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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故事

 如果我走了,你會找我嗎?

  會!

  會一直找嗎?

  會!

  會找到死嗎?

  會呀。

  你騙人,這樣的事情只有愛情故事裡才會有。

  …………

  這天,馬達來找牡丹,牡丹很高興。

  馬達那個**前女友制定的計劃是,讓他把牡丹帶到一個地方呆上幾個小時,然後她給牡丹的爸爸打電話勒索一筆錢,最後幾個人平分。

  這是棟廢棄的老樓,舊的連灰塵都不願意飄進來,堆著破爛的家具和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知道他們上了幾層樓,來到一個本來應該是客廳的地方,褚青把一大塊破布蒙在可能是沙發也可能幾塊木板的上面,遠遠看去真的就像一個大沙發。

  機位死死的釘在側面,鏡頭對準那張沙發。

  周公子好奇的打量一圈,問:「我們為什麼不去你家?」

  他不答話,不過沒關係;自己還背著書包,逃了學,不過也沒關係。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自己的生命就會被點亮。

  周公子開心的一跳,摟住了褚青,隨後,就印上了他的嘴唇。

  倆人倒在了沙發上,她騎坐在他身上,手一拉,拽開了運動服的拉鍊,然後就要脫掉衣服。

  褚青一直在被動的接受,一聲不吭,此時似乎忽然反應過來,拽住她的手,然後抱著她轉了個圈,把她按在了沙發上。

  他扶著她的肩膀,一字字道:「咱們今天什麼都不干,就在這坐著。」

  周公子眨了眨眼睛,以為他在開玩笑,或者在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調情。眼光流轉得似溢出水來,站起身,又要往褚青嘴上湊。

  褚青輕輕的把她按回去。

  周公子又猛地站起來,褚青使勁一推,「砰」地一聲,她踉蹌的跌坐回去。

  她眼睛呆滯了片刻,又有點害怕。

  「坐著!」褚青提高了音量,很不耐煩。

  她真的害怕了,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冷漠的一面,雙腿蜷在沙發上,一個勁揉弄著嘴唇,不知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褚青接道:「餵?等會兒!」

  說著把電話遞到她面前,道:「你不是會唱歌麼?唱兩句給他聽聽。」

  周公子睜著兩隻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褚青喝道:「快點唱!」

  「我的眼前總是不斷浮現你的臉……」

  她唱了一句,忽然什麼都明白了,搶過電話急急道:「爸!你……」

  褚青又搶回了電話,道:「你答應過的事做完,她就可以回家了。」

  周公子直直地盯著地面,又直直地盯著他,眼神跟死了一樣。

  「好!」樓燁喊道。

  這場戲拍的十分順利,沒有NG,不到一個上午就OK。下午,則要拍全片中最重要的一段鏡頭。

  劇組人員很開心,但褚青和周公子的情緒都有些異常,倆人忽然變得很奇怪,很沉默。

  樓燁很擔心他們的狀態,問:「青子,小周,你們還行麼?不然我們明天再拍。」

  隔了幾秒鐘,褚青似才反應過來,搖搖頭,緩緩跟周公子對視一眼,道:「導演,沒事。」

  「真的沒事?」樓燁問。

  周公子的嗓子變得比平時更低沉,道:「嗯。」

  樓燁還想說什麼,隨即看到褚青對他搖搖頭,便道:「好了,大家先休息,走了走了。」

  他把人都轟走了,這間破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

  周公子還蜷在沙發上發呆,褚青走過去慢慢的蹲下身,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她還是沒反應。

  褚青猶豫了下,握住她的手,感到這雙小手在掌心微微顫抖。

  他特理解這種狀態,因為他剛才整個身子也都在發顫,但他控制力強,很快就恢復過來。

  方才那段戲,別看倆人表面上平靜無波,連對白都沒幾句,但力氣全在裡面收著。

  這場戲的每一個細節,每個微小的動作,眼神的變化,聲音的輕重緩急,全靠倆人在死撐著。可以說,這兩個年輕的演員把從影以來積累的所有功力都投入到了這場戲裡。

  這可比瓊遙劇那種大喊大叫累多了,褚青方才真的差一點就破功,差點就跟不上對方的節奏和情緒,有那麼一瞬間,居然產生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周公子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她看著褚青,也有那麼一種力所不及的失敗感。好在最後撐了下來,就像墜在懸崖邊上,只用一隻手抓著,拼盡全力終於爬了上去一樣。

  牡丹知道馬達背叛了她的愛情,她就變得生無可戀。而馬達還在迷茫自己對她的感情,這種迷茫又讓他感到一種憤怒。

  倆人的這番心裡糾結,都需要那種近乎變態般的內斂才能表現出來,以至於憋得兩個演員心裡都特壓抑。

  周公子仍然顫顫的,嗓子裡發出一種似哭似笑的聲音,慢慢把頭靠在了他懷裡。

  褚青全身僵了一下,手不敢亂動,就像個衣服架子似的讓她靠著。

  …………

  下午,重頭戲開拍。其實劇本里寫的是第二天清晨,但為了趕進度,樓燁就選在跟清晨差不多光線的黃昏傍晚。

  馬達接到了事情成功的電話,準備送牡丹回家。

  倆人下樓,褚青狠踹著那輛摩托車,就是踹不著火。

  周公子在旁邊看著,忽低聲問道:「你讓我爸出多少錢換我?」

  褚青扭頭:「你說什麼?」

  她提高音量:「你讓我爸出多少錢換我?」

  「四十五萬。」

  她點點頭,喃喃道:「四十五萬,我真便宜。」

  「你說什麼?」

  周公子一下子就爆發了,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全部的生命都嘶吼出來:「我真便宜!」

  她猛地推開褚青,又推倒了摩托車,轉身撒開腿就跑。

  褚青急忙在後面追,喊道:「哎!你去哪?」

  周公子回頭喊:「你別管我!」

  她在前面瘋了一樣的跑,穿著那身紅色的運動服,球鞋,扎著雙馬尾,一如倆人第一次見面時。

  褚青在後面瘋了一樣的追。

  「你去哪?」

  「你別管我!你走開!」

  由於喊得太過用力,倆人嗓子都在破音,以至於說的內容都不太清楚。

  王玉扛著攝影機也瘋了一樣的跟著跑,鏡頭里搖晃的似乎不光是牡丹奔跑的影子,還有她逝去的愛情和生命。

  倆人穿過街道,一直跑到橋上,周公子翻過護欄,用手扒著,下面就是那條老綠色的骯髒的蘇州河。

  褚青喊:「你瘋了,你想幹嘛?」

  「你一直在騙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她手裡拿著那個洋娃娃一指,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褚青只好頓住。

  周公子臉上居然露出一種很得意的笑容,還小小的蹦了幾下,笑道:「你也會上當受騙啊,你以為我會跳下去麼?」

  王玉的鏡頭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臉上,捕捉著她每一個表情變化。

  下一秒她收斂笑容,道:「如果我跳下去了,我會變成一條美人魚來找你的。」

  那張小臉,純淨的一如初見時的近乎殘忍,唯獨那雙眼睛,裡面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似乎包含著她的一切,她短短十幾年的生命中,那些憂傷,快樂,還有失落的愛情。

  太陽也似生無可戀的墜了下去,最後一抹暖色照在這個女孩子的臉上。

  然後,她往後一仰,雙手張開,跌落河中。

  …………

  如果故事就此結束,那樓燁頂多算個很普通的文藝青年,但他骨子裡是冷漠的,於是他又安排了第二個故事。

  《蘇州河》是標準的雙線結構,主要人物有四個:牡丹和馬達,美美和那個用第一人稱敘述的攝影師,也就是「我」。

  兩個故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個天真殘酷,一個現實輕浮,一個像孩子的童話,一個像童話破滅後孩子長大成人。

  馬達出獄後,一直在尋找牡丹,無意中在一家酒吧碰到了美美,和牡丹一模一樣。

  她做著一份低微的工作,在酒吧的大水族箱裡扮演美人魚來吸引顧客。她金發,濃妝,眼神散亂,不相信愛情,跟城市中很多女孩子一樣。

  《蘇州河》從骨子裡就透出一種性感,從叛逆的天藍色指甲油到魅惑的翠綠超短裙,從帶著野牛草的沃特伽到飆上一百六十邁的舊哈雷,從牡丹的雙尾辮子到美人魚的金色假髮……

  第一個故事和第二個故事,褚青就像從一個世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畫風完全完全的不一樣。

  他此刻正攥著劇本,跟樓燁平靜又激烈的爭論著。

  「他們為什麼會上床呢?」褚青問。

  樓燁反問:「你說誰?」

  「馬達和美美。」

  「你不懂?」

  「我不懂。」

  樓燁問:「你哪裡不懂?」

  褚青道:「我從開頭就不懂。」

  樓燁看了看在邊上旁聽的周公子,笑道:「那你就從頭開始問。」

  樓燁已經拍了一個多月了,忽然突發奇想,又加了一個情節。就是馬達和美美上床的鏡頭,雖然沒有親熱戲,雖然只有一個一起躺著的畫面,但褚青覺得不懂。

  他問:「馬達喜歡美美么?」

  樓燁道:「他當她是牡丹,所以是喜歡的。」

  他又問:「那美美喜歡馬達麼?」

  樓燁道:「不喜歡。」

  周公子卻同時道:「喜歡!」

  三個人都皺了皺眉。

  褚青道:「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周公子看了眼樓燁,道:「我覺得,她喜歡,她喜歡的是,馬達跟她說的故事。」

  褚青沉默。

  樓燁笑道:「青子,喜歡或不喜歡有那麼重要么?」

  褚青點頭,道:「重要。」

  樓燁道:「但對很多人來講,這並不是那麼重要。」

  他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你也別想了,準備拍戲。」

  周公子看褚青皺眉不語,忽然來了一句:「你不想跟我上床?」

  褚青嚇得肝顫,道:「不是!啊……是!啊也不是!」

  周公子笑道:「開玩笑的,走吧準備開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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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你會找我麼

  (敏感詞好多……)

  「一切不會永遠,只要我回到陽台上去,這個愛情故事就會繼續下去,可是我寧願一個人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

  美美跟那個攝影師在一起,他們在陽台上喝酒聊天,在黑夜中瘋狂的做愛,然後她在天亮時離去。

  但他們都知道,對方並不是自己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愛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馬達。

  褚青扒著更衣室的簾子,看裡面那個女孩子化妝換衣服。

  這是個將近一分鐘的長鏡頭,周公子挽起頭髮,戴好金色的假髮,脫掉衣服只餘胸罩和內褲,又穿上美人魚的紅色裙擺……

  在王玉的掌控下,那種散亂與衰艷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等她表演完後,褚青就衝進了更衣室。

  周公子一回頭,整了整衣服,道:「你找誰?」

  「我找你。」

  「可我不認識你啊。」

  褚青奇怪道:「我是馬達,你不記得了麼?」

  周公子翻著一個很鄙視的白眼,道:「我不記得了。」

  褚青拉她的胳膊,道:「你怎麼了?」

  周公子掙開,司空見慣道:「行了,下回少喝點。」

  酒吧老闆在外面喊:「美美!」

  「來了!」

  她應了一聲,擦身而過時,對褚青道:「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少來!」

  此後,馬達每天晚上都會去看美美表演,然後坐在更衣室裡給她講牡丹的故事。

  美美覺得好笑,這種老套的故事,誰會信?

  何況是她。

  但她還是陷進去了,就像個魔咒。

  褚青坐在她對面,用一種隨意又痛苦的語氣講著:「然後,我把她綁架了,把她帶到一個,一個老樓裡……」

  「第二天早上,我帶她下樓,她問我值多少錢,我說四十五萬,她說她真便宜……」

  「然後她就跑了,一直跑到橋上,然後,然後,她就跳下去了……」

  周公子戴著金色的假髮,塗著濃濃的眼影,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然後問道:「你的牡丹長得什麼樣兒?」

  「兩隻小辮子,紅白格子運動服,黑球鞋,黑褲子,黑背包。」

  「還有呢?」

  「還有就是,她左腿上有一朵牡丹花的圖案。」

  周公子裂開鮮豔的紅唇笑了笑,道:「像那樣的牡丹花滿街都有賣的。」

  「你有麼?」

  「我沒有,我又不是你的牡丹。」

  她低頭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忽地抬起頭,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有呢?」

  褚青搖搖頭,眼睛如湖水般平靜,道:「我不信。」

  「你不信,想看看麼?」

  然後,他們就上床了。

  褚青人生中的第一次床戲,只有這麼一個鏡頭:他壓在她身上露出後背,周公子在他耳邊不停的喃喃問道:「我是你要找的牡丹麼?」

  美美當然不是牡丹,於是馬達離開了她,繼續尋找著他的牡丹。

  再然後,他終於找到了牡丹,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里當收銀員。兩個人靠在一起看蘇州河上的夕陽,然後乾了一瓶帶野牛草的伏特加,開著摩托車一起衝進了河裡。

  這場戲,褚青和周公子吃了很多苦頭。

  在碼頭上,下著大雨,褚青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停屍,旁邊是個女替身。雨點子砸在他身上,冷到疼痛,身下是濕濘的席子,黏黏的帶著毛刺都扎進了肉裡。

  美美衝到碼頭,看著地上躺著的馬達,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霍地轉過頭,臉上帶著驚恐,彷彿世界崩塌的那種驚恐。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她不相信馬達的故事時,她享受這個故事,但她知道這個故事是真的,她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期盼著牡丹那樣的愛情,給那個攝影師留了張紙條,寫著:「來找我吧!」

  …………

  清晨,微冷。

  蘇州河邊,褚青和周公子按照他們的日常,正在晨聊。

  周公子戴著耳機,腰里別著隨身聽,輕輕的晃著腦袋。褚青瞥了她一眼,悠閒的吐出一個煙圈,看著它在空中慢慢飄散。

  兩個月,《蘇州河》的主體鏡頭全部完成,所有人,包括樓燁都輕鬆了很多。按照他一開始計劃中的進度,能拍完一半就不錯了,但由於兩位主演太過彪悍,習慣性的一條過,省下不少膠片,也使得進度大大加快。

  這部電影拍到這份上,樓燁真的別無所求了,即便今年不能完成,大把的希望仍然留給了他。

  褚青也很輕鬆,估摸著也快離開魔都了,一想到這個,就莫名的開心。

  不過,當他看到周公子也華麗麗的吐出個煙圈時,一下子就消沉下來。

  他居然教會了周公子抽煙,固然有她自己願意的因素在裡面,但也讓他感到了一種危險。

  怕挨削……

  被各路人馬削……

  周公子吐出個煙圈後,很得意的看著他,意思是我還行吧?

  褚青鬱悶,你好好一女神跟我這抽三塊錢一包的煙有意思麼,自己還不掏錢買,老蹭我的煙……

  他問:「你聽啥歌呢?」

  周公子摘下一隻耳機,耷拉在脖子上,道:「范小萱的歌。」

  褚青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他對范小萱的印象就停留在「左三圈右三圈」那個階段。

  「你要聽麼?」她問。

  「聽。」

  周公子把那隻耳機塞進他耳朵裡,裡面傳來一段很怪異的旋律:

  「天是灰色的,雨是透明的,心是灰色的,我是透明的,愛是盲目的,戀是瘋狂的……」

  褚青不由問:「這歌叫啥?」

  周公子道:「自言自語。」

  「你是自由的,我是附屬的,她是美好的,我是錯誤的……」

  褚青對這種風格的歌無感,他喜歡那種「森森太平洋底森森傷心」的流行歌,不過此時此刻聽起來也挺有味道的。

  倆人一人戴著一隻耳機,安靜的聽著,直到唱完。

  「你拍完幹嘛去?」她忽問道。

  褚青摘下耳機還給她,道:「上學吧。」

  周公子訝然:「上學?」

  「嗯,中戲的表演進修班。」

  「哦,真好,我讀的書就少。」

  「你也可以去啊。」

  「我一直都沒時間。」

  褚青點點頭,道:「那倒是,你比我紅。」

  周公子有點不好意思,羞惱道:「少說風涼話!」

  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真的非常非常適合做朋友,可以一起玩耍一起憂傷,一起沒心沒肺。但如果說做女朋友,那就有點承受不起,至少褚青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道:「我可能,我回去有部電視劇的試鏡。」

  「什麼劇?」

  「名字還不知道,李紹紅導演的戲。」

  褚青一聽李紹紅,心中了然:《大明宮詞》。

  也是周公子一飛沖天的開始。

  作為朋友,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什麼,於是學著韓劇裡的橋段,單手握拳往下一頓,道:「Fighting!」

  「……」

  周公子的神經沒來由的抽搐了一下,五官都皺在一起,沒辦法,他剛才的動作太賤了,賤到讓人忍不住想踹上一腳。

  然後她就真的踹了,邊踹邊罵:「什麼亂七八糟的!好好說話!」

  褚青連續幾個閃現沒躲過去,拍了拍褲子,道:「我可就這一條褲子。」

  「回去給你買一打!」

  「你回去不拍戲麼?」

  周公子忽然就不說話了,褚青撇了撇嘴,這麼些日子,他早習慣跟這種文藝青年的相處方式。忽然就像個瘋子,忽然就像個傻子,忽然又像個自閉症患者。

  總之,自己抽著煙,淡定的看天上雲卷雲舒……

  一會,就聽她沙啞著嗓子,慢慢道:「如果,如果我走了,你會找我嗎?」

  這話不是牡丹說的,也不是美美說的,而是她自己說的。

  她不是開玩笑,很認真的在問。

  褚青彈煙灰的手輕輕一抖,道:「會。」

  「會一直找嗎?」

  「……不會。」

  周公子沉默片刻,道:「你說的是實話。」又問:「那你為什麼也會找我?」

  褚青笑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演這種文藝片最大的衝動就是,你往往會很容易的就喜歡上一個人。別說講究感覺的周遜,就連褚青也時常會對著那兩條小辮子,那身翠綠的緊身裙怦然心動。

  但是,你不能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心動,而真去做什麼事情,它可能隨時會消失,就像來臨時的突然。

  「朋友麼?」

  周公子喃喃自語,看著河水發呆,忽又笑道:「那如果你女朋友走了,你會一直找麼?」

  「會啊!」

  「會一直找到死麼?」

  褚青啞然,半響,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范小爺走掉了,他會不會一直找到死。

  牡丹和美美就像一個人的正反面,看似不同,骨子裡卻都是相信並且渴望著愛情。

  馬達和攝影師其實也是如此。

  馬達在牡丹跳下去那一瞬間,才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愛情。他一輩子都在城市中奔波,感受並尋找著他的愛人,他生命的意義也在於此。如果有一天,他停了下來,他就變成了日常生活,變成了那個攝影師。

  變得那般的麻木冰冷,變得那般的機械生活,變得也會隨口說出「那我們是現在就分,還是做完愛再分?」

  褚青不曉得自己會如馬達一樣拼命尋找,還是如攝影師一樣,特平靜的說「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周公子笑了笑,隨後伸了個懶腰,道:「我回屋了,牙還沒刷呢。」

  褚青瞅著她的背影,鬱悶不已,這丫頭給他出了個大難題,自己卻拍拍屁股走了。他又點上一顆煙,在那裡沉默。

  褚青真的覺得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太多。以前他絕對不會去想這些事情,他嘴裡常說的「閒的蛋疼」的思考。

  拍完《小武》,他去思考生活,拍《蘇州河》,他又去思考愛情。

  這是什麼狗屁節奏啊!

  我為毛要去想這些?而且我為毛停不下來想這些?

  罪魁禍首是電影麼?

  好像是吧!

  褚青自欺欺人的劃定了原因,這該死的電影!讓我一苦孩子去想這麼高冷的命題,實在太難為人了。

  他喜歡范小爺,但究竟喜歡到什麼程度,可以為她做到什麼程度,自己真的了解麼?

  褚青撓著頭,狠狠的,似想把頭髮都揪下來。

  越想越煩,越想越鬧心,他終於忍不住,跑回賓館,「啪啪啪」開始敲樓燁的門。

  樓燁一臉睡意的打開門,見褚青一副抓狂的樣子,很是驚詫。

  「導演,我想請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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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感謝愛情

  橫店是個鎮,它的發跡沒什麼傳奇色彩,只能說是時事造就。

  96年,為了配合謝進的獻禮大片《鴉片戰爭》,橫店建了第一個影視拍攝基地——羊城景區。雖然這部扑街巨片毀了老爺子一世英名,卻催生了一個日後國內影視拍攝基地的巨無霸。

  隨後在97年,陳楷歌拍《荊軻刺秦王》,又在這造了第二個景區,秦王宮。

  有這兩位一線大導打底,讓當地的橫店集團起了跨界的心思。今年,又計劃投資建造香港街、清明上河圖和明清宮苑三個景區。

  其中的明清宮苑包括宮殿庭宇和民宅胡同,目前只完成建造一部分,《菩提達摩傳奇》劇組就正在這裡拍戲。

  不要問我為什麼一部南北朝背景的戲要擱在明清胡同里頭拍……

  片場裡,范小爺正鬼鬼祟祟的竄進一間屋子,床榻上盤腿坐著一個白眉毛白鬍子的老頭,背後的牆上有一個大大的佛字。

  她走上前伸出手,在老頭面前揮了幾下,見他閉目不動,自言自語道:「看來他真的睡著了,那這些東西我就一個人獨享了。」

  「哢!OK!」那位香港導演喊道,還揮了下手。

  副導演也湊過來大聲喊:「盒飯來了,大家快去領,然後休息一個小時!」

  范小爺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那個白鬍子老頭,也就是演達摩祖師的呂梁偉,走過來笑道:「兵兵,演的不錯。」

  「謝謝呂大哥。」范小爺略帶恭敬的說道。

  呂梁偉伸手想拍拍她肩膀,見她輕輕往後縮了縮,不自然的晃了下手,改摸了摸假鬍子,笑道:「去吃飯吧。」

  范小爺去領了盒飯,自己跑到片場外面,坐在一棟古時民宅前的石墩上。不遠處是在建的工地,因為有劇組在拍,暫時停工,用藍白隔板圍著。

  她打開飯盒,裡面一葷一素,青椒肉絲和青椒土豆絲。

  「……」

  她一看就不爽,那個訂盒飯的和青椒有仇麼?

  再說了,青椒肉絲也能算葷菜?她才不信呂梁偉的飯盒裡也是這個。

  這戲的資方是台灣的公司,老闆說起來大家也熟,就是曾經瓊遙劇的御用男主角林瑞楊,也就是褚青不太喜歡的,長著倆板牙的那位。

  戲裡的演員也多來自台灣,內地的較少,像蔣琴琴和李曉冉,這會還都不太出名。全劇分為六個單元,每個單元有五集,范小爺演的就是最後一個單元的一個角色,阿司。

  她把青椒都扒拉到一邊,只挑著肉絲吃,偶爾夾點土豆絲。有一搭沒一搭的塞進嘴裡嚼著,兩隻眼睛到處亂瞄,很無聊很鬱悶的樣子。

  同組的那些演員她一個都不認識,唯一知道的就是主演呂梁偉,那還是拜《上海灘》所賜。不過這人對她老有點動手動腳的,范小爺心裡不爽,也不敢得罪,只能敬而遠之。

  她的戲份不是很多,但跟很多人物都有交集,不能集中的拍。通常都是歇兩天拍一場,又歇三天再拍兩場。就這麼斷斷續續的,也呆了一個多月了。

  話說這個鎮子還處於一種很落後的狀態,商業極其不發達,自己偶爾想打點牙祭都沒地兒去。沒吃的,沒玩的,戲又少,又沒朋友,連個經紀人或者助理都沒有,她就像被遺棄的小孩子,孤零零的丟在這窮鄉僻壤。

  但她也如此堅挺的捱了這麼長時間。這會總算要拍完離開了,心情還是很愉悅的。

  盒飯裡的肉絲很少,幾口就吃完了,范小爺咂吧咂吧嘴,不禁懷念起褚大爺給她做的回鍋肉。

  她本來對回鍋肉是不太感冒的,覺著太油太辣,但褚青愛吃,在他用三天一頓的頻率餵養下,范小爺居然也愛上這口了。特別是跟他搶來搶去的很熱鬧,雖然最後往往又變成親來親去的,搞得嘴上都油膩膩。

  一想起褚大爺,她撅了撅嘴。

  他們一個在橫店,一個在魔都,已經快倆月沒見了。褚青那邊工作量太大,起早貪黑,下了戲往往累的倒頭就睡,所以也沒時間聯繫,這麼久倆人只打過一次電話。

  她小小年紀就從家裡跑去魔都的演藝學校,再轉戰到京城,上學、拍戲、生活,一直都是獨自一人。自己一路走下來,做的也挺好的,從沒覺著有什麼壓力和孤獨感。

  但自從褚青出現,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個也僅僅二十出頭的男人,照顧她到無微不至,寵她寵到無以復加,在他面前自己可以盡情的玩鬧,盡情的放縱,不用戴一點偽裝。

  當倆人在一起時,她覺得習以為常,甚至理所當然,但當倆人分開,她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不適應了,不適應沒有他在生活裡的日子。

  范小爺又嘆了口氣,這個男人甚麼都好,就是有時給人感覺太成熟了,成熟到呆板。她正是如花的年紀,對愛情充滿了浪漫幻想,倆人交往以來,褚青還從沒做過什麼讓她覺得很驚喜的事。

  她甚至感覺倆人就像已經結婚好幾年一樣,自然,平靜,輕鬆,熟悉,雖然也不錯,但心裡總會有那麼點遺憾。

  這絲遺憾隨著土豆絲也被消滅乾淨,就愈加放大了。

  她用筷子撥弄著僅剩的青椒很是糾結,飯還有一半呢,不吃肯定餓肚子,這裡可沒地兒找吃的去,但吃吧……

  嘔!

  「你咋不吃?」

  這時,背後有個人問。

  范小爺隨口道:「不愛吃唄。」

  說完她一個激靈,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

  她轉過頭,那個該死的男人就站在背後,笑得輕鬆無比,像是從古時的民宅里隨便踏踏腳,就穿越時空找到她一樣。

  范小爺僵硬的站起身,有點反應不過來,磕磕巴巴的問:「你,你怎麼來了?」

  褚青的臉上都是細汗,他剛跑了大半個影視城,才找到躲在這裡的小丫頭。

  他看著她的神情,宛如初見。

  不過這丫頭此刻的樣子古古怪怪的,畫著很濃的妝,兩條大辮子耷拉在肩膀上,頭髮後面還繫著一條阿拉伯女人風格的頭巾。

  「你演的是哪兒人啊?」他不禁問道。

  范小爺摸了摸假辮子,還原地轉了一小圈兒,展示了下身上的服裝,笑道:「你說這個啊,這是元紇人的衣服,算少數民族吧。」

  褚青瞅了瞅她的右邊眉角,道:「這裡還有隻蜜蜂。」

  「什麼眼神兒啊,這是蝴蝶!」

  范小爺道:「你還沒說呢,你怎麼來了?嗯……」

  她身體忽然被拉了過去,不由輕哼一聲。

  褚青雙手一探,圈住她的腰,然後用力摟到自己懷裡,一聲不吭緊緊的抱著她。

  「哎呀,灑了灑了。」

  范小爺一手拿著筷子,一手高舉著飯盒,生怕菜湯灑出來。

  她失措而茫然,身子似被褚青揉碎了,就露出個小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只得睜著大眼睛,呆呆的輕問:「你怎麼了?」

  「出什麼事兒了?」

  「你說話啊。」

  褚青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嘴唇在她的眼角眉梢來回蹭著,低聲道:「我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

  這句話,終於讓范小爺變得正常。

  因為她剛才的表現真的很不正常,實在是被褚青的突然出現驚著了,反而顯得若無其事起來。這會兒,她似乎回魂了,終於有了個正常的反應,輕輕的推開他,問道:

  「你戲拍完了?」

  「還沒。」

  「那你跑過來幹嘛?你瘋啦?」

  褚青雙手捧著她的臉,笑道:「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范小爺那雙眸子裡簡直擰得出水來,根本控制不住,或者根本不想控制的吧嗒吧嗒掉著眼淚,嘴角卻咧得開開的,又哭又笑,小臉顯得十分古怪。

  她攥著拳頭,一下下的,捨不得用力的捶著他胸口,捶著他肩膀。

  「哼!哼!」

  她錘了好幾下,然後哼哼唧唧的一頭砸進他懷裡,小豬一樣的拱著身子,再也不肯出來。

  「你坐火車來的?」

  相思過後,倆人一起坐在那塊大石墩上,范小爺問他,手裡還拿著那盒盒飯。

  「不是,坐客車,這地兒太偏了,倒了好幾趟。」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褚青翻出呼機看了眼時間,咧了咧嘴,道:「我只能待二十分鐘。」

  「啊?」

  范小爺嗖地從他懷裡直起身,道:「那麼急,就不能多待會兒?」

  褚青無奈道:「那就趕不上最後一趟車了。」

  說完見小丫頭又有哭的架勢,連忙親了親她的臉頰,道:「沒事沒事,我那邊就快拍完了,你這邊咋樣?」

  范小爺道:「我也快了,那我們能不能一起回去?」

  褚青笑道:「我得跟劇組一起啊。」

  范小爺倒沒胡鬧,只是不爽的撇撇嘴,又問:「你吃飯了沒?」

  「沒呢,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

  「那正好,你把這青椒吃了吧,別浪費了。」

  「……」

  …………

  《蘇州河》還是沒能如願完成。

  奈安的公司出現周轉問題,提供不了後續的拍攝資金。用樓燁的話說,「就差了那麼一點點」,但褚青對此嗤之以鼻。

  樓燁從開始籌備這片子的時候,就碎碎念的一直想拍個很碉堡的開頭。以那個攝影師的視角,去展現那條髒髒的蘇州河,以及在這裡度過一生的那些人,然後再配上碎碎念的畫外音。

  「看的時間長了,這條河會讓你看到一切。看到勞動的人們,看到父親和孩子,看到孤獨,我還曾經在一條船上看到過一個嬰兒的降生,看見過一個女孩子從橋上跳下來,看見過一對年輕戀人的屍體被警察從水里拖起來……」

  話說這個攝影師有大段大段的旁白,褚青問找誰來配,樓燁說自己來。他極力向大家展示著自稱的那種低沉並富有魅力的聲音,以表示自己可以擔當重任,但褚青懷疑丫就是為了省錢。

  這個開頭,樓燁估算的是三分鐘左右,當然這是剪完的,實際拍攝的時間……他打算拍一個禮拜。

  玩鬧去吧!褚青都懶得吐槽。

  這就叫,「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於是,《蘇州河》除了這麼一點點的鏡頭和後期製作之外,其餘的部分全部完工。

  褚青和周公子本想讓出一部分片酬,好支持樓燁完成這片子,被他婉言謝絕。一碼事歸一碼事,不能因為情分而壞了規矩。何況,做後期需要的資金不是一塊兩塊,倆人的片酬都算上也不夠一零頭。

  所以他不光拒絕,甚至還很不好意思的表示,以兩位演員的表現,片酬還給的太低了。

  臨回京城的頭天晚上,劇組所有人聚在一個很寒酸的小飯館裡,算是殺青宴。

  褚青難得的喝多了,他其實是很不捨的,這種感覺,拍完《小武》的時候也有,拍完《還珠》的時候就沒有。

  他捨不得樓燁,捨不得王玉,捨不得毛曉銳,也捨不得周公子,他們在一起,完成的是一個夢想,不僅是導演的夢想,還是大家的夢想。

  現在人要散了,就像這個夢想也將要散了。

  周公子是很愛喝,也很能喝的,不過她一直在保持著克制,不停的用自己沙啞的聲音嘻嘻哈哈,吵吵鬧鬧,攪合著氣氛。

  總體上,這頓飯吃的還算沒什麼別離之情,江湖再見還是朋友。

  本來都好好的,直到樓燁最後說了一句話,他的文青病又犯了。

  他舉著一杯酒,專門敬兩位主演,說:「我們都應該感謝你們,感謝愛情。」

  周公子一下子就崩潰了,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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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慢且安靜

  台北,夜。

  忠孝東路四段巷內,有一棟佔地頗廣的宅院,紅瓦磚牆,大樹高聳,裡面是座七層樓的建築。

  宅院名可園,也是瓊遙的家兼辦公室。

  「袖瓊,去把忠維叫過來,要開始了。」

  偌大的客廳裡,瓊遙坐在沙發上對兒媳婦招呼道,旁邊則是丈夫平新濤。

  何袖瓊端著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他這會看書呢,等下聽見聲音,自己就過來了。」

  瓊遙本名陳哲,兒子叫陳忠維,因跟前夫離婚,兒子就隨了她的姓。陳忠維的工作也是參與瓊遙劇的拍攝製作,但相比何袖瓊,他可以說非常非常的低調。

  八點整,動力火車那首神經病一樣的《當》,就開始喪心病狂的侵占台北很多家庭的電視機。

  為什麼說它神經病呢?

  你丫開頭那麼大氣高亢的「喔喔喔……」一頓亂叫,很容易讓人誤會後面接的是更大氣更高亢的燃曲,偏偏又特麼急轉直下,瞬間變成柔情小清新,山無棱天地合地球不轉動神馬的……

  這都什麼狗屁節奏?

  還珠格格這部劇的性質,其實就是瓊遙奶奶外包給芒果台做的一個項目。只是為了借助內地便宜的人工和地理資源,一開始的想法還是主打台灣市場,只是誰也沒想到在大陸會紅成那樣。

  當然,後來芒果台憑藉還珠打下的觀眾底子,又堅持走綜藝和選秀這兩大王牌路線,終於成功上位,一舉變成國內最牛逼的地方台。

  而瓊遙,在《情深深雨濛蒙》之前,她和她的電視劇還是個神話。這部劇之後,這個神話就開始慢慢破滅了。直到後來,奶奶被後起之秀於媽爆得體無完膚,人們才恍然意識到,瓊遙那個時代已經離開他們很久了。

  還珠這部劇從開拍到殺青,瓊遙就覺著自己從來沒這麼操心過,好容易等到拍完,又親力親為的盯著它做完後期,然後忙不迭的拿去當局送審。

  起初也不是很理想,因為裡面的大陸演員太多,被台島當局核定為大陸劇,要一集一集的送審,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不和諧的內容,墨蹟的不得了。

  拖了好久,才總算走完程序。何袖瓊和台灣中視商定,四月二十八日,《還珠格格》開始在八點檔播出,每晚兩集。

  「昨天的收視率是多少?」看了一會,瓊遙忽問道。

  她不光是看這一部劇,自己每部戲的首播,她都要看。她是個文人,但更是個商人,瓊遙劇幾十年長盛不衰,靠的可不僅是她的作品底子,而是她不斷的在揣摩觀眾的審美口味。

  可惜後來,也還是被時代拋棄了。

  何袖瓊張口就答:「昨天有13,這樣前三天下來平均有12。」

  瓊遙點頭,笑道:「還不錯,比預想的高一點,估計也就穩定在這個水平線了。」

  還珠在台灣的收視率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高,平均只有12.10%,還珠二也不過是13.68%。跟大陸電視台最高點65%比起來,就是渣。

  但灣灣的人口基數少,阿公阿嬤們更喜歡看的是那些大長篇的閩語倫理劇,所以取得如此成績是非常不錯了。

  也千萬不要按它的收視率來忽略還珠的影響力,喜歡看的多是年輕人,他們這波觀眾長大後,正趕上《甄嬛傳》火遍台灣,中視又把還珠拿出來墊檔重播,兩部劇居然拼個旗鼓相當,還珠的持久可見一斑。

  「對了,內地那邊談得怎麼樣了?」瓊遙又問。

  何袖瓊聳了聳肩,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歐陽那邊想獨家引進,所以……」

  瓊遙也笑了笑,沒再說話,只是穩穩的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

  「咳咳……咳咳!」

  在台北的另一個地方,林心茹正窩在自己的小公寓裡養傷。

  房間很小,有點像日式那種一居室的格局,單人床,床前是小茶几,下面鋪著毯子。沒有椅子,要坐就坐在毯子上,然後前面是台電視機。

  窗簾都拉著,燈光也不太亮,恍恍惚惚的勉強映襯出一點濁光。

  林心茹穿著冬天才會穿的棉質睡衣,吃力的倒了杯水,然後抓起茶几上的一小撮藥,每板都擠出兩粒,懶得分開吃,一把都扔進嘴裡。然後喝了一大口水,像故意要嗆著自己似的,邊咳邊費勁的往下嚥。

  「咳咳!」

  天氣根本不冷,但她還是顫顫的鑽進被窩,瞅了瞅時間,按開了遙控器。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算真的病症,就是心裡一直憋著的那股勁兒忽然洩了,然後全身就散架了。

  還珠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部電視劇。自己出道幾年,一直在原地打轉,心灰意冷,甚至都有放棄演戲的打算,還珠就是她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

  演瓊遙劇還不紅?那你還是洗洗睡吧!

  所以,無論拍戲的時候有多艱苦,哪怕她凌晨一點下了戲回賓館,三個小時後又得爬起來去片場;哪怕她被化妝師罵「你再怎麼樣也成不了林青霞」;哪怕她最後一刻才讓瓊遙勉強同意她出演紫薇……這些,她都挺了下來。

  回到台北後,林心茹並沒變得輕鬆。這幾個月,公司只給她接了一部劇的小配角,而且態度並沒有因為她拍還珠而有絲毫改變,這都讓她感到膽戰心驚。

  直到幾天前,還珠開播,何袖瓊還特意打電話,告訴她前兩集的收視率,她才有些回魂,緊接著又擔心起第二天收視率就會狂跌。

  等到播出六集後,家人和朋友們不斷打電話來祝賀,電視和報紙上也幾乎每天都會看到劇集熱播的消息。林心茹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心情一鬆,近一年來的委屈和苦悶一下子全都爆發了,那副小身板再也挺不住,就病倒了。

  「好歹不用在街上被人認出來,然後被拽著簽名合影了。」

  她頗會苦中作樂的想著。

  「四五六!四五六!」

  電視裡,小燕子正帶著宮女太監賭錢,往一隻青花大碗里扔了把骰子,吵吵嚷嚷的喊道。

  見趙微瞪著倆大眼睛在哪耍寶,林心茹面色虛白的笑了幾聲。她現在雖病著,心情卻愉悅無比,完全是抱著無壓力的心態去看。

  更何況,這的確是部能讓人開心的電視劇。

  她側著腦袋躺在床上,盯著電視機,眼睛一開始還挺專注的,後來就慢慢走了神,腦袋裡盡想著拍攝時的趣事和心酸。

  好一會,李翊君的片尾曲響起,她才回神,活動了下酸痛的脖子。

  許是吃了藥的緣故,這會子只覺得眼睛沉沉的想睡覺,她摸過遙控器剛要按下去,忽而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又緩緩鬆開了手。

  還珠的成功,除了因為小燕子這種二百五主角的長相性格都很討喜之外,就是瓊遙開創了一種偶像劇的新模式。四大主演,很明顯的分作兩種用途,一組負責逗比,一組負責煽情,盡量擴大了受眾面,而且紛紛被擊中爽點。

  這些爽點在現在看來很二逼,但在當時絕對騷到了觀眾的癢處。

  有老套的皇子與癟三少女,有狗血的山無棱天地合,有啪啪啪打臉的草根對抗權威,還有喜聞樂見的主角不死光環,當然還有最主要的,顏的力量!

  可以說還珠的一切,小燕子五阿哥,紫薇爾康,包括皇上皇后容嬤嬤,都是在為這些爽點服務的。他們的風格統一,模版固定,各司其職,也正是這些,才讓台灣的年輕人,尤其是學生們看得欲罷不能。

  然後,就到了古怪的第八集。

  爾康紫薇帶著一馬車的慰問品回到大雜院,看到了柳青。

  柳青這個龍套,基本上沒有啥存在感,觀眾也沒覺得有啥特殊之處。甚至之前跟爾康那場對手戲,那種生澀的咆哮技讓人很彆扭,一看就知道是菜鳥,技能熟練度還沒提上去。

  就在這種前提下,台灣的小盆友們就看到了一副很詭異的場面。

  柳青靠在木樁上,雙臂環抱,就那樣看著紫薇。

  紫薇顫顫的喚了一聲:「柳青……」然後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只有這麼兩個字,柳青聽懂了紫薇,紫薇也看懂了柳青,觀眾更懂了他們倆,但他們就是覺著詭異。

  放在通篇都吵吵鬧鬧的背景裡,很不協調,但偏偏還能看得進去,更詭異的是,看得進去也就罷了,偏偏還覺著有那麼點賞心悅目的意思。

  這一個鏡頭,慢,而且安靜。

  宛若在喧囂煩攘的春夜,兩個人在細風中相遇,然後,好似風都停住,好似時間靜止,好似柳青的那個眼神裡沉著一汪深泉,好似紫薇那一聲輕喚中蘊著萬縷柔絲。

  喜歡上一個人,或者喜歡上一個角色,往往就是在這麼一瞬間。

  就如,有多少人不知是因為孫興喜歡上了楊逍,還是因為楊逍喜歡上了孫興。

  同樣在這一刻,在台北,有多少人不知是因為這個眼神喜歡上了柳青,還是因為柳青喜歡上了這個眼神。

  直到很多年後,他們都不會忘記這一刻,這是如同第一次牽手,第一次失戀,第一次打架般的刻骨銘心。

  林心茹看那個眼神看得痴了,聽自己的那聲輕喚也聽得痴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樣去演戲,不是只去誇張,不是只去流眼淚,不是只去大喊大叫。而是那麼自然的,水到渠成的就流露出來。

  她不由瞥了眼茶几,在那撮藥的下面,墊著一摞報紙,最上面都是這幾天的關於還珠的娛樂版面。最底下,還露出一版來,那是好久之前的一份報紙,起碼有兩個多月了。

  上面有張圖片,裡面是兩個人。前面那個抱著兩座獎杯被一圈話筒包圍,神情謹慎而隱藏喜悅。

  後面那個,似故意躲在角落,眼睛裡帶著笑意,跟前面那人的急促緊張不同,他慢,且安靜。

  …………

  范小爺奇道:「哎,你咋不寫還珠格格怎麼怎麼紅?」

  褚青納悶:「我不是寫了麼?」

  「哪有你這麼寫的啊!乾巴巴的誰愛看?」

  「那該咋寫?」

  「我教你啊!」范小爺來了興致,掰著手指頭說道:「你得先捏一個人,名字就隨便啦,反正一聽就是路人甲那種。然後他不是白領就是學生,每天都好無聊,無聊的快死了那種,還有幾個一起無聊的小伙伴。然後他們忽然就看到這部劇了,然後就跟見了天神一樣,妥妥成為主角的死忠巴拉巴拉…… 」

  褚青擦了擦汗,道:「不好意思,我真不會寫。」

  「那你會寫啥?」

  「就是以上那種。」

  「……行了,你扑街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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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五月的回鍋肉

  京城的五月,寒涼盡去,微暑來臨。

  褚青從魔都回到京城,居然感到踏實了些。這兩個城市都廣闊到誇張,一個背負著歷史的霧靄,一個漂浮於現代的浮華,都讓人難以紮下根去。

  他離開的這兩月,應該發生了很多事情。

  老賈又在國外兜了一圈剛剛回來,帶著法國三大洲電影節和溫哥華國際電影節的最高獎,據說在回程途中還順道到釜山搶了個獎。

  可謂意氣風發。

  傑克伯也在香港那邊打了個招呼,說影片的國外發行權賣的相當不錯,法國,英國,阿根廷,比利時都有片商買斷,還有台灣。

  而幾天前,《小武》也在新加坡正式公映。

  傑克伯說這些的意思是,資方老闆很高興,給了老賈額外的一筆分紅,原來合同上沒有的。

  老賈也沒隱瞞,十萬塊。

  他本想也給褚青爭取一筆分紅,可惜面子還不夠大。褚青對此倒沒什麼想法,本來合同上也沒寫這個,本來也不是他的錢。

  就如你炒股,一百塊錢賺了一萬塊,但你沒拋,八千塊的時候拋了,你就覺著自己虧了兩千塊。

  這是什麼邏輯?

  《小武》雖然沒能在國內上映,但老賈的身價卻隨著《小武》在西方獲得一個個奇蹟般的成功而水漲船高,忙得不行。剛回國沒歇幾天,又要跑去魔都,那裡的電影製片廠主動湊上來,想跟他商討下部電影的合作計劃。

  不過他還是抽空跟褚青小聚了一下,其實主要是想忽悠他繼續擔當男主角。

  老賈說下部片叫《站台》,還是發生在汾陽的故事。

  許是有了大電影製片廠做靠山,這孫子得瑟的不行,直接開出了五萬塊的片酬,把褚青震得一驚一乍的。

  雖然劇本都沒寫完,但這是哥們的忙,得幫,褚青擔心的是會跟自己上學發生衝突,很實在的說出了原因。

  老賈笑笑,說沒事,這片子要冬天才開機,哪會你也放寒假了。

  褚青更顫,他二十多歲人了,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寒假這東西扯上關係,不禁問「為毛非得在冬天拍?」

  老賈理所當然道:「因為有幾場冬天的戲。」

  「……」

  褚青對他的思維理解無能。

  好吧,他又被忽悠了。

  老賈的意思是,這電影得籌備一段時間,最快也要冬天開拍,然後就正好有幾段在雪地裡的戲份。

  但他就是不說,真是賤而悶騷。

  不管衝著哪方面的情誼,褚青都得點頭答應。老賈忽悠成功,興高采烈的飛去了魔都。

  還有樓燁。

  他回到京城後,繼續努力的尋找著資金,周公子則去找李紹紅報到了。褚青覺得,跟她的交集就如一段雙股道,在人生的某一段路途並肩而行,然後到下一個叉口,分道揚鑣。不出意外,以後再見她只能在電視裡了。

  樓燁是個很厚道的人,按理說《蘇州河》還沒有完全殺青,就算不給演員片酬,或是只給一部分,也沒人會挑出毛病。但樓燁一想,這片子就還剩一個開頭沒有拍,也沒有用??到兩位主演的地方了,就跟奈安商量把片酬結了。

  褚青看著存摺裡實打實的兩萬塊錢有些蒙,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去買點啥,而是,我得交多少稅?

  他上輩子就是個修鞋的,一筆一筆的生意數額都非常小,倒是有稅務局的不時來收點這個稅那個稅啥的,反都不帶重名的,但是錢也不多。

  這兩萬塊,可是一次性的收入,真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褚青就認識那麼幾個圈內人,想來想去都沒有合適的人詢問,最後只能很不好意思的問自己女盆友。

  范小爺拍還珠時,一集只有一千八百塊,整部戲下來拿了三萬多塊,但是哪會她得把這些錢寄回家裡給媽媽,然後老媽再每月給她打生活費。

  直到今年,這種情況才好些,有了點自己獨立的財產支配權。

  范小爺面色古怪的聽完,道:「你用不著交稅啊。」

  褚青愣道:「為啥不用交?」

  范小爺道:「咱們拿的錢都是稅後的,投資方已經給交完了。」

  「……」

  褚青沒想到是這樣,不覺著竊喜,反而覺得這錢拿在手裡很彆扭,就是不踏實。

  …………

  「褚大爺!」

  在出租屋裡,褚青正滿頭汗的在廚房炒回鍋肉,聽范小爺叫他,回道:「幹嘛?」

  「你過來一下。」

  褚青只得關小了火,拎著炒勺跑到臥室,看小丫頭百無聊賴的趴在床墊子上。頭和肩膀歪歪的枕著枕頭,兩條腿筆直的搭在牆上,還在一點點往上蹭。

  「啥事啥事?」

  范小爺近乎用倒立的姿勢瞅著他,嘻嘻一笑,道:「沒事,就是想叫你。」

  「有病啊!我炒菜呢!」

  褚青沒好氣道,又急急跑回廚房。

  范小爺沒穿襪子,兩隻小腳繼續在牆上蹭啊蹭的。她真的很無聊,於是她又開始喊:「褚大爺!褚大爺!」

  「幹什麼!」褚青吼道。

  「你過來。」

  「老實躺著,別搗亂,我忙著呢。」

  「真有事,你快點過來!」

  褚青只好又跑了進來,道:「有事兒快說!」

  「你看我的腳好不好看?」小丫頭保持半倒立的姿勢,搬過自己的腳,露出腳指頭給他看,身子軟軟的呈現一個很誇張的弧度,頭在下,腳在上,像小嬰兒常做的那個要吃自己腳一樣的動作。

  褚青:「……」

  他快哭了,攤上這麼個逗比女朋友該怎麼整?

  他不作聲的走回廚房,范小爺卻惴惴了,小心喚道:「褚大爺?褚大爺?」

  褚青還是不吭聲。

  「你生氣啦?」小丫頭擺正身形,盤腿坐在墊子上,腦袋用力往廚房探著。

  褚青默默的看著半熟的回鍋肉,默默的把火關上,又默默的來到臥室,叉腰看著她。

  范小爺抿著嘴,眼睛從下往上的瞄他,可憐兮兮的道:「你別生氣啦!」

  褚青不說話,眨了眨眼,猛地向前撲過去,倆人一起倒在墊子上。

  「呀!」

  「你壓死我啦!」

  「快起來!你臉上都是汗!」

  「不許親!不許……唔……」

  褚青沒親到她喘不過氣,只是輕輕咬下了她的嘴唇,就放開她,笑道:「來我看看,你的腳好不好看?」

  范小爺忽然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急忙推開他,連滾帶爬的往床角縮過去。褚青在後面手一伸,就握住她一隻腳踝,抱在懷裡就開始撓痒。

  「啊!別鬧!啊!哈哈,哎呀……別鬧了!」

  她一隻腳被抓住,掙脫不得,又癢的不行,身體跟隻小蝦米一樣在床上扭成各種奇怪的姿勢。

  「別鬧了,我不行了……我錯了,我錯了!」

  小丫頭似哭似笑,臉蛋憋得通紅。

  褚青終於饒過她,手裡仍然握著那隻腳,這會看著不覺有些出神,她的腳掌有些寬,肉肉的,腳背上泛著青色的筋絡,形狀說不上好看,但也是白白嫩嫩的。

  范小爺喘均了氣,兩條胳膊支著床,仰起身瞪他,又羞又惱。

  然後就見褚青忽然低頭,輕輕咬了一下那小巧的腳指頭,又霍地抬起身,臉上變得很不自然。

  范小爺就更加的害羞,雖然那一秒鐘的酥麻讓她觸電般的全身一顫,但還是快速的縮回腳,聲音跟蚊子一樣,道:「你要幹嘛?」

  褚青撓撓頭,也很奇怪,自己不是個足控啊,可剛才那種控制不了的衝動是怎麼回事?

  他站起來,道:「不跟你鬧了,我炒菜去。」

  范小爺摸著臉蛋回了回神,也急忙趿拉著拖鞋,跟到廚房,道:「哎我炒我炒,我炒的肯定比你好吃!」

  她抽風似的忽然主動要求做飯,大概是想做給心愛的男人吃,但可惜,她明顯走錯了攻略路線。

  光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褚青就對菜的味道不報任何希望,但還得乖乖站在旁邊打下手,雖然他這個下手比主廚都忙。

  「醬油醬油!」

  「給!」

  「豆瓣醬豆瓣醬!」

  「已經擱裡了。」

  「哦,那醋呢醋呢!」

  「回鍋肉放醋幹嘛?」

  「你別看我看鍋!糊了糊了!關火關火!」

  一頓折騰,一盤古怪的冒著熱氣的回鍋肉端上了桌,跟褚青之前完成一半的作品根本就是兩種世界的產物。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嚐了一口,出乎意料,味道居然還可以下嚥,點點頭:「嗯,不錯,就是鹹了點。」

  小丫頭笑嘻嘻的給他盛了一大碗飯,道:「那就都吃了吧,不許剩。」

  倆人一邊吃飯,一邊打情罵俏,顯示出這對小情侶的逗比日常。

  范小爺真的很開心。

  或者說,自褚青從魔都橫穿三百公里跑去橫店看她,陪她待了二十分鐘後,她就感覺人生圓滿,別無他求。

  她還特意給老媽打電話顯唄顯唄,雖然又被範媽媽嚴厲教導了一番,並表示出對褚青泡妞手段的極大不屑,可她還是很開心很開心。

  「對了。」褚青吃著吃著,似想起個什麼事,對她道:「以後要是有記者問你最愛吃啥菜,你千萬別說是回鍋肉。」

  范小爺嘴裡嚼得滿登登的,奇怪的問:「為啥呢?」

  「你得裝啊,明星咋能愛吃回鍋肉呢?」

  小丫頭扒拉著飯,道:「那我該說愛吃啥?」

  「嗯……香菇菜心啥的。」

  「那我還不如說奶油玉米呢!」

  「嗯,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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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五月的台北


  「結果出來了嗎?」

  可園的書房裡,瓊遙揉了揉眼睛,一臉倦色的對何袖瓊道。

  「出來了,老師您看看。」

  何袖瓊遞上一卷薄紙。

  瓊遙接過細細看著,上面排著一個個名字,最上面一個就是趙微,第二個是蘇友鵬,第三個是林心茹,第四個是周潔……

  看到這,瓊遙心裡還是挺欣慰和自豪的,自己的眼光和堅持果然沒錯,這幾位主角如今在台灣的人氣大漲,極受歡迎。

  她再往下看,下面寫的名字是褚青。

  「怎麼又是他?」

  瓊遙有些驚訝,不由問道。

  何袖瓊搖頭笑了笑,道:「我也不清楚,怎麼又是他?」

  台北的五月,本應暑氣微酣,卻因為一部電視劇而變得火熱起來。

  在九八年底的時候,台灣媒體列出了一個年度娛樂人物的排行榜,榜首有倆個人,任賢奇和趙微。

  現在把這倆人的名字排在一起會有些搞笑,但在當時,任賢奇以《傷心太平洋》刷爆樂壇的時候,趙微還能與其平列其中,足見超高的人氣。

  基本上,即便收視率有點小家子氣,還珠在台灣還是大獲成功的。

  中視見狀心喜,便力邀瓊遙準備第二部的劇本。瓊遙奶奶也親自跑到中視,跟高層會晤商談。過程愉快,意見統一,續集拍肯定是要拍的,但首要的不是劇本,而是演員。

  為了避免再出現之前被核定為大陸劇的情況,雙方一致商定準備換掉部分演員。當下就劃出一個名單,四大主演自是不能替換,皇阿瑪也不用,他是英籍,那麼可以換掉的自然就是皇后、容嬤嬤、柳青、柳紅這些人。

  結果,這番商討不知怎地走漏了風聲,而且愈演愈烈,最後居然變成要把第一部原班人馬全部撤掉的謠言。

  消息一出,觀眾瞬間就激動了。不斷的給中視,給瓊遙,以及給各大媒體寫信,為自己喜歡的演員請命。短短幾天,光是瓊遙的書桌上就堆滿了小山一樣的信件。

  這番聲勢讓中視和瓊遙都很措手不及,趕緊又進行第二次商討。同時讓人把觀眾來信整理了一下,順清民意:為小燕子請命的自然是最多,然後就是五阿哥、紫薇和爾康。這都在意料之中,但排在後面的不是皇阿瑪這位戲份堪比主角的角色,而是柳青。

  柳青,所有戲份加起來只有兩集的大龍套。

  這些來信中,有部分的措辭相當激烈,讓雙方都不敢妄動。但光憑這些信件,還不足以讓他們下定決心,中視思量再三,乾脆推出了一個觀眾調查——最喜歡的還珠角色。

  瓊遙看到的,正是調查結果。

  四大主演仍舊排在前面,跟在後面的居然又是柳青,這讓她又詫異了一次,所以才有那麼一問。

  何袖瓊笑道:「老師您再看看第二頁。」

  「哦?」瓊遙翻開第二頁,上面滿滿的都是觀眾街采的摘選。

  關於趙微和蘇友鵬的最多,關於褚青的只摘了兩條,說的卻很有意思。

  瓊遙一眼掃過,看得笑了出來,道:「我寫柳青本就是無心插柳,沒想到現在卻綠樹成蔭了。」

  瓊遙劇,其實就是中國的韓劇。

  每一個角色,或者是每部劇的模式,都幾近相同。不管是主角還是龍套,通篇都充斥著一種莫名其妙的高亢和激烈,情緒總會突如其來的爆發,然後就是表情誇張的嘶吼:

  「哦爸!仨狼黑喲!」

  而柳青這個本應沒啥存在感的龍套,就像在高亢激烈中唯一的安靜。

  觀眾覺得這人雖然長得不帥,但一出場就感覺特可靠。他就如一個長兄,沉默且堅定的支持愛護著小燕子和紫薇。在僅有的幾場正戲中,褚青表現出的那股子沉靜內斂,硬生生塑造出一個很完整的形象。

  許是觀眾看模式化的瓊遙角色看得多了,反而對他喜歡起來。如同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奔跑,只有他在悠閒的走路,並且還不惹人煩,沒有那種裝逼感。

  總之就倆字,舒坦。

  瓊遙接著往下看,居然是容嬤嬤。

  這回她倒沒奇怪,容嬤嬤本來就是還珠裡最出彩的幾個人之一,皇阿瑪雖然戲份多,但除了能混個臉熟,真心讓人喜歡不能。

  瓊遙拿起筆,在名字上面劃著一個個的圈,最後一看,第一部的原班人馬幾乎都在圈定之內。

  「哎……」

  瓊遙嘆了口氣,又揉了揉眼睛,道:「送審就送審吧,雖然麻煩了點,也總比讓觀眾不開心的好。」

  何袖瓊道:「那還要不要通知中視那邊?」

  瓊遙點點頭,道:「得說,你親自跑一趟。」

  何袖瓊道:「行,我這就去。」

  她剛要出門,瓊遙又叫住,道:「袖瓊,演員的事情我放心不下,我想去趟京城。」

  …………

  京城。

  范小爺的出租房正處在一種亂七八糟的狀態。

  「別磕了別磕了!」

  「腳底下腳底下,看著點啊!」

  「行了行了,就放著吧。」

  一送貨工背扛著一個大紙殼箱子走進門,褚青在邊上扶著,被她一通亂指揮,最後在廚房的一角放下了箱子。

  他剛放下,小丫頭就拿著把剪子興沖衝的過來,?嚓幾下拆開箱子,露出台冰箱來。

  這年頭,冰箱彩電洗衣機啥的,個頭都大的嚇人,倆人在商場裡挑了一上午,才選中了一台迷你點的。

  范小爺以前自己一個人,連飯都不做幾頓,要冰箱根本沒啥用。不過褚青說現在經常在家吃飯,過日子沒個冰箱哪行,菜都沒地兒擱,就買了一台。

  這冰箱要好幾千塊,褚青本想自己掏了得了,就當送她,丫頭不干,非得拿一半,於是就成了倆人的共同財產。

  還不如一人拿錢買呢,以後分手的時候都沒法處理……

  咦?我剛才說了啥?

  褚青道:「你這會別插電啊,等會再插。」

  范小爺嘻嘻笑道:「我知道!這回咱家也有大件兒了,一會去買點雪糕放裡。」

  在外面晃蕩一上午,都沒喝上幾口水,渴的不行。褚青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在屋裡瞎轉悠。

  廚房的傢伙事兒都全了,油鹽醬醋以及兩天份量的菜肉,客廳多了個鞋櫃,衛生間的牆上釘上了一排掛鉤,毛巾和抹布總算不用那麼緊挨著耷拉在一根可憐的線上了。

  這些都是褚青置辦的,他真像照顧女兒一樣照顧著范小爺,他都不能想像,這丫頭以前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啊!

  轉了一圈,就到了臥室,看著那個大床墊子,褚青笑道:「你這現在就缺張床了。」

  范小爺道:「我也想買來著,但我也不能一直在這住著啊,東西多了,以後搬家多麻煩。」

  褚青一想也是,又問:「那你打算啥時候換房子?」

  范小爺笑道:「當然得等我掙大錢啦,到時候我就買一套大房子,再買張最漂亮的床……」

  還沒說完,褚青就笑問:「單人床還是雙人床?」

  丫頭臉蛋一下就紅了,抬腳就踹。

  正嬉鬧時,就听客廳那部座機「叮鈴鈴」的開始響。

  范小爺跑過去接,裡面傳來一個許久未聞的聲音。

  「餵?兵兵?」

  「何,何姐?」范小爺有點不確定。

  何袖瓊算是她經紀公司的大老闆,但平時她都是和那邊的一個所謂經紀人聯繫,拍完還珠後,跟何袖瓊就再沒聯絡過,這會忽然打來電話,搞得她緊張兮兮的,不知發生啥事情。

  何袖瓊在那邊笑道:「嗯,是我,兵兵你最近怎麼樣?」

  范小爺翻了個白眼,我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嘴上仍客客氣氣道:「最近都還好,謝謝何姐關心。」

  何袖瓊道:「今天打電話是有件事情跟你說,瓊遙老師打算拍還珠的第二部,目前正在籌備中,我們不打算替換演員,所以金鎖還是你來演,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

  瓊遙現在被觀眾逼得很尷尬,第二部肯定要拍,演員也肯定不能替換。像趙微、林心茹和範兵兵這幾個,是自己公司的,都好說。但像張鐵霖,李名啟等人,就得看看人家有沒有檔期,或是願不願意出演。

  還珠二從某種意義上說,比第一部還要重要。瓊遙自是萬般小心,她甚至想跟平新濤一起來京城,親自敲定演員,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何袖瓊先來探探路。

  范小爺有點蒙,下意識道:「何姐,我挺願意演的。」

  「那就好,不過你也得有個準備,這部戲預計下半年會開機。在這之前,就不能給你接一些長劇了,免得檔期衝突。」

  范小爺在心裡狂吐槽,要不然你們也沒給我接什麼好角!

  此事說完,何袖瓊忽又問:「對了,你知道褚青還有別的聯繫方式麼?」

  「啊?」

  范小爺一怔,瞥了眼褚青,道:「我知道他的呼機號。」

  丫給何袖瓊留的還是程老頭家的電話,這幾天程老頭單位組織旅遊,帶著全家人遊山玩水去了,只留個小黃穎在家。何袖瓊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又想起來範兵兵和褚青在劇組好像關係很好的樣子,就試著問問看。

  「呼機號啊……」何袖瓊有些犯難,她可是在台北呢,想想又道:「這樣吧,兵兵,我給你留個號碼,麻煩你告訴一下褚青,盡快給我打個電話好麼?」

  「好好,您說吧,我記一下。」

  范小爺找來紙筆,記了一串號碼,就掛斷了電話。

  褚青在旁邊問:「找你啥事兒?」

  「說還珠格格要拍第二部,還讓我演金鎖。」

  「哦,好事兒啊。」褚青點點頭,絲毫不意外。

  范小爺道:「她還讓你給她打個電話,可能也是找你談談。」

  褚青本想說不打,又覺著這樣好像搞得小丫頭沒盡到傳達義務似的,便笑道:「行,我用你家電話打一個。」

  「你傻啊!你故意的是吧?」范小爺氣道。

  最後,褚青還是跑回自己家打了個電話。

  「喂?瓊姐。」

  「哦,青子啊,那個兵兵都跟你說了吧。」

  「嗯,都說了。」

  「那你的意思呢?」

  「呃……不好意思瓊姐,我可能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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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坑與女朋友

  褚青覺著,自己好像掉坑里了。

  本來沒招誰沒惹誰的在路上走,本來還想著回家種地去的,結果,老賈先過來挖了一個坑,一腳把自己踹了下去。等自己剛想爬出去的時候,樓燁又得瑟瑟的過來,把這個坑挖得更深了些,還在他頭上澆了點土。

  然後,自個就有點跟這倆孫子一樣變態了。

  因為他發現,這坑里雖然逼仄幽暗,危機四伏,甚至下一秒就會撞的粉身碎骨,卻始終閃耀著一種詭異的吸引力。

  那種吸引力,就像是廢墟上一朵盛開的花,不是死的,是活活的生命。

  等他抬起頭再看,雖然洞口只有那麼一點點大,卻似乎裝得進整個天空。

  何袖瓊打電話詢問還珠二的出演意向,褚青想都沒想就委婉推拒了。他現在再看還珠,那叫一個糟心,他可不想再糟第二回。

  這個理由自然不能說,他用上學當藉口,怕時間有衝突,緣由正當。

  何袖瓊也不好說什麼,但可沒放棄,不是因為對褚青的印像有多好,他還沒誇張到讓人死乞白賴貼上去求出鏡的地步。之所以想再爭取一下,完全是為了他良好的觀眾眼緣,會給續集增色不少。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勸說不動,就打起了別的主意。

  「你真不演啊?」范小爺問褚青。

  京城的天氣已經熱了起來,她穿著件短袖衣裳,兩條胳膊顯得很是渾圓。這丫頭過年回家吃得圓乎乎的臉蛋本來已經瘦了點,但最近被男朋友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非常給力的又恢復到一百多斤的水準。

  好吧,褚青嘴裡的一百多斤,和她自己嘴裡的一百一十斤,聽起來就像倆個人的體重。

  她這樣子,讓褚青情不自禁的就把稱呼改了改,從范小爺變成了范小胖。

  不過一說這個,這丫頭立馬就炸毛。

  范小胖,啊不對,范小爺是很容易胖的體質,在魔都上學哪會,入學三個月,就從八十九斤飆到了一百三十八斤,把她媽媽驚得直接想拎她回家。

  胖成這樣,還演什麼戲?

  哪會這丫頭真真就是個柴禾妞兒,土得掉渣,臉上還有膠東那邊特有的兩團高原紅,後來慢慢長大了,才像抽出枝條的柳樹,玉立婷婷… …啊也不對,才像漸溢流光的珍珠,珠圓玉潤起來。

  她靠在褚青身上,褚青就感覺摟著個肉肉的棉花糖,又香又軟,笑道:「嗯,我不想演了。」

  「為啥啊?」

  「我就是,就是不想演了。」

  范小爺背靠在他懷裡,褚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就見這丫頭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忽然轉過身摟住他脖子,軟軟道:「那你不想我啊?」

  她接受了何袖瓊讓她幫忙勸說褚青的任務,毫無壓力。這位日後能站在娛樂圈巔峰的彪悍女子,早就把男朋友吃得死死的了。

  她沒有蠻橫胡鬧,也沒有威逼鎮壓,而是就用那麼一雙軟萌萌的大眼睛看著他,來了那麼一句:「那你不想我啊?」

  褚青略微奇怪的看她抽風一樣的賣萌,不過也笑道:「想啊,咋能不想呢?」

  小丫頭腿一跨,騎在他腰上,抵著他的額頭,輕輕道:「我也會想你啊,那我想你又見不著你,怎麼辦?」

  褚青笑道:「我經常去探班就行了。」

  「那,那等你上學了又沒時間看我了。」

  「這個……」褚青比較犯愁。

  小丫頭吻著他的眼睛,一下下的,像兩片蟬翼在葉子上輕輕摩挲,道:「那你就演了唄,我們就能在一起拍戲了。」

  「呃……」

  褚青婉拒何袖瓊倒不完全是找藉口,他九月份就想去中戲上學了,時間是真的錯不開。上學和拍戲兩邊跑,他怕自己兼顧不來。

  但是又一想,跟小丫頭可能幾個月都見不著面了,也挺難受的。

  正糾結著,小丫頭的嘴從他眼睛一點點往下,劃過鼻尖,最後輕輕咬住他的嘴唇,軟糯得似咬著顆蜜棗,道:「那你就演了唄……」

  「好不好?」

  「好不好?」

  「……」

  褚青被她這番細細碎碎的小動作,鬧得心慌意亂。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一個真理:在女朋友面前,就算掉進再深的坑里也得死命往出爬。

  文藝電影,獨立精神什麼的最討厭了,那些都是愛情的禍害!

  褚青還能說什麼,就算明知她在耍美人計,也抗拒不了。何況自己也不想跟她真分開那麼久,所以只得道:「好!好!我演我演!」

  「真的啊?」

  「真的真的!你先下去吧,一百多斤壓死我了!」

  許是褚青在故意作死,好沖淡一下自己的心猿意馬,以及認慫的無奈。

  果然,范小爺立時就炸毛了,方才的一臉柔情彷彿都是幻覺,攥著小拳頭就開始捶他,吼道:「你要死啊!」

  …………

  六月份,瓊遙奶奶駕臨京城。

  林心茹和蘇友鵬的檔期早早安排妥當,林心茹留在台灣沒過來,蘇友鵬卻正在大陸拍戲。還珠火爆之後,台灣的一家影視公司跟魔都電視台合作,拍了一部劇,主演就是蘇友鵬和趙微,名字叫《老房有喜》。

  只是拍的時候,還珠還沒在大陸播出,以至於大陸的工作人員十分不理解,為毛台灣來的人都特別照顧那個叫趙微的小姑娘。這部劇的周期極短,趕工趕料,很多地方都牽強狗血,但在九九年播出後,居然也紅極一時。

  趙微和蘇友鵬就是特意從魔都趕過來,周潔也是從西安老家過來,還有張鐵霖、戴純榮,加上范小爺和褚青,一行人畢恭畢敬的迎接瓊遙奶奶駕臨。

  李名啟歲數大,資歷老,口頭跟何袖瓊談妥就OK了,不摻合這個事,所以也沒來。

  就跟大陸單位通常進行的那種座談培訓一樣,在酒店的大會議室裡,這幫人排排坐準備聽奶奶訓話。

  「小青子,你那字還寫著呢麼?」

  「寫著呢,一直沒扔下。」

  褚青正跟張鐵霖閒聊,這群人也就跟他能說上幾句。

  正說著,就听急匆匆的一陣腳步聲,然後見門外闖進一個人來。

  是個臉圓圓身子卻瘦瘦的姑娘,喘著氣,用一種黏黏糊糊的很特別的腔調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說完眼睛到處瞄著找座位,褚青原本跟張鐵霖挨著說話,右邊隔著一個空座,然後就是范小爺。

  這會一見她,就往范小爺那邊挪了挪,留出左邊的座位。

  他這一動,那姑娘也看到了,小跑到這邊坐下,轉頭跟褚青道:「謝謝。」

  褚青笑笑,沒說話。

  范小爺在邊上嘀咕:「你認識她?」

  褚青下意識搖搖頭,道:「不認識。」

  范小爺很是懷疑,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丫一定在扯謊,不由伸手就擰了下他的腰。

  褚青咧嘴,正要說話。

  這時,門又開了,瓊遙進了屋。

  她戴著副眼鏡,白皙斯文,滿是書香,旁邊是她老公平新濤,另一邊是何袖瓊,手裡拎著一個大包,滿登登的。

  三人落座,瓊遙掃了一眼這些人,心中有數。

  她的聲音很輕,很好聽,說道:「很高興跟大家見面,我們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我對大家都嚮往已久了,你們我可都認識呢。」

  接著就對張鐵霖道:「您是張鐵霖老師。」

  張鐵霖連忙站起來,笑道:「在您面前,我可當不起老師。」

  瓊遙笑道:「您演的皇阿瑪在台灣可是很受歡迎的呢。」

  她是個優秀的文人,也是個優秀的商人,太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了。在座的這些人,她果然都叫得出名字,還不時說出幾句各人的身份經歷,顯是做了功課的。

  「你就是兵兵。」她正對范小爺說話。

  范小爺也忙站起來,道:「瓊遙阿姨您好。」

  「呵呵,比電視裡還要漂亮,不過你可得注意下體重,不然在第二部裡觀眾就會看到一個胖胖的金鎖了。」

  范小爺訕訕的笑了笑。

  瓊遙又轉向她旁邊的那個年輕人,道:「你是褚青。」

  褚青站起來,微微躬身,道:「您好。」

  瓊遙扶了扶眼鏡,看了何袖瓊一眼,笑道:「果然是年輕有為。」

  一圈下來,她跟每人都說了幾句話,最後落到那個遲到的姑娘那裡。

  「我也不瞞大家,第二部呢,我準備加幾個新角色。這位叫王燕,今天特意叫她過來,提前跟大家見見面,以後也是我們還珠家族的一員。」

  王燕站起身,有點羞澀的道:「大家好,我叫王燕……」

  她可能還想接著說幾句客套話,一時又想不出來,只好傻笑幾聲,略帶尷尬的坐下。

  褚青偷偷瞄著她,心中感嘆。

  那一身樹葉裝的白飛飛,簡直就是他的古裝女神初戀,最後死在渣浪懷裡,自己還難過了好久。

  不過他也沒湊上去顯熟。

  好吧,那是因為女盆友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

  就見瓊遙打開何袖瓊拿來的大包裹,露出滿登登的信件,笑道:「《還珠格格》現在在台灣很是轟動了,大家在這邊可能還不知道,我這次來就順便帶了些觀眾寫的信。」

  一摞摞的信堆在桌子上跟小山一樣,眾人都很興奮,紛紛拆開來看。

  褚青對這種形式,這種場合,以及這些內容,都沒啥興趣,偷偷摸摸的打著呵欠。

  他答應出演,還有今天跑過來開會,完全就是被丫頭逼的,自己根本就抱著廝混的態度。要不是瓊遙還在,早就閃人了。

  王艷卻有點無所適從的坐在哪,這些信也不是寫給她的,自然也不能湊上去看,瞬間有種被排擠出隊伍的感覺。

  其實在籌備還珠一的時候,瓊遙就打算找王燕來演,但那時她的婆婆患心髒病住院,她為了照顧婆婆就放棄了這個機會。現在啟動還珠二,瓊遙又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王燕。今天把她特意叫過來,也是表示看重的意思。

  雖然結果很尷尬……

  范小爺在哪看信看得不亦樂乎,完全顧不上男盆友在幹啥。褚青歪頭瞅著王燕,忽然冒出個很奇葩的想法:

  她老公貌似是搞房地產的吧,那自己要是買房,是不是可以打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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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日常

  如果一生可以用分割線來表示,那褚青覺得自己的分割線一定是被兩個月兩個月隔斷開的。

  他自重生來,到拍《小武》,是兩個月的時間;《小武》的拍攝,也是兩個月;《蘇州河》的拍攝,還是兩個月;《蘇州河》拍完到現在,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只不過這兩個月跟拍《小武》之前不同,那時迷茫,惶恐,甚至想到回東北老家去種地。

  現在卻不一樣,他有愛著的電影,也有愛著的丫頭,這讓他感到充實飽滿,而且懷有希望。

  瓊遙奶奶在京城待了一個禮拜,敲定了第二部所有主要演員之後才離開。

  第一部的原班人馬保持不變,新加入的演員也和歷史完全一樣。王燕當然是演晴兒,後來香消玉殞的劉丹依然演香妃,簫劍則是由唐馬儒,啊不是,是朱虹嘉扮演。

  瓊遙急忙忙回去台北寫劇本,那可是四十八集的劇本,就算通篇灌水,也得寫好久。等到還珠二開拍,怎麼也得到九月份了。

  所以褚青又閒下來了。

  他把那套修鞋工具處理掉了,哪會是為了賺些錢生活,現在存摺裡有了兩萬塊打底,還有部片約在身,再去拎個大木箱子滿街亂竄給人修鞋,那不是搞行為藝術,就是在裝逼。

  褚青把原來的房子退了,搬到了范小爺的那個老小區,房租也是每月七百。不過不在一個單元里,隔著一棟樓,走上百十米就能到她家。

  他住的是六樓,比女盆友的還高一層,其實他很不喜歡這裡的環境,多是些老人家在這住著,麻木且習慣的延續著最後那麼一點生命。他喜歡的是那種四合院,幾家人湊在一起,吵吵鬧鬧的,打孩子罵老公,添米買柴,家長里短,市井自在。

  但為了方便照顧女盆友,也只好忍了。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褚青最不能忍的就是,在他搬進去的第三天,五樓,許是一個東北過來的住戶,很詭異的在樓道裡擺了個大水缸,可能留著醃酸菜的。本來就窄的通道,被堵的僅剩一點縫隙。

  虧得褚青瘦,溜邊還能擠過去,這要是換了范小爺,分分鐘卡在哪。

  只是在這住了一段時間後,他的生活作息似乎也變得跟那些老人家一樣,單調且習慣。每天早上跑完步回來,順道拐到早市買菜,然後回家衝個澡,就拎著菜去范小爺家。

  現在倆人都有對方家裡的鑰匙,褚青連門都不用敲。通常這個時間,丫頭還賴在被窩裡睡懶覺,褚青就輕手輕腳的做好早飯,然後叫她起來吃。

  倆人相處的和諧而親密,但都沒想著同居這回事,丫頭畢竟還太小,褚青暫時也接受不能。

  白天的時候,褚青就寫寫字,跟她逛逛街,晚上偶爾在外面吃,通常都是在家裡做。

  這種日子,讓他滿足。

  說起范小爺,這丫頭保持著一貫的鬱悶,就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經紀公司。

  自簽約來,那公司一共給她接了三部劇,《達摩傳奇》、還珠二,在這兩部之間,還有一部叫《鄉野傳奇之大黑蛾》。

  雖然都是配角,但前面那兩個起碼還很正常,後面聽著就很便秘的那是什麼狗屁玩意兒?

  褚青一開始還以為是鄉村愛情故事那類的,一問才知道,居然是部神怪劇,也是台灣公司出品的。

  好吧,這劇全稱叫《聊齋怪談之鄉野傳奇之大黑蛾》……

  為了這部劇,范小爺在外面待了近一個月。她在裡面演其中一個故事,叫虎妞,還是個驅鬼師,最後跟一個男人相愛相殺。故事沒啥特別,就是裡面有場戲,是她被惡鬼上身,然後凶相畢露。

  當時她的妝容是:臉上撲著慘白的粉,眉毛都是白的,然後是烏黑的眼袋,嘴裡還裝著兩顆齁假齁假的殭屍牙,還要齜牙咧嘴的嘶吼一番。

  拍完這個,小丫頭整個人都不好了,膩在褚青懷裡哭訴了好半天,可見陰影之大。

  「醜死啦!醜死啦!」范小爺自打回到家就一直哭喪著臉。

  「好了好了,不都拍完了麼?」

  褚青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樣的黑歷史,又是好笑又是好笑,只得細心安慰。他捏了捏丫頭的臉蛋,許是心理和生理都備受打擊,這一趟跑出去拍完戲,居然瘦了許多。

  范小爺道:「這部是拍完了,那萬一他們還讓我拍這樣的戲咋辦?」

  褚青怔了怔,她說的挺對的,公司給安排的戲,若是明擺著不演,那妥妥的被雪藏。

  沒等他說話,丫頭又抱怨道:「演的醜也就算了,還賺不到多少錢。」

  隨著還珠在台灣熱播,她演的金鎖也算小有名氣,但瓊遙經紀公司的重心肯定放在趙微身上,全心力捧,她這種邊邊角角的小丫鬟也就是每年隨便接兩部戲打發了。

  丫頭現在的片酬和趙微剛拍還珠時差不多,也許能高一點點,每集大概三四千塊左右,但本來戲份就少,還要被公司抽紅,拿到自己手裡的也就沒剩多少了。

  就像這部大黑蛾,她最終到手的酬勞還不到一萬塊。

  關於財產方面的事,范小爺不知是真傻還是信任他,什麼都說,毫不隱瞞。連她存摺上有幾毛零錢,褚青都知道。

  前陣子正在拍《蘇州河》,顧不上這檔子事。現在她這麼一委屈,褚青也覺著經紀公司這事不能再這麼拖著了,他就專門跑了趟程老頭家諮詢一下。

  話說他雖然早知道程老頭是個教授,但具體是啥專業,還是前不久黃穎跟他閒聊時提了一嘴。老頭年輕時在京城政法大學上的學,後來留校任教,鼓搗出不少成績。就算比不上那些享受特殊津貼的大咖,至少在學校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牛人。

  程老頭主攻民法,對經濟法也頗有研究。好吧,有那麼一瞬間,褚青覺著這老頭才是主角。

  甚至如果不是他年紀太大,褚青都想請他當自己經紀人了,還開玩笑的提了幾句,老頭也開玩笑的拒絕,不過答應以後有合約上的問題,儘管可以來問他。

  程老頭聽完來意,開口問:「也就是說她簽約的時候還沒成年?」

  褚青道:「嗯,對。」

  「那合同上有她爸爸媽媽簽字麼?」

  褚青想了想,道:「應該是沒有。」

  程老頭點點頭,道:「那就好辦了,你打這官司,不用多花一分錢,就是磨嘰點。」

  褚青問:「怎麼個磨嘰?」

  程老頭道:「如果你們能拿點違約金呢,不管多少,好歹能討價還價,總能達成個庭外和解,這樣時間相對就短點。要是你們不想拿錢,那一切都得按程序來,那訴訟的時間可就長了,拖個一年半年都沒準。」

  「這個……」

  褚青琢磨著這可是大事,還得跟丫頭商量商量,甚至光跟她商量還不夠,還得找她爸爸媽媽談一談。

  …………

  對解約這件事,范小爺一直很猶豫。

  她縱然對公司的做法很不爽,但此時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尤其她還算是被瓊遙捧紅的,翅膀硬了就飛,怕被人說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圈子裡的事太複雜,外人看到的東西,有幾個一加一等於二的單純和無辜?

  褚青勸了半天,說你不能因為怕被人議論,就在這委屈自己,何況你跟公司還有七年約呢。等合約一滿,你都二十四了,難道要重頭開始?

  好說歹說,范小爺總算答應先問問爸爸媽媽的意見。但真讓她打電話,立馬又慫了。

  最後還是褚青問了她家的號碼,幫她打了這個電話。

  範媽媽真的沒想到有天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當他在電話裡說「阿姨您好,我是褚青。」她還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哦,你,你好。」範媽媽有些呆呆的道。

  褚青其實也挺彆扭的,又不得不說,道:「那個,阿姨,我是想跟您說件事,關於兵兵的。」

  範媽媽一激靈,脫口問道:「她懷孕了?」

  「……」

  褚青差點把話筒扔了,這位阿姨的腦洞要不要開得那麼大啊,合著您就認准了我跟你閨女啪啪啪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關於她經紀公司的事兒……」

  褚青嘮叨嘮叨的把情況一說,沒忘了加上程老頭那些專業的說法,「情況就是這樣,反正我覺得兵兵繼續留在那個公司,對她事業沒什麼幫助,她不敢跟您說,我就幫她問問,阿姨您別見怪。」

  他剛才說那一大堆的時候,範媽媽已經冷靜下來,此時道:「沒事,青子,阿姨還得謝謝你。兵兵現在手裡還有戲麼?」

  褚青道:「只有一部還珠二。」

  「什麼時候能拍完?」

  「估計也得半年吧,可能得到明年初了。」

  範媽媽沉吟片刻,道:「我也贊同兵兵跟那個公司解約,但現在還不行,畢竟還拍著人家的戲,這邊鬧解約,那劇組人得怎麼看她?我合計著等這戲拍完,我跟她爸爸去趟京城,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咋辦。」

  褚青想了想,倒也穩妥,道:「那就听您的。」

  放下電話,範媽媽坐在沙發上,半響不吭聲。

  範爸爸慢悠悠晃了過來,問道:「他打電話來幹啥?還說這麼半天?」

  範媽媽似乎還在發呆,過了幾秒鐘才道:「哎老范,你說那小子對咱們家兵兵還真挺上心的啊!」

  範爸爸道:「我早說那小子是個實誠人,你還非得較勁。」

  範媽媽彪悍道:「滾蛋!那可是我親閨女!不好好考察考察能隨便送出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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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開學


9月8號,是褚青到中戲報到的日子。

  說起來都好笑,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老賈提起這個事,拖拖拉拉有一年的時間了。不是說褚青非得跑到中戲上上課,就變得高端牛逼怎麼的,而是他真心想學點東西,也為了滿足下從來沒念過大學的小虛榮心思。

  想到這個,他就又想起了王瞳。

  自過年到現在,倆人一次面都沒見,只通了幾回電話,對方也知道他現在有女朋友。其實王瞳不怎麼忙,他也不怎麼忙,但都默契而理智的保持著這種避免衝動的距離感。

  褚青站在中戲門口,盯著這學校的門臉瞅了好一會,敞開的棕墨大門,頂上還有古簷,兩側漆柱,上面掛著牌子,門口還蹲著倆小獅子。

  這副門面,跟東棉花胡同一樣逼仄,光看這個架勢,他還以為自己要進的是一地主大院。

  在門外往裡面瞅,看不清全貌,像古人家遮遮掩掩的風格,似乎很狹小的樣子。結果跨進門裡,眼光一敞,偌大的……

  好吧,果然很狹小。

  98屆的新生入學,也是這天。

  從門外五米一直拉到門內二十米的諮詢處,這一條線上站的都是粉嫩粉嫩的小帥哥和小妹子。中戲每年招的人都不多,剛剛填滿門口,不擁擠也不冷清。

  他們身上穿得跟臉上一樣的好看,他們很愛說話,很愛笑,很愛交朋友,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認識或不認識的,相熟或不相熟的,都架不住一番熱絡和細細的打量。

  這些年輕人,全身都波動著一股子讓褚青羨慕的活力和驕傲。

  青春,本就是用來逼人的。

  褚青現在就有點被他們逼得無路可走。

  他像過自家樓道裡那個酸菜缸一樣,從一撮一撮的青春旁邊溜縫擠過去,然後總算找到了進修班的指引路標。

  進修班和統招不一樣,需要提前報名並交齊學費,對學生的管理也松,願意住校的交筆住宿費就可以住,不願意住的也隨便你。

  「我被那青春,撞了一下……腰。」

  這個「下」字,一定要風騷的抻一下,才顯出你很懂。

  褚青哼著上古世紀的迪曲,空著兩手,順著箭頭晃悠到一棟兩層小樓前。

  看樣子應該是棟教學樓,戳在校園某個偏僻區域的偏僻一角,外觀跟它的位置一樣低調。古灰色的牆體,斑駁淋漓,連爬山虎都懶得上去。

  樓前是塊小空場,擺著兩張桌子,只有一位老師坐在哪負責登記接待,後面很寒磣的拉著一米橫幅:表演系進修班報到處。

  字小得可憐。

  老師是個女的,看樣子有五十歲了,長得卻是溫善。

  「同學,你來報到麼?」

  褚青道:「嗯,是。」

  「你叫什麼名字?」

  「褚青。」

  老師翻開冊子,找到了他名字,又看了看身份證,問道:「你住校麼?」

  「不住。」

  老師隨手遞給他一本藍皮書,笑道:「下午兩點,到這裡一樓教室集合,別遲到了。」

  褚青呆道:「這就完事了?」

  那老師笑問:「那你還有啥事麼?」

  「不是。」褚青道:「我是說不用辦入學手續啥的麼?」

  老師道:「不用,你們交完學費,我們這邊已經登記在冊了,今天確認一下是本人就行。」

  又補充道:「下午兩點,一定別遲到啊,有些事情要跟同學們說一下。」

  褚青看了看時間,正好夠吃個飯的功夫,他拿著那本藍皮冊子跑到校外的小館子,要了碗削麵,呼嚕呼嚕的湊合了一頓。

  話說這邊的餐飲業水準比電影學院那邊差了不少。

  他翻了翻那冊子,裡面有繞口令,有摘取的台詞,有抒情散文,有寓言故事……好多篇好多段。略微看了下,還發現不少外國名字,似乎國內國外的都有,沒找到刊號,應該是學校內部的讀物。

  好吧,他壓根就不承認這本可憐的冊子居然是教材。

  下午兩點,褚青準時坐在那個小教室的最後一排。

  門口散散的不時進來人,歲數都不太大,多是二十多歲,少數幾個看上去有三十。長得雖然比不上那些新生,卻有種成熟淡定的味道。

  兩點五分,那個老師也走了進來,站在前面講台上環顧一圈。

  褚青也環顧一圈,一共才二十幾個人。

  九十年代,學表演還是挺神秘的一件事,報的人不多,而且中戲表演系每年就招那麼點人,有幾年甚至不滿二十人就開班。

  大專班則要多,能到一二百人,但素質就差太多,主要是心思浮動。那些人好像不是來學表演的,而是挂靠在中戲的光環下,好為自己以後的坐檯或做三兒的前程鍍金一樣。

  相比之下,進修班要好些,起碼真是來學習的。

  那老師姓顧,不教課,算是這個班的輔導員。

  她點完名,就開始嘮嘮叨叨的介紹了大體規則。進修班每週從一到五都要上課,週末休息,為期一年。跟本科班的區別就是,把他們四年的精華都融合到這一年之中,純粹的表演教學,所以像其他一些英語語文之類的文化課自然也不用上。

  褚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跟電視裡看到的那種青春飛揚的大學生活一對比,忽然有種濃濃的山寨感,丟臉!

  不過也挺奇妙的,自己二十二了,居然又開始上學了,教室裡坐著的那些陌生人,從這一刻起,也都有了個已經離他很遙遠的稱呼,同學。

  顧老師說完,又給他們發了課表。褚青一瞅,明天居然就有課,是表演課,後面還有註腳:表演元素概論。

  這是啥東東?

  散場的時候,沒有什麼等待主角虐待的**土豪跳出來,然後很霸道的說請同學們吃飯唱K。這些人少說也在社會上打滾好幾年了,還不至於那麼秀下限。

  褚青對自己在這裡的未來一無所知,唯一需要準備的就是兩版寸照,明天交上去做證件用。

  …………

  回去的路上,他順便拐到離住處不遠的一個勞務市場。

  他當然不是去招工,而是貓腰鑽過一溜矮簷,跑到市場的後門。那裡有間破平房,用磚頭圍出一塊空地,亂七八糟的堆滿了瓶瓶罐罐和各色廢舊金屬。

  這是個廢品收購站,老闆就叫老闆,是褚青撿廢品哪會打下的革命情誼。因為當時那波人都是散戶,只有這孫子有這麼一塊根據地,所以褚青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老闆。

  「哎喲!青子,有年頭沒見了啊。」

  老闆穿著件鏤空的白背心子,不管春夏秋冬,腳底下永遠趿拉著一雙厚底布鞋。丫從來就沒把鞋跟提上去過,以至於腳跟和布鞋變成一個色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穿的是雙新款的高腰皮鞋。

  褚青不想跟他廢話,直接道:「有新貨沒有?」

  「有!您瞧著!」

  老闆鑽進了板房,抹身推出兩輛自行車,一輛五成新,一輛八成新,前面還有個車筐。

  褚青可不管他這車是偷的還是偷的,指著那輛五成新的,道:「這個。」

  「這可是帶變速的,咱倆交情歸交情,買賣可得理清了,三百,您拿走!」老闆道。

  褚青隨手甩出五十塊錢,推過車,騎上就閃了。

  哥要是連輛破永久跟變速都分不出來,還混不混了?

  騎到了小區,先呼哧呼哧的扛上樓,費勁的翻越酸菜缸,戳在自家樓道裡。然後又下來,呼哧呼哧的爬到了范小爺家。

  剛到她家門口,褚青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從門縫裡還不時飄出幾縷。

  他急忙掏出鑰匙開門,一進去就看整個屋子煙氣繚繞,霧濛濛一片。剛要喊人,就見廚房裡跑出一人來,繫著大圍裙,還不停的咳嗽。

  褚青鬆了口氣,把門敞得開開的,道:「你幹啥呢,我還以為著火了。」

  「咳咳!」范小爺彎著腰,頭都抬不起來,連心肝都要咳出來了,道:「我,咳咳咳,炒菜,咳咳,炒菜呢!」

  「大姐那你把窗戶都打開啊!」

  褚青又氣又笑,把她拉出門外冷靜一下,先跑進廚房把火關了,然後又把臥室和陽台的窗戶都打開。屋子裡全是煙,待不得人,倆人就站在樓道裡說話。

  范小爺眼睛被熏得通紅,還帶著淚珠,道:「回鍋肉我咋就做不好?上回我還做的挺好的呢。」

  褚青捧著她的臉,笑道:「上回那是我先做一半的,你炒兩下就得了,你要想吃等我回來做啊。」

  范小爺沮喪道:「人家想給你慶祝一下啊!」

  褚青道:「你要想做,我教你,別自己亂弄,萬一真著火了咋辦?」

  倆人站外面說了好一會,屋子裡的煙才散去。

  他看著鍋裡那坨黑色的東西嚇了一跳,這玩意兒衝馬桶裡都擔心會堵,最後套了足足四個塑料袋,緊緊的系上扔在門口。

  他本想自己做的,范小爺死活不肯,只得在他一步一步的指導下,從切肉切菜,到豆瓣醬的調配比例,到炒菜的順序火候,總算磕磕巴巴的炒了一盤回鍋肉。

  丫頭還自己做了個雞蛋甩袖湯,不知道哪學的,那湯稠得跟炒雞蛋似的。然後又鬼鬼祟祟的變出來一瓶紅酒,褚青怕她亂花錢,仔細瞅了瞅,還行,超市十塊錢一瓶那種……

  但是開瓶器忘買了,倆人費了半天勁,最後用水果刀把木塞子捅得稀巴爛,硬生生給剜了出來,才算喝到嘴裡。

  「你說你,我就上個學,整的跟挺大個事兒似的。」褚青有點小埋怨。

  「上學本來就是大事兒啊!」范小爺嘻嘻笑道。

  女人要細節,男人要大概,褚青雖覺得有點麻煩多餘,但也感動她這番心思。

  丫頭邊給他夾菜,邊問:「你一天都乾啥了,看著明星沒?」

  褚青道:「明星那麼好見啊?我就報到了,然後班主任給開了個會,說明天就開始上課了。」

  「這是課表,你看看。」說著拿出夾在藍皮冊子裡的薄紙。

  「那叫輔導員,啥班主任!」范小爺鄙視了他一下,接過課表掃了一眼,笑道:「跟我上學哪會都差不多,就是沒有文化課。」

  她又拿過那冊子,問:「這個是啥?」

  「說是教材,我也不知道幹啥用的。」

  范小爺翻了翻,道:「哦,這是上台詞課用的,就是教你怎麼說台詞,照著上面練。」

  她在魔都上的是謝進表演學校,雖然沒中戲那麼專業,但對這些東西也都門清,給他解釋了下不懂的地方,褚青第一次覺得找個藝術院校畢業的女朋友還是挺靠譜的。

  「對了,何姐來電話了,說開機時間已經定了。」范小爺忽道。

  褚青問:「哪天?」

  「下個禮拜,嗯,十五號,讓大家都去。」

  說到這,范小爺有點不好意思,要不是她非磨著褚青演還珠二,他也不用跟上學摻和在一塊,以後肯定就是劇組學校兩邊跑,會很累的。

  褚青倒沒想這個,他想的是,十五號……那十六號,就是這丫頭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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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上課

  清晨,天光初色。

  褚青想是有些興奮,起的太早了。從他家出發,騎車的話頂多三十分鐘就到了。八點半上課,他五點半就起了,洗漱完畢,閒著沒事幹,索性出門。

  出了小區,過三里河至平安里,再往前,就是后海,過了后海,就到了南鑼鼓巷。

  晨靄中的京城有種別樣的安靜,褚青蹬著那輛破車,直到了南鑼鼓巷的巷子口,才下了車。

  巷子裡從南到北是條單行線,並沒完全改成步行街,車輛還是可以通行的。但街道太窄,物件又多,騎著車都怕撞了,他就推著車子慢慢的走。

  灰磚青瓦,朱簷碧柱,一座座老式的四合院,不時可見的半角門……這巷子比晨色更加靜謐,跟巷外的大城相比,一個似白日間的活潑少年,一個似慵起梳妝的少女。

  胡同里住的都是京城老人兒,此時也起床作息。說話帶著特有的京腔,鍋碗相碰,開門關門,騎著車子送孩子上學,還有老人家逗鳥的聲音,讓這靜謐中起了一點喧鬧。

  再往北走,就到了東棉花胡同,還沒到胡同口,褚青就听到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音,不知從哪座宅院哪方灰牆後面傳來。開始聽不太清,紛紛雜雜似好多人在說話,後來索性停下腳步,站在哪細聽。

  「我愛咱的大清國,我是怕它完啊!」

  「噫噫噫……啊啊啊……」

  「當我們擺脫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長眠中會有何來臨?」

  「風停了,雨住了,雪白的雲層裡,射出了色彩繽紛的陽光。霞光萬道的雲空,搭起了虹橋。」

  「……」

  有的像京劇生旦一樣的吊嗓子,有的只是孩童玩耍的繞口令,有的是憤怒深刻的王子,有的又是老京城茶館裡的茶客。

  這些聲音和著晨靄在這巷子裡飄散,褚青可沒覺得美妙動聽,他不曉得台詞的出處,只當是一群咿咿呀呀的神經病。

  聽了一會,覺得無趣,他才推著車子進了校門。

  緩緩往裡走,路過那塊小得可憐的操場。往南面,是一溜仿舊式的平房,那是聲樂室,房前有著一溜的簷廊。

  簷廊下面,外面的空地上,甚至操場上,都有學生在練台詞,或清脆洪亮,或柔美靈動,每個人臉上都是滿滿的朝氣蓬勃,這是獨屬於象牙塔里的一道風景。

  學生們是在做晨功。

  每天早六點到吃早飯之前,表演系的學生都要出來活動身體,拉嗓子,練發音,練台詞。低年級一般是繞口令和簡單的台詞,到了大三,就逐漸變成詩歌散文,長篇獨白什麼的,這些都要在出晨功的時候練習。

  中戲對專業課的要求和管理極為嚴苛,學生出晨功都是要記考勤的,不管天冷天熱,刮風下雨,這都是雷打不動的規矩,幾次不出就算曠課,然後就要處分。

  人都說升級有三大招:打怪,尋寶,混學院。

  哥終於也混到這程度了!

  褚青坐在那間小教室裡,看著不算窗明幾淨的屋子,他此時還不清楚自己在這裡會獲得什麼樣的成長。只是感覺太久不上學了,居然有點緊張。

  今天有四節課,上下午各兩節。藝術院校的課較其他大學不同,很少有大課,一般都是小課,而且像表演課、台詞課這些都要封閉教學的,不許外人旁聽。教室也有特點,都是椅子在四周圍一圈,中間露出空場來,那是留給學生表演的。

  即便是理論課,老師也會不時叫學生上去表演,極其註重實踐,教材自然也少,都是老師在講,學生在做筆記。

  褚青就正在很認真的記筆記。

  上午兩節就是那個表演元素概論,老師在黑板上刷刷寫下幾行字,什麼五力六感的,什麼觀察力、想像力、分寸感、幽默感……然後就圍繞這幾個詞,足足說了一上午。

  褚青開始覺得好複雜,聽老師一講解,果然好複雜。

  雲山霧罩的聽完,等到下午實踐的時候,才有點明白了。

  大家圍成一圈,老師坐在中間,手裡捏著一摞卡片,叫同學們一個一個來抽,然後照著上面的要求表演。這種形式其實是很直接的一種接觸,大家都還不熟,最先上去表演的都有些放不開。

  一個抽到「走進已開演的電影院,一片漆黑,找不到座位」的女生,先是站在中間迷茫了一會,然後居然手搭涼棚,放眼望去……

  接著還有抽到「複習功課,聽見老鼠咬東西」的,或者「餓急了回來,吃了變味的飯」,和「屋內有怪味……」的等等。

  他們的表演多多少少都有些誇張,動作幅度很大,表情也很強烈,但也很形象,至少能讓別人猜出他是在幹什麼。

  這些其實就是最基本的表演元素,視、聽、味、嗅、觸,這五感構建了所有表演的基礎框架。

  輪到了褚青,他抽到的卻是一張綜合感類的卡片:看書時,發現愛人背叛自己的證據。

  他暗自撇了撇嘴,不去考慮這種無厘頭的命題設定。

  稍稍想了下,他就搬著凳子走到中間,然後坐下,身子靠後,翹著腿,做看書狀。

  翻了一頁,又翻了一頁,頻率很固定,直到有一頁,他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然後又翻了過去。

  褚青站起身,朝大家微微躬身,就拎著凳子回到原位。

  他的表演平淡無奇,甚至沉悶,完全沒有之前的熱鬧氣氛。同學們很客套的拍了兩下手,老師卻眼睛一亮。那摞卡片裡只有那麼一張綜合感類的,就被這個年輕人抽到了。

  老師原以為他會表現出驚慌,憤怒,茫然,甚至大喊大叫的狀態,但他只是在安靜的翻書,只在那麼一瞬間,才出現一點情緒波動。

  這並不是說褚青演的有多好,老師對他的稱讚,是因為他有自己明確的人物設定。

  這種表演沒有具體的套路。

  你發現愛人背叛的證據,你憤怒也好,痛哭也罷,其實都是正確的,唯一重要的是,你對自己人物性格的設定,然後根據這個性格,你才會表現出怎麼樣的狀態。

  但是很多人,並不能理解這點。他們看到這個題目,不是從人物性格著手,只是簡單的想,這人會是什麼反應?這種表演,就像沒有根基的大樹,枝葉再繁茂,也顯得浮誇,不穩當。

  褚青如果知道老師的想法,一定會汗顏無比。他還沒那麼高端,去設定勞什子人物性格,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碰到這種情況會是個什麼反應。

  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發一會兒呆,然後,就變成了剛才的那番樣子。

  不過他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單說理論,他不懂,但一放到角色裡,放到戲裡。想像力,感受力,幽默感,形象感神馬的,瞬間通透。

  …………

  「李奶奶!我想死你了!」

  褚青一個熊抱就把李名啟抱在懷裡,真有點親孫子隔了好久才見到奶奶的意思。

  「得了吧,你想我都不來看看我?」

  李名啟不甩他的諂媚,直指本質。

  褚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完還珠這麼久,倆人只通了兩次電話,都沒見過面。

  這時范小爺在旁邊湊趣,順便給男朋友解圍,也是一個熊抱,撒嬌道:「李奶奶,我也想死你了。」

  「嗯嗯,還是咱兵兵好!」李名啟啞著嗓子明顯的偏心。

  9月15日,還珠二在京城大觀園開機。

  由於還珠在台灣大紅,不久還要登陸內地電視台,何袖瓊對開機儀式很是重視,請了眾多媒體捧場,還要求所有主要演員,不管當天有戲沒戲的,都得換上服裝過來撐台。

  還珠二就像好萊塢標準的續集電影,服裝,道具,妝容,佈景,比第一部精美得一塌糊塗,卻掩不去骨子裡的那種浮躁。

  這種浮躁,從瓊遙的灌水劇本開始,到導演的拍攝,再到演員的狀態,無一不在。

  第一部24集,拍了近半年,第二部48集,也是拍了近半年。

  前者是在拍戲,後者只是在完成一項有模版的大工程。

  唯一要好的是,劇組的氣氛和諧多了,導演知道自己要拍什麼,演員也知道自己要演什麼,各司其職,一片融洽。

  大家都好久不見,幾人一撮的聚在那裡敘舊。趙微和林心茹還有范小爺,這還珠三朵花自是異常開心,本以為都不會再見面了,殺青那天就范小爺哭的最厲害,這會也是她最不好意思。

  林心茹和蘇友鵬見到褚青,卻帶著些古怪的表情。他們都在台灣,在那邊的媒體上看到過《小武》西征柏林的消息,當時還以為出現幻覺,後來確定那裡面的主角就是褚青。

  《小武》還沒在台灣上映,倆人雖然沒見識過,但那可是柏林電影節啊!多少演員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你丫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去逛了一圈,還拿了兩個獎。

  而且現在,你這麼個貨,偏偏還巴巴的跑來一部電視劇裡演個配角?

  這個事實,讓他們倆有點蒙。

  褚青可顧不上別人的心理活動,自拿到劇本後,他就在嘀咕咕的算小賬。他的片酬翻了一番,變成了三千塊一集,演下來能有六集上下,也就是近兩萬塊。

  跟《蘇州河》一比,還是虧了!

  「大家過來拍照了!」何袖瓊在那邊喊。

  一行人呼啦啦的湊過去,站成前後兩排。

  皇阿瑪和皇太后站在中間,兩側是小燕子和紫薇,再排開就是皇后、令妃、晴兒。後面是五阿哥加爾康,還有容嬤嬤、簫劍、金鎖和柳青、柳紅。

  褚青自然跟范小爺挨在一塊,在底下偷偷摸摸的拉拉扯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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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長進

  今天週末,褚青沒課,就拉著范小爺一起當圍觀群眾,看開機的第一場大戲。

  還珠二計劃的拍攝週期是五個月,要大趕進度,因此導演也請了兩位,一位仍是孫叔培,一位是內地的導演黎平,就是後來拍《情深深雨濛蒙》和還珠三的那位。

  孫叔培主拍外景,黎平主拍內景,兩位導演把劇本按內外景分成兩大部分,各領一組,同時進行。這兩組人馬基本就是首尾不相見,差不多每天都要開工,只有演員調換不開有衝突時,才會碰頭商量一下先拍哪組的戲。

  「各人員就位!」

  「Action!」

  太后回宮後召見小燕子紫薇,小燕子逗比一樣的舉動惹惱了太后,要將其拿下。她當然拘捕,在園子裡上串下跳,一會爬樹一會上山,最後被擒住跪地。

  「紫薇知錯了,紫薇給老佛爺磕頭。」紫薇花說著就俯首叩拜。

  旁邊跪著的小燕子卻不甩跟前那個老太太,任憑後面的五阿哥和爾康怎麼拽,都瞪著眼睛不肯磕頭。

  對面站著的太后見了更怒,道:「我不管你這個格格有多少人撐腰,今天我非處罰你不可!來人啊,把她拉到慈寧宮,我要親自管教這個丫頭!」

  「老佛爺請息怒!」紫薇花等人呼啦啦拜倒一片。

  這時,一直在後邊打醬油的晴兒,穿著一身水藍色旗裝湊到太后跟前,用那種軟萌軟萌的聲音勸道:「老佛爺,您才一回宮,就鬧個人仰馬翻的,您累不累啊……」

  她輕晃著小腦袋,顧盼生姿,道:「我看啊,這還珠格格她挺好玩的啊……您就當她在別出心裁的迎接您,逗您開心,您好好的樂一樂,不好麼?」

  王燕是新加入的,劇組人員對她各方面都不了解,這是她第一次上戲。現場是收音的,也就是說在電視上播的時候,除了林心茹、蘇友鵬這種口白古怪的需要後期配音,像趙微、周潔等都是用自己的原音。

  王燕平時說話就已經很軟很軟了,沒想到一上戲,演那個萌妹子晴兒,說起話來更軟更嗲。她這一番嬌憨勸慰,就如清風驅散了暑氣,在場所有男性工作人員頓時一陣舒爽。

  演太后的叫趙敏玢,比李名啟還要小幾歲,因為化妝的原因,顯得很是蒼老。老太太也是演了幾十年戲了,老戲骨一枚,把那種生氣到開心的轉換,拿捏得極為自然。

  她看向晴兒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道:「算了算了,晴兒說了一大車話,都在為你們倆說情呢,看在晴兒的份上,我今天就饒了你們倆……」

  褚青擠在人堆裡看到這一幕,不禁搖頭暗嘆:寰寰啊,你年輕的時候那麼吊,老了怎麼被一個逗比格格折騰得雞飛狗跳的?

  「你搖什麼頭?」旁邊范小爺小聲問。

  褚青笑道:「沒事沒事。」

  他忽然有些傷感。

  他能告訴她,晴兒是寰寰過給果郡王的弘?所出,其實是她的親孫女,後來跟簫劍遠遁江湖,一個化名熊貓兒,一個化名白飛飛,還碰到渣浪,相愛相殺麼?

  他能告訴她,簫劍最後心灰意冷,索性破罐破摔,變身唐馬儒,只能在一些沒節操的視頻裡賣雞為生麼?

  這些秘密,褚青只能默默藏在心裡。

  趙微生了孩子,當了導演;林心茹做了老闆,悶聲賺錢;王燕更是半隱退的狀態,相夫教子,偶爾出來拍部戲。

  還有你這個丫頭,哪會你都已經33歲了,大氣華麗,一人就能撐起一個場,哪像現在這麼二……

  「好!過!」孫叔培喊了一聲。

  開機第一場戲如此順利,沒有NG,兆頭不錯,大家都心氣高漲。

  第一部的演員都有過豐富的合作經驗,配合默契,新加入的演員也都不是泛泛之輩,接得住招。何況,導演對演員的要求,真的不像以前那麼高了。

  孫叔培被找來拍還珠二,心裡是有些不情願的。他開始光聽何袖瓊說那份急匆匆的拍攝計劃,就大概知道這是個什麼性質的戲了。無非就是趁著第一部大熱,藉機再撈上一把。

  而且片方居然還找了另一個導演,說的好聽,一主內,一主外,但誰會願意在導演那欄,把自己名字旁邊再加上一個?

  所以,孫叔培完完全全就是一打工者的心態,拿錢辦事,再沒有第一部時締造經典的那種嚴肅和興奮感。

  至於表演,只要能達到及格線,過了也就過了。

  雖然已是九月,正午時分還是有些熱的。圍觀的人散了場,褚青跟范小爺踅摸到一處陰涼又僻靜的迴廊說悄悄話。

  范小爺今天倒是有場戲要拍,已經畫好了妝,穿著宮女裝想是熱得很,特意帶了把小扇子在不停的扇。

  要說還珠二的預算真是土豪大氣,服裝提升個檔次不說,連妝容都變美了。這丫頭在第一部裡的妝簡直慘不忍睹,妥妥一柴禾妞,現在這妝看著還真有點小家碧玉的意思。

  不過這話,褚青可不敢說,不然丫頭得咬死他。

  范小爺搧著扇子,方才習慣性的差點膩在他身上,這會屁股挪了挪,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見他正拿著拍攝日程表看,隨口道:「甭看啦,明天有咱倆的戲。」

  褚青一听就鬱悶了,道:「明天我有課啊。」

  「上午下午?」

  「下午。」

  范小爺也陪著擔心,道:「我們是上午拍,你有三場戲呢,趕得上麼?」

  褚青笑道:「我騎快點,應該趕得上。」

  范小爺道:「你得了!從民俗園到中戲,坐地鐵都得一個多小時,要是真來不及,你就打車吧。」

  褚青有點詫異,道:「你記得倒清。」

  「那是!」范小爺得意道:「明天可是咱倆第一次搭戲,我早查好了。」

  褚青見她的樣子,故意道:「咱倆以前不是搭過麼?」

  范小爺皺皺鼻子,道:「以前跟現在能一樣嗎?」

  「那倒是,」褚青笑道:「以前可不能這樣……」

  他說著,忽然湊過去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又迅速閃回原位。

  范小爺「呀」了一聲,摸了摸臉,又心虛的往四處看了看,嗔道:「讓人家看見!」

  褚青裝作不悅道:「那咱倆就一直這麼偷偷摸摸的?」

  范小爺連忙哄著:「哎呀!這不是拍戲麼?讓人知道多不好!」見他還是一臉不開心,又拉著長音道:「哎呀,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別生氣啦!」

  褚青本來就是跟她開玩笑,不禁問道:「就這一次?那以後呢?」

  范小爺咬咬嘴唇,小聲道:「以後都聽你的。」

  …………

  話說還珠二有些設定真的很蛋疼。

  皇阿瑪變成一條腦抽色龍還情有可原,但是小燕子從逗比忽然就變成了腦殘,五阿哥也從溫文爾雅變身成一個暴躁的刺?,在劇中的重要性完全被沖淡,甚至還比不上簫劍。

  倒是爾康很詭異的上位,無論在宮中還是逃亡的路上,都是很主導的角色。感情方面就更吊,除了晴兒這個軟妹子倒貼之外,第一部里金鎖對爾康的感情暗線也浮出水面,變成了三女爭夫的局面。

  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這點,讓范小爺和褚青都很鬱悶。

  一個不願意接受自己愛上這麼個貨,一個更不願意自己的女朋友愛上這麼個貨,即便是在戲裡。

  好在,柳青最後成功逆襲了。

  「爾康,你是不是好喜歡紫薇?」

  「是。」

  「喜歡到什麼地步?」

  在曲徑通幽的假山下,爾康正拜託晴兒救救被老佛爺關進密室的兩位格格,晴兒反倒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周潔雖然品性那樣了點,演技其實還是不錯的,很多細節都抓得住,演爾康就是爾康的氣質,演包拯就是包拯的模樣,絕不會讓人將這兩個角色互相套進去。

  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因為紫薇的存在自己才光彩奪目神馬的,晴兒小天使固然十分傷心,卻仍然答應幫忙。

  她轉身擦著眼淚,快步出鏡,背景的迴廊上,一身粉色旗裝的范小爺跟著入鏡,手裡甩著帕子,旗頭上還嵌著朵好大好大的花。

  爾康轉出假山,看到了金鎖,略帶驚訝問:「金鎖,你怎麼會在這?」

  「爾康少爺,有沒有小姐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許是范小爺跟褚青混的久了,演戲不知不覺的就沾上了些男朋友的習慣。

  要說褚青演戲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平。

  平,不是木,木那是面癱。褚青是臉上平靜,眼睛裡面卻千變萬化,一閃一動間,異彩紛呈。

  若按第一部的演法,范小爺說這話的時候,肯定是滿臉焦急,眉頭緊皺,或許還會加上轉圈圈的腳步動作。

  但現在,她只是很平靜的看著周潔,一雙大眼睛裡卻盡顯擔憂。

  周潔也挺驚訝,跟她對手戲不多,但也多少有些了解,沒想到這段時間進步這麼大。

  他道:「你不要擔心,你快回漱芳齋準備點吃的喝的,她們一定餓壞了,我現在就去求皇上。」

  說完就抬腳閃人,范小爺轉頭,目光循著他的背影,除了對自家小姐的擔心外,還藏著那麼一點隱隱的愛慕。

  這絲愛慕之情,不溫吞,也不過火,恰到好處。

  「好!」

  孫叔培這次是真的叫好,笑道:「兵兵,不錯,進步很大!」

  范小爺對剛才的表現也很滿意,嘻嘻笑道:「謝謝導演誇獎!」

  說完又顛顛儿的跑去跟男朋友顯唄:「褚大爺,我演的怎麼樣?」

  從上次合作開始,劇組人員對這個小姑娘一有空就去騷擾褚青已經見怪不怪了,有些議論,卻也不大。因為就算人家正在談戀愛,跟自己也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此時見她下了戲就往褚青身邊湊,都只是笑笑。

  所以說麼,這對小情侶那番裝作不熟的心思,就是掩耳盜鈴而已。平日里養成的那些膩歪人的小動作和小習慣,別人早看在眼裡,沒點破罷了。

  「不錯不錯!」

  褚青誇了一句,拿著扇子給她搧風。

  范小爺更為得意,她劇本一拿到手,就拉著褚青每天跟她對戲,可沒少下苦功。這會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水,忽道:「哎,我跟你說,那個新來的王燕姐演的可好了。」

  褚青問:「你咋知道的?你又沒跟她搭戲。」

  「她剛才演的時候,我偷看來著,她就這麼……」丫頭學著王燕的動作,「就這麼一轉身,眼淚刷就下來了。」

  說完還撇撇嘴,道:「真厲害,我可不行。」

  「你也挺厲害的了。」

  褚青拍完馬屁,忽然八卦起來,問:「哎,你剛才看周潔的那個眼神是咋演出來的?你在家練的時候可沒那麼好。」

  范小爺眨眨眼睛,道:「我也不太明白,我就是,就是剛才心裡一直想著咱們倆,就演出來了唄。」

  褚青聽了還挺高興,但隨後就納悶道:「不對啊,你啥時候用那麼色色的眼神看過我?」

  范小爺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我看你,是你色色的看過我!」

  「我才沒有!」

  「你有!我喝醉那天你肯定就是那麼看我的!」

  (不要理我,我需要從頭看一遍還珠二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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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小心思

  「總算不用光膀子了。」

  在服裝間,褚青抖了抖手裡的長衫嘆道。

  隨著小燕子坐穩格格之位,柳青柳紅這批小伙伴自然跟著雞犬升天,從街頭賣藝的糙漢子搖身變成大酒樓的老闆。

  既然是老闆,第一部那件開敞的土布短馬褂自是不能再穿,便換了身寶藍色的棉布長袍。

  他脫掉衣褲,光著上身,下邊只留件大褲衩子。其實還可以穿件背心的,但他怕熱。

  經過一年時間的鍛煉,他早不似拍《小武》時那般瘦弱。

  褚青的整體骨架非常勻稱,身板又直又正,兩條大長腿戳在哪就是個帶感。而且他的腰特好看,從肋部就窄窄的順延下去,修長又不顯得很娘,顯出兩條又漂亮又有力的弧線。

  這幅身材,標準的穿衣顯瘦,脫了有肉。

  本來有個嬌媚的服裝師要幫他穿,但他可不想讓一個娘炮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就轟了出去。戲服有兩件,一件裡衣,一件外衣,他剛要往身上套,就听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

  「嗯?」

  褚青正在愣神,就听碎碎的腳步聲,然後簾子被挑開,丫頭的那張小臉從後面鑽了出來。

  「哈!」

  范小爺張大了嘴巴,擠眉弄眼做鬼臉狀,可能本是想嚇嚇他,卻沒料到見著這麼一副景象。一時間傻在哪裡,不知道下面該怎麼接。

  褚青早習慣她的神出鬼沒,先開口道:「你不去準備,跑這幹嘛來了?」

  丫頭回過神,臉蛋有些紅,眼睛卻大大方方的看,還一邊滋滋讚歎:「以前咋沒看出來你身材這麼好?」

  褚青雖覺得倆人的定位有些顛倒,仍不緊不慢的穿好衣服,笑道:「我倒是想給你看,沒機會啊。」

  丫頭秒懂他話裡的意思,一甩簾子,又碎碎的飄了出去。

  還珠二的大部分拍攝地,都沒離開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主景都是在大觀園,像漱芳齋和慈寧宮這些有大量露臉的地方,都是在大觀園搭的模擬內景。避暑山莊被削弱到只剩一場戲,就是最後一集兩位格格大婚走的園子。

  時間太趕,跑那麼遠實在折騰不起。

  這場戲拍的是柳青柳紅的會賓樓正在裝修,準備開張,小燕子和紫薇等人就跑來幫忙。

  小燕子跑到二樓刷屋頂,紫薇花在下面看熱鬧,爾康和五阿哥則是在寫對聯。

  蘇友鵬對周潔雖然還是很討厭,但在第一部已經大紅的背景下,尤其還是在他的大本營台灣,讓他成功的鹹魚翻身。這種不喜歡,就變得可以忍耐了。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拍好還珠二,這是對大家都有益處的事兒,就算有矛盾也憋著,誰也不會傻到自毀前程。

  主要露臉的當然是四大主演,柳青柳紅包括金鎖,只有些零零碎碎的短鏡頭拼湊在一塊當背景板。

  就看趙微拎著個桶,手裡拿把刷子,裝模作樣的在天花板上刷來刷去。自然不會讓她真往上面刷油漆,那屋頂事先都糊好了白紙,一層一層的緊和厚實,根本看不出異常。

  她揮舞著刷子,咋咋呼呼的道:「本來啊,我還想封一個王給柳青做呢,偏偏柳青什麼王都不肯做,只肯開個酒樓。不過我封王的權力,還差那麼一點兒!」

  褚青笑道:「能開個會賓樓,我就很滿足了。這個地方就是你們在宮外的家,這幾間客房我給你們留著,說不定哪天就能用得著。」

  他說話的時候,趙微就那麼睜著大眼睛看,她很不習慣跟這個人搭戲,總覺得彆扭。但具體說,又好像不是彆扭,而是費勁。

  其實不只是趙微,包括林心茹,蘇友鵬,陳盈這些每個跟他搭過戲的,都覺得很費勁。無論說台詞還是做動作,不管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始終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讓你手足無措。

  這種感覺在拍第一部時就有了,這是他在第二部的第一場戲,大家心情都有些微妙。

  褚青也挺冤枉的,他在《蘇州河》裡跟周公子對戲,倆人幾乎每一場都要拼盡全力,死撐著不破功。從開始的互相追趕,到後來的和諧完整,共同進步,這個過程,足足倆月,就那麼硬挺。

  好在都挺過來了,倆人就感覺累死累活的終於又爬高了一層樓,再往下看地面的景色,似乎變小了一點點。

  這種興奮感,他回到京城好久之後才平靜下來。

  這會兒,他也沒彪到把《蘇州河》的節奏帶到還珠裡,那就像一個耍太極的跑到廣場舞大媽群裡,分分鐘被爆掉。他已經盡量的放鬆狀態,來貼合柳青這個人物。

  因為兩部戲裡的柳青是不一樣的,第一部裡他生活貧困,衣食不足,有大雜院的老少要照顧,還要為進了宮的小燕子擔驚受怕,所以骨子裡都透著那麼一股苦大仇深。

  但在第二部,柳青在物質和精神上都很滿足,就算後來幫小燕子逃亡,半路也成就了自己的姻緣,故此應該是很歡樂的路子。

  在這個背景下,褚青就不能再重複以前的表演方式。他抹去了一點沉靜,多了些笑容,變得更加輕鬆,讓眾人看得也是一怔,覺得親切自然了不少。

  接話的不是趙微,而是范小爺。

  還珠二的群戲部分,每個角色的站位都很有意思。就像這場,金鎖始終跟柳青湊在一塊,還有後面倆人同時出現的鏡頭,也多是挨在一塊。

  許是瓊遙奶奶故意安排,預示著後來的一段狗血姻緣。

  就見范小爺很詭異的出現在褚青背後,不時還點點頭,眨眨眼,配合他的話。見他說完,開口道:「我們還可以把小豆子和寶丫頭接過來住啊!」

  這裡,褚青應該轉過身看她。

  結果他一轉身,就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小臉,和那華麗麗的眼妝,還有那條**花辮子……

  「噗!」

  他在別人面前還能撐撐氣場的節奏瞬間崩盤,直接笑彎了腰,隨即又反應過來,捂著嘴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不提范小爺對他翻了翻白眼,趙微那幫人忽然就陷入一種很詭異的氣氛中。

  這什麼情況?笑場?

  大哥你給我們講講,你的笑點在哪好不好?

  「卡!」

  今天的導演是黎平,他脾氣很好,也擺得正心態,把孫叔培放在前輩的位置,不爭不搶,大家對他印象倒是不錯。

  「青子,怎麼樣?」黎平問道。

  褚青忙擺手,道:「沒事沒事,對不起導演,重來吧。」

  「Action!」

  范小爺繼續道:「我們還可以把小豆子和寶丫頭接過來住啊!」

  「噗!」

  「……」

  真不是故意的,褚青實在是忍不住。他也不曉得為啥想笑,就是一看到這丫頭一本正經的在跟自己說台詞,就覺著特逗。

  「卡!」

  「卡!」

  如此反复NG了四次,黎平又叫了停,他對褚青不了解,以為新人演員放不開,或者有什麼表演障礙,剛想叫他過去說說戲,就見范小爺道:「導演,給我兩分鐘。」

  然後瞪了下他,小聲道:「你跟我出來!」

  褚青很尷尬的掃了眾人一眼,趙微、林心茹都在做望天狀……不禁撇了撇嘴跟著丫頭到了外面。

  「你這麼磨磨唧唧的拍不完,下午你還上課不了?」

  范小爺就跟訓兒子似的,褚青老老實實的聽著。

  「你給我板住啊,不許再笑了。這是拍戲呢,咱倆是搭戲啊,你就把我當金鎖!」

  褚青嘀咕道:「那可沒準兒,我一看你就想笑。」

  「你看我有啥可笑的啊?」

  范小爺真有點火了,使勁揮了揮胳膊,又不好太聲張,只得小聲吼道。

  褚青也很無辜,道:「就是,就是有點……太熟了,下不去手的那種。」

  …………

  最後,還是褚青憑藉自身強大的職業素質,搞定了這個很簡單的鏡頭。

  除了他莫名其妙的笑場之外,其他戲份拍得都很順利,現在就只剩上午最後一場戲了。

  黎平喊道:「染料準備好了沒?」

  道具人員晃晃悠悠的拎過來一桶不知道什麼玩意的液體,放在黎平跟前,道:「導演您看看。」

  黎平是個很認真的人,對一些重要道具,都要自己檢查無誤後才肯開拍。

  他伸手攪了攪桶裡的紅色液體,又用手指捻了捻,問:「好像不太粘啊,能沾上麼?」

  工作人員又遞過來一塊破布,上面花花綠綠的,道:「剛才咱們試過了,肯定能沾上。」

  黎平這才放心,喊道:「各人員就位了,爭取一條過,拍完大家就可以歇著了!」

  小燕子拎著油漆桶從二樓飛下來,不小心把桶甩了出去,灑了一地染料。吊威亞的是個女替身,趙微只演滑倒在地的部分就好。

  「Action!」

  「哎呦!」

  趙微驚叫一聲,兩條胳膊胡亂揮著,腳下亂蹬,最後跌倒在地。

  地上滿是紅色的染料,當然不是真油漆,也不能用番茄醬,那可就太燒錢了。用的是一種人工色素兌上水,效果也很逼真。

  柳青柳紅有功夫在身,只趔趄了幾下,小桌子小凳子還有金鎖就妥妥的被豬隊友坑,一起在地上打滾,又撞倒了其他的油漆桶,最後就是花里胡哨的蹭了一身都是。

  「哎喲!」

  「哎呀!」

  三個演員在地上連滾帶爬,做掙扎狀,就是站不起來。

  褚青看著范小爺在地上努力打滾,她那叫一個拼命,自己那叫一個心疼。還好劇本寫的就是柳青過去扶起了金鎖,這會趕緊跑過去,把女朋友扶了起來。

  趙微哈哈笑道:「這下成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油漆也同髒了!」

  范小爺苦著臉道:「小燕子,你這哪是漆房子啊,分明是在漆我們嘛!」

  褚青看她身上臉上頭髮上都是染料,小花貓一枚,要不是在拍戲,直接就想把她抱回家洗澡澡去了。

  此時也能在心裡暗嘆:丫頭啊,我認識你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麼多黑歷史。

  無論如何,上午的戲份全部OK。

  褚青以極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洗掉了妝,因為是光頭,還戴著頂范小爺特意給他買的帽子。

  「來得及麼?來得及麼?」

  范小爺穿著那身臟兮兮的戲服,一直送他到了街上,嘴裡不停的問。

  褚青道:「沒事,趕得上。」

  他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道:「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你……」

  范小爺看著他,動了動嘴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道:「你好好上課啊!」

  褚青坐在車裡,搖下車窗擺擺手,道:「知道了,你快回去換衣服吧。」

  「哎……」

  車開了,范小爺追著跑了兩步,輕輕喊了一聲,還是沒說出來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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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哎呦哎呦哎呦


  晚十一點,大觀園。

  雪亮的燈光照得片場里白剌剌一片,人聲肅靜,大家都是又累又困,已經近乎虛脫的狀態。

  「好,過!」

  「收工!」

  隨著黎平這聲喊,那些眼皮子已經耷拉得睜不開的工作人員,還有剛剛下戲的演員都是精神一振。雖然現在已經快半夜了,雖然四個小時後又得爬起來開工,但並不妨礙他們振作起最後一點力氣跑回賓館補上一覺。

  這種時候,哪怕只多睡十分鐘,已是天大的幸福。

  趙微和林心茹換好衣服上了麵包車,歪歪倒倒的靠在一起。趙微精神要強點,掃了一眼,問:「哎?兵兵呢?」

  林心茹斜在她肩膀上,昏昏沉沉的,用一種說夢話的語氣道:「她說今天回家睡。」

  「她昨天還跟我們一塊住呢,今天咋忽然想回家了?」趙薇有點不可思議。

  劇組裡有那麼幾個人家就在京城的,但平時也都是跟組在賓館吃住,沒別的原因,就是方便。每天都要半夜收工,凌晨再爬起來,再往家趕,別說多折騰,連車都打不著。

  「大半夜的她咋回去啊?」趙微還在嘀咕,林心茹已經沒動靜了,還打起了輕鼾。

  王燕家裡也是在京城,但她每天收工都是回家去睡,第二天一大早又從家裡趕到片場,急忙忙的卻從沒遲到過。

  「走吧。」

  王燕坐在車裡抻了抻懶腰,打了個呵欠,對來接她的司機道。

  車子發動,剛要走,就見園子裡衝出來一個人,跑到跟前「啪啪」拍了拍車窗。

  「兵兵?怎麼了?」

  王燕搖下車窗,見她因為跑得太急,正微微喘氣,不禁有些詫異。

  范小爺扒著窗口道:「燕姐,你能不能搭我一段,我到長安商場下就行。」

  王燕一怔,平時跟她不太熟,沒什麼來往,但舉手之勞,自然能幫就幫,當下笑道:「沒問題,上來吧。」

  倆人坐在後座,駛離片場,在車少人稀的大街上開著。

  「你這是回家啊?」王燕先開口道。

  范小爺點點頭,道:「嗯,回家。」

  「你是京城人?」

  「我膠東的,在這租的房子。」

  王燕也挺奇怪她這個時間非得跑回去,交情不深,也不好細問。平時在片場見這小姑娘挺活撥的,這會倒安靜的很。

  范小爺似有心事,眼睛轉向窗外,看著燈火霓虹忽閃而過,化作一道道彩色絲線,瀰漫在夜色中。

  開了一會,王燕已經撐不住的樣子,靠著座背,閉目小憩,狹小的空間裡只餘下發動機的殘喘悲鳴。

  她很累,她真的很累。

  今天足足拍了七場戲,出鏡都很零散,但她作為大配,不能像路人甲那樣白板面癱。主角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她都得及時的做出反應配合,即便有時鏡頭根本顧及不到她,也不能怠慢,那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一天下來,骨頭都快散了架,像斷線的娃娃隨時都能就地躺下。但她還不能歇,不能跟著小伙伴一起回到賓館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這一刻,車窗搖下半扇,夜風拂過她的頭髮和臉頰,范小爺居然有那麼點奔波在江湖的蒼茫感。

  「呵……」

  她忽地輕笑了一聲,又覺著自己有點傻。

  不就是過個生日麼?

  你沒告訴人家,你還想人家惦記著,放著賓館的大床不住,巴巴的蹭車跑回來。

  不是傻,是什麼?

  活該!

  車行了一路,到了街口,范小爺回過神,道:「大哥你在前面停就行了。」

  王燕也被驚醒,迷迷糊糊的問:「嗯?到了?」緊跟著反應過來,道:「兵兵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范小爺忙擺手道:「不用了,這走到頭就是我家了。」

  王燕探身瞅了瞅那條破巷子,烏漆麻黑的看著就森人,道:「哎呀!那不行,你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怕出事兒。哎,你給她拐過去,到樓下。」

  司機應了一聲,拐進巷子,小區鏽跡斑駁的大鐵門已經鎖上,只留旁邊的一個小門。

  「謝謝燕姐!」

  范小爺下了車,衷心的感謝。

  王燕探出頭,笑道:「沒事兒,你自己注意點啊,我走啦。」

  范小爺看著車燈遠去,回身望瞭望黑漆漆的樓群,嘆了口氣。

  這麼晚他應該睡覺了吧。

  那我也該睡覺了吧,呵,折騰了一趟就為回家睡個覺……

  她端著心思,懵懵懂懂的,剛要跨進小門,就差點跟一個人撞上。

  「哎?」

  倆人都驚訝的看著對方,褚青沒等她開口,就問:「你咋這麼早,我還想去接你呢?」

  范小爺方才那番矯情的多愁善感,一下子就風吹雲散了,有些愣愣的道:「嗯,下午拍的好,早收工了點。」

  褚青拉過她的手,一起往裡面走,又問:「那你在哪打的車?」

  「沒,燕姐有車,她送我回來的。」

  「哦,我以為你還得一個小時才收工呢,還給你發個傳呼來著。」

  「啊?」

  范小爺連忙翻出呼機,果然有一條消息沒看到,差點害得他白跑一趟,頓時很不好意思,道:「我可能拍戲呢沒聽到。」

  褚青微怔,覺得丫頭有些奇怪,傻呆呆的,說話也不像平日那般有精神,不禁問:「你咋了?」

  她也微微一愣,道:「沒事啊。」

  褚青沒再問,牽著她的手又緊了緊。倆人進了單元門,那個破樓道燈仍然沒換成聲控的,賤賤的閉目養神。

  許是拍戲累的腳軟,范小爺邁第一個台階就歪了身子,褚青連忙扶住,問:「沒事吧?」

  「嗯,就是腦袋剛才忽悠一下。」

  「來,我背你。」

  「不用了。」

  褚青沒搭理她,在她跟前蹲下身子,道:「上來。」

  范小爺兩條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好像力氣在此刻終於消耗殆盡,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緊貼著他的背,隨著他的腳步,微微顫動。

  「哎。」她輕喚。

  「嗯?」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來?」

  「你不回來還能上哪去?」

  「萬一我去賓館住了呢?」

  「呵……」

  褚青輕笑,就像她喝醉酒那天,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背她到了五樓。

  進了屋子,按開燈,褚青先看了眼鐘,十一點四十分。

  「你先歇會兒。」

  他扔下一句話,就急忙忙的竄進廚房,然後就是劈裡啪啦的一頓油抄烹煮。

  不一會,褚青端出來幾個碗碟大盤,擺在桌上,又跑到臥室拎出來一個蛋糕盒子,拆開,插上兩根小蠟燭。

  「我合計著十七根插不下,就買了兩根。」

  他忙得頭上見汗,顧不得擦,又推了推盤子,笑道:「這是肉春捲,我獨家秘方,就是熱了一遍有點走味兒。」

  「這是燜子,以前沒做過,不知道跟你家那邊比咋樣。」

  「還有這個蝦,我逛了倆小時才挑著幾隻大的……」

  「這是長壽麵,都坨了,吃一根意思意思就行了……」

  褚青擱哪兒絮絮叨叨的顯唄手藝,范小爺一聲不吭的盯著他。

  她就覺著自己倒霉透了,怎麼碰上這麼個人!她又覺著這人簡直壞透了,總是讓自己想哭。

  褚青說了半天,見她沒反應,便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幹嘛呢?還沒到十二點呢。」

  半響,她才扒拉開他的手,自己手指一轉,反握住他的掌心,低聲道:「誰告訴你我今天過生日?」

  「你身份證上不有麼。」

  褚青也有點奇怪,笑問:「你過生日咋不跟我說?」

  丫頭撇撇嘴,道:「這種事哪有自己說的啊,多沒面子!」

  女生的小心思,又固執又可愛,碰到喜歡她的人,會愛到不行,碰到不喜歡她的,只覺著丫是蛇精病。

  褚青一看她撇嘴的動作,就知道她恢復正常了,點上蠟燭,笑道:「行了,吹蠟燭吧。」

  「把燈關了啊!」

  褚青按下開關,細弱的燭光晃著她的臉,顯出一種指間沙般的細膩和質感。

  丫頭做祈禱狀,閉上眼睛停了幾秒鐘,又睜開眼,跟他一塊吹滅了蠟燭。

  「來吃蛋糕。」

  褚青打開燈,切了兩塊,沾著厚膩的奶油。這年頭的蛋糕真心不能看,就跟奶油煎餅似的。

  范小爺看他如此平靜,反倒不忿,好像自己這一晚上的多愁善感都白費了,總想找點茬,道:「你怎麼不問我許什麼願?」

  褚青翻了個白眼,道:「我傻啊,這能隨便問麼?」

  「真沒意思!你問問嘛!」

  「那你許的什麼願?」

  丫頭回給他一個白眼,得意道:「你傻啊,這能隨便問麼?」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看他鬱悶,丫頭更加高興,伸筷子就夾了個肉春捲放進嘴裡。

  「嗯嗯,好吃!」她睜大眼睛,嘴裡滿滿登登的問:「這咋做的?」

  「就是用雞蛋拉皮,再卷上肉餡一炸。」

  「好好吃!」

  她是真餓了,而且這四個菜褚青之前都沒做過,一時間風捲殘雲,暴飲暴食。

  褚青看不過去了,道:「哎你慢點吃,別噎著了。」

  范小爺又吞下一個肉春捲,忽然停下筷子,來了一句:「對了,你還沒唱歌呢?」

  「啊?」

  「生日歌啊!」范小爺興奮起來,也顧不得吃了,道:「快唱快唱!」

  褚青汗道:「大半夜的唱什麼歌啊?」

  「我不管!你快點唱!快點唱!」丫頭又開始無敵的撒嬌大法。

  他被鬧得沒辦法,想想一年就這麼一回,唱就唱吧。

  「祝你生日……」

  「哎呀!你得拍手!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褚青臉都綠了,心裡不停抽搐,算了,反正都這樣了,破罐破摔吧。

  於是一邊拍著手晃著腦袋,露出陽光般的燦爛微笑,一邊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他要是再系上紅領巾,妥妥一有文化樹新風的腦殘青年。

  倆人圍在小飯桌前,玩著弱智無比的調情遊戲。小區裡的樓群都黑暗暗的,只剩這一家還亮著燈。

  卻不孤零,夜半,無雲,有情人蜜意。

  吃完了飯,倆人的精神氣似乎都到了一個臨界點,興奮過後就是疲憊。

  「你明天幾點走?」

  「四點就得到哪。」

  褚青也困了,打著呵欠準備換鞋,道:「那我三點過來,碗先放哪吧,我明兒洗。」

  許是夜色太濃,愛情太纏綿,許是她困得胡言亂語了,居然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要不你別走了,太折騰了。」

  褚青都要開門出去了,又頓住腳步,回過頭,眼睛裡的驚訝和熾熱似要把她融化。

  丫頭不敢看他,低垂著眼波,盈盈裊裊,似有萬縷柔絲在倆人之間纏繞,輕輕道:「你別瞎想,我不是,我不是讓你欺負我。」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摟摟抱抱倒在床上,他們會發生點什麼呢?還是會發生點什麼呢?還是會發生點什麼呢?

  拋開生理障礙的問題不談,僅從時間上看:倆人起碼三點就得起來,那麼現在是一點半,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半小時可以打個滾什麼的。

  但你得考慮到這兩隻的體力與欲望的對比度,還要加上哄騙,撕衣,摩擦,濕潤,尖叫,繼續哄騙,綿軟而入不得,等等情況。

  這麼一來,留給褚青吃乾料的時間最多也就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你特麼還嫌少?

  好吧,我們還是來說說他的生理障礙問題……

  褚青衣服都沒敢脫,連翻身都不敢,就那麼直挺挺的cos大抱枕,被女朋友摟抱。

  范小爺枕在他胳膊上,半個身子都擁抱著這個男人。倆人像這樣躺著已經很多次了,但如此這般,還是第一次。

  她的心臟平緩而溫暖的跳動著,就像這個平緩而溫暖的晚上一樣。她本應很累很困的,卻始終沒有睡意。

  看著身側沒心沒肺熟睡的褚青,范小爺把頭往他懷裡又藏了藏,就像細風在夜空中低語:

  「你知道我許的是什麼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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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擰巴

  褚青最近很鬱悶,他又擰巴了。

  有些人擰巴,是跟自己較勁;有些人擰巴,是跟別人較勁。褚青從來不跟別人較勁,他一直只跟自己玩一些喜羊羊和灰太狼式的偉大斗爭。

  總結,兩個字,蛋疼。

  他上課也有十天半個月了,從開始的新鮮到現在的自我懷疑。

  學個表演都能學出自我懷疑這種高層次的毛病來,不是蛋疼是什麼?

  班里二十幾個同學,經過一段時間也慢慢熟了起來,幾個女生有逐漸發展成閨蜜的趨勢,幾個男生不時的也一起去喝個酒洗個澡。

  褚青在班裡是挺特立獨行的,不是他裝清高不甩他們,而是因為他的髮型……或者叫光頭。

  前些天,就是給女朋友過生日的那天下午。

  褚青戴著女朋友給買的帽子,鬼鬼祟祟的坐在朋友圈的最後面。老師一眼就瞄上他了,道:「那位同學請把帽子摘下來。」

  這老師叫郝容,才二十七歲,今年第一次獨立帶班,由於年齡相近,除了上課時嚴肅些,平時跟同學們關係倒不錯。

  褚青只好摘下帽子,露出一塊微微泛青的頭皮。

  在藝術院校裡,這種情況肯定不代表丫是個剛放出來的青皮。郝容略微驚訝,問:「你拍戲呢麼?」

  「嗯。」

  褚青保持著中學時的習慣,老師問話得站起來答,屁股剛離開凳子,郝容擺擺手:「不用起來。」

  他隨口又問了一句:「拍什麼戲?」

  「還珠格格……二。」

  郝容倒是聽說過同城死敵那邊有個小姑娘,前段時間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宿舍拎信件,還都是海外寄來的。

  好像就因為這個叫什麼格格的電視劇。

  他來了點興趣,翻了翻學名冊,道:「你是叫褚青?」

  「對。」

  「你還演過什麼?」

  「《小武》。」

  郝容這回很正經的看了他兩眼,對這部被封殺的電影亦有耳聞。

  像還珠這種偶像劇在這幫人眼裡,壓根上不得檯面。但《小武》就不一樣了,電影先不論好壞,起碼這種藝術形式是他們所讚賞的。

  不過也僅僅是看了兩眼而已,中戲出去的大咖多了去了,郝容還不至於為這麼個年輕人激動妄為。

  這番簡短的對話,在雙方心裡都沒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在那些同學中間卻起了不小的騷動。

  這些人,以前有學跳舞的,有學戲曲的,有跑過幾部龍套攢了點錢來充充電的,總之沒有角兒,沒有腕儿,在演員這個行當混的都挺慘。

  這會聽著褚青這麼個貌不驚人的傢伙居然正在拍戲,而且看上去還不是那種擺個照片掛靈堂就可以領錢的一秒出鏡,還是挺有分量的大配。這就由不得同學們心思各異了。

  就見郝容坐在前面,對著團團坐的弟子們道:「今天我講的是表演體系。」

  他上的是理論課,但他可不想去複制粘貼一下表現派、體驗派和方法派的定義和區別,乾巴巴的誰愛聽。

  於是他就道:「我需要一位同學來幫助我一下……那個,褚青!」

  沒辦法,誰叫他就對主角有印象呢。

  褚青斜了斜眼睛,十分不情願的上去捧哏,頂著一腦袋青皮戳到中間的小空場。

  郝容笑道:「我做一個表情,你跟著我做。」

  說著用手往臉上一抹,跟表演變臉似的,瞬間就換成了一個悲傷的表情:眉間微鎖,兩眼瞇著,下嘴唇緊緊抿住。

  褚青清楚自己的角色,一點都不搶戲,他怎麼做就跟著怎麼做,學的還挺像。

  倆人保持這種表情有五秒鐘,才恢復過來。

  郝容點了一個同學,問:「你剛才看了有什麼想法?」

  那同學猶豫道:「有點搞笑。」

  郝容笑問:「為什麼會覺得有點搞笑?」

  那同學見他沒生氣,大膽道:「你們雖然臉上很悲傷,但我知道你們一點都不悲傷,所以感覺很搞笑。」

  「對了!」郝容拍了拍手,道:「把自己跟角色完全剝離開,只是機械的去複制一個個在腦袋裡儲存的表情和動作,這個就叫表現派!」

  待同學們消化了一會,他又對褚青道:「你再自己演一個悲傷的表情。」

  褚青沒直接演,卻道:「老師您給我一個情景。」

  郝容偏頭看了他兩秒鐘,道:「看到自己愛犬死去的樣子。」

  褚青撓撓頭,悶聲不響的在心裡醞釀了一番,毫無感覺,只得聳了聳肩,道:「我演不出來。」

  …………

  褚青拍戲,在拿到劇本後,正式開拍前,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醞釀和掌握,才能把自己的情緒融合到角色上,等開拍的時候才能一下子爆發出來。

  他沒經歷過什麼愛犬死去的故事,他並不是演不出來,而是需要時間去體驗,去揣摩那種情緒,課堂上那麼幾分鐘顯然不夠。

  當時郝容就問了他一句話:「那你為什麼不能用別的情緒代替呢?」

  褚青當時很直愣的反問:「那不是騙人麼?」

  好吧,這句話,就是他擰巴的原因,又成功的鑽進了牛角尖。

  表演,就是演戲給別人看,但褚青就產生了一種誤解。

  他從一張白紙步入演藝圈,先碰上了老賈這麼個現實主義咖,然後又碰上了樓燁這麼個浪漫主義咖,後面還有更浪漫的周公子,讓他在戲裡戲外都有點心猿意馬。

  這些都讓他誤解,誤解表演,是一件挺真實的事情。

  當然,他沒傻到以為表演這種形式是真實的,他理解的,是演員情緒上的真實。

  這也是他聽到郝容講方法派,所接受不了的地方,因為他現正在走體驗派的路子。

  體驗派講究的是,比如你死了狗,就得真跟死了狗似的,即便你沒有這種經歷,也要盡量去揣摩這種情緒。

  而方法派就更靈活一點,你可以用上班遲到被扣工資時的情緒,也可以用被女朋友甩掉時的情緒去替代。這樣的表演,甚至要更生動更有感染力。

  但褚青就覺得這樣不真實,不僅在欺騙自己,也在欺騙觀眾。

  其實所謂體驗派和方法派,兩者並沒本質的區別,都是不瘋魔不成活,只不過前者更深入純粹,後者更靈活實用。

  褚青現在的執拗和對錶演的理解,頗有點像早期的孫洪雷。

  有一次他演話劇,故事大概是一個平凡的美國家庭,忽然他們就有錢了,後來丈夫知道這是妻子出賣身體才換來的錢。孫洪雷花了一個禮拜去揣摩這種情緒,等排演到這幕時,他差點暈倒,送到醫院一檢查,丫居然真得了心髒病。

  後來就悟了,到《潛伏》的時候,再跟他以前的作品一對比,就是羅漢拳和太極的區別,從滿懷激烈到雲淡風輕。

  這種不折騰死就不罷休的貨,有個統一的稱呼:戲瘋子。

  褚青自《小武》上路,《蘇州河》進步,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面臨著一個突破和飛躍的階段。

  所有成功的演員,幾乎都是從體驗派過渡到方法派,但方法派之後是什麼?

  還沒人知道。

  也許就是明叔說的:無語。

  …………

  中戲的學校規模比學校本身還要出名,還有那操場跑道的可憐周長,一直被同城死敵所嘲諷,以至於後來中戲跑到京郊去蓋了一片大大的新校區。

  對褚青來說,最難熬的不是上課,而是午休時間。

  他吃了飯,基本就處於沒事幹又沒地兒去的狀態,也不能像本科生那般回到宿舍睡一覺,只能在校園裡面晃悠,或者找個地方一直坐到下午上課。

  有次實在無聊得緊,他居然很沒出息的跑到網吧玩了一中午的仙劍柔情版……

  操場隔壁是籃球場,用一溜鐵絲網圈出那麼塊地方。別說打全場,你在半場三分線外投個球,都容易摔到跑道上。

  就這,每到空閒時間,一幫子精壯的青少年還耍得勁兒勁兒的。

  褚青蹲在旁邊看熱鬧,背挺腰正,兩隻腳分開一個肩膀的寬度,正好蹲成一個葫蘆形。

  他覺著自己這個姿勢特棒,要是能捧個比腦袋還大的海碗,加點長線辣子,稀里呼嚕造上一頓就更完美了。

  籃球什麼的不感興趣,他最多能做到不把球拍在腳麵上,所以他表面上在看打球,實際上卻在發呆。

  現在所有的課目都至少上過一次了,老師也都見識過了。

  這會他才知道學表演不光是讓你在上面捧哏就行,還得學台詞,聲樂,形體,注意力練習巴拉巴拉一大套,當然最糟心的就是那個靜物模擬和動物模擬。

  「下面想像我們是一張桌子。」

  「下面想像我們是一棵草。」

  「下面想像我們是一隻狗……」

  我特麼是拍戲,又不是演動物世界,學這些玩意有毛用?

  褚青這種野路子出身的,真心對系統化的表演訓練理解不能。非科班出身的演員,不講究這些很科學的表演方法,靠的都是自身的積累和靈性。

  就像起始屬性很渣,但具有成長天賦的寵物寶寶一樣,誰也不知道極限在哪。

  比如周公子。

  當然也有長殘的,比如,咱就不說了。

  老師教的這些東西,好玩是好玩,可他就是覺著沒用。如果真按照這些方法,褚青都懷疑自己還會不會演戲了。

  除了肉痛學費之外,唯一讓他沒逃課的理由,就是台詞練習了。

  他覺得自己的口白功力很差,說話總帶點京片子夾著東北腔的口音,有時候還會拐到汾陽話去。先不說抑揚頓挫,聲情並茂,起碼得把普通話練好了啊!

  那本藍皮冊子也終於派上了用場,褚青學的很認真,就是對裡面一段段的華麗摘選不爽。

  太矯情了!

  我就會說「啥」,不會說「什麼」,就會說「咋」,不會說「怎麼」……

  你咬我啊!

  太陽微微偏轉,褚青已經蹲了好半天,打球的都要散了。

  那幫青少年路過時紛紛古怪的掃了他一眼,以為是哪跑出來的病人。

  走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個子最高,皮膚最黑,似乎對他很好奇,也蹲下身,操著一嘴京片子夾著東北腔的口音,問道:「嘿!哥們儿,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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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青年們

  看這人黑不溜秋,長得就跟城鄉結合部小王子似的往自個跟前一蹲,褚青納悶,哥們你誰啊,這麼自來熟?

  隨後他一開口,褚青就樂了,這一嘴隱藏不住的大碴子味,便笑道:「嗯,剛來。」

  那人比他還要高一點,身上還算有肉,臉可就太瘦了,顴骨好像馬上就要支棱出來。這人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牙,道:「我就說呢,這片兒混的我都認識,哎你哪個班的?」

  「我進修班的。」

  那人細細看了看他的臉,點點頭,道:「瞅著像。」

  褚青鬱悶,也細細的看了看他,您直接就說我長得老不就得了?

  那人又道:「我表演系的,我叫劉曄……」說著還特意頓了頓。

  人若是說自己名字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那就在暗示對方:麻溜的給爺捧一下!

  褚青自然不會落人面子,很配合道:「喲,聽說過。」

  劉曄佯裝羞澀,想拍拍大腿,又發現自己是蹲著容易摔,就搓了搓膝蓋,笑道:「我剛拍完霍建啟導演的一個片子,才剛回來,這整的大家都知道了… …」

  褚青偏頭瞅他,暗道,我還以為你個逗比是被那法國媳婦慢慢調*教出來的,沒想到你天生就是個逗比。

  敢情你被班上那幾個彪悍的女同學壓迫的,只能上我路人甲這秀優越感來了?

  他可不認得什麼霍建啟,也不知道這貨拍的是啥片子,只是見著個小蘋果才客套客套,說聲「久仰久仰!」

  你丫還當真了……

  劉曄嘿嘿羞澀過後,才想起來問他名字,可能覺著對方比自己大好幾歲,沒再叫哥們,而是道:「那個,您貴姓?」

  褚青就覺著帽子底下的腦瓜皮都在發癢,道:「我叫褚青。」

  倆人蹲在地上握了握手。

  「您多大?」

  「22。」

  「那得叫哥。」

  「叫啥都行。」

  閒扯著話,褚青有一搭沒一搭的回,他只想一人靜靜,丫還死活不走,你說你跟我一路人甲有什麼可聊的?

  哥又不是開了金手指,所有劇中人物增加好感度百分之二十什麼的。

  劉曄也不曉得,他就是看這人蹲在哪的氣勢,特有一種家鄉黑土地的味道……

  「咱們學校表演系男生就那麼幾個,東北的最少,這下總算又碰著一個。」

  他說著說著,可能發現自己沒對方蹲的好看,默默的調整了下腳步動作,又道:「哥你以前幹嘛的?」

  「得!你還是叫我青子吧!」

  褚青聽這聲哥,聽得彆扭,心裡更彆扭,還不好意思說先走。

  這會,就听「嗶嗶嗶!」

  呼機響了。

  褚青衷心的感謝姐姐王瞳,這神奇的機器幫他擋掉了不少尷尬。

  他摸出來看了看上面的一行字,咂吧咂吧嘴,道:「那個,我這有事,回頭再聊啊!」

  說著站起身,裝模作樣的找電話亭,幾個閃現就不見人影。

  我跑這是來上學的,又不是來攻略你們96班的,跟我瞎套啥近乎?

  …………

  「來,祝我們章同學前程似錦,大紅大紫!」

  「?!」

  十五隻杯子壓根碰不齊,遠的就遙舉了一下,近的才輕輕磕了磕。

  在大學左近的服務行業,有檔次和沒檔次的唯一區別就是有沒有包間,能容納兩個或一群人在裡面廝混。比如飯館、網吧、澡堂子的情侶間……

  這家飯店不錯,但還是沒有能裝進十五個人的包間。同學們就在樓下,讓老闆拼了三張單桌,眾人圍了一圈排排坐。男的霸氣,女的嬌媚,嗓門大,膽氣足,把不少剛進門的嚇得以為哪個幫派在搞聯誼。

  「小章啊,你這可就要先走一步了,跟著大導可不好混,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回來,咱們還給你擺一桌!」

  96班的班長是牛慶峰,班頭卻是黨浩,跟穩重的牛慶峰不一樣,黨浩這人特憤怒,愛折騰,為了看不慣而去看不慣,充滿了時代青年的一切特點。所以班裡有什麼娛樂活動,都是黨浩在張羅,挑得起氣氛,撐得住場面。

  他剛說完,章同學就啐道:「你丫看不得我好是不?」

  田政接道:「老黨說的有道理,大導都得拿喬,你去了機靈著點,好生伺候著。」

  胡婧罵道:「田田你心裡太陰暗了,還有你們這幫男的,都嫉妒我們女生是不是?」

  黨浩哈哈笑道:「誰不知道咱們班這幾朵霸王花,在全校都是這個!」他豎了豎大拇指,又摟著旁邊的劉曄,道:「咱哥幾個早看開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男的還能讓女的憋死?」

  「呸!」

  「德性!」

  「找打是吧!」

  在座的女生紛紛表示出對這種只能耍嘴炮的戰五渣的鄙視與憤懣。

  劉曄這會道:「說真的啊!咱們現在都不敢跟你們一塊出去,就跟你們屁股後頭走,覺著自己特像一農民工。」

  田政猛點頭,道:「哎對,你們都是財主家的小姐,咱們都是長工。」

  秦海路對劉曄道:「你得了!你剛傍上一大導,說這話有點找抽啊!」

  劉曄嘿嘿笑道:「咱那可不算大導,頂多是一小導。」又轉頭瞅元泉,道:「她那才是大導。」

  一直悄默聲的元泉沒想到這也躺槍,白了他一眼,問章同學:「哎,你什麼時候進組?」

  章同學道:「張導說怎麼也得11月份了,反正我就等通知唄,你呢?」

  元泉道:「具體我也不知道,可能比你早點。」

  胡婧在邊上湊趣,道:「喲,你倆這就顯唄上了?」

  元泉有點不好意思,拍了她一下,道:「你別說我們倆,你都拍完一部戲了。」

  胡婧撇撇嘴,道:「我哪才多點戲……」她眨眨眼睛,忽然八卦起來,問道:「哎你說張導比滕導還小了好幾歲,怎麼顯著那麼老?」

  她捏了捏自己的包子臉,扯出幾道皺紋來,道:「那褶子……」

  元泉看著她很無語,不想搭理,悶頭做吃菜狀。

  胡婧又轉向章同學,章同學也很慌亂,道:「可能,可能西安風沙大吧。」

  那幾個悲摧的男生,很習慣的聽女生們談論著這些大導演和大製作,頗為心安理得。

  這會是六點多鐘,上完課的,去開房的,去包宿的,都正是補充能量的時候,一波接著一波,生意好的不行。

  一桌的情侶剛剛吃完,抬屁股準備走人,門外又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一眼就瞅見這有位置,拉著女生迅速佔座,喊道:「服務員,收拾一下。」

  許是他喊得聲有點大,劉曄隨意回頭瞅了瞅,輕輕「咦」了一聲。

  黨浩問:「你認識?」

  劉曄道:「中午剛認識的。」又對小伙伴們道:「我過去打個招呼啊。」

  「人這麼多啊!」范小爺縮了縮胳膊,避開一個油膩膩的男生,表示對環境不滿。

  「正飯點兒,我來過這家,味兒還行。」褚青轉頭對服務員道:「水煮肉,醬爆茄子,黃瓜拉皮,兩碗飯,一大一小。」

  范小爺道:「再來瓶啤酒,有涼的沒?」

  「剛放冰櫃,不太涼。」

  「行,來一瓶。」

  褚青給她涮乾淨杯碟,又把筷子擺好,問:「咋還喝上酒了?」

  「就是想喝點。」

  倆人平時都不太喝酒,就是丫頭有時想喝,褚青也控制她的量。

  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幾秒鐘,確定除了累出點黑眼圈,沒別的什麼事後,才笑道:「你晚上沒戲啊?」

  范小爺一手拄著下巴,一手在桌上掰他的手指頭,很沒精神的樣子,道:「黎導跟張導商量戲去了,就給我們放假了。」

  褚青剛要說話,就見劉曄支著兩條長腿,從幾張桌子中間擠過來,略微詫異,一天居然能碰上他兩次。

  他先開口道:「哎!你也吃飯呢!」

  劉曄湊到桌前,笑道:「咱們班聚餐呢!」他掃了眼范小爺,問:「女朋友啊?」

  褚青沒想到第一次正式介紹自己的女朋友,居然是給這麼個貨,起身道:「範兵兵。兵兵,這是劉曄。」

  范小爺也起身,微微點頭,道:「你好。」

  「你好。」

  劉曄忙道:「坐!坐!我們那邊人多熱鬧,要不你倆過去一塊吃?」

  他明顯是客套,褚青自然也客套的回拒。

  等他閃人,范小爺問:「這人誰啊?」

  「表演系一學生。」

  「哦,」范小爺撇撇嘴,道:「瞅著得得瑟瑟的。」

  「……」

  褚青又說起剛才的話題,道:「那你晚上回家住麼?」

  范小爺拉過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道:「我回家你還起大早送我啊?」

  「送啊。」

  「我還是回賓館吧,不折騰你了。」

  褚青感受著她的皮膚,才熬了幾天夜,那臉蛋已經變得粗糙又疲倦。

  服務員啟開酒,他各倒了一杯,還剩點在瓶裡晃蕩,最多也就每人一杯半的量,道:「那吃完我送你回去,早點睡。」

  那邊劉曄回到小伙伴中間,屁股剛坐下,黨浩就問:「那人誰啊?」

  胡婧這個第二號八卦,也跟著問:「那女生挺漂亮的,是咱學校的麼?」

  田政道:「肯定不是,咱們學校的女生我心裡都有數。」

  「進修班的,那是他女朋友,應該不是學校的。」劉曄道。

  一聽是進修班的,在座眾位都沒了興趣,不以為然。

  劉曄笑道:「你們別小瞧人家,人家正拍戲呢。」

  「你怎麼知道?」

  「你沒看他戴一帽子麼,下邊頭皮全是青茬。」

  胡婧道:「喲,觀察課沒白上啊,他叫什麼?」

  「褚青。」

  眾人互看一眼,均表示沒聽過。

  一直沒出聲的班長牛慶峰忽道:「哎?我好像在哪看著過這個名。」

  「在哪在哪?」

  他擺擺手,道:「我想想啊……」

  「在主任辦公室。」

  「那是個文件,主任想請示領導給咱們內部放一電影。」

  「那電影裡有個演員,就叫這個名。」

  「……」

  氣氛忽然就變得很沉默,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這種感覺很古怪。

  喂喂我們就是吃個飯而已,隨便都能碰著個掃地僧,你當是武俠小說啊!

  中戲有堂選修課,叫電影鑑賞課,放些國內外的片子,不一定是名片,而是老師覺得有觀賞價值的,然後讓同學們討論或者寫觀後感。

  中戲的Flag立得還是很牛逼的,像樓燁後來拍的大禁片《頤和園》,人家照樣拿來放。它是內部教學用,沒外傳,而且學校的級別在哪擺著,那個什麼什麼局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你沒看錯?」

  安靜了一會,秦海路先開口問。

  牛慶峰道:「肯定沒有,就前幾天的事兒。」

  「啪!」

  黨浩猛地一拍桌子,看向劉曄。

  這貨嚇得一愣,左右瞅瞅,見小伙伴們都在用一種「你特麼還不趕緊過去」的眼神瞪著他。

  (以後都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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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正青春與老頭子

  褚青今天已經是第三次見到劉曄那張臉了,而且每次都笑得還倍儿燦爛,這是三笑留情點社長的意思?

  嘔……

  他跟女朋友吃了一小會,這人就又得得瑟瑟的湊了過來,道:「青子,咱班同學都想跟你認識認識,過去一塊吃唄?」

  「不了,咱倆一會還有事呢,吃完就得走。」褚青婉拒。

  劉曄撓撓頭,忽地俯下身,小聲道:「哥,你就過去坐幾分鐘也行啊!」

  褚青往那邊瞄了一眼,知道這貨是怕沒法交差,又看了看范小爺。

  他自己無所謂去不去,就是怕到那邊一坐,就不知道幾點能散局了。丫頭好容易能睡個好覺,不能因為這幫人攪合了。

  他啥也沒說,就那麼一瞅,范小爺就懂了。

  她的某些想法可比褚青實際多了,一直覺著他圈子太小,除了合作過的幾個人最後成為朋友,就沒主動跟人交際過。在這個圈子裡混,本事不重要,人脈才重要。那些學生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什麼樣兒來,保不齊日後就出個影帝影后啥的。

  所以她是挺想讓男朋友過去打打交道的,不過她也沒說話,就是眨了眨眼睛。

  褚青也懂了,過去就過去吧。

  看看桌上,黃瓜拉皮基本沒動,水煮肉還沒上來,醬爆茄子倒下去大半,這玩意咸,下飯。

  他扯了一嗓子:「老闆,咱桌那水煮肉一會端那邊去啊!」

  「好?!」

  他倆一過去,那桌全體呼啦都站起來了,那架勢給褚青整的還挺緊張,劉曄默不作聲的拎著兩把椅子跟在後面。

  中間人是劉曄,他不說話,誰也不好開口。等他擺完椅子,才笑道:「我把人帶來了啊!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褚青,這是他女朋友,呃,範兵兵。」

  他擺擺手,道:「坐!坐!你們我就不管了,自個說吧。」

  褚青挨著劉曄,范小爺那邊是元泉,十七個人把桌子擠得滿滿噹噹。同學們都很尷尬,人是叫過來了,那下面該說啥,還真一個一個的自我介紹?

  太傻了!

  黨浩看氣氛不對勁,忙道:「咱都別跟社會人似的那麼虛,來,先乾一個!」

  同學們之前已經喝一輪了,這會有的剩杯底,有的剩一半,有的都空瓶了。黨浩見了又喊:「再來箱啤酒!」

  折騰一氣終於都滿上,呼啦一群人又站起來了,褚青笑道:「我中午剛認識劉曄,晚上又認識你們,覺著特高興。那個,我76年的,不知道大了還是小了,反你們叫我青子就行。我先乾了!」

  他不喜歡交際,場面話還是會說的。同學們看他先乾為敬,也紛紛仰脖乾了。說起來這裡面沒有不能喝酒的,包括女生,都實打實的一滿杯。

  褚青瞅了瞅女朋友,見她臉紅撲撲的強打精神,在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范小爺笑著抿抿嘴。

  酒喝了,剩下的就好辦了。這裡面除了牛慶峰比褚青大一歲,曾梨跟他同歲之外,其他的都要小。

  女生還有些靦腆,黨浩可不管那個,大咧咧道:「青子,聽劉曄說你也東北的?」

  「嗯是。」

  「那咱老鄉啊!還有咱班長,還有這美女,都是老鄉!」他指了指牛慶峰和秦海路,又拽過劉曄,道:「來咱五個老鄉再乾一杯!」

  喝酒這回事,你怎麼著都能找到干杯的理由。

  「你現在正拍戲呢?」這回是秦海路問。

  「在拍部電視劇,叫《還珠格格》。」

  黨浩轉了轉腦袋,插話道:「沒聽說過啊!」

  褚青喜歡他的性子,笑道:「台灣那邊的,還沒在大陸播呢。」

  「哦!」黨浩裝作很懂的點點頭,又問出個大家都很想知道的問題:「那你拍過電影沒?」

  「拍過兩部。」

  劉曄問:「都叫啥名?」

  褚青很不想說自己這點事,但看這幾個人眼睛裡都閃動著八卦的小火苗,只好道:「一個叫《小武》,一個叫《蘇州河》,不過都沒上映。」

  胡婧忽然也插了一嘴,問:「為什麼都沒上映啊?」

  褚青看著她水嫩圓潤的原裝臉,感覺很古怪。這事奇妙就奇妙在,在座除了那幾個沒混出名堂的,他都認得,偏偏還得裝作不認識。

  「呃……《蘇州河》是剛拍完,《小武》是被禁了。」

  「被禁了?」

  所有人都一怔。

  有位老師曾說過一段很碉堡的話:說你拎一盤拷貝,隨便找個西方電影節,坐人家門口哭喪個臉。等記者來問,就說我拍的電影在國內被禁了,只好來這碰碰運氣。那就恭喜你了,你那電影妥妥的能拿獎!

  這話雖然偏激,卻有幾分道理。

  關於國產禁片,至今仍然有兩個誤解。一個是西方人的誤解:只要是中國的禁片我們都該支持。一個是我們自己的誤解:只要是國產禁片,都是好片子。

  至於誤解的原因,咱們不討論那種敏感的話題。

  所以,禁片這麼高端的兩個字,直接把這些未經世事的孩子們砸得暈乎乎的。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傳說中的存在,都很興奮和好奇。

  褚青很耐心的一樣樣解答,話仍不多,簡單明了。

  他們這邊說的熱鬧,范小爺也沒幹呆著,跟旁邊的元泉聊了起來。

  元泉是個敏感且安靜的人,在班裡是挺獨來獨往的一位。她卻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嘴甜又好看,管自己叫元元姐。

  倆人說著悄悄話,元泉看著范小爺孩子一般的小臉,忽地又瞅了瞅褚青,不禁問:「兵兵,你幾歲了?」

  「我17了。」

  元泉眨了眨眼睛,有點接受不了這個年齡差。

  話說男方比女方大五歲,差很多麼?得看放在哪個階段,30歲跟25歲,20歲跟15歲,這特麼能一樣麼?

  褚青52,啊不是!褚青22,范小爺17,嗯……這算什麼,輕熟?

  元泉莫名的就八卦起來,悄悄問:「那你倆處多久了?」

  范小爺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咬著嘴唇道:「我16歲就跟他了。」

  元泉看向褚青的眼神瞬間變得鄙視,**!這麼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哎!你倆嘀咕什麼呢?」胡婧在對面喊道:「來,咱們女生乾一杯!」

  七個女生都舉起了杯子,范小爺卻有點犯愁,她本來就累得快散架,又喝了半瓶多酒,這會酒勁一發,腦袋都暈暈的,只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就見褚青起身端著杯,笑道:「她酒量不行,明天還得起大早,這杯我替她喝行吧?」

  女生們剛想說好,胡婧先反應過來,咋呼道:「那你得喝三杯!」

  褚青笑道:「行。」

  他咚咚咚乾了三杯下去,可能喝得急,胃裡有點反,捂著嘴打了個小嗝,那股勁兒才舒緩了點。

  范小爺摸著他後背拍了拍,又掏出手絹給他擦擦嘴。

  女生們沒再繼續為難他,她們要是故意一個接一個的敬范小爺,那褚青就得一杯接一杯的擋,喝死都有可能。

  一直沒跟范小爺怎麼交流的章同學忽道:「兵兵,我也喝不了了,要不咱倆喝飲料吧。」

  丫頭點頭道:「好啊!」

  「你愛喝什麼?」

  「我喝汽水就行。」

  章同學起身問:「還有誰喝?」

  曾梨說出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話:「給我帶一瓶。」

  胡婧又湊熱鬧:「我也要!」

  章同學白了她一眼,道:「就你能喝,裝什麼蒜!」

  她親自過去拿汽水,褚青貓在旁邊看得熱血沸騰。

  章子依VS範兵兵VS後*宮眾!

  若是他上輩子哪會,真不介意看一場未成年版的撕*逼大戲。

  可惜啊,她們都還是純潔無比小羔羊,哪有半點後來智計百出的宮鬥氣勢!

  好吧,丫心理陰暗。

  …………

  八點半的時候,范小爺已經快撐不住了,褚青見這幫人還沒有散的意思,只得開口表示必須得先撤。

  黨浩和牛慶峰覺著話說的也差不多了,提議乾脆就一塊散局。

  褚青攔了輛車,打開後門讓范小爺先進去,自己又繞到另一邊坐了上去。

  飯店就在學校附近,96班15人眾溜達幾步就到了宿舍。

  幾個女生都喝了不少,章同學改喝飲料前也已經乾了兩瓶。在席間還沒覺著怎樣,一回屋就犯病了,一個個的都頭暈目眩,只有曾梨還有精神洗漱,餘下都倒在床上挺屍。

  關燈之後,一片黑暗,曾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是睡不著。不知誰傳來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屋子裡有節奏的輕緩起伏。

  「哎!」

  曾梨對面的鋪上有人喚了一聲,是胡婧。

  她下意識回應道:「嗯?」

  胡婧道:「你說那個褚青,對她女朋友可真好。」

  「男生在別人面前,一般都裝得對女朋友很好。」這是章同學。

  曾梨清醒了點,道:「我看他不是裝的,特自然。」

  話音剛落,角落裡幽幽的傳來一句:「我覺著也是,我就坐兵兵旁邊,看他倆那些小動作,可不像假的。」

  那三人都一愣,一直很少參與美女團夜聊的元泉居然也開口了。

  敢情這幾隻都沒睡呢!

  胡婧探出身,扒著床欄,笑道:「然後你就看的蕩漾了是吧?」

  元泉沒答話,只是鋪上一陣悉悉索索的翻身聲,看樣子就此友盡。

  胡婧習慣她的性子,不以為意,又躺了回去,嘆道:「我要有個那樣的男朋友就好了。」

  章同學笑道:「田田不對你挺好的麼?」

  胡婧道:「他對我是挺好的,但我就是沒那種感覺。」

  曾梨笑道:「沒感覺還跟人家大半夜的在操場拍手板兒?」

  胡婧惱道:「哪會小嘛!」又接著道:「哎,你說平時看老黨他們就覺著挺成熟的了,今兒一看他,哎喲,都給比下去了。」

  章同學輕輕啐了下,道:「你得了!他那也叫成熟,就是裝模作樣,歲數明明跟咱們差不多,就跟個老頭子似的。」

  胡婧奇道:「你對他感覺那麼不好呢?」

  「我才沒……」頓了片刻,章同學忽問:「哎?今兒誰結的賬?」

  那幾隻也都後知後覺,喝嗨了把這茬都忘了。元泉又開口道:「是啊,不說好AA的麼?」

  曾梨猶疑道:「老黨他們吧。」

  胡婧道:「拉倒吧,他們一個比一個窮。」

  「誰最後出來的?」

  「好像是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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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著調的兩口子

  柳青在還珠二的戲份,主要就是在會賓樓。他的鏡頭很散,卻少不得,四大主演一出現在會賓樓,他自然也得在場。

  有時只是幾個特寫,幾句台詞,餘下就是當背景板,但還必須得去。這就搞得褚青很無奈,開始頻繁的請假,一請就至少半天,缺了不少課。

  除了郝容勸誡了幾句,別的老師壓根不管,在中戲,誰當你是根蔥?

  范小爺的主場地卻在大觀園,只有拍會賓樓戲份的時候才能見著男朋友。現倆人隔個三五天才能見一面,還都是在片場,急匆匆來急匆匆去,連找塊玉米地沒羞沒臊的時間都沒有。

  丫頭很過意不去,覺著自己當時太任性,沒考慮到男朋友的實際情況。

  褚青卻感覺還成,每次見她,都有點小別胜新婚的衝動。

  這天又是在會賓樓。

  褚青穿著那件寶藍色長衫,坐在桌子邊上,悠悠哉哉的走神。

  他只有一句詞兒,說完了就在溜號,而且很有技巧,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鏡頭掃過他,還能及時的做反應。

  別人看不出來,但隔了倆位置的范小爺一瞅就知道丫在幹嘛。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他實在不想看對面那張撲克牌臉,方得擱桌上都不帶晃的。

  要說蒙丹絕對是這劇最奇葩的一個設定。

  方臉,重毛,極度自私,長期沒有性*生活,而顯得異常暴躁,簡直就是孤獨的公牛一樣。就算瓊遙奶奶你想寫這麼個人物,起碼也找個靠譜點的演員啊!

  含香得是瞎了多大的狗眼才會跟他見天兒私奔?

  「過!下場準備!」

  黎平那「過」字剛喊出來,范小爺就在桌子底下狠狠往褚青腳麵上踩過去。

  褚青早有防備,瞬間縮回來,丫頭一腳蹬在桌子腿上,「?」一聲。

  「哎呀!」

  丫頭輕聲呼痛,旁邊的林心茹問:「怎麼了?」

  「沒事,踢著桌子了。」

  不理她乾瞪眼,褚青沒心沒肺的還很得意。

  倆人現在的小默契,就跟阿銀和神樂一樣(你確定他們倆有默契這東西?),一個負責吐槽,一個負責逗比,絕搭。

  「Action!」

  鏡頭轉到兩隻手上,一手拿簫,一手拿劍,然後上移,顯出一張濃眉大眼的胖臉。

  這劇真的很簡單,簡單到你光看衣服就能猜出來誰的戲多誰的戲少。

  柳青那身長衫跟簫劍的華麗錦袍比,就是渣。就看他手裡的簫轉了個圈,施施然坐到小燕子一桌的隔壁。

  柳紅起身道:「我去招呼他。」

  湊到他跟前,問:「客官,你要吃些什麼?」

  簫劍道:「給我拿幾碟小菜,有什麼拿什麼,再燙一壺熱酒來,陳紹就好。」

  喏,學著點,這就是會點菜的。

  點菜,不是說你懂得越多或者點得越貴,越顯出你有品味。而是得用一種特隨意的口吻,來一句:「一杯卡布基諾,微辣,不要香菜。」

  你得有自己的style,有獨特的口味和審美,不隨波逐流,逼格才會瞬間提升一百點。

  褚青忽然就很鬧心,因為他知道這貨馬上就要吟詩了。

  這種在酒樓裡自斟自飲,然後還吟詩什麼的,最討厭了!

  就見簫劍拿根筷子敲著盤子,正給自己漲粉,搖頭晃腦道:「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如今五事皆更變,簫劍江山詩酒茶。」

  這種淡淡的裝逼感,最惹小女生喜歡了。

  紫薇花道:「好大的口氣,好一個簫劍江山詩酒茶。」

  爾康接道:「這首詩最後一句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這麼一改,真是氣壯山河。」

  褚青縮在角角里看熱鬧,喂喂你們離得沒有一米遠,這樣議論人家真的好麼?

  演簫劍的朱虹嘉已經28歲了,演藝資歷比周潔還要老。演技也不錯,可惜就毀在那張濃眉大眼的臉上了。

  他的形象可以說代表了一種類型的演員,端正純粹,帶著點儒雅,非常適合演舊時的文人俠客,王孫公子。若是演個反派,這張臉一出來就會讓人覺著很萌。

  一場戲下來,他的表現很是揮灑隨意,在四大主演中間不會突兀,又顯出很強的存在感。

  到這兒,褚青今天的戲就算完事了,為了這麼幾個鏡頭,就得耽誤一上午。下午還有課,他瞅了瞅時間,還有點餘份,就陪丫頭呆會兒。

  順便說一下,他最近還買了個表……可不是罵人啊。

  上課,拍戲,哪邊都得守時,他總不能隨時翻出個BB機看點,就琢磨著買塊表。前兩天,范小爺抽空陪他到商場逛了逛。

  褚青覺著特興奮,就跟逛老商品懷舊展似的。本來挑中一個電子表,就是那種BB機樣式的,後面有個別鉤,能擺桌上,也能別腰里,才七塊錢。

  他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用這東西看時間,便宜,準點,禁用。

  范小爺鄙視的不能再鄙視,吼道:「你傻啊!你就是不想用BB機,最後還特麼買個山寨BB機!」

  「……」

  好吧。

  最後丫頭按照自己的審美眼光,挑了兩塊國產機械表,一人一個,她掏的錢。

  她本來看中一塊西鐵城的男款表,褚青一看價,最便宜的都一千多,趕緊制止了她的敗家行為。

  雖說倆人現在賺了點錢,要是買台電視,買輛車,他都捨得,但是為了塊表,總覺著不值當。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代溝?

  「又困了?」

  在片場角落,褚青看她一臉的低沉,無精打采,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臉。

  「別鬧!」丫頭推開他,愁心道:「明天那場我怕演不好。」

  「什麼戲,我看看。」

  范小爺扔過劇本,褚青掃了一眼,立時被兩句台詞驚住:

  爾康:「拜託!你不要那麼痛苦好不好?」

  紫薇:「拜託!你不要那麼迷人好不好?」

  拜託!這是人話麼?

  看他一臉驚懼,范小爺點了點本子,道:「誰讓你看這個,看下邊的。」

  第一部裡,紫薇在中刀的時候曾把金鎖許給了爾康,結果第二部又反悔了。於是這倆人開始組團對金鎖洗腦,巴拉巴拉一大堆「你也有權利和自由去追求愛情」什麼的。

  總之,就是不想要她。

  金鎖只是個沒文化的笨丫鬟,想不通這種大道理,就擰巴了。

  范小爺明天的戲份很多,而且很主要。她自個偷摸練了好久,就是覺得不對。

  「哎呀,我不會演!怎麼辦啊?」她拽著褚青的胳膊就開始晃。

  「你哪塊不會演?」

  丫頭鬱悶道:「就是,我不知道該用啥情緒好。」

  金鎖跟紫薇一塊長大,情同姐妹,爾康英俊瀟灑,亦是她暗戀男神。現在紫薇反悔,不想把她給爾康,爾康也不想要她。

  那金鎖,應該是什麼反應?

  首先生氣肯定是有的,但還不至於憤怒,紫薇對她再好,也是主子,她終究只是個丫鬟。

  然後還應該有點迷茫,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最後,也就是最明顯的一種,傷心。

  褚青的課可沒白上,很有條理的幫她分析了一下,丫頭聽了更糟心,怒道:「你跟我顯唄是吧!我可演不出來!」

  「別急別急。」只有一張椅子,褚青就蹲在她跟前,握著她的手,邊摸邊道:「那你就挑一種情緒,把它放大。」

  范小爺合計了好半天,才道:「那我還是傷心吧,這個我熟。」

  「傷心還不夠,你得痛徹心扉!」

  丫難得拽了一句成語,繼續忽悠:「還得是那種被拋棄了,把你當塊抹布用完了pia一扔的那種。」

  范小爺一呆,道:「我沒那體會啊!」

  褚青把郝容教給他的內容拿出來,現學現賣,道:「嗯,你可以想啊,什麼事能讓你痛徹心扉,你就可著勁兒想,然後把這個情緒帶到戲裡。」

  「可我真沒啥痛徹心扉的!」

  褚青看她不開竅,也愁,引導道:「都說了讓你想啊!比如,你家破產了!我不要你了!你爸媽也不要你了……」

  「等會等會。」范小爺忽然打斷他,「你剛才說啥?」

  「你爸媽不要你了。」

  「不是,前面那句……」

  …………

  「呵……」

  范小爺掩嘴打了個呵欠,她昨晚上又熬出兩個黑眼圈,化妝師費了好大勁,才沒讓她看起來像火影裡那隻葫蘆娃。

  她深吸了一口氣,扭了扭脖子,居然有些迫不及待。

  身體雖然異常的疲倦,精神卻興奮得很,甚至能感到每個細胞都在強烈的跳動。她也拍過不少戲了,有這種衝動感還是第一次。

  「兵兵,準備好了麼?」黎平有點擔心。

  爾康和紫薇有兩個感情阻礙,一個是晴兒,一個金鎖。就是在這場戲裡,金鎖這條感情線徹底消失,所以即便在全劇的脈絡中,這也是份量很重的一場戲。

  對范兵兵這個小姑娘,黎平的評價就是:夠努力,但不夠聰明。

  當然不是說她腦袋笨,而是指在表演的悟性和塑造力上,始終有那麼點不通透。

  「沒問題,導演。」范小爺應道。

  「好,Action!」

  鏡頭給到一隻手的特寫。

  那隻小手裡還攥著一塊抹布,因為抓的太用力,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

  「嘖嘖!」

  黎平在監視器後面咂巴了一下嘴,心情完全放鬆。

  從這小姑娘攥住那塊抹布的一秒鐘起,那全身的架勢和隱隱蓬勃的爆發力,他就知道這戲有了!

  范小爺拿著抹布,開始擦桌子擦櫃子,擦梅瓶擦青花。

  然後林心茹入鏡,一臉愁怨,問:「金鎖,你不要再擦了,你已經擦了好幾個時辰了,你在做什麼嘛?」

  范小爺就跟搓澡一樣**著那張桌子,道:「這個桌子好髒,我要把它擦乾淨。」

  丫頭剛過變聲期,還不像後來的嬌媚婉轉,說話有點低音和憨憨的。

  她平時說台詞是較讓人放心的一個,節奏把握稱不上多優秀,但總在合格線內,起伏轉折,都很恰當,沒出過錯。

  但這會,她這句話一出口,把所有人都驚著了。

  平靜,沒有一點波動的平靜,就像說話的人和周遭完全無關,甚至跟自己也無關。

  更古怪的是,她的動作明明很用力,語氣卻如此低沉平淡,這種反差只讓人覺得,她那小身子裡藏著一座火山,在蠢蠢欲動。

  林心茹激動了,上去就把抹布搶過來甩到一邊,大聲道:「你心裡有氣就跟我說啊!」

  范小爺低著頭,靜止了兩秒鐘,才側過身,看著她道:「我哪裡敢有氣,我只是想找點工作來做,讓自己忙一點。」

  「為什麼要讓自己忙一點?」

  「因為我是丫頭啊。」

  林心茹快抓狂了,不知道她今天抽什麼風,一直就用那種憋得死人的語氣跟自己對話,這種壓抑感讓她瘋狂的想掙脫出來。

  所以她情緒更加的激烈,道:「再說你是丫頭,我就要生很大很大的氣了……我們應該無話不談,告訴我,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范小爺的眼睛睜得很大,眨都不眨。然後,如一口枯井中毫無預兆的湧出泉水,眼淚就順著她的臉頰,滴到地上,緩慢,且不間斷。

  「小姐,我跟你坦白說了吧。以前你把我許給他的時候,沒有徵求過我的同意,現在你們取消了這個約定,也沒有徵求過我的同意。我就像一塊抹布,隨你們丟到哪裡就丟到哪裡。」

  她從沒想過,褚青離開她會怎樣。

  直到他隨口說出那句話,直到她花了一晚上去揣摩那種情緒。

  那種情緒,讓她想死……

  她以為自己只是會傷心,卻沒想到真的是,痛徹心扉。

  那種實實在在的破碎感,如大錘鑿向灰牆,讓她一向自以為是的堅強瞬間崩塌。整個人一下子都被抽空了,她還不敢哭,怕這個勁一泄,第二天就找不回來了。

  大半夜裡,只能死死攥著被子,捂著嘴,熬到現在。

  這會,那空落落的身體裡才終於蒸騰出無限水分,似要把每塊血肉都揮髮乾淨。

  她仍維持著那種語調,灰燼般冰涼,道:「我要離開這,離開你,小姐,你放過我吧。我已經想好了,我可以到會賓樓去幫忙。」

  「好!」黎平喊道。

  范小爺站在原地,恍惚了一會,才擦乾眼淚,搓了搓臉。

  林心茹就更糟心,她剛才感覺特無力,只是機械的保持表面上的激動和大喊,其實內心特蒼白。這丫頭的忽然發飆,讓她措手不及,而且這種情景,太特麼喵的熟悉了!

  話說褚青第一次爆發,就趕上了林心茹。

  范小爺爆發,又趕上了林心茹。

  有你們這樣逮著一個人就可勁兒虐的麼?太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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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雨滴

  京城人最多的地方在哪兒?

  有人可能說地鐵,西單,動物園,可能還有沒節操的說天上人間。

  正午,火車站。

  天色灰濛,已過十月,這天氣裡穿著半袖已經有點冷了。站前的廣場很大,大到人們在上面走來走去,就像踩在青草葉子上的蟲子,不知道自己為毛一輩子都得這麼忙叨?

  「呼……」

  褚青坐在花池的石階上,吐出一個煙圈,他盯著左前方一個抱孩子的大姐好一會了。

  碎花單衣,土色褲子,布鞋,屁股底下什麼都沒墊,就那麼坐在地上。左邊是兩大包行李,右邊的物件下卻墊著張報紙,仔細一瞅,卻是個不太漂亮的禮盒。

  懷裡的孩子約莫一歲多,一身很有鄉土特色的粉底薄襖,脖子上還繫著條素巾子。

  褚青捻滅煙頭,從褲兜里掏出捲邊的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兩行字。

  他是在寫作業,叫什麼觀察手記。

  話說那個讓他糟心的動物模擬課總算告一段落後,就進入到了演小品的階段。小品分兩種,一種是純粹原創,自編自導自演;另一種,就是觀察生活小品。

  據那幫老師說,本科生在大一大二時,見天兒都泡在排練室裡,就算出去也是去觀察人物。回來還要寫手記交上去,然後排出小品,老師會對照著手記考察,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是用心,還是糊弄。

  褚青好容易碰上又沒課又沒戲的一天,就顛顛跑出來寫作業。

  觀察人物,這詞其實很討厭,說得自己跟那高高在上冷眼觀眾生的佛爺似的。

  褚青寫作文的水平一直在及格線上下晃蕩,他能乾巴巴一點水分沒有的記錄下一件事情,條理清晰,用詞簡樸,可就是沒文采,讀起來自然也是乾巴巴的,通篇的逗號句號。

  文采這東西,不就是「啊!」「哦!」「用力!」,這些個麼?

  上課這麼久,他算勉強理清了表演課那股龐大的教學體系,林林種種十幾項,這還是進修班已經精簡過的。

  他即便對某些理論不認同,但學的一直很認真,缺的課事後也會藉同學的筆記抄錄一下。還跟開始一樣,有些東西他覺著沒用,有些卻覺著有大用處。比如,表演之前的放鬆練習和集中註意力練習,台詞課的調整呼吸節奏和肌肉控制,當然還有最基本的吐字發音。

  褚青發現自己的語言天賦比修鞋的手藝都要強,已經可以初步做到在普通話和三地方言間自由轉換。

  廣場有兩個大花池,他坐在右邊那個。

  石階太硬,他挪了挪屁股,又點上支煙,開始四處找尋別的觀察對象。

  …………

  元泉背著個雙肩包,正在很認真的寫字。她需要把每個人的簡要和特徵先記下來,回去再整理出一篇完整的觀察手記。

  從大一開始,她每月至少出來一次,升上大三之後,老師就很少再佈置觀察作業了,但這個習慣仍然沒變。

  她從早上就在這,把車站里里外外都轉了個遍,本子上記了七八個人。這些豐富的素材,讓她充滿愉悅和靈感。

  元泉在班裡,一直是最努力的那個。

  她外形不突出,身板又不正,爆發力也不夠,形體課總是最差勁的那一撮。比不上胡婧的漂亮,比不上曾梨的青衣範兒,比不上秦海路的身形板架,更比不上章同學開掛的天賦屬性和滿值福緣。

  唯一可以拼一拼的,就是勤奮。

  她用的是一管很舊的鋼筆,寫著寫著,墨跡漸幹,伸胳膊用力甩了甩,才添上最後幾個字。

  合上本子,剛鬆了口氣,肚子裡卻傳來一聲輕響。

  「呵……」

  她不好意思的笑話了一下自己,打開雙肩包,先拿出一瓶礦泉水,又掏出一個塑料袋,裡面是倆麵包,這是她大半天的干糧。

  先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乾澀的嗓子感覺舒潤了些,又拿出一個麵包,手指頭用塑料袋套著捻下一小塊。

  是那種很老式的,四四方方的大麵包,外皮有點硬,如果在鍋裡蒸一下就會很甜很軟很好吃。

  「哎!」

  她剛放進嘴裡嚼著,就听有人喚道。

  一抬頭,大眼睛眨了下,很意外道:「嗨!」

  褚青剛才看著她也很意外,猶豫了一會還是過來打下招呼,問道:「你,接人啊?」

  「嗯,不是。」

  「……」

  褚青頭回碰著個比自己還不會聊天的,只得接著道:「哦,我來寫那個觀察作業。」

  元泉偏了下頭,道:「觀察手記是吧?」

  「嗯對,就是那個。」

  她看了看他,垂下頭,又抬起來,就是沒回話的意思。

  褚青有點尷尬,這半生不熟的,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繼續無聊的搭訕?

  可說話說到這,就這麼悄默聲的閃了,那感覺更尷尬,跟喘著喘著忽然憋死了似的。

  起碼也得有來有往,掰扯幾句之後,再友好告別才能閃人啊。

  他看著女生手裡的麵包,隨口問了一句:「你還沒吃飯呢?」

  「嗯。」

  她低低的回了一聲,又垂下了頭,輕輕撥弄著塑料袋,似乎想蓋住那缺了一塊的麵包。

  有些時候,自己的某些樣子,只屬於自己的心底角落,不願意被任何人發現和注視,不管這個人是誰。

  這女生的心思,就如手裡那五毛錢一個的麵包一樣,柔軟且敏感。

  她的頭髮剛過肩膀,從中間分開,談不上什麼髮型,有些散亂。臉頰很瘦,身板也小的可憐,這會把臉低低的藏在頭髮裡,那深邃的五官輪廓卻更加明顯。

  褚青看她這樣子,再傻也知道說錯話,忽然心生一種無力感。

  女生跟女生真的不一樣,這要是范小爺,妥妥把腮幫子塞得滿登登的,順便還會讓他去買瓶飲料……

  「那個,你那麵包能不能給我一個?」褚青道。

  「什麼?」

  元泉忽地抬起頭。

  「呃,我也沒吃飯呢。」

  「呵……」

  元泉看了他好一會,才抿了抿嘴,把第一塊麵包拿出來,剩下那塊,直接連著塑料袋遞給他。

  「謝謝。」

  褚青暗自鬆口氣,乾脆坐在她旁邊。

  雖然為了化解尷尬,要了人一塊麵包,他還是沒來由的很不安。就像那個廣告,一個外國妹子在道邊搶人老頭一瓶水,肯定會遭天譴。

  但既然要來了,吃吧。

  他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有點幹,裡面卻軟軟的,也很實誠,不虛。

  「你不去拍戲了麼?」

  「下禮拜才進組。」

  「哦,那是什麼戲?」

  「滕文吉導演的一個電影。」

  褚青不想知道名字,但得保持連貫性,不然太傻了,一人拿一個大麵包幹啃。

  元泉真的是個特別安靜的女生,沒主動說過一句話,問一句答一句。

  他肚子本來不太餓,幾口乾掉一個麵包後,反倒有點餓了。

  轉圈掃了一眼,挺遠的地方有幾家小飯館,正琢磨著要不要順便請她吃個飯,就覺臉上微微一涼。

  抬頭看了看,雨從灰色的雲層裡,細細碎碎的滴落下來。

  「下雨了?」他一怔。

  她理所當然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兩句話的功夫,雨滴已經串成珠簾。

  元泉連忙從背包裡摸出一把傘,又一頓,他沒帶傘,這種情況她不知道怎麼辦。

  褚青看這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忙道:「去候車室吧。」

  「嗯。」

  …………

  倆人剛跑進候車大廳簷下,就听身後「嘩嘩」傾盆暴洩,地上已是一片白煙。

  站在門口,褚青扒拉扒拉頭髮,愁道:「天氣預報說啥時候停沒?」

  元泉收好傘,甩了甩水漬,道:「說是陣雨。」

  她似乎比剛才活潑了一點,動作也沒那麼僵硬,把傘背在背後,還隨意的踩了幾步。

  水氣撲面,沾染上她的髮梢,連睫毛都有些顫顫的。

  她的戲,褚青就看過兩部,一部是電影,叫《美麗的大腳》,電影頻道有段時間老放。一部是電視劇,叫《愛情滋味》。

  短髮,乾淨,獨立,像幹翻身上的大石頭才長出來的白野花,死倔死倔的美。

  跟眼前這個害羞敏感的女孩子,一丁點都不像。

  不過褚青現在沒心情探究這個,摸了摸肚子,道:「你吃飽沒?」

  「啊?」

  「我沒太吃飽。」

  他望著被雨幕遮住的小飯館格外憂鬱,道:「咱倆進裡邊去吧。」

  說著自己先往裡走,元泉笑笑跟上。

  到了二樓,旅客很多,好容易找了倆空位置。

  剛坐下,褚青就道:「你先坐著啊!」

  然後元泉就看著他跑進小超市,拎著一塑料袋出來,又跑到熱水房鼓搗一陣,然後輕手輕腳的端著兩碗泡麵回了來。

  「哎?我吃飽了……」元泉忙擺手。

  「得了!就一塊麵包飽什麼飽!你請我吃麵包,我請你吃方便麵。」

  附近沒空椅子,褚青就一手端著一碗,手指頭按著蓋子,卡在了一個很奇怪的姿勢上。

  「給我吧。」

  元泉掩住笑,接過一碗。

  褚青問道:「對了,你到底跑這幹嘛來了?」

  「我也寫觀察手記。」

  「大三不都沒這個了麼?」

  「寫著玩的。」

  「哦。」

  他不置可否,見左邊一哥們剛好起身去排隊檢票,連忙用泡麵佔座,就是蓋子很不聽話的按下去又掀開。

  「沒有火腿腸就是不行啊!」

  只好又跑過去買了兩根火腿腸,壓在上面,妥妥的。

  他從兜里掏出筆記本,遞給她道:「這我寫的,你指點指點。」

  元泉瞅那跟捲餅似的本子就很嫌棄,接過來隨手翻了兩頁,看那小學生一樣的陳述句。

  「噗……」

  忍不住笑起來。

  有什麼可笑的?褚青鬱悶。

  見她拿出自己小巧精緻的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道:「這是我今天寫的。」頓了頓,又道:「不許往前翻。」

  褚青揣著一種拜讀的心理接過,剛看了兩句,就覺著人比人得死,筆比筆得撅。

  後面那句那麼怪呢?

  「沒有男人在身邊,她扛著那麼重的行李,許是準備回鄉,許是剛來到這個廣闊的城市。迷茫,疲憊,飢餓,擔憂,麻木,這些表情都沒有,她的臉上只有哄著孩子睡覺的溫暖和耐心……」

  褚青一樂,問:「你也寫那大姐了?」

  「嗯。」

  她今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嗯」。

  一會,面泡開了,倆人拿著火腿腸,開始做同一個動作,攥著兩頭使勁擰,把中間擰得折巴了,然後一分為二。

  「你一會回去麼?」

  「雨停了就回去。」

  頓了下,她第一次主動問了句話:「你回去麼?」

  「回去。」

  「回學校?」

  「不是,去大觀園。」

  「去看兵兵?」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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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勸誡

  與元泉的偶遇,就像那天的雨一樣,停歇驟逝。

  也許在某天,會忽然地,毫無來由的想起來:哦,那天下了場雨。

  在把學校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踅摸遍後,褚青終於找到個午休的好去處,中戲的圖書館。

  他一直覺著這是很神聖的地兒,活了幾十年從沒進去過,第一次往裡頭走,還有點惴惴的。

  「同學,你學生證看一下。」

  褚青直直的就想進門,門口的工作台後面站一女生,不禁出聲提醒。

  「啊,不好意思。」

  褚青掏出學生證給她,那女生看了看,沒對進修班的設定有所鄙視,就示意他可以進去。

  「那個,請問一下,有沒有表演方面的書?」

  女生道:「這方面的書有很多,你要看哪本?」

  「呃……有《演員的自我修養》麼?」

  女生查了查借書記錄,道:「這書已經借出去了,還沒還回來。」

  褚青犯愁,他就知道這麼一本周星星力荐的,便問道:「那還有沒有類似的,呃,關於表演體系的?」

  女生想了想,道:「有本狄德羅的《論演員的矛盾》,在第五排中間的位置,你可以看一下。」

  這兩本書完全是相反的兩種體系理論,幸虧褚青不懂,不然還以為這女生跟他有仇,暗算他練逆行的《九陰真經》好走火入魔。

  圖書館這會還是平房,不是後來的五層樓,裡面空間也不太大,一列列的書架中間剛夠一個瘦子鑽過去。

  他找到那本《論演員的矛盾》,又看著旁邊還有一本,叫《電影是什麼》,順手拿了下來。隨便找個位置,這會人不多,一人可以獨占一大張桌子。

  剛坐下,就覺著這椅子的硬度太吊,掀開薄薄的坐墊……他抽了抽眼角,還以為把火車站候車室那種大鐵椅子拆下來戳這了。

  要不要這麼寒磣啊,沒有實木的,你擱倆馬扎也比這強啊。

  先翻了翻那本《電影是什麼》,瞅瞅目錄,什麼「被禁用的蒙太奇」,什麼「電影現實主義和解放時期的意大利流派」……

  這玩意兒,自己看得下去麼?

  直接扔到一邊,把《論演員的矛盾》拽到跟前,他不禁嘆了口氣,這本更差勁,瞅這書皮就沒興趣翻開。

  話說那天范小爺演技暴走後,收工已經大半夜了,抽風一樣回賓館就給他打電話。褚青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整整一個多小時,都沒說上幾句話,就听這丫頭自己在哪興奮。

  褚青也是事後才回過味,當時裝模作樣的給她分析了一通金鎖的心理反應,然後又告訴她想這想那的。

  這些,不都是郝容講的那什麼方法派理論麼?

  光聽他上課,褚青覺著不著調,但有女朋友這個實例在前,他又覺得,這個好像還有點用的。

  情緒代替這塊,他目前還是接受無能,但那什麼斯拉夫斯基說的,演員的表演要合乎心理邏輯,這非常贊同。

  簡單說,你在路上看著一個陌生人,或是看著一個熟人,或者乾脆看著一隻老虎。

  這三種反應,表演出來都要符合邏輯。因為你看到人和看到老虎,肯定是不一樣的,得揣摩它們的區別,不能憑空想像,而要盡量貼合一個正常人的正常反應。

  這個理論,他覺著很有意思。

  郝容課上其實已經講很多了,他還是感覺不夠,就想自己跑圖書館找找相關的書。

  可惜結果很悲催……

  他實在看不下去!學渣這種天外寄生的黑科技,無論重生幾世,都會牢牢霸占著你的內心,欲仙欲死。

  無聊的擺弄了一會這兩本書,終於放棄。

  算了,還是找本《水滸傳》看吧,當然,要是能有本《水滸外傳之西門慶傳奇》那就更好了。

  大體上,這裡除了椅子太硬之外,褚青還是很滿意的。環境安靜,地面整潔,有很多報紙雜誌和漂亮妹子,困了還能趴桌上瞇一覺。要是帶壺茶水和乾糧,一泡能泡一天。

  圖書館,果然是很神聖的地方。

  …………

  「李奶奶,您吃這個。」

  范小爺掰開一瓣橙子遞過去。

  這幾個橙子還是她前天買的,一直扔賓館沒空吃,今兒總算想起來,就帶到了片場。又沒有刀,只得先啃掉塊皮,再費勁掰開。

  李名啟歲數大,對酸甜的東西差勁,吃了一瓣就歇了,笑道:「你剛才那戲演的好,真是長進了。」

  范小爺嘻嘻一笑,道:「怎麼個好法,您說說,我愛聽。」

  老太太故意白了她一眼,道:「當演員啊,就怕大眾化。你現在就有點自己那個味道了,不過你得保持住,不能退步。」

  范小爺似懂非懂,默默拿起橙子繼續掰。

  「對了,那小子現在幹嘛呢?就沒看著他幾回。」李名啟忽問。

  這三人組現在同時出現的機會可少,褚青不像第一部時還兼任雜工,見天在組裡泡著。老太太的戲都是在宮裡,一直在大觀園裡面轉悠。

  像容嬤嬤這種深宮老嬤,跟外面的花花世界壓根沒交集,自然看不著柳青這般安靜的江湖美男子。

  「上學呢唄,人家忙著呢,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了。」

  那橙子一瓣瓣被掰的奇形怪狀,范小爺用那倆小板牙,跟小兔子似的從左往右先啃一溜,再掉頭重來一遍,基本就清了。

  丫頭跟劇組人處的都不錯,跟趙微、林心茹幾個女生關係更好,最近又多了個王燕,平時嘻嘻哈哈的,但真要有事還是願意找李名啟。老太太就像自家長輩,什麼心裡話都能說,還能得到開解。

  「上學好啊!我就是歲數大了,不然也想跟著去見識見識。」李名啟道。

  范小爺啃完了一瓣,又開始啃第二瓣,問道:「哎李奶奶,您年輕時候是在哪念的書?」

  老太太似被提到了得意事,哈哈笑道:「你別看我一臉褶子,我當姑娘的時候,學的可是美聲,我老師可是蘇聯那邊請過來的。後來就升到了中央樂團,再後來又到了話劇團,這麼著就稀里糊塗演上戲了。」

  「哈?」范小爺一臉被驚到,老太太的資歷原來這麼碉堡呢!

  「他那學上得怎麼樣?」李奶奶又問。

  「我也不知道啊,瞅著還行。」

  「我說丫頭,你得看著他點,咱交了好幾大千學費,不能上哪玩鬧去了。你倆又不像以前成天在一塊,現在那小子自己混,容易出事!」

  范小爺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道:「出,出什麼事?」

  老太太很有點為老不尊的氣質,半開玩笑半告誡:「你想啊!那什麼地方,中戲啊!漂亮小姑娘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萬一他被哪個小妖精勾搭去了,你哭都來不及!」

  范小爺一摔橙子皮,道:「他敢!」但馬上又發現自己的反應太不對勁,變得低眉順眼的,道:「他愛勾搭去就勾搭去,跟我有啥關係?」

  李奶奶沙啞一笑,忽地小聲道:「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你倆是不處上了?」

  這要換個人問,范小爺准保死不承認,但在這老太太跟前,她不想撒謊,又不想明說,低聲道:「您哪看出來的?」

  「哎呦餵!」李奶奶誇張的感嘆一聲,道:「你當別人都瞎啊!你倆那膩膩歪歪的勁兒,誰看不出來?每回一去會賓樓那邊拍戲,瞅把你樂的,我沒去我都知道。」

  范小爺還想堅持一下,辯駁道:「咱倆……咱倆拍第一部時候就這樣啊!」

  李名啟都懶得理她了,正了正語氣,道:「我跟你說這個啥意思呢,你倆要是在一起,我看著都高興。但這畢竟是劇組,你倆平時還是收斂著點,影響不好。」

  丫頭瞬間炸毛,道:「我哪影響不好了!管他們什麼事?誰在哪嚼舌頭了?」

  「你別急啊!」老太太拍拍她小手,道:「這劇組裡啊,有那麼幾對看上眼的,都是常事。但不能太高調,大家都拍戲呢,你在這卿卿我我的,人不看你看誰?」

  她喘了口氣,又道:「這不是你影響不影響別人的問題,在這個環境裡,發生這種事,就是對大家的影響。」

  「你們倆,也確實太明顯了點,人家嘴上不說,心裡不知道咋合計呢。」

  「你現在合同還擱台灣呢吧,我聽說那邊的公司管得特嚴,都不許人找對象,你這事兒公司知道麼?」

  范小爺被她這一連串說的有點蒙。

  她正是熱戀期,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想,暈暈乎乎的陷在自己的愛情裡。真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事兒要考慮,特別是老太太說的公司的問題。

  除了韓國那邊的經紀公司太過變*態之外,港台和內地的公司相對較鬆泛,一般不會把「不許談戀愛」這種違法條款寫進合同,都是口頭協定。

  但即便是口頭協定,藝人如果真違反了,也輕則訓斥,重則雪藏。除非上位變成大咖,才有一定的自主權。

  范小爺畢竟只是個小姑娘,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慌亂。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當天收工,回到賓館。

  「兵兵,早點睡啊!別老打電話!」

  「就是啊,我在隔壁都聽到了!」

  還珠三朵花的房間都挨著,趙微和林心茹一唱一和的逗她,說完馬上鑽進屋,光把外套脫了就撲上床,抓緊一切時間補覺。

  范小爺笑了笑,剛想開門進去,就听「噠噠噠」的鞋跟點地。

  她一怔,全組就一人穿高跟鞋的,光聽這走路聲就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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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小明星和小演員

  「何姐。」

  在范小爺的房間裡,燈光有些暗,她站在電視櫃旁邊,略微不安的看著何袖瓊。

  何袖瓊稍稍打量了一下,這是個標間,但只有她一個人住,另一張床上堆著散亂的衣物和一包零食。

  她坐在床上,笑道:「兵兵,最近拍戲感覺怎麼樣?」說著招手道:「來,坐下說。」

  丫頭蹭到她旁邊,配合道:「感覺都挺好的,戲拍的很順利,大家也都很好。」

  「那就好。」何袖瓊笑道:「你年紀這麼小,自己在外面,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我說。」

  「嗯,我知道,謝謝何姐。」

  丫頭很鬧心,她最煩這種有話不痛痛快快說,非拐彎抹角的。

  何袖瓊目光閃動了一下,道:「也沒什麼事兒,我就是來找你聊聊,這麼晚打擾你休息了,我就長話短說。」

  「你,你跟褚青是不是在談戀愛?」她頓了頓,又笑著補了一句:「可沒人打小報告啊,你倆平時走得太近,我自己猜的。」

  范小爺霍地抬頭,心里略有預感,倒沒太驚訝,但她害怕,害怕接下來可能聽到的話。

  何袖瓊看她不回答,也沒追問,握著她的手,道:「兵兵你別誤會,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建議。」

  「你也知道還珠在台灣很受歡迎,你演的金鎖也有很多人喜歡。前段時間我已經跟大陸的幾家電視台談妥了,再過幾天,他們也會播這部劇。」

  「大陸的受眾這麼廣,到時候你的人氣肯定會比在台灣還要紅。我們公司的計劃就是,藉著這部劇的契機,把你,趙微,心茹和友朋,全力包裝推廣,爭取一舉打開內地市場。」

  「兵兵。」她看著范小爺的眼睛,道:「這可是你提升的最好時機,不能因為別的事情耽誤了事業。而且你年齡這麼小,很多地方考慮的還不成熟…… 」

  「何姐。」

  范小爺忽然打斷她,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

  何袖瓊笑了笑,輕撫著她的手,道:「好,那我問你,你喜歡他麼?」

  丫頭神情一滯,緩緩點頭。

  「你看,你才17歲,他也不過22歲,在我眼裡就跟弟弟妹妹一樣。這些事,我也經歷過。你對他,也許是真的喜歡,也許只是一時衝動。但不管怎樣,你們還年輕,無論做什麼事情,以後都有很多機會。」

  「但你肯定比我還明白,在這圈子裡,有些機遇一次抓不住可能就會後悔終生。」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是這段所謂的感情重要,還是你的事業前景重要?」

  何袖瓊的態度,至始至終的溫和,說的話也極有條理和勸導性。沒有強硬和難聽,更別說威脅警告。

  范小爺當然聽懂了她潛在的意思:

  你才十七歲耶,就交了個男朋友,要是傳出去,讓那些影迷怎麼看你,怎麼說你?

  等事業穩固了,以後談戀愛的時間多的是,何必一開始就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若不肯,那就只好對不起了,別怪我心狠。

  ……

  她低著頭,似定格在哪裡,連眼睛都不眨。

  恍惚覺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但一往這方面有所傾斜,心裡就像有根繩子又把她拉回來。

  何袖瓊見狀,語氣更溫和,跟哄早戀的孩子一樣,勸道:「當然了,我也不是說現在就讓你們分手,而是先保持一段時間的距離,都靜下心想一想,把自己的事業做好了。也許等這段時間過去,你回頭再看看,就會發現自己當初以為的喜歡,其實只是一時衝動呢。」

  見范小爺還是沉默,掌心裡的那隻小手卻抖得更厲害,她笑道:「吶,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我了。」

  「我……」

  范小爺嘴唇顫動,很細弱的說了一個字。

  「什麼?」何袖瓊沒聽清。

  「不對!」

  何袖瓊更愣,道:「什麼不對?」

  范小爺慢慢站起來,直視著她,眼神中很是慌張,卻被更龐大的確信感所吞沒,道:

  「不對!我不答應!我就是喜歡他!」

  …………

  「你真這麼說的?」褚青很詫異的問道。

  「嗯。」

  范小爺抹了抹通紅的眼睛,點點頭。

  這一大早上的,褚青剛起床,還沒等洗臉呢,就听這丫頭敲門。

  他還以為又抽風了。

  等丫頭把事情一說,他第一時間倒是挺理解何袖瓊的。

  台灣的公司比對大陸來說,資源上就先天不足,自然想藉機一舉攻占。丫頭的人氣不錯,有潛力,又是大陸戶口,肯定不想輕易放棄。她年齡最小,如果包裝宣傳的話,必然要走純純的美少女路線。

  那麼,某些累贅的感情,就一定要先消滅掉。

  褚青對范小爺的信任,不存在任何問題,她拒絕,能想得到。

  真正讓他驚訝的是,這個只能跟他囂張跋扈,在別人面前其實很慫的小姑娘,居然當著何袖瓊的面說出那麼句話。

  「丫頭,你太猛了!」

  褚青捧著那張小臉,從額頭親到眼睛,從嘴唇親到臉頰,簡直愛煞了她。但細想之下,又忍不住想笑,她當時的樣子,一定傻傻倔倔的可愛得緊,真想看看啊。

  「我都急死了!你還笑!」

  范小爺怒道,別看她哪會很碉堡,何袖瓊一走就害怕了,也沒心思睡覺,好容易躺到天濛濛亮,就爬起來跑到男朋友家。

  「你呀……」褚青把她摟在懷裡,安慰道:「沒事沒事。」

  「怎麼能沒事呢!他們要是把我換掉怎麼辦?要是封殺我怎麼辦?」

  「哎呀,你想太多了!」褚青不以為意。

  即便何袖瓊事後怎麼不爽,也不會在這個階段發作。

  還珠二已經拍了一個多月,如果要換人,那麼不光是金鎖,還有她和別人的所有對手戲,都要重拍。

  這些膠片都夠拍一部短電影了,誰也不敢費這個勁和時間。

  至於拍完還珠之後,公司會對她怎麼處理,褚青更不擔心。

  本來就打算這丫頭的戲份一殺青,馬上提交解約申請,反正都撕破臉了,誰還管你耍嘴炮?

  聽他這麼一說,范小爺被沖昏的智商重新上線,安份了不少,不過還是有點惴惴的。

  「哎?你就這麼跑出來,跟人說沒?」

  褚青看看鐘,忽然想起來這茬。都七點了,這會他們早該去片場了。

  「沒。」

  「他們沒找你?」

  「我呼機忘帶了。」

  他嘆了口氣,道:「那你先給人家打個電話,告訴一聲,我給你做點吃的去。」

  「哦!」

  范小爺傻傻應道,拿起電話,轉頭又問:「那我說什麼啊?」

  褚青翻出一袋掛麵,又攥著倆雞蛋,邊往廚房走,邊道:「編一個唄,就說,就說你那個來了,半夜不舒服跑到醫院去了!」

  「哪個來了?」

  她從後半夜到現在,腦袋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靈光,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又羞又惱的吼道:「你要死啊!」

  不一會,褚青端上兩碗熱騰騰的雞蛋麵,道:「行了,快吃吧,吃完我也走了。」

  見她挑著一根麵條轉來轉去就是不吃,不禁揉了揉她頭髮,愁道:「又想啥呢?」

  「你說我真要解約了,那以後要是沒戲拍怎麼辦啊?」

  褚青知道這丫頭表面上沒心沒肺的,其實心思特重,只好繼續哄:「不能,你現在好歹也是個明星了,肯定有人找你拍。」

  范小爺撇撇嘴,道:「我算啥明星啊,頂多就是個小明星。」

  「管它大小,是個星就行。」

  褚青吃了幾口,又打開罐腐乳,夾出一塊放在小碗裡,笑道:「再說,就算你真沒工作了,不還有我呢麼?」

  「哼,你頂多也就是個小演員。」

  褚青也撇撇嘴,道:「我這個小演員,還是養得起你這個小明星的。」

  …………

  丫頭將來能不能變成大明星,褚青不知道,他就是覺著自己最近特有種三流明星的範兒。

  28日,《還珠格格》在京城電視台開播。

  買下首輪放映的還有芒果台和東方台,這會上星衛視還少得很,要等到明年七月份,才會有第一個上星衛視播這劇。

  京城這邊也是地方有線台,只能在這一畝三分地看,但架不住這城市人口多,逼格高啊。

  還珠這種類型偶像劇,對國內觀眾來說是頭一遭,同期上映的那些板著臉正兒八經說教的傳統劇,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爆的體無完膚。

  合家歡的電視劇,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最受歡迎的。播了一周之後,還珠就像瘟疫一樣蔓延開這座城市,光京城一地,就轟下了54%的平均收視率。

  「還沒還回來?」

  在圖書館,褚青一門心思的想藉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

  他不想自己花錢買,因為他確定自己看不懂,瞅兩眼就得甩一邊去,不想花那冤枉錢。但又特想見識見識,就像到了金陵城,都得去秦淮河邊逛逛,不然不就白來了?

  管它兜里有錢沒錢,萬一碰著個藝術至上的姐兒呢。

  那女生道:「本來昨天已經還回來了,那人又重新給借走了。」

  褚青鬱悶,什麼人啊這是,聽說過麥霸戲霸,怎麼還有書霸的?你想看,自己買一本好不好?

  他剛想走,那女生忽道:「哎,你是不是演《還珠格格》那個?」

  褚青有點愣,道:「嗯是。」

  那女生也是學生,看樣子是勤工儉學,貼補點生活費。看他承認,一時間很興奮,道:「我天天都看那個,你在裡面演的可真好!下回那書還回來,我先扣著,誰也不借就給你留著!」

  褚青也很興奮,總算體驗到一把有粉絲的感覺,倍儿爽!

  他裝作矜持的樣子,道:「謝謝。」

  女生又問:「我看報紙說正拍第二部呢,你還演麼?」

  「演啊!正演著呢!」

  「那你……」女生忽然很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幫我要一張蘇友鵬的簽名照?我可喜歡他了!」

  「……」

  過後,褚青還專門給范小爺打了個電話,脆弱求抱抱,意料中的惹來丫頭一頓哈哈嘲諷。

  她用一種特顯唄的語氣抱怨道:「哎你可不知道!這兩天咱們拍戲都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今兒我光簽名,手都酸的不行!」

  「得瑟是吧,還拽上京片子了!哪天我就給你扒光了!」褚青更鬱悶,威脅道。

  許是因為忽然就感覺自己紅了,許是何袖瓊果然沒找她什麼麻煩,范小爺心情也是倍儿爽,渾然不懼,道:「你敢!我告你啊,我現在可真是明星了!你動我根手指頭,我就賴你一輩子!」

  褚青酸溜溜道:「我今天就是碰上一二百五,我要是到別的地兒逛逛,肯定也有人簽名拍照。」

  隔著電話,都能想像到范小爺那一臉鄙視:「得了吧!你就沒那命,你丫還是老老實實當你的小演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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