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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三十萬


2月14號,也就是除夕的頭一天,范小爺總算回到京城。


再過幾年,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把這天當個節過。我們很嫌麻煩的,連過年都要過兩次,元旦一次,春節一次,直到正月十五後才有種一年總算過去的感覺。


大家都這麼忙,何苦呢?所以一天的節日,是最受歡迎的了,可以調劑一下,又不至於太折騰。


褚青沒去機場接,在她家裡準備了一桌子菜。范家三口明顯都瘦了不少,偏偏還不顯得乾巴,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營養過剩,於是就形成一種很有油光的消瘦感,總之挺奇怪。


吃過飯,老爸老媽回房補覺,這十幾天就沒踏踏實實睡過一宿。范小爺也累,不過還是跟了男朋友回他家。


沒什麼互訴衷腸,甜言蜜語,丫頭就是踮起腳親了親他,然後晃晃悠悠栽倒在床上,死也不想動彈。


褚青家的床是那種老式的雙人鐵床,倆人躺上去有些嘎吱嘎吱響,還不至於塌。


她倦得話都不想多說,趴在他懷裡微閉著眼,隨時都能睡過去。這段日子算把她折騰崩潰了,見了各式各樣的奇葩和操蛋事,就是個糟心。


褚青舍出去半拉身子任由她抱著,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不像以前的順滑,毛紮紮的蹭著手心。


「明天就三十了,啥也沒準備呢。」躺了一會,范小爺迷迷瞪瞪的來了一句。


「我都買了。」


「買啥了?」


「吃的用的貼的,都有。」


「哦。」丫頭腦袋往他懷裡蹭了蹭,說話氣息很微弱。


褚青笑道:「行了,別吱聲了,睡吧。」


「嗯……」


時鐘滴滴答答的轉著,下午剛過,傍晚不到,不上不下的一個時間,窗外也是不明不暗的天色。


他保持著一個姿勢。動都不敢動,腦袋裡空空的,感受著噴在下巴上的溫熱,慢慢也有了睏意。合上了眼睛。


他睡的很不穩當,明明已經陷入黑暗的識海,偏偏還能感覺到一點外界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絲細微的呼吸湊過來,然後兩瓣很乾又很柔軟的東西貼在了他嘴唇上,還有根濕濕滑滑的小舌頭,在努力撬開他牙關想鑽進去。


褚青的臉上搭著幾縷頭髮,隨著主人的動作,不停的掃來掃去,弄得他很癢。不由晃了晃腦袋。


范小爺停止偷吻,抬起頭,正對上他睜開的眼睛,笑道:「你怎麼也睡著啦?」


他含糊不清的問:「你幹嘛呢?」


「我在非禮你呀。」


她拱了拱屁股,整個人完全壓在了他身上。笑道:「你現在就是我的人了!」


褚青歪了下脖子,簡直無語,隨即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緩了幾秒鐘又睜開,這才清醒了點。右手搭在她背上,手指一動就滑進了衣服。沒有往上,卻順勢往下,伸進了丫頭的褲子裡。


大冬天的,她起碼穿了三條褲子,再加隻大手在裡面,緊緊繃繃的鼓起來。褚青捏了捏她嫩嫩的屁股肉,笑道:「睡飽了?」


方才還囂張得不行的范小爺,臉瞬間變得通紅,他還是第一次做出這麼肆無忌憚的動作,羞惱道:「手拿出來!」


「不拿!」


他才捨不得那份冰涼滑膩的觸感。不停的揉弄著兩片嫩肉。


丫頭白了他一眼,卻也沒伸手撥開,伏下頭埋在他脖頸間,老老實實的趴著。


「嘻嘻!」


沒羞沒臊了一會,范小爺忽然賊兮兮的笑了一聲。


「犯病啊?」褚青揉了揉她的頭。


「哎,你知道我這一趟掙了多少錢麼?」丫頭問。


「我上哪知道去。」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睛上方晃了晃。


「三萬?」


「有點出息行不行?」丫頭咬了下他脖子,得意道:「三十萬。」


褚青的手一頓,從她褲子裡伸出來,捧起她的小臉,誇張道:「哇!小富婆啊!」


「哎呀太假了!」范小爺撇撇嘴,扒拉開他的手,不滿道:「摸完人屁股摸人家臉!」


褚青笑著親了親她,問:「你媽都給你了?」


一聽這個,她小臉立馬就垮了,道:「給了我十萬,剩下的說幫我存著。」


好吧,全天下的爹媽都會這招……


「反正這錢也是還他們的,就沒想到能這麼快。」丫頭笑問:「你現在有多少了?」


褚青想了想,加上的三萬塊錢,道:「也有十二萬了。」


「我加上以前的,手裡有不到二十萬,還有你的……」范小爺一本正經的算數,忽道:「咱倆買個房子吧!」


…………


丫頭說的,是小孩話,就算她很認真的在說,褚青也沒往心裡去。


首先,這房子或是他買,或是她買,房本上只寫一個人的名,都好說。但如果倆人一起拿錢,就算褚青忽然腦殘了覺著挺好,她爸爸媽媽也肯定不會同意。


一個二十三,一個十八,人家老爸老媽只是覺著他人不錯,才同意跟自己女兒處對像看看。怎麼還沒咋著呢,就要買房子結婚了?


還有,即便是買房子,那也是她爸媽買,輪不到她這麼個小屁孩。再說了,買了房子她自己住?不還是得跟家里人一起住麼。總不能,她一個小姑娘顛顛儿的跟男朋友去同居,把爸媽扔一邊。


所以,褚青就擔心一點,那老兩口根本就是在這定居的意思,京城的房價現在也不過幾千塊錢,跟大白菜一樣。范家完全可以在三環裡買套相當像樣的房子,真到那時候,人家把閨女帶走了,留丫一人還在這租房子……


想想就跪了好麼?


這些話,還不能跟范小爺說,那就真太噁心了。


轉天到了大年三十兒,所謂的年貨早不像以前的複雜,褚青主要就是買食材和酒水。然後就是春聯,雖然是租的房子,貼著也喜慶。


她老爸老媽是實在折騰不起了,才留在京城過年。膠東那邊的親戚倒多。丫頭還有個姥爺,以及一幫子姨和舅舅,但除了跟老頭好,其他人關係都挺一般。


範媽媽留下來,主要是還有一部戲的邀約,得及時談一談,她為了女兒,可真是拼了。


褚青沒留下吃年夜飯,身份太尷尬,只是下午的時候四口人吃了一頓。然後他就回到自個家。


沒讓女朋友跟著,一年到頭好好陪陪爸媽。


到了晚上,他靠在床頭,看著春晚,不時無聊的笑幾聲。外面劈裡啪啦的鞭炮很響。聽不太清電視裡的聲音,也懶得調大。


「叮鈴鈴!」比鞭炮還吵的電話蹦了起來。


「餵?」


「你幹嘛呢?」女朋友元氣十足的聲音傳過來,嘴裡似乎還在嚼著東西。


「看電視唄,還能幹啥。」


「喲!說的這麼可憐,要不我過去陪你呀?」


「得了,你陪陪你爸媽吧。」


「我媽給你包的餃子吃了沒?」


「剛吃完。」


「真乖,行了不跟你說啦。明天你得第一個給我拜年啊!親一個!」


掛了電話,褚青笑了笑,去年她可是連電話都不敢給自己打,現在卻能在老媽眼皮底下大方方的說親一個。


外面安靜了些,電視裡正演著陳小二最後的一個春晚小品。


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心裡亂糟糟的。


他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很不妙的境地。那個陪他過第一個除夕夜的人,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更可怕的是,大概以後每年的這天也不會忘。


猶豫再三,還是拿起電話呼了下她。沒過兩分鐘。就有了回信。


「餵?哪位?」她的聲音一如既往。


「姐,我。」


那邊沉默了片刻,忽笑道:「喲!你現在都成腕儿了,還記著我這麼大歲數的女人呢?」


褚青尷尬道:「別埋汰我了。」


他和王瞳一開始還通過幾回電話,後來就少了,現在差不多半年都沒聯繫了。在范小爺面前,自己還能有點主動,可在她跟前,完全被秒,渣都不剩。


比如他這會剛想接著問,就听王瞳笑道:「你可千萬別問我最近怎麼樣,我可不愛聽,忒假,咱倆不興那個。」


一下就把他頂回去了,只得道:「那你拍啥新戲沒?我好看看。」


「去年就拍了部。」


「呂梁偉那個?」褚青忙問。


「對,哎你知道啊?」


「……」


他汗都下來了,自己巴巴跑了三百公里去探過班,能不知道麼!


「啊,聽說過,你演的哪個單元?」


「第一個。」


還好,范小爺是第六個,不然看她倆演對手戲肯定特彆扭。


「不過我那部倒是通過審查了,五月份還得去趟戛納。」她話一轉,笑道:「你答應我那柏林影帝可還沒影兒呢!老爺們說話得算數,什麼時候拿一個回來?」


「這我說的不算啊。」


「怎麼不算啊,你丫就一癩皮狗,不踹不走。」王瞳笑罵一聲,頓了頓,又問:「你跟你那小女朋友挺好的?」


「呃,挺好的。」褚青很意外她會問這個。


「挺好的就行,好好對人家!行了,我得包餃子去了,先掛了啊!」


「哎……」


「嘟嘟……」


褚青拿著話筒發呆,說了半天,她在京城還是在老家,她最近好不好,自己一概不知。


已近午夜,正是接神的時候,樓群裡的鞭炮聲又響了起來。


去年此時,也是這兩個女人給了自己唯二的問候,只是一年光景過去,變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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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演個逗比

剛過完初五,范小爺又跑外面拍戲去了。


褚青算知道圈裡的兩口子為啥那麼多奇葩了,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幾次面,秀恩愛的就是忽悠,秀演技的才是正章。你擱臺上拿個獎,我坐臺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好容易定了下禮拜一約個炮,還特麼讓全國人民都高潮了。


那些和諧幸福的兩口子,總是有一個人要付出的,一個在外,一個在內,這才叫家。


范媽媽給女兒敲定的戲,是一部叫《小李飛刀》的電視劇。嗯,是不是聽著特耳熟?


其實這些個演員,甭管腕大腕小,只要能叫得出字號,根本不愁接片。主角沒有,還有大配,大配沒有,還有小配,實在不行還有客串,紅不紅是機遇,問題就是你自己想不想拍。


就像范小爺,即便現在沒有經紀公司,但搭著還珠的順風車,找上門來的片商也是大把大把抓,只不過都不是主角。范媽媽從裡面劃拉了一圈,還是覺得《小李飛刀》最靠譜。


話說褚青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焦大帥哥那一身青春動感的造型,以及那一腦袋方便面頭。正是從他開始,才催生了一個古裝男主不燙頭就得死的沒節操時代。可惜,百十來部劇下來,能HOLD住這種泡面頭的只有兩位,一個李尋歡,一個顧惜朝。


這劇也是合拍片,他以前看的時候沒注意,後來偶爾重溫。才發現,導演居然是袁八爺。裡面充斥著大量賞心悅目的好男好女。焦大帥哥,蕭大美女,還有青蔥的賈靜文和范小爺,以及補足氣質咖的于飛鴻跟任權。光輪顏值,歷年中絕逼能排到前三,可惜生生被那爛編劇給毀了。


范小爺演于飛鴻的丫鬟,叫杏兒,對此她極其不爽。就跟金鎖一樣,誰規定丫鬟就得連個姓都沒有?


這是個很花癡無腦的角色,先是愛上了李尋歡,然後又愛上了他兄弟阿飛,最後還死在了阿飛懷裡。這種人物設定,讓丫頭都忍不住吐槽,不過沒辦法。她現在就是個跑單幫的小明星,有機會就得抓住。


總之,這種卡司,對她來說算是大場面,即便戲份少,能結識那麼多大明星也是機會難得。


送別那天。褚青千叮嚀萬囑咐,跟老媽子一樣捨不得,丫頭也是抱著男朋友死也不愿意撒手。最後范媽媽實在看不下去,硬生生拆散這對小兩口,一腳把女兒踹進了安檢口。


她飛了之後。老爸老媽也要回膠東休整一段時間,結果又剩褚青一人。


他覺著自己也得找點事兒做了。可又很茫然,怎麼找?


丫沒有經紀人,之前拍的戲都是走了狗屎運,可這回碰不上偶遇,也沒有人推薦,連屎都沒得踩了。


他的名氣比女朋友要差點,但比海量的混不出頭的小演員要強得多。


人一提褚青,不認識,但要說還珠裡那柳青,啊!這都有印象。別小看這點印象,這就是你能不能接到戲的基礎。


他跟范小爺不一樣,丫頭好勝、上進,全身都閃耀著一種昂揚的斗志,基本上,只要看著還行的角色,她都接。


褚青可矯情,許是被老賈姜聞他們慣的,一般的還真看不上眼。就是上面說的,戲不缺,問題是想不想接這個活兒。


這段倒有幾個不三不四的制片人,拎著不三不四的劇本找上門,他翻了幾頁直接給轟了出去。先甭說故事邏輯和人物塑造,你丫連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寫個毛劇本?比那種褲子自動穿上,然後端著弓箭掃射的抗日女俠還沒下限。


他可不想集齊十大爛劇,然後召喚網友天天被噴。


人家制片人也不是吃干飯的,找你拍戲是看得起你,推了一次兩次行,再往外推,就有點拿喬了。京城這一畝三分地,誰不知道誰,慢慢就給褚青描繪出一個形象,說這人,不知好歹,特裝!


然後就消停了一陣,褚青天天在家閑著,范小爺那邊忙,電話也打得少了。他甚至覺著,自己都快失業了。這會才有點後悔,其實那些本子裡有幾個也勉強可以的……


人有時候就是犯賤,不給你拍扁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裝大瓣蒜!


直到三月中,才又有人給他打了電話,那人叫范曉天。


「咯咯!」


穿著一身休閑裝,這會還能稱得上眉清目秀的徐錚,很郁悶的看著跟前這姑娘。


「對不起對不起。」小桃紅忙道。


「你笑什麼?」徐錚一本正經的問。


「噗哧!」本來已經憋了回去,但看他這嚴肅樣兒,小桃紅又忍不住開始笑,根本停不下來,那張特喜慶的包子臉皺成一團,眼睛瞇成了兩彎月亮。


她壓根就沒聽說過徐錚這號人,只是一直自己腦補:哎呀!既然被找來演豬八戒,肯定是個臟兮兮的,長著大肚子的中年漢子,跟德華差不多。誰知今兒一見面,還挺白凈燦爛的一個小男人,反差忒大,止不住的就想樂。


徐錚二十九歲,跟她同歲,但和這種傻大姐不一樣,本人是非常認真,甚至有些古板的性子。此時見她樂得前仰後合,有點不高興,拜托咱倆第一回見面,我長得就那麼合你的笑點?


小桃紅也看出來了,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


這是個很簡單的會場,賓館臨時布置的,前面兩張長桌,下面就是幾溜椅子,都坐滿了人。這叫開機前的動員大會,也是讓這十幾號主要演員互相認識一下。


褚青挨著一個黑黝黝眼睛挺大的哥們,這貨叫寇占聞,是李連結和吳晶的師兄,88年就出道了,身手不錯,就吃虧在顏值不高,戲演了挺多,一直沒紅起來,最後素性轉幕後了。


至于倆人在劇裡的關系,嗯,是情敵……


褚青心不在焉的聽范曉天在臺上說話,他從坐在這就覺著很糟心,為毛那麼沖動接了這麼個角色?哎,都是錢鬧的,七千塊一集,一共八集左右的戲份,拍下來就有五萬多。


其實,他挺不愿意承認的,就是女朋友出去溜達一圈掙回來那三十萬,著實刺激了他一下,不是誰掙得多誰掙得少的問題,而是倆人對這份事業的態度。她那麼的拼命,自己這麼的悠哉,好意思麼?


他可是對自個說過,為了丫頭,會好好努力。那姐姐剛教育過,老爺們說話得算數,所以他再怎麼不愛演,也還是接了這部戲。


褚青別的本事沒有,除了修鞋,就剩下拍戲了。


甭說做生意,就他這塊料分分鐘讓人玩死。都知道買彩票能中大獎,可你知道買哪個號麼?都知道搞房地產能掙大錢,可你知道咋搞麼?


以這貨的認知和水準,充其量也就事先囤幾套房子,然後坐等升值。可就算這麼簡單的秘技,他都不曉得買哪個地段的房子靠譜點。再說他手裡的錢,十萬出頭,能在三環外買一小戶型,過些年翻幾番賣掉?


得了吧,他又沒溫州戶口,壓根沒那天賦。


所以,還是拍戲踏實些。


他自己在哪瞎想,寇占聞一直在邊上小聲嘀咕,五大三粗的,居然還是個話癆。


這劇,後來有個專門的形容詞,叫雷。不過當初可是多少小盆友的最愛,放了學急忙忙往家跑,飯都不吃。褚青也愛看,小龍女掛的時候跟著哭了半天。


在他前排坐著的那些人,徐錚、小桃紅、孫星、翁紅、陳鴻、李利群……這些大小都是腕兒啊!就連什麼二龍女,南海龍太子的演員,也都能叫得出名號。除了那坑爹的如來佛祖,那特麼根本就一雕像!


好吧,還有南海龍王,比如來更坑,那特麼根本就一頭像!


其實後來長大了想想,這劇特粗制濫造,通篇充斥著五毛錢的特效,和動批爆款的服裝道具,大概范曉天把錢都花在演員身上了。


他告訴女朋友這消息的時候,這丫頭正發花癡,才不管男朋友接了啥戲,一口一個「焦大哥好帥哦!」


好吧,給我惹急了,我明兒就去趟韓國。


一切都很郁悶,唯一比較好的就是,拍攝地不用跑太遠,就在京郊的一個影視基地,還有某些外景,也是在延慶那邊的山水溝子。


等到范曉天說完,就開始介紹演員,一個個上去跟新生入學似的。


「大家好,我叫徐錚,在戲裡演豬八戒,請大家多關照。」他的話不多,還很靦腆,說完就回到座位。


范曉天補充了幾句,算是給男主撐場,道:「大家可別看徐錚年輕,人可拿過白玉蘭戲劇最佳男主角,在魔都話劇界可是這個!」他豎了豎大拇指。


夸得徐錚很不好意思,坐在第一排連連擺手。


然後就是小桃紅,她在這幫人堆兒裡算是成就最大的了,年輕輕就拿了華表和金雞的雙料影后。


陳鴻,就是陳楷歌的媳婦兒,名氣比她響,但是沒啥實質成績。而且她今年主打的是《大明宮詞》,跑這劇組就是玩鬧,串場掙份辛苦錢。


接著是孫星、翁紅、李利群這些戲份多資格老的咖,最後終于輪到褚青上臺。


他最討厭這種場合,站前面跟傻子一樣,只拿著話筒簡單說了一句:「大家好,我叫褚青,演吳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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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這麼好的身體

范曉天是個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於媽還沒橫空出世的年代,他可以說開創了這種「存在的意義就是被吐槽」的劇集模式。


這部《春光燦爛豬八戒》,找的是一水香港編劇團隊,完全沒有思路和大綱,就是幾個人坐在一塊攢段。然後根據這些段,再一一填充劇情。這樣的故事,甭談什麼邏輯,要的就是那一哆嗦,至於你哆嗦完是活還是死,或是欲仙欲死,那就不關他們的事兒了。


也就是從這貨開始,國內的某些人才慢慢琢磨過來,哦,電視劇原來也可以這麼玩,這才造就了後來漫天神雷的輝煌盛世……


但拋開這些,范曉天的本事還是很碉堡的,尤其是挑演員的眼光。他喜歡找那種形象反差特大的人來演,這樣角色一出來,就會給人一種隱秘的快感,像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一樣。


就像徐錚,以前演高端話劇的,就敢把人家拉過來演豬八戒。還有白飛飛,這種心狠手辣的偽白蓮花,擱別人早被罵殘了,可丫就請王燕來撐場,以至於催生出一段還能吵上十年的七飛之爭。


對吳剛這個角色,他一直在褚青和劉曉峰之間搖擺不定,實際上還稍稍偏向劉曉峰一點。但人家明白說了,手裡還有一部戲,要拍就得兩邊跑,拍攝時間就會很不固定。製片人最煩的就是這個,所以就選了另一個備胎。


褚青長的雖然沒劉曉峰帥,氣質倒也說得過去。捯飭捯飭也挺像個古代公。風流倜儻談不上,英挺端正還是有的。


當然。最最重要的一點,吳剛這貨砍樹的時候總喜歡光個膀,而褚青在還珠裡露的那幾次肉,那線條,那骨架,那人魚線……就憑這具肉身,直接完爆劉曉峰。


「早!」


「早!」


褚青跟劇組人員打著招呼,一頭鑽進化妝間。抬眼就看著陳鴻已經坐在哪了。


「陳鴻姐早!」


她穿著類似唐代女的袒胸裝,偏偏上身還罩著淡粉披帛,有點不倫不類。化妝師正擺弄著她的頭飾,脖不能打彎,就在鏡裡對他笑了笑,道:「從市區過來的?」


「嗯,晚了點。不好意思。」褚青道,畢竟人家資歷老,面兒上都得做足姿態。


「今兒堵車麼?」她問。


「呃,我坐公交。」


陳鴻瞥了他一眼,道:「自己買輛車也行。」


「嗯是。」褚青點頭應和,又起身跟剛進來的一位化妝師打招呼:「早。麻煩您了。」


他和陳鴻都在市區住,不像組裡的外地演員都住賓館。只不過陳鴻自己開車,他只能坐公交,一天來回在道上就得四個小時,好在戲很散。強度不太大,還能忙得過來。


這會是八點鐘。倆人都屬於大客串性質,可以哉哉的。至於徐錚那領銜主演的範兒,就悲催了,若是趕上變身的戲碼,早上四點就得起來化豬頭妝。


褚青的造型很簡單,簡單到化妝師往他臉上抹了層油彩,又撒了點金粉後,就站哪一個勁的誇「哎喲你眼睛真好看!」


他瞅著鏡裡那貨跟金閃閃似的,不滿道:「合著我除了眼睛就沒別的地兒能誇了是吧?」


陳鴻在旁邊坐著,聽他倆逗趣,不由笑了笑。她笑的時候,嘴角會微微往右邊歪一下,不僅不難看,反而顯得更美。


她今年三十一了,按年齡算一點都不老,但就是讓人覺著她特疲倦,那種疲倦,不在皮膚上,不在手上,是在眼角眉梢。


要說她最美的時候,還屬《水雲間》裡的汪璇,正青春的二十五歲,盛如夏花。


「陳鴻姐,您……」褚青正配合著做假髮套,忽開口問。


「別您您的,太客氣了。」陳鴻笑道。


她一聽這「您」,就想起家裡那口了,那位大師也是,見了生人都是「您您」的。


「啊,那個,」褚青也笑了下,接著問:「你正拍《大明宮詞》呢吧?」


「嗯,怎麼了?」


「那你見著周遜了麼?」


陳鴻想了想道:「見的不太多,你們認識?」


她們一個演幼年版,一個演成年版,確實沒啥機會見。


「嗯,挺長時間沒見了。」褚青本來還想問問您見著胡婧了麼,想想還是算了,主都不熟,更別提一丫鬟。


他忽然發現,現在自己走哪都能碰著一兩個打過交道的。就算不是直接接觸,隔著個人一聊,哎喲這我認識!就這種感覺……


問起周公,倒沒別的心思,純屬八卦,


不一會兒,褚青化好了妝,便去換衣服。


他瞅著身上這套咧了咧嘴,白衣白褲白靴,衣服敞開,頭上起碼有一扎長的束髮金冠。


這算什麼,古代的秋衣秋褲?


天還是挺冷的,外面就罩了件軍大衣,還得一會才能開拍,他就在棚裡瞎溜達。


劇組人員正忙著準備,背景上已經掛著一塊大藍幕,地面鋪滿了一條條的灰色布帶,厚厚實實的,作高低起伏狀,正還有一根白桿。那地勢很不自然,褶皺也很誇張,居然還撒了點沙,每隔兩米就有塊凸起的鼓包,像個小火山口。


這啥玩意兒?


褚青偷偷摸摸的掀起一塊布,看看那凸起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嘖嘖,拿個洗臉盆都能裝隕石坑,道具組真是人才。」


…………


這劇的支線太多,人物太雜,有好多都是來客串的,拍個幾天就得閃,所以就分成兩組,導演也有兩個。


「青。OK了麼?」夢季沖正看劇本的褚青問。他是這組的導演,一開始還以為是藝名。後來覺著應該是真名,小霸王他娘也姓夢。


「OK!」


褚青深呼吸了幾口,緩解了下被那不著調的台詞摧殘的小心肝。瓊遙劇跟這個一比,就是渣渣,他偏偏還自投羅網。


這是個小木屋的內景,有床有桌椅,還燃著蠟燭,牆上也掛著飾品。角落裡噴著淡淡的干冰,製造出一種很廉價的仙家氣象。


褚青脫下軍大衣,走到位置上。


「哇!」


不管男女,都是一聲輕呼。


現場燈光打得很暗很冷,照著他的胸脯和腹部。不像三爺那般溝壑分明的八塊腹肌,褚青的肌肉一點都不硬朗,反而有些柔和。特別是那通身的線條,在冷光下,就像流水般平滑的鋪開,沒有一點彆扭感。


而且,在夢季的特意囑咐下,他的褲腰還扯得很低。露出幾根,嗯,我們姑且說這東西是線頭……


被這麼多人強勢圍觀,褚青就覺著後背發涼,忽然想起老家常去的菜市場。最裡頭有個殺豬的,生意很好。當然了。他不是殺豬的,他是案板上的豬,白光光的皮肉被開水一燙,「嗞」地冒出股仙家氣象。


「Acon!」


「嗯……」


褚青的心情瞬間轉換,伸展腰部,炫耀著自己的胸腹,還發出很騷氣的一聲呻吟。接著扭了扭脖,兩條胳膊作抱西瓜狀,用一種極度迷戀的眼神看著鏡,喃喃自語:「這麼好的身體,擺在你面前……」


「卡!」


夢季一個寒顫,脫口喊了停。


丫剛才的表情太驚悚了,配上那股腔調,完全沒有一個花花公準備去調戲妹的感覺,反倒像個變態準備去練《葵花寶典》。


「你剛才情緒不對!」夢季揮著手道:「誇張一點,搞笑一點。」


「好,導演。」


「重來!」


褚青又做了一遍相同的動作,只是把那種極度的迷戀,從眼神裡轉化到了台詞上。


「這麼好的身體,擺在你面前,第一天,你可以不動心,可第十天……」


他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道:「你也可以不動心。」隨即話音一轉,就跟個公寓管理員計劃去勾引團地妻一樣,道:「可你憋得過初一,我不信你能憋得過十五,你總有一天是我的!」


「好,過!」


夢季拍了兩下巴掌,道:「青,不錯!」


褚青笑了笑,沒有爭辯什麼,即便他對吳剛這個人物的看法跟導演完全不一樣。


轉到下一場,他扛著斧頭大步走到了月球表面,往手心啐了一口,對著那根白色桿就開始砍。這後期是要摳成一棵樹的,可不敢使勁,怕給砍折了。


據說做特效的時候,這段背景要做成一種茫茫宇宙的敢腳,還能看到一顆水藍色的地球在他腦袋頂轉。


邊上鏡頭掃不到的地方,還有個梯,一個二貨蹲在上面不時灑點花瓣下來。


砍桂花樹沒有花瓣哪行呢?一點都他娘的不真實!


那邊陳鴻抱著大兔跑到窗口,飢渴難耐的開始偷窺。


話說嫦娥被玉帝關進廣寒宮,幾千年來唯一能看到近似「抽,插,抽,插」的動作,就是一個男人在砍,拔,砍,拔……


這得是什麼境界?


褚青稍稍往她那邊偏頭,眼睛一斜,發現了美人偷窺,露出一口白牙,得意道:「看吧!看吧!」一邊揮著斧頭,一邊道:「看得你心花怒放!看得你心蕩神怡!」


他說著這種逗比台詞,通體生寒,可是真出汗了,冷汗,順著脖往下淌,


滑過結實的胸脯。


陳鴻很慌亂的扭過頭,強自鎮定道:「我再也不看了,要是他發現我天天看他,還不美死他!」


說著又猶疑了,給自己找藉口:「可我是女人哪,我就是今天看,從明天開始再也不看了……」


要不說編劇不仁義呢,一隻傲嬌,一隻二,多般配的兩個貨,愣沒寫到一塊去。光玩這種神交的勾當,神交幾千年啊,尼瑪甭管木耳還是芭蕉,早都抽巴了好麼?


褚青見美人捨不得的巴巴回來看,愈加得意,正式開始調戲,極有節奏的念道:「眼看姐姐笑盈盈,杏眼桃腮美貌人。青絲挽成盤成髻,一對秋波似水晶。」


他現在演這樣的段,已經有了些心得,不像以前那般拘謹扭捏。就是此刻感覺有點精神分裂的意思,他的動作,神情,和念白,無不透著一種傻缺感,可自己偏偏一點都不覺著好笑,因為他是用一種特嚴肅的態度去對待這場戲的。


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語氣起伏,都在腦袋裡構思了好久,他當這是場認真的表演,而不是玩鬧的搞笑。


陳鴻靠在窗口瞥了他一眼,又歡喜又矜持,啐道:「誰稀罕你這小蜜嘴,天天唱天天唱,唱的還都是一樣,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褚青似聽到她的心思,側身換了個角度砍,那張小蜜嘴,嘔……居然開始唱歌了:「面似桃花帶夜雨,櫻桃小口點朱唇……」


「卡!」


「怎麼了導演?」


他一愣,把斧頭戳在地上,不解問,自己剛才可沒犯什麼錯誤。


「呃……沒事,接著演接著演。」


夢季也很尷尬,張了張嘴沒說啥,一臉古怪。


褚青聳了聳肩,接著唱:「姐姐本是個聰明人,拜請姐姐開心門。」


這裡要有個高音,還是很連續的高音,他很認真的往上挑,都扯破了嗓。


「卡!」


夢季直接把耳機摔了出去,實在忍不住喊:「青!你丫能有一句在調上麼?」


(看完還珠,又看豬八戒,我真是自己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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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沒羞沒臊


唱歌跑調,這是硬傷,沒辦法,吃藥都不好使。


褚青長這麼大,就給范小爺唱了那麼一次生日歌,可人家那是相親相愛的女朋友,才不會嫌棄。


這個群體最可怕的不是跑調,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跑調,從自個嗓眼裡喊出來再傳進自個耳朵裡,反正都挺好聽的。


夢季調教無果後,只得放棄,後期用配音解決。


喜劇片是個很特殊的類型,有的人天生適合,有的人天生就演不了,比如明叔……但好的演員都會有自己獨特的搞笑風格。


就像梁佳輝,在二黑玫瑰裡,那種賤到骨裡的騷勁,誰也模仿不來。


這第一場戲,褚青給夢季的感覺,就是像拍正劇一樣的拍喜劇,不似孫星那般手到拈來,顯得過於用力,好在效果還是很逗比的。


其實不只是他,劇組這幫人,本身性格和角色性格反差都特大,上了戲和下了戲,瞬間變身,給工作人員整的都非常驚悚。


徐錚憋著嗓搖頭賣萌,小桃紅眼淚汪汪的裝瓊遙劇女主,這些都能接受,唯獨陳鴻,就彆扭了點。


嫦娥這種極度自戀的二病,得是萬人迷那樣的逗比小姐才能HOLD住,陳鴻美貌是夠了,但太過端正,沒有絲毫笑點。好似周星星點的秋香,美則美矣,就是跟全片的風格壓根不搭調。


褚青演的吳剛,跟她的對手戲最多。倆人差了八歲,要沒羞沒臊的談情說愛。好在一個顯老,一個化上妝也面嫩,倒也合拍。


「這玩意靠譜麼?」他心裡抽抽的問。


「沒問題,保證安全。」特效人員把一個小機關綁在他的袖裡,手心裡連著個開關,輕輕一按,就會從袖裡噴出一股白煙來。


這場戲拍的是,烏天師裝神弄鬼忽百姓求雨。看著嫦娥美貌,就劫持到廟裡,然後吳剛趕過來救美。


「放開我,放開我。」被下了蒙汗藥的陳鴻,軟弱無力的躺在地上。


烏天師一臉犯賤道:「小乖乖,你真是個美人。」


他一邊哆哆嗦嗦摸著美人的手,一邊笑道:「嘿嘿。要不要嚐嚐我親嘴的味道?」


「……」


再過一年,這句話會被廣告商抄去,捧出了一個叫高媛媛的女生。僅憑這點,這劇就算是功德無量。


「你滾開!」陳鴻罵道。


烏天師一扯她衣服,露出半個骨感勻稱的膀,道:「你不要掙扎。你越掙扎我會越興奮的!」


褚青坐在邊上看這貨裝淫賊,蛋疼無比,心裡特佩服編劇,絕逼有生活體驗啊,不然能寫得出這麼接地氣的台詞?


然後鏡頭一晃。釘在他臉上。話說救美人的英雄登場時總會有這麼個大特寫,甭管是賣羊肉串的楚留香。還是道明寺附體的八阿哥,連角度都一樣。


這大概是褚青拍過最彪的一次打戲了,只需要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交叉,幻想自己手指頭上冒著綠光,然後就那麼一指,就那麼一指……烏天師「哇」的一聲就飛出去了,飛出去了……


不然怎麼說,那些個演員樂意拍神怪劇呢?省事啊!


「你知不知道得罪我烏天師會死的很慘!」這貨爬起來放了句嘴炮,然後小嘴一張,噴出一條火龍。


就看倆工作人員拿著根木頭,前半截已經燒脆了,直直往褚青那邊衝過去,旁邊的軌道車上架著攝影機急忙跟進,這得拍出那種颯颯烈火法力無邊的敢腳,才能給主角英明神武的打臉行為做好鋪墊。


即便沒人追究,為毛一條火龍從嘴裡出來後就變成了一截木頭?


褚青抬起右手,一按機關,從袖裡噴出一股嗆人的白煙。那木頭的裂縫纏著許多細鐵絲,早就燒脆了,兩邊人再這麼一拉,瞬間四分五裂,就像炸開了一樣。


「嫦娥,吳剛來遲,讓你受驚了。」褚青走到蜷成一團的陳鴻跟前,一拱手。


「你怎麼也來人間了?」她驚慌未定。


「你不要問這麼多了,我能為你盡點微薄之力,常伴你左右,就是我吳剛今生最大的幸福。」他故作斯。


一個要送,一個不肯,陳鴻掙扎著起身,晃晃走了幾步,身一歪就軟在他懷裡。


褚青露出一種「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的表情,無奈又寵溺道:「你看你,藥力還沒散去,還是我送你吧。」


說著一探身,把她橫抱了起來,走到門口。


「好!過!」


夢季大聲喊道,表情輕鬆,現場人員也都一臉的無壓力。


他們不大清楚另一組的拍攝情況,只曉得自己這組真是幸福無邊,演員脾氣好,戲更好,極少出錯,進度是嗖嗖的快。


褚青輕輕放下陳鴻,瞅了她一眼,手指了指頭髮。


陳鴻會意,伸手拂掉鬢邊蹭上的一根稻草,忽笑道:「我挺沉的吧?」


「不沉,特輕。」褚青實話實說,剛才抱她的時候感覺跟抱團棉花似的,又道:「你太瘦了。」


他說完,似忽然想到什麼事,張了張嘴,但沒出口。


「怎麼了?」她問。


「沒事沒事。」他趕緊搖頭。


「快說,別費勁!」陳鴻斜了他一眼。


褚青只好支吾道:「呃,我是想問,你這麼瘦怎麼演唐朝公主啊?」


「誰告訴你唐朝公主都是胖了?」陳鴻又好氣又好笑。


「嗯,對對。」他打著哈哈,心虛不已。


其實還有一句他沒敢說:雖然那公主叫太平……


…………


「哎喲!」


褚青一進化妝間,就捂臉往外閃。浮誇的叫道:「我啥也沒看見,你倆繼續。」


「行了別裝了!」小桃紅笑道。大大方方的,她正拿著一盒蛋炒飯,一口一口的餵徐錚吃。


徐錚這會還很瘦弱,演豬八戒需要他胖嘟嘟的,所以每天都得在臉兩邊貼滿膠泥,顯得圓潤些。膠泥糊著臉很緊,這東西沒乾透之前不能張大嘴,不然就容易掉。


就因為這。他早上不吃飯都快成習慣了。小桃紅別看跟傻大姐似的,心地可好,常去外面買來吃的餵他。


見他進來,徐錚微微點頭示意,很不好意思,比不得小桃紅敞亮。


褚青坐在椅上,暗自撇嘴。勾搭的倒快,這對姦夫淫婦。


之前他和徐錚倆人分別跟陳鴻搭戲,基本見不著面,直到兩天前,才算正式拍了場對手戲。


他跟小桃紅的話還要多些,因為這姑娘太討人喜歡了。瞅著她就跟過年似的。徐錚性很悶,和他同種屬性,這就出現了兩個男人之間沒啥交集,但跟那個姑娘都聊得挺歡的詭異場面。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二男爭妻的狗血戲碼。


徐錚不擅表達,心裡對褚青印象卻不錯。他們的表演方式很像。都是一本正經的在搞笑,雖然沒面對面交流過。但搭手的時候就能感覺出來,那是種特虔誠的態度,對戲,對角色。


說起角色,他對吳剛這個人物的理解,最讓徐錚感興趣。


在戲裡搭手時,褚青看向陳鴻的眼神,說他賤,說他痴,甚至說他噁心,都行,但唯獨沒有吳剛最該有的一種眼神,色。


這叫徐錚很期待,期待他能演出怎樣的一段好戲。


嫦娥奉命下界,來找后羿轉世的二牛,好把多出的太陽射下來。二牛是個烙餅的,轉世了幾千年,早忘了嫦娥偷他藥的事兒,不然還不得掐死她!


嫦娥嫌這人又蠢又窩囊,在餅店過的很不開心,就去找吳剛。


吳剛給她講笑話,帶她去捉蜻蜓,坐著馬車遊山玩水,她被熱的病倒,馬上找來豬八戒男扮女裝的丫鬟,專門給她搧風,可以說費盡心力。


「這幾天過的怎麼樣?」


在一家酒館裡,褚青和陳鴻對面而坐,徐錚穿著大紅衣裳,臉上濃妝,梳著丫鬟頭,慘不忍睹的站在旁邊搧風。


「還可以吧。」陳鴻懶懶的喝了杯酒,她這幾天真的很開心,卻不踏實,總覺得這種開心很虛浮,隨時都會消失。


褚青捻著袖給她倒酒,笑道:「這裡雖然比不得天上繁榮富貴,可這裡自由自在逍遙快活。」


陳鴻看了看他,偏過頭,糾結道:「可最近天上總是有兩個太陽,弄得人間很多疾苦。」


褚青不以為然道:「哎,你管什麼人間疾苦呢?只要我們有吃有喝有樂有玩,不是神仙也勝似神仙。」


陳鴻笑了笑,扭頭問徐錚:「小戒,你說是天上好呢,還是人間好?」


徐錚蹲下身,裝傻賣萌道:「天上嘛,我看也不過如此,毛毛雨,一般般。」


「呵……」


褚青輕嗤一聲,細長的手指拈著酒杯,眼裡透著幾分醉意,笑問:「小丫頭,我問你,一個是天上的神仙,但他沒有自由,一個是地上的凡人,可他落得個逍遙自在。你選哪個?」


這個神態,讓對面那倆人都是暗暗一怔,你台詞沒說錯,可你那份落寞是怎麼回事?劇本裡可沒寫這齣。


徐錚眨眨眼,接了過去,聲音放低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是個小丫頭,我不是神仙,也沒有自由。」說著還扯出絲苦笑,道:「我只會扇扇。」


「你錯了!」


褚青看了他一眼,轉頭直視著陳鴻,道:「幸福是靠每個人自己去爭取的!」


隨即語氣又一轉,變得軟綿綿的,似怕驚擾了她,喚了聲:「嫦娥……」


陳鴻此時的情緒,被那倆貨帶動的完全上癮了,嘴角微微的往右邊歪了一下,笑著輕應:「嗯?」


褚青搖了下頭,直直的盯著她,似嘆似笑,又滿是無奈:「我可是一直在為你努力啊。」


陳鴻合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眸裡似有溪泉流轉,偏過臉不敢看他,歡喜又害羞,小聲道:「瞧你那傻樣兒。」


徐錚夾在間,晃著腦袋左右瞅瞅,覺著氣氛十分古怪,處男豬可不懂大人們這點事,苦惱暗道:這個色魔想幹什麼?


本山大叔有教過,倆人搞對象,若是連「傻樣兒」都出來了,那基本就百分之八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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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電話


「阿飛,我好冷,抱著我,我好像到了冰天雪地一樣。」


范小爺倒在吳晶懷裡,一身大紅喜服,唇妝化得很蒼白,氣若游絲。賈靜文坐在旁邊,居然拿了床棉被給她蓋上。


「小紅姑娘,你要好好愛阿飛。」她攥著賈靜文的手道:「因為阿飛他是個好男人……」


范小爺表面上一副快死的樣子,其實心裡在狂吐槽:都是穿喜服,為毛第一次就能跟男朋友羞答答的拜堂,這次就得被人一刀捅死,還要說這種交黨費的對白。


話說這劇到後半部分完全就崩了,演員自己拍的都蛋疼。甭提白髮三千丈這種狗血人設,荊無命居然變得很萌,孫小紅還跟阿飛搞在了一起,上官飛從龍套上位成大配角……更吊的是這編劇還是古龍生前好友,你確定是好友,而不是高級黑?


「過!」導演盧曉威喊道。


袁八爺主要導武戲,他則是文戲導演,代表作是《渴望》。嗯,所以《小李飛刀》裡的感情戲,才特有種八十年代老京城四合院裡的家長里短氣質。


「兵兵你休息一下,衣服不用換。」盧曉威吩咐一聲。


「知道了,導演!」


范小爺應道,套上外套,跑到旁邊坐著。


橫店這天氣濕冷冷的,黏在身上很難受,她拿起褚青給買的小保溫壺,倒了熱水,小口小口的喝。


在男朋友手把手教導下,她的某些生活習慣顯得非常成熟獨立。比如一些應急藥品的備用,還有隨身攜帶的小玩意,實用又方便,這都讓組裡比她大上一輪的老爺們刮目相看。


「還有水沒,給我倒點。」


任權也披著個大衣,湊過來蹭水。范小爺看他那比暖壺還大上一圈的水杯,嚇道:「你泡澡啊?」不過嘴上這麼說。還是把剩下的熱水都倒給他,剛能蓋住杯子底。


任權聳了聳肩,握在掌心裡捂手,他在戲裡演上官飛,成天頂著個西門無恨同款style的劉海到處亂竄。這人屬於性格超好的那種,就像塊柔軟的小麵包,誰都能欺負欺負。光按男人這個標準來說,范小爺對他的印像是中等偏上,又都是內地的,倆人不時還能聊一會。


「你那組完事了?」她問。


「我是徹底沒事了。剛被捅死。」任權輕鬆道,明天就可以離組了。


「我還剩點戲沒拍。」


范小爺撇撇嘴,最煩這種不按套路走的,自個都掛了,還特麼能活蹦亂跳的去跟孫小紅搶男人,情緒轉換的太擰巴。


她喝完水,把蓋子扣在暖壺上,忽然「嗞」了一聲,不由揉了揉胳膊。那裡有塊淤青。前幾天腫的嚇人,白藥紅花油什麼的一通亂噴,現在才好點。


丫頭是組裡最拼命的,袁八爺導武戲時嚴酷得讓人欲仙欲死。一個武打鏡頭就要拍兩天,有時候焦恩雋都感覺很辛苦,她卻硬挺了下來。除了特危險的場面需要用替身外,都是親身上陣。


任權對這個小姑娘也很佩服。看她揉胳膊,不禁笑道:「你跟我一個好朋友挺像的,都特拼。」頓了頓。又道:「嗯,連名字都挺像。」


范小爺對他的好朋友才不感興趣,隨口客氣道:「那哪天得見見。」


「哎你晚上還有戲麼?」他忽問。


「沒啊。」


「我昨天在外面發現家很好吃的館子,要不我請你吃?」他笑道。


范小爺扭頭瞅著他,伸出根白嫩嫩的手指頭,睜大眼睛道:「我告訴你啊,我可有男朋友了,你別打我主意!」


任權一腦袋黑線,就是看這小姑娘年紀小,還都是內地的,想照顧一下。他剛要說話,就聽一陣手機鈴悶悶的響起來。


范小爺從包裡划拉出手機,一看這個號碼,不由眨了眨眼,跑到僻靜地方,接了電話。


「餵,何姐?」


…………


一支圓珠筆在五根修長的手指中間來迴轉動,速度極快且充滿節奏感,如穿花蝴蝶……好噁心的比喻。


上中學的時候,褚青可是班裡第一轉筆高手,話說這又有什麼可得意的?他無聊的看著前面的郝容,郝容也無聊的看著他。一個不愛講,一個不愛聽,底下同學們也都昏昏欲睡。


這課叫影視表演藝術創作研究,褚青聽了一節半,愣沒搞明白到底是乾嘛的。他現在課上的太彆扭了,上半年和下半年的內容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以前還能教些乾貨,結果春季一開學,光看那份蛋疼的課程表,就曉得這學校終於暴露出辦班撈錢的本性了。


郝容倒霉催的被派到這麼個活,這都是黑歷史啊!他也想教表演,排大戲,但資歷淺沒辦法,還好再熬個幾年,就能調到本科班,去盡情的享受那些小鮮肉的崇拜。


褚青又堅持了一會,實在聽不懂,連轉筆的心思都耗乾了,翻開空白頁,在筆記本上畫圈圈。


「嘬嘬!」


他猛地抬起頭,皺皺眉,似乎聽到了一絲很古怪的聲音,四處瞅瞅,又沒發現誰在抽風。


「嘬嘬!」


又響了起來,這回確定是從後門傳來的。


他坐在倒數第二排,回頭一瞅,見後門打開條小縫,貓著個人,露出鼻樑到人中的那一條很嚇人的面孔。看他望過來,往回一閃,跟午夜凶鈴一樣。


褚青咳了一聲,衝郝容眨眨眼,然後貓腰開門鑽了出去。


郝容無語,你丫能不能別這麼光明正大的翹課?


他溜到外面,就看著劉曄拎個塑料袋,戴個帽子,正在樓門前等。褚青盯著他的嘴,越看越奇怪,這貨怎麼能發出那麼噁心的聲音?


嘬嘬,嘬嘬……


「你沒課啊?」


「沒課。」劉曄嘿嘿一笑,露出滿口大牙,遞過塑料袋,道:「我從家裡帶了點山貨。這是給你的。」


褚青也不客氣,接過來開始翻弄,隨口問:「啥玩意?」


「黑木耳。」


「……」


「這可是長白山的黑木耳!」


「……」


「給他們都是銀耳,這黑的特意給你留的。」


「……」


褚青扯了扯嘴角,很辛苦的抬起頭,又很辛苦的說了聲:「謝謝!」管它黑木耳白木耳呢,都是人家的心意,他打開看了看,很小很乾,挺寒磣的樣子。


「哥你最近忙啥呢?」


「串個小配角。」


「行啊!」劉曄很羨慕。他拍完《那山那人那狗》後,很長時間沒人來找拍戲了。


「行個屁,那戲太彪……」


褚青咂吧了下嘴,止住話頭,剛才第一眼瞅他,就覺著這貨有點不對勁,這會總算看出來了,手一伸,摘下他帽子。露出有棱有角的一個光頭,驚道:「我操你剃禿了?」


「哎!冷冷!」


劉曄忙搶過帽子扣上,道:「要排大戲了,這是形象需要。咱們班男生全剃了!」


「什麼大戲?」


「《靈魂拒葬》,純爺們戲!」這貨一豎大拇指,好像很弔的樣子。


「沒聽過。」褚青很迷茫。


劉曄很習慣他的無知,得瑟道:「這可是美國名劇。反戰的……」


「得!得!」褚青打斷他,道:「你就告我啥時候演?」


「嘿嘿,還沒排呢。」他又露出一口大牙。


褚青懶得理他。道:「行了我回去上課了。」說著轉身進樓,就聽那貨在後面喊:「這倆月排練室咱們班包場了,哥沒事過來看看啊!」


看個毛線,話劇那玩意太高端,自己可沒興趣。


卻說他回到教室,繼續上著無聊的課,總算熬完了一下午。


騎著那輛破車往家奔,正是下班時間,開車的,坐車的,騎車的,走路的,滿滿登登擠得這座挺大的城市,一瞬間顯得特狹小。


他停在路口等紅燈,斜挎著車,一隻腳蹬在地上,心不在焉的四處瞅。並排還有六輛自行車,後面是十來個行人,都蓄勢待發。對面綠燈一亮,褚青使勁踩上車蹬,車把扶穩,一下就滑出去好幾米,那六輛自行車也都是相同的動作,氣勢生猛猶如七劍下天山,流水般漫過馬路。


「買輛車好像也不錯。」


他混在人堆裡,忽然就閃出這麼個想法,起碼跟女朋友去哪能方便點。


進了小區,先上范小爺家轉了一圈,沒啥問題才下來。範爸爸呆在膠東,範媽媽卻飛到羊城去了,說是談部戲約。


到了自己家,洗了把臉,壓根沒心思做飯,直接摔在床上。腦袋裡也沒想什麼,空空的,瞇著眼,似睡非睡。


再睜開,發現窗外已經天黑了,晃了晃頭起來拉上窗簾,又摸了摸肚子,餓的難受,還是得吃。


劉曄給的木耳正好派上用場,拿水泡開後,撕成兩堆,一半涼拌,一半炒肉。


「嗯?」


褚青吃了一口,很意外這種野生原始的味道,正合他的胃口,算是今天最開心的事兒了。就著大米乾飯吃的正香,就聽床上手機響,像車喇叭一樣的難聽鈴聲。


他這手機,從買來就沒接過幾次電話,拿起來一看,是女朋友的號,不知道為啥沒用賓館電話打。


「吃飯呢?」范小爺開口就問。


「嗯。」


「剛睡醒吧?」


「嗯。」


「自己在家是不是特沒意思?」丫頭上來就三連殺。


褚青翻了個白眼,道:「都知道你還問!」


「嘻嘻。」丫頭笑道:「那告訴你個有意思的,今兒何姐給我打電話了。」


他忙問:「找你幹嘛?」


「哎呀不是找茬。」范小爺安慰了下,道:「她說還珠二馬上就播了,台灣一家電視台請我們過去玩,造造勢啥的。」


「都誰去啊?」褚青鬆了口氣,又問。


「不知道呢,反趙微肯定得去。哎你也得去,她讓我說一聲,就不給你打電話了。」


褚青嘴裡嚼著黑木耳,對此事不熱衷,也不反感,就當去旅旅遊也挺好的,道:「那你戲拍完沒?」


「還剩,剩點,回來……回來再拍。」


「你幹嘛呢?」


褚青奇怪道,聽她氣息忽然就喘的不太均勻,好像很忍耐,又很想使勁的樣子。


「拉屎呢!」


他筷子一頓,無奈道:「姐啊,咱矜持點成不?」


「矜持個屁,矜持能拉出來屎麼?」


褚青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揉了揉腦袋,道:「你買點地瓜,熬……」


「我上哪熬粥啊!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范小爺此刻,無論心理上還是生理上,明顯非常非常的不爽,只能衝男朋友發洩發洩。


褚青把手機拿開半米遠,等她吼完了,才貼在耳朵上,道:「那吃點香蕉。」


「……」


說著,那邊又忽地沒聲了,靜悄悄的。


「餵?喂喂?」


還是沒動靜。


「呃……呼!」


又過了片刻,話筒裡頭才傳來一聲極具舒爽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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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吳剛與嫦娥



台灣中視計劃讓還珠二在4月28號上檔首播,其實有第一部的受眾打底,根本不必擔心收視率,邀請他們過來,只是錦上添huā,就像除夕晚上餃子裡的硬幣一樣。


此行人員,有趙微、周潔、張鐵霖,這三位是主演,實際上只要趙微去了,別人就妥妥的跑龍套了。皇后、令妃這些人,份量不足,容嬤嬤倒是人氣高,可歲數大了,折騰不起那份行程。范小爺能搭上順風車,一是因為三個人少了點,拿不出手;二是因為她青春靚麗,大小是個明星,影迷就算不喜歡,看了起碼也不會瞎眼。


而現在,除了她,又搭上了男朋友。這個倒不是看臉,完全基於他劇中的表現,在台灣意外的很受好評。


褚青接到范小爺電話後,並沒有太多準備,到日子跟著走就是了。這段他又是劇組學校兩邊跑,戲份已經拍得差不多了,估摸了下進度,他就跟學校請了兩天假,打算在離京前把餘下部分一口氣完工。


夢季也表示理解,盡量的調整拍攝時間,集中拍吳剛的戲,畢竟早拍完早利索,拖拖拉拉的都沒好處。


這組裡,褚青沒交下什麼朋友,也就陳鴻因為對手戲的緣故,說話會多些,還有小桃紅也能聊幾句,不過這姑娘跟誰都很熱絡。


至於徐錚,倆人一個比一個悶,壓根就沒怎麼交流過。


最後這天的戲,劇情很連貫,演員都喜歡拍這樣的,情緒能很好的順下來,不用轉換的很突兀。上午是在影視基地,長長短短幾條街,三十多棟民居,叼根煙從頭走到尾毫無壓力。當然,價錢也是真便宜。


群演來來回回就是那十幾個人。每天的任務就是換上不同的衣服,圍觀起哄。夢季根本就不用調度,什麼大場面,什麼重頭戲。導筒都用不著,挺脖扯一嗓子全能聽見。


褚青拍到現在,可謂感觸頗多,對還珠就油然生出一股敬意,特真誠。別老說還珠雷了,起碼人家走心了。


「!」


就見烏天師站在祭壇上,裝模作樣的開始忽悠:「七七四十九天前,天上出現兩個太陽,從此天越來越熱,衣服越穿越少。弄得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底下的群演十分賣力的配合。


「噗!」褚青和陳鴻都掩嘴一笑,互相看了看,對這種逗比台詞無能為力。


嫦娥每在人間呆一天,就會老十歲。這天醒來,發現自己一夜白頭,豬八戒就拿墨汁幫她遮掩。吳剛卻偏帶她來看求雨,嫦娥就一直坐立不安,生怕露餡。


不過這會鏡頭沒掃過來,倆人還能偷偷摸摸的悠閒一下。


「突然我的天目一開,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設壇求雨!」


烏天師在台上咋咋呼呼的,丫其實是個王八精,法力低微,說求雨,還是老大吳剛暗中幫忙。


「來,先喝杯茶。」褚青笑道。


這時一個黑衣侍從端著茶盤過來伺候。幫陳鴻倒的時候,手一抖,不小心把水沾到了她頭髮上。


陳鴻臉色瞬間變了,驚慌地順了順自己的頭髮,忙道:「我們走吧。」


「不!好戲才剛剛開始。」褚青道。說著用手指蘸了下水,然後一彈。


話說劇組沒下限到連個噴水車都不租,直接後期搞定,要不是技術不過關,怕是連外景都想用那五毛錢的特效混過去。


群演也很辛苦,頭上明明是大晴天,還要裝出下雨的樣子,歡呼雀躍。


陳鴻盯著他,大聲道:「你是不是瘋了?連這種人也幫,你就不怕玉帝罵你麼?」


褚青合上扇子,眼睛往天上一瞟,笑道:「我早就被那個高高在上,無情無義的玉帝給逼瘋了。」


陳鴻氣惱他的作為,又怕自己的頭髮露餡,起身道:「我要走了!」


「等等!」


褚青眼神一怔,把她拉回來,探身過去,訝然道:「我好像發現一根白頭髮。」


「別碰我。」陳鴻慌亂道。


褚青摸著她的頭髮,比她更加慌亂,道:「怎麼這麼多白頭髮?」他看著手上烏黑的墨汁,目光瞬間碎裂開,就像心裡那個最美好的東西崩塌了,喃喃道:「難道,你的美麗是假的?你為什麼要騙我?」


「停!」


夢季喊了一聲,頓了頓,似猶豫了片刻,才接著喊:「過!」


之所以猶豫,是因為褚青剛才的情緒,他覺著有點古怪,但好在沒影響效果。


事實上,對吳剛這個角色的理解,倆人從一開始就不同。


夢季的水準和見識比褚青強百倍,可他是以一個商業劇導演的身份去看待劇中人物,只想著怎麼才能把它拍得好看,更加的搞笑,不冷場,這樣才能吸引觀眾。


褚青則是跳出這個框架,單純的從角色本身去感受。


吳剛其實跟嫦娥很像,他對嫦娥的感情,可細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表面的:倆人都很中二,自認為一個是天底下最帥,一個是天底下最美。所以,他覺著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她,同樣也覺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自己,第二種是隱藏的:嫦娥被玉帝關進廣寒宮幾千年,吳剛砍樹也砍了幾千年,都一樣的寂寞,一樣的痛恨玉帝。這種同命相憐就是基礎,在他看來,嫦娥是最好的一個伴侶。


但吳剛不僅僅有痛恨,還充滿反抗,所以他始終向嫦娥灌輸著一種「自由才是最重要」的理念。可嫦娥不一樣,她再怎樣驕傲,歸根結底只是個弱女子,她從未想過反抗,只有逆來順受。


而拋開這些,單說感情方面,與其說吳剛喜歡嫦娥,還不如說,他喜歡的是那種極致的美。


他喜歡嫦娥看誰都是翔的高冷範兒。喜歡她對自己不假辭色,甚至抬手就打。不是他求虐,而是他覺得這樣極致的美,做什麼都可以原諒。


所以當嫦娥的美毀滅的時候。吳剛就崩潰了,惶恐了,甚至可以說,他心裡一直追求的東西,轟然坍塌。


吶,我這麼裝逼的一分析,是不瞬間覺得編劇高大上?


前面的部分,吳剛多是逗比的場景,褚青若是正經的去飆戲,這才是作死。但這最後一天。沒有搞笑的戲份,他覺著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試試。


當然了,夢季如果覺著不好,也無所謂,那就重來一遍唄。他還沒傻到跟導演較勁的地步。


由於二牛渾渾噩噩的不爭氣,豬八戒也幫不上忙,嫦娥已經完全絕望,走投無路,只好回來找吳剛。


「!」


「那,你現在是」褚青給她倒了杯酒,站起身。搧著扇子道。


「我是來求你一件事情。」陳鴻腦袋上包著頭巾,明明還露出大片的白髮,愣是設定成別人都看不見。


「求我?」


褚青扯出一抹很複雜的笑容,沒按劇本走,忽然轉了個身,背對她道:「嫦娥仙子是何等尊貴。從來都是別人求你,今天你來求我?好,你說。」


「嗞」


夢季坐在監視器後面一拍大腿,這小子!


從一開拍,上午那種古怪的感覺就越來越明顯。直到他這一轉身,夢季才回過味兒,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身為一個商業劇導演,他只需要對製片人負責,對收視率負責,至於演員,甭管你用什麼方法演,只要別砸了我的戲,我可以不管。可如果讓人看著彆扭,那不好意思,你就得演到順暢為止。


褚青此刻的表演,雖有點意外,但不至於彆扭,所以他沒喊停,還想看看效果。


就見陳鴻也是微微一怔,接道:「求你幫我返回廣寒宮。」


「你要回去?」他背身問。


「我不能在這呆了,多呆一天,我就會老十歲,我會慢慢的老去,我會慢慢的老死!」陳鴻的語氣也漸漸激烈。


「嫦娥!」


褚青猛地回身,睜大了眼睛,一步步逼近。


陳鴻看他走過來的樣子,稍稍低著頭,兩手緩緩從背後伸出來,就像只豹子要吃了自己。那種緩慢且充滿壓力的動作,讓她呼吸不由變得很急促,心裡也在醞釀著情緒,一點點積蓄著,直到他抬手摘下自己的頭巾,露出了那一頭白髮。


「啊!」


醞釀到滿值的情緒瞬間迸發了,陳鴻雙手按住頭,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聲,身子蜷縮成一團,像得了麻風的病人被扔到了太陽底下,不斷的重複一句話:「把頭巾給我,把頭巾給我」


褚青拿著頭巾,還深深的聞了聞,眼睛裡沒有絲毫笑意,偏偏還咧著嘴角微笑,組合成一副特扭曲的表情,道:「想要?你過來求我。」


「我求求你,不要看我!」陳鴻嘴唇都在顫抖,沒有絲毫考慮,馬上接道。


「為什麼不看你?你不是很喜歡別人看你?」


他臉上那種扭曲更加強烈,拍了拍巴掌,從裡間轉出來三個鶯鶯燕燕的姑娘「什麼事呀公子。」


褚青一手摟住一個,笑道:「來來,我給你們介紹個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大美女。」


其中一個龍套姑娘上前,打量了陳鴻一番,不屑道:「就是這個白頭髮的怪女人啊!」


「你們想知道她是誰麼?」


陳鴻也猛地背過身去,蜷縮著,哀求著:「不!我求你不要說!」


「你們聽見沒有?她在求我!天宮上的第一美女嫦娥在求我!」


褚青幾步就衝上前,用力把她轉過來,驚訝,痛惜,憤怒,憎恨,這幾種情緒雜糅在一起,都裹在他的眼睛裡,道:「你怎麼老是求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求人了?你這樣會變得越老越老,越老越醜!」


「不!」


陳鴻痛苦的大喊,接著手一揚「啪」一個巴掌結結實實扇在他臉上。


「噝!」


現場人員都抽了。涼氣,連攝影師的鏡頭都差點晃了晃,夢季連忙起身,手往下一壓。


這戲裡,吳剛一共被嫦娥打過三次,前兩次都是假打。陳鴻一抬手,褚青一偏頭,後期加上「啪」的音效,就算過。


誰能想到,最後一場的時候,居然來真的了!還打得那麼爆,臉都腫起來了。要說這倆人有矛盾,藉機黑一下,他們是不信的,只能說戲演到這個地步,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是自然而生,情不自禁就扇了一嘴巴。


一時間,現場人員都有種「演員果然是不可理喻的生物」的即視感。


褚青就覺著一陣風刮過,然後從耳朵根到腮幫子這一條,全都火辣辣的,不用看就知道肯定一個紅印子。


這也就罷了,更古怪的是,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隱隱有絲興奮。就像那種自己使出全力,然後得到對方全力回應的興奮感。


陳鴻這巴掌扇出去,也呆了一下,但她經驗豐富,知道不是發呆的時候,身子一扭,跑出了鏡頭外。


褚青看她跑出去的眼神,也極為恰當,疼!真特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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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第一夜


「趙微小姐,能給我簽個名麼?」


「小燕子姐姐,你能跟我拍張照麼?」


「小燕子,我最喜歡你了……」


在華航的飛機上,乘客一溜水的在過道來回折騰,連空姐都趁著工作之便,拿著本子找趙微簽名。


范小爺坐在後面有點吃味,偏頭對男朋友撇撇嘴。褚青捏捏她的臉,小聲道:「金鎖,我最喜歡你了,來親個。」


丫頭用肩膀拱了他一下,嘟起嘴隔著兩寸遠,發出輕輕「啵」的一聲。


「咳咳!」


坐在最裡面的張鐵霖,放下手裡的雜誌,道:「你倆注意點啊,影響我看書。」


那倆人同時露出鄙視的神情:看個毛書,你不盯著我們看,怎麼知道我們在幹嘛?


范小爺很意外的喜歡坐在最外面,褚青在中間,前排就是趙微,周潔在後面兩排,跟助理一起坐。


這次活動的定性,已經上升到兩岸文化互通交流的高度,整的太大扯了。內地這邊很是重視,芒果台的歐陽親自帶隊,一行十幾人,不過人家是大領導,在頭等艙。本來也要給趙微弄個頭等艙,好在小燕子情商還沒那麼低,跟大家一塊坐經濟艙。


「哎!金鎖,你給我簽個名吧。」


這時排在後面等著覲見趙微的一個小姑娘,無聊得緊,左瞅右瞅就發現了范小爺,看那表情就不是很喜歡丫頭,可好歹也算逮著個明星。


「好啊!」范小爺笑得跟朵花似的。一臉和善,接過本子,還問了人家姓名,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句祝福語。


那小姑娘待她寫完,直接越過褚青,又遞給張鐵霖,笑道:「皇阿瑪,我也可喜歡你了。」


張鐵霖哈哈一笑,刷刷也寫上自己的大名。


此時她前面的人想是摟了下趙微的肩膀,特滿足的回到座位。小姑娘連忙湊上去接班。從頭到尾都沒搭理坐在中間那貨。


褚青和女朋友同時轉頭,對視一眼,意味分明,一個是「你好可憐。來抱抱」。一個是「爺才不稀罕!」


今天是4月9號。一行人大清早就在首都機場起飛,因為還沒有直達台北的航班,需要先到香港中轉。


范小爺昨天半夜才從橫店回到京城。五點鐘又被褚青從被窩裡拖起來,頂著倆黑眼圈,一路坐車都在跟他鬧起床氣,直到上了飛機才消停。


等全機的乘客輪流朝見趙微一圈之後,褚青道:「你知道為啥都找她簽名麼?」


「為啥?」范小爺道。


「因為她眼睛比你大。」褚青一本正經。


丫頭也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嗯,她嘴也比我大。」


「餵!你們倆!說人壞話小聲點行麼?」趙微無語的轉過頭,看著這倆逗比,他們關係處的很好,知道是開玩笑,也不會生氣。


褚青笑道:「哎你那專輯賣得咋樣?」


「第一批十萬張已經都訂完了。」她也笑道,有點小得意。


「哇!」


剛說完,就見對面那倆貨同時張大嘴,極為浮誇的驚嘆一聲。


趙微揉了揉腦袋,覺得搭理他們就是個錯誤,靠著椅背閉上眼,很需要冷靜一下。


褚青摟過范小爺,倆人笑得東倒西歪。他自己呆著的時候,和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根本就是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完全不同的倆人格。


趙微的那張專輯,他以前還買過盜版碟,好像叫什麼,有一個姑娘,丫有一些任性,還有一些囂張……說實在的,她唱歌水準實在不敢恭維,還不如我們家范小爺呢。


好吧,丫頭唱歌也不咋樣,可起碼聲音好聽啊,尤其沖自己吼的時候,那key,彪高音分分鐘無壓力。趙微那嗓子就差了點,跟喝了二兩醬油似的,齁咸齁咸。


九點多的時候,到了香港,一眾人下機到休息室,約莫要等十五分鐘左右。


「我餓了。」


范小爺剛坐下就嚷嚷,那點飛機餐,早消化沒了。


褚青就知道她要鬧這齣,特意把包拎了下來,從裡面掏出個塑料飯盒,「喏!」


「嘻嘻!」


丫頭打開一看,是滿登登的肉春捲,話說這東西已經超越回鍋肉,成為她排名第一的心頭好。


褚青看她想吃又不好意思的到處瞅,笑道:「你吃你的,我給他們帶份了。」


說著又掏出一個飯盒,跑到張鐵霖那邊,連工作人員也沒落下,一人一個,剛好都吃光光。


趙微就算了,她身邊擠滿了人,有事先打聽到消息的影迷,神通廣大混進來,就為看偶像一眼。不過這時候香港還沒播還珠,要等到六月底,亞視才會憑這劇第一次幹掉了無線。所以影迷也都是內地或者台灣來港的,本土的幾乎沒有。


等再登機的時候,趙微手裡就多了各式各樣的小禮物,懷裡還抱著個大瓶子,裡面花花綠綠的都是小紙鶴。


褚青忍不住問:「這得多少只啊?」


趙微也嘆道:「一千隻,都那小姑娘自己折的。」


他點點頭,十分佩服這些粉絲的大毅力,又道:「行,保佑你以後平平安安。」


趙微忽然面色古怪,道:「這不是保平安的,她說這是讓我防千年蟲的。」


…………


「咋還發燒了?」


褚青摸摸范小爺的額頭,燙的很明顯,不由皺了皺眉。丫頭則無精打采的倒在床上,眼睛半睜半閉。


這一天,簡直就是個遭罪,當然,僅僅是身體上,心裡還是挺驕傲的。


中午的時候,他們就到了中正機場。才出機門,又被一群人包圍,連免稅店員和海關工作人員都湊過來簽名合照。


還有好幾百位接機影迷就更甭提了,哭啊喊啊,瘋狂的不行,真真是大場面,趙微差點也哭出來,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嚇的。周潔那貨還特意帶了個dv,跟影迷對拍。


人多,加上入境手續很麻煩。單是在機場。他們就堵了一個多小時。張鐵霖最輕巧,丫是英國護照。


進了中視的大本營,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搞了一出很有鄉土特色的歡迎儀式。敲鑼打鼓舞龍舞獅。一萬響的大長鞭鋪滿地。劈裡啪啦就像統一終於乾掉了康師傅似的。


按照原計劃,應該馬上有個媒體見面會的,結果看這幫人一個個的難民範兒。又餓又累,壓根顧不上形象,抓著會場準備的小點心就往嘴裡塞,只好讓他們暫時休息一會。


一下午帶晚上,褚青他們一直在棚裡參加歡迎會的錄影,好容易ok了,各路媒體居然還沒滿足,中視只得臨時又加了一次記者會。


都搞定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范小爺昨晚本來就沒睡好,一通折騰,而且台北這邊的氣候跟京城差異很大,可能還沒適應,到賓館就開始頭暈,說上床躺一會兒,結果躺著躺著就迷迷糊糊的了。


「你乖乖的,我給你找藥去。」褚青道。


「呃,你快點,你上哪去啊……」丫頭細聲道,邏輯不清,都有點燒糊塗了。


褚青嘆了口氣,給她蓋好被子。


中視為了這次格格台灣遊,可是花了大力氣,光保全加陪同人員就有四十個,其中固定的幾個人跟他們同吃同住,一路陪到尾,也在賓館。


除了歐陽那房間,褚青挨屋敲門,大家全累了一天,有的都睡了,又被吵起來。


他也很不好意思,敲了一圈,沒一個有帶常用藥的,後來拍了拍腦袋,笨啊!賓館肯定有。


當即又跑到服務台,一問,果然有。那夜班經理是個女的,很細心負責,還跟著褚青到房間看了看。


結果他一進屋就覺著不對勁,見丫頭滿臉通紅,在床上不時翻著身,嘴裡發出很憋悶的喘息聲,短短功夫,好像比剛才更嚴重。


「褚先生,我覺得應該馬上送醫院看看。」那經理擔心道,真要出點什麼事,她可擔不起這責任。


褚青瞅范小爺那難受的樣子,也感覺吃藥已經不頂用了,忙問:「附近哪有醫院?」


經理想了想道:「只有家小醫院,不過有點遠。」


他立馬跑出去,再次敲開中視工作人員的房門,把情況說明。那倆人倒也利索,連忙穿好衣服,下樓準備車。


褚青幫范小爺穿上鞋,套了件外套,背著她上車。


開了二十多分鐘,到了那家小醫院,醫生量了量體溫,好傢伙,三十九度二!忙打了一針退燒針,又吃了藥,這還不能回去,得觀察一會,有好轉跡象才行。那倆工作人員也十分給力,陪著一起等。


丫頭躺在病床上,不停的呻吟,她這會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不曉得自己在哪,就覺著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難受的。


褚青找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滿眼的心疼。他也發過高燒,特理解這種,整個人就像被悶在罐子裡,身體裡的水分在一點點蒸發,最嚴重的時候甚至覺著自己會虛脫至死。


他看了看表,午夜了。


早上出發的時候,兩個人還把它當成一次快樂的旅遊,誰能想到,來台北的第一個晚上,居然就倒進了醫院。


褚青攥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熱度,跟自己心裡一樣滾燙。


他比范小爺更累,壓力更大,折騰了近乎二十四小時,此刻坐在椅子上,實在有點撐不住,慢慢的垂下頭……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著一句:「這是哪啊?」


「嗯?」


他猛地抬頭,先緩衝了幾秒鐘,讓腦筋變得清醒,見丫頭已經睜開眼,忙問:「還難受麼?」


丫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明白點了,這是哪啊?」她又問了一遍。


「這是醫院,你剛才都燒糊塗了。」


他說著又喊來醫生,重新量了下體溫,總算降到了安全線。


「謝謝二位大哥,謝謝!」


回到賓館,褚青握著那倆哥們的手,由衷道。


「哎!你們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其中一人笑道。


已是凌晨,這倆哥們客套幾句就抓緊時間回去補覺,褚青也困得不行,看范小爺精神好轉,便想回房。


「你別走,擱這陪我……」


丫頭很及時的表現出一種強烈的脆弱感,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都讓人無法拒絕。說完還往裡面挪了挪,讓出一塊地方。


褚青也不矯情,脫了外套擠上床,笑道:「這回不怕我欺負你了?」


范小爺抱住他,很安心的閉上眼,道:「反正我也動不了,你想欺負就欺負唄。」


褚青蹭了蹭她鼻子,道:「得了,我還怕交叉感染呢。」


本來是你捏個泥人我捏個泥人的美好氣氛,這貨偏來句犯賤又煞風景的話,丫頭現在是沒力氣,咬不動他,只得狠狠道:「有本事你以後也別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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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兩小無猜


賓館選得很妥當,不在鬧市區,裡面優雅外面安靜,保全也做得到位,沒什麼腦殘粉混進去。


林心茹心情歡愉的到了樓上,她算是東道,昨天沒露面,今天正式一起參與全程宣傳。蘇友鵬還在內地拍戲,騰不出檔期。


她穿著運動鞋,牛仔褲,斜背小包,乾淨利落。上午要去台北故宮,得走好多路,她可不想踩著雙高跟鞋被人圍堵。中視方面已經早早過來人,安排車輛,順便通知各路媒體,看到她都微笑著打招呼,這姑娘可不比往日,人氣爆紅。


林心茹進了vip區,臨來跟趙微簡短通了電話,打算先找小伙伴敘敘舊。正看門牌號的功夫,就聽「吱呀」一聲,左前方的房門被拉開,然後褚青從裡面走了出來。


倆人都是一愣,表情尷尬,特別是范小爺的聲音隨後從門縫裡鑽出來:「你就在這洗唄,誰能看見啊?」


這種尷尬就愈加強烈。


褚青有點懊惱,他們的關係在朋友圈裡已經很公開化了,可畢竟是在台灣,一大堆人跟著,被人看到同睡一間房不太好。本來想等丫頭睡了,自己再偷偷回屋,結果折騰得太累,也跟著睡著了,一覺醒來就是大天亮。


詭異的呆默了幾秒鐘,他才反應過來,道「我們沒……」


剛開口,就被林心茹打斷,小聲笑道:「你不用解釋,我們都知道。」說著掩嘴轉到另一條走廊,敲了敲門,接著傳來趙微的聲音,「呀,你還挺快的!」


「哎,我跟你說,我剛才看著他們……」


林心茹故意開著嘲諷。趙微也一驚一乍的很配合,瞬間變身倆長舌婦。


褚青無語,默默回到房間洗漱完畢,跟女朋友來到餐廳。張鐵霖已經坐哪喝牛奶了,見了忙問:「兵兵好點了麼?」


范小爺睡了一晚上,還有些低燒,精神卻好多了,笑道:「嗯,好點了。」


「那就好,你可不知道。昨晚上我都睡著了,好傢伙,這小子咣咣敲我……」


「您吃個甜餅!」褚青馬上堵住了他的嘴


這貨剛開始接觸的時候,覺著挺嚴肅不好親近,熟了才現,丫就是個話癆,而且特八卦。


一會,小伙伴們6續下來吃飯。歐陽聽說范小爺的事兒,關切的問了問。看她還沒大好,今天行程也不太重要,乾脆讓她在賓館休息,免得又嚴重。


她不去。褚青索性也申請留下來陪護,歐陽考慮了片刻,點頭同意。其實這幫人,只要趙微不出問題。別的,也就那麼回事吧……


就這樣,一大波人辛苦去外面走秀。倆人很輕閑的窩在賓館裡看狗血劇。


下午的時候,實在無聊得緊,還出去溜了溜。這種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手拉手逛街的感覺,讓他們都很新鮮,也很愉快。沒特意去什麼著名的地方,就在賓館附近兩條街上,走了一個來回。


不時也有些路人湊上來要簽名,褚青也終於嚐到了一把裝逼滋味,他都拍好幾部戲了,在台北才找到點當明星的虛榮感,簡直是失敗中的失敗。


那些路人涇渭分明,目標清晰,找褚青的絕不會去找范小爺,當然她那邊也一樣。


他的粉絲構成很奇怪,三十歲以上的女性居多,光看穿著,一部分像是白領,一部分像是主婦。也沒有追星的熱度,就像不太熟的朋友見了面,聊幾句,問候寒暄,不打擾,不勉強,不湊熱鬧,然後淡淡離開,這樣的交流方式讓他非常喜歡。


特別是跟范小爺身邊圍著的小男生們一比,就更讓他喜歡……


那些個小男生,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分泌旺盛的階段。他們不是喜歡范小爺,只是單純的喜歡漂亮女孩子,換大冪冪來一樣的敢喊「我愛你!」


也正因為這,他們對倆人如此親密的關係,感到略微驚訝,但也僅僅是略微驚訝。


而對褚青和范小爺來說,這一整天感覺都很不錯,忙裡偷閒,又貼合無間。


誰知晚上,一家晚報的頭版,忽然就爆出來他們牽手逛街的大圖,還起了個很狗血的標題——《柳青金鎖戲外生情擅自脫隊台北街頭秀恩愛》


好吧,這種沒水準的字兒只有我才能想得出來。


中視的宣傳人員分別告知歐陽和瓊遙時,反應都很淡定,根本算不得什麼事情。


這是家小報紙,不知道在哪就偷拍了這張照片,把它推上頭條,大概是想憑藉獨家新聞一舉壓倒同行。可惜,台北全城都在子的烏雲籠罩下,兩個三流小明星的戀情根本沒多少人關注,甚至連曝光這種詞都用不上。


看過的讀者,大多是「哦……」的反應。


…………


「周潔走了?」褚青驚訝道。


「嗯,我也剛知道,自己回京城了。」趙微很無奈。


他咂巴了下嘴,對這人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順帶無話可說。


游完故宮後,他們第三天就南下高雄,結果隊伍裡莫名其妙就少了個周潔。這人平時沒啥存在感,跟褚青等人也是互不搭理,但忽然就不聲不響的搓爐石回城,此種做法還是刷新了一干人對他的觀感度。


這件事的性質跟褚青范小爺搞對像不同,他們倆是小配角,而且是私人生活,沒有負面影響,反而還能小小的幫還珠炒作一下。


周潔可是正經的男主,這種沒下限的撂挑子行為,先波及的就是某些活動贊助商,事先說好他必須得參加,現在人沒了,怎麼解釋?還有那些熱情的影迷,更是對他們的不尊重。


中視就倒霉催的,不僅費錢費力的接待,還得幫瓊遙公司做公關,否則影響了第二部的收視率,那可是雙輸。


對此事,一直有兩種說法。


一個就是中視爆出來的公關稿,什麼「周潔連夜返回內地。只為挽救破碎愛情」。裡面把他寫的有情有義,簡直秒殺福爾康,氣死王寶釧。


一個則是在台灣娛記圈裡的傳聞,說他無非是看自己的人氣比不上趙微,比不上林心茹,就腦子一抽,溜了。


總之不管真相如何,跟褚青無關,他正蛋疼的在家搖滾餐廳裡看一大撮人跳迪斯科。


話說台北和高雄的活動路線真是不一樣,一個斯斯文文。一個妥妥的夜店風。來之前,褚青還想,搖滾餐廳,可能就是店裡掛個吉他貼張海報那種。結果到現場就被驚嚇了,正中齁大齁大的一個舞池,樂隊配備一應齊全,四周的平台上圍著幾十張桌子,居然還有二樓。


這佈局,特眼熟。要不是那些亂七八糟閃的彩燈,和「砰砰砰」震得心都跳的音樂,他還以為一會郭德剛就從裡面鑽出來了。


一幫子年輕人在舞池裡單挑,他們都是還珠的影迷。青春年盛,肉眼可見的朝氣蓬勃,把現場氣氛搞得大為火熱。趙微林心茹在這種環境下,慢慢也放鬆下來。連張鐵霖都穿著夏威夷海灘衫,跟著左扭右扭的。


主辦方還算理智,沒準備酒水。怕喝多了出事,一溜的礦泉水。


褚青拿瓶水小口抿著,非常不適應,吵吵嚷嚷的,再呆會心髒病都能犯了。瞅了眼興致勃勃的范小爺,搖搖頭,自己偷偷摸摸撤下平台。


往出口的過道很窄,人又多,他費勁的剛要鑽過去,忽又從旁邊擠過來兩個人,搶到前面。


都是男生,年紀不大,利落的短,模樣沒看太清,應該都挺清秀的。一人個子很高,另一人好像育不太好,約莫一米五多點。


倆人似乎不認識,沒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後往出走。矮個子走在前面,快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蹲下身。高個子沒在意,一下撞到他背上。


「哎喲!你走路沒長眼睛啊?」


矮個子被撞的往前一載歪,回頭喊道,聲音清脆,帶著變聲期特有的青春味道。


褚青聽了一呆,居然是個女的。


「你才沒長眼睛,你忽然蹲下來幹嘛?」高個子回擊道。


「我係鞋帶關你屁事啊?」


「你在我前面當然關我的事啊!」


他倆一人一句吵個沒完,褚青還堵在後面呢,只得道:「那個,能不能先讓我過去?」


女生瞪了男生一眼,推開門出去。


剛到外面,褚青就覺著腦筋清爽,空氣中含著一絲傍晚的涼意吸進鼻子裡,胸腔都舒展開了。


那兩個孩子站在路邊,都準備打車,互相瞪著眼睛,似兩隻炸了毛的小喵。


一輛出租開過來,又同時揮手,車停在跟前。


倆人連忙衝上去,一隻手扒著車門,另一隻手推著對方,絲毫不讓步。


「你幹嘛,我先招手的!」


「才怪咧!明明我先打到的!」


爭執了一會,司機忍不住回身問:「你們不是一起的麼?」


「誰跟他/她是一起的!」


「神經病,別浪費我時間,閃開!」司機罵罵咧咧的把後門關上,開走了。


倆小孩又是互瞪,退迴路邊,等待下一輪戰鬥。


這次時間稍微長了點,站了半天都沒有車。


天已經漸漸黑了,女生似有些著急,從兜裡掏出張車票,確定了下開車時間。看著還有一會呢,足夠到火車站,才鬆口氣。


此時又來了輛車,遠遠從路口拐過來,倆人牟足了勁跑過去。女生跑得慢些,心裡愈加著急,腳一頓,偏偏又絆了塊石頭,身子趔趄著往前衝了幾步,手指不由一鬆,車票順風就飛了出去,正貼在出租車的擋風玻璃上。


更慘的是,那車居然沒停,帶著票絕塵而去。


「我的票!」


女生撕心裂肺的喊,從褚青面前跑過去,追了一段。


「哈哈哈!」


男生看她這樣子,幸災樂禍的狂笑不止。


那女生看著車遠去的方向,傻站了一會,默默的往回走,第二次經過褚青面前。


然後,她也蹲在馬路邊,離他大概三米遠的地方,手搭在膝蓋上,把臉一埋,「嗚嗚嗚」地就開始哭。


褚青吐出口煙圈,螃蟹一樣往邊上挪了挪,怕被人誤會。


「呃……」那男生本來還在大笑,嗓子瞬間就被掐住了,看著蹲在地上的女孩子,不由撓撓頭,很煩惱的表情。


猶豫再三,他還是慢慢湊過去,小聲道:「餵,餵!」


「幹嘛?」女生悶悶道。


「你沒事吧?」


那女孩子猛地就爆了,抬起頭沖他哭喊道:「你說我有沒有事?我今天這麼倒霉!碰上你這個死豬頭!我現在車票都沒了,回不去台北……嗚嗚嗚……」


她的預算剛剛好,身上只剩打車的錢,根本沒能力再買張火車票。她都後悔死了,為什麼要提前買回程票,為什麼要腦袋熱從台北追到這裡,那就不會碰上這個死豬頭,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女生約莫十五六歲,白色t卹,八分褲,很男孩子氣,這會眼睛哭得通紅,看著更呆萌呆萌的。


那男生很不好意思,她搞成這樣自己也有責任,又撓撓頭,似下了很大決心,居然也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票,道:「喏,我也回台北,你拿我的票吧。」


女孩子抹了把眼淚,偏頭瞅他,這貨看著也不像有錢人家的小孩,不確定的問:「那你怎麼回去?」


「那就不關你事了,你個男人婆!」男生明明很肉痛,還得裝成瀟灑大方。


褚青在旁邊看得這個過癮,果然是片神奇的土地,隨便出門抽根煙,都能遇著這種偶像劇橋段。


「餵!你們兩個!」他蹲在馬路牙子上,沖他們招招手,一副勒索小孩子零花錢的盲流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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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竹馬弄青梅


李小白有兩句叫: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他一直覺著這個特黃,弄青梅也就罷了,還得繞著床弄,繞著床也就罷了,還要騎個竹馬……


嘖嘖,簡直喪心病狂!


褚青有時候也會瞎琢磨,跟范小爺這種情況,算不算青梅竹馬。結果想著想著自己都一身雞皮疙瘩,拉倒吧,青梅竹馬這個詞,跟他們完全是兩種畫風。


不過,他看了看跟前這倆孩子……


「你們倆,過來!」褚青招了下手,另一隻手還夾著煙,演技爆發,十足的癟三樣。


那男生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一跨步,擋在女生身前,緊張問:「你誰啊?你要幹嘛?」


女生躲在後面,不自覺的揪著他肩膀的衣服,看了看對面那貨,有點疑惑:「他好像是演柳青的那個。」


「那是誰啊?」男生迷茫,對這種男性角色絲毫無感。


褚青咧咧嘴,站起身,足足比他高一個頭,慢慢走過去。男生就覺著一股莫大的壓力撲面而來,手都在抖,道:「你不要過來哦,你再過來我報警!」


報個毛線?哥是在幫你啊,沒看那姑娘都要抱上你了。


他正要再耍幾句嘴炮,深層次助攻,就覺得身後有人走近,接著後腦勺一股風扇過來,感受了下那人的味道,撇撇嘴,沒躲。


「啪!」范小爺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道:「你有病啊!不在裡面呆著,擱這嚇唬小孩玩?」


褚青很委屈,演的正開心呢,就被打斷,悶悶道:「我沒嚇唬。」


「那你在幹啥?」


「我幫忙呢。」


他現在可學壞了,撒起慌臉都不紅。


跟著把那兩隻可憐蟲的遭遇簡單一說,范小爺比他還熱心腸。麻溜的翻了翻包,掏出幾張人民幣,問:「我都花光了,你手裡還有沒?」


褚青摸摸兜,搖了搖頭,頓了兩秒鐘,忽道:「心茹肯定有。」


「哎對!」丫頭眼睛一亮,扭頭對那兩隻道:「你們等會啊,別害怕,他跟你們鬧著玩呢。這,這還算個好人。」


褚青看她跑進店裡,翻了個白眼,有你這麼埋汰自己男朋友的麼?


那男生仍然沒敢放鬆,緊緊護著女生,神經兮兮的樣子。


三分鐘後,范小爺出來了,手裡攥著幾張新台幣,直接跑到他們跟前。


「給!趕緊去買車票回家吧。」


倆小孩都沒敢接。搞不懂這對情侶的腦洞為毛開得完全不一樣。


「拿著啊!」范小爺又把錢送了送。


男生終究要大膽一點,也認出了她,猶豫著接過錢,道:「謝謝范小姐。」


丫頭噗哧一樂。道:「裝什麼大人啊,叫姐就得了,還小姐。哎你幾歲了?」


「十六歲。」他道。


「我也十六歲!」女生從他背後探頭道。


「這麼大點以後別自個出門啊,還帶著女朋友。讓家裡多擔心……」范小爺也不過十八歲,難得能碰見比自己還小的,頓時猛找成就感。逮住一通訓。


那兩隻老老實實的聽著,對「女朋友」這種敏感詞都沒啥反應,就覺得金鎖姐姐人真是超好,超親切。相比之下,另一個貨就超爛,超討厭,如此鮮明的人品差距,居然還是對情侶,根本接受不能。


褚青也極其配合,好死不死的來了一嗓子:「這可是藉你們的,以後記著還!」


范小爺回頭瞪了他一眼,道:「甭聽他的,行了快走吧。」


男生正是火熱的年紀,不願服輸,大聲衝褚青喊道:「我叫陳伯霖,我一定會還你錢的!」


女生比他還倔強幾分,跟著大聲喊:「我叫桂倫鎂,我也一定會還你錢的!」


她話音剛落,陳小霖就扭頭,不滿道:「餵!你幹嘛學我說話?」


桂小鎂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錢,道:「我才沒學你說話,這錢是兵兵姐借我的,給我!」


陳小霖馬上又搶回去,滿臉的不可理喻,道:「你不要不講理哦!明明是兵兵姐借我的!」


「餵!你這個死豬頭!你有票還搶我的錢?」


「我警告你哦,不要叫我死豬頭,你這個男人婆!」


「死豬頭!死豬頭!」


「男人婆!男人婆!」


「……」


倆人忽然就吵個沒完,范小爺直接看傻眼,默默回到男朋友身旁,小聲吐槽:「我咋跟看偶像劇似的?」


褚青笑道:「你造嗎?他們越醬紫越會相親相愛的哦!」


范小爺踹了他一腳,怒道:「說人話!」


女朋友打自己的時候,千萬不能躲,這是秘技。


褚青挨了一腳,沒事人一樣拍拍屁股,伸手幫他們攔了輛出租車,然後摟著范小爺返回店裡。


進門時,他回頭看了眼,那兩隻仍舊你推我擠的,但好歹一起上了車。


此刻夜色氤氳,迷濛得正似花樣青春,丫瞬間覺著自己功德無量。


…………


大抵上,除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審美觀之外,此次台灣行,褚青就沒覺著還乾了什麼有意義的事兒。哦對了,他還學會了幾句當地方言:我宣你!我真的好宣你!


十幾天的行程,從台北到台中到台南,又返回台北,累的腳不沾地,各種訪問各種晚宴,最後還在瓊遙家吃了頓飯。


瓊遙奶奶對范小爺解約的事情倒沒什麼介懷,隻字未提,還鼓勵丫頭好好拍戲。其實她自己這麼大的產業,影視娛樂文化出版,堪稱一個小王國,不可能事事親為。經紀公司跟范小爺的矛盾緣由,她甚至都未必知道詳情。


臨走前兩天,這夥人還順便參加了檔綜藝節目,叫什麼我猜我猜。張鐵霖帶著趙微林心茹,加上范小爺一起錄影。褚青有自知之明,沒那個藝能細胞,就坐在底下當觀眾。


那幾個人都很放不開,全程無比生硬。趙微就沒說過幾句話。也就丫頭傻大膽,不管有譜沒譜,張口就來。


褚青一身汗啊,生怕她說錯話,冒出個統一啥的。別的環節倒是看得挺開心,那個牙套妹這會還真是土得掉渣……


4月22號,一行人離開台灣。


這段時間感覺過得非常快,每天都經歷了很多事,見了很多人,可仔細想想。又幾乎沒有能回憶得起來的。似在水缸裡滴了滴墨汁,渲染了片刻色彩,很快就歸於清澈,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在首都機場,大家各自分別,歐陽特意拉過范小爺閒聊幾句,搞得她莫名其妙。


她本來打算買當天晚上的機票,直接飛到橫店,褚青真想拖她進衛生間好好教訓一番。也不看看自己累成什麼德行。就算你拼命工作,也得有命才行,強行把她按住,起碼休整一天再說。


「哎青子。你記個號。」


在等行李的時候,張鐵霖拿著手機過來搭話,他們都回市區。


褚青沒明白他想幹嘛,但也拿出手機。道:「您說吧。」


張鐵霖說了一串號碼,道:「明,嗯。後天吧,你打個電話,有部戲你來串一下,角兒不大,別嫌棄啊。」


「哪能呢,謝謝張老師。」褚青笑道,沒對他這種命令式的口吻感到不快。第一人家也是好意,有活還能想著你;第二自己也得還人情,那字可不是白教的。


有人可能覺得,丫也沒手把手的教,就說了幾句,這也算人情?


這種東西,沒啥標準,你覺著算,就算,你覺著不算,那也可以不搭理。幹演員這行,特別是你沒成名的時候,人家幫了忙,即便是小忙,也要記著。等你紅了,人家找回來,那就得湧泉相報,這叫口碑。


明叔也說過,早期乾了不少還人情的事,不好意思拒絕,後來搞得自己太憋,就明白過來了,一概不理,按著本心走。


褚青,還沒到那個地步。


好容易折騰到家,先把行李拎到范小爺哪,倆人往床墊子上一躺,懶懶的抻了個腰,「呵……」都呼出一口長氣。


就是個累,誰也不想動,不想說話。


躺了沒多久,就聽她手機響。


丫頭摸過一看,笑道:「我媽!」


「餵?媽……嗯,剛到家……還行,不太累。」


開頭幾句過後,她就不吭聲了,一直在聽裡面說,不停的眨眼睛。


褚青側過身,掰她的手指頭玩,很好奇通話內容。因為每當她狂眨眼睛的時候,就是心裡在打鼓。


說了好久,才掛了電話。


「什麼事兒?」他問。


「又給我接了部戲,叫什麼《青春出動》。」范小爺把手機一扔,倒在他腿上,道:「哎呀,拍完《小李飛刀》,就得接著拍那個。」


「去哪兒啊?」


「湘南。」


褚青第一反應是鬼塚英吉,好吧,嚴打害死人,連個地名都不能說。


范小爺猛地又坐起來,道:「我說歐陽還閒的找我聊天呢,這戲肯定又是他們投的。」


褚青才不管誰投的,嘆道:「咱倆現在一年都見不著幾回面了。」


「哪有那麼嚴重啊!」


范小爺回道,伸出小舌頭舔了下嘴唇,又眨眨眼,忽然撲上去抱住他,聲音甜的膩人,道:「領導,有兩個事兒跟您匯報一下。」


褚青打了個寒顫,稍稍推開她,道:「有事說事,咱別這麼不著調行麼?」


「第一個,」范小爺拱了拱身子,道:「我得剪頭髮。」


「剪多短?」


「到這吧。」丫頭比了比自己的後脖子,真剪了,就是標準的齊耳短髮。


褚青摸了摸她已經及腰的長發,有點可惜,還是點頭道:「嗯,同意,還有啥?」


「第二個,呃……」


丫頭忽然吞吞吐吐的,眨著大眼睛賣萌,就是不說話。


褚青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問:「第二個是啥?」


「你不許生氣啊!」


「我不生氣。」


「我好像……」范小爺看著男朋友,小聲道:「嗯,有幾場吻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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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你的天真我的單純


褚青偏著頭,不說話,雖對著她的臉,又不像在看她,反倒似在走神。


范小爺說完這句話後,就一直微微低頭,保持著那個習慣動作:眼睛從下往上的瞄他。這樣的眸光,對面人看過去,會覺得那裡面湧起了一汪泉,汩汩的有水潺動。每當她害怕褚青生氣的時候,就會用這種眼神看他,像極了一隻小心翼翼的幼貓。


她真的很害怕他生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便她清楚,這個人永遠不會對自己說哪怕一句很嚴重的話。


安靜了好一會,氣氛不尷不尬的讓人難受。丫頭終於忍不住湊了上去,開始無敵的撒嬌呻吟,捧著男朋友的臉狂親,哼哼唧唧的拉著長音:「哎呀你不說不生氣麼?」


褚青任她的嘴唇在自己臉上滑弄,道:「我沒生氣啊。」


「那你幹嘛呢?」


「我就是有點不爽。」


范小爺把距離拉開少許,小聲道:「那我不拍了,行了吧?」


「你都簽約了,還想陪錢啊!」褚青揉揉她的頭髮,到底可惜,若是剪了,再想長成這個長度,不知得過多久。


「那你又不高興!」丫頭稍稍提高音量,嗓都有些變調了,又害怕又委屈。


褚青看她的樣,不禁坐直身靠在牆上,道:「我真沒生氣,我吧,現在就很矛盾。」


丫頭眨眨眼,表情古怪。這種一本正經準備談心的節奏,自己很不適應。就見他那張臉愈加的苦逼。糾結道:「一方面,我能理解;一方面,我又接受不了。」


聽起來好像在說廢話,卻又是大實話。


他以前看電視裡那些漂亮的女明星跟男人啃得死去活來時,感覺倍儿爽,結果真等到自己女朋友了,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理智上,他理解並支持丫頭的事業。可情感上,確實無法接受。


「那到底怎麼辦啊?」


范小爺也特明白他的心理活動,但倆人沒經歷過此類事情,一時都悶在哪兒。


褚青慢慢摸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的,感受著滑順的髮絲在指間流過,忽道:「哎?能藉位麼?」


丫頭眼睛頓時一亮。道:「應該能吧,導演也不能硬逼著我跟人親嘴兒!」


「那他就是硬逼著呢?」


范小爺語調都歡快了幾分,嘻嘻笑道:「那我就一直笑場,看誰耗得過誰!」


褚青也噗哧一樂,捏了捏她鼻,但隨即似想到什麼事。又恢復了那張苦逼臉。


「我都不親了,你怎麼還不高興啊?」丫頭使勁掐著他臉上的肉,撅嘴道。


「不是啊。」他撓撓頭,道:「我就想,你也不可能就碰著這一回。以後還得……」說到這,接不下去了。


「我……」


范小爺也卡了一下。不曉得說什麼。這種事實在司空見慣,很多演員情侶都遇到過類似的矛盾,他們怎麼處理的,她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此刻非常苦惱。


丫頭直直地瞅了他半響,忽地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從他懷裡撤出來,跪坐在床上,挺直腰板,然後伸出右手,一字字道:「我,範兵兵!」


聽這個開場,加上那個古怪的起手式,褚青一愣,不曉得她要幹嘛。


就見她那小臉上,露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接著道:「以後絕對絕對不會拍吻戲,不會拍床戲,不會拍親熱戲,不會跟別的男人拉手,不會摟摟抱抱……」


「呃,那個……」


褚青就覺得這幅場景又感動又好笑,弱弱的打斷了一下,道:「拉手還是可以的。」頓了頓,又道:「稍微抱抱也沒關係。」


范小爺本來很嚴肅的情緒,被他攪合得一干二淨,猛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問:「還有沒?」


「嗯,不能穿內衣。」這貨居然還真正兒八經想了想。


「不穿我光著啊!」丫頭吼道。


「不能穿內衣出鏡。」他急忙補充。


「不能穿內衣出鏡,還有沒?」她繼續問。


褚青搖搖頭。


丫頭斜了他一眼,道「你可想好了啊,到時候別怪我漏了沒說。」


「真沒了。」


范小爺皺皺鼻,把剛才的內容完整重複了一遍,道:「要是我沒做到,我就,」她歪頭合計了兩秒鐘,道:「我就不得好……」


「行了!別往下說!我信!我信!」褚青連忙摀住她的嘴,這個傻丫頭。


她咬了一口他的手心,又把手掰開,臉上帶著小得意,好像剛做了件特了不起的事情,稍稍揚起下巴,道:「這回爽啦?」


「嗯。」


「不生氣啦?唔……」


褚青猛地把她拉過去,死死吻住那兩瓣由於過度疲累而毫無光澤的嘴唇,幹幹的帶著幾道小裂痕,沒有一點柔軟溫潤的感覺。


好久,范小爺直到快窒息了,才氣喘吁籲的掙扎開,道:「瘋了你,幹嘛?」


褚青只是笑,不說話。


「神經病啊!」


丫頭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被他親的都有點腫了,又順順凌亂的頭髮,瞅了他一眼,忽地反應過來,道:「哎?不對啊!」


「什麼不對?」


「別光說我啊,你要是跟別的女人啃來啃去呢,你怎麼辦?」


「呃,這個……」


褚青的小心臟瞬間跳動,好一陣發虛。他可是曾被周公按住濕吻過的,這事壓根沒敢告訴她,此時被問起,臉色都不對勁了。


范小爺本來就是隨口一問,但看他這反應,立馬瞪大眼睛。炸毛道:「你行啊!你還真啃過啊?」


「啊,呵呵。也不是。」褚青打著哈哈,左瞅右瞅,就是不敢看她。


「你給我轉過來!」丫頭搬過他腦袋,盯著那雙眼睛,道:「別讓我費勁,說吧,跟誰?」


褚青想扭扭脖,試了一下。居然沒扭動,只得慢吞吞道:「跟,跟周遜。」


「哼!」范小爺歪了歪嘴角,特不屑,露出一種老娘早猜到的表情,道:「我就知道是那個小狐狸精!」


褚青一腦袋汗,姐啊你才十八歲。您別用這種原配抓小三的語氣好不好?


話說倆人的角色瞬間兌換,方才弱勢的那個變得霸氣無雙,一句跟著一句。


「老實交待,你倆還乾什麼了?」


「沒幹別的了。」


「真的?」


「真的真的!」


「那以後還敢不敢啦?」


「不敢了不敢了。」


這通審問,後來褚青乾脆學她,把那一大串承諾又說了一遍。最後道:「我要是做不到,我就不得……」


「哎!你別瞎說!」范小爺馬上摀住了他的嘴,笑道:「我也信。」


拜託!什麼年代了?還玩承諾?那是忽小孩的嘴炮,現實點好伐!


其實,他們比誰都明白。在這個圈裡,大部分人終究會變得成熟圓滑。充滿浮躁,但他們仍然做著這種在別人看來極為幼稚可笑的行為。


很簡單,因為你說,我就信。


嘮叨了半天,倆人都餓了,褚青簡單做了點,小半盆蛋炒飯,還有一大碗紫菜湯。范小爺心裡像放下了塊大石頭,輕鬆無比,吃起飯也氣勢驚人,道:「以後咱倆就一起開個大公司,想拍什麼就拍什麼,想啃誰就啃誰!」


「你還想啃誰?」褚青喝了口湯,斜她一眼。


「我想想啊。」


范小爺咬著筷,道:「嗯,在台灣碰著的那個小男生就不錯,成天跟你親太沒勁了。」


這丫頭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種,總是得瑟的挑釁,最後被虐的還總是自己,褚青慢的放下碗,然後站起來。


「咣啷!」


「呀!放開我!放開我!」


「湯!灑了灑了!」


…………


在京城歇了一天後,範小爺就飛去了橫店,那裡還有幾場戲需要收尾,然後就得馬上去湘南拍《青春出動》。


褚青覺得自己在不斷的重複做這件事情,送別,送別,還是送別。從沒有機會在大風大雨,接她回家。


他現在的生活非常明確的分成了兩部分,獨處的時候就是在工作,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在休息。


送她走的下午,褚青就撥通了張鐵霖給他的那個手機號。


「餵?」


「餵?您哪位?」裡面傳出來一個略低沉又很方正的男聲。


「您好,我叫褚青,張鐵霖老師讓我給您打這個電話,說是有個角色我可以試試。」


「你好你好。」這人可能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了,但仍然等他把話說完,才道:「老張跟我打過招呼了,哦,我是張國利。」


褚青微微一怔,這人他知道,可選角不是導演或者製片人幹的活麼?便道:「不好意思張老師,冒昧問一句,您是這戲的導演?」


「呵呵,我算是小股東吧。」張國利並沒解釋太多,笑道:「看來老張這是什麼也沒給你說啊,我簡單說道說道啊。咱們這戲是清朝戲,主演都齊了,還缺幾個配角,你能演哪個,現在還不能定。這樣,你明天過來一趟,試試戲,然後再說,成吧?」


「行行,麻煩您了張老師。」褚青一聽他說那地址,還是在京郊那個影視基地,合著自己就出不去這一畝三分地了。


他掛掉電話,打了個哈欠,覺著現在身體狀況差了很多,一到午後就特愛困。


不緊不慢的爬上床,閉上眼,哎,演誰都成,別讓我演劉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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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試戲


四月末的天氣,正是乍暖還寒,翠枝抽條,新花初盛,讓人工作起來都很有力氣。


褚青熟門熟路摸到京郊的影視基地,被劇務領進了片場,是個小姑娘,不熱心也不冷淡,讓他先到化妝間等會。


這就是拍豬八戒用過的那屋子,小桃紅差不多天天就在這給徐錚餵飯來著。他打量一番,比哪會可多了不少物件,兩邊都是一溜長桌,起碼有十面大鏡子錚亮對照,褚青就坐在中間,被晃得都有種自己能爬到裡面裝貞子的感覺。


他趁著沒人,鬼鬼祟祟的挨個椅子掃了一眼,沒發現椅背上有貼著紙條,寫著某某的名號。


褚青翹著二郎腿,略鬱悶,啥時候能看著傳說中的大咖專用化妝間,也好長長見識。


「你剛才可又忘詞了啊,剛拍了兩場,就忘了三回,你說該怎麼著?」


一個男聲從外面傳進來,正是張國利。


另一個人接道:「請客,蹭飯,二選一。」這副嗓子就太熟悉了,短平急促,好像老喘不過來氣的那種發音,光聽聲就能想像出這人矮圓矮圓的。


「請客請客,上回你們倆把我家作得不像樣,跟蝗蟲似的。」張鐵霖說著就推門進來。


褚青早就站起來了,見依次進來的三個人,笑道:「張國利老師好,王鋼老師好,張鐵霖老師好。」


這劇開機有幾天了,也算是單元劇,一共有六個故事,脈絡清晰各自獨立,除了幾大主演,其他配角相互間都沒有關聯。


編劇有好幾個人,鄒靜志挑頭,他們這樣寫,也是為了內部容易分工。不僅僅省了腦筋去想那些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更主要的是,導演會很省事,拍起來不亂,製片人也可以不急不慢的去挑演員。


這中老年三人組剛拍完一段晨戲。聽說人已經等著了,就來瞧瞧,身上還都穿著清代便裝,腦袋後邊耷拉著假辮子。


張鐵霖算介紹人,必須得在場,見了褚青哈哈一笑,就站到旁邊。張國利則忙上前兩步,先伸出手,笑道:「你好你好,來的挺早啊。」


相比他倆。王鋼就有點那個勁兒,也沒握手,輕輕點頭。因為他跟著過來,其實就是看二張的面子,誰來演這個配角。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算打過了招呼,張鐵霖為了避嫌,拉著王鋼又出了去。


「來,坐坐!」張國利客氣道,他那腰永遠是微微弓著的,肩膀也往裡縮,不認識的一看這人。就覺著特慫。


別瞧他跟個下崗工人似的,在國內影視圈裡眼光卻是很超前的,演員、導演、製片人、投資方,他是較早意識到要掌握這個利益鏈的那批人。在章子依和范小爺吵吵嚷嚷投資影視劇的時候,張國利早就悶聲發大財了。


96年的時候,他就跟鄧健國搭伙。鼓搗出了《康熙微服私訪記》,那是他第一次嘗試做製片人。當時圈裡的製片人,都是承包製。你承包一部電視劇,投資方會劃定一個資金額,超過這個錢。你自己墊,如果有結餘,就是你的盈利。


這部戲最後超支3%,張國利拿自己片酬墊的,該劇大賣,他也沒賺到錢。後來琢磨明白了,光擔任製作不行,還得更深層次介入。等到了《鐵齒銅牙紀曉嵐》的時候,他帶著少量資金進組,成為資方之一,並且在後期參與銷售,這才賺到了第一份錢。


就如他自己說,在這劇裡,算是個小股東,又有著資深演員的身份,挑幾個配角進組,完全有這個資格。


張國利從抽屜裡翻出自己的包,又掏出一本子,笑道:「本來還有仨角色沒著落,誰知道昨晚就定了一個,現還剩倆,你自己先看看。」


褚青接過來看,一水的角色分析,前面是名字,後面是介紹,包括歷史原型和劇中形象,資料做得很詳盡。本子上幾乎所有的名字都被劃掉了,只剩最底下的兩個:祝君豪和豐紳殷德。


對豐紳殷德,他實在想不起來了,至於祝君豪……他撓撓頭,依稀記得好像是個又酸又倔的書生,這可不太想演,在瓊遙劇裡,已經酸得夠夠的了。


「我覺得豐紳殷德挺適合的。」褚青很快有了決定。


張國利看了看他,還以為他要挑戲份更多的那個,笑道:「行,老張說你戲不錯,但咱還是試一遍,讓大家心裡都有個底,成吧?」


正說著,又有人推門進來,短髮,似圓似方的一張臉,大眼睛,閃亮得就像有小火苗在裡面燃燒。


「哎你來的正好,幫忙搭搭戲。」張國利一瞅她就樂了。


「搭什麼戲?我可還沒化妝呢,嚇著人家!」袁麗笑道,屋裡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就跳動了起來。


「袁麗姐。」褚青忙站起來。


這姑娘算是他童年陰影,當初就覺得那個歐陽蘭蘭太可怕了,簡直喪心病狂。這種印象維持了好幾年,直到杜小月的出現,才黑轉路人。


袁麗嘴上那麼說,還是痛痛快快的掃了下劇本。褚青也琢磨了幾分鐘,覺著狀態差不多了,就把椅子挪開點地方,然後示意張國利。


張國利一拍巴掌,他立馬就摔倒在地,不是那種「矮油!人家滑倒了啦」的娘炮,而是「啪」的硬生生砸在地上,那動靜聽得袁麗眼皮都一抖。


就見褚青側身躺在地上,一隻胳膊撐起來,回頭看向她,就像在寒冬的臥室裡隨意瞥過,卻看到了一枝紅梅蜿蜒到了窗外,讚道:「好功夫!」


袁麗也笑道:「你也不賴啊,來。」說著上前伸出手。


褚青停頓了一秒鐘,才搭在她手裡,借勁站起來,然後撣了撣衣裳。


張國利離得遠一些,坐在椅子上,不由眨了眨小眼睛。


他剛才那個動作很細化,拍和撣不一樣,拍是用手掌劈裡啪啦一頓打。撣卻是用手指,輕輕的一掃。


豐紳殷德是正經的滿人貴公子,和珅的兒子,他有極好的教養和獨特魅力。就算這是戲說劇。就算劇本裡把他寫的有點憨傻,但那是框架,具體往裡面填充什麼內容,得看演員自己的本事。


試戲,往往時間很短,不可能讓你詳細完整的彪演技,靠的就是你能不能抓住人物的某個細處,並表現出來。


袁麗就在他對面,感受得更為真切,眼睛愈發閃亮。因為他此刻的身形實在太讚了!


從頭頂,到脖子,再到腰間,上半身形成一條完美的直線,倆肩膀似擔了桿天枰。分毫不差。立在哪,就跟株古鬆一樣挺拔,而臉上的神態,偏偏又顯出一種溫文氣度。


這段戲背景是在瓊林宴上,豐紳殷德拿了榜眼,祝君豪則是狀元。和珅為了讓兒子露臉,就讓他在乾隆面前耍拳。杜小月看不過,就飛上去把他打倒在地。


褚青一手在前,一手負于後,直直盯著袁麗,笑道:「你叫杜小月?」沒有絲毫被打敗的沮喪和氣憤,反而帶著一種發現絕世珍寶般的驚艷。


袁麗本來沒抱什麼認真態度。這會居然被他看得有點慌亂,不由微微低頭,暗暗提氣,隨即又揚起下巴,道:「對啊!」


這倆字。說得即嬌俏又自信,四兩撥千斤,瞬間把主動搶了過來。


演戲,怕的就是死球,你一個球打過去,沒人接,啪牆上了,這是最鬧心的事。


張國利在邊上看他倆較勁,那叫個過癮,蔫蔫兒的也開始炫演技,先自言自語:「哎呦餵!總算打完了。」然後一招手,特操心道:「小月,快回來吧!」


袁麗回頭看他,道:「哦!來啦!」接著又對褚青一笑,轉身走了幾步。


褚青自站起身,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她,此刻更追隨她的腳步,慢慢從集中變得散亂。


你看近處的東西,和看遠處的東西,眼神絕對是不一樣的,這還是郝容教他的一個小技巧。


郝老師演戲可能差點,但理論上的知識絕對很弔,用他的話說:你這貨,長得不帥,靠臉吃飯就得餓死,唯一靠譜的就是這雙眼睛,得多下功夫。


褚青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此後沒事就看著樓群裡那群鴿子練眼神,據說梅大爺就這麼練的。不過可能是他屬性太渣,瞅了幾天,什麼秋波流轉沒練咋樣,倒是有點斜眼的趨勢。


他專門跑到學校給郝老師痛罵一頓,還得走自己的路子。不是說技巧不重要,感受情緒永遠是本位,只有在你境界不夠,實在演不出效果的時候,技巧可以作為一個補足外掛。


「好!好!」


張國利起身猛拍巴掌,心中大定。


張鐵霖介紹他,那是人情,躲不過,結果人家實打實的給力,這人情就成了感激,誰不希望自己戲裡多上幾個好演員?


褚青倒沒多大波動,拿下這個角色,就跟接拍豬八戒一樣,找點事情幹,賺些錢。進組的時間還得等,要五月中,他這趟的收穫就是簽了個合同,又順回來一個劇本。


回到家,晚上沒事翻了翻,看得他只想撓牆,以前沒發現這劇這麼狗血啊!


話說豐紳殷德出現在最後一個單元,主要任務就是跟祝君豪一起爭杜小月,還起了個很tvb風格的小章節名——龍虎奪月。


褚青當初看這劇的時候,就老覺著這一大段都是注水的,瞬間從一流戲說劇變成三流言情。


尤其莫愁這個角色,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居然還貫穿始終,最後還跟乾隆搞出一孩子。


他以前不懂,現在自己拍了戲,算理出點門道:凡是你看著特彆扭,戲還特多的角色,保准是投資方硬塞進來的。


好吧,也有例外,比如《戰什麼國》……特麼的這整部電影都是硬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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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都是神經病


「滴滴!」


「滴滴!」


褚青從車窗裡探出腦袋,看了眼前面望不到頭的車流,嘆了口氣。


本來就起晚了,才打了輛出租去學校,誰知道又碰上堵車。也只有在堵車的時候,大概才會懷念騎自行車的日,他現在就挺後悔的。


這排車道,十幾輛轎車夾著輛面的,就像一水的瘦,瘦,瘦……猛然就腫起來一個胖,極不協調。有倆司機看好長時間不動,乾脆推門下來放風,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就湊到一塊開始神侃。


說是前面一寶馬撞上了一奔馳,本來只算小刮碰,又被斜叉裡衝出來的傻缺捷達端了,三輛車摟成團,滑了好幾米,最後被輛吉普截了胡。


這四輛車,堵在路間,周圍四個路口壓滿了車流,齊刷刷怒對,瞬間有種時間永恆的感覺。


交警正在緊急疏導,褚青又等了五分鐘,眼見突圍無望,只得給錢下車。


他拐到非機動車道上,叉腰看了看。這是平安里跟德內大街的交叉口,離戲約莫四里地,若是再遠點,就有個地鐵站可坐,若再近些,走著去也無妨,偏偏卡在這個距離上。


沒辦法,跑吧!


他邁開大長腿,順著狹窄的方磚道就往前跑,左側一排排車輛飛快往後退去。晨風細細吹著耳朵,此刻在朝陽下的奔跑,那是他二逼的人品。


一時跑得興起。等過了北海,路況已經順暢了。但也沒心思接著打車。褚青身上已經薄薄出了一層汗,斜挎在身側的包,隨著他動作,一直犯賤的撞擊他的胯骨。跑步時候最煩這些零碎物件,像條死狗甩也甩不掉,那叫個鬧心。


好容易遠遠瞅見南鑼鼓巷的街牌,正開心著,就聽「叮鈴鈴」一陣車鈴聲。從右邊的胡同裡猛地衝出來輛自行車,不打商量的直直撞到他身上。


他左半身著地,右邊是那個包,包上是自行車,車上還掛著個女人。果然,女司機什麼的最討厭了,拐彎明明按著喇叭還特麼不減速。


「哎喲!」


那女的似乎還搞不清狀況。壓在上面開始叫喚。


「姐,您先起來再哎喲成麼?」褚青無語,他倒沒什麼事,就是這種姿勢丟臉了點。


「啊,對不起對不起!」那女人忙道,腿一撐地下了車。又把那破車抬了下來,問:「你沒事吧?」


褚青站起來拍拍衣服,活動了下身,確定無傷,道:「沒事。」


那女人年紀也不算大。面部線條很硬,不柔和。瞅著直愣愣的,擔心道:「你再好好看看,真沒事啊?」


「真沒事。」


褚青不想跟她磨嘰,說完就要走。


「哎哎!」女人忽地拉住他,道:「你那包!」


他低頭一瞅,那包上被刮開一個大口,又細又長,摸了摸,光外皮破了,東西沒漏出來,還能用,就道:「沒關係。」說著還想走。


女人又拽住他,道:「那不行,我得賠你。」邊說邊掏出錢包,然後取出一張,嗯,十塊錢。


她臉一紅,那包再不好,也不像就值十塊錢的樣,道:「那個,我今天沒帶多少錢,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我一定賠你。」


「真不用!」


褚青很鬱悶,這包不值什麼錢,他只想快點閃。


這女人就像一根筋似的,認准了的事非干不可,拽住他胳膊死活不撒手,道:「不行,我一定得賠!」


褚青就覺著她是個神經病,撓撓頭,只得把手機號告訴她。


她也有手機,利索的存了號碼,隨後掏出張名片,道:「這是我電話,我有時候可能忙忘了,想不起來聯繫你,你一定得給我打電話。」


他稍稍意外,滿兜只有十塊錢的傢伙,居然還有名片,接過來道:「行行,這回沒事了吧,我走了。」


「嗯,你走好啊,拜拜!」那女人總算心滿意足的騎上車。


褚青低頭瞅瞅那名片,上面有個名字,李昱。再看下面那行頭銜,來頭倒挺大,還是央視一導演,雖然是個紀錄片導演。


他咂巴了下嘴,壓根就沒想要那錢,看過之後,順手塞進一垃圾筒裡。


經她一折騰,本來還有希望趕上點的,這下妥妥遲到了。上課,無聊歸無聊,但要麼乾脆不去,既然決定去了,遲到這種事根本不能忍。


話說進修班的課程已經接近收尾,最後一個重要項目就是排大戲,當然不能像本科班那樣正經。老師不太管,也沒啥指導,完全由同學們自己瞎鼓搗,然後在暑假之前,抽空在小劇場一演,就算完活。


也就是說,褚青這一年的學業快結束了,每當想起這個,他就特驚悚,因為時間真是太快了,去年報名時的情景還宛如昨天。


他覺著很可惜,自己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是在拍戲,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下真正的大學生活,甚至連學校食堂都沒去過幾次,最有印象的就要屬那棟小樓,以及圖書館了。


專業課方面,還是學到很多東西的,即便他認為某些課程確實很沒用。


這些知識,與其說豐富了他的實踐技巧,還不如說是給他搭建了一個表演領域的金字塔,他靠著自己的方法和領悟,正在一步步攀登上去。


…………


「你把我推來幹嘛?」


「嘿嘿,您給指點指點!」


褚青被劉曄連拉帶拽的弄上樓,看著幽暗的樓道裡閃著慘白的燈光,不禁翻了個更慘白的白眼。


指點個毛啊,我知道你們演的是啥東西?


「那還非得這個點排?」


他這一整天都非常非常的不爽。早上跟一女的拉拉扯扯,晚上又跟一男的拉拉扯扯。本來今天下午四節課。放學就晚,劉曄忽然跑到教室裡跟他一頓磨嘰,褚青耐不住,只好被這神經病拉過來看那勞什話劇。


「白天人太多。」劉曄倍儿得瑟,笑道:「咱們這戲在學校火大發了!你可沒看著,裡三層外三層,都來觀摩的。」


「觀摩……」褚青笑了下,道:「看熱鬧的吧。」


劉曄忽地瞅了瞅他。納悶道:「你沒看新聞啊?」


褚青也一愣,道:「出啥事了?」


「咱們大使館前兒被美國佬炸了!這你都不知道?」他滿臉的不可思議。


「啊?」褚青眨了眨眼,思維靜止了兩秒鐘,反應過來,忙道:「知道知道,那,那關你們排戲啥事?」


「怎麼沒事啊。咱們這戲就是反戰的!」


褚青撓撓頭,好吧,他的確理解不了,這兩者之間真的有關係麼?


說著就到了排練室門外,一老頭聽見腳步聲,從走廊最裡面的小屋轉出來。劉曄見了笑道:「大爺。這我一同學,過來看看。」


「行行,別太辛苦啊!」老頭挺和善,慢騰騰又進了屋。


劉曄道:「這是看門大爺,人特好。咱們排到幾點,他就陪著等到幾點。」


那大門很厚重。隔音效果超好,在外面基本聽不到啥動靜,一拉開門,各種聲音全冒出來了。


秦浩正在地上趴著,旁邊蹲著田政,秦海路和李鑫雨則坐在凳上背詞,見門打開,都往這邊瞅了眼,隨後又不在意的回過頭。


這屋挺小,能有個二十多平,木地板都很舊了,一塊塊的掉漆。角落裡堆滿了零散的道具,圍著幾張圓凳,靠門這邊的牆角有個大櫃,挨著張雙人沙發,沙發上坐一人,是個叫元泉的小姑娘。


褚青眼睛一掃,班幾乎都在這了,還有個男生,不認識,擱對面坐著。


劉曄這貨把他忽來,就不管了,脫掉外套拿起本開始跟黨浩對詞。


褚青無奈,就近坐在那沙發上,既然來了,就看吧。元泉扭頭對他笑笑,沒說話。


話劇這東西,離他真的很遙遠,好像演員都得臉紅脖粗的瘋喊,搞得面目猙獰,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劉曄似乎還是主角,站在場,對面是秦海路。


他用著一種非常陌生的深沉語調,道:「貝絲,我忘不了家鄉的那條小河,每當我們吃過晚飯或是早晨醒來,推開窗戶,看到河面蕩起的層層薄霧。我忘不了夏日裡當太陽把草地曬得發黃.和你散步時聞到的芳香……」


說著,一下卡了殼,不好意思道:「這段太長了,老忘。」


秦海路安慰道:「沒事,咱再來一遍。」


「貝絲,你還記得麼?那時我們在白雲下在草地上跳舞,那時你對我說!」


第二遍,他完整的順了下來,情緒飽滿,最後那仨字「對我說」,聲音猛然拔高,又帶著點餘味。


秦海路就循著這點餘味,瞬間接上去,比他更動情,道:「是的,約翰,我記得,那時我站在草垛上大聲喊著:約翰!」


倆人的台詞功力差不多,都是隱藏著東北口的普通話,但秦海路的形體動作更好,表現得要更加立體些。


褚青看他們互動,不由打了個寒顫,大哥大姐,咱一定得說這種比瓊遙還瓊遙的台詞麼?


《靈魂拒葬》的角色,一共有二十來個,考慮到班的人數,就做了改編,縮減到十幾人。他連原版都沒聽說過,更別提改編版的,一開始還覺著挺新鮮,越看就越無聊,實在搞不懂。但又不好表現出來,怕挨削。


現場的每個人,包括只有幾句詞的黨浩,只上場晃一下的曾梨,甚至沒有戲份只在邊上坐著的元泉……哪怕同學們表現得再誇張,再不自然,都絲毫沒覺得這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反而,他們臉上都顯露出一種極為強烈的嚴肅和飢渴感,那種對戲,對錶演的渴望,近乎瘋狂一樣,讓褚青都有點害怕。就像剛剛破繭的飛蛾,明明知道前面是烈烈火焰,還要一頭撞上去。


這樣的氣氛下,他感覺自己特多餘,完全融不進去。


又排了一會,班長牛慶峰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道:「行了,先歇會。」


劉曄那幾個主角瞬間跟散了架似的,癱在地上,滿身大汗,胡婧趕緊拿著礦泉水過去。


「哥您給說說,怎麼樣?」這時黨浩對那個陌生的男同學道。


「你們這個節奏太快,底下人看了肯定就覺著太忙叨……」那男生也不客氣,說著自己的意見。


別人說話的時候,在這竊竊私語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可褚青實在忍不住,掩嘴悄默聲問:「這人誰啊?」


元泉也悄默聲道:「老黨找的一師哥,給咱們指導指導。」


褚青嚇了一跳,我操劉曄那孫太坑了,竟幹這先擦屁股後拉屎的事兒。


那男生說的很簡短,話音剛落,他就朝那邊看過去,黨浩的目光正好也轉到這,他連忙猛眨眼睛。


「行了,今兒就到這吧,咱們歇會就閃人。」


黨浩別看長得粗糙,精得跟猴似的,馬上會意,不動聲色的把目光移開,還兜了一句話。


「噗哧!」元泉捂著嘴輕笑。


褚青一點都沒覺著不好意思,忽問:「哎你不演啊?」


「我前陣拍戲去了,剛回來,定角色的時候沒趕上。」她 話可比在火車站偶遇那次多多了。


「哦。」褚青點頭,其實他還發現少了個章同學,不過沒興趣問,又道:「你們這個到底講啥的,我沒太明白。」


「就是……」元泉頓了頓,這戲內容很複雜,不曉得該怎麼說,乾脆問道:「你哪塊沒明白?」


「呃,這幾人是死了吧?」


「對啊。」


「那怎麼又活了?」


「也不是活了,就是,就是他們不肯死。」


褚青疑道:「為啥不肯死?就因為打仗?」


「嗯,打仗只是一方面。」元泉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理解:「我覺得,是他們心裡有執念,放不下親人,放不下以前的生活,而且覺著這場戰爭就是場欺騙,自己死的很無辜,所以才不肯被埋掉。」


「執念……」


褚青覺著這詞特熟,笑道:「一般咱們這邊管這東西,叫殭屍。」


元泉舔了下嘴唇,難得甩人臉,扭過頭,懶得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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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NTR


5月13號,褚青進組的第一場戲,就是夜戲。


地點在恭王府,據說和珅就住過這地兒,王鋼拍劉羅鍋的時候也在這取過景,算故地重遊。


褚青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半個腦殼,覺著不能再拍清朝戲了,不然這頭髮一輩子都長不出來。算這次,一共四部電視劇,懷柔、大觀園、恭王府、民俗園、北影厂棚……四九城適合搭古景的點差不多都踩遍了,門兒清。以後要真不干演員了,當一導遊都不用培訓,拎個喇叭就能白話。


「王老師,這段換成我給您倒酒,您看怎麼樣?」開拍之前,褚青拿著劇本虛心請教,頗為恭敬。


王鋼掃了眼本子,琢磨片刻,點頭道:「行啊,你這一倒,整個人就活了。」說著拍了拍他肩膀,讚許道:「不錯,有點想法。」


他這人,由於第一次見面表現出來的高冷,褚青開始還有點擔心。他有種自認為老藝術家的那個清高範,年紀又大,對後輩演員總愛教導,當然惡意是沒有的,就是愛拿喬,總端著。


做演員做到他這個份上,爭的早就不是誰來倒酒這回事,要的就是被人尊敬的那種舒爽感。這種人其實很簡單,伺候周到,讓他面子裡子都有了,態度自然親切。


屋子裡,和大人正在吃宵夜,小桌上一盞紅燭,一壺酒,兩盤菜。劉全在旁邊候著,門口還站一丫鬟。


褚青一撂下襟,邁步進門,輕聲道:「爹!」


其實他很想叫阿瑪的……


王鋼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裡,稍稍偏頭,道:「哦,阿德,怎麼還沒睡,都三更天了。」


褚青一屁股坐在旁邊。道:「孩兒睡不著啊。」


劉全很自覺的攆著丫鬟一起出門,這哥們叫張春合,也演了不少戲,可讓人能記住的就這麼一個角色。


「怎麼了?」王鋼問道。


他被紀曉嵐耍了一通後。本來就是在喝悶酒,但一見到寶貝兒子,語氣瞬間變得慈愛又擔心,轉換得非常自然。這位可是播音出身,在電台講小說的主兒,台詞功力完爆褚青。


「瓊林宴上的情景,孩兒真是刻骨銘心。」褚青嘆了口氣,他要表現出一種相思成災的頹廢感,低著頭,雙目無神。瞄著那兩盤菜:一盤花花綠綠的,有胡蘿蔔片,芹菜梗,青椒,還有土豆。而且全是生的。因為在鏡頭前,要看著很鮮亮,炒熟的菜會有種糊糊的顏色。


至於另一盤……他死活沒看出來是啥,像黃瓜,又像蘆薈,搗碎了再捏把捏把,一坨坨攢在盤子裡。


看著就很養眼。道具組哪找的這麼個玩意兒?別的不說,和大人就吃這宵夜,也忒寒磣了點。


王鋼碰都不敢碰那盤菜,可其它的也很操蛋啊,也就能嚐嚐那胡蘿蔔。他喝了口酒,道:「對!這都是紀曉嵐搞的鬼!」


「紀曉嵐?」褚青微怔。道:「他做了什麼,孩兒不知道,孩兒只關心杜小月。」


「對!杜小月身後,就是那個紀曉嵐在指使!」


「爹,孩兒忘不了杜小月。」


「對!我也忘不了。還有那個紀曉嵐!」倆人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王鋼拿起杯,又喝了第二口。


褚青卻以為爺倆挺有共同語言,帶著點期許道:「那,爹,你得為我做主。」


「放心,孩子,爹一定讓他們粉身碎骨!」王鋼氣憤的揮了揮手,又端起杯。


「粉身碎骨?」褚青眨眨眼,反應過來,忙道:「不是,爹,我不是那意思。」


王鋼瞅了瞅他,輕輕放下酒杯,笑道:「看來我兒心軟吶,行行,咱不讓他粉身碎骨,咱讓他充軍千里!」


看他這個動作,褚青心中大贊。


那杯裡其實是空的,但他要當成裡面有酒,放下的時候不能使勁,手得輕緩,還要保持平衡。這可不叫演戲了,因為就是生活中的習慣動作,咱們平時拿杯水放桌上,都得這麼放。


老戲骨為什麼叫老戲骨,有積累,有想法,演的多了,根本不用琢磨,信手拈來就是一段好戲。


褚青無奈的接道:「不是爹,孩兒是想娶杜小月。」


王鋼「哦」了一聲,喝了第三口,猛地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想娶杜小月……」


他端起杯,發現空了,猛墩了一下,剛想拿酒壺。褚青先搶過來,起身幫忙倒酒,臉上帶著討好的表情。


方才這一大段戲,相比王鋼的自然,褚青就很中規中矩,沒犯錯誤,可也不出彩,有點被人家壓制住的感覺。也就是他搶著倒酒的這個細節,才顯出那麼點生動來。


導演喊停後,王鋼的態度不免又好上幾分,以他的經驗看來,這小子雖稚嫩,可還是大有潛力的。


甭說新人演員,就算他們這些老人,一部劇這麼長,你想每時每刻都出彩,那太不現實。四十五分鐘一集戲,哪怕只有一分鐘,或一個動作,你能把所有觀眾的目光都吸引到你身上,這就算很弔了。


褚青現在還屬於爆發型的選手,給他一定的刺激,催動他那顆心砰砰的跳起來,絕對會讓人驚艷萬分。這也是他覺得拍電視劇不如拍電影過癮的原因,電視劇的間奏太緩慢,他還做不到那種隨意自然,舉重若輕,這不僅僅涉及到演技,還有個人生境界的問題。


不過他倒沒想這麼多,就覺著王鋼演了那麼些年戲,爆掉自己很正常。


好吧,真是沒出息的心態……


他這會的注意力都在那盤菜上,死盯了幾秒鐘,實在耐不住好奇心,拿筷子挑了一坨捲進舌頭。


「噗!」


丫臉瞬間就綠了,特麼的居然是苦瓜!


…………


歷史題材的電視劇,不管正劇還是戲說,就有一點不好,人物太多。褚青看的時候,就經常分不清周培公和李光地。


紀曉嵐裡面。有名有號有台詞的角色就幾十位,加上群演和工作人員,片場從早到晚跟菜市場一樣吵吵嚷嚷。


不過老實說,除了所謂的鐵三角。其他演員大多慘不忍睹。


張鐵霖的演技就是個逗比,吹鬍子瞪眼一招鮮,但氣場還是略足,尤其那嗓門喊起來,一般新人真招架不住。真好的是張國利和王鋼,刨掉這兩位,再就是袁麗了,也就這姑娘能搭得上他們的節奏,不落下風。


還有趙敏玢也可以,哦。就是還珠裡演太后那個。許是畫風接近,褚青老覺著有點串戲,把紀曉嵐跟和珅拿到還珠裡,絕逼沒有違和感。


演祝君豪的,叫王崑。微帥,演技就差多了,不管什麼情景,永遠都是皺著眉頭。袁麗奔波在他跟褚青之間,那叫個累,不是身體上,是心裡遭罪。


根據人設。杜小月是喜歡祝君豪的,倆人對戲的時候,要表現出各種柔情蜜意才行,俗稱擦火花。可每當她醞釀好情緒,就被王崑那蹩腳的表演鬧得瞬間齣戲,最後只得自己撐場。


導演就經常在監視器裡。看到袁麗像對根木頭說話一樣,沒點旗鼓相當的感覺。最後索性也放棄了,只要達到合格線,基本就是一條過。


而另一邊,就完全不同。


「出發!」


褚青騎在一匹吊睛白額大馬上。身穿八旗軍服,頂花帶刺的帽子,手中寶劍揮舞,大喊一聲。


士兵們都舉著火把,晃得城門樓子影影綽綽。這又是夜戲,說的是豐紳殷德奔赴戰場,然後杜小月趕來送別。


話說軍隊為毛非得在晚上開拔?


群演有幾十人,四人一排,依次跑出城門。褚青在還珠裡學會的騎術,引著馬來到城門口。


「公子!」


袁麗跑著入鏡,還招著手,她這身戲服很漂亮,鵝黃۰色緞底,月白襟領,和以往那身素色衣裳不同,清純中又多了幾分韻味。


這身戲服她只穿了兩次,一次是送豐紳殷德出征,一次是迎他回來。


褚青撥馬回身,歡喜道:「小月!」


說著連忙下馬迎了過去,道:「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他眼中剔透晶亮,真似撥開雲霧,見到了一輪明月。


袁麗微微低頭,像有點害羞,隨即又抬起來,道:「你真的要去打仗?」


褚青一拱手,面色端肅,道:「國有危難,豈能退縮!」


袁麗略微感慨,道:「公子,你真的不像和珅的兒子。」


杜小月對豐紳殷德的感情線,有一個很明顯的遞進。開始的時候,僅僅是認為他武藝不錯,後來,又覺得品性也不錯。這裡,就已經帶著點欣賞的意思。


直到聽他說喜歡自己,又忽然生出一種很為難的感覺。她的為難有二,一個是先遇到了祝君豪,定情在前;一個就是,豐紳殷德是紀曉嵐的死對頭,和珅的兒子。


其實這兩點,都不是什麼太堅定的因素。


而現在,看到他為了國家上陣殺敵,跟祝君豪相比,別有一番英武熱血的男兒氣概,這些因素就更加動搖了。


褚青看著她的大眼睛,沒有因為她話裡對自己父親的冒犯而不滿,反而笑道:「小月,請你為我祈禱吧。」


他直挺挺的站在哪,就如立了桿大槍,寧折不彎,配上戎裝,有著一種特有的剛毅壯烈。嘴裡的話偏偏又截然相反,說得柔情無限,甚至帶著點懇切,像是在求自己喜歡的女人,能給他一些祝福。


這種反差感的強烈刺激,讓袁麗的情緒一下子就迸發了,跟王崑死也擦不出來的火花,砰地一聲燃燒在她的大眼睛裡,閃閃流轉,柔聲道:「我會的,我會天天燒香,求菩薩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嘟……」


此時,城頭上的士兵又吹響了出征號角,悠長的劃破夜空。


褚青輕聲嘆道:「小月,我該走了。」說著利落的回身上馬,看著袁麗,倆人四目相對,似有一縷柔絲在彼此之間牽扯,捨不得斷開。


這一男一女的眼睛,都極有神采,黑白分明的包裹著對方的影子。


褚青滿目柔情,慢慢又變得堅毅,然後猛地掉轉頭,縱馬出城。


「嗒嗒嗒」的馬蹄聲,循著他的背影遠去,消失在城門外。


「公子!」


袁麗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揮手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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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我看不見


紀曉嵐一共一千多場戲,褚青大概有八十多場,佔了那麼一小丟丟。又很少NG,進度刷刷的快,快到還沒等他感覺怎麼著呢,就接近結束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很不好,不是說拍戲不認真,他也認真了,可就是有點,嗯,不興奮。


事實上,對拍電視劇來說,從還珠開始,他就很少嚐到過那種興奮感,也許吳剛的最後那場戲,還算一次。當然,可能是因為這幾個配角,類型古板,人物單薄,都沒什麼內心衝突。


電影就不一樣了,悲摧的小偷、藝的混混、蒙昧的農民,他就沒演過正常點的角色,而這些不正常,卻讓他更加期盼。


他一直在等著自己的下一部電影,在這個結果出來之前,頗有點養精蓄銳的意思。所以,接的這兩部劇,就有種順道撈錢的不厚道感。


褚青沒有經紀人,沒人會給他去主動的聯繫工作,都是被找,被推薦。而他合作過的三位導演,現在都沒功夫搭理他。


老賈還在汾陽瞇著,樓燁的資金終於到位,拎著攝影機剛跑到魔都去給《蘇州河》收尾,姜聞正苦逼的做後期,據說一天要幹掉三包煙。


倒是周公意外的打了個電話,閒聊了幾句。說是《大明宮詞》的戲份已經殺青,現正在一部叫《那時花開》的電影裡軋戲,導演是個很猥瑣的胖。她掛掉電話前,像是順帶提了一嘴,非常非常隨意的那種,說剛交了個男朋友,叫朴樹。


劉曄他們排的話劇仍然很玩命,褚青又去看了幾次,是自己主動去的,因為實在很無聊。每次都和元泉在沙發上安靜的坐著,慢慢的居然也看懂了。


「青。你幹嘛呢?」


袁麗穿著那身鵝黃緞底月白襟領的衣裳,她從化妝間一出來,就看著這小在哪故湧。


「一會不要演瞎麼,找找感覺,你先看看咋樣?」


褚青笑道,說著把上半身擰成一個很古怪的角度,然後走了幾步。後腳不超過前腳,脖卻往前伸出來,像把耳朵當成嘴去跟人交流似的。


袁麗看得一樂,笑道:「哎喲,還真挺像!」


「那是,我可特意買的盤。跟本山大叔學的。」褚青得瑟道。


袁麗用一種特微妙的眼神瞄著他,道:「哎你愛好跟別人真的不一樣……」


「各人員準備了,準備了!」


這時,導演劉佳成拿著大喇叭開始喊,倆人立即止住話頭,連忙就位。


「Acon!」


褚青坐在一青緞小轎裡,覺著挺新鮮。就是座位太爛,連個軟墊都沒有,硬硬的硌屁股。他手裡拿著一條白布,估摸著時間,把布蒙在眼睛上,在後面係了個很醜的結。


布很厚實,睜著根本看不到啥東西,眼皮又難受。只好閉上。人閉著眼睛,感受到的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紅的綠的各種色彩繽紛散亂。轎晃晃的走著,他身也跟著晃晃的擺動。


這種擺動,讓他感覺特不踏實,那些雜糅的色彩在眼前飛舞,不斷衝擊著他的神經。越來越亂,越來越亂,同時也覺得身體越來越傾斜,找不到正方向。然後。晃著晃著,腦袋裡忽然就一蒙,似乎所有的思維被清空。


他馬上就意識到,壞了!


這場戲是說,杜小月迎接豐紳殷德出征歸來,卻看到他眼睛盲了。


四個人抬著小轎從城門外走過來,最前面還有倆士兵開路。過了門洞,慢慢把轎放下,轎帘一掀,褚青探出身。


他一身戎裝,頭盔被左手抱在身側,右手往前摸索著,非常小心的鑽出轎。


劉佳成微微皺眉,他在組裡一直沒啥存在感,因為資歷太淺,以前是武術指導,做導演的經驗還不如張國利。等到了第二部,這種尷尬就更明顯,張國利直接擔了個總導演的活,劉佳成就更像個打工的。但不是說他沒本事,混了這麼多年,至少眼光還是有的,剛才褚青一鑽出來,這個動作他就覺著很彆扭。


身顫顫的,手部也很有細節,確實非常像個盲人,可就是讓人不太舒服。刻意,不自然,甚至跟他之前的表現比起來,就像個菜鳥,無比的生硬青澀。


劉佳成沒喊停,還想再看看。


就見褚青站在轎前,似乎迷茫了片刻,然後往左轉身,抬腿,一下磕到轎桿上,整個人一載歪,那倆士兵連忙扶住。


「停!」


這一磕,把那種刻意瞬間放大,劉佳成忍不住喊:「褚青,你這演的不對,再來一遍!」


褚青忙道:「對不起導演!」


他也感覺不太順暢,好像把眼睛蒙起來後,一下就沒安全感了。心裡總有一股浮躁和焦慮,亂糟糟的,根本沉靜不下來。


「Acon!」


褚青慢慢的往左轉身,這次沒去磕轎桿,而是在士兵的攙扶下邁了過去。


「停!」


劉佳成又喊:「還是不對,再來一遍!」


「停!」


「停!」


「停!」


NG了將近二十次後,劉佳成略微焦急,忍住罵人的衝動,提高音量道:「你能不能換一種演法,換一種會不會?」


褚青只得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再次重來……


「停!」


劉佳成嘆了口氣,還不如剛才那遍呢,揮揮手道:「休息十分鐘!」


這段戲是雙機拍,一台對著褚青,一台對著袁麗。他頻繁NG的時候,袁麗一直得露出那種難以置信又痛惜的表情。


褚青挨個工作人員道歉,最後對袁麗道:「姐,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你做點別的事,最好運動運動,先不要想它,把腦袋放空。」袁麗沒在意,反而教他一些平和情緒的經驗。


褚青深呼吸了幾下。然後用力揮動胳膊,繞著小圈開始跑步。


他自己也鬱悶,以前拍戲不順的時候,很快就能調整過來,這次不一樣,就像被根繩勒住了,掙脫不得。更鬱悶的是。偏偏還不曉得這根繩的源頭在哪。


十分鐘後,重新開拍。


褚青好容易跨過了轎,被兩個士兵扶著,走到城牆前,伸手摸了摸,然後轉身。道:「小月當初就是在這送我出征的。」


劉佳成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他表現得已經稍好一點,但也僅僅是稍好一點。


「你們快幫我找小月,我知道她一定會在這等我,她在這!」


褚青雙手摸索,在城門前胡亂走著。


「公!」


袁麗湊了上去。輕輕喚道。


「小月!」


褚青慢慢往前幾步,伸出手,划拉了幾下,然後搭在她胳膊上。


「行了,過!」


劉佳成終於沒了耐心,湊合的喊道。


對這劇裡的很多配角,他要求真不高,你能到合格線就行。我可沒有給你重來二十遍的功夫。而對褚青,他一直是挺有期待的,但也不能因為這貨,就把全組耗在這一天。


劉佳成此刻也有點失望,沒想到合格線這種標準,也能用在他身上。


喊停之後,褚青一把扯掉蒙眼布。本想摔在地上,又硬生生剋制住這種衝動,站在原地半響,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特麼就搞不明白了。為什麼忽然就不會演戲了!


丫覺著自個特沒有光環籠罩,往往是剛生出點驕傲自滿,就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讓腦袋清醒清醒,連點熱血澎湃的機會都沒有。


褚青坐在角落的椅上,撓著頭,越不明白就越想,越想就越糊塗。他不像孫洪雷,可以很弔的告訴導演:這段戲,我有五種演法。然後,再從挑出最有效果的一種。他不是走那路線的,想不出那麼多方法去演個盲人。


其實他的問題,不在演法,是在思想層次上,還沒看到那個高度。


一個就是角色和角色混淆,褚青這段戲,他認為是在演兩個角色,一個是盲人,一個是豐紳殷德,實際上只有一個,豐紳殷德瞎了,他還是豐紳殷德。


而他太在乎「盲」這個設定,忽略了人物本身。下意識的想去模仿一個盲人,神態,動作,包括心理活動,都是這樣,但方向是錯的,即便你演的再惟妙惟肖,跟戲也壓根不搭調。


葛大爺在《不見不散》裡演過一段盲人戲,說實話,不像,但就是自然,有效果。為什麼?就因為他不是在演盲人,而是在演劉元。


第二個,他本身是蒙著眼睛的,看不見,偏偏又在表演看不見。就如一個盲人,非得去扮演另一個盲人,結果只能是擰巴。


你本來就看不見,為什麼還要去演?褚青沒意識到這點,始終把握不好節奏,以至於太過刻意。


最後,就純粹是他的二病作祟。


在影視圈混了也有兩年了,一路走過來,相比大多數剛入行的小演員,他根本談不上摸爬滾打,順利的出人意料。


丫是個很騷氣的性,嘴上不說,心裡卻感覺略飄。尤其是演技方面,那麼多大導都稱讚有加,好像明兒就能拿大滿貫似的。


上課的時候老師講過,表演有一個放鬆和集的過程。不放鬆,就做不出動作,不集,就難以釋放。每個演員釋放的點不同,有的是形體,有的是神態,像葛大爺,就集在台詞上,一字一句都沉澱著深厚無比的功力。


褚青也有自己的釋放點,就是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百分之八十的戲都是靠它出彩。這已經讓他很習慣的去炫耀這個特長,並按這個套路表演。


但現在,眼睛被蒙住了,即便他不承認,可他確實一下就慌了。


我看不見了,這還怎麼演???


(昨兒一頓飯吃了倆咸鵝蛋,噁心了一晚上,早上爬起來碼了一章,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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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豐紳殷德


「餵,丫頭。」


褚青回到家,飯都懶得吃,躺在床上,想來想去也只能跟女朋友傾訴一下。


「餵,你還怎麼啦?」


此時是晚上七點鐘,范小爺還正有空,接到電話,剛想習慣性的逗比兩句,就馬上察覺出他情緒不對,原本跳脫的語氣很生硬的轉換成了關心。


他把白天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然後鬱悶道:「我現在就覺著不會演了,怎麼演都不對,怎麼演都找不著感覺。」


范小爺那邊也安靜了片刻,演技這種事,她可指導不了,所以只能從感情上安慰,道:「哎呀,你不認真演就已經很棒啦,你要是認真起來還不得把他們都滅了!」她嘻嘻一笑,道:「咱就當發發善心,放他們一馬。」


褚青聽了也不禁莞爾,又奇道:「哎你啥時候這麼會哄人了?」


「我一直都會啊,要不我再哄你兩句?」丫頭得得瑟瑟的,故意逗他開心。


「得了,我還沒那麼弱。」褚青笑道,他嘴上說得輕鬆,語氣還是很低沉的,後天就有一場戲,仍然是豐紳殷德眼盲的狀態,這個問題不解決,到時候照樣扑街。


范小爺似乎跟他心思通透,合計了一下,道:「嗯,我明天休息,要不我飛回去」


「別!」褚青坐起來了,忙道:「你可千萬別飛回來,好容易歇一天,老實呆著!」


「我不想陪陪你麼!」丫頭不滿道。


「不用啊,你得相信你男人,這點事絕對能搞定!」他笑道。


「德性!」范小爺啐了一口,又問:「真不用啊?」


「不用不用!」褚青可不想她來回折騰,轉了話頭,問:「你在那邊咋樣?」


「還行,就是太熱了,才五月份。這邊就跟三伏似的!」


光從話音裡就能聽出她的不爽,丫頭跟常人不太一樣,屬於熱脹冷縮的體質,天剛一熱起來。就跟吹氣球似的猛長肉,等入了冬,也不用特意減肥,就會自然瘦身。


褚青想了想道:「我還有幾天就殺青了,要不我過去吧。」


「不用啦!你那麼辛苦,累著您老人家。」范小爺同樣也不想讓他折騰。


「反正我拍完也沒事啊,再說,我還想看看你麼。」他開始膩歪。


「喲,你還有這好心」丫頭說著忽然反應過來,道:「哎我說你是想過來查崗吧!」


「這都被你發現了?」褚青誇張的叫道。


范小爺鄙視的嗤笑一聲。道:「想來就來吧,我告訴你啊,咱們組裡帥哥多了去了,到時候可別哭。」


帥哥多不多,跟褚青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當然也不是去查崗的,還沒那麼小心眼,就是剛才說的,想她了。


一通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范小爺最後頂不住餓,甩下男朋友跑出去吃飯了。褚青本不想吃,被她帶的也有點餓了。看看時間,樓下那削麵應該還沒關門。


這店和小區就隔了條小街,兩邊的樹都有年頭了,麻麻的大葉子,夜風一吹嘩啦啦響,黑壓壓的蓋著三樓以下。平時根本見不著陽光。丫頭說她以前常來,出名後就斷絕關係了。老闆聽口音是晉中人,兼任廚子,媳婦兒卻是一嘴京片子,負責收銀。兒子則是跑堂,也算家族企業。


人不多,除了他,另有一桌三人,看打扮應該是進京打工的,就要了一盤肉菜,略微解解饞,剩下的都拿麵條代替。


褚青沒叫主食,點了個涼拼,外加一瓶啤酒。吃了幾口,感覺醬牛肉很哏,嚼不爛,只好挑著豬耳朵和香腸。


他邊吃邊琢磨戲,當時在片場心情太不穩當,腦袋亂糟糟的。這會靜下心,隱隱約約捋出點頭緒,又不太明朗,就像隔著層窗戶紙,卻找不到捅破的著力點。


呆了半響,忽聽到「吱呀」聲,才回過神。抬頭看,那三個人已經結賬推門出去,清涼的夜風漏進來,激得人精神一震。門卻沒關上,隨後布簾子被掀開,顯出一對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兩口。


那老太太微瞇著眼,還翻著點眼白,老頭領著她走向桌子。褚青一看她走路的姿態,瞬間就移不開視線。


她和絕大多數盲人一樣,也是後腳超不過前腳,脖子往前伸著,探聽聲音。雖然也有種不安全感,卻並不躁亂,反而邁步的時候,還帶著莫名的輕鬆和篤定。


這個就很奇妙了,在褚青的印象裡,盲人似乎都是很陰鬱的,還有些怪異的動作,比如晃腦袋,搓袖子,旁人看了不理解,甚至都有點害怕。而在這老太太身上,完全沒有那種陰鬱,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可以說,那是一種幸福感。


他顧不上吃了,一直盯著那老兩口。


這時老闆娘從櫃檯後面轉出來,迎了上去,幫忙拉開椅子,道:「這麼晚還下來?」


「哎,家裡都做好飯了,愣是不吃,非吵吵要吃你們這的炒乾豆腐,沒辦法。」老頭嘴裡一通埋怨,手裡卻給她擺好碗筷。


老太太看不見,但就像知道一樣,順手拿起小碟上的筷子。


「放下,菜還沒來呢!」老頭就像帶孩子一樣,搶過筷子放好。老太太好像不愛說話,從進門就沒吱過聲。


一會,一盤炒乾豆腐端了上來,沒要別的菜,就是兩小碗米飯。


老太太這回忙拿起筷子,先碰了下飯碗,然後往前伸一點,分毫不差的落到盤子裡。第一口下肚,不禁露出很滿意的表情。


老頭就在旁邊笑,也不給她夾菜。


吃了幾口,似乎有點咸,她的手又往盤子前面伸了一點,那裡正放著一個水杯。


褚青越看越奇怪,她怎麼就能確定盤子和水杯的位置?


「哎呀!」老頭忽然叫了一聲。


老太太猛地動了動眼白,看著森人,頭一回說話:「咋了?」


「蹭衣服上了。」老頭看著前襟上的一點油漬很懊惱。


她放鬆下來,從兜裡掏出條手絹,手一招。


他探過去。就見她胳膊一圈,正圈住他的脖子,把那個手絹當成餐巾,塞進他領口。塞好之後。還順手摸了摸他的頭,似在嫌棄太過稀少的毛髮,很不開心的樣子。


褚青看著看著,就覺得特有意思。


老太太確實看不見,但除了走路時不方便,從坐下之後,到吃飯,到給老伴系手絹,偏偏又很像一個正常人。


他們的互動平淡無奇,沒有太多的話。習慣的就像左手握著右手,經過幾十年的摩擦矛盾,最後變得如此和諧完整。


我看不見,但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把盤子擺在飯碗的前面。一定會把水杯擺在我夠得著又不容易碰灑的位置,我也一定會記得你頭髮濃黑的樣子,記得你身上的氣息


看不見,只是看不見這個世界,不等於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他的靈魂。仍然充滿生命力的在跳動。


褚青忽然明白自己的錯誤在哪兒了。


恭王府,小花園。


滿園的花草灌木經過一冬的枯敗,已經新綠繁盛。


這是國家級的文物保護單位,劇組最大的精簡人手和道具,連走路都輕手輕腳,就為了盡量不讓拍戲看起來像是抄家一樣。


「你一會要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多跟我溝通,好吧?」開拍前,劉佳成特意把褚青叫到跟前,先是安慰了一番,表示不必在意之前的表現。結果最後又撂下這句。


褚青看著他背影,聳聳肩,看來對自己沒抱多大希望啊。所謂的多溝通,無非是為了節省時間,不想再重複前天的那二十多遍ng。


花園正中,是套石桌椅,背面有條小徑,通向一個月亮門,褚青和袁麗就站在門外候場。


「還是那戲服好看。」褚青看她換回了一身素服,可惜道。


袁麗瞅他的鬆弛狀態,奇道:「你都準備好了?」


「我也不知道,有了點想法,試試看吧。」他笑道:「今兒ng四十遍也不一定呢。」


「別介,姐我還擱這陪著呢,ng一回你就得請回客。」袁麗開著玩笑。


此時副導演拎著大喇叭喊道:「準備了,準備了,你們兩個,記住了啊,三秒後入鏡!三秒,別搶也別晚!」


「!」


倆人默數了三秒鐘,一起穿過月亮門,順著石徑走過來,鏡頭也慢慢從遠景拉到近景。


「小心點。」


袁麗攙著褚青的左胳膊,她剛入戲,就聽旁邊這貨忽然喊了一嗓子:「導演!」


一下就把她情緒打亂了,轉頭看過去,他正揮著右手跟劉佳成示意。


「有什麼問題?」劉佳成也一愣,你丫這溝通的也太快了吧!


「導演,我能不能閉上眼睛,我覺得這樣會好點。」褚青道。


按原本的設定,豐紳殷德是要睜著眼睛的,但他剛才試了一會覺著不靠譜,肯定得眨眼,還得轉眼球。


你見過有盲人的眼神這麼活潑的麼?


「嗯,可以!」劉佳成考慮片刻,睜眼閉眼都不影響劇情,他要是真能找到感覺,一隻眼睜一隻眼閉都同意。


「!」


「小心點。」


袁麗重新說著台詞,本來想慢慢的走,誰知他走得太快,自己腳底下一歪,差點沒跟上。


她眨了眨眼,不禁偏頭,一絲訝然隱藏在眼底。就見褚青完全不似之前小心翼翼的樣子,脖子挺得端正,右手也沒再摸摸索索的,大步邁開,每一步踩下去似乎都能感受到肌肉在有力的顫動。若不是一條胳膊被她攙著有點滑稽,還真能稱作虎步龍行的氣勢。


劉佳成在監視器後面看到這副情景,摸了摸下巴,皺眉深思一會,又扯出抹笑意「有點意思。」


「公子,太醫都給你紮好幾天針了,你好點兒了麼?」


褚青笑道:「好點兒了。」


「哎那你看得見我了麼?」袁麗興沖沖道,把臉轉向他。


褚青鼓動幾下眼皮,想努力的睜開卻沒成功,略帶抱歉的笑道:「看不見。」


袁麗看著他的臉,那抹抱歉的笑容似鑽進了她心裡面,莫名的煩躁起來,猛地一揮手,不滿道:「這些都什麼狗屁太醫啊!告訴皇上,打他們板子!」


這條小徑很窄,能有半米多寬,兩邊都是灌木,繞繞虯虯的彰顯著繁茂的生命力。有一簇不知名的植物,綻盛的太過張揚,抽出一截枝條,正擋在褚青前面。


他正閉著眼睛往前走,因為知道腳底下沒什麼障礙物,走得很利索。結果忽然被個什麼東西攔了一下,不由也是一驚,臉色卻未變。伸手捻住那枝條,感受著木紋的手感,放鬆下來,然後「啪」的往後一甩,暗青色的寬袖在空中打了個轉,像抖起了一朵青huā。


「好!」


劉佳成差點跳了起來,剛要大聲喊,又硬生生啞在嗓子眼裡,最後發出一聲很古怪的音節。


若非那張臉還是那麼的不好看,他都懷疑這貨是不是換了個人。不再糾結盲眼這個特徵,沒了那蹩腳的表演,把集中力全壓在了人物本身,桎梏一脫,就如在谷底,噌噌噌一躍直上了雲端。跟前天的爛表現相比,確確實實的天地之差。


褚青這一甩,那個隨意勁兒,把心裡的自若豁達全都釋放了出來,豐紳殷德這個灑脫公子的形像一下子就活了。


倆人走到石桌前,袁麗道:「坐會吧,慢點。」


這裡,本該是她扶著褚青坐下。


這貨卻已經完全演嗨了,伸手摸摸桌子,估摸准大概位置,隨後袖子一展,拂了拂她的椅子,自己才坐下。


袁麗直愣愣的坐在哪,覺得自己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完全是被帶著走。


「小月。」


褚青的臉對著正前方,手卻往身側伸出去,平穩踏實,並非看不見東西的那種摸索,而是特堅定的去握她的手。


袁麗也忙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指,道:「公子,我在這呢。」


褚青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道:「我真願意一輩子失明。」


「為什麼?」


他轉過頭,面對著她,笑道:「我若失明,你就會這樣一輩子扶著我。」


他笑得異常滿足和幸福,明知和你不能長久,但能擁有此刻,就此生足矣。


「公子」


袁麗的整顆心都在抖,目光牢牢的釘在他身上,臉部的糾結和痛苦表現得極為恰當。


面前坐著的這個人,沒有強大的氣場和支配感,可就是那種細細膩膩的溫潤,宛若潛入春夜的碎雨,自己不知不覺間,就被籠罩其間,纏綿於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詞中。好像不是在表演,而是順著對方的情緒,特自然的就流露出來。


褚青此刻的感覺也很奇妙,他從未試過跟劇本裡的角色如此貼合過,無論是情緒還是心境。


豐紳殷德,這個人物很簡單,簡單到兩個字就能概括,君子。


祝君豪也是君子,他表現在自身的禮教道德方面,豐紳殷德則是更為灑脫豁達,說得高大上些,一個孔,一個是莊。


他對杜小月的感情也是一樣,縱然喜歡,可並不接受這種無謂的憐憫,最後甚至在小月答應嫁給他的時候,主動退出。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可以與你相濡以沫;你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可以與你相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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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風雨入瀟湘


湘南,黃花機場。


細雨霏霏,如若珠簾,飛機在濕潤的跑道上緩緩靠停。這種天氣,適合出門,適合歸家,總之都矯情著一股離愁。


褚青一手拖著行李箱,快步到了出口。站在簷下,碎碎滑滑的涼風透滿全身,他一個激靈,蹲下身打開箱,拽出件外套。


丫頭老嚷嚷這邊熱,他來時特意換了薄衣,誰知偏趕上下雨。


出口臨著的道上,車輛不多,卻不間斷,駛來,離開,各色的出租和私家車,不時還有輛大巴掠過。


褚青看看時間,略微不耐,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她說過來接,這會都進市區了。他靠在玻璃大門上,摸出手機剛要打,就聽旁邊隔著一米遠,有人大聲喊:「褚大爺!」


他嘆了口氣,知道的明白你在喊男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拽著個老頭問路。剛合上機蓋,丫頭就帶著清淡的香粉味,撲到他懷裡。


覺得胳膊一沉,像有頭小豬拱進了懷抱,褚青嫌棄的推開她,打量幾眼,道:「你咋胖成這德行了?」


沒等她說話,又扯了扯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件灰色的套裝,窄窄的腰裙裹著兩條小肥腿,那叫個揪心,道:「你這幹嘛呢,賣菜啊?」


「哎你找茬是吧!」范小爺怒道,好容易把他盼來,一見面就開嘲諷。


褚青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感覺指尖油膩膩的,問:「還沒卸妝呢?」


「這不剛拍完戲就過來了麼!」她淋了點雨,頸後的髮根貼在脖上,額前柔和的發線順到兩鬢,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好多。


「拍完趕緊留頭髮!」褚青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審美,又問:「車呢?」


范小爺往對面努了努嘴,哪停著輛白色的捷達。


他一手拖著箱,一手牽著她。問:「劇組的車啊?」


「嗯,直接讓司機送過來了。」


「跟人家說謝謝沒?」


范小爺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懶得回話。


褚青把箱塞進後備箱,轉到旁邊,還沒等細看,車門就被推開,居然從裡面下來個人。也是個姑娘。長頭髮,扎著馬尾,嘴唇有點厚,倆眼睛的間距似乎略小。


「你好,我叫李兵兵。」她自我介紹道,聲音聽起來很鄉土。


「咱倆剛才一起拍戲呢。就陪我過來了。」范小爺笑道:「人比你大三歲呢,叫姐。」


「姐!」褚青從善如流,還躬了躬身。


若是趙微或林心茹在這,壓根不會甩他們,這兩口不知道啥時候就抽風,還配合得特默契。


李兵兵不熟悉這套路,輕輕打了下范小爺。道:「別聽她瞎說,叫我兵兵……」她忽地一頓,這裡可是有兩個兵兵,不太好區分。


「上車再說。」褚青可不想傻乎乎站這淋雨,就為了考慮如何稱呼的問題。


因為多了個電燈泡,他只好坐到副駕駛上,丫頭似乎跟李兵兵關係很好,手拉手窩在後座聊天。根本不弔男朋友。


「剛才那戲我覺著挺好的。」


「是吧,我也覺著挺好,小潘也不錯,不像昨天,那個費勁……」


倆姑娘興致勃勃的聊著劇組的事情,褚青插不上嘴,索性靠在椅背上瞇覺。李兵兵則一邊跟丫頭說話。一邊偷偷瞄他的側臉。


別看范小爺這會裝出一副高冷範兒,早在一個禮拜前,也就是褚青定下行程的那天開始,就跟瘋了似的。嘴樂得就沒合上過。和別人不好說,只得死拽住同為女生的李兵兵,巴拉巴拉各種顯唄男朋友的好,她被摧殘了足足七天,也不免對這人產生點好奇。


不過此刻見了面,心裡又很納悶,不帥,不愛說話,沒看出有其它出奇的地方,這麼個男人為毛能被范小爺成天念叨著?


車開了一會,兩側樓群漸多,已經進了市區。


褚青睜開眼,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城市,從雨絲遮掩的車窗看過去,別有種淅瀝的美感。那司機是本地人,心腸倒好,許是看他無聊,主動搭話,道:「第一次來湘南吧?」


「嗯,第一次來。」


「覺著怎麼樣?」


「挺好的,挺漂亮。」


寒暄的開場過後,司機忽然把腦袋湊過去,低聲問:「她是你女朋友啊?」


好吧,這貨不是心腸好,只是為了八卦。


「你是演柳青那個吧,我看電視的時候,就覺得你倆挺配的。」看他不答話,司機繼續低聲,保持著語音只能在倆人之間傳遞。


「呃……呵呵。」褚青一腦袋汗,連忙轉變話題,問:「哎師傅,市區有啥好玩的地方麼?」


司機眨眨眼,思維比他跳的還快,脫口就道:「橘洲啊!」


「橘洲?」他聽著耳熟。


「嘖!就毛伯伯寫湘江北去橘洲頭那個!」


「啊!」褚青作恍然大悟狀,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


那司機忽然就興奮起來,道:「哎要不我帶你兜一圈看看。」


褚青瞅瞅這不靠譜的天氣,又瞅瞅更不靠譜的司機,忙道:「哪天的,哪天的,咱還是先到賓館。」


約莫傍晚的時候,到了劇組下榻的酒店。


范小爺事先已經訂好了房間,沒佔用組裡資源,私人掏的錢。歐陽是這劇的總製片,他早知道倆人的關係,聽說褚青要來探班,也沒多做表示。


丫頭陪他上去放行李,李兵兵在樓下等,掏出個手機不知道給誰打著電話。


房間在七樓,不是標間,是大床房。褚青放好箱,摸了摸被褥,有些潮,便讓服務員換了一套。


這麼磨蹭了一會,才下了樓。


李兵兵身邊卻多出了兩個人,一個乾淨清爽,眉目清秀;一個留著長發,皮膚略黑。有種憂郁青年範。


她介紹道:「這是任權,這是潘岳明。」


「你好。」褚青跟他們握了握手。


這都是丫頭的朋友,四個人都是主演,關係處的不錯。任權還好,潘岳明則有點不自然,他在劇裡和范小爺是一對,這會見了正主。略微尷尬。


褚青瞄了眼女朋友,意思是,當初就是準備跟他拍吻戲的吧?


她揚了揚眉毛,帥吧?


他撇著嘴,鎖眉閉目,作哭泣狀。丫頭扑哧一樂。上去挽住他胳膊,笑道:「別裝了,走啦!」


雨還在下著,這倆貨旁若無人的合打一把傘,走在最前面秀恩愛,看得那三位都很無語,顛顛跟在後面。


地方不遠。拐過條小街就是,最地道的湘菜館。


他們在這拍戲快一個月了,開始的時候可謂全城矚目,幾乎每個出現的地方都有影迷和記者蹲點,現在則好多了,至少不會再被當成猴圍觀。進了店門,老闆立馬熱情的過來招呼。


明天還有戲,就沒要酒。叫了個菜,一眼掃過去通紅通紅的,看著都辣人。褚青對什麼剁椒魚頭,東安雞不感興趣,反而意一道小菜,蘿蔔乾炒臘肉。


李兵兵和任權是老同學 兼閨蜜,而且都很健談。潘岳明就要安靜一些,總體上,氣氛還算熱烈。其實褚青也好,范小爺也好。都很少有機會參加這種朋友聚會,上一次,還要算陪班喝酒那回。


「當時我就是想跟她蹭點水喝,看這小孩一個人怪可憐的,就說我請你吃飯吧……」任權正在講他和丫頭的故事,笑道:「結果好嘛,她給我來了一句,我可有男朋友了,你別打我主意!」


褚青夾了一筷菜,也笑道:「這小孩有時候就愛抽風,甭理她。」


「誰是小孩啊!」范小爺給了他一肘,又對任權道:「我就是看你細皮嫩肉的不像個好人,再說了,請吃飯我就去啊,我又不傻!」


這裡面,還真就屬她最小,年紀最大的是李兵兵,要比她大上八歲,這個事實讓丫頭很沮喪。


褚青揉揉她的頭,道:「嗯嗯,你不傻。」說著又夾了一筷。


任權看他一直蹂躪那盤蘿蔔乾炒臘肉,本來沒想吃,不禁也嚐了一口,眼睛瞬間就亮了,轉頭道:「這菜不錯,我回去得研究研究。」


李兵兵看他這樣,就知道丫職業病又犯了,無奈道:「人家這是湘菜,你那是川菜館,不挨著。」


范小爺奇道:「哎你還開飯店啊?」


「嗯,在魔都有家店。」任權笑道。


褚青忽道:「你那店多大?」


任權打量了下這家的規模,道:「能有這一半吧,就八張桌,小本生意。」


李兵兵笑道:「別聽他謙虛,那人都得排著隊等座,這才開半年多,就要把二樓盤下來了。我當初沒入股,現在都後悔死了。」


褚青微微點頭,他其實挺有興趣繼續往下打聽的,但這才剛認識,問的深了,就顯得太唐突。


范小爺偏頭瞅瞅他,心思明了。


一頓飯吃到點,從裡面出來時,雨已停歇,空氣帶著冰涼的濕氣撲面而來。路面很多地方積了水,褚青把外套給丫頭披上,拉著她手左拐右跳,玩著「看誰能蹦得遠」的幼稚遊戲。


「哎,我想吃冰激凌。」


走到半路,范小爺忽指著道邊的一小賣部道。


「這麼冷還吃冰激凌?」褚青道。


「我就是想吃!」她提高音量。


褚青這回沒廢話,幾個大步就跑了過去,鑽進店裡。


其他人只好站哪兒稍等,李兵兵湊過來,也問:「你不怕鬧肚啊?」


「我……」丫頭瞄了瞄那兩個男生,把嘴唇貼到她耳朵上,說了幾句悄悄話。


不知聽到了什麼,李兵兵忽露出一抹很微妙的笑容,道:「你想吃甜的,我倒是想吃酸的。」


范小爺一偏頭,奇道:「你那是生孩吧?」


「去你的!」李兵兵摟過她肩膀,小聲道:「哎我還真聽說,女生要是在一起呆久了,那個來的時間也會越來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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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血


褚青猶豫了下,不知道該買幾個冰激凌。光給女朋友買,好像很小氣的樣子,但買多了,其他人萬一不想吃,還得給面子,那是難為人家。最後乾脆買了幾板巧克力,就算這會不吃,也能留著,總有想起來的時候。


他提著袋子出了門,先把巧克力分出去,最後給了范小爺一個大火炬筒。


「喲,我們也有份兒,謝謝啊!」李兵兵笑道,接過來略微遲疑:「我怕胖哎。」


褚青笑道:「那都是偏見,愛胖的吃啥都胖。」說著摸了摸范小爺的頭,道:「你看我們家這只」


丫頭正舔得開心,懶得鎮壓他,無所謂道:「誰瘦找誰去!」


到了賓館,那幾個人都住在五樓,在電梯上分別時,丫頭沖他眨眨眼,褚青笑笑。


回到自己房間,屋子裡還是有些陰潮,而且在外面溜達了一圈,身上都裹著層黏黏的濕氣。他先把空調打開,調到暖風,又鑽進浴室衝了個澡。


好一陣,直到熱水燙得皮膚有些發紅,才覺得忙碌一天的身體放鬆了些。他擦著頭髮,上身沒穿,下面裹著個大浴巾,剛出來就聽外面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四下。


褚青打開門,丫頭嗖地就竄了進來,連忙把門帶上。然後回身,猛地看到他這幅造型,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他毛孔間還滲透著氤氳的熱氣,升騰出一股很好聞的沐浴乳味道,尤其是沒擦乾的水珠從脖頸處滴墜,順著肌肉紋理,滑過結實的腹部,最後鑽進白色的浴巾裡,那看不見的地方隱約還露出一條細細的絨毛。


丫頭乾啞著嗓子,忽然來了一句:「你,你穿內褲沒?」


「啊?」褚青停下動作。看著自己的逗比媳婦兒,搞不懂她在開什麼腦洞。


「啊什麼啊,快進去穿上!」她慌張的把他推到裡面,自己仍站在門口。不敢邁步。


然後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停了之後她才又問:「穿好沒?」


「進來吧。」褚青無奈道。


范小爺這才往裡走,見他穿著件大褲衩子站在床邊,叉著兩條長腿正整理行李箱。雖然這身也很露,可總比裹浴巾強,那個太容易聯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明天幾場戲?」他頭也不回的問。


「五六場吧,不過上下午都有。」


丫頭上前幫他收拾,滿箱子一共就帶了兩套衣服,還有一套換洗內衣和襪子,不禁道:「 懶死你啊!」


褚青把刷牙缸放到洗手台上。沒搭這茬,道:「那我就得自己玩去了唄。」


「哎呀我不沒空麼!」她有點抱歉,想了想道:「白天你可以去岳麓山,晚上我陪你去橘子洲看看。」


「晚上有啥好看的?」


「那就晚上人多,還有燈。可漂亮了。」


他把常用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拉上箱子放好,坐在床邊招了下手,道:「你這戲拍的也不太忙啊,還有功夫玩。」


范小爺蹭到他腿上,屁股敦敦實實的壓著大腿,道:「我本來就配角啊。也不是我自己出去玩,都和他們一起。」


褚青點點頭,道:「嗯,你那幾個朋友都不錯,好好處處。」


「喲,你不吃醋啊?」丫頭笑道。


她換了便裝。短袖t卹,下面是剛沒過膝蓋的六分褲,耷拉著拖鞋。褚青的手從她褲管裡伸進去,很寬鬆,手指一下就滑到大腿上。輕輕摩挲著嫩嫩的白肉,笑道:「你這麼胖,除了我誰還能看上你?」


丫頭被他摸弄得難受,覺著一陣酥癢從大腿根兒波動到脊梁骨,腳背都忍不住繃直了,拖鞋順著就往下滑,連忙又用腳指頭鉤住。她拽住他的手,死死的往出扯,道:「別臭美了,這話應該我說。」


「哎,那任權跟李兵兵是談戀愛呢麼?」他忽想起這個八卦。


「我倒沒看出來,他倆就好朋友。」她一邊跟男朋友較勁,一邊道:「不過任權好像有點那意思,李兵兵就不太樂意。」


提到任權,她記起席間的事,正經問道:「哎你是不也想開飯店?」


褚青沒奇怪她能看出來,道:「是啊,聽他說的那麼好。反正我手裡那點錢擱著也是擱著,還不如乾點事。」


「那你不買房啦?」范小爺始終扯不開他的手,只好放棄,任他在自己大腿上滑弄。


「買啊,不過現在買房和開店只能乾一個,我還沒合計好。」


她摟住他脖子,歪頭想了想,道:「嗯,我爸媽還沒張羅買呢,到時候咱們一起買也行。咱倆老在外面拍戲,其實住不了多長時間,我覺著還是開店好,能賺點錢。」


褚青看著她,特詫異,丫頭你才多大啊,要不要這麼透徹,難怪能開工作室呢。


范小爺說完,忽而嘻嘻一笑,道:「那我也拿份錢,咱倆合夥吧。」


「你想當老闆娘啊?」


「我本來就是老闆娘!」


「那你再問問任權,他有經驗,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真要開的話,還得慢慢商量。」


「行!」范小爺點點頭,猛地捶了他一下,道:「哎呀別摸了,都癢死啦!」


褚青笑了笑,湊過去吻上她的嘴唇,熟悉的纏繞著那條小舌頭。正事說完了,發現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利用,這其實是非常幸福的一刻。


在她嘴裡攪動了好半天,他微微抬頭,親親那肉乎乎的臉蛋,又移到耳朵上,輕輕咬著她耳墜,悄聲道:「脫了就不癢了。」


范小爺又不傻,當然懂這句的意思,她抿抿嘴,眼裡有猶豫一閃而過,卻也沒太堅持,低低道:「把燈關上」


沒有丈母娘攪局,沒有急匆匆的事情要做,沒有人扒在門外偷聽,難得碰上這麼個安靜的。只屬於他們的夜晚。


褚青一下子就興奮了,心中躁動不已,剛要把她抱起來,然後就感覺被她壓著的大腿上。流速很均勻的被股微妙的液體積潤著,黏黏糊糊粘在倆人的褲子上。


范小爺比他反應更快,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瞬間跳起來,連滾帶爬的上了床,掀過被子把自己一蒙,一個字都不說,擱哪兒裝屍體。


褚青恍惚了半響,看著腿上的一小灘痕跡發呆,我特麼褲衩還沒脫呢。怎麼就見血了?


這世上最悲摧的事兒,大概就是跟女朋友啪啪啪不成,反而大半夜跑下來給人家買衛生巾。


他已經換了條長褲,腦袋裡還處於混亂狀態,沒辦法。剛才的遭遇實在太驚悚了。雖然聽說過無數次,但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還發生在自己的大腿上。


丫頭也是個二貨,明知道這幾天要飄紅,還不准備好。


此時已是十點多,他看著人煙稀少的街道和昏黃的路燈,感覺今天過得格外漫長


樓下就有家便利店。老闆正準備關燈打烊,他忙跑過去,道:「哎大哥,先別關門,我買樣東西就走!」


老闆瞅了瞅他,脖子一歪。道:「快點啊!」


店裡倒挺大,中間三排貨架,兩邊貼牆又各有一排。他不敢耽誤,找到最裡面,幾溜衛生巾擺的整整齊齊。包裝顏色很素淨,透著股小清新的氣質。


他蹲下身,記著范小爺的叮囑,反正也沒別人,直接拿起來胡亂翻看。


「牌子不對。」


「嗯,倒是這個牌子,又不是夜間型」


褚青就像推開了扇新世界的大門,忽聽老闆嘟囔了一句:「怎麼關門才想著來人?」


緊接著腳步聲響「噠噠噠」地直奔這個方位。他立馬直起腰,若無其事的轉身,比較著對面貨架上的牙膏價格。


「哎?你也買東西啊?」一個人出現在兩米外的地方,詫異道。


「啊買個牙膏。」褚青邊結巴,邊攥了管牙膏在手裡。


李兵兵的臉色也頗為古怪,道:「呃,我也買個牙膏。」說著湊到他旁邊,也挑了一個。


然後,倆人一人攥著管牙膏,站在哪兒對視許久,誰也不動地方。


「呃,我還想看看別的。」李兵兵橫移一步,又去翻旁邊的水杯。


等她挑完水杯,他又開始挑毛巾,等他挑完毛巾,她又開始挑洗髮精總之,倆人想買的東西越來越多,雙手都佔滿了,就是不肯離開這排貨架。


「哎我說你倆快點啊!我得關門了!」這時,老闆好死不死的插了一嘴。


褚青終歸是心疼女朋友的,考慮到她那邊狀況緊急,舔了舔嘴唇,把心一橫,手裡的東西嘩啦都放了回去,轉過身,又蹲在那幾溜衛生巾前面。


「噗!」


李兵兵扶著貨架就開始笑,晃得上面東西都顫顫的,又不敢大聲,捂著肚子彎下腰,嗓子眼裡發出快窒息的古怪音節,長長的馬尾垂到了地上。


褚青已經破罐破摔了,道:「別笑了,過來幫我找找。」


李兵兵又抽搐了片刻,才恢復正常,過來也蹲下身,只掃了一眼,就利索的挑出一包。


他接過,覺著不太夠用,又拿了三包。


李兵兵不知腦補了什麼情景,瞬時瞪大了眼睛。


捨棄了節操與尊嚴之後,總算完成任務,他馬上起身結賬。走了幾步,又回頭一瞅,看她也拿著一包跟了過來,不禁愣了兩秒鐘,隨後扶著收銀台也開始狂笑。


她臉紅紅的低著頭,像只羞澀極了的小狐狸。


「你這二十六塊五,你這九塊七,一起結?」老闆悶悶道,只想趕緊把這倆神經病打發走。


「嗯。」他直接甩出張五十的,覺著特苦逼,人家幫女生結賬都齁瀟灑,可自己這場景,簡直白瞎了他甩錢的動作。


「謝謝。」


李兵兵一直到賓館,再從電梯裡跑出去,都沒敢抬頭看他,蚊子似的留下兩個字。


這個夜晚愈發奇妙,褚青的精神也愈加恍惚,只感覺再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能淡定以對。等回到房間,范小爺還縮在床上,緊緊捂著被子。


他一捂臉,道:「姐啊,你這讓我咋整?」


「什麼咋整?」丫頭愣道。


「我一老爺們床單上多出來一灘血,我都不好意思讓服務員換。」


范小爺白了他一眼,道:「等會我拿走行了吧!」


她裹著被子跳下床,一把搶過袋子跑進衛生間,啪地關上門,還警告道:「不許看啊!」


褚青後背一陣發涼,我得是開了多大腦洞才會有興趣偷看這個?


(明兒范小爺生日,話說我是不是太變態了點?嗯,明天加更還有,我這書一年就在這一天求回票,各種求,大家手裡有什麼就貢獻什麼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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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回京


湘南人民對還珠就像對自家孩一樣,有種很特殊的親切感。


《青春出動》裡面的演員,最出名的算是劉佩奇,但最受歡迎的當然是范小爺,加上出品方是本地芒果台,就更增添了這種鄉里鄉親的貼近。


芒果台一檔娛樂節目,甚至專門派出一位記者跟組,有什麼爆料八卦第一時間回傳,這哥們大概也是還珠的影迷,關注點多集在范小爺身上。前陣吳晶特意過來探她的班,就是他抓拍到的所謂親密照片。


丫頭和吳晶拍完《小李飛刀》就成了好朋友,他其實是回京城,聽說她在這拍戲,轉道過來看看,一天都沒呆,午到,下午就飛了。這哥們也生性,上去就直接問緋聞,范小爺倒沒介意,大大方方把吳晶拉過來一起採訪,毫無扭捏。


當然了,這些事,她已經都對男朋友老實交待了。


那記者錯過了一個緋聞男友,又憋了十來天,終於等到了正主。褚青來的第二天,倆人在街上沒羞沒臊的照片就上了當晚的娛樂新聞。轟動是談不上了,僅比在台灣被曝光那次激烈了一點,主要還是在湘南這片地界的影響。


不少影迷大老遠跑來圍觀,順帶開嘲諷,在他們的意識裡,金鎖應該跟五阿哥爾康這樣顏值正常的談戀愛才行,怎麼偏偏選了個柳青?


好在嘲諷歸嘲諷,只是出於對自己被瞎了狗眼的不滿,表達一下正常的審美訴求,倒沒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褚青自然略感鬱悶,總體上還是平和的,沒接受那記者的採訪要求。可也沒刻意迴避鏡頭,對她該疼還是疼,讓范小爺大為安心。


可惜由於她不太順暢的生理狀況,連拍戲都在硬撐著,還不能好好慰藉下男朋友。


褚青待了幾天。找那種一日遊的當地旅行社,把周邊景點都逛了個遍。以前可沒這機會和條件,出去玩一趟,跟媳婦兒都得考慮倆禮拜。


期間又把任權拽出去,三人私聚了下,諮詢開店的事。任權知無不言。傾囊傳授。


他一開始的本金只有十萬塊錢,其四萬塊還是朝李兵兵借的。租的是小店面,八張桌,刨掉房租和人工,他獨家的省錢秘技就是在裝修上。不買原裝建材,跑到那種拆遷老屋撿漏。用極低的價就能抗來一車舊木板和石板,這就省了一大筆。


而且他本身就是個吃貨,對菜的味道特敏感,從菜品樣式到定價都親力親為,每一道菜都會請朋友鑑定,如果超過三個人說不好吃,馬上撤單。


褚青覺得還是可以做的。雖然比想像麻煩了些,他這兩年拍戲和空閒時間比,大概是五比五,算是有精力,何況還能僱人。


「我覺著也行,那就開吧!」


晚上,倆人在房間,范小爺聽完任權一席話,忽然迸發出極大的創業熱情,比褚青還要積極。


但她迸發完之後。又反應過來,愣愣的問:「那開完誰管啊?」


褚青笑道:「找人唄,你爸咋樣?」


「拉倒吧,我爸唱歌還行,做生意得賠死。我媽倒是能管,不過現在都忙我的事兒呢。」丫頭苦惱的想了想,忽道:「哎,小穎姐姐不是快畢業了麼,她正好學的是會計,來幫我們管賬啊。」


褚青聽了眨眨眼,沒接話,很微妙的笑了笑。


倆人已經確定合伙了,若是只有他們倆,誰多誰少都不介意,哪怕自己拿錢給對方開個店也樂意。但范小爺後面還有爸媽呢,那這個帳就得分清了,不再是單純的感情問題,還有利益牽扯。


不是說範爸範媽很市儈,而是褚青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虧了他們閨女,所以才主動叫老爸過來管理,沒成想她又提起了黃穎。其實說的勢利點,黃穎算他這邊的人,還掌管財務,換個合夥人都不能放心,可丫頭就這麼隨隨便便說了出來。


范小爺說完,正為自己的想法得意,忽然感覺他看向這邊的眼神變得很熱烈,不知又腦補了什麼場景,小臉突地一紅,問道:「你還呆幾天啊?」


「三天啊,咋了?」


丫頭低下頭,小小聲道:「我還有兩天就差不多了。」


「啊?」她思路跳的太快,褚青一時沒跟上,稍後才猛翻了個白眼:我看起來就那麼像人形兵器麼?


其實,丫頭一直都覺著挺對不起男朋友的,任誰在那種情況下硬生生剎車,都會不爽至死,才想著補償一下。


褚青狠狠揉了揉她的頭,剛想訓話,那難聽的手機鈴就開始一陣亂蹦。


是個生號,裡面的聲音也很陌生:「你好,請問是褚青麼?」


「我是,您哪位?」


「我是呂勒。」


他頓了頓,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又想不起來。


對方聽這邊靜默了兩秒鐘,主動提起,道:「呵呵,我們在柏林見過面。」


「啊,您好,您好。」褚青恍然,就是《天浴》那個攝影師,長得很黑,還跟自己搭了兩句話。


「您有什麼事兒麼?」


「我這有部戲,想請你來試一下。」


「呃,電視劇?」


「不是,是電影。」


電影……褚青不由舔了舔嘴唇。


…………


京城。


這是座寫字樓,不在繁華地段,甚至有些破舊了。他在底下看著,老覺得這樓有點歪,似乎故意不跟地面垂直,彎彎扭扭的想戳破天空。


他原本計劃在湘南待個七八天的,結果被呂勒一個電話給招了回來。臨別時,范小爺用一種「你這個不用的東西」的眼神瞪他,那股哀怨叫他心肝直顫。


上了樓,電梯一開,眼前是幽暗的樓道。閃著吝嗇的小燈。順著箭頭拐過兩個彎,差點撞上一玻璃門,門邊有張桌,一個小姑娘坐在後面。


他進去還沒張口,小姑娘先道:「褚先生是吧?」


「啊。是。」


「裡面請。」她起身指了指背後的一扇門。


「謝謝。」褚青瞟了眼這小屋,簡陋得就像藏在足療店深處的大保健密室一樣。


敲了兩下,推門進了去。裡面這間比外面大不了多少,合著這單位就倆辦公室?


幾個大書櫃貼著牆,碼滿了各類書籍,把空間擠壓的更小。書櫃前是套老闆桌椅。一個頭髮稀少的男人坐在哪,正跟沙發上的人說話。


這倆人他居然都認得,沙發上的就是呂勒,戴著眼鏡,還是那麼黑。椅上那人也戴著眼鏡,好像隨時都會抽出把炒勺來。


他一進門。倆人都站了起來,呂勒先伸手,笑道:「小褚,又見面了。」又介紹那人,道:「這是劉一偉,製片人。」


褚青面色古怪的跟他也握握手,劉一偉的小眼睛閃了閃。對他本人的形像似乎不太滿意。


「最近忙什麼呢?」呂勒招呼他坐在旁邊,問道。


「剛拍完一部電視劇,這會呆著呢。」


「什麼劇?」


「呃,清朝戲,演個配角。」他不好說太多。


「哦,挺好。」呂勒點點頭,不知是說電視劇挺好,還是說他呆著挺好。


褚青略微拘謹,跟他就在柏林見過一面,不熟。而且現在還沒搞明白狀況,你叫我來,不試戲,不給看劇本,幹坐著陪你們扯蛋?


呂勒仍不慌不忙。還起身給他泡了杯茶,才道:「別急啊,女主角還沒來,咱等等。」


「嗯,沒事。」


「聽說姜聞的新片裡有你?」


「呵呵,就幾個鏡頭。」


「那也是好戲。」呂勒笑道,又揮了下手,道:「這是一偉的工作室。」


劉一偉伏在桌上正寫著什麼東西,抬起頭,操著他獨特的川味普通話,笑道:「別聽他的,你見過有這樣的工作室麼?」


褚青只得跟著傻笑,他一直就沒搞明白,這貨不是教做菜的麼,怎麼會出現在一部電影裡,還特麼是製片人?


劉一偉的確是靠著今年播出的《天天飲食》,才慢慢被觀眾熟知。但在此之前,丫在京城化界那可是真真的腕儿。


他非常碉堡的詮釋了自由職業這個概念,寫專欄,寫歌詞,寫廣告創意,拍MV,製作專輯和電影,反正和娛沾點邊的都做過,而且都乾出了點名堂。


94年,他就投資組建了一家唱片公司,算是最早試水的那批。後來央視電影頻道成立時,他又以製作顧問的身份參與企劃和籌建。


這種主兒,標準的圈外無人知,圈內是大咖。


他跟呂勒就是早些年拍電影時認識的,呂勒從去年就開始琢磨一個故事,拽他一塊攢劇本。倆人事情都多,拖拖拉拉的,今年初才完事。


劉一偉人面廣,從家空調廠拉來150萬預算,又找來紫禁城公司合夥,掛他們的廠標。這公司也特吊,京城所有廳級的官方傳媒單位,都是它老闆,根正苗紅,實打實的體制內企業。


這電影的男主角,他本來意王志聞的,年齡畢竟合適。但呂勒在柏林看完《小武》後,就迷上褚青了,一直想找機會合作,劉一偉不好駁老朋友面,只得叫來試試鏡。


三人正在閒聊,從外面屋裡,傳來一陣很清脆的腳步聲,鞋跟「噠噠噠」點地,利索爽快。然後敲了幾下門,進來一人。


長發,高個,紅色的薄外套,眼睛裡帶著許久不見的笑意。見了褚青,眸微怔,然後從裡面慢慢抽出一絲溫暖,就像已經低落入了塵埃,此刻又從塵埃開出的花。


那般的熱情和鮮豔,讓他心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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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再見


「……」


那一聲姐,啞在了喉嚨裡,目光卻摔碎在她的紅衣服上。


「還麻煩你跑一趟,辛苦辛苦。」呂勒笑道,女主角是前幾天才定的,已經試過一次戲了,這會為了配合男主,又把她叫了過來。


王瞳先跟劉一偉擺了下手,才笑道:「瞧您說的,都應該的。」然後轉向褚青,問:「你不給我讓座兒?」


他連忙站起來,挪到沙發右邊的一張板凳上,她走過去,坐在他原來的位置。


「哎,你們認識?」劉一偉奇道。


「嗯,認識。」王瞳右手撩了下頭髮,露出細長的脖,落在寬鬆的領口裡。


她臉朝著劉一偉的方向,留了面四十五度甚至更為吝嗇的側顏,只能看到稍聳的顴骨和微翹的唇邊。再往上,是窄窄的眼角,就像在井口遺漏的那角天空。


褚青看著她,不帶任何掩飾。她睫毛忽然波動了一下,身往前伏了伏,伸出手,輕輕拄著臉頰。


呂勒興奮了起來,他敏銳的捕捉到這倆人之間牽扯著一絲細細膩膩的東西,讓他們不停在原地踱步。想接近,卻恐懼,想走開,又惶然。


這絲東西,正是他戲裡想要的那種感覺。可以說,在一瞬間,呂勒就認定了男女主角必是他們無疑。但畢竟劉一偉在場,該試戲還是要試的。


「行,人齊了,咱開始吧……」他考慮片刻,又道:「我也不給具體情景了,簡單點,你們倆呢。就是好幾年沒見,今天偶然又碰上了,剩下的自由發揮,想怎麼演就怎麼演。」


呂勒站起身,湊到劉一偉身後。把空間留出來。手扶著他的老闆椅,死盯著前面這倆人,聲音極低,居然還帶著點顫栗,喃喃道:「來吧,來吧。」


空氣變得很沉默。時間也從容下來,緩慢流淌著,似乎能看得見它的影。


王瞳的手從臉頰滑到下巴,慢慢轉頭,食指抵著下唇。這樣的坐姿其實有點彆扭,她的腰也往右邊柔和地擰了一點。眼睛仍然沒在直視他,偏出一個很美的角度,問道:「你那頭怎麼回事,又剃了?」


從她進門,褚青就沒吱過聲,這會應了個字:「嗯。」


「什麼時候長出來讓我看看,我就沒見過你留頭髮的樣兒。」她笑道。


他摸了摸腦袋上的毛茬。也笑道:「這得一個月吧。」說著頓了頓,問:「你最近……」


王瞳合了下眼睛,又睜開,打斷道:「我不是說別問麼。」


「呵……」他無奈的笑了笑,微微搖頭。


「你最近怎麼樣,好麼?」她的食指撥弄了下嘴唇,眼裡又露出那抹熟悉的笑意,調皮而溫潤,重複了他剛才沒問出來的話。


「我,還那樣吧。」褚青道。語氣帶著肯定,「還行。」


「哦。」王瞳輕輕點頭,真的很輕,因為幅度太大,嘴唇就會撞到手指上。


說完這幾句。兩個人又沒了話,眼神不定,往左,往右,往下,偶爾會對視一秒鐘,又馬上游離開,繼續方才的散亂。


劉一偉伏在桌上,小眼睛眨啊眨的看著他們,他也製作過不少電影,看過很多演員現場表演,但這樣的氣氛,有點搞不清究竟是表演還是真實,奇妙得讓他不忍心打擾。


那種字句間的小心翼翼,隱隱試探,纏綿在眼角眉梢的熟悉和陌生……不光是他們彼此間的分秒流淌放緩了速度,連旁觀者也能感受到這種安靜。


呂勒悄悄拍了下他肩膀,劉一偉回過神,扭頭看他,目光一碰,流露出相同的意思。


「好了!」


呂勒繞到桌前,拍拍巴掌,然後指著褚青笑道:「小褚,咱說話算話吧,說能合作肯定就能合作。」


「那是您關照我,謝謝導演。」褚青延遲了一下,才起身應道,知道他是指在柏林碰面時說的那句客套話。


劉一偉也笑道:「你那個頭就別剃了,留著。」


「留多長?」他問。


「盡你最大努力,怎麼著也得能梳出個髮型來。」劉一偉不似剛見面時的態度,開起了玩笑。有實力打底,年齡完全不是問題,化化妝就OK,何況這一男一女擱一塊感覺也挺搭的。


呂勒笑道:「別聽他的,咱們這戲挺麻煩,那些作家一個比一個矯情,檔期特不好約,不過也都差不多了。」他想了想,道:「估摸著,等入秋就能開拍,你不用擔心你這頭髮,肯定能長出來。」


褚青皺著眉,看著這倆逗比,大哥你拍過電影麼?


秋天開拍,這才五月底,還得等四五個月,你特麼著哪門急找演員啊?而且,到現在連劇本都沒給我,怎麼還整出作家來了?


你讓我一學渣,跟一幫作家彪演技?想想就很弔!


吐槽歸吐槽,這電影還是要演的,就算再爛他也是要演的。


…………


褚青暫別這二人組,出了門,站在樓道的拐彎處等。


「噠噠噠」的鞋跟點地聲,接著露出了一角紅衣裳。


「姐。」他喚了聲。


「剛才怎麼不叫?」王瞳斜了他一眼。已經沒有了在屋裡的尷尬和無措,許是都靜下了心思,又恢復到以前的相處模式。


「不太好意思。」他撓撓頭,沒等她說話,馬上跳到另一個話題,問:「你想吃什麼?」


王瞳隨口接道:「都行,走哪算哪。」


下了樓,亂七八糟的聲音瞬間從街道上撲過來,午後的陽光已經失去了張揚,強撐著明媚。倆人都有些恍惚,好像剛從一個隔世隱蔽的地方走出到人間。


王瞳裡面穿著件襯衫,本身就挺厚的,逛了一小段,額上已經見了汗。她把包扔給他,脫下外套,下一秒他又接過外套,把包歸還。


抄在手裡,衣服上沒有什麼淡淡的體香可聞,就是感覺很柔軟。


「你最近怎麼樣,好麼?」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


「今年拍了兩部電視劇,都是小配角,反正還行,最近正打算開飯店呢。」褚青道。


「自己開?」


「跟,跟我女朋友。」


「嗯,挺好的,有事別吵,好好商量。」王瞳頓了頓,接著道:「我剛從戛納回來。」


「哎對了!你那電影拿獎了麼?」


「沒。」她看著褚青,笑道:「拿獎那可是你的事兒。」


她笑的時候,鼻會先皺一下,然後笑意從眸裡綻出,再慢慢擴散到整個臉上。褚青抿了抿嘴,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她給人的感覺跟范小爺不一樣,真的不一樣。范小爺雖然也很熱情爽朗,卻像剛跳出海平面的太陽,全身都是強烈的光芒,晃得人刺眼。王瞳卻像深秋黃昏時的落日,有著一種不著痕蹟的暖意和成熟。


又走了一會,褚青看她穿著高跟鞋已經有點費盡了,指著旁邊一火鍋店,道:「這家?」


「行。」她掃了眼,沒意見。


屋裡反倒比外面冷些,找了個靠窗的座兒,褚青把外套遞給她,抱著本菜譜開始點菜。


「一盤肥牛。」


她用茶水涮著杯,接道:「一盤鮮羊肉。」


褚青道:「豆腐寬粉拼一盤。」


她喝了口茶水,頭也不抬道:「茼蒿生菜拼一盤。」


「兩瓶啤酒。」


「常溫的。」


「再來份餃。」


「要三鮮的。」


「行了,就這些。」


服務員聽得有些愣神,被他催促了下,才忙跑到後廚遞單。


他們都不太餓,就是找地方坐會兒。不多時,菜端了上來,褚青倒滿酒,舉起杯。


她先笑道:「來,走一個!」


輕輕碰了下,王瞳一仰脖就乾了,褚青緩了兩口氣,才幹掉一杯,還咳嗽了幾聲。


「沒見漲啊。」她搖搖頭。


在她面前,他毫無還手之力,只得笑笑,涮了片牛肉,蘸滿厚厚的芝麻醬塞進嘴裡,藉著模糊不清的口音,問:「你還在那個地方住麼? 」


王瞳低頭挑弄著一根寬粉,道:「搬了……現跟我男朋友一起住。」


「哦。」


清湯鍋裡升騰著熱氣,在倆人間裊裊繞繞的,褚青不時往裡面加肉加菜,話忽然多了起來。


「我拍那個豬八戒,這劇就像周星星電影似的,就那種誇張的風格,我演吳剛……」


「當時我都蒙了,不知道該咋演,拿著那破布就想往地上摔……」


他說著自己拍戲的故事,說著徐錚和小桃紅的八卦,說著因為演不好一個瞎而快瘋掉……


王瞳拄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聽得極為認真,不時露出幾絲輕笑。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消除一直纏繞在倆人之間的某種尷尬和波動。一個在說,一個在聽,最後鍋裡煮得滿滿的,盤也都空了,卻沒有多少東西被吃進肚。


「行了,不用送了。」


午間過後,傍晚之前,在離火鍋店不遠的地鐵口,她道。


「嗯,再見。」褚青也沒堅持,擺擺手。


她也擺了擺手,笑道:「秋天見。」


而後轉身,一條胳膊上搭著衣裳,另一隻手提著包,下了幾級台階,又把手背到身後,紅色皮包隨著她的腳步,來回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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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仲夏


京城,西三環。


一座高架橋下,車堵的嚴嚴實實,喇叭不停的響。褚青拉著王燕從一輛出租車屁股後面穿過去,跑到人行道上。


「怎麼搞的你?鬧什麼鬧?」


他一身交警制服,指了指橋下繼續苦逼的車流,嚴肅道:「你看看,多危險!整個道給你堵了!京城的道能隨便堵麼?」


王燕扎著齁土齁土的雙馬尾,橘色無袖毛衣,背著個雙肩包,還挎著把吉他,一副鄉下小白花進城的樣子。


她微微低頭,弱弱道:「我撿麥高。」


「什麼麥高?」


「麥高!」王燕抬頭,眨著眼睛賣萌,興奮道:「你不知道啊?麥高!」她舉著一盒被車壓扁的磁帶,上面印著郭滔-就是石頭他爸-的人頭,道:「天皇巨星麥高,你不知道?」


她仰著那張清水臉,一點妝都沒化,皮膚很白,眉目秀氣,就是抬頭紋深了些。


褚青道:「什麼麥糕米糕的!外地來的吧?」


王燕嘟嘴點點頭,道:「是。」


「不知道怎麼過馬路,跟著大家走。」褚青一揮手,道:「去吧!」說著轉身閃人。


「知道了。」她又弱弱的結尾。


「過!」夢季喊了一聲,笑道:「青子,辛苦!」


褚青摘下大蓋帽扇了搧風,道:「我說導演啊,以後再有戲,給我安排個老總吧,擱屋裡不用怕被車撞,還能吹空調。」


「有那好角我還想演呢,那邊領盒飯去!」夢季掃了掃身後,懶得搭理他。


褚青撇撇嘴,昨兒一個電話被他忽悠過來,說是開了部新戲,幫忙客串個路人。這種事。一般都推拒不了,大早上巴巴趕過來。剛才堵車那場戲,不是劇組調度,那可是真堵車,就為這個鏡頭,足足等了一上午。


他拽著王燕在裡面七拐八拐的時候,攝影師就舉著機器跟在旁邊,不小心還刮了人家一後視鏡,賠了點錢。


話說在6月底,還珠二就已經播出了。想去年第一部橫掃同期時。全國平均收視率達到了47%,當時不少人立flag,預測十年內無人能超,結果幾個月後就被爆掉了。光是京城一地,還珠二的收視率就飆到了57%,湘南更是突破60%。


對四大主演來說,無非就是鞏固了一下人氣基礎,真正得到益處的是王燕、劉丹、朱虹嘉這些新加入的角色。


而金鎖和柳青這二位,在戲裡半真半假的膩膩歪歪。也意外的治癒了無數玻璃心,尤其是拜堂那集,真真的好評如潮。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含羞似花。移步,搭手,對拜,鴛鴦蓋頭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范小爺的紅紅唇邊。


這一絲柔情,在全劇都很浮躁的基調中,特別是跟另外兩對逗比情侶一比。顯得平緩又溫暖,更得成年人青睞,兩口子居然收募到了很多三十歲以上的中年粉。


由於褚青的戲份比第一部多了許多,總算有人開始忽視掉那張面皮,注意起他的演技。懂行的看細節,看情緒;不懂的看熱鬧,看感覺,總之最後都歸根到一個印象,舒坦!


他現走在街上,偶爾也會碰到影迷過來要簽名,心裡也頗為感慨,終於從個三線小演員晉身到了三線巔峰……


好吧,其實還是三線。


與此同時,褚青專門去湘南探班的新聞也被挖了出來,他們那點小愛情到此刻才在全國范圍內曝光。


至於范曉天和夢季這二人組,拍完豬八戒後,正趕上還珠二熱播,便想藉借東風,速度極快的敲定新劇本,又拉來大火的王燕擔當主角。


這倆貨,你可以鄙視他們的節操,但不能否定那份狐狸般的商業嗅覺。拿夢季來說,丫直接就擺明車馬:我就一商業劇導演,我就看中兩條,一個收視率,一個播放時段。八點播的能賣到三萬塊錢一集,十點播的只能賣一萬,所以,甭跟我談什麼藝術價值!


他知道拍什麼題材的劇一定會火,並總能搶占先手。


這部新戲叫《明星製造》,最大的賣點,就是滿足了老百姓對娛樂圈那點子秘聞的偷窺欲。除了王燕外,還實打實的找來像井岡山、瞿影、小桃紅一票明星客串,讓這種揭秘的感覺又真實了幾分。


褚青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個,這會正坐在椅子上捧著盒飯大嚼。這貨已經吃了一盒了,本來七分飽,可吃可不吃,猶豫了兩秒鐘,還是決定再來一盒。


「吃著呢!」


王燕也拎著一張椅子湊了過來,手裡拿著盒飯,這麼些客串的,還真就跟他能說上話,畢竟在一個劇組呆過。


「你不熱啊?」褚青瞅她還穿著那毛衣,不由問道。他比她小兩歲,說起話要隨意一些。


「還行,倒是辛苦你了啊,大熱天還跑過來。」她揪了揪領口,掰開筷子,聲音裡帶著特有的那種軟糯。


「哎,我還一直想謝謝你呢。」


「謝我什麼?」


「謝謝你多照顧我們家那個啊。」他笑道。


「啊,沒事兒,兵兵那丫頭挺討人喜歡的。」王燕連忙擺手。


拍還珠二的時候,她送范小爺回了次家後,就覺著這小姑娘特不容易,平時在片場經常給她帶好吃的。倆人雖然沒有對手戲,空閒時候卻不時擱一塊聊聊天。


「最近忙什麼呢?」她吃著飯,隨口問道。


「呃,想開家飯館。」褚青略微鬱悶,這段時間誰碰著他都問「忙什麼呢」,他還老得回這一句話,開始還行,說多了就有點到處顯唄的意思。


「喲,到時候告訴我啊,我得去捧場。」王燕笑道。


「嗯,一定一定。」


他點頭道,利索的消滅掉盒飯,腦袋裡忽然一閃:你說開張的時候,要是把還珠這幾隻都弄過去撐場,那得是什麼效果?


…………


褚青從湘南迴來後。跟範媽通了次很長的電話,她對自家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已經無力吐槽,好在還不算倒貼,是正常合夥。而且也基本相信這小子的品性,不會坑了閨女就是。


範媽這陣子到處飛,幫女兒洽談戲約,本來剛回膠東想歇段兒,一聽這事,心裡著急,立馬又飛來京城。天生的勞碌命。不過誰讓丫頭才十八歲,小屁孩一枚,真要找她張羅,那就是添亂。


這貨以前雖然有家修鞋店,但那是老爹掙下來的,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這回可是從無到有,搞起來才知道有多麻煩,還好有範媽幫忙,她做生意更有經驗。


倆人跑了不少店面。都不太滿意,最後相中兩家。一家小點,能擺個十來張桌子,價錢便宜。另一家是兩層。地段也不錯,租金卻翻了三番。


這跟任權的情況不一樣,任權哪會剛畢業,覺得拍戲沒啥發展。才想著做點生意,加上本錢也不多,所以盤了家小舖子。褚青現在大小也是個明星。還有女朋友的名氣加成,心裡更有底,考量一番,還是租下了那個二樓。


到拍完紀曉嵐為止,他手裡剛好有二十萬,跟范小爺每人拿出十五萬,算本金。還特意簽了個合夥協議,白紙黑字,利益關係寫得明明白白。


範媽清楚他的意思,倒很欣慰,也不矯情,幫女兒收好。


店面選定,剩下就是跑手續,找人手和裝修,一件比一件繁瑣,就是個累。


「呵……」


他抻了個懶腰,倆胳膊伸的老長,不遠處的幾個人很不爽的盯了一眼,丫連忙端正坐好。


今天是最後一天課,然後就是演大戲,再然後就跟這學校拜拜了。那大戲排的簡直慘不忍睹,定角的時候他正在外邊拍戲,不用上去遭黑。但課得來上,怎麼說也度過了一年時光,還是有點留戀的。


上下午的課,中午沒地方去,又跑來圖書館。隨便找了本書,發現根本看不進去,索性趴桌子上睡覺。


他頭回感覺不拍戲的時候也能這麼累,白天東跑西顛的就罷了,連晚上睡得也不踏實。不過剛才這一覺倒很充實,精神都振作了些。


他捻了捻被壓捲邊的書頁,看看時間,還有點空餘,就靠在椅背上四處瞄人,一副屁也不會光在考場上看風景的學渣範兒。


「你幹嘛呢?」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坐在對面,輕聲問道。


「咦,挺長時間沒看著你了。」褚青一樂。


張靜懷裡抱著本書和一個筆記本,放在桌上,道:「我拍畢業作品呢。」


「喲,張導!」褚青笑道,他們倆就像那種比一般人熟點,比好朋友又差點的關係。


這姑娘臉上總是一汪水,死靜死靜的,不太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聽他沒正經的打趣,也不過抿抿嘴,問:「你最近……」


「哎!」褚青馬上打斷,扭了扭脖子道:「可千萬別問我忙啥呢,我夠夠的了。」


張靜眨眨眼,低下頭翻開書本,不說話了。


「呃……」他可能也覺著自己語氣不太好,又補救道:「你畢業有啥打算?」


「沒。 」


「回閩南麼?」


「不。」


「留京城發展?」


「嗯。」


「……」


他撓撓頭,被堵得很心塞,往她手裡的書瞄了一眼,不由奇道:「咋還看上英語書了?」


張靜總算抬頭,道:「我剛在二外報了個補習班。」


褚青笑道:「挺好,你這是打算往國際發展啊。」


這貨吐槽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她細長的眼睛瞇得更加細長,一手托著下巴,忽道:「哎,我改名了。」


「啊?」他愣道。


「叫這個。」她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推到他跟前。


褚青的臉瞬間變得很苦逼,道:「你能不能別叫這個名?」


「為什麼,不好聽?」這回輪到她愣道。


「不是,我怕你告我。」


「……」


張靜對他的腦洞簡直無奈,只好問:「那你說我該叫什麼?」


「嗯,這個咋樣?」他裝模作樣的想了想,擠出少得可憐的詞彙量,也拿筆刷刷寫了仨字。


「張靜楚……」


她微微鬱悶,道:「多難聽啊!」


「我想不出別的了。」那貨一攤手,特無辜。


她嘆了口氣,道:「那我把靜字改一下,叫這個吧。」說著又寫,然後展開來,上面娟秀的三個小字:張婧初。


(著涼了,狀態不太好。順便徵集夫妻店的店名,會賓樓神馬的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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