喬治已經坐在餐廳里等待一會兒了。

橄欖園是一家高級餐廳,位于郊外,從洛杉磯市中心驅車過來至少需要四十五分鐘以上的時間,但絕對物所值。整個餐廳就是一個小小的復古別墅,深灰色的石牆之上爬滿了綠意盎然的藤蔓,連綿不絕的綠蔭將屋子包裹其中,那擺滿了褐色木質靠背椅的寬敞小庭院就宛若是秘密園一般,即使是在十一月的洛杉磯,也依舊讓人產生了一種穿越到春夏交際的湖邊度假小屋的錯覺。

清幽的環境,再加上兩位分別來自法國和意大利的主廚,美食的香氣更是讓人心曠神怡。所以,在這里經常可以踫見好萊塢名流,也吸引了不少新人演員過來這里參觀——就像游客一般。

這里的晚餐一定要預定,甚至需要提前一個月。不過,午餐就不一樣了,在講究快節奏的好萊塢,顯然很少人會為午餐專門費大量時間。即使如此,喬治在出之前,也還是專門給橄欖園打了一個電話,提前預約了一下。

“如果說,我早就預料到了你的遲到,你肯定不會相信。”喬治沒有站起來,只是微笑地坐在椅子上對著蘭斯說到。那熟稔而親熱的態度,看起來是再自如不過了。喬治朝侍應生找了招手,示意可以上前菜了,“我看今天的主廚菜單不錯,是白汁燴小牛肉,你不介意吧?”

喬治確實了解他,對于他的飲食口味也頗有了解,蘭斯對著侍應生點了點頭,“我上次留在這里的波爾多可以拿過來。”

其實離開了西洋鏡影業之後,蘭斯是在坐吃山空,成立混沌影業、拍攝“上帝之城”之後,現在更是必須精打細算,根本沒有那麼多余錢享受。即使是橄欖園這樣的地方,蘭斯都已經很久沒來了。但今天,蘭斯卻是有備而來,像以前一樣錢,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個小細節而已。

等侍應生退開之後,蘭斯重新看向了喬治,笑著搖了搖頭,“不,我不相信。”這是在回答喬治此前的話題,喬治不由露出了疑惑的視線,“因為如果你預料到的話,那麼你就不會那麼著急趕過來了。”這話是在暗示喬治迫不及待。

喬治听出來了,也沒有回避,攤開了雙手,“我一直都是輸掉的那個人。”他以這樣的方式化解了蘭斯的攻擊,巧妙非常。“我听說了,你最近可是繁忙異常,作品的後期制作進展得如何?行呢?”

“看來你沉浸在澤塔-瓊斯的溫柔鄉里,真的是無暇顧及其他事了。”如此說辭,也解釋了喬治對“上帝之城”進度一無所知的原因,但蘭斯猜測,喬治即使不是了如指掌,也絕對不會是兩耳不聞,喬治就是希望蘭斯親口說明情況,看是否可以獲得不同的消息。

蘭斯卻彷佛沒有察覺到喬治的意圖一般——身為好友,蘭斯自然不會隨意揣測喬治的每一句話,“後期制作已經基本完成,然後,我成功地入圍了聖丹斯電影節的參展名單,不久之後,我就要去帕克城了!”

“哇哦!恭喜!”喬治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甚至看起來比蘭斯還要開心,“恭喜!帕克城,你此前就一直想去,不是嗎?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這一次,你的夢想終于實現了!而且,你還是帶著自己的作品,哦,上帝,真是太好了!”

蘭斯似乎有些羞澀,謙虛地收斂起了笑容,“我也沒有料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前往聖丹斯,對于我來說,這已經是一次勝利了!至于之後在帕克城的時光,我會當做是一次度假的。”

“你不是認真的!”喬治一臉笑容地收起了下巴,調侃說到,“我以為你對這部電影信心十足,甚至希望能夠在聖丹斯有所收獲呢。”

“哈哈,當然,我也期待著有所收獲。”蘭斯直截了當的肯定反而是讓喬治有些意外,“現在電影還沒有尋找到合適的行公司,我希望電影在帕克城放映之後,我的運氣能夠有所改變。”

這番話可以說是推心置腹,蘭斯不僅承認了目前“上帝之城”在行部分遇到了難題,同時也傳遞出了一絲猶豫不決,對于電影的信心不足,寄希望于運氣能夠幫忙。比起圈內只言片語的傳聞來說,蘭斯的親口承認明顯要真實而準確了許多。

看起來,蘭斯是真的沒有戒心,依舊把喬治當做好朋友。這讓喬治決定有節奏地更近一步,“什麼?你現在還沒有尋找到合適的行公司嗎?我以為行問題你早就解決了,畢竟,你可是行起家的。”喬治沒有回避西洋鏡影業的問題,只是恰到好處地提了提,分寸剛剛好。

蘭斯笑呵呵地連連搖頭,“獨立電影想要找到合適的行公司,談何容易。其實,我對聖丹斯也沒有抱太多希望,你還記得2oo1年聖丹斯的評審團大獎嗎?”喬治仔細回憶了一下,遲疑地揚起了尾音,“‘信徒’?”

蘭斯點頭給予了肯定,“這部電影當年在聖丹斯上大放異彩,但結果卻依舊沒有人願意行,一直到去年的五月份才限定放映,等待了足足十六個月後,最終票房卻僅僅只有四十萬美元。而那部電影投資了一百五十萬美元。”這是現實,不是玩笑。

對于許多獨立電影來說,高投資無法取得回報是一回事,而電影的藝術價值也得不到肯定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越來越多人的電影夢想就在現實的踫撞之中,變成了一個個肥皂泡。

“你這部電影投資了多少?”喬治憂心忡忡地說到。蘭斯比了一個“三”的手勢,喬治眉頭就更加緊湊了,“所以,你需要什麼幫忙嗎?我可以幫得上什麼忙?”

“在媒體面前談一談?然後電影有機會上映的話,你出席放映儀式?”蘭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說到,喬治的名聲和人氣在目前的好萊塢可謂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蘭斯完全不介意好好利用一下喬治,達到自己的目的。

“當然,這是肯定的!”喬治沒有任何猶豫,理所當然地說到。

“我現在想到行,就覺得有些頭疼,希望聖丹斯能夠成為一個轉折點吧。”蘭斯一臉信任地看向了喬治,這是在示敵以弱。“上帝之城”的行確實是一個難題,而蘭斯最不需要的就是瑞恩再橫插一腳,他需要瑞恩放松警惕,他還需要瑞恩轉移焦點。“如果再拍攝下一部作品,我堅決不會再選擇獨立電影了。”

蘭斯開始挖坑。

“真的嗎?”喬治一臉的不相信,西洋鏡影業能夠走到今天,就是以獨立電影起家,在奧斯卡、金球獎和各大電影節有不俗表現之後,賺取了口碑,強勢崛起。

蘭斯連連說了三個“為什麼不”,“就好像‘十一羅漢’這樣,與大公司合作,拍攝一部商業電影,事情會輕松很多,而且展會快很多。混沌影業在剛剛成立的階段,最需要的是快的資本累積,當然,如果口碑也能夠有所回報,那就是附加獎勵了。”

喬治依舊是滿臉的不相信,搖了搖頭,“拍攝大型商業電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這一點吧?”喬治沒有說的是,他不相信蘭斯目前有這個資金能力,混沌影業暫時也沒有傳出融資的消息,就連“上帝之城”的三百萬,他和瑞恩都不知道蘭斯是從哪里變出來的。

蘭斯卻點到為止,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當然,這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但困難越大、風險越大,回報就越豐盛,不是嗎?”

喬治看著蘭斯那自信滿滿的神色,心里卻是相信了一半。其實蘭斯在幾年前就已經展現出如此眼界了,成為蘭斯和瑞恩分歧起點的“哈利-波特”系列就是鐵證,而蘭斯對“加勒比海盜”的堅定可是可以看到他的野心。當時,西洋鏡影業內部存在分歧,使得蘭斯的計劃最終沒有能夠成行。

但現在,蘭斯獨掌混沌影業大權,計劃的執行頓時就變得順遂起來。而且,喬治絕對不會忘記,在蘭斯離開西洋鏡影業之前,其實他和迪斯尼之間關于“加勒比海盜”的談判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執行階段,要不是因為瑞恩的從中阻攔,現在所有一切都不好說。

所以,蘭斯的這番話听起來也不像是無的放矢。

天性多疑的喬治卻沒有著急著跳入結論,他也知道,蘭斯其實是膽大心細的人,看似每一次的策略都十分激進,但卻不是沒有根據地盲目邁進。但現在,混沌影業才成立不過半年時間,第一部作品都還沒有能夠找到行公司,更不要說盈利了,難道蘭斯就會狂妄自大地開始考慮下一部作品了?

思緒一閃而過,喬治露出了一個好奇的表情,“噢?听你的語氣,你似乎已經有目標了?”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3 謊言陷阱

蘭斯了解喬治,也了解瑞恩。

如果剛才這番話是杰森-伯克利或者塔克-圖雷听到,他們估計會沒心沒肺地一笑而過,即使好奇,也只是問問而已,並不會深究。但喬治和瑞恩卻不一樣,他們自詡聰明,任何事情都會反復咀嚼幾遍,他們肯定會听出蘭斯話語里的弦外之音,也肯定不會輕易相信。蘭斯需要的,就是這一份猜疑。

“噢?听你的語氣,你似乎已經有目標了?”

听到喬治這句話,蘭斯就知道他的機會已經成功了。即使他今天什麼都不說,只是故弄玄虛,喬治回去之後也勢必不會放心,瑞恩就更是如此了。不過,蘭斯今天編織的陷阱才剛剛開始而已。既然已經決定動手,那麼蘭斯勢必不會手軟。上一世十三年的困境教會了蘭斯這一點︰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呵呵,我不會用‘目標’這個詞來形容。”蘭斯笑著擺了擺手,“在好萊塢,每一天都會有上千個想法創意出現,但真正能夠演變成為電影作品的,千分之一都不到。使用‘目標’這個詞,不僅顯得太過自大,而且也太過堅定了。”

“所以,你的確有一個目標了。”喬治看著蘭斯的表情再次說到,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蘭斯頓了頓,露出了一個笑容,沒有說話。此時,剛好侍應生的前菜端了過來,蘭斯借著機會就往後靠了靠,開始準備享用午餐起來。

喬治認真地觀察著蘭斯的動作,他可以看到蘭斯有些激動,有些亢奮,胸腔里洋溢著的情緒夾雜著太陽的氣息。那略顯躁動的姿勢里可以嗅到躍躍欲試的期待感。這讓喬治想起了“哈利-波特”系列。

那段故事喬治並沒有參與其中,當時他還不認識蘭斯,和西洋鏡影業也沒有任何交集。

喬治和蘭斯是在1998年下半年認識的,當時他處于事業的低谷,“蝙蝠俠與羅賓”的慘敗,讓他成為了好萊塢的笑柄;“一日鐘情”、“殺出個黎明”的成績遠遠沒有達到預期,“和平締造者”的失敗再次雪上加霜……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小屏幕。

後來,蘭斯看中了史蒂文-索德伯格(sv-sdrbrg)的項目“戰略高手”,展開合作,在喬治幾乎就要以為自己徹底與大屏幕無緣時,他獲得了出演這部作品男主角的機會,並且成功翻身,後來又和蘭斯先後合作了“奪金三王”和“十一羅漢”。每一部作品都可以稱得上是喬治職業生涯的轉折點。

即使說蘭斯就是喬治的貴人,也毫不為過。

但,喬治是一名天生的政客。蘭斯的軟肋十分明顯,蘭斯對于制作電影始終懷抱著一種夢想般的真誠和熱情,太過天真、太過簡單、太過純粹,這樣的人可以成為夢想家,但是在好萊塢卻注定是沒有辦法展下去的,因為這是一個時時刻刻都需要戰戰兢兢的名利場,夢想不是成功的法寶,甚至可以說是成功的絆腳石。蘭斯不僅無法取得成功,而且還會逐漸拖累西洋鏡影業。所以,喬治選擇了站隊,他做出了明智的決定——瑞恩-卡瓦勞格。結果也證明了喬治的睿智。

不過,喬治也認可蘭斯對作品的敏銳嗅覺。蘭斯不能算是天才,好萊塢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蘭斯在其中根本排不上號——這也是喬治選擇站隊的重要參考因素之一,但對于西洋鏡影業這樣一家中型公司來說,蘭斯的天賦還是夠用的。

喬治听瑞恩、塔克說起了無數次“哈利-波特”的故事。當時,蘭斯看到原著小說,就是滿臉的亢奮和期待,那雙眼楮綻放著熠熠生輝的光芒,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拍板打算改編這套小說。

可惜的是,終究還是錯過了。“哈利-波特”也成為了西洋鏡影業內部的禁忌話題,因為喬治知道,瑞恩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後悔。

現在,喬治又在蘭斯身上嗅到了這種雀躍,甚至是亢奮,這讓喬治不由有些期待,難道蘭斯又現了一套“哈利-波特”?

想到這里,喬治反而是沉默了。如果蘭斯是真的迫不及待,他肯定會忍不住,主動繼續往下說的;但如果蘭斯在等著他主動詢問的話,那麼……喬治有些炙熱的大腦稍微冷卻了一些,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始享用自己的前菜,但視線余光卻牢牢鎖定了對面之人。

“我只能說,目前什麼都沒有確定,我所知道的情況也十分有限,還需要進一步打听,不過,就當下所掌握的信息來看,我覺得這個項目十分值得冒險。”蘭斯把冷盤里的鵝肝放入了嘴巴里,然後優雅地擦了擦嘴角,依舊用著那親切而熱情的語氣開口說到,“我可以透露一點點信息,歐洲神話。”

“歐洲神話?”喬治緊繃的心弦稍微松了松,輕輕吐出一口氣,不過隨即,注意力就轉移到了蘭斯的話語上來,“歐洲神話是一個很寬闊的話題,你知道,北歐神話,古希臘神話,大英帝國神話……上帝,你這說了不是等于沒說嗎?”

“對,這就是我的意思。”蘭斯點頭給予了肯定,端起紅酒輕輕搖晃了兩下,放在鼻翼下嗅了嗅,露出了滿意的表情,輕啜了一口,吊足了胃口之後,這才開口,“你難道沒有留意嗎?過去這兩年,電影市場生了很多變化。”

最高明的謊言就在于,百分之九十的真相,參雜了百分之十的謊言,讓人真假難辨。上一世的記憶,他腦海里所掌握的信息可以為他贏得先天的優勢。所以,蘭斯會好好利用,制造出一個真正的謊言陷阱。

“第一就是‘蜘蛛俠’的橫空出世,”蘭斯的話讓喬治點了點頭,這是整個好萊塢人盡皆知的奇跡,一億四千萬美元的投資換來了四億的北美票房和八億多的全球票房,讓漫畫改編電影重新煥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整個電影市場都被調動了起來,“第二就是神話電影的崛起。”

蘭斯看到了喬治眼神里沒有掩飾的疑惑,抬起了右手細數起來,“‘魔戒’,‘哈利-波特’,‘木乃伊歸來’、‘角斗士’。”進入2ooo年以來,神話改編的電影確實是呈現崛起之勢,蘭斯所列舉的這些例子,在過去三年之內貢獻了六部電影,並且全部躋身年度北美票房前五名,成績斐然。

喬治的眼中出現了了然的神色。

“其實,這兩件事可以看成是同一件事,‘蜘蛛俠’是漫畫改編電影,這和神話改編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而‘蜘蛛俠’之所以能夠成功,就是因為電腦特效的成熟讓漫畫里飛天遁地的英雄們更加真實起來。神話,也是如此。”蘭斯的解釋很簡單,卻很清晰,這同時也是事實,目前好萊塢最頂尖的八大電影公司,早就已經開始做相對應的規劃了。“如果‘蝙蝠俠與羅賓’放在今天來制作,成績也會不一樣的。”

蘭斯這朋友之間毫無顧忌的打趣,讓喬治無可奈何地笑著搖了搖頭,但是卻沒有接話,“所以,你是說,歐洲神話如此豐富,有許多題材都值得拿來改編成為電影?”

蘭斯點頭表示了肯定,但又隨即搖了搖頭,這讓喬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可沒有這個經濟實力,即使是把我全部身家都抵押貸款,混沌影業也拿不出一億美元拍攝一部作品。”西洋鏡影業倒是有這個能力,不過這一部作品的投資就會讓公司其他所有正在制作的作品停擺,“不過,機遇無處不在,不是嗎?”

潛台詞就是說,目前有大型制作公司正在籌備歐洲神話改編的電影,而蘭斯則希望抓住這次機會。這讓喬治再次想起了即將在今年暑期檔上映的“加勒比海盜”,看來,蘭斯對此是志在必得。

蘭斯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喬治也知道,如果自己在詢問過多,就要露出馬腳了,畢竟他是一名演員,而不是制作人,更沒有自己的制片公司。不過,今天的收獲也遠遠出了預期。

原本,喬治和蘭斯見面,主要是為了打听“上帝之城”的情況。這部電影總是在悄無聲息之間就帶來一些驚喜,先是網絡博客上的熱烈討論,現在又是入圍聖丹斯電影節,總讓人心驚肉跳。

瑞恩甚至考慮過,讓“迷失東京”也去參加聖丹斯電影節,與蘭斯打對台,但這個想法著實太過激進了,被索菲亞-科波拉堅定不移地否決了,還引了索菲亞嚴重的不滿,認為瑞恩的行策略是完全錯誤的。這還導致了瑞恩和焦點影業之間的一些不快。

喬治也知道瑞恩失去分寸了,所以今天才主動過來打听。不過現在看來,“上帝之城”暫時不用太過擔心,倒是蘭斯正在謀劃的項目必須給予足夠的重視。西洋鏡影業先後錯過了“哈利-波特”和“加勒比海盜”,難道這次又要繼續錯過更上一層樓的突破機會嗎?

喬治內心波濤洶涌。

“喬治?喬治?”蘭斯的聲音傳了過來,讓喬治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清醒了過來,連忙道歉,“抱歉,我剛才走神了,隔壁桌煎羊排的香氣讓我有些魂不守舍。”簡單的一句話,喬治就把話題遮掩了過去。

蘭斯也不戳破,呵呵地笑了起來,“看來你的確是餓了。”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4 無力抗拒

蘭斯精心布局,點到為止;喬治小心謹慎,見好就收。

兩個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沒有再繼續討論下去,轉而談論起最近兩周的票房大戰起來,上周剛剛上映的“哈利-波特與密室”和這周即將舉行映的“007之擇日而亡”顯然將會有一番龍爭虎斗,如此盛況在暑期檔里稀疏平常,但是在一貫相對冷清的萬聖節檔期和感恩節檔期,這就十分難得了。

喬治注意到了一個很小的細節,蘭斯不經意地說到,“如果知道這個戴眼鏡的小巫師受歡迎到如此程度,當初我就會再堅持堅持了。”眉宇之間的厭煩和排斥一閃而逝,喬治可以感覺到,蘭斯在努力掩飾,但還是無法抑制地翻涌了起來,對于瑞恩、對于塔克和杰森的憤怒,始終沒有能夠平復。

這一個小細節,卻讓喬治安心了下來——在他的認知之中,蘭斯始終是一個不善于掩飾自己情緒的人,而且對于信任的朋友更是如此。但最近一段時間,蘭斯的表現卻讓人刮目相看,彷佛一夜之間就成長了起來一般,這讓喬治不得不警惕。現在看來,雖然蘭斯有所成長,但畢竟本性難移——更重要的是,蘭斯對他的信任沒有消失,這是一個好消息。

蘭斯彷佛沒有注意到喬治的放松一般。

事實上,脫離了迷局之後,以一個旁觀者來看,許多真相自然而然就浮現出來了。喬治總是喜歡用視線余光去打量周遭情況,不動聲色之間就把全場的情況把握在手中,這對于一名政客來說至關重要;而且喬治十分善于察言觀色,並且掩飾自己的情緒,只是每當喬治陷入思考或者是思緒混亂時,他的小動作都會不經意地增多,可能是扣扣衣服扣子,可能是抿抿嘴摸摸手腕,可能是調整坐姿,甚至可能是擺弄一下桌子上的小玩意兒……這些細節被喬治掩飾得很好,已經成為了他個人魅力的一部分。但用心觀察,還是可以看出些許端倪。

蘭斯覺得這是一個諷刺,還有一些荒謬。他曾經寄托了全部信任的朋友,現在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吊梁小丑,搔弄姿地試圖娛樂觀眾,但他卻已經看透了一切,比起憤怒來說,更多的是戲謔和嘲諷。

現在,蘭斯和喬治的位置顛倒了過來。蘭斯知道,他剛才那不動聲色之間的“真情流露”,已經打動了喬治,放松了喬治的警惕。現在,陷阱已經挖好,接下來,就要看喬治和瑞恩這兩個聰明人是否願意幫他把這個陷阱越挖越深、越挖越寬,然後一起見證到底會是誰被深深地埋在這個坑里,不得翻身。

“我還是比較期待……”喬治的話語說到一半,然後就注意到了蘭斯的走神,停了下來,仔細看了看,現蘭斯的視線正對著門口的方向。于是喬治也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一個臉上帶著淡雅笑容的女人。

她的頭高高束了起來,一把馬尾辮,彰顯出年輕活力;粉黛未施的臉龐可以隱約看到一些黑眼圈,但卻無損容顏,反而越看出那白皙粉嫩的皮膚閃耀著迷人的光澤;一件白襯衫搭配牛仔褲的打扮,簡單到有些失禮,雖然秘密園對著裝沒有要求,但如此打扮就像是大學生一般,確實顯得隨意了,可是卻絲毫不會讓人感覺到冒犯,利落的打扮勾勒出那姣好的身材,肆意張揚的青春氣息四處迷茫,讓嘴角的那抹笑容越燦爛起來。

“你喜歡這個類型的?”喬治微微皺起了眉頭,似笑非笑地調侃了一句,“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口味什麼時候改變了?”這個女人和格溫妮絲-帕特洛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蘭斯的嘴角微微上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讓整個臉部線條都柔和了起來,收回了視線,又一次專注到自己面前的料理上,“模特圈已經滿員了,不是嗎?”一句調侃讓喬治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好萊塢不少黃金單身漢都中意模特兒,喬治就是個中代表之一,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1rd-dicpri)更是赫赫有名。

杰西卡-阿爾芭跟隨在經紀人詹姆斯-史密斯(js-si)的身後,走進了秘密園,有些緊張地拉了拉自己的襯衫,壓低聲音說到,“詹姆斯,午餐找一個三明治解決就好了,為什麼要專門來這里?”一邊說著,杰西卡一邊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看向了站在門口負責接待的侍應生。

詹姆斯沒有回頭,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杰西卡,放心吧,這里沒有什麼不妥。我們剛剛成功地為你拿下一個角色,我們理所當然應該慶祝一下。”侍應生帶著詹姆斯和杰西卡走向了位置,詹姆斯此時才回頭解釋了一句,“更何況,我原本以為上午這件事還談不完,所以預定了這里的位置,現在既然事情已經談完,我們也沒有必要浪費這里的預定,不是嗎?”

詹姆斯現杰西卡居然走神了,不得不拍了拍杰西卡,“怎麼了?”

杰西卡慌亂地收回了視線,搖了搖頭,“沒,沒事。”是那個男人!她注意到了,是那個在片場相遇過的男人,雖然僅僅只是一面之緣,雙方甚至都沒有做過自我介紹,但她一下就注意到他了。

他就那樣平淡無奇地坐在原地用餐,低聲和對面的朋友交談著,那舒展的眉宇之間洋溢著輕快而放松的神色,彷佛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她就是輕而易舉地看到他了,就好像磁鐵一般,視線不由自主地就投射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他身上那一層薄薄的奶黃色光暈,金色的陽光穿透窗台上薄薄的窗簾灑落下來,用最溫柔的筆觸將他臉部、肩膀、手臂的輪廓勾勒出來,似乎能夠清晰看到時光在陽光照射之中輕輕飛揚。

杰西卡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亂跳,這讓她有些狼狽,她不得不深呼吸,然後再次深呼吸,把視線收了回來,暗暗告訴自己︰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彼此,只能算是有過一面之緣而已,也許他甚至不記得她了,所以她沒有必要想太多。更重要的是,那個男人太危險了,他渾身上下幾乎都散著危險的氣息,隨時都可以讓人飛蛾撲火。所以,她需要冷靜,她必須冷靜。

輕輕咬了咬牙齒,杰西卡的情緒平復了下來,抬頭看向了詹姆斯,“沒事,只是有些意外,這里的客人沒有想象那麼多。”

詹姆斯在餐廳里打量了一圈,很快就捕捉到了喬治-克魯尼的身影,想了想,“杰西卡,我們過去打一聲招呼吧。”在好萊塢,人脈永遠是最不容忽視的一個環節,喬治現在在好萊塢也是一線明星,而喬治的人脈更是遍布好萊塢。即使不是主動討好,意外遇上了,不上前打一個招呼,著實是太失禮了。

杰西卡順著詹姆斯的視線看了過去,脫口而出就是一聲“啊”的驚呼,她還以為是要過去拜訪那個男人,但隨即她就看到了坐在對面的喬治——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個男人正在和喬治聊天,“好……好!”杰西卡點了點頭。

邁著忐忑不安的步伐,杰西卡緊跟在詹姆斯的身後,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詹姆斯主動和喬治打起了招呼,然後做起了介紹,喬治也緊接著開始介紹起來。杰西卡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里一片漿糊,她只捕捉到了只言片語而已,“他叫蘭斯洛特。蘭斯洛特……蘭斯洛特……”杰西卡細細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抬起視線,然後一不小心就撞進了那雙眸子里,剎那間,臉頰就滾燙起來,這讓她有些窘迫。

杰西卡微微垂下了眼簾,過了一會才大膽地再次抬起了眉眼,卻現他依舊在注視著自己,可是那雙眸子卻顯得十分平靜,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可是杰西卡總覺得,那眼神里帶著一絲絲調侃,彷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小人正在忍俊不禁一般,視線里帶著溫度,炙熱而癲狂,一點一點地在她皮膚上摸索著,那難以抑制的躁動讓她越困窘起來,雙頰忍不住就染上了一抹緋紅。

“杰西卡?”詹姆斯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突然之間就在杰西卡耳邊炸了開來,這讓她慌亂地眨了眨眼楮,最後本/能地看向了詹姆斯,耳朵的聲音順利地傳了過來,“施特雷洛先生說,他接下來也會去帕克城參加聖丹斯電影節,你也是,對吧?”

“對,對。”杰西卡沒有听懂前半句,什麼叫“也”,他去聖丹斯干什麼?但杰西卡還是慌亂地說到,“我參演的作品‘字典情人’雖然沒有進入競賽環節,但卻有這個榮幸,將會在聖丹斯上舉行映。”杰西卡看向了他,張嘴想問問,“你也會去?”但話語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男人露出了一個紳士的笑容,那抹淺笑就好像是沒過小腿的蘆葦叢一般,在皮膚上輕輕的摩擦著,柔軟而親密,“真的嗎?那如果運氣好的話,希望我和阿爾芭小姐在帕克城也能夠相遇。我這次也將帶著自己的作品去參加聖丹斯……”

杰西卡只覺得後半部分的話語都已經模糊了,那雙宛若汪洋大海一般的眸子隱藏著無數的想法在涌動著,將她深深地吸引進去,忍不住就想要探究一番;她現在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他那柔軟的唇瓣上,腦海里卻在想著一個問題︰和他在帕克城相遇?這似乎是不錯的提案。那想法一旦出現之後,就彷佛生根了一般,根本無法繞開,那砰砰跳動的心髒讓杰西卡覺得口干舌燥。

上帝,這男人一定是惡魔!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5 內心柔軟

杰西卡幾乎是落荒而逃,她緊緊地跟在詹姆斯的身後,快步離開。腦海里殘留的理智清晰地告訴她,那個男人是惡魔,渾身上下都散著危險的氣息,那種令人幾乎無法抗拒的致命吸引力讓她方寸大亂,腦海根本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他的眼楮、他的笑容、他的神態、他的聲音……就好像一股氣息一般,始終在鼻翼底下縈繞,讓人無法擺脫。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逃開,遠遠地離開他。

目送著杰西卡離開的背影,喬治對著蘭斯露出了一抹驚訝的笑容,“上帝,你對她做了什麼?”

蘭斯聳了聳肩,“哈利-波特的咒語?”

喬治瞪大了雙眼,然後點了點下巴,認真地說到,“看來,閱讀原著的計劃我應該提上日程了。”

這僅僅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蘭斯和喬治又重新投入了午餐之中,短短一個小時的踫面很快就結束了。蘭斯也沒有再多做停留,隨即就回到了剪輯室,再次和亞倫投入了工作之中。從下午工作到晚上,兩個人都已經忙碌到忘我的境地。

“蘭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沒有意識到,這里的長鏡頭已經足夠了,再增加兩秒的話,不僅會使得觀眾感覺惡心,甚至是反胃;而且也會破壞電影的整體節奏,你在全景、近景和特寫之中切換是遵循一定節奏的,如果這里長鏡頭再增加兩秒,這個節奏就會被打亂,顯得十分突兀!”

亞倫此時面紅耳赤地朝著蘭斯怒吼著, 里啪啦的一大番話,居然沒有換氣,一氣呵成,讓蘭斯根本沒有插話的余地。

蘭斯搖頭,猛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你沒有意識到我的意圖!我就是希望觀眾反胃,我就是希望打亂節奏!”

亞倫目瞪口呆地看著蘭斯,最後飆出了一句,“草!你個瘋子!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拒絕這份工作,我不干了!”這已經是過去一周時間里,亞倫第一百三十三次說這句話了。

蘭斯直接就無視了亞倫這句話,“在這場戲里,沒有血腥畫面,也沒有暴力鏡頭,僅僅只是十分短促的一聲槍響,其他部分都被迪斯科的雪球遮掩了,觀眾是看不清楚的。所以,我需要這個長鏡頭,把那種殘酷到了極致的冰冷醞釀出來,我就是要觀眾害怕,要觀眾惡心,要觀眾反胃!還記得我們之前的討論嗎?觀眾什麼時候思考?”

“難道就是現在,兩秒的鏡頭?”亞倫立刻打斷了蘭斯的話語,嘲諷地說到。

“對,就是這兩秒!”蘭斯的肯定回答又噎了亞倫一次,“你意識到了嗎?為什麼班尼會突然死亡?在他宣布訂婚的派對之上,在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在他即將離開黑幫過上普通人生活的時刻,可是班尼就突然死亡了?為什麼?”亞倫沒有開口,“這就是我的意思,沒有理由!這不是報應,這也不是命運,這是生活。在上帝之城,所有一切的生都是一片混亂,我們是找不到理由的。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就是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每一個觀眾需要思考的問題。”

兩個人正在爭論的這場戲,對于整部電影來說是一個轉折,以這場戲為中心可以分為上下部分。班尼和小霸王建立了黑幫王朝之後,幾乎毫無敵手,班尼熱情好客、為人友善、交友滿天下,是最受歡迎的流氓,但就在班尼決定脫離幫派、和心愛的女朋友結婚時,他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派對上。

這場戲的剪輯和醞釀,對于調動觀眾情緒來說至關重要,但更為重要的是,這是將電影核心思想提升一個檔次的關鍵。

一個長鏡頭的戛然而止,所帶來的余韻深遠,就是蘭斯希望達到的目的。

亞倫抬眼看了蘭斯一眼,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狠狠地提了一下牆壁,“草!草/你/媽/的蘭斯洛特!你就是不願意接受‘不’作為答案,對不對?”亞倫意識到,其實這就是蘭斯在剪輯工作開始之前所告訴他的立意,而他現在也明白了蘭斯的意圖。“

蘭斯不怒反笑,因為他知道,亞倫被自己說服了。所以,蘭斯也沒有在得寸進尺,一臉信任地看著亞倫,“伙計,沒有你,這部電影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亞倫毫不給面子地直接就拍掉了蘭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翻了一個白眼,轉身就回到了工作台前,再次開始忙碌了起來。

等工作到一段落之後,已經即將午夜了。雖然現在必須趕工,但基本的休息還是必須保障,蘭斯和亞倫兩個人離開了剪輯室,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驅車回家的路上,蘭斯只覺得渾身滿是疲憊,不僅因為剪輯工作所付出的精力,還因為時時刻刻需要警惕著喬治,或者其他人,只要站在陽光之下他就必須戴上一副面具,神經緊繃、小心翼翼。

站在家門口,蘭斯腦海里還在思考著“上帝之城”結尾那場戲應該如何改動,推開家門,屋子里一片黑暗,就連窗口的月光都被窗簾嚴嚴實實地遮擋在了外面,這讓蘭斯有那麼一瞬間的疑惑——他記得早晨出門的時候是拉開窗簾的,不過這想法僅僅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今天如此忙碌,早晨的記憶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抬手就在門口的牆壁上開始尋找開關,“啪嗒”一聲脆響,明亮的光線就灑落下來,將屋子里的黑暗一點點驅散開來,“砰!啪!”的手拉煙響聲在屋子里隨即就響了起來,蘭斯的眼楮都還沒有來得及適應明亮的環境,就感覺到一片眼繚亂的東西撲面而來,耳朵里迅充斥著“驚喜!驚喜!”的呼喊聲,這讓蘭斯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手拉煙好像蜘蛛網一般蓋到了他的頭上。

驚喜派對?

蘭斯透過那交錯而過的紙煙看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西奧、伊恩和高文三個人站在正前方,滿頭都是問號。高文第一個就忍不住了,“蘭斯!你好歹配合一下!耶穌基督,我躲在沙後面至少五分鐘,你在門口到底干什麼!我現在渾身都是汗,你居然也不驚喜一下!上帝!伊恩,我早就告訴過你,蘭斯不會被驚嚇到的!”

高文 里啪啦地說著,手里還不忘記把剩下的手拉煙都拔了,斷斷續續的脆響搭配高文抱怨的話語,頗有一種喜感。

蘭斯舉起手來,把紙煙從腦袋上拔了下來,可是卻現太多了,厚厚的一層,幾乎已經是漁網水準了——肯定是高文太過興奮,一口氣拉了一大堆,這讓蘭斯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嗎?為什麼今天會有驚喜派對?”

這下,輪到西奧、伊恩和高文三個人面面相覷了,西奧把手里的東西往伊恩懷里一塞,然後轉身走進了廚房,緊接著走了出來。

蘭斯把腦袋上的紙煙拔了大半,終于可以順利呼吸了,“我是說真的,你們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下嗎……”蘭斯的聲音突然就卡在了喉嚨里,看著眼前緩緩走過來的西奧,腦袋直接當即,就像一個傻子般站在原地。

西奧手里捧著一個大大的蛋糕,上面插著兩個數字蠟燭,一個是三,一個是零。站在一旁的高文抑制不住興奮,直接就開始高聲歌唱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親愛的蘭斯生日快樂!”伊恩和西奧兩個人也加入了歌唱之中,西奧那干澀而僵硬的歌聲讓整個演唱變得格外滑稽,讓人忍俊不禁。

蘭斯直接就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雞,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涌動的情緒。那酸澀的鼻腔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忘記了,他完完全全忘記了,過了零點,今天就是他三十歲的生日。可是卻有人記得,始終有人為他記得。

“嘿,小子,快抬頭,許願,快,快!”高文那聒噪的聲音迫不及待地就響了起來,他直接跑到蘭斯的身邊,把剩下的紙煙用暴力手段全部都扯掉,不斷地推著蘭斯的手臂,興奮地嚷嚷著。

蘭斯窘迫地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西奧,平時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的西奧,此時卻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抬了抬手里的蛋糕,“蘭斯,許個願。”

站在旁邊的伊恩和高文都笑容滿面地看著蘭斯,等待著他來許願。蘭斯突然無法遏制地就笑了起來,嘴角的笑容完完全全綻放了開來,那從內心深處迸出來的幸福將眉宇染成了一片溫暖的顏色。

蘭斯閉上了眼楮,對著自己的蛋糕,認真地開始許願起來,“願守護在我身邊的這份幸福,永遠不會消失。”然後,蘭斯睜開眼楮,正準備吹蠟燭,但卻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拍了拍高文的手臂,“大個子,我們一起吹蠟燭。”

一向爽快的高文,此時反而是別扭起來,“今天是你生日,又不是我的。”

蘭斯不由哧哧地笑了起來,看了西奧和伊恩一眼,“今年你生日是比賽日,你不是還沒有吹過蠟燭嗎?你確定不要嗎?我很快就要後悔了。”高文的生日是十月十四日,和蘭斯相距也就是三十多天而已。

從小到大,由于生活困難,高文的生日都是被遺忘的那一個,即使要過,也是和蘭斯一起過,即使現在已經不再困難了,但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今年高文的生日是比賽日,而蘭斯則在里約熱內盧,所以和往年一樣,還是沒有人給他過。

听到蘭斯這話,高文立刻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後就搶在蘭斯的前面,直接把蠟燭吹滅了。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然後就听到高文得意洋洋的大笑聲,“哈哈哈哈!”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6 全盤棋局

“高文,現在已經進入賽季末了,每一周比賽都不容有失,你今天過來洛杉磯,沒關系嗎?”蘭斯看著坐在旁邊舔手指的高文,心滿意足地大口咬了一口蛋糕,幸災樂禍地詢問到。

高文咬牙切齒地開始念心經——我不喜歡甜食,我不喜歡甜食!現在正是賽季正中央,職業球員必須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雖然對于橄欖球運動員來說,熱量的攝取並不需要控制,但現在是午夜時分,蛋糕顯然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更何況,這一周還有比賽。

“這周比賽是周五。我和教練打了一聲招呼就過來了,好歹我也是隊里的十年元老,這一點特權還是有的。”高文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震天響,自豪地說到。

“等下去搭乘紅眼航班,我開車送你過去。”西奧在旁邊插話說到,高文立刻就瞪圓了眼楮,“我自己開車……”隨即聲音就在西奧的注視之下小了下去,“不然叫出租車也可以……”可是西奧卻沒有再理會高文的打算,直接就轉過頭,看向了蘭斯,“你的禮物放在房間里了,記得晚上睡覺之前不準吃。”

伊恩拍了拍高文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安慰的視線。其實西奧也是擔心高文,所以才自己開車護送的。只是西奧不習慣表達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高文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嘟囔著“我又不是孩子”之類的話語,但終究還是沒有繼續抱怨下去,抬頭看向了蘭斯,嬉皮笑臉地說到,“嘿嘿,今年生日禮物,我可有驚喜哦,你可以開一個派對了!”

蘭斯視線都沒有抬,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蛋糕里,拋了一句話出來,“那我送給你的特別生日禮物呢?收到了嗎?”

“嘿!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呢!我在隊友面前直接打開來的,結果大家都爆笑不已,一直到現在,大家都還拿這件事調侃我!”高文恨得牙癢癢,把缽盂大的拳頭緊緊握在了一起,可是看著那滿不在乎的蘭斯,卻又沒有辦法,幾乎郁悶到要內傷了。

伊恩挑起了眉毛,興致勃勃地問道,“蘭斯送你什麼了?”

高文一句話涌到了嘴邊,但直接就噎住了,臉頰漲得通紅,鬧得伊恩更加好奇了,“蘭斯今年又惡作劇了?我生日的時候,他送我一對豹紋手銬,可是我的珍藏品呢,他送你什麼了?”

高文瞪著眼楮看向了伊恩,看著伊恩那一臉坦然,只能仰天長嘯,“上帝!這些人怎麼就成為我的兄弟了呢!”

蘭斯憋著笑容,抬起頭來,“我的禮物十分貼心好不好,如果質量有損壞,還可以送回去,一年保修哦。”然後就看向了伊恩,解釋到,“我送了他一個一比一大小的充氣人偶,還有一整箱的避/孕/套。”

伊恩歪了歪頭,“這禮物是不是太輕了?”他記得蘭斯有一年送了一張“公子”的年歷,但是里面所有女模特的頭像都被換成了綠灣包裝工隊友的照片,封面還是當時綠灣包裝工教練的頭像,結果高文打開禮物的時候,剛好就被球隊總經理和教練看到,那場面……這件事到現在都是綠灣包裝工隊內的趣聞之一。

高文抬低下頭,一臉悲憤地說到,“你怎麼不說,那個人偶是男的!”

撲哧,伊恩一下沒有忍住,直接就拍著桌子大笑起來,就連西奧都忍俊不禁,連連搖頭。可是蘭斯卻一臉無辜,“我只是想要有一點新意而已。”看著滿臉憋屈的高文,蘭斯暢快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半年時間以來,蘭斯第一次毫無掩飾地開懷大笑,只有在他們面前,他才可以沒有任何遮掩地敞開胸懷,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怨恨、沒有謹慎,只是單純地做自己,真正的自己。因為他們是他的家人。

解決完兩塊蛋糕,蘭斯又準備朝第三塊進軍,可是西奧卻搖了搖頭,根本不給蘭斯狡辯的機會,直接就把蛋糕收了起來。蘭斯撇了撇嘴,把手收了回來,畢竟不是孩子了,這點自制力還是有的。結果伊恩遞來的紙巾,把嘴巴擦拭干淨,“哦,對了,我有些事需要你們幫忙。如果你們今天不過來,我還打算明天給你們電話的。”

蘭斯今天認真思考過了,想要讓瑞恩真正的上鉤,並且給他致命一擊,就一定要給出足夠真實、足夠分量的誘餌。

就比如說“蜘蛛俠”,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項目能賺錢,只需要承擔一點點的風險就可以了,問題只是在于,到底能賺多少錢。所以,當初索尼影業投資這個項目的時候,不少人都願意主動掏腰包投資。結果,“蜘蛛俠”出乎意料地帶來了難以想象的驚喜,直接改變了整個北美電影市場的構成,讓索尼影業笑到合不攏嘴。

任何一位聰明的商人都知道,如果是一個穩賺的項目,那麼其實利潤反而沒有那麼大,而且競爭會更加激烈。比如說,“星球大戰前傳”系列,所有人都知道能賺錢,但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分一杯羹的。所以,想要真正的賺錢,就必須做出一定的冒險,承擔一定的失敗風險,高投資才能換取高回報。

要麼就大爆特爆,像“泰坦尼克號”;要麼就一敗涂地,像“未來水世界”。這就是豪賭的魅力!

所以,蘭斯就是要拋出一個足夠誘/人的提案,讓瑞恩自己心甘情願地一步一步上鉤。但蘭斯卻能夠利用自己上一世的記憶,確保這個提案將會一敗涂地。不過,瑞恩一向小心謹慎,想要讓他鼓起勇氣邁出那一步,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今天向喬治放出風聲,僅僅只是第一步而已。

“伊恩,明天你給華納兄弟的巴里-梅耶打一個電話,預約一下見面時間,就說我手中有一個項目想要和他談談。”蘭斯腦海里有幾部候選作品,都可以稱得上是災難性的作品,他需要小心謹慎地布局,確保事情按照預期展。

“梅耶?”伊恩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知道這個名字,巴里-梅耶,華納兄弟的席執行官。他對于電影方面一無所知,但對于這些管理層的人員構成,了如指掌,“預約的內容就是一個項目嗎?你想要達成什麼樣的效果?就我所知,如果你想要談項目,找制片部的總經理最為直接,也更為合理。如果找梅耶,那麼就是公司之間的合作了,目前來說,你不夠分量。”

伊恩對蘭斯自然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直話直說。

蘭斯深呼吸了一下,他對于公司層面的事情確實知之甚少,這的確就是他的短板。“我的想法是這樣的……”蘭斯粗略地把想法都說了出來。

不知不覺中,西奧也重新回到了餐廳,微蹙著眉頭認真思考起來。蘭斯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的三位兄長,等待著他們整理清楚思緒。高文第一個就開口說到,“所以,你想要開始反擊了?”蘭斯點了點頭,高文興奮地握緊了拳頭,“早就應該開始了!”

伊恩示意讓高文安靜,“按照你的想法,不是不可信,但絕對不能著急,我們需要收集更多的資料,不僅需要確保這個電影項目有足夠的誘/惑力,還要確保瑞恩看不出這個項目的漏洞……”伊恩在這里頓了頓,“我對電影不太了解,可是這樣真的可能嗎?從生意角度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預知一個無數人都肯定的生意項目注定將會失敗,那麼華爾街早就天下大亂了。

蘭斯斬釘截鐵地點了點頭,“這件事交給我,我可以確定。”蘭斯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

如果是別人的話,伊恩直接轉身就走了,但眼前的是蘭斯,他卻猶豫了。站在旁邊的西奧開口了,“我相信蘭斯,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做吧?”論起公司之間的博弈,伊恩是專家。

伊恩深深地看了一眼蘭斯的眸子,然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我們也需要收集足夠多的資料,了解到各個公司之間的關聯,以及關鍵人物之間的信息。”

這就是珀西此前在整理的東西,無價之寶。不過,目前蘭斯手中的信息所剩無幾了。蘭斯卻沒有太多的擔心,點點頭,“你知道珀西的電話。”

伊恩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說到,“我明後天會給華納兄弟制片部的副經理,或者是擁有審核權利的小組長之類的,打一個電話,然後說有一個項目想要合作……”說到這里,伊恩看了看蘭斯,蘭斯開口說到,“古希臘神話。”伊恩沉吟了一聲,“古希臘神話的項目。然後,西奧,你明天給博偉影業的……不,迪斯尼的羅伯特-艾格(robert-iger)打一個電話,就說,我們打算和迪斯尼簽署一個長期合作提案,我們手中有豐富的歐洲神話改編資源。”

這些細節都是伊恩根據蘭斯提供的信息構思出來的,他的腦袋快旋轉起來,“再就是,蘭斯,你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忘記掉我和西奧所做的事,就當做沒有這個計劃。除非是喬治問起來,你自己看著辦。”伊恩又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剩下的事情我先理清一下思路,這是一盤棋局,我需要從全局來考慮問題。我們先走完第一步,看對方如何對應之後,再來考慮後面的事。”

蘭斯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想要毀滅西洋鏡影業,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當前的任務就是把‘上帝之城’制作好。”蘭斯對此有著清晰的認識。

“那我呢?”高文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大家。

蘭斯笑了起來,“這周好好打比賽,拿一場勝利當我的生日禮物!”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7 日舞影展

凜冽的寒風吹了過來,順著圍巾的縫隙鑽入身體里,與溫暖的熱氣踫撞在一起,化作無數根牛毛般的細針,密密麻麻地扎著皮膚,讓毛孔全部站立起來,轉眼之間,沸騰的血液就開始降溫了。

蘭斯站在原地,怡然自得地把黑色的麂皮手套摘了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彩虹,倒了幾顆到掌心里,扔到了嘴里。西奧、伊恩和高文三兄弟送給蘭斯的禮物都是彩虹,從他十歲那年開始就是如此了。

他第一次吃彩虹的時候,是約莫九歲的時候。當時,西奧給別人家照看小孩,可是又一次沒有拿到報酬,對方只給了他一包彩虹,就直接把他打走了——後來伊恩帶著高文悄悄地把那家人的車子刮了。回來之後,那包彩虹就給了他。

十歲的時候,那是他來到寄養家庭以後第一次過生日。因為那一年西奧成年了,西奧就問他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他認真地想了想,說出了他認為世界上最好吃但他們卻根本買不起的奢侈品,彩虹。

,對于當時食不果腹的他們來說,的確是奢侈品。

從那以後,每一年蘭斯的生日禮物里必然都會包含彩虹,從來沒有變過。高文那神秘兮兮的禮物其實是一個碩大的彩虹酒桶,看起來至少有三升,是高文專門去訂做的,甚至還像啤酒桶一般在下面安裝了一個水龍頭,隨時可以拿碗去接。

思考之間,身後的市門就再次打開,珀西快步走了過來,踩在積雪上的腳步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然後朝蘭斯搖了搖頭,“如果想要買酒,就必須過去鹽湖城,那里有幾家官方授權的商店可以買酒。”

蘭斯把彩虹塞進了口袋里,重新把手套戴起來,“我知道這里是摩/門教的地盤,但原本以為,聖丹斯期間會有例外。”

現在蘭斯就站在帕克城的土地上,這里隸屬于鹽湖城——摩/門教的大本營。摩/門教舉世聞名的教義有兩條,一個是一夫多妻制,一個則是不抽煙不喝酒不吸/毒不賭博。但是,聖丹斯電影節就選擇在帕克城扎根,這著實頗有諷刺意味,一群全世界最狂野、最自由、最另類的電影青年每年一月份都會聚集在這里。

“沒有酒的派對?”蘭斯皺了皺眉,從溫暖如春的洛杉磯來到寒風刺骨的鹽湖城,蘭斯著實不太適應。不過,蘭斯的童年是在白雪皚皚的威斯康星州度過的,所以他並不害怕寒冷,只是需要一點酒精來暖身罷了。

珀西指了指前面的主街道,“店主告訴我,聖丹斯電影節上是有允許喝酒的地方,在主街道上有幾個房間,是派對舉辦地,在那里可以盡情喝酒,而且全部都是免費的。不過,只能在那個房間里喝,出了房間就是違法的。”

“那還等什麼,前進!”蘭斯招了招手,一深一淺地邁開了步伐。

今年的聖丹斯電影節將持續十一天,分為兩個部分,前面十天是作品參展,最後一天則是閉幕式暨頒獎典禮。其實,全球範圍內的電影節大抵都是如此。“上帝之城”將在一月二十一日舉行映式,屆時,包括亞歷山大-羅德里格斯在內的五名演員都會前來參加,並且在這里停留到閉幕式結束。

不過,演員們要後天才會抵達鹽湖城。蘭斯和珀西今天提前過來,就是為了參加聖丹斯電影節的開幕式。難得參加全球獨立電影的盛會,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聖丹斯之所以和其他電影節不同,原因就在于出現在這片舞台上的電影人,幾乎全部都是陌生臉孔——有些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有些是籍籍無名的從業者。但這也是聖丹斯的魅力所在,因為這里充滿了無數潛力,還有無數未知,比起商業來說,更多是一群電影愛好者的大派對。

誰也無法預測,在這里是否會見證明日之星的崛起,昆汀-塔倫蒂諾、克里斯托弗-諾蘭(net)就是從聖丹斯走出來的,史蒂文-索德伯格、科恩兄弟等人也都在這片舞台上展示過自己的才華;誰也無法預測,在這里自己的思想會經受何等踫撞,比起好萊塢的浮躁和繁華來說,能夠出現在聖丹斯的電影人大多都是孜孜不倦、兢兢業業沉淫在電影之中的有志之士。

這種獨一無二的氣質,讓聖丹斯得以區別于世界上其他電影節,成為一道獨特的亮麗風景線。

蘭斯再次來到吧台前,“一瓶羅斯,謝謝。”他剛才已經喝了一杯威士忌,在打通的三個房間里來回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收獲良多。比起威士忌來說,啤酒顯然更加適合這里的氣氛。果然,這句話才落下,旁邊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優秀的選擇。”

蘭斯轉過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張大胡子臉,一頭僅剩下板寸的深色頭卻依舊微微卷了起來,深褐色的絡腮胡似乎有段時間沒有打理了,但即使如此,依舊無法遮掩那黑框眼鏡背後的書卷氣,似乎比起聖丹斯來說,他更應該在死亡詩社待著。

“你呢?”蘭斯瞥了一眼大胡子手上的啤酒瓶,“修道院?”羅斯和修道院都是啤酒的牌子,羅斯是懷俄明州的本土牌子,而修道院則是比利時的啤酒。“所以,我遇到大人物了?”羅斯更多是藍領在喝,而修道院則經常被調侃是華盛頓的官方啤酒——因為實在太過精致了,里面還加入了蜂蜜,口感醇香順滑,就好像沒有經受過風吹雨打一般。

大胡子一下就听明白了蘭斯話語里的調侃,歪了歪頭,“這要取決于你看待問題的角度。”

蘭斯接過了侍應生遞來的啤酒,喝了一口,輕笑著說到,“那麼就祈禱我的判斷出錯了,或者,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騙子。”這話讓對方呵呵地笑了起來,顯然讀懂了蘭斯話語里的深意。

這個大胡子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物,雖然那茂密的胡子讓識別臉孔變得有些困難,但蘭斯還是認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伊桑-科恩(ethan-net)。美國獨立電影界當之無愧的扛鼎人物。

從“血迷宮”到“冰血暴”再到“老無所依”、“大地驚雷”,還有“醉鄉民謠”,伊桑和他的哥哥喬爾-科恩(joe1-net)聯手打造,完全可以說是部部精彩!

曾經有人討論過,昆汀和科恩兄弟到底誰才是獨立電影界真正的頂尖人物,爭論久久無法平息。但是在蘭斯看來,科恩兄弟的才華和天賦,以及對電影的理解,確實無人能出其右,更難得的是,這兩兄弟對于黑色幽默的把握以及對商業與藝術的平衡,始終有著自己的見解——不見得正確、也不見得成功,但確實走出了屬于他們的一條路。

“所以,今天有什麼收獲?”伊桑在蘭斯旁邊坐了下來,隨意地詢問到。

當初西洋鏡影業打算制作“逃獄三王”,蘭斯和科恩兄弟有過一面之緣,可惜最終合作沒有能夠成行,但至少彼此不算是陌生人。

蘭斯在椅子上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我剛才遇到了一個年輕人,他把自己全部的家當投入到了一部作品的制作之中,七千美元。而有一位制作人願意給他提供兩萬美元的贊助,卻被他拒絕了,原因是……他希望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年輕人。”伊桑聳了聳肩,“不應該意外,不是嗎?”

蘭斯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重點是,他的創意十分有趣。四個工程師明了一台試誤機器,擁有推演改變世界格局的強大功能,然後電影試圖討論一個很有趣的哲學話題,如果一個人渴望擁有他所不能擁有的一切,那麼當這一切實現的時候,還能期待什麼?”

“哇哦,這個劇本應該很難懂。”伊桑喝了一口啤酒,驚嘆到,“不過這也是聖丹斯的魅力,總是可以看到無數的奇思妙想。”

剛才兩個小時的閑逛,蘭斯最大的收獲就是如此,不僅有諸多天馬行空想法的踫撞,而且,同行之間的交流,更是可以學習到諸多知識。不同于好萊塢業內人士的客套和疏離,在聖丹斯,所有人都敞開心胸真誠交流,更像是一個電影同樂會。“所以,你呢?有什麼特別的收獲?”

在聖丹斯創建初期,伊桑就是帕克城的常客了,這也是他和好萊塢主流人士最大的不同,他十分願意與同行進行交流,“我剛才看了一部參展紀錄片,‘我的血肉’。”

“我知道這部作品,我一會也打算去欣賞,怎麼樣?”蘭斯眼楮微微亮了亮,這部紀錄片講述了一個叫做甦珊的單親媽媽,領養了十一個身心障礙、需要特殊照顧的孩子,他們各有各不同的傷殘、障礙和問題。

“出色,十分出色。平實的鏡頭沒有任何哨,但每一個鏡頭都寓意深遠。”伊桑毫不猶豫地送上了自己的贊譽。“在觀影的過程,思緒始終無法平復下來,你知道,幸福總是相似的,而不幸卻有著屬于自己的不同軌跡。”

“托爾斯泰。”蘭斯點點頭,伊桑剛才說的這句話是來自列夫-托爾斯泰,“那麼我必然要走進電影院去觀看了。”蘭斯頓了頓,接著說到,“如果你對‘我的血肉’感興趣的話,那麼你肯定會對‘上帝之城’感興趣。”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8 舉手之勞

“‘上帝之城’?”伊桑細細地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這是指代里約嗎?”

蘭斯輕笑了起來,“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這其實是里約一個貧民窟的名字,但顯然,巴西人一直都認為,上帝用第七天時間創造了里約,所以,你要把里約稱為‘上帝之城’,我想也是沒錯的。”

伊桑握著啤酒的手就停在半空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這是一個有趣的開始。不過,提醒我一下,為什麼我會對這部作品感興趣?”說完,伊桑就喝了一口啤酒,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輕快。

“如果我說,這部作品是由我自編自導的,算不算數?”蘭斯出人意料的回答讓伊桑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開口說到,“你知道我不是今年的評委,對吧?”這個直來直去的反問讓蘭斯呵呵地輕笑了起來,“相信我,如果你是今年的評委,那麼我就不會如此說了。”

伊桑靜靜地想了想,然後聳聳肩,“夠公平。”

“世界上的不幸總是有不同的方式,生老病死的苦痛總是讓我們倍感無奈,戰爭的動蕩所帶來的流離失所讓個人力量變得無比渺小,同樣的還有貧窮和缺乏教育。”蘭斯僅僅只用了三言兩語,就成功地讓伊桑投來了視線,認真地打量著蘭斯,“即使同樣是貧民窟,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也有著不同的問題。上帝之城,這是被上帝眷戀的城市,還是被上帝詛咒的城市,亦或者是被上帝遺忘的城市。”

雖然蘭斯沒有提及“上帝之城”這部電影任何具體的內容,但伊桑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遺忘,這是一個十分輕巧的詞匯,卻有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就好像馬丘比丘。”蘭斯的聲音讓伊桑停頓了一下,腦海里認真思考了一番,抬起眼楮看著眼前喝了一大口啤酒的蘭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點點頭,“對,就好像馬丘比丘。”

蘭斯注意到了伊桑眼神里的肯定和好奇,可以看得出來,伊桑對于“上帝之城”確實產生了興趣,蘭斯一口氣把手里的啤酒喝完,把酒瓶放在了吧台上,“對了,我的作品也是一部紀錄片——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說完,蘭斯拍了拍桌子,讓酒保過來收酒瓶,然後朝伊桑擺了擺手,“我準備去看‘我的血肉’了,當然,我也需要一點新鮮空氣。”隨後,蘭斯沒有任何停頓,瀟灑地徑直轉身離開。

伊桑站在原地,隱藏在黑框眼鏡背後的眼神在微微閃爍著,視線久久不願離開蘭斯的背景,嘴角那抹笑容卻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這著實是一個有趣的家伙。”

離開了溫暖如春的室內,外面的寒風刺骨頓時讓混沌的大腦清醒過來,剛剛下肚的酒精迅翻滾起來。蘭斯找到了獨自站在角落里的珀西,兩個人一起前往電影院,購買了兩張“我的血肉”的門票,身影就消失在那陰霾的天空之下。

電影的播放結束了,蘭斯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椅子上,安靜地坐著。雙手交叉地放在膝蓋上,細細地摩挲著手指上的紋路,腦海里的思緒在不斷翻涌著。紀錄片最大的力量就在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和調整,所有一切都是生活里真實生的。這種來自于生活、來自于現實的力量,強大而殘酷,凶猛而血腥。

這就是電影的魅力之一,這種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藝術形式,總是可以通過不同的方式,讓人們重新品味到酸甜苦辣的不同滋味,也讓人們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嶄新世界,繼而回甘出屬于自己的思想。

“先生們,抱歉,下一場放映十分鐘之後就要開始了,如果準備繼續觀看,麻煩你們重新入場。”

電影院的位置引導員走了過來,低沉的聲音在空氣里緩緩顫動。蘭斯視線余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來人的身影,早早就收拾好了情緒,重新恢復了平靜,他抬頭對引導員點點頭,表示了解情況,然後就站了起來。

走出了一步,蘭斯才注意到珀西依舊坐在椅子上,回過頭,就看到珀西那俊朗的面容沉寂了下來,一言不。那缺乏笑容的臉龐顯得生硬而清冷,眼底深處的痛苦在輕輕涌動著,“珀西。”蘭斯的聲音喚醒了珀西,他有些狼狽地收拾著自己的情緒,慌亂地站了起來,緊跟在蘭斯身後,離開了放映廳。

站在電影院門口,此時天空又一次零零星星地開始飄灑起了雪,那米粒大小的雪並在洶涌,就好像飛舞在空中的蒲公英,隨著輕風四處飄落。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下來,四處打量了一下,蘭斯就朝著街對面的咖啡屋邁開了步伐。

此時,比起酒精來說,一杯咖啡顯然更加有幫助。

咖啡屋里的客人並不算多,畢竟,這里是聖丹斯電影節,電影才是主角,究竟是主要配角,咖啡最多只能算是調劑。大部分人都不會選擇留在咖啡屋里消磨時間,最多只是購買一杯咖啡,然後就趕往電影院,加入這場狂歡。所以,屋子里略顯冷清。不過,那安靜的氣息卻是給了大腦放松的時間。

裊裊的咖啡香氣,在空氣之中逐漸沉澱下來,窗外的雪越來越大,但視線里洶涌的人群依舊在來來往往,讓這座安靜的小鎮變得無比繁華,幾乎有一種錯覺,彷佛這里是紐約的百老匯大道一般,游人如織、車水馬龍。

滾燙的咖啡逐漸冷卻了下來,沸騰的大腦也逐漸平復了下來,身體左後側卻突然傳來了低低的聲響,打破了這片小天地里的寧靜,“抱歉,女孩,如果你不在這里消費的話,是否可以拜托你讓開這個位置,我們需要維持正常的營業。”

那聲音並不張揚,而且也十分有禮貌,可是話語內容卻沒有那麼溫柔,在祥和的氣氛之中顯得有些刺耳。放在平時,蘭斯是不會多管閑事的,不過,這里是明日之星雲集的聖丹斯,蘭斯那暫時放空的大腦條件反射地分出一絲思緒,留意到了身後的對話。

“對不起,打擾了你們的正常營業。”那聲音顯得有些稚嫩,隱隱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沙啞,粗粗听起來倒像是一個吸煙的不良少女一般,可是聲線里卻怯生生得帶著點猶豫,不過,整體思路還算清晰,沒有刻意裝可憐,理智而謙遜,“我媽媽馬上就過來了,我就是在這里等她的。難道不行嗎?”

“抱歉,不行。”侍應生的回答簡單明了,“這里不是迪斯尼樂園,我們沒有安排接待兒童的業務。”這話語顯得十分刺耳。

不過蘭斯卻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因為女孩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沙啞,但侍應生卻把她當做兒童來看待,這種年齡的沖突讓蘭斯有些好奇她的真實年齡起來。

那女生似乎脾氣也上來了,“可是,現在咖啡屋里還有那麼多位置,不是嗎?”不過,這抱怨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從這里就泄露了她年齡的稚嫩,終究還是一個孩子。

“真的十分抱歉。”侍應生的話語依舊保持了禮貌,但內容卻寸步不讓,“我必須邀請你離開,請不要強迫我使用暴力手段。”斬釘截鐵的態度,在氣勢上就佔據了上風。可以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在意對方未成年的特殊情況,他們就已經使用強硬手段了。

蘭斯倒是有些好奇女孩的反應了,可是等了一會,卻沒有听到任何回話。他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一個小女孩,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暗紅色的頭梳成了兩條麻辮耷拉在肩頭,還沒有張開的五官依舊帶著一些嬰兒肥,看起來就像是在農場長大的孩子,完全就是一個紅毛丫頭,不過那雙眼楮十分有特色,閃耀著勃勃生機,在眉宇之間躍動著,為整個容貌加分不少。

她此時站了起來,憤怒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那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得出來她此時情緒的涌動,可是站在侍應生面前,卻還不到對方的胸口,從身型到年齡再到氣勢的全面落下風,讓她根本無法輕舉妄動。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這里,即使根本無法佔據上風,女孩依舊沒有退縮,瞪著那一雙大眼楮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倒是讓侍應生一時間也不敢動粗。

收回了視線,蘭斯舉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然後侍應生的聲音緊接著就傳了過來,“先生,請稍等。”隨後,他壓低聲音說到,“抱歉,你必須離開,我是說,立刻!”丟下了一聲凶狠的呵斥之後,他就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換上了禮貌而謙遜的笑容,那溫柔的語氣堅定奉行了“顧客是上帝”的信條,“你好,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蘭斯也沒有抬頭,只是從口袋里拿出了錢包,抽出了一張十美元的紙鈔,侍應生伸出雙手接了過去,臉上堆積親切的笑容,等待著蘭斯的指示。然後,蘭斯也露出了一抹淺笑,謙遜有禮地說到,“請給我身後的那位女士一杯焦瑪奇朵,謝謝。”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69 邀請女伴

侍應生有那麼一秒的停頓,咖啡屋里依舊一片祥和安靜,但隱隱約約可以听到什麼東西輕輕破裂的聲響。

侍應生勉強保持住了笑容,只丟下了一句“沒問題”,然後就準備轉身離開,蘭斯卻又補充了一句,“零錢就留下吧。”說完之後,蘭斯也沒有理會侍應生那幾乎垮下來的臉色,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

侍應生看了看蘭斯的側臉,那沉靜的臉部弧線因為嘴角的笑容而變得柔和起來,但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大氣場,這讓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卻現根本笑不出來,只能是落荒而逃。

珀西有些詫異地瞥了蘭斯一眼,他知道蘭斯從來就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不過蘭斯卻根本不在意似的,臉色如常地站了起來,“我們走吧,今天下午上映的那部‘光耀美國’,我之前就一直想看了。”可以看得出來,剛才的事情對蘭斯來說,僅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珀西點點頭,也跟著站了起來,視線不由就投向了站在原地的那個小女孩,她顯然沒有听到蘭斯交代侍應生的話語,所以此時正在收拾自己身邊的包袱,把放在椅背上的圍巾、大衣一一穿戴了起來,正準備離開。

珀西看了蘭斯一眼,現蘭斯根本沒有提醒那個小女孩的打算,徑直就朝出口方向走了過去。珀西停頓了一下,看到那名侍應生拿著一杯制作完畢的焦瑪奇朵走了過來,這才收拾起了思緒,快步跟了上去。

蘭斯推開咖啡屋的門,外面的暴風雪剎那間洶涌進來,讓呼吸不由一窒。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迎面走了過來,蘭斯推著門讓開了位置,讓女人可以先進去。女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抬起頭對著蘭斯說了一句“謝謝”,蘭斯抿抿唇瓣,沒有說話。女人進去之後,珀西緊接著走了過來,兩個人交錯而過,珀西率先走出了咖啡屋,蘭斯才緊接著走了出去。

在咖啡屋門即將關上時,蘭斯听到那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艾瑪,生了什麼……”後面的話語就被阻攔在了屋子里,溫暖和寒冷阻隔成為兩個世界。

蘭斯根本沒有把那個插曲放在心上,跟著珀西又觀看了兩場電影。特別是觀看完“光耀美國”之後,蘭斯和兩位主創人員哈維-貝克(hrvy-pr)、保羅-吉亞瑪提(pu-gii)相談甚歡,三個人還約定了明天一起去觀看“利藍的美國”。

“不,我不是因為凱文-史派西(kvi-spy)才對這部電影感興趣的,而是因為這部電影的題材本身。”蘭斯搖了搖頭,輕笑地否定到。他們正在說“利藍的美國”。

保羅露出了“君子所見略同”的表情,呵呵地連連點頭,“今年聖丹斯有好幾部電影都把焦點鎖定在了青少年身上,尤其是那些飽受內心折磨,以至于生青少年犯罪的部分,我听說……”

話說到一般,保羅就突然停頓住了,蘭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示意讓保羅繼續說下去,可是保羅卻看著蘭斯的身後,呵呵地笑著。蘭斯不明所以地看了珀西一眼,珀西抬了抬下巴,指向了後面的方向,蘭斯一轉頭,然後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杰西卡-阿爾芭。

今天杰西卡穿了一件長款的紅色羽絨服,那亮眼的紅色在漫天漫地的雪之中肆意綻放,剎那間點亮了整個世界。那嬌嫩的容顏宛若寒冬臘月盛開的牡丹,水盈盈的雙眸映著朦朧的燈光,猶如一池緩緩泛起漣漪的春/水。

杰西卡注意到了保羅他們戲謔的眼神,這讓她有些局促不安,時時刻刻都想要落荒而逃。可就在此時,蘭斯就轉過身來,一抹光線順著下巴的弧線輕輕滑動,朦朧的光暈一點一點勾勒出五官的輪廓,剎那間就讓世界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不見。

噗通,噗通……杰西卡只听得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腦海里扇動著翅膀的天使小人偶在聲嘶力竭地大喊著,“醒一醒,醒一醒,那是惡魔!”可是,她卻依舊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每一塊肌肉都不听使喚地僵硬住了。

“嘿,又見面了。”蘭斯眼底閃過一絲驚艷,猶如煙一般,轉瞬即逝,他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神色自若地主動走了上來,打起了招呼,“我听說了,‘字典情人’的放映在二十三號,我還以為你過幾天才會過來呢。”

那從容的神態,就彷佛是遇到了一個普通朋友一般。

杰西卡的心情有種莫名的失落,她難以形容這種情緒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因為她幾乎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這不過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而已,此前見面的所有對話疊加起來也不過十句。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對他一無所知。

他的名字。“蘭斯洛特先生,我們又見面了。”杰西卡混亂的大腦里難以理清一個思路,慌亂地說到,話語說出口之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然後她就看到他嘴角露出了一個淺笑,並不張揚,但卻在那湛藍色的眸子里漾著一抹戲謔,“蘭斯,請稱呼我為蘭斯。”

杰西卡絕對不會承認,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所以,她轉移了話題,“我是專程過來參加聖丹斯電影節的,每一年在這里都會涌現很多出色的電影,不是嗎?”她也絕對不會承認,在內心深處,她一直隱隱期待著現在的踫面,至于剛才在電影院門口看到蘭斯的背影,她的腳步直接就無法挪動,那更是從來都沒有生過的荒謬之事!

“事實。”蘭斯輕輕點了點下巴,“不過,我以為你會更加希望能夠在商業電影上取得成功。”

蘭斯的眼神充滿了誠懇,僅僅只是在探討一個普通問題而已,但杰西卡卻覺得自己有種難以形容的煩躁和……憤怒,她不希望被誤會,特別是被他,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不,我對于獨立電影一直都很有興趣,我希望以一個演員的身份得到認可,而不是瓶!”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了,甚至在她自己意識到之前。

杰西卡懊惱地握緊了拳頭,她失態了。蘭斯根本沒有提起什麼瓶之類的,也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她就是……失態了。

“抱歉,我的錯。”可是蘭斯卻彷佛根本不介意一般,主動表達了歉意。“我會對你在‘字典情人’里的表現表示期待的。”那進退有度的話語讓人根本挑不出刺來。

“對不起,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是我反應過激了。”杰西卡摸了摸自己額頭冒出來的汗水,低下頭,避開了蘭斯的眼楮,試圖讓自己的心跳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但,這太困難了。

“呵呵,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那麼接下來你有機會做出補償。”蘭斯的話語讓杰西卡愣了愣,為什麼話鋒突然一轉,整個風格就變了呢?雖然蘭斯依舊保持著紳士彬彬有禮的態度,但話語之中的調侃卻沾染了一絲痞/氣。

看著杰西卡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蘭斯啞然失笑,笑容里甚至還帶上了一絲無奈,“放心,我只是邀請你作為我的女伴,一起出席‘上帝之城’的映儀式。”其實蘭斯也是臨時起意,他原本是打算自己走紅地毯的。不過,既然遇到了杰西卡,也許有一個女伴也是不錯的選擇。

“女伴?”杰西卡十分意外,聲音不由就微微上揚了一些,甚至還有一些顫抖,但她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再次失態,懊惱地咬了咬牙齒,“可是,我們才不過第三次見面而已,可以說幾乎不認識對方。”

蘭斯嘴角的笑容頓了頓,然後輕輕上揚起來。杰西卡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可是看到了蘭斯那盛滿了笑意的眸子,她頓時明白了過來,臉頰剎那間變得通紅,恨不得直接就消失在原地。

伴侶,有很多解釋,在紅地毯上攜伴出行的身份更是多樣。除了情侶或者夫妻之外,許多人也會帶著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出席紅地毯。布拉德-皮特就和喬治-克魯尼一起走過紅地毯,本-阿弗萊克(b-aff)和馬特-達蒙(m-d)也是如此,泰勒-斯威夫特(tyr-sif)還曾經和自己圈外的普通人好友一起走上紅地毯過。

可是杰西卡剛才的解讀卻明顯帶有傾向性,認為這是一個約會邀請。看著蘭斯那燦爛的笑容,杰西卡咬了咬牙齒,恨恨地說到,“不,我想我沒有時間,你還是邀請別人吧。”

蘭斯卻輕笑著搖了搖頭,“我甚至還沒有說電影映的日期,你確定所有行程都已經確定下來了嗎?”一句話讓杰西卡更加窘迫起來,她就想要干脆利落地拒絕,但蘭斯卻沒有給她機會,“這樣吧,二十一號上午九點,我會到酒店去接你,到時候我們再看看,你是否有時間。”

“如果我依舊沒時間呢?”杰西卡幾乎是從牙縫之間擠出聲音來,可是她原本以為自己是憤怒,但這聲音听起來卻像是……撒嬌?上帝!她現在就想要直接消失在原地!

蘭斯呵呵地笑了兩聲,“我們拭目以待。”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0 首次亮相

杰西卡抬起頭,再次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八點五十七分。上帝,居然才過去了三十秒!但她卻覺得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杰西卡端起梳妝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整個人還是煩躁得不行,甚至就連坐都坐不住。

事情是怎麼展到這一步的?

她現在穿著正式的晚禮服,然後坐在梳妝台前面,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敲門聲,其他所有事情都已經停擺,就連听音樂都听不下去,只能不斷看著掛鐘,注意著秒針一刻一刻的移動。這讓她看起來不僅可悲,而且荒謬,但問題就在于,內心的期待卻絲毫沒有減弱。

可是,她和他僅僅只見過三次面,對話不過十句,不是嗎?

“砰砰砰”,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了過來,打斷了杰西卡的思路,剎那間渾身上下所有肌肉都緊繃起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掛鐘。八點五十九分,秒針還在快地奔走著。原本被放慢了數十倍、數百倍的秒針,此時卻像是失心瘋了一般快地狂奔著。

“來了!”杰西卡揚聲喊到,直接站了起來,徑直朝門口方向跑了過去,但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身快步跑了回來,結果茫然地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還是轉過身再次走到了門口。

看著那門把手愣了愣,一片空白的大腦根本沒有任何思緒,然後,她就打開了大門。

站在門口的蘭斯身著一套黑色西裝,漆黑如墨的布料在走廊那糟糕的燈光之下映著淡淡的光暈,將那寬肩窄腰用布料嚴密而柔順地勾勒出來,沒有任何特色的設計讓西裝看起來平淡無奇,可是多一分太寬、少一分太緊的貼身剪裁卻透露出一點英倫復古的氣質。

里面搭配了一件象牙白休閑襯衫,沒有任何花哨的設計,僅僅只是最基本款的小立領白襯衫,沒有搭配領帶或者領結,僅僅只是把扣子整齊地扣好,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處理卻隱隱約約透露出一抹禁/欲的束縛和優雅。

缺少領結和領帶的點綴,又讓整套衣服顯得沒有那麼正式,袖口那船錨型的袖扣成為渾身上下唯一的點綴,增添了一抹青春的張揚和朝氣。

僅僅只是一眼,卻讓所有光芒都黯然失色。

“尊敬的阿爾芭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起出席今天的映式嗎?”蘭斯紳士有禮地開口詢問到,那動人的英倫音讓人恍惚之間就穿越回到了維多利亞時代。

杰西卡就看著蘭斯緩緩抬起了眼楮,那眉宇之間徐徐綻放出一抹驚艷,猶如蔚藍海洋般的眸子里揚起了一陣輕風,那贊美和喜悅泛起了點點光暈,像是盛夏清晨灑落在海邊上的金色陽光一般。清澈而廣袤的眼楮禮貌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裙擺,最後落在了她的臉頰之上,埋藏在深處的笑意漾起一圈圈漣漪,不僅有一抹驚嘆,還有一抹諧謔。

這讓杰西卡的臉頰剎那間變得緋紅起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語言才是最蒼白的東西,即使蘭斯沒有說任何話來贊美她,但此刻的眼神卻勝過千言萬語,她只覺得胸腔里小鹿亂撞,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只能是下意識地回答到,“當然。這是我的榮幸。”所有的預想在此刻都不管用了,她只能被動地跟隨著蘭斯的節奏前行,彷佛在嫩綠色的春/風之中肆意馳騁一般,懶洋洋的陽光具有魔法的力量,讓人忍不住就閉上眼楮,沉迷其中。

蘭斯往前走了小半步,側過身,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臂,出了邀請。杰西卡懵懂地挽住了蘭斯的手臂,然後兩個人就這樣邁開了腳步,那細瑣的腳步聲消失在酒店的地毯里,只剩下一片靜謐,周圍糟糕的走廊燈光都綻放出一圈圈光暈,妙不可言。

當人們提起映式的時候,往往都會想到“哈利-波特”或者“魔戒”那樣恢弘盛大的映儀式,全球所有矚目的視線都集中到那一條紅地毯之上,數不勝數的觀眾為他們歡呼吶喊,期待著電影的閃亮登場。

事實上,此類映式已經脫離了“映”的範疇,更加注重“儀式”的作用。這是宣傳手段的一部分,電影公司不僅希望通過這樣的儀式來吸引更多觀眾的注意力,同時也會借此來制造更多的新聞,希望電影上映之後能夠取得更加出色的票房。

自然而然,此類映式需要花費大量的宣傳費用,“變形金剛3”僅僅一個映式就投入了過一百萬美元的成本。如此成本,不是每一部電影都可以消耗得起的,更不要說獨立電影了。

對于獨立電影來說,有兩種映方式。

第一種就是藝術院線的點映,邀請小部分媒體前來參加,這種方式的優勢就在于,藝術院線大部分都是專業高端的觀眾,他們往往可以給電影更加中肯客觀的評價,為電影的後續擴映傳播口碑,但劣勢就在于影響力範圍太有限,口碑傳播度太過緩慢。

另外一種則是大部分獨立電影的選擇——電影節。在電影節上舉行映,媒體的關注度無疑要上升數個台階,電影節評委的認可更是可以為電影鍍金,可以迅成為觀眾討論熱點。但劣勢也十分明顯,電影節門檻顯然十分困難,激烈的競爭也很容易讓電影直接被埋沒、被遺忘;同時,到歐洲參加三大電影節,費用更是不菲,除去報名費之外,車馬費也是一個沉重負擔。

這也是聖丹斯電影節如此受歡迎的重要原因,一來就在美國本土,二來商業氣息的減弱確保這是獨立電影的狂歡盛宴,三來映式往往能夠吸引更多美國媒體的注意。

當然,聖丹斯電影節的映式自然稱不上“恢弘盛大”。

蘭斯和杰西卡離開酒店之後,兩個人徒步前往映式舉行的影院,幸運的是暴雪已經停了下來,晴朗的天氣讓行走變得容易許多。鏟雪車早早就清掃了主街道,可即使如此,雙腳踩在地面上依舊出了咯吱咯吱的細瑣響聲。

杰西卡腳底有些打滑,下意識就伸出手來試圖抓住一個支撐物,緊接著就感受到一股力量抓住了她,讓她平穩了下來。抬起頭,杰西卡就看到了那薄薄的唇瓣抿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這一點狼狽慌亂也打破了杰西卡的拘謹,忍不住就撲哧一下笑了起來,“走路去參加紅地毯,這听起來真是妙不可言。”

杰西卡卻現,蘭斯沒有笑起來,而是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那炙熱而專注的視線讓她的臉頰微微燙,彷佛下一秒就會融化在那雙眸子之中般。這讓杰西卡有些窘迫地收斂起了笑容,“怎麼了?”

蘭斯收回了視線,低頭輕笑了起來,“我只是在想,也許這就是聖丹斯的魅力之一。”那低眉之下的一抹溫柔是如此驚心動魄,杰西卡不由有些愣神。“當然,還有這個。”蘭斯的聲音再次傳來,驚醒了杰西卡,她慌忙抬起頭看了過去,混亂的思緒很快就被眼前的盛況吸引住了。

在舉行映式的電影院門口,整條街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來來往往的人群至少有兩、三百人,大家三兩成群,聚集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討論著前幾天上映的電影,爭前恐後地表著自己的意見;間或可以看到一些背著相機的記者們在樓梯口四處游弋,不過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輕松,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拍照設備,一邊和同僚們打趣調侃著,那輕快的氣氛看起來不像是電影節,倒像是度假村。

一條紅色地毯從街道邊的樓梯往上延伸,兩側厚厚的積雪徹底將那條通道點燃,鮮艷如血的色調在凜冽的空氣之中氤氳起霧,洶涌人群堆積起來的熱氣在通道周圍左突右撞,就彷佛是一座活火山剛剛噴完畢,岩漿順著山脈緩緩下滑一般,壯觀而蒼茫,令人瞠目結舌。

只有在這一刻,電影節的氣氛才撲面而來。不過,聖丹斯和其他電影節又顯然不同,在這里沒有人是明星,每一個人都是單純的電影愛好者,所以,即使是參賽影片的主創人員也沒有特權,他們只是和現場所有觀眾們聚集在一起,熱切地分享著自己對電影的看法。那種平實、平凡卻熱鬧的氣氛,全世界僅此一家。

蘭斯挽住了杰西卡的手臂,示意從側面走上了樓梯,“上帝之城”劇組的成員們已經聚集在了那里,只是等待主辦方號令,然後就可以走上紅地毯了。

亞歷山大-羅德里格斯第一個看到了蘭斯,不過他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站在原地,滿懷仰慕地看著蘭斯,目不轉楮;珀西隨後就注意到了蘭斯,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就等你了,紅地毯隨時都可以開始。”

蘭斯輕輕吐出一口氣,輕松自如地開口說到,“那還等什麼呢?就讓紅地毯開始吧。”這一天,他已經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然後,珀西就伸出頭,給正前方打了一個手勢,緊接著,電影院門口的音響就傳來了主持人醇厚的聲音,“各位電影愛好者們,讓我們有請‘上帝之城’的主創團隊!”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1 恢弘潑墨

哈維爾-尤利爾擦了擦掌心的汗水,然後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鏡頭表面上的霜霧,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不由長嘆一口氣。

電影對于他來說,真的太陌生了,站在現場,周圍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認識的,更糟糕的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就好像是剛剛成為記者的菜鳥。一直到現在,哈維爾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這一次,他是專門申請了假期,然後離開里約熱內盧來到了帕克城,以私人的身份對聖丹斯電影節進行報道。

當他說出這個想法時,他的同事都覺得他瘋了。其實他自己也認同這種說法。只是,自從“上帝之城”殺青之後,跟隨著蘭斯的腳步走進好萊塢的想法,就在哈維爾的腦海里不斷洶涌,無法抹去。也許,這次聖丹斯電影節是一個很好的檢驗機會——看看他到底是否適合在電影圈工作。

“電影圈?這個詞听起來真滑稽。”哈維爾扯嘴露出了一抹苦笑。

突然,現場就騷動了起來,哈維爾抬起頭,然後就看到記者們全部都朝著紅地毯的前方涌了過去,三十多名記者把那狹窄的紅地毯通道圍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找不到空隙了。哈維爾僅僅是慢了半拍,然後就只能看著自己的眼前樹立起了一堵人牆。├要看├├書├

哈維爾沒有放棄的打算,他也快步跟了上去。以前采訪社會新聞的時候,對于如此情形也毫不陌生,只是,哈維爾不太明白紅地毯的運作原理,到底哪個角度才能捕捉到最好的鏡頭呢?

但留給哈維爾的時間沒有多少了,因為紅地毯上有人出現了。

面前所有的記者都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照相機,紛紛按下快門,那刺眼的閃光燈投射在白雪皚皚的兩側,折射出更加明晃晃的光芒,將現場完全籠罩了起來,頓時整個陣勢都恢弘起來,就彷佛眼前不是三十名記者,而是三百名記者一般。

哈維爾只覺得自己眼楮都被刺痛了,他左右看了看,始終尋找不到縫隙,腦筋一轉,他就往後退,連續退了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一眼,緊接著又往下退,幾乎已經站到觀眾聚集的區域了,他這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一看,那恢弘壯闊的水墨畫就這樣眼前鋪陳開來。

氤氳起伏的霧氣之中,連綿蜿蜒的山脈巍峨雄偉地在視線盡頭若隱若現,間或可以看到那深黑色、藏藍色的山體在潔白的積雪之中出現,層層疊疊的白雪從山脈之上一路蔓延下來,繞過那深灰色為主體的電影院,順著層層台階延伸到街道之上,強烈的色彩對比之中居然讓人產生一種站在中世紀古堡面前的荒謬錯覺。├├要看├├書

鮮艷欲滴的紅地毯猶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那靈動的色彩彷佛在輕風之中賦予了生命力一般,鮮活地迎風飄揚,噴薄出大量的紅色血霧,一點一點滲透到周圍的白色之中,張揚出一片艷麗到了極致的朦朧。閃耀刺眼的閃光燈猶如萬點星光,在金色陽光之中熠熠生輝,成為整副畫面的點楮之筆。

就在這一副震撼的潑墨畫之中,兩個身影並肩從容登場。

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將那高挑挺拔的身軀勾勒出來,漆黑如墨的中短被梳成了一個大背頭,然後優雅地做出二八分,將那種英倫復古貴族氣質隨意自如地潑灑出來;邪魅瀟灑的眉宇之下有著一雙驚心動魄的眸子,那晶瑩透亮的湛藍色彷佛隱藏著海市蜃樓的奇幻和美妙,在光線的折射之中掀起驚濤駭浪,讓人忍不住就牢牢鎖定住那雙眸子,然後……深深沉淪。

站在一旁的女人身材勻稱,修長的大腿在那紅色千層紗之下若隱若現,喚醒腦海深處的無限遐想。可即使如此,女人五點五英尺(一米七)的身高站在男人六點二英尺的挺拔身型旁邊,還是顯得嬌小可人,但兩個人並肩而立卻彷佛天造地設的一對,女人輕輕依偎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之中,巧笑顏兮,讓人挪不開視線。├├要├看書

那紅色長裙在輕風吹拂之下不斷涌動,彷佛整條裙子都被賦予了生命力,麻繩吊帶式的上半身設計讓人看到那美妙的胸/部曲線和性/感的鎖骨肩線,就好像是上帝用尺寸精心丈量一般,完美的比例越讓那腰身的線條變得神秘起來,忍不住就想要探究那順著縴縴細腰往下展開的輕盈裙擺。

精致的面容因為一頭金色長被挽成了髻而顯露無疑,眉眼之間的英氣與性/感雜糅在一起,令人眼前一亮。嘴角燦爛的笑容映襯在男人那優雅從容的微笑里,有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力。

更為重要的是,他們身前那黑壓壓的一片人牆,彷佛用雙手支撐起一片舞台般,將前後兩部分隔離成為兩個世界,往前一步是神話,退後一步是現實。那高高舉起的手臂鍥而不舍地按下快門,閃光燈連成一片,越讓色彩的對比變得無比鮮明,恢弘壯闊的震撼感節節攀升。

哈維爾瞠目結舌,微微張開的嘴巴根本合不攏,他只是憑借著自己記者的直覺,抬起照相機,然後瞄準取景框,按下快門。“舞台”之下黑壓壓的一片,閃光燈四處亮起了光暈,連成一片的人牆形成了一個純天然的畫框;“舞台”之上氣勢恢宏,潑墨山水畫也淪為了背景,畫面正中央的一雙璧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後,“ 嚓”一聲,歷史性的一刻就被記錄了下來!

這是哈維爾所沒有見過的蘭斯……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要看書1k├

在里約熱內盧的時候,蘭斯每天都是一件隨意的襯衫,瀟灑而隨性,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浪跡天涯的藝術家。哈維爾幾乎以為,那就是蘭斯的真實面貌,但今天,僅僅只是最簡單的一套西裝,那種強大的氣場就讓他震撼在原地,彷佛全場所有的恢弘和涌動都被踩在他的腳下一般。

看著這樣的蘭斯,哈維爾內心前所未有的涌動,他的腦海里只有唯一的一個想法︰他想要看看這個男人到底能夠走向何方。

哈維爾快步走了上去,四周看了看,隨意拍了拍一名同行的肩頭,“他們難道不停下來嗎?”因為此時蘭斯已經和女伴轉身走進電影院了,根本沒有停留。

那人回頭看了看,隨意地說到,“天氣這麼冷,采訪都在室內進行。”這一句話才讓哈維爾醒悟過來,不管是蘭斯還是那個女人,他們的衣服都太過單薄了,在雪地里站個三分鐘,估計嘴唇都要紫了。所以自然不可能久留。

緊接著,“上帝之城”劇組的孩子們都紛紛走上了紅地毯,現場又是一陣拍照,頭尾整個紅地毯也不過十分鐘就結束了,大家都開始朝著電影院內部涌去,準備今天的映式以及接下來的采訪。

“誒,你們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嗎?為什麼看起來很眼熟。”剛才被哈維爾提問的那名記者,好奇地朝旁邊開口詢問到。結果大家都是一臉為難的模樣,紛紛表示,確實很眼熟,但的確喊不出名字。

最主要也是因為聖丹斯電影節的關系,每年出現在這里的陌生臉孔太多,人們很難直接與好萊塢聯系起來。

哈維爾就開口說到,“那是蘭斯洛特-施特雷洛。”那記者轉頭看了過來,哈維爾緊接著問到,“那個女人是誰來著?”所有人一頭黑線。

進入電影院內部,蘭斯就帶著杰西卡到旁邊,和她的經紀人詹姆斯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然後順手接過詹姆斯手中的外套,給杰西卡披了上去,露出一個笑容,“今天我可是沾光了。”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簡單的話語,就讓杰西卡嘴角的笑容無法抑制地勾勒了起來。

不過,兩個人僅僅是在原地停留了一小會,保羅-吉亞瑪提和哈維-貝克兩個人就已經走了過來,過了一會,伊桑-科恩和喬爾-科恩也走著紅地毯出現了,電影院里瞬間就開始熱鬧了起來。

“一會電影放映結束之後,你們最好等我離開之後再開始評論,否則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夠堅持下去。”蘭斯的話語讓全部人都哄笑了起來。

保羅毫不給面子地直接說到,“當面把你罵到抬不起頭來,這才是聖丹斯的精彩之處,相信我,你不會想要錯過這個場面的。”

“即使我就是那個被罵的人?”蘭斯指了指自己,眉宇之間的笑意在沸騰著。杰西卡仰起頭,看著如此談笑風生的蘭斯,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線根本無法移開,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這個男人身邊。閉上眼楮,就可以嗅到那干澀清爽的木質氣息。

“即使你就是那個被罵的人。”一個聲音從人群之外傳了過來,大家看了過去,赫然是羅伯特-雷德福,大家都紛紛打起了招呼,他簡單地揮了揮手,走到了蘭斯面前,“要知道,看著所有人口沫飛濺地罵一個人,那是十分難得的,因為更多時候,他們在咒罵的過程中,自己就會產生分歧了,爛到底是怎麼爛,爛在何處,這都是爭論的焦點。相信我,那畫面,你不會想要錯過的。”

羅伯特的話語讓所有人都哄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還等什麼呢?我想,我已經開始期待所有人對著我開炮的畫面了。”蘭斯總結地說到,主動向大家出了邀請。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2 混沌影業

喬爾-科恩目送著蘭斯走到了不遠的座位安坐了下來,偏頭在伊桑-科恩的耳邊低聲說到,“你沒有說,這部電影是由他執導的。”

伊桑側過頭就看到了喬爾眉眼之中的懷疑,立刻就明白了喬爾對蘭斯的質疑態度,輕笑了起來,“我們現在是在聖丹斯,所以,你知道應該期待什麼。”雖然伊桑對蘭斯的導演功力也秉持懷疑態度,但他卻承認,此前和蘭斯的那次踫面的確讓他對這部電影產生了興趣,這才拉著哥哥一起參加了映式。

至于蘭斯的實力到底如何,作品本身會給出一個答案。

喬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可不認為一名商人——制片人的身份本身就是商人大于電影人的——能夠展現出什麼才華。蘭斯是一名不錯的制片人,因為他對電影有不俗的鑒賞眼光,但這無法讓他擺脫商人的身份,成為一名藝術創造者。特別是剛才,蘭斯在諸多電影人之間游刃有余,彰顯出了他對社交場合的掌控力,這也越讓喬爾確定︰蘭斯是一名商人。喬爾之所以願意來,是因為他以為這是蘭斯擔任制片人的作品,但現在……

伊桑轉頭看向了大屏幕,喬爾也收拾了情緒,盡可能地將自己的預期值降低到谷底,轉過頭開始等待著電影的放映。

此時,可以容納三百人的影院內部已經坐得滿滿當當,雖然“上帝之城”的整個劇組主創人員都籍籍無名,但如此情況在聖丹斯已經是常態,所有來到聖丹斯電影節的狂熱電影愛好者們,對于這一點都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根本無需任何宣傳,也無需任何噱頭,三百張的映門票還是早早銷售一空,甚至還有一些人都沒有搶到門票——比如說哈維爾。

觀眾們滿懷期待地低聲交流著,手里拿著官方布的電影場刊,閱讀著“上帝之城”的相關信息,表著自己的看法。

如此場景對于蘭斯來說,並不陌生,他經歷過多部電影的映式,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作品即將接受大眾審判的那種忐忑和期待相互交織在一起,矛盾而糾結,著實讓人難以平靜下來。

原本蘭斯以為,自己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可以抱著一顆平常心去看待。可是現場的氣氛還是讓空氣開始緩緩升溫,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的細瑣議論聲、密集人群之中一張張模糊的臉孔若隱若現、影評人和記者挑剔的視線如芒在背……那些難以被察覺的小細節卻讓氣氛越來越緊繃,心跳猛然就失去了節奏。

不一樣,終究還是不一樣的。這一次,他不是制作人,而是以導演、以編劇的身份去接受大眾的評判,這不單純是自己的作品,更是自己的心血結晶。想到這里,緊張的心情之余,一種奇妙的亢奮油然而生,那夾雜著期待、雀躍和忐忑的情緒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蘭斯從口袋里拿出了糖果包,倒出了兩顆,扔進嘴巴里,慢慢咀嚼起來,那細膩的甜味在舌尖跳躍,讓心情緩緩平復下來。

“我可以要兩顆嗎?”身邊傳來了一個俏生生的話語,轉過頭就看到了杰西卡那漂亮的臉龐,眼楮里閃爍著燦爛的期待。蘭斯嘴角微微一抿,劃出一道和煦的弧度,卻以不容反駁的堅定語氣說到,“我不認為你會喜歡。”說完,手掌就重新握了起來,把糖果放進了口袋里。

此時,電影院的燈光緩緩黯淡了下來,蘭斯轉過頭看向了大屏幕。杰西卡眼底失望的表情涌動起來,幾乎難以掩飾,深深地看了一眼蘭斯的側臉,一點一點伴隨著燈光的黯淡而逐漸消失,最後,杰西卡也轉過頭,看向了一片漆黑的大屏幕。

整個電影院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嗡嗡的躁動聲剎那間消失不見,就彷佛集體被掐住了喉嚨一般,每一位電影的狂熱愛好者們都把注意力投向了大屏幕。就在這時,漆黑如墨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個朦朧的光點,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那微弱的光芒開始逐漸變得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強壯,當光點演變成為一顆籃球大小時,突然就爆炸了開來,千萬顆光點在大屏幕上灑落開來,將所有黑暗都驅散開來,變成了一片璀璨的星空,數不勝數的明亮星光在夜空之下熠熠生輝,然後所有光彩扭曲在一起,變幻出各式各樣的色彩形狀,宛若一團混亂,卻又宛若一抹極光,剎那間讓那漆黑的夜空美輪美奐,混亂到極致的藝術氣息令人瞠目結舌,即使是梵高筆下的油畫也勾勒不出如此畫面萬分之一的精彩。

最後,所有光點猛然回收,重新濃縮成為一個光點,然後越變越小、越變越暗,直到消失不見。然後,屏幕之上就出現了一個單詞,“混亂(chaos)”,那龍飛鳳舞的粗線體字幕卻采用了白色的極簡色調,有種難以言喻的韻味。緊接著,“混亂”的字體也變成了一團扭曲的光線,一點一點消散在夜幕之中。

僅僅只不過是十四秒的片頭,卻給所有觀眾留下了難以想象的深刻印象。那宛若大爆炸般的混沌,流光溢彩又變幻莫測地撲面而來!

混沌影業,就這樣登上了歷史舞台。

“噌”,一聲脆響在黑暗之中猶如一道閃電,驚鴻一瞥。許多人根本都不明白生了什麼,只是听到一個雜音,令人捉摸不透;更多人則是錯過了這一個細瑣的響聲,依舊漫不經心地看著大屏幕,上面出現了字幕,“導演︰蘭斯洛特-施特雷洛”,那延續了前面草書風格的字幕僅僅只是停留了一會,然後就如同混沌一般消失了。

緊接著,又是“噌”的一聲脆響,這一次畫面一閃而過,一把蹭光亮的長刀直接劃過,但僅僅只是一瞬而已,大屏幕很快就變黑了,就好像刀刃劃破了黑色的屏幕一般;隨後,“噌噌”的響聲按照一定的韻律節奏越來越快,銳利的刀刃一下接著一下地劃破黑暗,不斷在眼前閃現,凌厲而利落的剪輯風格立刻躍然于畫面。

此時人們才拼湊出一個場景,那錚錚作響的聲音赫然是刀刃在磨刀石上摩擦踫撞所出的。這是一個人正在磨刀!

歡快的桑巴音樂猶如萬花筒一般噴出來,那熱情洋溢的旋律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翩翩起舞,彷佛空氣之中都可以嗅到專屬于巴西的陽光味道。磨刀的節奏越來越快,就好像與音樂交相輝映一般,快轉換的鏡頭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快摩擦的刀鋒、靈活跳動的班吉琴弦、密集歡快的鼓面、躁動不安的公雞、干脆利落切斷的胡蘿卜、翩翩起舞的桑巴舞步、手起刀落的殺雞手法、氤氳加熱的炭火、香氣四溢的肉串……那一個個明亮的鏡頭凌厲而清晰地組合切換著,構建出一場派對的盛大和明快。

一大群公雞都已經被殺死,只剩下滿地凌亂而骯髒的雞毛,變成一堆光滑白嫩的雞肉擺在了案板上。此時,只剩下最後一只公雞還沒有被輪到,眼前混亂而躁動的畫面讓它開始慌亂地四處走著,維系著公雞左腳的繩索就這樣松了下來,重新獲得自由的公雞,迫不及待地就往旁邊走去,然後振翅而飛,從二樓飛落到了地面,開始竄逃起來。就好像“肖申克的救贖”里離開了監獄的安迪。

“草,雞跑了,快去抓住那只雞!哈哈!”一雙尚顯稚嫩的眼楮佔滿了整個畫面,歡快地吶喊到,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放肆而張揚地大笑起來。

一陣兵荒馬亂,凌亂的腳步在鏡頭里不斷踩踏著,十幾個少年匆匆跑下樓,急促而慌亂地跟隨在公雞身後,快追趕著。追逐的人越來越多,但只看到腳步越來越多,公雞敏捷地在縫隙之中穿梭著,這只是讓場面越來越混亂。

一只小小的公雞,帶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著,鬧得所有人都雞飛狗跳,好不熱鬧,那看似瑣碎的鏡頭卻一點一點將整個區域的景色展現在觀眾面前。這是一片貧民窟,黑人貧民窟,落後而髒亂的貧民窟,每個追逐者手上都拿著一把手槍卻習以為常的貧民窟,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卻在快切換的短鏡頭之中泄露出一種只屬于南美洲大6的歡快。

伊桑微微抿了抿唇瓣,眼底流露出濃濃的興致來。

雖然僅僅只是開場不到九十秒的鏡頭而已,但卻絲毫看不出“處女作”的稚嫩和青澀,快餃接的鏡頭卻在不動聲色之中將整體和局部的細節準確傳達出來,已經足以窺見導演個人風格的冰山一角。更重要的是,開場就以一場派對登場,一群孩子追逐一只越獄的公雞,配合熱情歡快的桑巴,頗有一些童話式的荒誕不羈,妙趣橫生的情節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時,也好奇著整個故事的正體。

兩個年輕的孩子討論著拍照和報社的話題,卻現一只公雞突然就跑過了自己的面前,然後一群高高抬起手槍耀武揚威的少年就出現在了街道上,他們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把整條街攔截了下來,然後對著這兩個孩子大聲嚷嚷到,“小子,捉住那只雞,捉住那只雞!”明晃晃的手槍讓兩個人都停下了腳步,那個脖子上掛著照相機的孩子就小心翼翼地邁開了腳步,試圖去抓住自己眼前的那只雞。

就在這時,街道的另一側一輛警/車停了下來,一群持槍警/察紛紛走了下來。而街對面的人群也立刻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槍支,與警/察就這樣毫無畏懼地對峙起來,剎那間,整條街道的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站在中間試圖圍捕公雞的少年卻被留在了原地,身體剎那間完全僵硬,進退維谷!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3 上帝之城

“一張照片可以改變我的人生,但是在上帝之城,逃走會被逮到,留下來也會被逮到。從我小時候就是這樣!”

站在街道中央進退維谷的少年茫然不知所措,然後畫面開始兜轉起來,讓人看到了整條街道那緊繃到令人窒息的對峙全景。可是再轉一圈,畫面就來到了黃沙漫天的六十年代,少年也變成了孩子的模樣,站在一個球門模樣的架子面前,同樣是一臉茫然。

孩子是門將,正在防守點球。對方球員一蹴而就,孩子狼狽不堪地撲向了相反方向,甚至差一點摔倒。

剎那間,緊繃到令人窒息的巷戰就演變成為了貧民窟操場踢足球玩樂的孩子,落差如此巨大的情節餃接,卻愣是沒有任何違和感,著實讓人嘖嘖稱奇。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阿炮。”一個大孩子把足球從那個茫然的孩子手中搶走,“他叫做阿毛,上帝之城的故事得從他說起。”鏡頭離開了旁白的主人公,轉移到了阿毛身上,這又是一個有趣的現象——鏡頭並沒有按照常理地緊隨著男主角。“不過要講他,就得提到少年三俠。

阿毛在一群孩子的包圍圈之中,賣弄起了自己的顛球技巧,兩個與阿毛同齡的大孩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這讓阿毛把足球踢向了天空,然後從褲腰上拔出了一把手槍,直接對準足球,“砰”地一聲槍響,足球就這樣被穿透了。

鏡頭定格,破洞的足球旁邊出現了一行字幕,“少年三俠”的故事。

“少年三俠在上帝之城很有名,阿毛,阿夾和阿呆。小豆子和阿毛的弟弟班尼是跟班,我沒膽跟著我哥阿呆。”阿炮的旁白介紹帶著觀眾進入了少年三俠的故事之中。

三個少年,帶著兩個孩子跟班,手里拿著三把手槍,不僅劫持了一輛瓦斯車,讓半個貧民窟傾巢出動,瘋搶起車子里的瓦斯;而且還把司機身上的現金都搶光了,小豆子更是暴戾猖狂地將司機毆打了一頓,那歡快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在天空之下張揚著,即使是警/察及時趕到也束手無策。

伊桑覺得電影越來越有趣了,雖然導演采用了“低俗小說”的分幕形式來闡述故事,旁白的串聯讓電影增加了一分小說演義的戲劇感,但鏡頭的構建和剪輯卻處處透著深意。伊桑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地到那種……世界無限寬廣延伸但卻被困在籠子里無處可逃的矛盾和壓抑,特別是在孩子們那理所當然、習以為常、歡欣鼓舞的表情之中,犯罪和暴力的黑暗變得微不足道,反而耐人尋味起來。

伊桑下意識地偏頭看了喬爾一眼,然後就看到喬爾用右手支撐起了下巴,眉宇微微往中間靠攏,露出了陷入深思的神色。伊桑的視線沒有停留,隨即就收了回來,重新投入到電影之中,但嘴角卻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曾經以為少年三俠是里約熱內盧最狠的角色,其實他們只是半調子。我哥哥也一樣。”阿炮那平實而樸素的解說在歡快的桑巴旋律之中,讓听眾的情緒跟隨著起伏起來,“我們來到上帝之城尋求天堂,許多家庭毀于洪水,還有貧民窟最常見的縱火案,政府高官不是開玩笑的,無家可歸?去上帝之城!這里沒電、道路沒鋪、沒有公車,但權貴者才不管我們的死活,里約熱內盧早已經遺忘了我們。”

少年三俠覺得搶瓦斯車的收獲還是太少,于是在小豆子的建議之下,決定到汽車旅館去搶正在開房的情侶們。

少年三俠商量好,只搶劫、不殺人,然後無視了小豆子強烈的抗議,讓小豆子留在旅館門口把風,為了安撫小豆子,阿毛給了小豆子一把手槍,讓小豆子看到警/察時開槍示警。搶劫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們甚至沒有傷害任何一名旅客,就成功地完成了他們流氓生涯最值得書寫的輝煌一筆。

隨後他們听到了小豆子的示警槍聲,倉皇逃竄。可是回到門口卻再也找不到小豆子的身影,汽車旅館里傳來的連連槍聲讓少年三俠無暇繼續尋找,只能落荒而逃。

但,當警/察抵達現場時,卻現旅館所有工作人員和旅客全部都斷絕了生機,這使得少年三俠成為了警/察集中追捕的嫌疑對象。

在這個徹夜未眠的混亂之中,留在門口把風的小豆子不知所蹤,而少年三俠的命運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阿夾看透了生死,決定重新回到教會,不再當流氓。諷刺的是,阿夾面對警/察的追捕,從容淡定、英勇就義,可是警/察卻直接略過了他,而追上了另外一個心虛逃跑的身影。最後,那個逃跑的人被直接擊斃,但事實上他只是一個老實的工人,出于對警/察天生的害怕而逃跑,卻被警/察誤殺之後誣賴為劫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阿夾則投身于上帝的懷抱。

阿呆重新回到家,被父親拘禁在家中,從此與流氓生活無緣。在幫忙父親賣魚的生活中,阿呆愛上了外號矮子的男人的妻子,與她有染,結果被矮子捉奸在床,只能倉皇逃竄。在逃跑過程中,阿呆卻意外現了小豆子——他們都以為被警/察殺死的小豆子,而且小豆子和班尼在一起,還拿了一大堆錢。阿呆搶走了小豆子的錢,然後從此就消失不見了。

阿毛在躲避警/察的過程中愛上了一個女孩,貝妮絲。貝妮絲始終希望阿毛能夠找一份工作,過上普通的生活,但阿毛卻不願意,一直到矮子出事。矮子現了阿呆和妻子的奸/情之後,一怒之下用鐵鏟敲死了妻子,隨後東窗事之後引了轟動,整個上帝之城都被警/察和記者們包圍,慌亂之中,阿毛決定帶著貝妮絲離開。

阿毛和貝妮絲隨意攔下一輛車,用手槍指著司機的腦袋,要求他帶著他們離開上帝之城。但車子卻出了問題,阿毛不得不下去推著車子前進,方便司機可以動引擎。被警/察抓捕的矮子看到了這一幕,憤怒攻心,向警/察告了阿毛的真實身份。警/察在追捕阿毛的過程中,擊中了阿毛的腹部。

為了引開警/察的注意力,讓貝妮絲可以順利離開,阿毛開始逃竄,一路護送著貝妮絲離開。但最後,阿毛卻渾身中槍,慘死街頭。

少年三俠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喬爾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所驚訝的不僅僅是蘭斯的老道,三線並進的故事處理起來毫不慌亂,紀錄片式的演義和劇情片式的敘事完美結合起來,詳略得當,故事性強,風格鮮明,最重要的是節奏控制得當,推進過程快卻不失閃光點;他更加驚訝的是蘭斯的清晰思路和明確立意,敘事過程中點到為止的細節描寫,卻將角色和故事都進行了潤色。

記憶最深刻的一幕就是,阿呆被捉/奸之後從矮子家逃離,可是渾身赤果,只是拿了一件上衣遮擋住重要部位,于是,阿呆要求阿炮把短褲脫下來給他。結果阿炮卻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呵呵地嘲笑著阿呆。但最後,阿炮還是將自己的短褲脫給了阿炮。

這是阿炮最後一次見到阿呆。

少年的純真,兄弟的情誼,還有鏡頭之中無止境的黃沙漫天,讓故事在一片慌亂的殘酷和凶狠之中,閃耀著一抹單純。看到這一幕時,電影院里甚至響起了一片輕笑聲,那種愜意對于同類型題材的作品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最後一幕里,阿毛在寬闊的街道上踉踉蹌蹌地奔跑著,警/察一邊開槍一邊追逐著,路邊的居民好奇而淡定地站在原地圍觀,那悲愴而淒涼的音樂更顯得諷刺,居然產生了一種莎士比亞式悲劇的恢弘和詩意。

接下來喬爾更是被電影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當故事進入七十年代之後,阿炮已經成為了一個小大人,因為小時候頻繁的新聞事件而對攝影產生興趣的阿炮,用最基本最簡單的設備開始走上了攝影之路,而阿炮的第一個攝影對象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安潔莉卡,他希望把自己的處/男之身奉獻給安潔莉卡。

但可惜的是,安潔莉卡有男朋友了,提亞哥。

盡管如此,阿炮還是願意為了接近安潔莉卡努力。安潔莉卡抽大/麻,而提亞哥更加嚴重,吸食白/粉。為了討好安潔莉卡,阿炮主動表示,他可以去黑仔那里以低價拿到優質大/麻。抵達黑仔販賣大/麻的公寓時,卻遇到了不之客的拜訪,小豆子和班尼帶著一大群小弟找上門來,來勢洶洶。

于是,這就進入了第二個故事,“這間公寓的故事”。

整個故事十分簡單,以蒙太奇的方式在短短不到四分鐘之內,將這間公寓逐漸演變成為大/麻固定販賣點的故事講述出來,見證了紅毛從小弟一路成長為獨霸一方毒/梟的過程,然後把這間公寓交給了他信任的手下黑仔。可是,小豆子此時卻上門來奪取地盤。

此時的小豆子已經不再是小豆子了,而是小霸王,這又進入了第三個故事,“小霸王的故事”!

阿炮的旁白帶著觀眾重新回到了六十年代那個搶劫汽車旅館的夜晚,揭曉了所有的真相。一直以來渴望成為上帝之城龍頭老大的小豆子,出賣了包括哥哥阿毛在內的少年三俠,並且冷酷無情地制造了汽車旅館十幾條人命的血案!他,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噢!”整個電影院都出了驚呼聲,即使歡快的桑巴音樂依舊帶著戲劇式的演義效果,但那種極致矛盾背後的殘忍卻緩緩滲透出來,看著年僅八歲的小豆子玩游戲一般殺死了整個旅館所有人,甚至還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那種殘酷令人不寒而栗。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4 不寒而慄

對于喬爾來說,“這間公寓的故事”和“小霸王的故事”是從不同的角度講述同一段故事,前者見證的是上帝之城被毒/品一步一步侵蝕的歷史,後者見證的是上帝之城的年輕一代在黑暗沼澤之中漸漸沉淪的歷史。前者深深影響著後者的成長,吞噬著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生命力;後者反作用力于前者,形成一個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讓希望一點點地破滅。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卻相輔相成,擰成一股繩,以蒙太奇的方式進行了另類的詮釋。這不僅僅是一種老道成熟,更是展現出了一份睿智極致,以及恰到好處的控制力。

小豆子犯下了汽車旅館的殺人案之後,逃離了上帝之城,在街邊假裝替人擦鞋為生,但卻聯合班尼一起搶劫前來擦鞋的顧客,兩個人有著出色的犯罪天賦,財富迅累積。但卻意外遇到了逃離矮子家的阿呆。

在大流氓阿呆面前,小豆子和班尼根本不敢反抗,阿呆搶走了他們所有的錢,還狠狠給了小豆子一記耳光。小豆子用無比怨恨的眼神看著阿呆,然後對準阿呆扣動了扳機,一下,再一下,阿呆就這樣徹底消失了……三下,四下……消失在小豆子手中的生命越來越多,而小豆子臉上的笑容則越來越燦爛、越來越得意、越來越囂張,那由下往上的鏡頭將小豆子臉上的肆意張揚、橫行霸道清晰地勾勒了出來。┼├├要看├�p┼=1k‧

小豆子在殺人的過程中長大,十八歲就成為了上帝之城最受敬畏的兄弟。但小豆子的野心顯然不止于此,他改名小霸王之後,打算從純屬打鬧的搶劫轉移到真槍實彈的販/毒。很快,小霸王就通過殘忍而暴戾的殺戮手段收攏了全城的毒/品生意——僅僅只有紅毛因為是班尼的朋友,所以得以逃過一劫。

收攏了全城生意之後,只剩下黑仔的公寓。于是,兩個故事重新匯聚到了一起,毫無疑問,小霸王收復了黑仔,完成了拼圖的最後一塊。

整個電影院陷入了鴉雀無聲的狀態,目瞪口呆卻興致盎然地觀賞著整個故事的推進。電影始終沉浸在一種有趣的氛圍之中,沉重而混亂的劇情講述著上帝之城黑暗產業的展血腥歷史,但歡快輕松的桑巴配樂和快凌厲的剪輯方式,卻讓氣氛變得明朗起來,就好像听著脫口秀主持人戲說傳說一般。

喬爾忍不住微微點了點頭,蘭斯對于節奏的掌控十分引人入勝,點到為止的鏡頭將殘忍而浮躁、張狂而邪惡的故事講述得趣味橫生,可是細細品味之後卻又余韻深遠。對于故事、對于鏡頭、對于人物的理解,確實值得稱道。

隨後,所有觀眾都徹底被吸引到了電影之中,全場的情緒都伴隨著劇情的展起伏著。要看�≧≦‧1┼‧netbsp;   第四個故事,“一個失敗者的故事”。故事終于回到了旁白敘述者阿炮的身上,他在市里干著一份無聊而糟糕的工作,卻因為無法無天的小鬼頭們而丟掉了工作,甚至于希望得到遣散費購買一台照相機的願望都沒有實現。

第五個故事,“意圖犯罪”。阿炮意識到,作為好人,在上帝之城是沒有前景的,他需要面對的只有無止無盡的欺壓和擔憂。看著橫行霸道的小霸王和班尼,阿炮明白,擺脫困境的最快途徑就是犯罪。但是,他卻因為公車司機帥奈德也是上帝之城的人,所以無法搶劫;因為面包店的女店員漂亮美艷而且跟他**,所以無法拔槍;因為問路的巴基斯坦人請他抽大/麻,所以放棄犯罪。

他的嘗試,全部以失敗告終。

這兩個故事一氣呵成,帶著一種戲謔的黑色幽默,還有一種稚嫩童真的趣味,喬爾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嘴角帶著一抹微笑,耳邊時不時就傳來現場觀眾們忍俊不禁的輕笑聲,然後喬爾就感覺到有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他下意識轉過頭去,在昏暗的燈光之中就看到了伊桑那熟悉的視線。那朦朧的視線卻明顯帶著一絲調侃,即使沒有任何言語,喬爾也讀懂了伊桑的意思,然後他就在伊桑的眼楮里看到自己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要看書≠⊥⊥‧1‧netbsp;   這讓喬爾有些意外,有些措手不及,還有些無奈,不過他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不屑,似乎在說,“這才僅僅過去了一半而已。”然後,喬爾就快轉過頭看向了大屏幕,緊接著全場就傳來了嗤笑聲。

班尼對著一臉嚴肅的小霸王說到,“你需要找一個女朋友。”小霸王欲求不滿的表情之中卻帶著一絲茫然。只有在這一刻,觀眾才意識到,小霸王雖然稱霸整個上帝之城,但他也不過僅僅十八歲而已,正是青春血液沸騰的年齡。

喬爾嘴角的弧度輕輕勾勒了起來,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表情。

第六個故事,“班尼的歡送會”。

小霸王專注于擴張自己的地盤和權力,他不僅收復了在上帝之城肆意破壞的後起幫派小鬼頭,以血腥方式鎮壓了這群無法無天、淪為民害、平均年齡卻僅僅只有七、八歲的小鬼頭;而且還在伺機尋求吞並紅毛的地盤,屢次生沖突,希望真正地成為上帝之城的霸主。這一切讓小霸王越來越受尊敬,儼然已經成為了上帝之城至高無上的存在。

與此同時,班尼卻成為了上帝之城最受歡迎的流氓,時髦的穿著、慷慨的請客、友善的態度、完美的協調人,這一切都讓他備受愛戴。要看書┼├1=班尼成為了上帝之城的制衡點,平衡著小霸王與紅毛之間的關系,避免性格火爆沖動的小霸王挑起整個區域的戰爭;同時,班尼和安潔莉卡成為了人人艷羨的一對神仙眷侶,甚至于為了安潔莉卡,班尼決定退出幫派,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重歸田園。

可是,就在班尼的歡送會上,他卻被前來復仇的黑仔一槍擊中,直接斃命。最諷刺的是,小霸王才是黑仔復仇的對象,而班尼幾天前才從小霸王手里救下了黑仔一命,但現在,黑仔的失誤卻讓上帝之城最受歡迎的流氓命喪黃泉。

光影與停頓,混亂與安靜,憤怒與悲傷,迷幻與真實……極致與極致的踫撞,毫無預警地,班尼就這樣死了。沒有人想讓班尼死,但他就是死了,以一種諷刺而殘酷的方式,猝不及防地生了。

喬爾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巴,雖然他預料到了故事的展必然會有意外,但那種湍流之中橫沖直撞的快展卻讓他沒有時間去思考,然後在最沒有預料到的時刻,最意外的結果出現了。

歡送會的舞池剎那間變得空蕩蕩,班尼毫無生命跡象地躺在地上,小霸王不知所措地搖晃著班尼,兩個人的身影在偌大的舞池里顯得那麼渺小、那麼脆弱,頭頂上的閃光燈依舊在孤寂地閃爍著,讓整個世界在黑暗與明亮之中交錯,寂靜到詭異的空氣在緩緩彌漫。

看著小霸王瘋似的咆哮,看著小霸王絕望地朝著天空扣動了扳機,看著小霸王痛苦到極致之後的啞然無聲。剎那間,世界就凝固在了這一刻,久久地,久久地……那靜止到沒有盡頭的長鏡頭一動不動,時間的流逝讓所有一切變得扭曲而可怕起來,內心深處的惡心無法抑制地翻涌起來,一波接著一波,彷佛整個靈魂都開始不寒而栗。

喬爾忽然有一種奇妙的預感,他預感到,也許班尼的歡送會就是上帝之城最後的狂歡了,這個故事就是整部電影里最大的一個轉折點,所有潮起雲涌在這一刻,徹底淪陷。阿炮說,“上帝之城從人間煉獄徹底墮入了地獄。”

第七個故事,“帥奈德的故事”。

帥奈德是一個帥氣的好人,一個老實地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擺脫上帝之城的人,他上過學、當過兵、練過空手道、兵營的第一神射手,抱著離開上帝之城的希望而最後絕望地墮入地獄。

小霸王在班尼的歡送會上形單影只,看上了一個美麗的女子,試圖出邀請,但無往不利的小霸王卻在情場上遭遇了次失敗。這名女子已經有愛人了,英俊帥氣的奈德。為了泄自己的窘迫,小霸王在歡送會上羞辱了帥奈德,讓他赤身果體地在派對中央跳舞。這滿足了他的自尊心,但卻沒有辦法滿足他對愛情的追求。

在小霸王前往尋找紅毛復仇的路上,他再次看到了帥奈德和他美麗的女友。小霸王選擇了霸王硬上弓,在帥奈德面前實施了強/奸,並且摧毀了帥奈德的家園,還殘忍地殺死了他的弟弟和叔叔,一步一步地將帥奈德推入了無底深淵。

帥奈德不喜歡暴力,不喜歡殺戮,熱愛和平與愛,希望著讀書能夠讓自己擺脫困境,他努力地維系著自己的生活,但他的努力卻被小霸王簡單粗暴地徹底毀滅。他不想當兄弟,不想當流氓,但小霸王卻沒有給他太多選擇。

帥奈德被迫加入了紅毛的組織,因為上帝之城里只有紅毛才能收留他。他說,他加入紅毛的條件是,不準殺害那些無辜的人們,但三次搶劫過程中,他卻一步步淪陷。

第一次,他的條件救了一個無辜的店員;第二次,紅毛殺了一個想要殺死帥奈德的店員,紅毛說,任何規則都有例外;第三次,帥奈德殺死了一個反抗的銀行工作人員。因為,例外成為了規則。

看著大屏幕上帥奈德那冷酷無情、輕描淡寫的表情,晃動到幾乎無法識別人臉的鏡頭將倉皇不安的情緒推向了極致。喬爾忽然就感覺到了絕望,帶著濃郁宿命色調的絕望,忍不住連續打了三個冷顫,停都停不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5 戛然而止

“利用從銀行搶來的錢,紅毛正式向小霸王宣戰,他可以保住自己的生意,而帥奈德則希望復仇。小霸王們有武器,但卻不會使用,帥奈德一槍就可以抵小霸王十槍,小霸王氣不過,展開反擊,貧民窟從人間煉獄徹底墮入了地獄。單純的復仇逐漸演變成為大火拼,天主之城一分為二,兩區不能相通,連拜訪親戚都不行。警/察把貧民窟的人都當做流氓,大家就像生活在越戰一般。”

昏暗搖晃的鏡頭,陰沉模糊的畫面,動蕩不安的氣氛,就連歡快的桑巴旋律都變得驚心起來,彷佛整個上帝之城都被籠罩在一層撥不開的迷霧之中。那種彌漫在空氣之中的黃沙暖色調迅變成了泛著藍光的冷色調,上帝之城進入了一個永遠看不到陽光的世界里,所有一切都變得冷峻而凌厲,骯髒、混亂、迷茫、危險、恐懼……各種情緒濕滑而粘稠地在每一個觀眾的皮膚上游走,雞皮疙瘩開始在微微顫栗之中翩然起舞。

喬爾身體的冷顫一個接著一個,他不得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雙手握住椅背,讓自己鎮定下來。大腦開始暫停思考,所有思想、所有注意、所有焦點都集中在大屏幕之上,那種宿命般的悲劇預感狠狠抓住了他的心髒,但內心深處的情感卻無法釋放出來,只能被動地跟隨著蘭斯的鏡頭、跟隨著阿炮的視線,一步一步真實地走入上帝之城。

越來越多人自願送死,火拼成為了借口。“紅毛的手下揍我”、“小霸王的打手踹我”、“紅毛的人強/暴我姐姐”、“小霸王侵佔了我家”、“我想殺人,讓別人怕我”……整個上帝之城橫尸遍野、血流成河,生命的脆弱和低賤在沒有任何修飾的鏡頭里猶如潮涌一般洶涌而來。

一個叫奧圖的孩子,看起來還不到十歲,為了干掉殺父仇人,選擇投靠了紅毛。可是帥奈德卻阻止了紅毛,把紅毛遞給奧圖的手槍拿了回來,“他只是個工人……他撐不到一個星期。”但奧圖還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槍,加入了這場混戰。

一年之後,已經沒有人記得這場戰爭的開端,只是盲目地對峙著。雙方都想要搶對方的生意,以便能夠買更多槍支,繼而搶更多的生意。上帝之城變成了八十年代的越南,只有一個人例外——阿炮。

阿炮悄悄地離開了這片混亂的區域,為了自己攝影師的夢想而奮斗,他從一名報童開始做起,希望有一天能夠把自己的照片刊登在報紙之上。可是,阿炮這一縷微弱的希望卻根本無法支撐起籠罩在上帝之城的黑幕,夜,只是變得越來越黑,彷佛永遠看不到黎明一般。

在一場槍戰結束之後,帥奈德因為一時善念而被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一名槍手擊中了腹部,但大難不死。隨後,帥奈德被送進了醫院,警方只好開始干涉。帥奈德在醫院接受了采訪,將這場戰爭的冰山一角通過電視機屏幕展示在人們面前。

“這場對峙還在繼續,死了很多人,大多都是無辜者,僅僅是認識我就會被小霸王殺死。警方卻只捉我,而不捉他。我坐牢,他拼命殺人。警/察卻不逮捕他。”

鋪天蓋地的新聞都是關于帥奈德的,這讓小霸王怒火中燒,他認為自己才是老大,卻沒有能夠上新聞,反而是帥奈德被報道了。小霸王希望讓人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老大。他在儲物箱里找到了一台照相機——這是班尼留下的,在班尼的歡送會上,班尼打算送給阿炮,卻被小霸王打斷了,于是就永遠地留在了小霸王手中。

小霸王等人不會使用照相機,于是找來了阿炮,讓阿炮為他們拍攝照片。小霸王和他的手下們,高高舉起自己的槍支,耀武揚威地對著鏡頭擺起了姿勢,用這樣的方式向人們宣告“誰才是上帝之城真正的老大”。

阿炮把膠卷帶回了報社,拜托同事洗了出來,可是卻不想被女記者瑪麗娜看到,直接刊登到了報紙上,成為了頭版頭條。這讓阿炮完全被嚇壞了,他認為這是小霸王自己內部的照片,如果被小霸王知道,他把這些照片泄露出去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他。阿炮因為害怕而失去了控制,直接找到瑪麗娜對質。

可是瑪麗娜卻告訴阿炮,他的照片可以換取報酬;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因為沒有攝像師能夠進入上帝之城,如果阿炮能夠照到更多照片,他不僅可以獲取更多報酬,而且還有希望成為一名攝像師。

阿炮點頭了,但他卻不敢回去上帝之城,于是當晚他決定到瑪麗娜家暫時借住,等第二天再回到上帝之城去拍照。那個晚上,阿炮永生難忘,因為他交出了自己的處男之身。

但阿炮所不知道的是,小霸王此時是再高興不過了。因為對于小霸王來說,他根本不識字,只是看到報紙的頭版頭條刊登了自己的照片,于是就心滿意足了,甚至大張旗鼓地買了一大堆報紙,開始在上帝之城分,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統治地位。

全場所有觀眾都哄笑了起來,連續兩次。第一次是因為阿炮和瑪麗娜共度/良/宵,在一片哄笑聲之中甚至夾雜著幾個清脆的口哨聲;第二次則是因為小霸王看到報紙頭條之後開懷大笑,那種荒誕不羈的黑色幽默夾雜著嘲諷和戲謔撲面而來。

喬爾也不例外,他的心髒忽高忽低地起伏著,真正地成為了上帝之城的一份子。

當他看到有人偷襲帥奈德時,五味雜陳,其實內心深處,他始終有著一絲希望——希望帥奈德可以成為上帝之城的英雄,但宿命的絕望和悲慘卻讓這一個希望泡泡很快就戳破了,隨後洶涌而來的絕望在那壓抑搖晃的鏡頭之中緩緩沉淪。

當他看到外號“牛排”的孩子毫無生機的躺在沙地上時,一股不忍油然而生,他稚嫩卻倔強的話語在耳邊回蕩,“我抽煙吸/毒,我殺人放火,我是男人!”但,牛排才不過七歲而已,他那瘦弱的身軀就好像是一片輕輕的羽毛,緩緩掉入了沼澤之中,逐漸玷污、沉澱,然後消失在泥濘里。悲涼的酸澀,在舌尖打轉。

然後,喬爾就看向了阿炮。阿炮是唯一的一抹希望,他意外地因為小霸王的照片而敲響了夢想的大門,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機會。他由衷地、真心地希望,阿炮能夠實現他的夢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上帝之城。

在阿炮擺脫了處男之身的夜晚,上帝之城風起雲涌。紅毛救出了帥奈德,醞釀著大決戰;小霸王用一貫以來的強硬手段打劫了軍/火/走/私販子查理,卻不知自己大難臨頭——站在查理背後的是一群骯髒的警/察。

大戰,一觸即!

在最終火拼之前,小霸王找來了幫手——此前被他血腥鎮壓的小鬼頭幫,他給小鬼頭人手一把手槍,以允許小鬼頭們在貧民窟之外搶劫為交換條件,要求小鬼頭們幫助他一起圍剿紅毛。

第八個故事,“結束的開始”。

小霸王召開了盛大的派對,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為大決戰做好足夠的準備。可是卻有一只公雞逃出生天,小霸王帶著小鬼頭幫追了上去。于是,電影就回到了開篇的畫面,小霸王與警/察站在街道兩頭形成對峙,而可憐的阿炮站在中間,成了夾心餅干。

面對小霸王成員的全部武裝,警/察們勢單力薄,最終選擇了暫時的退卻。這頓時讓小霸王的幫派成員們士氣大振,對著落荒而逃的警/察們極盡可能地動挑釁。小霸王揚聲大喊到,“阿炮,幫我們照相!”

緊張到手心汗的阿炮,猶豫著抬起了相機,按下了快門。“ 嚓”的一聲脆響,伴隨著“砰”的一聲槍響,站在小霸王身邊的年輕人就直接中彈倒地,這直接給了士氣高昂的流氓們當頭棒喝,所有人作鳥獸散,四處逃竄。阿炮也立刻跑到了街邊,躲藏了起來,然後大膽地伺機按下手中相機的快門!

帥奈德和紅毛帶著手下們出現了!

混亂的槍響,逃竄的人群,晃動的鏡頭,急促的腳步,紊亂的呼吸……一張張熟悉的臉孔都變得模糊起來,他們不再具有身份和個性,僅僅只是一個生命力緩緩消散的物件。

帥奈德帶著一群伙伴窮追猛打,卻在拐角樓梯處遭遇了還擊,青澀忙亂的奧圖直接中彈倒地。帥奈德悲痛欲絕地質問到,“你為什麼要加入這場火拼?”他就知道奧圖撐不過一周,可是子彈還在繼續飛行,帥奈德只能說到,“你留在這里,我回頭來救你。”他站起來追了出去。

奧圖痛苦地倒在地上,看著帥奈德的背部,然後抬起了右手,扣動扳機,一槍,再一槍,世界就這樣靜止了下來。帥奈德死了,毫無預警地就死了,就好像班尼一樣。原來,奧圖就是帥奈德在銀行殺死的那個工作人員的兒子,奧圖就是在黑暗之中偷襲帥奈德的人。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帥奈德。

轟轟烈烈、浩浩蕩蕩的終極對決才剛剛開始,卻又如同兒戲一般,戛然而止。帥奈德的死亡讓整個電影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呼吸都剎那間停止,看著大屏幕上那瞪圓了眼楮躺在沙地里一動不動的帥奈德,空氣之中微微揚起的黃色沙土再一次開始蔓延,配樂消失了、槍響消失了、就連腳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鮮血和尸體,視線之內遍布著鮮血和尸體,彷佛所有生機都被一口氣吸光了般。

心髒,驟然停止跳動。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6 切斷希望

帥奈德死了,而激烈火拼更是導致雙方兩敗俱傷,所剩無幾。正當紅毛準備與小霸王一決死戰時,去而復返的警/察團隊以絕對火力優勢,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時間內就直接鎮壓了剩下的殘兵弱陣,並且成功地逮捕了紅毛和小霸王。

一場恢弘盛大的終極對決,才剛剛開始,就落下了帷幕,令人哭笑不得。那種夾雜著嘲諷和戲謔的黑色幽默在漫天漫地的血腥、凌亂扭曲的尸體之中,有種森然的寒意和失落的寂寥。

押解著紅毛和小霸王的警車來到了村口,警/察們知道車子出去之後就即將面對媒體的狂轟亂炸,于是把車子靠邊停下,單獨帶走了小霸王,把紅毛獨自留給了媒體記者。顯然,小霸王和警/察們還有一筆沒有算清的賬目——小霸王強取豪奪的槍支就是來自于這群骯髒警/察。

警/察們押解著小霸王來到了隱蔽的小巷子里,迫使小霸王交出了所有的家當之後,但卻選擇了放他一條生路,因為他們希望小霸王之後還可以慢慢還債。隨後,警/察們揚長而去,只留給小霸王一個空蕩蕩的盒子。

“帥奈德死了!我破產!草/他/媽/的火拼!”小霸王出離地憤怒了,猶如困獸一般泄著自己的負面情緒。然後小鬼頭幫成員們從四面八方涌現了出來,這讓小霸王重燃希望,他希望聯合小鬼頭重新開始搶劫,再次開始原始積累,期待東山再起。

但,小鬼頭們根本不買賬,而是用自己手中的槍口對準了小霸王,“這是替我們的朋友報仇!”砰,砰砰,“現在變天了!”砰砰,砰砰砰,“該我們當家了!耶!啊啊!”那猶如過年鞭炮般的槍響在小巷子里不斷回蕩,小鬼頭們興高采烈地狂奔起來,小霸王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掩蓋在小巷子那殘破的牆體背後,只是露出了一雙小腿,死寂地耷拉著,所有生機都消失在那慘淡的陽光之中。

生前風光無限,死後卻孤苦伶仃,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人過來替他收尸,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喬爾忽然就想起了班尼。

阿炮躲在了街道邊的掩護體里,試圖用相機記錄下整個火拼的過程,一卷膠卷用完了,他慌忙地更換了一卷新的,然後警/察就出現了。阿炮用鏡頭真實地記錄下了從開始到結束的全部過程,當他注意到幾名警/察押解著小霸王獨自離開時,他開始用自己的雙腳追逐了過去,利用他對上帝之城的了解,在大街小巷里快地奔跑著,最後在一個方格窗欞的背後找到了目標。

阿炮快地按下快門,記錄了在場每一名警/察的真面目,記錄了他們收取小霸王現金的畫面,記錄了他們釋放小霸王的瞬間,記錄了小鬼頭們圍殺小霸王的時刻,記錄了小鬼頭那因為亢奮而變得猙獰的臉孔,記錄了小霸王失去生機的那雙小腿……

快歡樂的桑巴鼓點在空氣之中震蕩著,阿炮的鏡頭游移不定地奔跑著、瞄準著,“ 嚓, 嚓”的脆響彷佛是純天然的鼓點,與旋律交錯奏響,將連貫的時間線切斷為一幀一幀的相片,讓流動的時間凝結成為了固定的畫面。最後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小霸王,曾經讓阿炮心驚膽戰的小霸王,此時已經變成了毫無生命跡象的馬蜂窩。

阿炮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但還是邁開腳步離開了這條巷子。但膠卷里的畫面,定格為了永恆。

阿炮開始審視自己所拍攝的膠卷底片,“這張可以讓我拿到工作,”那是小霸王慘死的照片;“這張能讓我成名,甚至登上雜志封面,”那是警/察與小霸王達成交易的照片。“我不必擔心小霸王了,但條子呢?”

次日報紙頭條,“自封上帝之城領袖的流氓,遭人射殺。”阿炮做出了選擇,他成為了報社的實習生,朝著自己的夢想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重歸平靜的上帝之城卻迎來了一批新的統治者——小鬼頭幫。這群平均年齡不過十歲的小鬼頭們漫步在街頭,手里別扭地拿著手槍,意氣洋洋地高談闊論。

“可可在巴拉搶劫了三戶人家。”

“最好還是殺了他。”

“誰殺了羅杰?”

“是牛肉。”

“殺死那個賤貨!”

“我們也應該殺了警長和葛林哥。”

“成啊,一起去吧。我們殺兩個,你們殺三個!”

“那櫻桃呢?”

“就這樣決定了!”

“你們听過紅色旅(意大利恐怖極端組織)嗎?”

“沒有,不過來了照殺無誤。”

“誰會寫字?”

“我會一點。”

“我們可以列一個黑名單,全部都殺光了!”

喬爾只覺得胸口有些窒息,那種難以形容也難以泄的沉悶,讓呼吸變得困難。看著這一群小鬼頭的對話,對于他們來說僅僅是再簡單不過的生活對話罷了,就好像一年級的孩子在討論這周的家庭作業和糟糕的學校生活一般;但這番對話里泄露出來的事實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是一群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孩子,他們甚至不會寫字;殺戮對于他們來說習以為常,他們也不懂得所謂“權威”是什麼,子彈能夠解決的事情才是硬道理;他們無法無天,沒有法律束縛,也沒有道德底線,似乎他們才是世界的主宰者;他們不想工作,不想讀書,甚至不想擁有更好的生活——或者應該說不知道更好的生活是什麼,搶劫加殺人,似乎就是天堂……

這才是最最可怕的部分,比起動蕩不安的混亂和黑暗來說,真正親手扼殺了貧民窟所有希望的是這種命運式的重復。這群承載了未來希望的小鬼頭們,在他們的世界里,找不到希望的光芒,他們對世界的認知來源于小霸王的橫行霸道、來源于紅毛的強勢對抗、來源于帥奈德的掙扎沉淪,他們所知道的生活是“好人寸步難行,壞人贏得世界”。于是,這就成為了一個惡性循環,一代接著一代,把希望扼殺在搖籃之中,讓上帝之城的悲劇永無止境地循環重復下去。

比起沒有希望更加可怕的是什麼?是放棄了希望嗎?不,應該是沒有意識到希望的存在,應該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地獄,應該是把自己的生活當做理所當然,應該是生活在偌大的世界里卻始終把自己囚禁在方寸之地……

喬爾是這樣認為的。

那輕描淡寫之中的冷酷和血腥幾乎消失不見,完完全全被壓抑在那嬉笑怒罵的笑聲之中,可是喬爾卻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洶涌情緒——有憤怒、有恐懼、有擔憂、有茫然、有悲傷……還有絕望。

“巨人呢?”小鬼頭之中有人問道。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一路小跑著出現在巷子口,但是由于跑得太急,他的拖鞋掉了,他不得不回來撿鞋子。穿上之後再次奔跑起來,結果又掉了,這讓他只能無奈地再次停下來,這使得小鬼頭們都不耐煩起來,紛紛起哄,他大喇喇地展開了自己的雙手,以鄙視的姿態表示了回應,引了一陣輕笑聲。

然後,他終于穿好鞋子,追了上去,加入了小鬼頭們。他,是小鬼頭之後的再下一代。

“我忘記說了,我現在不叫阿炮,我是威爾森-羅德里格斯,一名攝影師。”

那帶著爵士嬉皮風格的旋律響了起來,那荒誕不羈的音樂帶著一絲俏皮、一絲雀躍、一絲黑色幽默,讓整個氛圍都變得輕快起來,彷佛剛才生的所有一切都僅僅只是一個夢境般。

這,的確應該是個夢境,因為這只是一部電影。但在那歡快的旋律之中,大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張張照片,左邊是電影里的演員,而右邊則是現實生活中的原型。這一切都在告訴每一位觀眾,這不是一部單純的電影,這是根據真實生活改編的故事。

電影甚至直接播放了當初帥奈德中槍住院之後接受電視台采訪的片段,台詞完全一模一樣,一字未改。這種真實感剎那間讓電影演變成為了紀錄片的即視感,那種夾雜著震驚和恐懼的情緒突然侵襲而來。

“ 吧啦嗶嗶”,俏皮的旋律再次響起,大屏幕上出現了字幕,演員名單緩緩上升。

喬爾靜靜地坐在位置上,腦海里所有的思緒都糾結在了一起,只覺得腦袋被塞得滿滿的,幾乎就要爆炸了一般。此時此刻,喬爾終于明白了蘭斯的意圖,戲說故事般的演義風格結合真實講述的紀錄片風格,將“上帝之城”的面貌一點一點展示出來,點到為止卻余韻深遠,細細品味起來,幾乎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都頗具深意。

阿炮、小霸王、班尼、帥奈德、紅毛……阿毛、阿呆、阿夾……甚至是安潔莉卡、提亞哥、牛排、奧圖……這一個個角色,不分主次,在喬爾的腦海里是如此清晰明確,每一個角色背後都可以勾勒出上帝之城故事拼圖的一角,然後完成整個故事的藍圖。

喬爾不由閉上了眼楮,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伊桑,卻現伊桑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眉眼之間寫滿了思考。喬爾忍不住環視四周,緊接著就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周圍的人臉上幾乎都呈現出或凝重或深刻的表情,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那種強烈的反思幾乎可以在每一個人身上尋找到相似的痕跡。

恰恰因為如此,電影字幕已經往上滾動了約莫兩分鐘,但電影院里依舊鴉雀無聲,沒有人站起來,沒有人出聲,更沒有人離開,彷佛在欣賞電影那洋溢著巴西風情的片尾曲一般。每一個人都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

喬爾著實有些忍俊不禁,然後站立了起來,鼓動了自己的雙手,“啪!啪啪!”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7 掌聲如雷

蘭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左手無意識地虛握成拳,大拇指輕輕地在食指側面摩挲著,可即使如此,大腦的沸騰還是沒有辦法冷卻下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觀看“上帝之城”剪輯完成之後的成品,但卻是他第一次在電影院的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的作品,一部由他撰寫劇本、由他進行執導的屬于自己的作品。

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因為他經歷過許多電影的映式,其中有幾部還是他擔任制片人的;因為他執導過多部戲劇登上了舞台,從學生時代到外外百老匯;因為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了,他所經歷的風風雨雨讓他足夠成熟、也足夠冷靜……但,不一樣,終究還是不一樣。

看著大屏幕,巨人追上小鬼頭幫,所有人嘻嘻哈哈地消失在巷子盡頭。腦海里風起雲涌的思緒剎那間將他淹沒,那種將自己作品放在大屏幕上接受觀眾的審核和評判的躁動,那種將自己的思想和觀念通過鏡頭和故事陳述出來以期待尋找到共鳴的悸動,那種完成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從而讓觀眾得到放松樂趣的激動……就好像,就好像小學生將自己的科學研究項目展示在老師和同學面前的心情一般。

最最重要的是,這是屬于他的“上帝之城”,這不是費爾南多-梅里爾斯的“上帝之城”,這是蘭斯洛特-施特雷洛的“上帝之城”。他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猛然地,雙手緊握成拳,身體周圍縈繞的躁動情緒硬生生被控制住了,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蘭斯告誡自己,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而已,這僅僅只是第一步而已,這僅僅只是他的第一部作品而已,未來的時間還很漫長,現在還遠遠沒有到被高興沖昏頭腦的時候。

沸騰的血液緩緩冷卻了下來,蘭斯此時才抽出了注意力去觀察周圍的反應。蘭斯一直認為,對于任何一部電影來說,觀眾才是最重要的參考標準——包括了普通觀眾、專業觀眾、媒體記者和影評人,電影是一種藝術,但先必須是能夠讓大眾接受的藝術。

在歷史長河里,曲高和寡的藝術作品數不勝數,文森特-梵高無疑最為有名,在他生前,他的作品始終沒有得到賞識,僅僅只賣出了唯一一副油畫。在半個世紀之後,梵高成為了全世界範圍內最著名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都成為了藝術殿堂的瑰寶,但是在他生前,他卻僅僅是一個孤芳自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苦苦掙扎的流浪者,窮困潦倒的生活折磨著他那短暫而絢麗的生命。

更為殘酷的是,在諸多曲高和寡的藝術家或者藝術作品之中,能夠成為梵高的,卻鳳毛麟角。

真正的藝術,需要懂得欣賞的知己,還有狂熱追捧的觀眾。所以,電影的展邁過一個世紀之後,如何在商業與藝術之間尋求平衡,依舊是每一位電影從業者、每一位電影創作者苦苦追尋的目標。

觀眾的重要性在電影節上更是被推向了極致。因為,在電影節之上,電影作品不需要考慮票房,不需要考慮商業成績,觀眾的反饋和專業的意見才是衡量作品的唯一標準。聖丹斯電影節尤其為甚,因為這是一片真正屬于獨立電影人的舞台。

蘭斯用視線余光打量著周圍所有觀眾的反應,心底的炙熱卻逐漸開始變得冰涼,因為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響,更不要說任何評論了,就連坐在旁邊的杰西卡-阿爾芭都陷入了無止境的沉默之中。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蘭斯曾經听說過電影節上某些電影放映到時觀眾們破口大罵地主動離席,而且不止一部兩部。今天現場的觀眾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主動離席,但電影放映結束之後,現場卻鴉雀無聲,即使是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門外漢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現象——這是一個糟糕的可怕局面。

這讓蘭斯有些慌亂,他微微偏過頭,看向了記者、影評人們所做的區域,依舊是一片死寂,彷佛只是一群兵馬俑坐在黑暗之中般。蘭斯輕輕磨著牙齒,不讓自己的真實情緒泄露出來,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這是聖丹斯電影節,觀眾不喜歡這部電影就是不喜歡,即使他利用媒體的力量指鹿為馬,但也沒有辦法讓“上帝之城”尋找到行公司,更沒有辦法讓“上帝之城”在藝術院線里欺騙觀眾的票房。

只是,“上帝之城”的成品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這個念頭在蘭斯的腦海里一閃而過,老實說,他也許不能說比原版更加出色,但絕對是毫不遜色的。對此,他可以自信滿滿地承認。

但,他是導演,他是制片人,他是賣方市場,他的評論不算數。

“先是伊桑-科恩、喬爾-科恩、保羅-吉亞瑪提……然後是影評人,對了,還有羅伯特-雷德福……再是各大報社的記者……然後還需要召開一次討論會,和觀眾面對面地近距離展開討論……”

蘭斯的大腦已經開始快運轉起來,思考著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盡可能地把情況控制起來,不僅僅是為了避免進一步惡化,而且還需要為電影打開更多局面。如果“上帝之城”找不到行商,沒有辦法實現盈利,那麼混沌影業就將會面臨破產……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啪!啪啪!”那清脆而有節奏的掌聲孤零零地響起來,在放映廳里輕輕回蕩著。這打斷了蘭斯的思路,不由轉過頭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然後蘭斯就看到了喬爾站立起來的身影,“那是喬爾還是伊桑?”

黑暗之中,蘭斯有些不確定。可是從電影播放之前的反應來看,喬爾對他並不感冒,甚至有些排斥,所以,應該是伊桑?

那孤單的掌聲在安靜的空間里回蕩著,卻絲毫沒有激情,反而只是讓現場的氣氛更加尷尬而已,越襯托出其他觀眾的木然和呆滯,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對“上帝之城”最直接最殘酷的諷刺。那場面,讓人不忍直視。

所以,應該是喬爾?

就在此時,那身影旁邊又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兩個人並肩而立,掌聲開始重疊起來。突然之間,放映廳里四面八方零零散散都有人站立了起來,就彷佛是連鎖效應一般,打開了第一個開關之後,接下來就停也停不住了,人們紛紛站立起來,然後一起加入了鼓掌之中。

“啪啪啪”的掌聲匯聚成一片,聲勢開始節節攀升。

前一秒還在思考應該如何將傷害減輕到最小,緊接著又在思考那嘲諷惡作劇的黑手到底是伊桑還是喬爾,後一秒就被眼前猶如打地鼠一般參差不齊站立起來的場面而震驚到了。蘭斯有那麼一秒的愣神,僅僅只是一秒。

杰西卡也站立了起來,用力鼓動著自己的雙手,雙眼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專注而激動地看著蘭斯,性/感的唇瓣輕輕張了開來,嘴角的弧度顯示出內心的雀躍和亢奮。坐在旁邊的亞歷山大-羅德里格斯、萊昂納多-菲爾米諾等人都慌張了,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人們都紛紛站立了起來,然後對著他們鼓動著雙手,這群質樸的小伙子猶豫躊躇著站立了起來,然後有樣學樣地開始鼓掌起來。

蘭斯看到亞歷山大、萊昂納多他們茫然的表情,著實有些忍俊不禁,嘴角的弧度荒謬而無奈地勾勒了起來,撲哧一下就輕笑出了聲。

但這不是結束,放映廳里的所有人都站立了起來,就連珀西和海登兩個人也都站立了起來,不約而同地拍動著自己的手掌,掌心和掌心踫撞出來的清脆聲響逐漸聚集在一起,讓室內的空氣緩緩升溫。

“啪”的一聲悶響直接淹沒在掌聲之中,放映廳里的燈光徐徐亮了起來,那奶黃色的燈光如同瀑布一般灑落下來,黑暗剎那間猶如潮水一般退散而去,整個放映廳里的場景無比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三百名觀眾集體起立,密密麻麻地猶如一片起伏的森林,高聳入雲,壓縮著放映廳里的空間,把視線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塞滿,恍惚之間彷佛可以看到三千人一般;那一張張在燈光之中模糊的臉孔卻都帶著相似的雀躍和激動,現場的掌聲跟隨著燈光的明亮一步一步攀升,最終演變成為一場山呼海嘯,以不可阻擋之勢席卷而來,狠狠地撞擊在放映廳的牆壁之上,震蕩出連綿不絕的回音,讓人產生一種整個世界都在震動的錯覺。

所有的視線,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掌聲都集中在蘭斯的身上,那種萬眾矚目的溫度在皮膚上翩翩起舞,彷佛渾身上下所有毛孔都豎立了起來一般,轟動而炙熱的聲響勇猛地撞擊著心髒、激蕩著血液、托舉著身體,就好像……就好像輕輕一振翅,就可以立刻飛翔。

所有情緒剎那間蜂擁而來,錯雜得以至于根本分辨不清楚。

站在不遠處的羅伯特投來了視線,用眼神暗示著,“上前,你應該上前。”然後,他拍動著的雙手往前方指了指,鼓勵地朝蘭斯點了點頭。然後,蘭斯就站立了起來,朝前方邁開了步伐。

掌聲,頓時更上一層樓!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8 一鳴驚人

蘭斯站立了起來,朝著觀眾席前方的空地邁開了步伐,身後的雲起雲涌正在變得越來越凶猛,伴隨著他的每一個步伐都在更加洶涌澎湃,雷鳴般的掌聲依舊在不斷升溫,那強大的聲勢不斷持續攀升,就如同看著一個浪頭緩緩上升,從將將淹沒小腿的高度逐漸成為三十層樓高的巨大浪頭,形成一股海嘯,狠狠砸落下來。

蘭斯在前方站穩了腳步,轉過身面對觀眾。此時此刻,掌聲達到了真正的頂點,那洶涌的掌聲在放映廳里不斷回蕩踫撞,猶如一片沸騰的火海,無邊無際地熊熊燃燒著,那化作實質的熱浪讓室外那一月的寒冬都退避三舍。

胸膛里充斥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充實地將整個胸腔都塞得滿滿當當,甚至讓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過去六個月拍攝的艱辛和掙扎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就如同阿炮手里的照相機一般,記憶演變成為一幀一幀的畫面快閃過;過去一世的沉悶和苦澀在舌尖輕輕回旋,他和西洋鏡影業、他和瑞恩、他和喬治之間的糾葛,化作一道道難以形容的光芒忽明忽暗。

蘭斯知道,這一次他會牢牢地將自己的命運控制在手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而現在這一刻,眼前那山呼海嘯的掌聲就在清楚明白地告訴蘭斯,他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

于是,蘭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自信而坦蕩地看著眼前的觀眾們,坦然地接受了屬于自己的榮耀,放松地開始享受這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時刻。那從容紳士的笑容在奶黃色的燈光之中緩緩綻放,猶如幽谷蘭一般,徐徐地綻放自己的美好,那淡雅迷人的香氣深深地在腦海里留下烙印,揮之不去。

掌聲,連綿不絕,似乎永遠看不到一個盡頭。有兩次蘭斯都以為掌聲要停止了,可是緊接著歡呼聲、口哨聲再次席卷而來,掌聲就再一次延續了下去,甚至爆出更加凶猛的能量,然後無止境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氣浪。

蘭斯臉部的肌肉都已經僵硬了,他不得不把“上帝之城”的劇組成員們都招呼到了前方,讓整個劇組一起接受觀眾們的贊美和恭維。當觀眾們看到眼前這簡陋而樸素的劇組,敬佩仰慕之情不由更加洶涌了,那炙熱的掌聲再一次迸了起來,猶如火山爆。

由于經費有限,“上帝之城”來到帕克城的成員僅僅只有八個人,珀西-布蘭德利和海登-亨特作為工作人員代表出席,亞歷山大-羅德里格斯、萊昂納多-菲爾米諾、菲利普-哈根森三個孩子演員,再加上飾演紅毛的馬修斯-納克加勒(matheus-nachtergae1e)和飾演帥奈德的索-豪黑(seu-jorge),一共五個人作為演員代表出席。

但僅僅只是一個八人的劇組,每一個都是籍籍無名之輩,卻完成了“上帝之城”這部杰作。故事的恢弘和震撼,思想的深刻和龐大,內核的凌厲和余韻……帶著一種史詩般的波瀾壯闊,震撼著每一個觀眾的靈魂,卻僅僅是來自于一個如此簡陋的劇組。這就是聖丹斯的魅力,這才是聖丹斯的魅力!

沸騰的掌聲讓劇組成員都顯得有些不自在,就連珀西和海登兩個人都別扭地想要落荒而逃,更不要說亞歷山大等幾個演員了。

對于他們來說,能夠來到美國這片土地參加聖丹斯電影節就已經是人生最大的突破了,但現在他們不僅站在帕克城的土地上,不僅站在電影院的舞台上,而且還在接受所有人的贊美和景仰,這種洶涌的情緒讓他們每個人都不自在起來。就連平時最喜歡打鬧的菲利普和索兩個人,此時也扭捏地站在原地,頻頻看向了蘭斯。

也許對于別人來說是一種享受,但對于他們卻是一種煎熬。

七分鐘,掌聲真正持續了七分鐘,經久不息!那浩浩蕩蕩、轟轟烈烈、連連綿綿的掌聲足足持續了七分鐘,幾乎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的雙手拍打到麻木得失去了所有直覺,幾乎每一個人內心的情緒都已經達到了巔峰,掌聲這才開始回落。

聖丹斯電影節被認為是電影愛好者的交流聖地,出現在這里的觀眾們都可以稱之為“影迷”——電影的迷戀者,而出現在這里的電影創作者們也都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他們敞開心扉與觀眾進行交流,根本不會顧忌言語的措辭,更不要說所謂的待客之道了。

簡而言之,在聖丹斯,沒有觀眾會客氣的。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甚至有觀眾在電影放映到一半就直接站起來和導演對罵,更不要說觀眾半途離場表示對電影的厭惡之情了;還有些電影在放映結束之後,觀眾就徑直離開,似乎就連厭惡之情都懶得表達,僅僅只是平庸之作。

許多電影在聖丹斯都得不到掌聲的認可——能夠贏得觀眾掌聲的,就說明了這名電影真正得到了專業觀眾們的認可。當然,觀眾也從來不會吝嗇于表達自己對優秀作品的喜愛,他們願意脫帽致敬,願意掌聲雷鳴,甚至願意頂禮膜拜,只是為了自己心中那一片屬于電影的純淨樂土。

至于長時間的掌聲?那麼這部作品必然有獨到之處,往往能夠引起好萊塢專業影評人們的一片驚呼。比如說史蒂文-索德伯格的“性,謊言,錄像帶”,比如說昆汀-塔倫蒂諾的“落水狗”,比如說克里斯托弗-諾蘭的“記憶碎片”,再比如說科恩兄弟的“血迷宮”。

聖丹斯從來都不缺乏天才,今年,帕克城似乎又見證了一名天才的橫空出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工作人員一直到此時才找到了間隙,連忙跑了上來,遞了一個話筒給蘭斯。接下來就是聖丹斯電影節最受電影愛好者們追捧的環節——與電影制作組一對一地進行提問溝通。

蘭斯左右看了看,現聖丹斯所有事情都自給自足,在歐洲三大電影節,觀眾交流環節都有主持人來掌控氣氛,但在聖丹斯,一切都需要自己上陣。蘭斯拿起話筒,輕笑著說到,“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我的導演工作似乎做得不錯。”

一個小小的玩笑話讓現場響起了幾聲口哨聲,還有一個聲音竭力地大喊著,“真他/媽/得棒!”結果讓現場所有人都哄笑了起來。

蘭斯笑呵呵地點了點下巴,調侃地補充了一句,“這是個好的開始。”那生動的語氣讓現場還沒有平復的笑聲再次響了起來,“接下來應該是提問環節了,我想……”蘭斯的話語都還沒有說完,現場就嘩啦啦地舉起了一片手臂,密密麻麻得像是茂密的森林,蘭斯抿了抿唇瓣,“由于此前沒有參照經歷,所以我不太確定這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不過,我會當做是贊美的。”

在現場的哄笑聲之中,蘭斯四周看了看,不僅僅是觀眾,就連許多記者和影評人都舉起了手,甚至于他還看到喬爾也高高舉起了手,坐在旁邊的伊桑則是一臉笑意。這讓蘭斯愣了愣,不過他最後還是繞過了喬爾,把第一個提問的機會交給了坐在正中央的一位中年男子。

“蘭斯洛特,上午好。”那名男子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話筒,難掩激動地說到,“先我必須感謝你,感謝你帶來了一部如此精彩的作品,相信我,我的情緒現在都無法平復下來。”男子的話語引起了現場一片鼓掌聲,顯然大家都在用這種方式表示了贊同。

男子呵呵地撓了撓頭,接著說到,“我現在腦海里有許多問題,不過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關于阿炮的,”他指了指站在旁邊的亞歷山大,小伙子頓時變得拘謹起來,手足無措地看向了蘭斯,“我是想問,阿炮在最後刊登新聞的時候,為什麼選擇了小霸王的照片,而不是骯髒警/察的,這有什麼深意嗎?”

亞歷山大的英語顯然有些不夠用,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是詢問蘭斯的,依舊目不轉楮地看著蘭斯。蘭斯似乎察覺到了這個目光,抬起左手拍了拍亞歷山大的手臂,然後就直接開口回答到,“其實這是一個任何人都會面臨的選擇,不是嗎?”亞歷山大焦躁的情緒在蘭斯那輕輕的拍打之中平復了下來,重新恢復了安靜,不過視線卻依舊沒有離開蘭斯,而是安靜地開始傾听。

“阿炮很清楚自己面臨的情況,所以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阿炮選擇了一個他可以承受的後果。”小霸王已經死了,自然不會找阿炮的麻煩,但警/察卻不同。“這與阿炮的個性是一脈相承的,也可以說是必然的選擇。但如果你們想要脫離阿炮本身的個體去思考這個問題,那麼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命題,放在上帝之城里的另外一個孩子,他會做出什麼選擇;放在紐約、放在帕克城、放在柏林的另外一個人身上,他又會做出什麼選擇,甚至于,放在你們自己身上……我想,這也許就是這部電影里希望討論的一個話題。”

蘭斯的話語讓現場所有觀眾都陷入了沉思,其實蘭斯根本沒有正面回答這名觀眾的問題,但這番話卻喚醒了人們腦海里對于電影諸多細節的記憶,然後陷入深思之中。這才是蘭斯希望達到的目的,也是“上帝之城”的魅力所在。

就在這一片短暫的安靜之中,又有人高高舉起了右手,顯得十分突兀,一下就吸引了蘭斯的目光,看了過去——赫然是喬爾-科恩!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2 17:56:17

079 思想踫撞

蘭斯微微眯起了眼楮,細細地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喬爾。

喬爾挺直著腰板,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猶如筆直的小白楊,那隱藏在一頭卷背後的眸子帶著不容置喙的權威和堅定,可以看得出來,即使蘭斯不點名,他也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因為在之前的交談中,蘭斯可以察覺到喬爾對自己的排斥,那麼現在喬爾是打算過來挑刺嗎?

蘭斯輕輕抬了抬下巴,同意了喬爾的提問請求,然後就看到喬爾緩緩站立了起來,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蘭斯,彷佛焦點稍稍偏移,蘭斯就會立刻逃離得無影無蹤一般。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目不轉楮,甚至就連眼楮都不眨,就像是孩子在比拼誰會先眨眼的幼稚游戲一般。

現場觀眾66續續也注意到了這里的火四溢,幾乎所有人都認出了喬爾——科恩兄弟在聖丹斯的地位確實是無人能敵的,頓時就對喬爾和蘭斯之間的思想交鋒充滿了期待,現場不僅沒有變得熱鬧起來,反而越安靜、越緊繃起來,那種一觸即的窒息感在緩緩蔓延。

最後還是喬爾先動了,他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話筒,沉聲說到,“請問,電影的結局有什麼深意嗎?為什麼只有紅毛被逮捕,帥奈德和小霸王都死了?而帥奈德是被奧圖殺死,小霸王則是被小鬼頭殺死,這是不是暗示著一種悲涼的命運?”

蘭斯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直接就滔滔不絕地解釋了起來,“這是三條不同的支線,紅毛代表著原始黑暗勢力,他們偏于一隅,守成守舊;小霸王代表著新興黑暗勢力,他們無法無天,野心勃勃;帥奈德則代表著抵抗失敗之後被推入無盡深淵的勢力,就像從光明墮入黑暗的路西法。”

簡潔卻清晰的解釋,表面看起來沒有正面回答喬爾的問題,但卻引了更多的思考。

紅毛被小霸王取代,是新勢力與舊勢力的對撞,而小霸王最後卻慘死于更加新生代的勢力手中,時代的更迭卻以一種荒謬的方式將犯罪傳統沿襲了下來;帥奈德為了報仇加入了幫派,最後卻死于另外一個報仇之人手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惡性循環永無止境地推演下去。

喬爾沒有停頓,直接就揚聲說到,“所以,這是不可抗拒的命運!”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所以喬爾也沒有給予蘭斯回答的世界,直接繼續說到,“請問,電影的鏡頭畫面有什麼深意嗎?在整個電影之中,有兩個特別值得注意的細節,第一個是構圖的運用,很多時候背景畫面都是無限寬闊,甚至給人一種無邊無際的感覺,但人物卻佔據了畫面的大部分主題,讓人產生一種牢籠的感覺,特別是對于寬闊無垠的背景畫面,那種矛盾之感越明顯;第二個是色調的運用,從暖色調過度到冷色調,再讓暖色調滲透到冷色調之中,這種對比鮮明的拍攝手法顯得有些割裂,彷佛是紀錄片之中突然加入了一個虛構故事。這些有什麼深意嗎?”

蘭斯沒有打斷喬爾,即使他有機會,但他還是認真地听完了喬爾的所有講述,然後這才開口回答到,“第二個問題很簡單,這種割裂感恰恰就是我想要傳達出來的,對于生活在美國的中產階級來說,上帝之城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甚至對于里約熱內盧的大部分居民來說都是如此,那是一個和他們沒有任何關聯的地區。但事實卻並非如此,那是真實存在的,就像平行的二次元空間,而且,這個區域的現狀正在千絲萬縷地影響著現實世界。”

現場所有觀眾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在蘭斯和喬爾的你來我往之中無法自拔,完完全全被兩個人的思想踫撞牽動了思緒,開始深深思考起來。

“回到第一個問題,其實這種矛盾的感覺和割裂感是同一個道理。對于少年三俠來說,對于小霸王來說,上帝之城就是他們的世界,這個世界無限大,彷佛隨時都可以站在世界巔峰;但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這是一種錯覺。上帝之城僅僅只是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但他們卻永遠沒有機會窺見到外面的世界,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被困在了這里。”蘭斯的話語讓現場出了一片輕呼聲,顯然,不少人都忽略了電影對于鏡頭的運用,因為凌厲快的剪輯幾乎搶走了所有的風頭,可是現在從蘭斯和喬爾的對話之中,卻對電影有著更深一層的理解。

蘭斯的話音才落,喬爾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幾乎不給其他觀眾喘息的空間,將這場思想對弈繼續推動了下去,“那麼,這也是一種命運!一種不可抗拒的命運!電影是不是在暗示著,上帝之城是一片逃不出去的圍城,所有出生在這里的人都會走上一條惡性循環的宿命道路,永遠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此的絕望,是對上帝之城的諷刺,還是對現實生活的折射?以上帝的視角,對于命運感的過于強調,是不是在削弱整部電影的哲學思考和價值反思?”

“是,這部電影的核心思想是不可逆轉的宿命感;不是,這種方式不會削弱整部電影的內核思想。”蘭斯的回答猶如一堵堅實的水泥牆,與喬爾硬踫硬,那迸出來的火讓放映廳里所有觀眾都屏住了呼吸,精彩程度毫不遜色于電影本身。

“在解釋這個問題之前,我想要反問一個問題,有人討厭小霸王嗎?或者說當小霸王在殘酷地殺戮時,感到了反感、抗拒和排斥……”蘭斯環顧了一下全場,沒有一個人舉起手,這讓蘭斯露出了一抹笑容,再次看向了喬爾,“小霸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沒有任何解釋的余地,但為什麼卻沒有人討厭他,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宿命。對于生活在上帝之城、生活在六十年代、生活在那個浮躁環境之中的人們來說,其實他們根本沒有選擇,而隱藏在這種無可奈何的背後,卻是整個時代的悲哀和悲傷。小霸王只不過是上帝之城里的一朵曇而已,轉瞬即逝,而在他之後,還會有小鬼頭幫,還會有更加年幼的巨人……上帝之城的命運不會改變,人們的選擇只有或者離開、或者苟延殘喘、或者拿起手中的武器。”

“不僅僅是小霸王,還有班尼,還有帥奈德,還有紅毛,還有少年三俠,還有牛排,還有奧圖……沒有人會記得墮落的過程和隕落的方式,只有命運,所有人都無法擺脫的命運。”蘭斯的聲音讓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那種蒼涼而悲慟的情緒開始緩緩蔓延。

絕望,那種宿命式的絕望猶如一個黑洞,吞噬了現場所有人的生機。“上帝之城”故事里的每一個人都被絕望纏繞著,並且伴隨著故事的推進,那種絕望越來越洶涌,最後成為一個無底深淵,冷酷而血腥地吞噬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希望,彷佛就連一絲光芒都看不到。

“那麼,阿炮就是上帝之城里唯一的希望,對嗎?”喬爾再次開口說到,可是這一次卻沒有了此前咄咄逼人的氣勢,而是有一種揣摩不定的疑惑聲音詢問到。

蘭斯微微停頓了一下,可是兩個人之間那種緊繃的氣氛不僅沒有緩沖下來,反而因為這一點沉默而越令人窒息,“我想詢問一下,到底是什麼讓阿炮存活了下來,或者更為深刻一點,讓走出了上帝之城?有人想要表意見嗎?”

喬爾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把機會讓給了其他人。

“勇敢!他擁有別人所沒有的勇氣!”“夢想,在阿毛被擊斃時,他看到了攝像師,從而擁有了夢想。”“從小被欺負的經驗,讓他遠離小霸王,被逼迫到走投無路時,這才選擇了離開。”“家庭,父親的引導至關重要!”“來自阿呆的前車之鑒。”

一個個聲音在放映廳的角落里此起彼伏,就連伊桑也揚聲湊熱鬧了一回,“教育,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擁有了更寬的眼界!”

蘭斯轉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亞歷山大,小家伙似乎明白了這一個眼神的含義,想起了當初他和蘭斯之間的那場討論,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羞澀的笑容。

“我想,這就是整部電影留下的思考。”蘭斯終于打斷了大家五八門的猜測,抬手指著自己身後的大屏幕,“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這是一個無法擺脫宿命糾葛的世界,這是一個根本看不到明天陽光的世界。那麼,那些被困在上帝之城的靈魂又應該怎麼掙脫出來呢?阿炮不是一名英雄,帥奈德才是,阿炮太膽小、太懦弱了,他甚至就連槍都拿不穩,但為什麼是阿炮離開了上帝之城,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這就是我拍攝完這部電影,希望尋找到的答案。”

蘭斯沒有給出自己的答案,而是以一個問號來回答了喬爾的問號,現場所有人都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包括喬爾。

喬爾深深地看向了蘭斯,然後拿起話筒開口說到,“出色的作品,出色的工作!”然後,喬爾朝蘭斯點了點下巴,重新坐回了位置上。這是蘭斯所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不過,蘭斯沒有時間繼續深入思考,下一個問題就再次拋了過來,這讓蘭斯不得不側耳認真傾听,“請問,你剛才提到了上帝之城對于許多人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卻在不動聲色地影響著我們的現實世界,這又是怎麼體現的?”

“阿炮。”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