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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褪去枷鎖,自凝符篆!




話音落下,就有浩蕩藍光呼嘯而落,那光芒中,卻無宏大之力,只是凝聚了無盡念頭。

「手下留情!」銀孝娥一驚,口中說著,但話還沒說完,藍芒就已衝進城東土地的神軀中。

而後,城東土地悶哼一聲,神軀扭曲起來,迅速膨脹!

漲漲漲!

很快,城東土地的身形就難以維持,化為一隻公雞,但膨脹未停,混亂的意念在其中穿梭。

震震震!

雜亂意念眨眼的功夫,就將城東土地自身的意念沖的散亂開來,失卻了自我,連真靈都浮現出來。

隨後,在眾神祇的驚駭中,城東土地的整個神軀就被雜亂意念和藍光衝擊的七零八落,最後融入其中,被分割成一絲一絲的神力片段,連真靈都被磨滅無形,再無半點痕跡!

緊接著,藍光回捲,好似一條匹練劃過半空,被泛光面孔一口吞入,沒了蹤影。

「神軀不存,真靈湮滅!」

神滅!

啪!

見到這一幕,眾神祇心中一片冰涼。

談話間,一尊六品神祇就這麼烙印消散,消弭於無形,徹底的消失在天地間!

而泛光面孔對城東土地的蔑視,也讓眾神祇有種唇亡齒寒的感覺,他們都是低品階的神祇,在這道城隍的口中,無疑便是看門狗、牧羊人的奴僕之流。

同一時間,銀孝娥手中傳出清脆聲響,卻是那枚核心符篆生出道道裂痕,化為粉末,飄落開來。

「真是遺憾,」泛光面孔搖了搖頭,「若非此妖神口出狂言,我也不會將他如何,可既侮辱了我,為了維護神祇尊嚴,就只能讓他煙消云散了。」

他的話中流露出一絲無奈:「畢竟,我早晚要成星君,一個品階神祇辱了星君,若是還存,傳了出去可不太好,別擔心,我不會遷怒旁神的,行了,快動手吧。」

滅掉了一名神祇,在這道城隍看來,似乎根本不算什麼,絲毫未將神祇間不得爭鬥的規矩放在心上,直讓大殿中的眾神祇深深畏懼、無奈。

白文判本有心辯駁一番,但見了這陣仗,只得搖頭嘆息,苦笑著任銀孝娥將自己的核心符篆召出,捏的粉碎。

核心符篆一碎,神軀變化,白文判身上的青芒褪去,只餘淡淡白光,變成了一身老學究的打扮。

「哦?本身就是七品神祇?似是承民願而受封,」泛光面孔嘖嘖稱奇,「真是罕見,這樣的人,也能被銀孝娥你招攬,倒是好手段。」

說話間,銀孝娥已到了本尊面前。

「堂堂都城隍,被人驅使,連句反駁的話都不說?從剛才情況來看,她是為了不刺激這道城隍,想保全屬下真靈,但這道城隍不過比她高了一品,為何就能有這般威勢?說打落凡塵就打落凡塵,說滅神就滅神!好生霸道!莫非天庭沒有法度制約?還有,城東土地湮滅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正神?」

怒意自心底升起,焚燒神心。

正在這時,一道圓潤之聲在本尊心底響起。

「此神不能力敵,平心靜念,全力維持星辰運轉,釋放香火心念,切莫讓品階跌落,今日雖有不敵,但我卻有法子讓你日後凌駕其上!」

聽到這聲音,本尊抬眼看了銀孝娥一眼,後者身形不見絲毫異狀,只是臉上面具的雙眼中泛起兩點寒芒,有種強行按捺殺意的意思,勉強收斂,若非面對面,根本難以察覺。

「嗯?」

下一刻,本尊神軀倏地一寒,冰涼透身,似是被一股力量籠罩了,安撫心靈,傳遞意念。

跟著,就見屏風中飛出一枚符篆,隱約與本尊相連,被銀孝娥一把捏碎!

碎!碎!碎!

與神司相連的氣運斷裂!

本尊神軀內轟隆炸響,絲絲青芒飄散出去,一顆顆神力星辰波動起來,散發出來的光芒從青色化為白色,無力、虛弱之感襲來。

轟轟轟!

轟鳴聲中,邱言神軀中的九百顆星辰竟有了崩潰的趨勢!

「不好!被罷黜了法職,神位跌落七品,最多只能維持九十九顆神力星辰!放任不管,兩年積累就要毀於一旦!」

一念至此,本尊也不耽擱,念頭一轉,香火心念自一顆顆星辰中湧出,匯聚到核心符篆之中,構成符篆的一道道筆畫登時扭曲。

放光!

核心符篆釋放出青色光芒!

六品之光!

而在那青芒深處,點點綠芒一閃而逝。

儘管神軀中變化劇烈,但神軀表面卻覆蓋了一層冰寒氣息,將內裡的變化隔絕、割裂,令本尊體表的光芒黯淡下來,連白光都無法維持,光影扭曲,乍一看,就像是道人形虛影,只剩薄薄一層白光包裹。

泛光面孔看了,搖了搖頭,道:「這第二個文判,卻沒什麼特殊的,差點從神位跌落,成一孤魂。」

接著,他察覺了本尊神軀周圍散落的絲絲怒意情緒,頓時笑了起來:「不過倒有點骨氣,可惜,受天庭冊封的神祇,再怎麼努力成就終究有限,你的恨意和憤怒,只能灼燒自身神念,化為魔障,讓你難有寸進!算了,說再多,以你的層次也難以領悟,白白浪費口舌。」

一個品階神祇的憤怒和恨意,根本不會被泛光面孔放在心上,他說了兩句,便不再理會,轉而看向銀孝娥,笑道:「今天的事難為你了,等我登位星君,自有封賞,以作補償,羅天師那邊,我這邊傳言讓他知曉,和氣為重。這也是我和你相熟,才能留下這幾個神祇,換了他人,難逃飛灰湮滅。」

他話語輕快,顯是未將幾名低階神祇的變動放在心上,待得話音落下,這泛光面孔驟然一漲,如泡沫般碎裂,頓時沒了蹤影。

霎時間,充斥整個大殿的神威消散,凝重的壓力消失無蹤。

遲滯的民願重新流淌,眾神祇如凡人般胸膛起伏,借此來緩解心頭重壓。

只是,經歷了剛才的事,眼睜睜看著一名神祇煙消云散,眾神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對都城隍銀孝娥不可避免的生出疏離。

整個神司頓時有了上下離心、四分五裂的跡象。

對此,銀孝娥卻恍若未覺,留下了幾句話,驅散了眾神祇,而後抬手一抓,把惶惶團身的黃鼠狼黃覺凌空攝來,再一擺手,周圍光芒變化,挪移到了她的那間房裡。

一桌一椅,桌上擺著香爐,青煙裊裊。

「都城隍大人,你這是……」

一個聲音從旁傳來,卻是白文判也被帶著挪移過來。

此時的白文判,失了城隍文判的神位,神品跌落到了六品,身上呈現出落魄氣息。

「稍安勿躁。」銀孝娥抬手示意,然後將黃鼠狼放下,拿起桌上香爐,走到邱言本尊旁邊——邱言同樣也被她帶著挪移過來。

「散!」

銀孝娥輕吐一字,就見邱言神軀浮現出道道漣漪,覆蓋表面的微弱白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青芒!

竟是她給邱言本尊加了層障眼法,連那道城隍都給瞞了過去。

青芒如火,跳動升騰!

「這是?六品神光?」白文判瞳孔一縮,面色陡變,隱約間,他在邱言神軀表面看到了一道道線條,交纏變化。

驀地,一個傳聞在白文判心中閃過,他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要自己凝結符篆?攀登神位?重新回到六品?」

話音剛落,邱言本尊的胸口處倏地爆發出一點綠光!

晶瑩如玉!

「你這次藉機褪去枷鎖,因禍得福!」銀孝娥舉起了手上香爐,「既然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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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是仇!早晚要報!




崩解!變化!重組!

邱言本尊神軀的核心處,核心符篆正迅速崩解,構成符篆的一道一道筆畫飛舞起來,在一顆顆神力星辰間迅速穿梭,宛如一根根隨風曼舞的絲線。

本已動搖了的九百顆神力星辰此時卻是安定下來,在那星辰中,有香火心念湧出,蘊含著思維念頭,開始觀想、冥思!

火!泥!煙!

三種景象被成千上完的香火心念觀想出來,按照玄妙的順序排列組合,漸漸融入了一道道筆畫裡面!

筆畫變動,各自變向,向著神軀核心衝去,交纏著凝聚起來,一道一道,交織重組,很快便構成嶄新符篆!

但這枚符篆的模樣,卻與之前大不相同,遠遠看去,輪廓彷彿是座燃燒著的灶台!

一絲絲青芒從符篆中跳出,照耀整個神軀,九百九十九顆神力星辰圍繞著重組了的核心符篆旋轉起來。

核心符篆的深處,緩緩浮現出一點綠芒。

「這次和神司分離,卻讓我得意擺脫制約,將兩年的領悟顯化出來,重組符篆,真正的衝破了文判之位的侷限,以自身之力晉級六品!而且還摸到了五品的門檻!」

在邱言的心中,正迴蕩著一道一道感悟,都是對灶神之位的理解、認識,並被香火心念不斷觀想出來,融入核心符篆。

在這之前,邱言雖登位六品,卻始終覺得和神位間有著隔閡,難以真正掌控神通,凡事都被城隍神司干涉、監控,但現在,一絲一絲的明悟浮現心頭,頓時加深了對神道的理解,甚至與有限的幾名信民的聯繫也越發清晰,心神更如明鏡一般,映出滿城灶火!

「七品神靈能操控神力,六品神靈則掌控神力性質,能在法域範圍內干涉氣運因果!至於這五品神靈,卻可將自身神力依附在他物之上,沾染和轉化外物!」

啪!

本尊右手上握著的方印發生了變化,印背化為灶台,灶裡有火,台上滾煙,絲絲香火願念匯聚過來,融入印章。

「這法印聚集香火願念,執掌法則、法域,之前因品階不夠,所以沒能探查分明,現在我從神司解放,卻是漸漸明了這方印章的作用!嗯?」

邱言還在想著,忽感一股濃郁的香火念頭在本尊神軀周圍環繞盤旋!

「這是……」

他微微感知,立刻就發現了站在身前的銀孝娥,並注意到對方手上的那座香爐,這股香火念頭便是從香爐中湧出的!

「好精純、純粹的願念!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心念一轉,邱言就大致摸清了銀孝娥的想法,也不客氣,便將湧入神軀的香火吸攝入核心符篆。

那符篆滋溜溜的一轉,中央處的一點綠芒迅速擴大!

「神力變化,衍生於外!」

兩年的積累和領悟,就像是被這些精純香火點燃了一般,燃燒起來,化為翡翠色的火焰,將核心符篆整個的籠罩起來。隨後,符篆的線條又有了輕微變化。

同一時間,一顆顆星辰也光華變動,從白色,化為青色,最終轉變為翡翠綠!

凝聚!

群星旋轉成璇,隨著外來香火的凝聚和吸攝,又有幾顆星辰成型,卻未加入星璇,而是在中央之地撞擊、融合,慢慢的,顯化出一潭翠綠水潭!

神池!

水潭一成,下方黑洞升騰起來,融入潭中;而上方,核心符篆收攏火焰,釋放出一道一道翡翠光芒,照射四周。

而後,本尊神軀一震,心神升騰,有種昇華的味道,邱言知道這是自己踏上了更高層次的神位。

五品神祇!

灶神與抿元山神!

「神位法域有著各自極限,一旦到達極限,就無法繼續晉陞,這也是天庭冊封之神,無論怎麼努力,都難以逃脫制約和掌控的原因,但我凝聚灶神符篆,登了五品,卻未達極限,日後收集到足夠香火,或者感悟更深一層的神道,就能繼續晉陞!那劍南道城隍說我晉陞無望,要是知道我已登位五品,不知會做何感想。」

莫名的,邱言心底生出一絲感應,知道自己與那道城隍之間將有牽扯。

「那道城隍分管劍南道,難免還要碰上,他今日出言無情,罷黜由心,不把我放在眼裡,是因在他看來,今天的事情只是小事。但在我看來,卻是天大事情,結下了因果!是仇!早晚要報!」

本尊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冰冷的金屬面具,跟著他轉動目光,將一臉驚駭的白文判、以及在桌上蜷曲一團的黃鼠狼收入眼底。

「黃覺與我交好,卻又因我遭此橫禍,還有這白文判和那城東土地龔閔,他們這兩年與我雖有齟齬,但都是意氣之爭,現在卻被牽連,一個跌落品階,一個真靈不存,這些事情,我不能當做沒有發生。」

道城隍這次過來,是因兩年前唐儀身死之事,因邱言而起,種因得果,殃及他人。

「道城隍、上靈道,還有那羅天師……」他咀嚼著幾個名字,似乎想要刻在心中,牢記不忘。

這時,銀孝娥將香爐用蓋子罩住,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屋裡的三人,用獨有的圓潤嗓音緩緩說道:「既然抿元已登位五品,是時候談一談了。」

說著,她轉頭朝向本尊,道:「你可還記得,我在你加入神司時,曾經提過的事?」

看著面前的這位城隍,感受著對方身上平靜的氣息,聯想到銀孝娥捏碎神位符篆的情景,本尊眯起了眼睛,最後點頭道:「你當時說,需要我在某件事上提供助力。」

銀孝娥點點頭:「不錯,經過今天的事,你也應該很清楚了,這天庭冊封的從神,面臨著怎樣的境遇,被正神生殺予奪,罷黜由心。我讓你相助的事情,便與此有關,只是不知,你是否還願意援手?」

和以往相比,銀孝娥的用詞有了些許變化,這是因邱言雖是初登五品,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五品神祇,與都城隍品階相當,二者已處於平等地位。

這正是白文判驚駭的原因。

「他竟真的憑著自身之力踏入了五品境界!」

白文判的面色陰晴不定。

「五品之位,乃是分水嶺,一旦踏入,就能突破一些限制干涉現世!只是這抿元兩年前才剛登六品,就算是天生神靈,進境也也太快了!不說旁的,單是晉級所需神力,以文判之位少說也要幾十年、上百年才能積攢下來,是了,定是剛才都城隍相助……」

他自然不會知道,邱言借分身之便,收集了青昌縣的民願,神力充沛。

且不多說白文判的驚訝,本尊在聽了銀孝娥的話後,沉吟了一下,大致摸清了對方目的,便道:「你雖奪我神位,但這本是你所冊封,這兩年若非神司庇護,我才能安穩解析香火神力,今日方能自力登位,更何況,你以香爐中的民願助我凝了五品,這個恩情,我不會忘記,只是事到如今,不妨將事情說個清楚。」

銀孝娥點點頭:「好!」她沒有半點猶豫,正要細說,但邱言本尊忽的面色微變,抬手一擺,口中道:「且慢,待得我回來後,再詳細請教!」

話落,本尊身形一閃,直接化為一團火光,疾飛出去,消失不見!

白文判見了,心頭再驚!

「這裡是都城隍的核心法域,一切都受都城隍掌控,這抿元竟能這般輕易的離去?還有,他這般匆忙,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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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咫尺天涯【為完美吧中州加】




疾!

氣流湧動!

書生分身的生魂在風中飛馳!

生魂之後,卻有一道身影咆哮奔跑!

「有趣!沒想到能碰上魂道修士,正好給老子解饞!」

這咆哮飛奔之人的額頭高高凸起,整個人強壯、雄武,一身直裰繃得很緊,貼在身上,明顯不合身。

他一腳一腳踩在地上,一下就是個深深的腳印,奔跑間,比生魂還要快上幾分!

這個人,正是從潘府獨院中騰空落屋的其中一人,也是邱言在潘三少爺的夢中留神注意的一人。

「此人乃上靈道之人,被派來追查唐儀死因!」

生魂疾飛間,依舊轉著念頭,感知籠罩身後,沒有半點放鬆。

就在剛才,道城隍降臨,神威毫無遮掩的擴散開來,籠罩整個遠寧,城中但凡有些修為的人,都能清晰感受得到,從而被威嚴震懾,行動遲滯。

但邱言的地魂剛剛凝結了聖賢文章的殘簡,殘簡坐鎮魂中,諸邪辟易,就算是道城隍這樣的四品神靈也不例外,所以生魂只是微微震顫,便解脫出來。

與此同時,那兩個從獨院中升起的身影,也迅速從神威重壓下解脫出來,其中一人直接就朝著生魂撲了過來,一副欲擒之而後快的模樣。

就這樣,邱言的生魂與凸額大漢展開追逐,在城中穿行。

「本想等天亮了再開殺戒,但神靈降臨,驚醒了咱們兄弟,那便提前動手也無妨,未料到碰到了意外之喜,凝結了地魂的生魂,還沒帶法器,這不是送上門的口糧麼!」凸額大漢眼看著離生魂越來越近,嘴裡的口水汩汩而下,將身前衣襟都給浸濕了!

注意到這點,邱言心有疑惑:「這人的言行舉止當真古怪,渾不似人,可身上氣血充盈,偏無半點妖氣!不過,他既是來自上靈道,這樣的門派也許有將妖邪之氣煉化的法門,只是不知此人是何等境界,看他的樣子,應是走的命修之道。」

邱言很清楚對方口中的「殺戒」指的是什麼。

兩年搜索,沒有找到兇手,這上靈道顯是耗盡了耐心,只要有點嫌疑,就要圖滅滿門,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不放過,已有兩家共二十餘口人糟了毒手。

寧可殺錯,不願放過!

而劉懷一家自然也是榜上有名,而且排名不低,再過幾日,就要遭難!

「看你這下往哪跑!」

便在這時,凸額大漢見生魂近在咫尺,是咆哮一聲,兩掌對拍,「啪」的一聲,整個人膨脹起來!

漲漲漲!

這一漲,足足漲大了五倍!

一下子化身為三丈巨人,那繃在身上的直裰,竟也隨之膨脹,依舊緊貼血肉!

而後,這大漢騰空而起,與地面平衡,凌空挺胸,接著轟然落下!

澎湃的氣血與妖氣衝擊下來,籠罩了方圓十丈範圍,生出泰山壓頂之勢,大漢整個人就這麼直挺挺的落了下來!

「這是什麼招數?」生魂一愣,感受到那股澎湃妖氣,「果然還是妖怪!只是妖氣太過凝聚、內斂,輕易難以察覺!」

轉念間,轟隆巨響爆發開來,這片街道都隨之震動起來,周圍的幾棟房屋直接崩塌!

屋裡的人發出慘叫,更遠處,幾家酒樓與客棧也搖晃起來,接著就見旅人和童生急忙跑出搖搖欲墜的屋舍。

猛烈的衝擊,令方圓七八丈都被塵土遮蓋,煙塵之中,地面崩塌,青石板路片片碎裂。

但邱言的生魂卻在千鈞一髮之際,迅速收縮,凝、斂、匿,從容應對衝擊。

「此妖太過肆無忌憚了,比之狼妖猶有過之!竟是毫不顧忌四周!不過事到如今,我也無需顧慮了,他追都追來了,而且早晚要找上劉家,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很快,生魂重新舒展開來,魂中人則急速掐動手印,快若閃電!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糟了!一打起來就忘了控制,鬧得動靜太大,要是傳出去,壞了上靈名頭,老爺可不饒不了我。」

就見飛揚的塵土中,化身三丈高巨人的凸額大漢抬手一扯,將緊繃在神的直裰展開,朝著空中一拋!

那衣衫迎風就漲,迅速擴張起來,轉眼間就籠罩一片,彷彿張開來的布篷一般落了下來,將方圓十幾丈都給遮蓋起來。

而後,被遮的那片地方,光影扭曲,驟然寂靜。

「怎麼回事?這裡發生了什麼?」

很快,聞聲趕來的眾人,便將這裡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放眼望去,只見地陷房倒,不少人一身鮮血的被壓在碎石下面,慘叫連連。

除此之外,卻是再無異樣。

………………

「這裡是?」

就在直裰籠罩的瞬間,邱言生魂的感知忽的波動,跟著就發現到了一片奇異之處,能看到廢墟景象,也能瞧見四周圍來的人群,但他們的說話聲卻顯得遙遠、輕微,彷彿有層無形隔閡,將生魂和周圍割裂開來,到了其他的維度、次元。

上方、四周,有薄霧飄動、籠罩。

旁邊,突然響起一個粗嗓門,甕聲甕氣——

「這是老爺煉製的法器,罩住之後,咫尺天涯,就不用擔心暴露了。」

說話的,正是三丈巨人,他大步走來,一步一個腳印,咧嘴而笑,滿臉得意:「老老實實的認命吧,落入此間,你是逃不了了!你雖凝了地魂,但我也煉化了四魄,又有法器相助,你根本不是對手!」

「這是法器所為?」

邱言的生魂緩緩飄起,依舊打量周圍,似乎絲毫未把三丈巨人的話放在心上,感受著那種隔離、隔閡的感覺,他若有所思。

「咫尺天涯?這絕非咒術能夠做到,若能將這件直裰奪過來研究一番,正好能助我理解法器原理!」

念頭升起的同時,四方猛的震動起來,原來是三丈巨人奔襲過來,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劇烈抖動!

一步一漲,這巨人竟然還在膨脹!

他的速度不慢,幾步就到了邱言生魂跟前,隨後咆哮如雷,掄起手臂,兩手成掌,猛地向下拍去!

呼呼呼!

遮天蔽日,掌風呼嘯!

雄渾的氣血陽氣和妖氣直落下來,就要籠罩生魂!

整個生魂的魂體被吹的波動起來,有種要被吹散的味道——氣血陽氣,本就是生魂大敵,不亞於白晝烈日。

面對此情此景,邱言卻依舊平靜,魂中人一便掐動印訣,淡淡說了一句:「你的身軀膨脹後,皮骨緊繃,別說刀劍,就連一般的咒術、靈氣都難以破開防禦,只是對周圍的感知和探查,卻未免太過疏忽了。」

「嗯?」巨人經歷了新一輪的血肉膨脹,已然高有十丈,聞言輕咦,聲如悶雷,聲音落下,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失去平衡,他目光一瞥,這才發現,腳下地面不知何時竟被盡數腐蝕,被一腳踩得酥散!

下陷!

腳下不穩,任憑身軀龐大,一樣失去平衡,巨人身子一歪,兩個手掌試了准頭,拍到了生魂旁邊。

「這是怎麼一回事?」

巨人愣了一下,但還沒回過神來,魂中人已經掐完了最後一個印訣。

頓時,子部書架自魂中飛出,轟隆一聲,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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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若欲精進,先省己身




啪!啪!啪!

這書架一落在地上,便如實體一般,將個地面壓得片片碎裂!

「嗯?由虛轉實?你只是凝結了地魂,如何能夠做到?」

十丈巨人見了,先是一愣,跟著卻是泛起獰笑,猛地一抬腿,將腳從腐蝕崩潰的地面中拔了出來,接著渾身上下妖氣噴湧!

妖氣濃郁、聚集,凌空凝結成一頭氣狀犀牛,向下一沖,就朝著邱言的生魂撞了過去!

「就算你再有手段,但一力降十會!在我熙計面前,都是做無用功!」說話間,氣狀犀牛轟然而落,將邱言的生魂,連同子部書架,一起壓在下面!

轟!轟!轟!

地面連綿炸裂,無盡妖氣潰散開來,將好大一片地面給破壞的粉碎!

升起!

粉塵煙霧衝天而起,直蔓過十丈巨人腰際。

「哈哈哈!」看著這一幕,巨人狂笑起來,「管你什麼變化,我自一力破之!這可是老爺曾說過的話,你個小小煉魂修士,如何能夠領會?」

突然!

嗡!

有破空聲響起,就見一道身影從滾滾煙塵中衝了出來,卻是名青衫書生!

十丈巨人見狀一窒,跟著惱怒起來。

「這是誰?咦?他身上的氣息與那道生魂相同?那生魂何時歸的竅?而且能承受住聚氣一擊,不簡單!可惜還要挑戰,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咆哮聲中,巨人舉起手掌,朝青衫書生拍了下去,頓時狂風呼嘯,偌大的手掌鋪天蓋地的落了下去,眨眼的功夫就砸中書生。

但下一刻,刺痛在巨人的掌中爆發開來,他狂叫一聲,手背上鮮血炸裂,竟是開了一個血窟窿,而那書生則從中疾飛出來,書生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柄三尺青峰!

「呀呀呀!」

十丈巨人怒吼連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可能?我這一掌,血氣陽剛,皮膚比凡間精鐵還要硬上幾分,怎的此人不僅沒有受傷,反而還破開了手掌?難道是他的劍太過鋒利?不!不對!」

驀地,一句話突兀的出現在巨人心頭,彷彿憑空生出,又像是早被他記在了心底。

「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

巨人張開嘴,將這句話吼了出來!

「你能破開我的血肉,不是你厲害,而是我不夠用心,我若是一心一意,精誠所學,任何人都不是對手!」

咆哮如雷鳴般呼嘯,在四周迴蕩,巨人整個人的身軀表面蕩起漣漪,血肉泛出灰黑之色,鏗鏘作響,宛如岩石一般!

「練成了!練成了!當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煉化了英魄,血脈轉變,遺澤後裔,便是妖魔,只要心思純粹,一樣能成真人道體!沒想到我苦修,卻沒能成就的玄鐵之身,居然因著你而練成了!」

他哈哈大笑,暢快、爽快,然後低頭看了疾飛過來的書生一眼,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這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應對!」

他這一掌拍擊的時候,手心手背都化為灰黑色調,泛著金屬光芒,破空呼嘯,彷彿一團巨大的玄鐵破空飛舞!如天外飛鐵般墜落下來!

當!

震耳巨響!

手掌拍中書生時,竟然發出厚重的撞擊聲來,撞擊處爆發出一環環波紋,輻射出去!

而後,就見那書生身軀膨脹,轉眼延伸二十丈,渾身寒芒閃爍,居然也成了玄鐵之身!

「什麼!」

十丈巨人再吃一驚,心底泛寒,但倏地又有一句話自心底浮現——

「青出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你表面看起來是比我強,但只要我奮勇向前,就一定會超越了你!吼!」

十丈巨人狂吼一聲,那身軀居然再次膨脹,緩慢而又堅定,令他心底泛起狂喜!跟著,更不囉嗦,舉起拳頭就衝了上去。

當!當!當!

兩個巨人轉眼戰成一團!

………………

邱言的生魂飄蕩著,他的感知,已經將前方那頭龐大犀牛籠罩起來。

這頭犀牛正是那十丈巨人的原型,此刻卻趴在泥濘中一動不動,顯然是失了意識。

「無論是練武還是做學問,甚至是為人處世,都應該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堅定一顆向前之心,可前提卻應是三省己身,只有摸清了自己的深淺,才有意義。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取長補短才是正道,聖賢勸學,不是一味讓人盲目求新,要先鞏固自身、找準目標才行,不然就要沉淪徒勞,不得解脫。」

在那魂中人身旁,四座書架環繞徘徊,子部書架赫然也在其中,又何曾飛出去過?那書架裡擺著的殘簡正自飄起,顯化出一片虛幻,倒映著兩個巨人交戰的景象。

「看不透這點,就無法脫身,這犀牛精一味求力,卻無蘊養之心,只能在岔道上徘徊。」

原來,那凸額大漢所化巨人在地面破碎、踉蹌傾倒時,心神一驚,精神有了縫隙,便被邱言趁勢以聖賢殘簡擊中,從而陷入幻境。

之前種種,都為虛幻,而十丈巨人沉浸其中後,漸漸沉淪,心境波動,聖賢文章深入心扉,將其魂困住,與魄分離,血肉身軀也就不受控制,沒了掌控,只能變回原形。

「若非幻境,地魂書架如何落地破石?只有夢境、幻境我才能做到這一地步,可聽這妖物方才言語,似在凝魂之上的境界,確實能修到虛實轉化的程度。」

地魂凝聚的是經歷,能以記憶和經歷構建幻境,若將他人的心靈戒備擊潰,同樣能牽引他人記憶,補充和推動幻境,對付潘三少爺時,邱言只是初次嘗試,現在卻已經駕輕就熟了。

隨後,他的生魂蕩漾起來,感知急速擴張,將方圓七八里都給籠罩住了。

「這件直裰法器果真奇妙,似是以靈氣牽引周圍,布下的一片法訣,莫非是奇門遁甲?嗯?總算是來了!」

生魂還在想著,突然念頭一轉,魂體一動,迅疾無比的衝向一旁!

緊接著,就聽「茲啦」一聲,聲如敗革,籠罩上方薄霧裂開了一道口子,一道身影直落下來,卻是個頭髮散亂的漢子!

此人一落地,看到趴地無聲的犀牛,就低罵了一聲「蠢貨」,跟著目光一轉,看向生魂,而後吐聲如雷,爆喝一聲,抬手就是一拳!

拳頭彈動,直接壓迫空氣,勁力炸裂,開闢出一片真空,急襲出去!

只是,這團真空還未飛出幾尺,地上倏地爆發出一片翡翠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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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火煉魄,念鍛魂




「嗯?神力光輝?」

亂發漢子見狀,身形變幻,向後疾退!

此人同樣是上靈道之人,和自稱「熙計」的犀牛精乃是同行,他二妖在這兩年間借潘府之力,探查整個遠寧府地界,鬧得雞飛狗跳,卻沒有找到線索,遂定下一計,要挨家挨戶屠滅。

今夜,道城隍降臨遠寧,神威驚醒了二妖便,卻讓他們決定順勢而為,要去開殺戒。

只是,二妖分頭行事,那犀牛精卻殺向邱言生魂,一番追逐,現在陷入幻境難以自拔,魂與魄裂,聲息不再,卻透過玄妙聯繫,讓那亂發漢子察覺,他們早結為異性兄弟,是以亂發漢子立刻中斷行程,直殺過來!

只是這一來,剛出手,就被神力光輝打斷了!

光芒閃爍之間,亂發漢子的一拳真空被光輝吞沒,消弭無形!

「哪來野神?上靈道辦事,你也敢阻?」

亂發漢子說著話,兩條腿猛然膨脹,兩腳併攏,向下一踩!

縮!

膨脹的雙腿瞬間收縮!

但聽轟隆巨響,整個地面翻滾起來!

那自地下透射出來的神力光輝也隨之劇烈起伏,斷斷續續。

而後,就見光輝急速擴展,一下蔓延了方圓十丈。

變化!

隨後,堅硬的地面迅速軟化,產生變化,岩石如水面般波動起來,最後乾涸凝固,化為一地陶瓷!

「嗯?這是怎麼回事?」

亂發男子見狀,儘管心中驚疑,但雙腳還是難免要踩踏在陶瓷上,隨後其人腳下傳出破碎之聲,地面開裂,有濃煙升騰而出,轉眼就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這是?」他還在疑惑,就見煙霧溫度驟然提升,而後就有一點火光閃現出來,落在身上。

燃燒。

轉眼間,亂發漢子裸露在外的血肉、緊繃在身的直裰都燃燒起來!

侵染、轉化。

那一塊一塊的血肉軟化下來,竟被火焰侵蝕、同化、提煉!

「啊!!!」

慘叫一聲,漢子渾身一震,血肉筋骨鳴叫起來,他一抬手將直裰一扯,然後向地上一趴,就地一滾,化作一隻通體漆黑、被厚厚硬甲包裹的巨大獨角仙!

此人竟是獨角仙成精!

「好!好!好!一個五品地祇,對我出手,看來是打算和我上靈道結怨了!是了,當日少爺遇害,就有神祇出手,定然就是你了!很好,總算是暴露出來了,這次出手,將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

說話間,被他扯落的直裰沿著地面延伸起來,將大片的地面都覆蓋住,化為一層陰影。

獨角仙一個旋轉,龐大身軀竟沉入陰影,而後從五丈外鑽了出來,前端的大角一頂一抬,將犀牛精給託了起來。

「今天這個過節,我獨龍記下了,日後……」

他在說話的同時,身子向下一沉,大半個身再次沉入陰影,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地下傳來一道聲音打斷。

「何必日後?打一個也是得罪,打兩個,這上靈道也不能殺我兩遍,既然如此,有什麼理由放你離去?」

伴隨聲音而來的,是驟然升溫的陶瓷地面,「啪嚓啪嚓」的碎裂聲接連響起,地麵龜裂,一根根火柱破地而出,沖霄而起。

一道!兩道!三道!……二十道!五十道!一百道!

轟!轟!轟!轟!轟!

轉眼間,被淡淡薄霧籠罩著的這片地域,就徹底的被火焰覆蓋,化為火海!

燃燒!跳動!沸騰!

火焰如林,釋放出光與熱!

無盡的思緒和念頭在其中飛舞,最後從四面八方凝聚過來,衝向獨角仙!

「啊!!!」

獨角仙再次慘叫起來,身軀被火焰覆蓋,灼熱氣息纏繞著向厚甲內滲透,而一道一道凝聚過來的念頭則如利刃一般,刺魂!

彈!

獨角仙一下子從陰影中彈了出來!

火煉魄,念鍛魂!

覆蓋地面的陰影在火焰中扭曲、波動,生出道道褶皺。

碎!

上方的薄霧,直接就被火焰貫穿!

咫尺天涯,破!

轟!

巨響聲中,遠寧城的一處,猛然間竄起一道粗大火柱!

呼!

聚集周圍的眾人頓時被嚇了一跳!

他們尖叫著連忙後退,卻總有退閃不及的,被火焰吞沒,至於那因房屋倒塌,被壓在碎石下面的人,更是直接就落入火海!

下一刻,火海邊緣泛出一絲一絲的溫暖意念。

「你瘋了不成!鬧這麼大動靜?不怕事後……」獨角仙在火焰中翻滾著,熱息滲透厚甲,綻放出煉化意境,要將他直接煉化,卻被他生生抵住。

這時,一個聲音自火海中央傳來。

「你們行事的時候,也不見半點顧忌和畏懼?何曾想過事後?又為何來指責我?」

說話的,正是邱言的神靈本尊,此時的他,披著灰袍,滿頭髮絲化為火焰,飛舞跳動,髮梢時而有點點火星飄散。

近二十顆神力星辰在神軀內燃燒著!

火海邊緣,突然傳來聲聲驚呼。

「我沒死?」

「這火好溫暖……」

「壓在身上的石頭開裂了。」

……

竟是被火海吞沒了的凡人所發,他們身在火中,卻不受半點灼燒,安然無恙,反而從火焰中感到溫暖氣息,更有光明念頭融入心中,安撫心田,驅散驚恐。

噼啪!噼啪!噼啪!

旁邊傳來炸裂聲,那廢墟中,一塊塊石頭被火焰燒的開裂、破碎,被石頭壓住的人因而脫身,頓時,心中的絕望和恐懼消散,只剩下感恩之念。

恍惚間,眾人看到了火海深處,那道赤髮灰袍的身影。

隨後,這些人心中善念湧動,相互攙扶,被一股念頭牽引著,離了火焰籠罩。

火海之外,那些逃過火焰波及的人,本來退出去老遠,現在卻都一臉驚駭的看著一道道身影從火焰中走出。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

在一道道驚訝目光的注視下,走出火海的眾人,轉身朝著火焰跪了下去,虔誠叩首,口中謝神。

霎時間,幾十道香火念頭從他們身上升起,和本尊神軀連接起來。

本尊的目光卻無一絲波動。

「既然走上了這條道路,又掙脫了神司枷鎖,就不用顧慮太多了,這香火一定要爭!」

火焰中,獨角仙還在翻滾著,身上傳出咕咕聲響,宛如開水沸騰之聲,但它忽的一滾,大吼一聲:「這是你逼我的,此仇此恨,千古難消!」

跟著,它的身軀迅速乾癟,血肉精華似被什麼東西從內部吞噬,接著「嗡嗡」兩聲,一隻手鐲從中飛出。

這是只暗綠色的玉鐲。

叮!

鐲子飛到空中,發出輕響,忽的解體,然後就見鋪天蓋地的黑水呼嘯落下!

憑空生出瀑布,宛如銀河落九天!

「黑淵重水,洗滌乾坤!」

城中,那跳躍的火海頃刻間就被黑水覆蓋、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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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要麼現在就報……




雲霧飄渺,山峰浮動。

在這一片云海中,懸浮著一座通體火紅的山峰,漫山遍野儘是楓樹,潺潺流水穿梭林間。

一派仙家景象。

「嗯?重水鐲被祭出去了。」

身著寬袍的唐萊在山林間緩緩而行,忽的眉頭一皺,隨後搖頭失笑:「看來那兩個蠢物也要找到兇手了,若是他們能抓住那人,卻也不錯,此事之後,我便能心神通透、性命貫通,將第二轉練成。」

想著想著,他來到了一面岩壁前,抬起手貼了上去,岩壁上頓時有墨跡顯現,筆畫扭動,隱約成圖,像是活物一般,隨後唐萊向前一邁,穿壁而過。

頓時,景物變幻,山林與溪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陰暗的山洞、岩壁,岩洞頂上垂下來一根一根的鐘乳石。

滴答,滴答。

這根根鐘乳的尖兒上不斷有水滴滴下來,落在地上,積少成多,流淌匯聚。

水滴猩紅。

前行幾步,一轉彎,唐萊到了洞穴深處,抬頭朝著一根足有兩人長的鐘乳石看去,跟著抬起右手,手指輕盈彈動,捏了一個印訣。

「赦!」

隨著一個字吐出,這根鐘乳石漸漸透明,顯露出裡面的景象。

赫然有道人影,凝固其中,難以動彈分毫,此人看上去年齡不小,但面目蒼白,顯得憔悴、虛弱,整個人氣息奄奄,更駭人的是其人雙臂齊肩而斷,兩腿膝蓋下也是空空蕩蕩的,猩紅血液淅淅瀝瀝的從毛孔滲出。

「唔?」石中人輕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眼底精芒一閃,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化,顯得鋒利、狂傲,他看著唐萊,居然咧嘴而笑,「你又來了?今天這氣色不錯,莫非遇到什麼好事了?」

唐萊也露出笑容,說道:「我孫兒的仇眼看就要報了,而我的修為也要更上一層樓,這是雙喜臨門。」

石中人挑了挑眉毛:「哦?找到那人了?那怎麼還沉得住氣?咦?你的性修修為似乎又有精進!」

「不錯,」唐萊點點頭,「再過不久,估計就能分化神識,等那兇手萬劫不復之後,魂道通透,這第二轉自然就成了。」

「果真是境界不同了,居然不立刻將那人殺死,反而要折磨他?」石中人聽了之後搖了搖頭,「我明白了,你是想借此事做磨刀石,你將那人當成了魔障,要破開之後求道問路,只是養心魔畢竟是取巧之事,就怕弄巧成拙,反要節外生枝,我的分神曾接觸過那人,那個是性子果決的人,這樣的心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陰溝裡翻船。」

唐萊聽了,卻哈哈一笑,道:「於戰果,你不要妄圖用言語亂我心了,此人殺我愛孫,一下殺死,太便宜他了,況且能被我用來問道自我,乃是他的福氣!不過,我當然不會留下後患,早就布下暗手!」

「哦?」被稱為「於戰果」的石中人語帶嘲諷的道,「你還真是算無遺策。」

唐萊收起笑容,道:「我輩修行,自然要多思多做,開闊眼界,不然中了別人的道還渾然不知。我早就料到派人過去滿府搜查,會讓兇手心神不寧,早晚要回潘府探查,是以提前傳了那潘志一套法門。」

「什麼法門?」石中人不禁問道。

唐萊嘴裡吐出了一個名字:「太上引魔訣!」

「太上引魔?」石中人一愣,隨後搖頭苦笑,「你讓一個從未修行過的人修太上引魔的印訣,真是好算計,好算計……」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最後話鋒一轉,問道:「你這次過來,所為何事?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此事的吧?」

「無他,不過又想煉一法器,特來取根骨頭。」唐萊說著,抬手一招,就聽噗嗤一聲,似氣球刺破了的聲音,一根森白細骨破開石中人的血肉,從鐘乳石中飛了出來,被唐萊抓在手裡,骨上鮮血淋漓。

石中人頓時萎靡起來,他眯起眼睛,喃喃低語:「要我的骨頭?莫非是想煉骨幡?嘿!真是歹毒心腸!」

震!

忽然,整個山洞震動起來,外界隱約傳來陣陣轟鳴,似是雷鳴。

石中人聽了,冷笑起來:「好嘛,你那孫子做下的孽可是不少,不知到何時才能真個平息。」

「這事你這階下囚就不用操心了。」唐萊皺起眉頭,轉身而行,迅速離去。

其人一走,鐘乳石上透明不再,石中人再次被遮掩其中,只是此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冷冽。

「多思多做?唐萊老兒,莫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你能算計他人,其他人……」

………………

滋滋滋……

遠寧城。

廢墟之中,水霧滾滾。

就在剛才,火焰升騰,映紅半邊天,隨後卻有黑水自天上來,直落下來,將個火焰熄滅。

那水勢極為兇猛,竟是將火海地面都給撞沉了幾丈,深深的凹陷下去,成了一個大坑,裡面卻沒有水,只有水火相撞後,沸騰而成的濛濛水霧。

水霧升騰、蔓延,竟是遮蔽了小半個城池。

待得眾人回過神來,一切都已經平息,只餘下焦黑的廢墟,巨大的坑洞,霧氣瀰漫。

只是還有幾十人長跪不起,口中念神,神態安詳。

另一邊,得到消息的官差匆匆趕來,人還沒到,清道的鑼聲就傳了過來,就見幾個舉著牌子的差役疾奔過來,牌子上寫著「迴避」等字,後面則跟著一抬轎子,竟是知府文安國親自過來了。

他這一來,人群頓時混亂起來,吵鬧聲、呵斥聲此起彼伏。

與此同時,在地下深處,卻立著兩道泛著碧綠色光芒的身影。

「逃得挺快,他最後那一擊,明顯借了外力,透支了性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不然就不會只是熄滅火焰,藉機逃遁。」其中一道,正是一身灰袍的本尊。

「這事鬧的不小,你這樣直接挑釁上靈道,殊為不智,」說話的,赫然是渾身披甲的銀孝娥,「不過,此事涉及到邱言,卻也能夠理解,他離去兩年,這次回來,居然已經凝結了地魂,當真非同小可,資質驚人!」

本尊的發絲已恢復如常,被一環火焰箍住,他聽了這話,只是道:「已經動手,就沒有停下的道理,無論是這犀牛精還是那獨角仙,都不能放過!」

說著,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了旁邊,那裡正橫著一頭體格龐大的犀牛,犀牛渾身焦黑,腹部起伏,似在呼呼大睡。

犀牛旁邊,鋪著兩件部分燒焦的直裰。

同時一間。

遠寧城外,一片茂密的樹林裡,足有一人大小的獨角仙緩緩前行,它渾身上下流出一股虛弱之感,更有部分硬甲處破損、焦黑,發出焦味。

「可惡!那尊神祇,逼得我動用老爺賜物,精血幾乎都被吸乾了,至少耗損了二十年的苦功!我那兄弟也落入他手,估計凶多吉少,這個仇……」

「這個仇,你要麼現在就報,不然就沒機會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之聲從不遠處傳來,獨角仙一驚,連忙循聲看去,入目的的一道單薄身影。

卻是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書生,他沐浴月光,緩緩前行,渾身的氣血正自升騰,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每走一步,身上氣勢就加重一分!

「你是誰?」獨角仙警惕起來,只是他的話剛問完,那書生一抬手,甩出兩枚符篆,自身則是隱沒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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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第一百零六章 罪孽




「這是什麼?」

只是一閃,兩枚符篆便飛到跟前,而後一轉,就有黑汁從其中一枚中濺射出來,漫天飛舞。

滴滴滴!

黑汁濺灑,落在獨角仙身上,它的厚甲上頓時冒起一絲一絲的白煙,表層被腐蝕了薄薄一層。

「這樣的手段,你也拿出來丟人現眼?雖有法器氣息,但這等腐液,對我毫無……」

獨角仙吼叫起來,作勢要撲擊出去,但這才意識到對方已隱沒身形,無從找起,而其話未說完,另外一個符篆就落了下來。

這一枚符篆,泛著光華,但表面卻佈滿了一道一道的裂痕,裂痕漆黑,整個符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崩散。

符篆一落下來,到了獨角仙頭部,旋轉吸攝,就要將其生魂給拉扯出來!

嘎吱!

詭異的聲響傳出,像是鋸木頭時發出的聲音,而後就見到獨角仙的頭部,一道生魂被半拉半扯出來,那魂裡赫然有一頭微小的獨角仙魂影!

「這只妖怪,居然凝聚了人魂?」

隱匿一側的邱言見狀,生出驚奇之感,隨後注意到,這獨角仙的魂中影雜亂無章,念頭參差,沒有半點收念定心的感覺。

「收攏己念,才能凝成人魂,這妖怪念頭雜亂,是怎麼凝出來的?」

崩崩崩!

又是一連串的聲響,獨角仙用力扯著身子,要把生魂從符篆的吸攝中扯回來,絲毫都不顧忌會傷了自魂,彪悍、野蠻!

「小小手段!也想攝了我魂?開玩笑!今日,就讓你知道我上靈道的厲害!你這書生既然出手,想必和兩年前少爺之死脫不了干係,正好一併拿了!」

就在它說話之時,那生魂居然真的被拉回去好一段,眼看著就要與攝魂符篆分離開來,便在這時……

黑暗!絕望!惡毒!

恐怖陰暗的情緒波動忽的從符篆中滲透出來,一絲一絲,彷彿煙霧一樣,朝獨角仙的魂中滲透過去!

「啊!這是什麼!你這符篆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嚎叫聲中,獨角仙的生魂顫抖起來,魂中影被那一道一道的漆黑煙霧給纏繞起來!

魂動,獨角仙的肉身也掙紮起來,幾隻腿腳同時蹬踏,竟要不顧一切的遠離符篆!

閃現!

邱言的身影突然出現,落了下來,周圍月光居然匯聚過來,在他身邊凝成了銀狼虛影,而後,虛影流淌,匯聚到手上!

狼爪!

轟隆!

邱言這一爪,直接砸在獨角仙的背上,五指如利刃,在厚甲上刮出一溜火花,更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

碰撞所產生的勁力,透過厚甲傳遞進去,將獨角仙壓在地上,就這麼一頓,它沒能從符篆的吸攝中脫身出去!

緊縛!

緊接著,就見從攝魂符篆中延伸出來的絲絲黑煙一緊,陡然收縮,那獨角仙的生魂被勒得緊緊的!

收縮!

生魂居然直接崩潰!

沾染!蔓延!

黑色煙霧竟迅速同化了獨角仙破碎開來的生魂!

怨毒之念從中傳出,蘊含了無盡仇恨,但跟著就被攝魂符篆吞食殆盡,不在世間留下半點痕跡。

靜!

邱言一抬手,就將兩枚符篆都收了回來。

低頭看了一眼攝魂符篆,目光鎖定在那一道道裂痕上,邱言眯起眼睛。

「雖說此妖人魂雜亂,但沾染了源自黃大夫的罪孽,竟毫無抵抗之力,如此看來……」

他正想著,忽的心神一動,抬頭出聲道:「既然來了,便出來吧。」

這話落下,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

但幾息之後,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孤寂身影從樹林間走了出來,面容冷峻,身上有種生人勿近的氣息,正是席云。

「沒想到你的動作這麼快,現在就將這兩個蠢物解決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耳中聽著對方話語,邱言看了過去,道:「你這次來,可是要與我對決?」

席云搖搖頭,抬手一指獨角仙,低聲道:「它身上那隻鐲子歸我,其餘的任你處置。」

邱言聽了,搖頭道:「既然你我早晚一戰,鐲子給了你,豈不是資敵?」

席云也搖了搖頭:「你應該很清楚,那隻鐲子不是你能掌控的了的,帶在身上反而如指路明燈一樣,日後麻煩不斷,便是我拿了,一樣要有後患,只是我現在孤注一擲,沒得選擇。」

聽了這話,邱言沉吟了一下,最後點頭道:「好,我大概猜出了你的處境,從某方面來說,你我的敵人乃是同一人。」

席云聽了,沒有回答,抱拳行了一禮,「鏘」的一聲,長劍出鞘,劍光如一泓秋水,在月光下閃爍,劍刃震顫。

震震震!

長劍鳴叫!

叮!

清脆聲響從獨角仙身上傳出,一隻鐲子凌空飛出,正是那碧玉鐲子,它旋旋轉飛舞,卻被席云手中長劍一穿,掛在刃上!

噌!噌!噌!

玉鐲顫動,劍刃彎曲,二者糾纏在一起,席云也不多做表示,看了邱言一眼,口中道:「此恩我記在心中,告辭!」話落,拔地而起,人如長虹,劃過夜空。

「他的那把劍……」心裡念叨著,邱言收回目光,而後抬手一甩,將斂息符篆打在碩大的獨角仙身上,跟著抬手一提,將漸漸隱沒的獨角仙提了起來,體內筋骨震動,勁力炸裂,便大步流星的朝著遠寧城飛馳過去。

盞茶的時間之後,在遠寧城的地底一處,龐大的犀牛與獨角仙都被擺在地上,兩邊則站著兩尊神祇。

看著兩大妖魔,銀孝娥搖了搖頭道:「這下子,上靈道的威脅要增大不少,好在道城隍剛剛才有懲治,那羅天師也不好再次發作,只是上靈道門派本身的勢力也不小,會有後患。」

旁邊的邱言本尊卻道:「有些事,即使退讓,也不會有多少不同,至於上靈道的威脅,我卻是想通了一點。」

「哦?你想通了什麼?」銀孝娥回過頭來。

本尊道:「其實,與我為敵的並非整個上靈道,而只是其中一人,若是上靈道要為難我,早就發動凡間勢力了,不可能派兩個妖怪過來,還要逼迫潘府協助,所以事情未必太糟。」

銀孝娥聽了,沉吟了一下,然後道:「你說的有理,但即便只有一人,依舊不容小覷,一樣要謹慎對待,增加實力才是,眼下你既脫離了神司,神位**,卻是一次機遇。」

本尊聽了這話,順勢便道:「都城隍大人,你需我相助的,到底是何事?」

銀孝娥回應道:「你我品階相同,無需再以『大人』相稱,其實,我要你相助的事情,對你也有好處。」

她說著,停下話語,卻是開始傳念——

「我要你助我進入一處古蹟。」

本尊也不意外,只是問道:「不知是什麼古蹟?為何獨獨要天生神靈相助?」

銀孝娥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傳念道——

「若是推斷無錯,那裡乃是一尊上古神靈遺蛻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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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信民有求,神靈當應




「上古神靈?遺蛻?」邱言本尊同樣轉為傳念,但念頭裡卻充滿了疑惑之意,「何謂上古神靈?這遺蛻又是何意?據我所知,神靈神祇半靈半實,若是湮滅,不會留下多少痕跡,而且隨著民願散去,就會煙消云散,又何來遺蛻之說?」

遺蛻,字面之義就是遺留下來的軀殼,即死去之後的屍身,但神靈玄妙,本就介於能量與物質之間,變幻莫測,若是湮滅,只會如那城東土地一般,真靈不存,徹底消散,又怎會留下遺蛻?

銀孝娥傳念回道:「上古之神,似與如今不同,裡面有著很多奧秘,我也不能盡知,況且這古神遺蛻也只是推測,不過消息卻較為可靠,古神的遺蛻或許與我等所想不同。」

「那麼,你又如何得知,這遺蛻能助你擺脫天庭制約?」邱言本尊傳念追問,他現在已然猜到了銀孝娥的打算了。

銀孝娥道:「這裡面有些緣由,說來話長,與我父帥還有關係,你若想知道,我自會細細說給你聽,只是那處遺蹟並非絕密,想要進去卻不容易,須得有天生神靈之助。」

「你的父帥?銀王爺!」

邱言聽了,心中一動,他既然知曉了銀孝娥的身份來歷,自然也就知道對方口中的父帥是何許人。

銀孝娥的父親,乃是前朝的異姓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曾被封天下兵馬大元帥,武功赫赫,便是如今,依舊能見到不少祭拜銀王爺的廟宇。

微一思索,邱言本尊點了點頭:「是了,當年沼人曾歸順前朝,獻表受封,但沒過多久,卻有沼將農迪帶兵反叛,銀王爺遂領命平定,因而來過蜀地,更曾深入五沼之地,莫非就是在那時發現了古神遺蛻之地?」

有關銀王爺的事蹟,史書記載的很是詳實,蓋因大瑞立國後,很是推崇銀王爺的忠國之心,士林儒道更多有讚譽。

想著這些,邱言本尊又回憶起道城隍說過的話語,便傳念問道:「令尊備受朝廷推崇,民間更香火鼎盛,想來定為一方神尊,可為何之前道城隍的言語中,卻有不尊之意?」

「父帥的遭遇……」銀孝娥搖搖頭,「不說也罷,你是天生神靈,應該不會遇到類似事情。」

見對方不願多講,邱言明智的不再追問,話鋒一轉,又道:「你先前說過,有法子讓我位於那道城隍之上,莫非就是靠這古神遺蛻之地?」

「不錯,」銀孝娥點點頭,「按著我本來的意思,只是想你助我打開遺蹟,但看你這兩年的所為和進境,不是甘於平凡的人物,既然如此,不妨與我一同入內,想有收穫,自要承擔風險。不過,有件事我要提前說個明白,這處遺蹟並不隱秘,曾開啟過數次。」

邱言並不奇怪銀孝娥對本尊進境的瞭解,本尊的氣運與神司相連,進境變化當然瞞不過對方;至於遺蹟過往曾被開啟,同樣沒有讓他驚訝,既是遺蹟,不知有多少年歷史,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有人發現,有人探索,再正常不過了,不然的話,銀孝娥也不可能得到消息。

思索了一會兒,邱言本尊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都城隍去闖一闖,這是次難得的機遇。」

銀孝娥聽了,也不囉嗦,直接回道:「好!那你要提前做些準備。」

「什麼準備?」

銀孝娥指了指邊上的兩妖,道:「眼下還有上靈道的威脅,不過你現在晉級五品,和從前大不相同,神道之路更為寬敞,倒是可以暫時放下擔憂;至於邱言那邊也不用擔心,正值科舉,能保他一時無虞,若你能在古神遺蛻地有所收穫,自能庇護於他,不然的話,想太多也都是枉然,只能靠凡間龍庭暫時護佑。」

銀孝娥似對書生分身格外看重,一句話說完,還補充了一下:「邱言的資質非同尋常,日後或能成一大助力,但眼前還不能指望什麼,你最好還是將心思都沉在神道法職上。」

說著,她的身上忽然蕩漾起一陣波動。

邱言立刻從中捕捉到一絲一絲的民願氣息。

接著,銀孝娥抬手一抓,將一團民願抓在手上,屈指一彈,那團民願就射向邱言本尊,被後者抓在手上。

感知湧動,邱言頓時從裡面感受到一股求飽餐、美味的意念。

「這是?」他抬眼向銀孝娥看去。

「你的神力積攢太過迅速,很多細緻的東西難以把握,便如這民願念頭,雖然能轉化為香火心念,但念與念之間也有不同,有的求福,有的求子,有的想一頓飽餐,有的則願一生平靜,各不相同,所涉及的法職也就各異,牽扯到的神祇便有分別。」

銀孝娥的話,讓邱言的心裡閃過一道靈光,驀地泛起一個念頭:「她這是要指引神道?」

果然,銀孝娥接下來的話,讓邱言肯定了猜測——

「民為神主,不只是說民願念頭能讓人死後封神,更因神祇的存在依託於民眾的香火,有什麼樣的信民,就有什麼樣的神。」

銀孝娥那張金屬面具的雙眼中泛起精芒,直視本尊。

「一個神祇,應該瞭解他的信民,信民向神祇供奉香火,神祇則需給予回應。」

她說著,身上蕩漾起來的波動越發劇烈,淡淡的神力順著民願所來的方向,逆流而去。

「七品、六品之時,神祇只能關注自身,但你既已入了五品,能將神力依附他物,就有了回饋信民的能力,賜福、回饋、顯靈,雖會消耗一定的神力,卻能讓信民堅定拜神的念頭,更能擴大影響,比單純在夢中傳播神名要來的有效,等日後信民增多,收穫的香火也會增多,在天地陰陽間構成循環,才是長久之道。」

聽了這話,邱言的心裡泛起明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收攏香火之後,神祇與信民的意識隱隱相連,竟還有這層用意,可若要回饋信民,總歸要在法職的範圍之內,超出法職的求願,豈不就難以回應了?」

他卻是想起了這兩年前收攏的災民感念,因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談話,聯繫已然模糊,即將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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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術業有專攻,法職各不同




銀孝娥便道:「超出法職的部分,自是無法回應,久而久之,這部分信民的祭祀念頭就會褪去,和你再無聯繫,但這並不是壞事。神祇的神通,取決於法職神位,而術業有專攻,只在法職範圍內給予回饋,雖會損失廣泛信民的香火,但那部分法域內的信民卻更能產生被神祇青睞的感覺。」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

「便如我這遠寧都城隍之位,記錄善惡,審判亡魂、牽引入冥土,寬泛來講,整個遠寧府、幾個縣的城隍,都受我節制,但我真正關注的,只有這遠寧城罷了,因此其他幾縣對我祭祀不多,但遠寧府百姓的祭祀念頭卻格外堅定。」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的道:「堅定的念頭所帶來的香火,更為純粹,而且也更容易傳播,但凡遷入遠寧的人,很快就會因為這種感覺,而對我祭拜,我也會一一給予回應。」

「術業有專攻?」邱言本尊沉吟起來,聯想到自己的法職,最後點了點頭,「不錯,如果祭祀我的人,能為他人所不能,立刻就會和其他人產生區別,日積月累,自能引得他人也來祭祀,正是要產生差別,又有自己的特性才行。」

「你能想通這點最好,也是你神力積攢的太快,神位晉陞的太過迅速,少了在每個層次的感悟,才會有這些疏忽,若是時間久了,自能總結出這些,神祇千古不朽,有時不必急於一時。我現在告訴你這些,只是提前點醒,不過,這也能省下些許精力,另外,能令遺蹟之行更加順利。」

「話雖如此,還是要多謝你的指點。」邱言本尊抱拳行禮,身上竟讓也泛起淡淡波紋,一道一道若有若無的民願念頭顯化出來,有神力逆行而去。

他竟是當場就有了領悟,開始嘗試著反饋信民了!

銀孝娥坦然受了這一禮,然後道:「既然你已經有了些心得,那我就不用贅述了,只是回饋也要掌握分寸,不能干擾了塵世律法,和凡間龍庭的法度衝突,不然會有些麻煩,裡面的度要把握好,但一開始時,不妨多多嘗試,不用顧慮太多,新神顯靈是傳播神名最好的方法。」

邱言本尊自是點頭。

銀孝娥又道:「另外,我要先帶你去一個地方,只有去了那裡,你才能真正瞭解五品神祇的意義所在,不過,在這之前,你最好先將這裡的事情處理一下。」

說著,她又指了指兩個沒了聲息的妖怪。

邱言本尊這時上前一步,到了犀牛精的跟前,抬手前伸,那手直接穿過皮肉,入了裡面,而後一扯,一團生魂就被拉了出來。

看了手中生魂一眼,本尊一吹,就有灶神火蜂擁而出,將那團生魂包裹,火裡傳出一聲淒厲慘叫,旋即戛然而止,待得火焰褪去,生魂已被煉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純潔無垢。

張嘴一吸,把珠子吸入神軀,而後本尊揮動雙手,兩點星辰飛出,分別落在犀牛精和獨角仙的身上。

下一刻,星辰潰散,火焰燃燒,烈焰吞沒了兩具龐大妖體。

兩妖的生魂都已不在體內,但命道猶存,被火焰一燒,就有澎湃的陽氣爆發出來,生機沸騰,本能抵抗、驅散火焰,只是魂既不再,只憑本能畢竟難以持久,很快就被神火鎮壓下去,可任憑火焰升騰,壓下妖魔本能,卻也只在體表跳動,緩緩滲透。

「看來,想煉化這兩妖要費些時間。」

本尊見狀,皺起眉來,但旋即展開。

「也罷,欲速則不達。」

話音落下,他一抬手,將兩件半邊焦了的直裰凌空攝了過來,手中同樣湧出火焰。兩件直裰便在火焰中迅速萎縮、焦黑,最後泛出點點光輝,化為兩枚符篆。

神通符篆!

「咦?」

但這兩枚符篆卻與之前不同,一筆一劃如墨跡般漆黑,隱隱蠕動,彷彿有生命一樣,釋放出來一種濃厚、安穩的氣息。

神目一動,本尊的視線和感知籠罩過去,兩枚符篆的結構頓時在心中解析開來。

「這兩枚符篆,結構太過複雜,像是將許多種咒術結合起來的一樣,而且被煉化出來之後,竟還隱約反抗……」

正在邱言疑惑之際,銀孝娥卻是開口道:「未料到你這火焰還有這般妙用,能將法器本源直接提煉出來,」她似是注意到了本尊的疑惑,一句話直指核心,「這兩枚符篆,非是咒術而成,乃是以道術祭煉!」

「道術?」本尊咀嚼著這個詞,並未感到陌生,書生分身曾多次在書籍典故上看到,但書上並未真的深入註解,所以邱言並不知道這個詞的後面的深意。

「咒術是以魂力和念頭調動靈氣,共鳴、爆發;而道術卻尤勝一籌,是凡間修士壓箱底的手段,能調五行、借乾坤,」銀孝娥說著,頓了頓,似在觀察兩枚符篆,過了幾息方才繼續道,「道術多是道門秘技,輕易不肯示人,每種都各有千秋,你手上這兩枚道術符篆,有醇厚之感,當為土行之術。」

「道術、土行……」本尊沉思起來。

銀孝娥見了,卻道:「這些事情,與神祇關係不大,你既已平息這邊的事情,便先隨我來吧。」

邱言本尊也不多說,只是問道:「不知都城隍準備引我去往何處?與神道有何關聯?」

銀孝娥聽了,吐出了一個詞來:「冥土。」

話落,她抬手一揮,周圍的景象變動起來,走馬觀花的旋轉,待得景物定下,本尊朝四方打量,立刻感受到肅穆、陰暗之感,這才發現,居然是到了城隍大殿。

呼呼呼!

本尊的身後,懸浮著兩團巨大火球,火焰裡包裹著的,是兩隻妖魔的身軀,而那兩枚墨色符篆則在手中旋轉,一道一道的香火念頭穿梭其中,一點一點的洗滌、並與之聯繫。

一下到了陰司大殿,銀孝娥卻未停下,頭也不回的說了句「隨我來」,便朝著那幅屏風走了過去,竟是腳下不停,直穿而入。

屏風表面頓時如水面般泛起漣漪。

看著這一幕,本尊沉吟了一下,張嘴一吸,將兩枚符篆吞入,接著整個人往前一沖,帶著身後兩團火球,也一頭紮進了屏風裡。

頓時,濃郁的民願念頭呼嘯而來,宛如狂風!

「這屏風裡面,究竟聚集了多少民願,濃郁的如水一般!」

他在民願中前行,就好像是在水底邁步一樣,時刻承受壓力,而神軀內,兩枚符篆則穿過星璇,落入了神池,一沉到底,被池子底下的黑洞吞沒,傳遞到了書生分身的生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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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福禍相依,神躍香爐




書生分身正坐在客棧房間裡,皺著眉頭,心裡卻是浮現出一絲明悟,把握到了世間的一點真理脈絡。

「今日夜窺潘府,卻和上靈道提前對上,即是意外,也是因果糾葛之下的必然。」

世間萬物,彼此間都有聯繫,因果便在其中產生,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因果越積越多,總歸是要爆發的。

「我與上靈道的恩怨持續了不少時日,難以化解,兩年間,對方反覆搜查,這因果早就不知道積累了多少,所以稍有接觸,即便彼此無心,都會爆發,卻也是大勢所趨,不過這次交手,也算是一次試探。」

邱言說著,書生分身抬手一翻,手中就多了兩枚墨色符篆,一握拳頭,符篆就印在了皮膚上,看上去就像是刺上去的墨字。

身子一動,傳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氣血滾滾,在血肉大筋中穿梭,但卻難以掩蓋心中的疲倦之感。

「今夜一戰,先是以魂斗,而後以命拼,將兩名妖魔先後拿下,等於是打草驚蛇,恐怕已經暴露了,只是我現在身在科舉中,只要我不再去主動招惹唐萊,到科舉結束之前,應該都是安全的,但卻不能因此而大意。」

這樣想著,邱言站起身來,走到桌邊。

窗外,不時有喧鬧聲傳來,那是官府驅散人群時發出的聲音。

今夜,他以魂斗犀牛精,隨後神靈本尊將領,與獨角仙交手之後,生魂順勢就回了分身之中,而後才有了城外樹林的一幕。

「現在,書生分身已經暴露了,神靈本尊也不安全了,而且本尊還要前往遺蹟,不知是否會有危險,是時候考慮下個分身了,只是不知,若本尊湮滅,其他的分身能否**存在,而且,這有著**氣運的分身珍貴異常,不能隨隨便便就分化一個,最好精挑細選一番。」

邱言卻是想到了核心符篆中的那兩根毫毛,這毫毛也是他與另外一個世界最後的聯繫了。

想著想著,他坐了下來,取出書本,就要讀書安魂,看到他的這個東走,床邊的包裹顫動了兩下,隨後便見一根白白胖胖的人參鑽了出來,這是人參寶寶在等著聽邱言唸書。

「嗯?嘶!」

翻開書本,邱言正要開口,卻忽然間感到頭裡一陣刺痛,手腳都顫了一下,整個人彷彿裝了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倒是把剛爬出包裹的人參寶寶嚇得跌落在地。

「怎麼回事?」

邱言一站起來,眉頭便皺的更緊,旋即閉上眼睛,沉心靜氣,但很快就重新睜開,眼露驚疑。

「竟然定不下心了!」

他這一閉眼感應,頓時覺得腦袋鼓脹發暈,好似站在高塔頂上,被疾風吹著,有種隨時要跌落下去、粉身碎骨的感覺!

一時間,竟有些心煩意亂。

念頭轉動,將心底躁動壓了下去,邱言卻是眯起眼睛,手指彈動,心裡思緒起伏。

「只要凝聚了人魂,心神念頭就都能隨心收束,根本不可能有定不下心、心煩意亂的可能,用書上的話來說,凝聚了人魂,就是止定靜安,能慮而得,就算碰上再大的事情,念頭一轉,就能沉下心,怎麼我這只是出去一趟,和兩個妖怪交了手,回來後就不能靜心了?」

這是《大學》裡的一句,被他總結進自己所創的修魂功法裡,原句是「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一環一環,層層遞進,若非本尊的香火念頭相助,根本就總結不出來,邱言自信不會輸給一般門派的修魂法門,但眼下便是默念功法,依舊難以定心。

「看來是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了,到底還是見識不夠啊。」

想了一會兒,邱言有了結論,回憶起入潘三少爺之夢,在最後關頭看到的那道黑影。

「潘府有聖賢手稿,確實是聖人門徒,外道修士若無因果牽扯,都不會去招惹這樣的世家,但那潘三少爺明顯練了一種法訣,這很可能就是一個陷阱,被我踏了進去。」

想到這裡,邱言搖搖頭,反省起來,隨後又探查一番,甚至生魂出竅,也沒能找出端倪,不過到了最後,他的眉頭卻又舒展開來。

「也罷,福禍相依,並無定性,雖然中了這一招,讓我心浮氣躁,但未嘗不是一次打磨心性的機會,不妨抓住,趁機再讓心境有所突破,說不定能得窺天魂契機!」

一念至此,邱言只感到機會難得,不容錯過,居然再次落座,翻開書本誦讀起來,只是每讀一句,都要思考書中句意,體會道理,那頭中刺痛連連,卻都被邱言生生壓住,額頭上不斷有冷汗流下,身子都隱隱顫抖起來,讀出來句子,也是時高時低,偶爾還有顫音。

一聲一聲,竟令房間裡多了陰冷之氣,直聽得地上的人參寶寶蜷曲起來,潛藏入床底。

………………

就在書生分身艱難誦讀的同時,神靈本尊也在那屏風中漫步許久。

四周民願呼嘯,真如水底一般,他每走一步,都要頂著莫大壓力,但很快就在前方感受到一道光輝,緩緩靠近。

終於!

光芒近在眼前,化為一個圓環,邱言本尊毫不猶豫的就衝了進去。

跳躍!

擺在桌上的香爐一震,一道泛著翡翠色光芒的身影從中一躍而出,這道身影旁邊,緊跟著兩團火球。

本尊站定之後,回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從香爐裡跳出來的。

「這座香爐,和陰司大殿的屏風是相連著的?」

疑問劃過心頭,本尊遊目四顧,入目的是白文判和一隻半透明黃鼠狼的驚愕目光。

還是那張桌子和那把椅子。

「這裡不正是城隍的那間房間麼?不是說要去冥土麼?」

帶著這個疑問,本尊看到了那道渾身披甲的身影。

銀孝娥似乎明白邱言心中的疑問,邁開步子,走到正堂裡面,撩起了一張簾子,露出了後面的一道幽深走廊。

「將那兩個妖物就放在這裡吧,你隨我來。」銀孝娥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如走廊。

「這……」本尊遲疑了一下,便依話而行,也跟了上去。

一步入走廊,頓時就有一股陰風吹來,便是神靈本尊也感到寒冷,跟著走了幾步之後,不一會兒就出了走廊,前方豁然開朗。

就見一望無際的大地朝著遠方延伸出去,滿眼的灰暗色調。

邱言本尊抬頭向上看去,頓時就見陰沉沉的天空中,懸掛著幾顆黯淡的光球,如太陽一般。

光球沉浮,周圍有一條大河凌空懸浮,浩浩蕩蕩的,從天邊而來,又往天邊而去,彷彿沒有盡頭,亦無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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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冥土有河,山中藏魔




「這條大河竟懸浮在空中,而且河寬好是驚人!」

邱言本尊抬頭看去,將天上河流看個分明,立刻注意到,這河極為寬敞,細細比對,不難發現,整條河單論寬度,怕是有劍南道從東到西那麼寬!

就在這時,一個圓潤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河名為忘川河。」

「忘川?」聽著這個名字,邱言記起了古書上的記載,以及前世的一些傳說,「這裡就是冥土?」

他嘴裡說著,回頭朝自己走來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座不大不小的府院,走出的地方乃是一處小門,門裡幽暗。

這一看,邱言心裡頓時就亮堂堂的,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都城隍,你那房間居然是位於冥土之中!難怪我每次進去,都有種經過一層隔膜的感覺,彷彿步入另外空間,原來竟是從陽世入了幽冥!」

他說著,朝著銀孝娥看去。

銀孝娥此刻依舊寒甲在身,左手捧著一座小香爐,右手則握著一塊方印,印背為城,有細小的人影閃爍不定。

銀孝娥知他所想,遂道:「這座院落,是我在這冥土的跟腳,不過也是你到了五品,神力能散播外界,轉化物質,才能從裡面走出來,若是不到五品,似白文、黃覺,一旦出來,被這陰風一吹,就要失了神智,無人指引、不受庇護,就要沉淪冥土,不知要遊蕩到何時。」

「五品神位,竟還有這等深意,」看著那香爐,邱言想到剛才穿過屏風、在民願裡行進,最後卻從爐中跳出的情節,本尊就開口問道,「這香爐?」

銀孝娥似是早料到邱言會有此一問,將香爐朝著上一拋,就見爐蓋掀起,一枚一枚泛光符篆浮現出來,迥異的法域波動從中散發出來。

看著符篆,感受著波動,本尊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些是……神靈的核心符篆!」

「不錯,但凡在我神司中的神祇,其核心符篆都寄託於此,但如你這樣生而為神的,神軀中本就有符篆位格,便是加入神司,原本的符篆還是存於體內,只有受封法職的符篆寄託爐中,可若本身無格,受封成神,符篆位格成於此爐,亦寄於此爐,神軀裡最多有枚符篆投影。」

在銀孝娥說話間,香爐又將一枚枚符篆吸攝回去,爐蓋落下,香爐重新被她拿在手裡,然後開口道:「這香爐,就是神司,也是陰陽路。」

「香爐,就是神司?」邱言本尊聽了,若有所悟。

銀孝娥又道:「往日你不到五品,入這冥土房間須得讓我牽引,但現在登位五品,已有了自行往來陰陽的資格,所以才讓你穿過陰陽路,體會一番。」

本尊聽了,點了點頭,心下瞭然:「那屏風後,民願濃郁的空間,就是陰陽路。」

「等你在冥土立了根基後,也要開闢一條陰陽路,當會有所感悟,」銀孝娥說著,飄身而起,「現在不妨隨我遊蕩一番,看看冥土風情,然後找一處地方,立下跟腳。」

「有勞了……」本尊說著,也飛騰起來,隨著銀孝娥向前而去。

冥土空曠、荒涼,地面天空都是灰白兩色,顯得單調、壓抑,但本尊騰空而起後,凝神下看,卻發現在那灰色大地上,居然遍佈著一道一道虛影,有樓台屋舍,更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如陽間。

銀孝娥這時說道:「這些都是遠寧府籍的鬼魂,陽壽終了後入了冥土,在閻羅殿走了一遭之後,無太大罪孽,又無多少功德,不能立刻轉入輪迴,也不用去十八層地獄,所以被遣送回此,待得被時機到了,才能依次上黃泉,往忘川。」

聽到這裡,邱言心中一動,本尊於是問道:「遠寧府籍的鬼魂都會來此?不知周邊村寨的鬼魂是否也會到這裡來?」

他這是想起了在山神廟中送去輪迴的前身。

當時邱言雖有山神位格,但神力匱乏,品階也不高,最多只能送人入冥,卻無法探查冥土奧秘,所以並不知曉魂入輪迴後的情況。

銀孝娥回道:「我知你想探究左渠村冤魂一事,不過,那些鬼魂雖是遠寧府人,可突遭橫禍,算是橫死冤魂,這樣的魂魄並不歸我處置,一般會直接投入輪迴,以補陽缺,全陰德。」

「多謝告知。」本尊點點頭,說著感謝,心裡卻轉著念頭。

銀孝娥又道:「陰陽相隔,陽間之人不能知曉陰間之事,不少人以為只是傳說,不以為意,作奸行惡毫無底線,甚至無惡不作、貪贓枉法,只圖一世快活,把個陰德都給耗盡,這樣的人入了冥土才知後悔,卻已晚了;也有修士以為能成大道,萬古不朽,未有入冥之日,但中道橫死,來到陰間一樣要受苦,不過總好過神形俱滅……」

兩尊神祇飛動之間,一邊看著下方景象,一邊說著話,銀孝娥的很多話都令邱言深有感觸。

很快,二神飛到了一處險峻的山峰之上。

冥土寬廣無邊,這山峰卻也比陽間名山來的高大險峻,若是放到陽間,定不會輸給五嶽。

一飛到這裡,邱言突覺分身生魂有異,念頭一轉,本尊當即開口道:「就是這了。」

銀孝娥往下一看,卻皺眉道:「這座山上留有魔斑,應是有鬼修曾在此渡心魔,卻沒能成功。」

「心魔?」本尊聽了,心下閃過一道靈光,至於鬼修這個詞,他雖第一次聽說,但單從名字上,就不難猜出背後含義。

銀孝娥點點頭,鄭重道:「正是心魔,自天外而來,天地六道,都有可能沾染,無形無蹤,端的凶險異常,便是我等神祇也要小心戒備。」

「這座山峰中,莫非還藏著心魔?」本尊向下一指。

銀孝娥搖搖頭:「這倒不是,心魔無形,這山峰上只留有渡劫失敗的修士痕跡,但這樣的痕跡許和心魔有著聯繫,這種事情也是有先例的。」

本尊便道:「既然沒有心魔存在,就無須多想了,實不相瞞,我一到此處,就感到與我有緣,落座在此,斷不會錯。」

「你若堅持,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銀孝娥屈指一彈,就有團神力光輝飛出,裡面念頭湧動,「這是冥土落座的方法,你拿去參考,五品之時,神位尚未真正定型,不妨簡單構建,留待日後再行增補。」

「多謝!」

本尊一把抓住光輝,吸攝梳理,接著神軀驟然墜落,如同一顆流星一般,砸向那座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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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拜神!




遊魂,在冥土很是常見,沒有歸屬,來歷各異,從漫長的迷失中恢復過來,有了意識。

此刻,遊蕩在一座山峰周圍的幾隻遊魂,突然間心頭泛起警兆,而後便注意到天空上有顆流星,正徑直朝這裡墜落下來!

這樣的景象,他們並不陌生。

「有神祇要來這裡落地生根了!」

「新的五品神祇!」

「沒想到會挑中這裡,這可是有魔斑留存的地方。」

……

聲聲傳念中,一道道遊魂急急忙忙的散開,迅疾遠去,遠遠的離開了這座山峰周圍方圓十里的地方。

轟隆!

巨響爆發出來,在山峰、山谷間迴蕩,並且遠遠的傳遞出去,地面震動起來。

山峰西側的山谷裡,霎時間煙塵滾滾,一座三層閣樓拔地而起。

地基、屋脊、房梁、磚瓦……紛紛無中生有的浮現出來,組合排列,穩固成型。

閣樓周邊,山體變動,凹凸不平的地面逐漸凝實,一面面院牆破土而出,青瓦白牆,將閣樓圍了起來,頓時,文風之氣蕩漾出來,遠遠看去,彷彿一座書院坐落山中。

「先構建落腳之處,然後架起法域。」

閱讀著銀孝娥傳過來的心得,邱言領會之後,又加入了自己的思考,本尊神軀便從閣樓中飛出來,神軀一震,幾顆神力星辰飛了出來,迅速燃燒,釋放出一層一層的光幕,擴展開來,將整個閣樓籠罩,接著又向外延伸開去。

下一刻,書院中央轟隆作響,一座灶台拔地而起,高近三丈,灶台上火焰升騰,煙霧滾滾;書院後方,隆起了一座小小山丘,山上遍佈根根細木。

「法域既立,這冥土落腳點算是有了點防護之力。」

做完這些,本尊從空中落下,站在院子裡,感受著四周的變化和奧秘。

這個時候,銀孝娥也從空中落了下來,卻沒有進入書院,而是懸浮一側,等邱言回過神來,這才將之邀請進來。

「未經允許,強行進入一個神祇的冥土法域,就等於是宣戰,這一點,你要謹記。」銀孝娥落入院中,第一句話就是告誡,跟著她朝周圍打量了幾眼,點了點頭,「你的這處落腳點已經初具規模,剩下的就是感悟信民聯繫,盡快開闢出一條陰陽路。」

說著說著,她又飄飛起來。

「本來新神落地,是要去地府造訪的,但眼下幾日,你不妨先感悟冥土和陰陽路的變化,試著與信民加深聯繫,並恢復一下神力消耗,等將五品神祇的神通都摸索的差不多了,也就該動身去往那處遺蹟了,我的冥土法域離你不遠,若是有事,不妨呼喚。」

話音落下,她飛騰起來,疾飛出去,轉眼消失在天邊。

本尊收回目光。

「感悟信民聯繫,建立陰陽路麼?不知這陰陽路建立之後,陽間的出口是只能有一個,還是能有多個,又是否是固定一處……」

邱言想到了陰陽路可能帶來的變化,一邊想著,本尊神軀騰空而起,入了閣樓第三層,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盤膝坐下,閉目不語,神心沉浸。

感悟……

「現在,祭祀我的人共有三百九十七人,其中大部分只是順便祭拜,有一百零三人時常記掛,七十二人存有敬畏之心,只有五十一人較為虔誠,能日日祭拜,十七人在家中擺了神像,恩,不妨就從這十七人著手,試著擴展影響。」

心裡想著,神力便有了變化。

為了建立冥土的落腳點,本尊已消耗了不少神力,加上之前與獨角仙對戰時所耗神力,晉陞五品時堪堪衝破一千顆的神力星辰,再次跌落到了九百多顆。

跳動!跳動!跳動!

九百多顆星辰中,忽有幾顆跳動起來,分出一絲一絲的神力,順著無形的香火心念傳遞出去。

………………

「老王,你拜的這個是什麼神來著?你昨天還和我說過,這卻又忘了。」

一大清早,王力喜剛給家中神像上完香,就聽到妻子孫氏的詢問。

王力喜連忙就道:「這位是灶公,你可放恭敬點,別衝撞了神靈。」

王力喜是張記酒樓的廚子,前天夜裡,遠寧城發生騷亂,大火漫天,事發地就在張記旁邊,王力喜出來看熱鬧,沒想到被火焰捲入裡面,本以為必死,結果卻見到了神祇顯靈的一幕,和其他受難人離了火海後,心潮澎湃,當即跪地拜神。

待得官府過來平息事端,王力喜回到家中,依舊難以平靜,反覆回想神靈模樣,突然想起來,竟和從前夢中見過的一尊神祇相同,頓時瞭然,昨天立刻就請了神像入家,在家裡立了灶神像。

「這我曉得,」孫氏聽了勸告,先是點頭,然後又皺起眉來,「對了,銀子備好了麼?這兩天趕緊給掌櫃的送去,聽說悅來酒樓請來的廚子,是關中有名的大廚,手藝不凡,這才把東家的生意都給搶了去,卻讓東家也起了請外地廚子的念頭,你要不趕緊打點,生計就沒了!」

「瞎操什麼心,都準備好了,今晚送去,不過話說誰來,這人都圖個新鮮,也就是吃慣了蜀菜,才顯得關中菜有個新鮮勁,過陣子還不是要吃回來,你別瞎擔心,沒事!」

嘟囔了幾句,安了妻子的心,又和兩個兒子說了兩句,王力喜便離了家,幾下到了張記酒樓。

酒館大堂門可羅雀,往日的這時候,吃早點的人早就坐滿了半個廳堂了,反倒是街對面的悅來酒樓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力喜,今天你可要小心點,東家剛在廚裡發了火,都砸碗了!」見到王力喜進門,本來窩在櫃檯上的趙掌櫃頓時來了精神,走過來透露出聲,「你要是有什麼法子,趕緊使出來,別藏著掖著了。」

看張掌櫃擠眉弄眼的樣子,王力喜深吸一口氣,壓下一拳打出去的衝動,他知道這趙掌櫃是想要討要銀子,換了往日,他王力喜身為大廚,怎麼可能受這個氣?但現在形勢比人強,違心的謝了一聲,王力喜忙趕往廚房。

掀開門簾,廚房裡已是亂成了一團,兩個小工正在拾弄破碎的碗碟。

「東家呢?」王力喜拉住一人,低聲問道。

「剛走,怒氣衝衝的,讓你來了就去見他。」

這話讓王力喜心頭一驚,泛起不祥之感。

正好這時候,門簾外突然傳來小二的一聲吆喝,卻是有客人上門了,點了個炒菜。

王力喜聽了,嘆了口氣,便放下其他事,點火、掌勺。

升起灶火,預熱鐵鍋,王力喜一握鍋柄,驟然感到一股暖意從頭落下,瞬間充斥全身,手腳暖烘烘的。

「嗯?」心中生疑,但王力喜還是順勢放油、點蔥,頓時油星和濃煙飄蕩起來,緩緩擴散。

沒過多會兒,幾個打雜的小工忽然面色一變,鼻子抽動,低聲道:「什麼味?好香!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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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灶公保佑




這幾名打雜小工嘟噥完了,咳嗽了兩聲,就被這味道吸引,面露沉醉,循著味道看過去,目光鎖定在正於灶前忙碌的王力喜身上。

不只是小工,其他幾個廚子也都被這飄開的味道驚了一下,朝王力喜看了過去。

反而是當事人王力喜毫無所覺,一下一下顛勺,未過多久,一盤炒菜就此出鍋。

聽著呼呼火聲和茲啦茲啦的油響,邊上的學徒才如夢初醒,連忙端盤接菜。

「嗯?你們這是怎麼了?」拿搭在脖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王力喜這才注意到周圍人怪異的目光,他剛才掌勺,只覺渾身溫暖,顛、抄之間行云流水,連灶台火焰都格外配合,整個人徹底沉浸進去,物我兩忘,等忙碌過後才回過神來。

「咦?這菜的顏色、味道,怎麼……」這一回神,他終於也發現了異狀,目光落在那盤菜上。

做菜烹飪,講究色、香、味、形、器,想五味調和,既要掌握好食材和佐料,也要注意火候時辰,連顛勺、翻菜的力道都有講究,裡面有不少學問,要是再加上選料和刀功等,更為複雜,一個廚子想有所成就,並不容易。

像王力喜這樣的廚子,一樣有著追求,不過總歸要被紅塵瑣事磨平棱角,事到如今,早忘了當初所想,但眼下,王力喜看著自己炒出的這盤菜,聞著味道,卻有思緒泛上心頭。

這時,小二掀開簾子,催促著道:「好了麼?客人可還等著呢,哎?你們愣著幹什麼啊?」

他說著,將那盤菜端了起來,對王力喜道:「王師傅,張掌櫃讓我給您說聲,東家正找您呢,趕緊去吧。」話落,他端著盤子就走,到了門簾邊上,卻是面色微變,鼻尖鬆動,臉露驚訝,但外面又傳來催促生,小二趕緊收拾心思,掀簾而出。

王力喜搖搖頭,走側門去找東家了,他大概猜到東家找自己的用意。

果然,見了東家之後,這位年輕的當家就反覆念叨著對面悅來酒樓的生意,翻來覆去的說著,話裡話外,透露著埋怨和抱怨。

正當王力喜暗嘆活計八成不保之時,東家卻是話鋒一轉,說起菜價、米面,這下立刻讓王力喜有了明悟。

「原來如此,他是打的這個算盤!要藉機壓低工錢!」

王力喜的念頭剛落,就聽那東家便道:「力喜啊,你看,你這技不如人,拿的工錢卻比人家高,以前沒有對比還好,現在這事兒一鬧,我就怕店裡會有人覺得不公啊,依我看,不如……」

「真是想趁機壓工錢!」王力喜心生怒意,正要分說,卻被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

「東家,趕緊讓王師傅回去吧,客人都等急了,指名讓王師傅做菜呢。」

趕來的,正是方才的店小二,只見他額頭上滿是汗水,也不知是因為跑得急,還是因為心裡急。

「等什麼王師傅?不是還有其他廚子麼?」東家一臉的不滿。

小二見東家神色不虞,連忙解釋起來:「客人吃了王師傅做的菜,大為稱讚,說一盤不夠,還要再添,結果其他師傅做了去,那人卻說不對味,一個勁兒追問第一盤是誰做的……」說到這裡,小二偷看了王力喜一眼,雖未明說,但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還有這樣的事?」東家皺起眉頭,有些驚疑不定的看了王力喜一眼,擺擺手,「那先這樣吧,力喜你先去做菜,我剛才說的事,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來找我。」

就這樣,王力喜隨著小二離去,可在這之後,他卻沒有去找東家,反而是東家急急忙忙的去找他了。

原來,王力喜回去後,親自掌勺,又是一盤菜出爐,直吃的那客人讚不絕口,也引得旁人心中疑惑,起了心思,點了幾盤。

這一點不要緊,幾盤菜下肚,立刻就是一片誇讚聲,那一盤盤菜給吃了個乾乾淨淨,一來二去,連外面的路人都注意到了,不時有人進來品嚐。

就這樣,一天下來,張記酒樓一改門庭冷清的景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越到後來,傳的越廣,來的人也就越多,趙掌櫃記賬、下單,忙的是不可開交,差點背過氣去。

至於那東家,也徹底呆了,疑似夢中,直到一小工過來,說是王力喜忙了一天,太過疲勞,站都站不穩了,這才把東家給驚醒。

「王師傅可是咱店裡的寶,萬一累出個好歹可怎麼辦?」東家雖不知今天這事的緣由,更不明白王力喜的廚藝怎麼就突然大進了,卻知道不能得罪對方了,不僅不能得罪,還要巴結。

這遠寧城,酒店客棧不少,真正的名廚又有幾個?

嘴裡說著,東家趕忙去了伙房,安撫王力喜,言語間竟有幾絲討好之意,像是已經忘了早上說的話,不僅不提壓工錢一事,反而要給王力喜加錢!

安撫之後,他又去了大堂,給新來的客人賠著不是,替王力喜推了新點的菜單。

廚房裡,幾個廚子和小工將王力喜給圍了起來。

「老王,怎麼回事?求到秘訣了?」

「是啊,王師傅,你這下可是出名了。」

「方便透露點麼?不過,要是獨門秘技,不說也罷。」

感受著眾人熱切的目光,想著東家態度的變化、趙掌櫃灰溜溜的樣子,王力喜自是歡喜,卻也格外迷惑,心裡嘀咕起來:「我哪有什麼秘技?今天也和往日一樣,卻不知做出來的飯菜為何突然就好吃了?」

他仔細回憶今日所做之事和接觸到的東西,完全摸不著頭腦。

「今早拜了灶公之後,就離家了,然後……嗯?對了!灶公!」

這一想,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灶公的名字帶著一個灶字,他老人家又能放火,這不正好應在做飯、做菜上了麼?莫非是這個原因?」

想到這裡,他顧不上其他,找個藉口就要提前回去,酒樓東家當然不會多說,放其離開,等王力喜到了家裡,趕緊給神像上香,而後和妻子說了兩句,兩個人都是心生感慨。

隨後幾日,王力喜每日不光給神像上香,還奉上祭品,這做出來的菜是一日好過一日,不久就傳遍大半個城池,越發讓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定是灶公保佑!才讓我老王時來運轉!」

只不過,這個秘密到底沒能瞞住多久,蓋因那日見過本尊身影、回去後虔誠祭拜的人,並非只有王力喜一人,也有其他人請了神像回家,裡面不乏廚子之流,更有個開茶館的,同樣受惠,一來二去,灶公的名頭算是正式傳開了。

一家一家的酒樓菜館聞風而動,紛紛請了神像到店,生怕落於人後。

街頭巷尾多了不少談資,十個人裡面,就有三個要談論灶公這個新神。

每日,書生分身漫步街上,時時刻刻都有一道一道的香火念頭從各個菜館、酒店、客棧升騰起來,匯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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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巷聽書,鑼鼓報喜




邱言的書生分身最近十幾日常在大街小巷穿行,不時進到茶館、酒肆,聽那說書人講述話本、故事、傳奇。一邊觀察,一邊不動聲色的,將匯聚過來的香火念頭透過魂中黑洞,傳往神靈本尊。

隨著時間推移,遠寧城裡的氣氛越發凝重,那些聚集於此的童生們越發緊張——

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今天一早,邱言分身在街上轉了一圈,看了看時辰,便入了一家酒肆,叫了兩碟菜,慢慢吃著。

酒肆中間,有名年過半百的老儒生正眉飛色舞的講述祁家將的故事,口若懸河,引得陣陣喝彩。

邱言也在聽著,一句一句,都謹記下來。

在他的感知中,半百儒生口中的每個字,似乎都化為一枚枚無形文字,自雙耳入了心頭,跟著一轉,卻被生魂吸攝,在生魂中凝成書冊,落入了標著「集」字的書架裡面。

這集部書架上稀稀拉拉的擺著幾本書卷,有詩集,有詞典,也不乏話本、傳奇,更有戲曲、別集,甚至還有半部《道藏》!

邱言的地魂分為四架,經史子集,經部書架已經擺了不少書卷,都是對儒家典籍的領悟和註釋,史部書架卻還空著的,至於子部書架,則只是擺了一篇殘簡,但卻是聖賢手稿的精神凝結而成。

和之前相比,地魂書架散發出的氣息有了些許變化,多了絲地氣、平常心,少了些出塵和玄虛,卻是邱言在這幾日走街串巷,聽多了尋常話語,又收集了不少民間文本,凝在魂中,讓地魂有了更多積累,。

那酒肆裡的說書人說了一會兒,就停下嘴,吐出一句「預知後事如何,還聽下回分解」後,便收拾一番,離館而去。

酒肆裡,不免一陣議論。

「這祁家軍當真忠勇,一門忠烈。」

「是啊。」

……

議論著議論著,話題很快從評書轉移到了身邊事,就聽一人道:「你們最近有沒有去張記酒館吃過?他們那的廚子,那是廚藝大漲啊,往日都沒幾個人去,現在想吃,還要排隊!」

立刻就有人笑道:「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老劉剛回城,還不知道,街坊早就都傳開了,你道張記那家廚子為何突然間廚藝大漲?」

先前那人奇道:「哦?裡面還有緣由?」

「當然有了,」又有人笑道,「那張記的王廚拜了灶公,受了神靈庇佑,才有這番際遇,聽說他本來要被辭退,拜了神後,突然就時來運轉了!」

「這倒奇了,拜神求子還算常見,這拜神還能做出美味佳餚,還是頭次聽說,不會是以訛傳訛吧?」

登時就有人反駁起來:「怎麼是傳言?這遠寧城現在,好些個酒樓飯館都請了灶公進門,你還別說,那飯菜還真就比從前好吃了!」

「這個是實話,連我們家門口的那間小館子前天也請了神,打那之後,館子裡飄出的油煙都比往日要香!」

「不過,縱然都請了灶公,也是有差別的,還是張記的王廚子做的飯最好吃,聽說是因為他是誠心拜神,沒有旁人的功利心!」

「話是如此,不過灶公這般靈驗,我這正琢磨著,過兩天也請進家中,改善改善伙食。」

「使不得,使不得,」酒館的掌櫃不知什麼時候來了,聽見眾人言語,卻是道,「灶公可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請的,你們尋常人家,還是別胡亂行事,小心衝撞了神靈。」

「行了行了,付掌櫃,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啊,是怕家家都請灶神,斷了財路吧,太小家子氣了。」

旁人聽了,也都想通了裡面的門道,紛紛笑罵,酒肆的氣氛一時熱鬧起來。

酒肆一角,邱言將兩碟菜吃完,在桌上放上幾錢銅板,起身就走。

「都城隍說的不錯,術業有專攻,法職也有分別,只有特點呈現出來,帶給信民實惠,才能讓鞏固祭祀,加以傳播,這才幾天的時間,我這香火就增長了不少,神名更是傳播迅速,雖然祭祀的多是好奇,少有敬畏,但等基數足夠,自會誕生出虔誠之人。」

心裡想著,邱言回到劉家老宅。

他剛回遠寧的時候,是住的客棧,但等忙完了道試,有了空閒,就按劉懷的吩咐,找人將劉家老宅打掃了一番,搬了進去,這些天都住在此處。

回到宅院,邱言就進了當初的那間房裡,靜坐閉目,調動生魂,梳理收穫。

「今日又收集了不少雜談和話本,那祁家將忠勇忠烈,事蹟流傳甚廣,裡面也有為將做人的道理,凝結出來,寄於地魂,是個不錯的補充。」

靜默、回憶,邱言的氣息隱隱內斂,約莫過了盞茶時間,方才重新睜開眼睛,而後拿起一卷書,翻開誦讀。

讀書聲一起,桌角就有動靜,人生寶寶就爬了出來。

讀著讀著,邱言慢慢皺起眉頭,臉色漸漸一片蒼白,魂裡又爆發出刺痛。和十幾天前相比,邱言對刺痛的抵抗能力明顯提升不少,除了面色蒼白、眉頭緊鎖外,並無其他異狀。

讀書入神,不知時辰。

劉家宅子外面,幾戶鄰居出來洗衣倒水,其中幾人一臉不滿的盯著劉家宅子。

原來,自劉家遷去青昌,宅子空了出來後,不時會被幾戶鄰里挪做他用,未曾想,幾天前邱言卻突然住了進去,亂了他們的打算,難免敵視和埋怨。

「老劉家算是讓窮措大給坑苦了,先是劉老頭的妹妹被那林老秀才坑,現在老劉頭自己,又被他這個連秀才都考不上的外甥害得遠走他鄉。」

「可不是嘛,人走了,院子眼看著也要被這書生給佔了。」

「這邱言小時我就見過,一看就沒什麼出息,這樣的人,也想讀書出人頭地?難啊!」

鄰里婦人,心裡有著不滿,就要家長裡短的絮絮叨叨,話裡話外不乏惡毒之意,只是,這些埋怨和惡意到了第二天晌午,就全部煙消云散,轉而化為了驚訝和畏懼。

這天,邱言如往常一樣,先是遊街串巷,然後回院讀書,但午時一過,巷子裡就響起一陣嘈雜,有鼓聲,有鑼響。

「大中午的這是干什麼?」

「擾民安寧!」

「哪家的缺德……」

一個個鄰居出門打探,卻見一群人湧進巷子,敲鑼打鼓,喜氣洋洋。

見了這一幕,劉家的街坊們回想起從前見過的熱鬧景象,心裡頓時都是咯噔一聲。

而後,就見那些人到了劉家宅子外面,紛紛大叫:「中了!中了!邱相公中了!高居榜首!道試第一!」

這些人,赫然是來報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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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榜要賀,圍城必闕




「道試第一?放榜了?」

眾街坊聽了,卻是面面相覷。

有街坊遲疑的問:「道試第一,就是考過了?」

報喜的人立刻就回道:「這是當然,道試第一,就是咱遠寧府的案首!若還考不過去,就沒人能考過去了!」

眾街坊聽了,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遠寧府的案首!那不就是說,這邱生考上秀才了?」

「何止是秀才?歷屆案首,沒聽說過有人考不上舉人的,邱相公現在是案首,幾個月後,那就是舉人老爺了!」

「舉人老爺!」

聽了這話,一干街坊算是徹底驚呆了。

「老劉頭家這是要發跡了啊,有了舉人老爺,那可就不得了了!」

到了這一刻,他們對劉家的蔑視、小窺和嘲笑,全都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後怕和畏懼,想到自己在老劉家搬走時的嘴臉,還有這兩天的冷言冷語,不禁都有了大禍臨頭的感覺,一個個急急忙忙返家,躲藏、逃避。

報喜的人自然不會關注這些街坊的反應,還是在劉家宅子外面鬧騰。

這麼大的動靜,邱言不可能沒有聽到,從容起身,整理了儀表,就將院門打開了,他算著過日子,知道今日放榜,並不意外。

「邱相公!恭喜!恭喜高中!」

「邱案首高才!」

「邱公子,文曲下凡!」

院門開啟,眾人連連恭賀,邱言便拿出些銅錢分與他們,都是歡天喜地。

「沒想到那孔提學倒是大方,直接給我點了案首,這樣也好,名聲更大,能積攢人望……」邱言還在想著,卻被幾下拉扯給打斷了思緒。

「邱相公,不知府上缺不缺人手?小的有心,願意依附……」拉他的幾人作勢要跪,想在邱言名下掛個籍,當個奴僕。

現如今邱言過了道試,就是秀才,依大瑞律,秀才每月能領錢糧,能減免稅賦,連帶著名下奴僕一樣受到惠及,遊手好閒之徒最喜此事,多趁機找個新晉秀才掛靠,來行方便。

這些事情,邱言自也知道,當然不會招這樣的人過來,給自己的名聲抹黑,全部拒絕了事。

等報喜的人散去,沒過多久,張振就上門拜訪,帶了些禮物,多為書卷筆墨,與邱言說了恭賀。

「賢弟這是一鳴驚人,直接拿了案首啊!如此一來,今年的秋闈,你我兄弟就能一同應考了。」張振由衷歡喜,他早有了秀才功名,正打算今年鄉試一試身手。

二人談了兩句,張振又道:「我剛才著人看榜,才知道那日與你我相談的周貫也有名次,是一等第四名,今後不妨也親近一下。」

「周貫……」聽著這個名字,邱言記起了那個年紀尚輕的少年童生。

說了一會兒,張振忽然道:「賢弟你的臉色不太好,不會是太過用功,沒注意身子吧?你一個人住在這諸多不便,又不願意去我府上,那為兄乾脆送你兩房美妾,也算……」

張振說著,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邱言正要回話,忽有濃郁民願從空中落下,灌注身軀,穿皮透骨,融入生魂!

這些民願念頭不同於這些天匯聚過來的香火念頭,雜亂、無序,充斥著羨慕、憧憬、尊崇等情緒念頭,亦有嫉恨、妒忌、不甘等負面念頭。

稍一感悟,邱言便明白過來。

「放榜之後,這案首的名頭傳播出去,激發的民願匯聚過來了,雖不如當年施粥時濃厚,但也頗為可觀。」

突然被民願加身,邱言心有所想,就沒了閒談的心思,便和張振說了幾句,送客出門。

回到房裡,他想了一下,並未將這些雜亂的民願送入中央黑洞,而是引導著,環繞魂便。

「這些民願太過雜亂,送過去只能增加一時神力,不如留在分身,先用來養望,等本尊需要的時候,再傳過去。」

這樣想著,民願便被生魂蘊養起來,層層疊疊的變化,環繞周圍。

而後,魂兒深處,有一兩句文章流轉出來,都有與金榜題名有關,與民願交相輝映。

經過兩年沉澱,邱言已大致摸清了儒家修魂的特點,知道如馬陽那樣的大儒,雖一言能驚鬼神,但與其說是靠的書法文章,倒不如說靠的是天地民心。

文章本身沒有力量,但千百年來在世間流傳,成了行事準則、天地正道,自然而然的就匯聚了民心民願,而大儒大臣本身也能匯聚民願,以儒馭文,調動天地綱常、乾坤民願,才能言驚鬼神。

其實,驚鬼神的,不是大儒,而是其代表的民心民願。

邱言總結出的一套修魂功法,與此相似,但主要是調動自身魂力念頭,用來修身養性。

「文章與民願相合,分身的威望會漸漸增長,持之以恆,未嘗不能達到馬老相國的程度,恩?」

邱言還在想著,頭裡卻驟然劇痛,跟著就感到生魂裡有道黑影憑空浮現,化為獠牙大口,朝民願撲了過去!

飢餓!混亂!吞噬!

種種意念清晰的傳遞出來,而後就見那民願中,妒忌、嫉恨、不甘等情緒念頭,被一絲一絲的剝離出來,被這大口直接吞了下去!

「終於顯露出來了!本來還在想要用什麼方法,引你主動現身,沒想到還沒動念,你就顯形了,正好!」

感受到魂中異變,邱言卻沒有驚慌,念頭一動,魂中人邊上的四座書架飛騰起來,朝著那道黑影壓了下去,經部傳念,子部放光,集部牽引!

只有史部書架,因為沒有拜訪任何書卷,所以沒有半點動靜。

只是一下,黑影就被纏繞、鎮壓,但旋即一空,竟然穿行出來,在書架縫隙間流動!

「真詭異!」

就在邱言動念的瞬間,黑影突然一晃,猛然變向,向著黯淡無光的史部書架衝了過去,剎那間就深入其中,而後張嘴一咬,竟要將整個書架吞下去!

「圍城必闕,此乃兵法!正是留著這個缺口,讓你入甕!」

未料邱言早有準備,意識操控之下,史部書架只是一晃,迅速縮小,向下一沉,直入生魂中央,穿過了中央黑洞,不見了蹤影。

緊接著,其他三座書架緊隨其後,縮小、穿梭,過黑洞而沒。

隨後,邱言整個人頓時萎靡起來,疲倦、犯困,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瓶子,拔開瓶塞。

瓶裡發出「嗡嗡」聲響,幾隻飛蟲飛了出來。

「來將我這疲憊和睏意的念頭吞掉。」

邱言意唸成波,傳遞出去,緊接著生魂隱隱從頂露出,卻未全出,所以不受陽光影響。

幾隻飛蟲飛了過來,在生魂邊轉了幾圈,將幾絲意念扯出、吞下,而後飛回瓶中。

做完這些,邱言的意識中睏意消散,但面色越發蒼白,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透支的感覺,一站起身,身子都晃了晃。

這時,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邱言眉頭一皺,強打精神過去開門,這門一開,映入眼簾的,卻是滿面笑容的宋奴。

「邱公子,恭喜了,」宋奴抱拳施了一禮,「這有了功名,就該履行與我家公主的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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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人走狗,豈能自視甚高?




邱言沒有半點要請宋奴入院的意思,聞言的同時,搖了搖頭,口中道:「我何時與你家公主有過約定?」

宋奴也不意外,冷笑一聲:「哦?你這是知道害怕了,知道惹不起,可惜你也躲不起!待複試結束,我會派人過來接你,到時還請公子不要推辭。」

話說到這裡,他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笑容愈盛:「對了,差點忘記說了,遠寧府派去青昌縣,給劉家報喜的隊伍被我截下來了,你說說,這一府案首,何等榮耀,怎麼能讓些烏七八糟的人去報喜呢?所以啊,還是讓我宋府出馬,請了劉懷一家,好生操辦才是。」

「你居然威脅我!」聽了這話,邱言的眼神頓時一變,鋒利如刀,直刺宋奴面門。

宋奴並未躲閃,還是笑著:「邱公子,邱案首,別誤會,我不是對你的家人有什麼想法,你如今科舉在望,氣運已然和龍庭有了聯繫,和你作對、傷你的家人,不是自討沒趣麼?只是世事無常,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搞得劉家生計盡毀,窮困潦倒,也是沒法子的事。」

「說到底,還是在威脅!」邱言上前一步,「不過是找了個取巧的法子!」

話既然已經說明,宋奴就不再掩飾,收起笑容,眯起眼睛,低聲道:「邱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什麼身份?就算考了秀才,那又如何?若非大王發話讓你過去,你以為我會客客氣氣的上門?你別忘了,我現在可是青昌城首屈一指的大財主!」

邱言聽了,眼底閃過寒芒:「是你們大王要讓我過去?如此說來,你次來只是為了完成上令?」

宋奴便道:「不錯!若非上面有令,我會在乎你一個秀才?早就打斷了腿,直接給運過去了!」

「看來通山大王果真威勢不凡,命令下來,就算是你這樣的三魄老妖,一樣不敢有半點違抗,」邱言說著,上前邁出一步,「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話音落下,邱言手一抬,轟然膨脹,朝著宋奴的腦袋就拍了過去!

這一拍,手掌中氣血奔湧,掌風作響,周圍的溫度都略有提升!

「好膽!敢對我出手!」宋奴一怒,本能的就要反擊!雙手成爪,泛起紅芒,氣脈流轉!

邱言動也不動,手掌直落下來,口中喝道:「你敢出手?傷了我,不怕完不了上令?若是通山大王憤怒,怪罪下來,別說你是青昌聞名的老爺,就算名冠遠寧,恐怕一樣不會有好下場!陳其昌就是例子!」

「嗯?」邱言這一喝,令宋奴回過神來,後者面色陰沉,硬生生收住爪子,腳下連踏,閃電般後退四五丈,躲過了掌擊。

只是,他剛退出幾步,還未停腳,就悶哼一聲,摀住了肚子,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滴落在地。

滴溜溜。

一枚神通符篆從旁飛出,符篆中散發出腐蝕氣息。

「你……」宋奴怒火中燒,但這符篆似給他留下不小創傷,面色陡然變化,蒼白一片。

「這是回敬,」邱言將符篆握住,「既然你名字裡帶個奴字,干的是給人做走狗的勾當,就不要太自以為是,真把自己當個人物,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個家奴吧!」

「好!好!好!今天這事我記下了,且看你日後下場!大王那是何等人物?心思百變,很快就會對你失去關注,到那時候,看你是否還能囂張的起來!」宋奴眼中滿是怨毒,殺意湧動,死死的盯著邱言,面上卻露出顧忌之色。

啪嗒!啪嗒!

宋奴腹部的鮮血還在流淌,臉色越來越差,最後他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殊不知,邱言看著他的背影,眼中同樣充盈著殺氣。

「可惜,今日身子骨太過虛弱,地魂又暫時不在,不然的話,就不是簡單的符篆一擊了,對付這樣的惡人,絕不能妥協,若是受到威脅就忍氣吞聲,一點回應都沒有,那就是縱容惡意,只有展露出決心,他們才會投鼠忌器,反而不敢將劉家怎麼樣……咳咳……」

他忽的咳嗽兩聲。

「現在狀態太差,但也要有所準備,那通山大王的巢穴可能就在武信軍中,那可是百戰之師,武信城也是沙場之地,兵卒連營,陽剛氣血肯定格外旺盛,對生魂有著天生克制,必須要在其他方面做好先手。」

想著想著,他探手入懷,從懷中摸出兩個瓷瓶來,在手中掂了掂,若有所思。

「這次過去,應該就能見到那位通山大王大王了,只是不知道本尊那邊能不能趕得上,但事到如今,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就算這宋奴不來找我,再過些時日,我也是要去找他的。」

著念頭,邱言的身子突然微微一沉,彷彿有無形之物捆縛收束,連生魂都受到牽制,似乎被什麼東西壓迫、收縮、

他立刻就知道,這是恩仇因果在起作用,有種躍躍欲試的勢頭。

「快了,快了,不用著急。」

感受著因果線的收束,邱言低聲言語,最後轉身回院。

啪!

院門關閉。

只是,無論是邱言,還是宋奴,都沒有注意到,在百丈開外的一處屋頂上,正有名道士盤坐著,目光炯炯,盯著劉家老宅的院門,將宋奴與邱言交手的一幕都看在眼中。

待得宋奴離開,邱言關門,這道士也站起身來,抬手從胸前撕下來一張符籙,腳下一踏,旋即遠去。

三天後,此次道試的考官孔提學,在府學舉行了一場複試,檢驗無誤,便要將考生收入府學,或分到各縣縣學。

這孔提學明顯很看重邱言,其間多次問他是否願意留在府學,只是邱言隨後還有通山大王這層考驗,當然沒有答應。

就這樣,在孔提學遺憾的嘆息聲中,邱言告辭離開,但還沒到老宅門前,就被攔下,那沿途的街坊鄰居竟是夾道歡迎,說著恭賀的話,多番討好。

「人情趨避,不外如是。」

搖了搖頭,擺脫了眾人糾纏,邱言回到老宅,他這才發現,門口停了一輛破舊馬車。

那車伕見到邱言,立刻上來行禮:「邱相公有禮了,俺受宋家老爺所托,在這裡等候公子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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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語羞妖,一字難求




「是宋奴派你來的?他還真是急性子,怕我跑了不成?我又不是山野禽獸,能跑到哪去?」

看了一眼車伕,邱言察覺到一絲妖氣,知道此人是妖魔變化,卻未多說,目光一轉,掃過馬車。

這輛馬車破舊不堪,車棚上是斑斑灰塵,還有幾個破洞,車輪車軸間能看到好些蜘蛛網。

邱言啞然失笑,道:「真難為宋老爺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找出的這輛馬車。」

這話一說,車伕的臉色頓時有了變化,顯得羞赧。

邱言搖搖頭道:「也罷,宋奴到底是走獸成精,只有這麼點氣量,我也不和他計較,只是跟著這麼一個人,那是一點前途都沒有,這麼破舊的馬車,我坐著固然受辱,可你在前面趕車,不說灰塵落身,單是走在街上,都要受人議論,算了,就由我做主,去車行再雇一輛車吧。」

他說的輕描淡寫,似乎根本就不將宋奴放在心上,但說話後卻沒有離去,而是從容回屋,整理一番,拿出一個包裹。

車伕見狀,是攔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敢,直到邱言走得遠了,怕誤了事,這才匆忙跟了上去。

沒過多久,邱言就在遠寧車行雇了輛馬車,只是車行卻不同意讓其他車伕來趕,邱言便又雇了個嚮導,這才上路。

待得馬車走得遠了,便有兩道身影從角落裡鑽出來,對視了一眼,然後出了城,健步如飛,朝著南邊飛奔而去。

這兩人,是宋奴留在遠寧的眼線,見邱言上路,一個去沿途監視,另外一個卻要回去匯報。

兩人去了之後,城門邊的一座屋上走出一人,卻是個道士。

這道士先是朝兩人離去的方向看了看,搖了搖頭,手上一翻,多了張符籙,再一甩,符籙自燃,便有清風吹來,將道士整個人包裹起來,破空而去。

………………

沒過多久,劉家老院子所在的巷子來了名訪客。

此人衣著考究、留著一撇鬍子,一入巷子就直奔劉家老宅,到了門前,上前敲門,久久無人應答。

「怎麼回事?邱生怎的這麼慢還不開門?」

這人正是知府刑名孫先生,他敲了半天門,不見動靜,卻把周圍鄰居驚了出來,說了緣由。

「被人接走了?」

孫先生聽了,詢問馬車來歷,幾個鄰居如何答得出來,最後他只得嘆息一聲:「怎麼墨寶就這麼難求?」

原來這孫先生一隻記掛著邱言的字,這次道試,也瞧見了考卷,發現邱言那手字進步頗大,儼然有了神韻,只是他身為知府刑名,要避嫌,這才沒有登門,好不容易等到了複試結束,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莫非這就是命數?好事多磨?」

想了想,孫先生只得搖頭離去。

………………

青昌縣,宋府。

「老爺,咱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啊,那邱生怎麼說也入了大王他老人法眼的人物,您這麼刻意的得罪,萬一那人真做了駙馬,這……」

宋奴座前,一名心腹正小心組織著言語。

這心腹說的,指的是宋奴派了輛破舊馬車去接邱言,想侮辱對方。

宋奴聽了,搖了搖頭,口中道:「他能做駙馬?你想多了,不過一個新晉秀才,他要是真有本事,還能今天才拿到功名?不說聚集在武信城裡的那幾位才子,就算是那些賴著不肯走的秀才、舉人都要比他強!更何況,大王真正屬意的是沼人小王子……」

他正說著,外面就有人出聲,說要進來稟報。

「是我派去人回來了,」宋奴笑了一聲,吩咐那人進來,「真想知道邱言見到那輛車後是什麼表情,是不是還能囂張的起來!」

只是,他的笑容在聽到手下匯報之後,凝固在了臉上。

「你說什麼?他說我氣量狹小?竟然自己去僱車了?牛猛居然沒有阻止!廢物!」

在瞭解事情經過之後,宋奴的面色陰沉像能滴出水來,氣憤之下,直接將手裡的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身上,強勁的妖氣波動起來,好似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屋裡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畏懼的模樣,小心翼翼。

「邱言!邱言!這個書生太囂張了!去!加派幾個人去劉家外面監視,一刻都不能放鬆,等武信城的消息傳來,立刻動手!」

「是!」

知道宋奴正在氣頭上,其他人那裡敢勸,紛紛領命退下。

………………

時間流逝,轉眼天色已晚。

「牛兄,時候不早了,今夜就在這裡安歇吧。」

邱言乘坐的馬車正好經過一座小鎮,他出言說著,車伕牛猛聽了,卻是搖搖頭道:「老爺說了,要盡快趕去武信城,邱公子,俺知你不是尋常人物,連夜趕路不會有什麼打緊,何必……」

邱言卻是打斷道:「我與你自是無妨,只是張嚮導可就吃不消了。」他指了指坐在牛猛旁邊的嚮導。

這嚮導乃是車行派來的,說是嚮導,其實就是守車的人。

聽邱言這麼說,牛猛無奈,只得應下,車馬轉向入了鎮子,最後進了家客棧。

一進客棧,邱言就在廳堂最顯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尊神像,雕的是個灰袍人,髮絲如火,腳下蹬灶。

灶公神像。

「沒想到,神名傳播的這般迅速,這離遠寧已經有段距離的鎮上,竟也有人擺了神像,只是這店裡的香火並不旺盛,應該只是隨性而為。」

這樣想著,邱言要了三間房,三人分別住了進去。

待到深夜,邱言房間的窗子卻是黑影一閃,竟是邱言從裡面跳了出來,身子一轉,提縱而起,一翻身,落到了屋頂上。

屋頂,淡淡的月光中,有一道身影正盤坐著,卻是個道士,看模樣年不過三十,身上氣息淡淡,顯得內斂、隱蔽,若非親眼所見,沒人能夠發現。

「這位道長,何故一路尾隨?」邱言見了道士,也不囉嗦,問出來意。

道士本來閉目靜坐,聽了這話,緩緩睜開雙眼,語氣平淡的問道:「你是如何發現貧道的?」說話的時候,他抬手撕掉了身上的一張符籙,頓時,那內斂之境破碎,生機和氣息蔓延開來。

「道長這般反問,怕是不妥,」邱言卻不回答,只是道,「你一路尾隨,總該有個說法吧?」

若只是邱言的書生分身,當然難以察覺有人跟蹤,可這家客棧立了灶公神像,自然有法域相伴,籠罩屋舍,但凡沾染法域之人,就算可以斂息,也會露出端倪,被神靈本尊得知,本尊一知,分身自然也就知曉了。

道士搖搖頭,從容起身,口中道:「貧道降魔道陳衍,跟著公子,目的只有一個……」

「除妖衛道!」

「除妖?」邱言眯起眼睛,「不知道長要除的,是哪家的妖?」

說話間,生魂的魂中洞裡,四座書架依次而出,環繞魂中,邱言整個人的精氣神凝聚起來。

淡淡的冥土氣息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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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喚神




「嗯?」

道士「陳衍」微微一愣,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剛想說話,下面突然又有動靜傳來,他立刻收聲,聲音凝成了一線,傳到了邱言的耳朵裡——

「貧道對公子你並無惡意,此番同路也是因緣巧合順道罷了,等到了武信城,自有分曉。」

話音落下,陳衍手上一翻,兩指夾住一張符籙,跟著那符籙自燃,其人身上蕩起漣漪,漸漸消失,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嗯?這是符篆?不知記述的是咒術,還是道術。」

邱言用肉眼去看,用感知去捕捉,甚至運起靈目訣去探查,都發現不了半點端倪。

只不過,藉著客棧裡面那座神像的法域籠罩,他還是能夠隱隱的察覺到,那陳衍其實並未離去,還是站在原地,但無論是身形、氣血,還是氣機、氣息,都斂成一團,收攝凝實,沒有半點洩露出來,在常人的感知中,就彷彿路邊的石頭一樣。

「這道士到底有何目的?莫非也是衝著通山大王去的?」

邱言正想著,身後倏地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後響起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邱公子,這麼晚了,你跑到這屋頂來做什麼?」

邱言聞聲,轉過頭去,看著牛猛那張略顯憨厚的面孔,笑道:「牛兄,宋奴應該和你說過些事,還怕我會跑麼?」

牛猛聽了,朝著四周打量了幾眼,接著道:「夜裡風大,俺在這陪公子吧。」

「算了,下去吧。」邱言搖搖頭,看出這牛猛雖是個妖,卻也是個渾妖,就不再多說。

待得回到房中,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心中逐漸平靜,地魂書架在魂中旋轉,釋放出淡淡氣息,安定魂魄,幾日來的虛弱感迅速褪去。

那因受到暗算而生出的煩躁,已經煙消云散,隱約間,生魂有了點晶瑩剔透的感覺,心頭一動,邱言抓住了某種脈絡。

「地魂、恩仇、因果、天魂……」

這幾個詞在心間劃過,他的思緒頓時清明起來。

「這武信城果然是要去一趟的,全了此數,才能看到前路。」

心中轉著種種念頭,他突然從床頭包裹中取出一本書。

這書看上去很是普通,唯一與眾不同的是,穿訂的線漆黑如墨。

看著這書,邱言卻想到那惹得自己心神難安,最後卻入了史部書架的黑影。

「那道黑影,應該就是心魔,很可能是唐萊的手筆,我大約是在潘三少爺的夢中著得道,也因此暴露,不過,他發現了我,卻未找上門來,是顧忌龍庭氣運,還是想一網打盡?畢竟,那日動手的也有狼妖,而這狼妖的背後,不就是通山大王麼?」

此時,那道黑影依舊居於一座書架,但這書架卻已不是史部書架,而是一座由神力凝結而成的高大書架,足有十丈高,通透泛光。

書架前,是靜坐不語的神靈本尊。

一道一道的香火念頭纏繞神靈本尊身上,聚散不定,淡淡的神位充斥四周,彷彿在周圍布下了一個無形領域,凡物難近。

在神靈本尊的身前,一團虛影正在緩緩凝結。

忽然!

震動!

書架震動,就見一道黑影在其中扭曲變化、左右衝突,發出陣陣嘶吼,彷彿相殘的猛獸,想要掙脫牢籠。

感受著動靜,神靈本尊睜開眼睛,法域流轉,捕捉到了書架中那道黑影與外界山峰的一點聯繫,若有若無,相互牽引。

「這道黑影和山峰上的魔痕產生了聯繫,若無意外,就是都城隍口中的心魔了,只是看這情況,這心魔並無智慧,但本能的想掙脫出來,吞食滿屋的香火念頭,侵蝕、腐化!可謂負面情緒的集大成者,詭異莫名!」

這樣想著,神靈本尊眼中閃爍點點光輝,幻滅不定,那是一個一個的念頭。

「不知我的計劃能否實現,若是成功,好處不小,但為防萬一,還要先留個後手……」

他正想著,忽然心頭一跳,感到外界的冥土法域有了變動,一個熟悉氣息正滲透進來。

「等了快半個月了,終於還是來了。」

低語一句,神靈本尊抬手一抓,把半空中正在凝結的虛影抓在手裡,那虛影已然顯化出模糊輪廓,竟是本書。

而後神靈本尊一甩手臂,身後的十丈書架拔地而起,連帶著裡面的那道黑影,迅速縮小,往前一撲,融入了書本虛影裡。

那虛影一震,凝實不少,化為書卷。

將書卷拿在手裡,本尊邱言便騰空而起,直飛出閣樓,往遠處一看,就看到了十里外那道泛著寒光的身影,不是身披戰甲的銀孝娥又是何人?

念頭一動,神軀飛馳,眨眼的功夫,他便到了銀孝娥跟前。

打量了神靈本尊一眼,目光落到那本書捲上,銀孝娥點了點頭:「你的進境比我想的還要快上許多,倒是省了番功夫。」

「進來說吧。」

神靈本尊發出邀請,兩尊神祇便同時落入閣樓院子。

銀孝娥一落地,抬手一指,兩道光華從手指尖兒散落下來,落地之後一轉,化為兩道人影,正是白文判與黃覺。

那黃覺已經恢復了人形,身上閃爍著淡淡白光,居然是恢復了七品神位。

感知一掃,邱言就意識到,這七品神位只是取巧,是被銀孝娥用香火心念結合神力,強行凝結出來的空殼,讓黃覺入魂其中,只是沒了香火供奉,到底是無根之木,一旦神力耗盡,就會被打回原形。

「原來她用了半個月時間,給黃覺重新凝結了一具神軀,不知耗費了多少香火神力,但也不枉費黃覺對她的一片忠心。」

這邊,邱言還在想著,對面的銀孝娥又是一指,再次射出一道光華。

這道光華凌空一轉,凝結成一團光輝,飄到神靈本尊面前,接著就聽銀孝娥道:「這裡面記錄著遺蹟的地址,還記著一種喚神法門,能跨越距離,呼喚和牽引神靈,只是消耗極大,我凝結的這團神力,只能施展兩三次。」

「喚神法門?」神靈本尊皺起眉頭,「都城隍,你的打算是……」

銀孝娥也不繞圈子:「你是天生神靈,被革了神司法職,自能隨意移動,可我仍是受封神祇,身有掌則,輕易不能離開治所,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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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擇日不如撞日!




邱言想了想,頓時明了裡面玄機。

「我的神靈本尊,在受到都城隍冊封之時,氣運與神司相連,從那之後,無論本尊身在何方,或者是修為進境,都難以瞞過神司之主。而都城隍既然也是受封的,應該處境相似,自身情況都被更上層的神靈掌握在手,只是……」

想著想著,他又想到兩個問題,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問出聲來:「若是都城隍你到時被喚去遺蹟,那就必然要離開遠寧,豈不是還要暴露?被那道城隍發現了,怕是要有麻煩,畢竟都城隍你的父親,還在天庭任職。」

神靈本尊話裡的意思很清楚,主要是擔心兩個問題,第一個,便是受到冊封之後,神祇之間氣運相連,銀孝娥一動,道城隍那邊就會蹤跡,從而追蹤到遺蹟之處;而第二個,則即便銀孝娥能夠成功在遺蹟得償所願,一樣也有些後遺症,說不定牽連親族,不能真個掙脫控制。

「這些你不必擔心,」銀孝娥聽了,回應道,「那處遺蹟並非絕密,歷史悠久,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一旦開啟,各方立刻就會察覺,即便我不去,道城隍一樣會有所感應,我等提前行事,主要就是爭取時間,當先進入,搶佔先機!至於其他,我自有辦法應付。」

說著,她指了指白文判和黃覺,繼續道:「另外,你不妨帶著他們,他們被革除了神司神位,雖然神品跌落,卻也不再被遠寧城束縛,能夠遠行,你開啟遺蹟的時候,也能讓他們沾染些許好處,穩固神軀,除去被剝奪神位時留下的隱患。只是遺蹟裡面,他們就不要進去了,太過凶險。」

聽了這話,神靈本尊毫不猶豫的就點了點頭:「這個當然沒有問題,我與黃兄、白兄同僚一場,自是責無旁貸。」

白文判和黃覺,連同已經湮滅的城東土地龔閔,都是因邱言的緣故才會遭難,旁人雖然不知,但邱言自己當然心知肚明,本就決定要找機會補償,又怎會拒絕銀孝娥的這個提議?

而另一邊,白文判和黃覺聽了,都是面露喜色,神軀中散發出如釋重負的情緒波動。

這事兒,銀孝娥提前已經給他支會過了,可若是邱言不願,他們當然不敢強迫,尤其是白文判,本與神靈本尊有些齟齬,生怕對方落井下石,對這遺蹟之行,本就沒有什麼奢望,只求著能安定神軀而已,未料到邱言竟頓也不頓的一口應下!

「多謝抿元大人……」二神說著感謝的話,言語恭敬,連黃覺都收了性子,不敢造次,讓邱言感到一絲生疏,也心生感慨,卻知無可奈何。

嘆息了一聲,神靈本尊開口道:「二位不必多禮,也無須多禮。」

他說著,手中一捏,那團神力光輝就破碎開來,釋放出雄渾神力和奇異波動,神力被神靈本尊吸入體內,眨眼的功夫凝成百顆星辰,而奇異波動則入了核心符篆,裡面的信息被迅速解析。

「銀孝娥這隨手一凝,就蘊含了百顆星辰的神力,我若能掌握這種壓縮之法,就能給書生分身傳遞更多神力了!只是要是控制不好,對分身也有損傷,所以馬虎不得……恩?裡面真有壓縮神力的方法!」

邱言的書生分身,能從中央黑洞中攝取神力,生魂剛能出竅的時候,只能承受一顆星辰,等凝聚了人魂,便能調動兩顆,現在地魂已成,又吸攝了考生文氣、聖賢文章和諸多雜文等,補充充實,令魂體越發穩定、凝實、堅固,所能承受的神力星辰數目已然暴漲,粗略估算,也要有十顆之多!

能隨時調動十顆神力星辰,已經接近於七品神祇了!

而若是掌握了壓縮神力的法門,即便生魂難以承受,但直接轟擊出去,單論爆發力,無疑匹敵神祇!

普通修士要修到三魂歸一、神魂顯形時,方能匹敵神靈,靠著這壓縮之法,書生分身基本算自保無虞了。

「不過,百顆星辰,只能喚神兩到三次,消耗可謂巨大,細細算來,一次就要三十多顆神力星辰!」

似是看穿了邱言的想法,銀孝娥這時又道:「施展這喚神法門需要消耗神力,所以只有神靈才能運用,這所耗神力的多少與距離有關,兩者離得越遠,消耗的越多。」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另外,這套法門還有個缺陷,喚來的神靈會造成周圍靈氣和法域的變動,隨著靈氣與法域的恢復,這被喚神靈便會受到排斥,持續一段時間後,不可避免的會被強行排斥回冥土。」

聽到這裡,邱言心裡嘀咕了一句:「還有時間限制?這不就是召喚術麼,只不過招來的是神靈罷了。」

想著想著,那團光輝中蘊含的信息已解析完畢,邱言對遺蹟所在和特點有了瞭解。

銀孝娥見狀,便道:「事不宜遲,你最好近日,就能抽個時間動身。」

邱言能看出來,自從道城隍那日降臨之後,銀孝娥就有些急切,似乎在擔憂什麼。

一念至此,神靈本尊順勢點頭,接著就道:「擇日不如撞日,既要動身,又做好了準備,那就不必耽擱了,就選今日吧。」話音落下,他抬手一拋,手上那本半虛半實的書卷凌空飛出,落入了院子中央的灶台。

灶台一震,火焰升騰,那火中透露出種種意念、民願,聚散徘徊。

「好!若是在遺蹟入口遇到危險,那也不必堅持,及時回返冥土,日後再想辦法。」銀孝娥見了,頓時瞭然,交代了一句,神軀就拔地而起,一飛十里,出了神靈本尊的法域籠罩。

就見神靈本尊抬手虛抓,白文判和黃覺被凌空攝去,落在身邊,接著三尊神祇化為三道光芒,向著灶火疾飛過去,沒入其中。

隨著神靈本尊的離去,閣樓頓時灰暗下來,法域籠罩之地也沉寂起來,彷彿失去了活力,整個院落漸漸和山谷、山峰融為一體。

遠方,銀孝娥抬手指彈動,身上飛出幾顆星辰,化為薄薄一層煙霧,鋪天蓋地的延伸開去,將山谷籠罩起來。

下一刻,整個山峰消失在一望無際的冥土大地。

……………………

陽間,客棧。

書生分身的房間裡,光芒驟現,三道光芒突兀的從一處激射出來,並不停留,凌空一轉,徑直飛出窗外,劃過夜空,消失在遠方。

隨著光芒消失,房間復又一片漆黑,書生分身摸黑抬手,將攤在床頭的那本書合了起來。

「咦?」

一切很快恢復平靜,只有隱匿在屋頂的道士輕咦一聲,接連點燃幾張符篆,朝遠方眺望、探查,但卻毫無收穫,可心頭的驚疑卻越發濃烈,以至於一整夜都心弦緊繃,異常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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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地重遊,五溪尋蹤




抿元山,地處遠寧府南境,近五溪之地,是九靈山的一條支脈。此山不高,前後不過幾里,不過山上有些飛禽走獸,也曾是獵人遊獵之地。

只是,兩年前的一場浩劫,使得周圍幾座村落人口凋零,自那以後,別說獵人,便是尋常村民都沒剩下幾個,這抿元山也就徹底荒廢了。

至於山上那座山神廟,更是在兩年前的山體崩塌中,毀了小半,沒過多久就爬滿藤蔓,漸漸隱沒在山林中,彷彿再也難見天日。

但突然間,光華一閃,三道身影出現在廟前。

看著眼前這座半毀山廟,白文判念頭流轉,已然看出端倪,小心翼翼的看著神靈本尊,小聲問道:「抿元大人,是不是找個時間……重塑廟宇?」

他自不似黃覺那般渾渾噩噩,一注意到神靈本尊的神情,就猜出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當初邱言加入神司時,曾說過法職來歷,是座小山的山神,而今看著這座半毀的山神廟,白文判要是還猜不出來,那可就白活了。

神靈本尊卻搖搖頭道:「不必了,山神在山不在廟,便是有廟,無人祭拜,早晚還是要荒廢,與其如此,不如順其自然,況且這山上的走禽也是信民,只要心存畏懼,就有念頭寄託過來,不過,它們可不懂得入廟上香。」

邱言的神靈本尊位列五品,不光掌握了神力變化,更能將神力依附外物,感知籠罩之下,無所遁形,更何況此處山脈,本是他神位的一部分,是法域所在,所以這次一回來,立刻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從前要用神聽之法,耗費些許神力,才能察覺山脈內的種種情形,現在只要本尊一到,整個山脈從裡到外都清晰浮現心頭,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彷彿整座山都是神軀的延伸,能如臂使指。

「這不是錯覺!」

微微沉浸法域,邱言忽的泛起一個念頭。

這時,黃覺在聽了白文判與神靈本尊的對話後,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裡就是抿元山!」

看著黃覺驚訝的面孔,白文判搖了搖頭。

「這黃覺也真是好運,提前結交了抿元,有了這層善緣,今後的好處難以估量!天生神祇,又靠自身之力晉陞五品,必然要建立神司!能與這樣的神靈有交情,是求都求不來來的,不過,我也算近水樓台,只是從前做了些錯事,日後須得補救。」

心裡想著,白文判朝著周圍打量了幾眼,有了決定。

「雖說並不需要重建廟宇,但這裡畢竟不同尋常,算是他的發跡之地,若是做些事情,總歸會有厚報!」

白文判敏銳的察覺到了機遇,決定抓住。

這次,自從見過神靈本尊自衍神靈符篆,而後又貫通陰陽和瞬息千里的手段後,白文判的心思就有了變化,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另一邊,邱言感受了一番故地後,又開口道:「在趕路之前,有一事要去確認,所以還要耽擱一會兒。」

「大人且去,我等自會安心等候。」白文判趕忙回應,黃覺也點頭應下。

神靈本尊見狀,便拔地而起,神軀化光,疾飛向上,眨眼的功夫,就劃破天空,破開云層!

「這個高度應該差不多了……」

他默默計算,剛想停下,但忽的泛起一個念頭,進而繼續攀升!

隨著高度的攀升,空氣越發稀薄,寒氣森森。

但很快,蒼穹深處顯露出一道一道毀滅力量,如神龍般出沒不定,令神靈本尊的核心符篆顫抖起來!

那是對於毀滅、發自本能的恐懼!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威脅,神靈本尊理智的停止衝勢,迅速下降。

「這天上果然有古怪的,莫非上面就是天庭?」

邱言心裡想著,神靈本尊卻低下頭,神目流轉,釋放光芒。

入目的是飄動的云團和無邊的大地,山脈、河流,種種的一切都顯得渺小、遙遠。

「不知大瑞朝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怎麼一種情況,是否也是顆星球,又或者像古籍上說的那樣,天圓地方……」

從這個高度向下俯瞰,運轉神目,能將方圓幾百里的情景盡收眼底,神靈本尊目光一轉,就落到了抿元山上。

抿元山看上去就像是條小蚯蚓,山尾與一條更為巨大的山脈相連。

這條巨大山脈為東西走向,似巨龍盤踞大地,流露出亙古荒涼的氣息,整條山脈分出了九條支系,還有條湍急河流伴隨在側。

「這條山脈就是九靈山!山邊相伴的那條河是大雪河,源頭在西方蕃部的屋脊之地,流經此處向南變向,直入五溪密林!」

一眼將下方景象看個分明,神靈本尊的視線漸漸偏移,神力流淌,視野擴張。

這九靈山雖然廣大,但放在蜀地也算平常,類似的山脈共有四條,四條山脈在大地上縱橫交錯,肅穆、厚重,有威嚴氣息透露散發。

「這是神威氣息,屬於蜀地的山嶽使……」

回憶著這個名字,邱言卻是知道,山嶽使和道城隍品階相同,都為四品,統領一方山嶽,神通不小。這些訊息,自是從銀孝娥口中得知的。

「不過,這股神威沉寂、遲滯,似是本體正在沉睡,而那九靈山的氣息更是空洞、詭異,我做山神的時候,從未察覺到九靈山大山神的神威法域,更未接到山神令,不知是什麼緣故,山神無蹤,境內當然妖魔橫行。」

邱言想著,神靈本尊向下墜落,轉眼就回到了廟中,而後抬手甩袖,帶著白文判和黃覺化光而去。

三道神光離了抿元,橫穿九靈,直入五溪密林。

五溪之地,處處迷離,山脈連綿,先古時被稱為十萬大山的入口,域內住民先後幾次臣服中原王朝,最後卻都再行反叛,就算是大瑞定鼎之後,也只是在名義上臣服。

在這片茂密而廣闊的森林中,分佈著大大小小幾百個部落,多依水而建寨,聚集在五條溪流周圍,因而得名,而這些部落中的人,便是沼人。

神靈本尊沿著大雪河的流向,一路向著西南飛馳,橫跨五溪密林,越往內,樹木越發茂盛,但人跡罕至,山丘漸多。

蒼茫山脈,高低起伏。

密林深處,連走獸飛禽都已少見,林木間不再是平實的泥土,而是連綿沼澤!

沼澤濕地,滿是毒蟲,不時有一個一個的氣泡冒出來,破碎後釋放出毒氣、沼氣,聚少成多,將整片樹林籠罩起來,霧濛濛的,詭異、恐怖。

「我們到底要去向哪裡?」見到這番詭異的異域景象,化光的黃覺忍不住傳念問道。

「這便到了!」

神靈本尊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三道神光就飛臨一座高山。

這座山橫在山林沼澤中,散發出粗獷、古老的氣息,從天上看去,彷彿一隻趴伏在地的猛獸,正抬著頭,仰天咆哮!

這裡的「頭」,便是山峰山頂。

這山頂成坑,能見火紅流淌,濃煙滾滾而出——

竟是座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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