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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0章 山路偶遇

   “我的天啊!”

   盧燿驟然失態了,他死死盯著眼前的迦沙玄鐵,激動得渾身發抖,眼睛裡閃爍著難以形容的異彩,他顫抖著手慢慢摸向玄鐵,碰了一下,又像觸電般地猛地縮回。

   盧鉉盯著這塊迦沙玄鐵不知多久,聲音變得哽咽起來,他竟然忍不住老淚縱橫。

   “能摸它一下,就算我現在死了也無憾了!”

   張鉉心中感覺很怪異,他想起了西遊記上那個看見唐僧袈裟的老和尚,這個姓盧的老匠人是不是也......

   羅成在一旁小心翼翼問道:“三爺能煉它嗎?”

   “我當然可以!”

   盧燿連忙從身邊一口大箱子裡取出一隻小盒子,他小心翼翼打開,裡面是一把兩寸長的小刀,呈暗紅色,張鉉一眼認出來,小刀就是用迦沙玄鐵打造。

   盧燿顫抖著聲音,輕輕撫摸這把小刀,就像撫摸他摯愛女人的肌膚。

   “這塊迦沙玄鐵是我用五年的自由換來,它是我的生命,迦沙玄鐵也是所有鐵匠的生命,你把它交給我!”

   他懇求地望著張鉉,眼睛一眨不眨,目光變成異常閃亮。

   “你怎麼鍛造它?”張鉉平靜地問道。

   “鍛造它要先熔解它,去掉雜質,然後.......”

   “你又怎麼熔解它呢?”張鉉注視著盧燿。

   “溫度!非常高的溫度。”

   盧燿緊張地說道:“用柴火不行,要用石炭,延安郡最好的石炭,我這裡就有,只是到了最後,這塊迦沙玄鐵或許還會剩下.......”

   盧燿很緊張,注視張鉉的目光也變成了哀求。

   張鉉明白他的意思,便淡淡笑道:“正如你剛才所言,一百五十斤的長戟我使不動,我打算打制一百四十斤左右的方天畫戟,如果還剩一點點,那就送給你了。”

   “那我要給你什麼?”

   盧燿慌忙站起,‘嘩啦!’將一口大箱子掀翻,裡面滾出數十把刀劍,“這些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公子儘管挑選!”

   盧燿激動得聲音都變了,他就怕張鉉反悔。

   “不用了,你能替我打造長戟,就已經是報答了。”

   張鉉指著桌上的迦沙玄鐵,笑了笑,“不是嗎?”

   “那怎麼行——”

   盧燿咽了口唾沫,他忽然想到什麼,連忙站起身從牆上取下那把刀,將它小心地放在桌上,“這是我給家族打造的盧氏之刀,用了三年時間,但我可以再打造一把,這把送給公子。”

   張鉉拾起刀,是一柄重刀,刀型極為流暢,有削金斷玉之利,至少重十七八斤,他略略感到有點沉,不過隨著他的力量增加,這把刀一定再適合他不過。

   但這是盧氏之刀,他怎麼好意思收下,他又看了看盧燿,盧燿目光懇切地望著他,張鉉又看了一眼羅成,羅成點點頭,示意他可以收下。

   張鉉微微一笑,“可惜還缺一把刀鞘!”

   “刀鞘有,多得是!”

   盧燿跑到裡屋,捧出來一堆刀鞘,有華麗金絲流蘇,有鑲嵌著寶石,張鉉撿起一支半舊的鯊魚皮刀鞘,將橫刀插了進去。

   兩人起身告辭,盧燿親自將他送出大門,對張紘道:“公子,從今天開始我會閉關打造,就按照公子的圖樣,最快三個月,最晚半年我能完成。”

   “那好,半年後我來取,煩勞前輩了。”

   張鉉向他施一禮,和羅成走出了大門,兩人騎馬走了十幾步,羅成低聲笑道:“看他那麼迷戀,我還以為他至少要切去一半歸自己。”

   張鉉笑了笑,“我最初也有點擔心,不會後來我覺得不會。”

   “為什麼?”

   “說不清楚,一種感覺。”

   羅成笑了起來,“我沒有感覺,不過我知道他不會,這個面子他得給我。”

   這時,羅成感覺後面有人在叫他,他一回頭,只見一個年輕男子正向這邊急匆匆跑來,“玉郎,等一等!”

   羅成認出了來人,對張鉉道:“是我姐夫!”

   他連忙翻身下馬,迎上去道:“姐夫怎麼在這裡?”

   “我聽人說你在這裡,便從東門出來找你,險些錯過了。”

   年輕男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道:“姑母讓你過去!”

   羅成臉上立刻籠起一層陰雲,他知道母親找自己回去做什麼,又是相親,他明明不喜歡盧家表妹,可母親就是不肯放過他。

   雖然心中不太高興,但他又不敢違抗母親的命令,羅成只得沒好氣一揮手道:“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前面帶路吧!我也要入阿鼻地獄了。”

   張鉉笑了起來,“賢弟去見母親也這麼可怕嗎?”

   “去見老娘當然不可怕,可怕是她旁邊之人,那個小丫頭,我實在是怕了她。”

   羅成忽然想起還沒有向表哥介紹張鉉,連忙給表兄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張公子,從京城過來。”

   年輕男子連忙向張鉉拱手施禮,“原來是張公子,聽玉郎說公子對他幫助很大,多謝了!”

   張鉉聽羅成說過,他大姊嫁給了盧氏家主的嫡次子盧慶元,應該就是這個年輕人了,倒是長得很斯文,而且溫文爾雅,很有禮貌,令張鉉心生好感。

   他也連忙回禮,“盧二哥客氣了,玉郎也一樣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盧慶元見張鉉衣飾雖然很樸素,皮膚黝黑,但他卻有一種卓然不凡的氣質,和他平時見到的年輕人大不相同。

   他也聽羅成說起過,張鉉有過人胸襟,居然肯把天下絕學傾囊相贈,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

   盧慶元雖然出身名門世家,但他卻是名門子弟中的另類,胸懷遠大,敬仰天下英雄,雖然張鉉此時還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但大隋亂像已現,像張鉉這樣出身寒末但與眾不同的人,就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盧慶元也有了交結之心,便熱情地邀請張鉉道:“既然來了,就一起進府坐一坐。”

   張鉉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經不早,如果他答應去做客,那就只能在盧家過夜了,這會影響他的練武。

   張鉉歉然道:”下次吧!下次我一定來。”

   羅成理解張鉉急於趕回去的心情,便笑道:“讓他去吧!否則他今晚休想睡好覺。”

   “好吧!再過些天是我祖父壽辰,我請你去,不准再推辭哦!”

   張鉉見他熱情誠懇,便欣然答應了,“我一定去。”

   “那我們一言為定!”

   盧慶元心中大喜,又向張鉉行一禮,便帶著羅成匆匆趕回了盧府。

   張鉉見時辰已不早,便催馬離開了盧氏山莊,向薊縣疾速奔去。

   張鉉一口氣奔出三十餘里,前面是大片樹林和丘陵,他需要再繞過近四十里的丘陵山區,才能看見薊縣城。

   再看了一眼天色,已經快到黃昏時分,張鉉心中著急起來,此時涿郡已進入戰時狀態,天一黑,城門就要關閉,無論是誰都無法再進城。

   而且張鉉跟隨羅成出來得匆忙,沒有帶他的隨身皮囊,身邊除了一把刀外便再無他物,連一文錢都沒有,進不了城,他只能露宿野外了。

   張鉉這時才發現他的水葫蘆忘在鐵匠鋪了,天氣炎熱,他跑得滿頭大汗,又急又渴,他想找一條小溪,卻發現前面路邊有一個正在種地的老者。

   張鉉連忙催馬奔了上去,老遠拱手道:“老丈能給晚輩一碗水嗎?”

   老者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從瓦罐裡倒出半碗水,走過來遞給張鉉,“很不巧,只剩本碗了,你就湊合著喝吧!”

   “多謝老丈!”

   張鉉接過水碗一飲而盡,雖然只有半碗水,遠遠不能解渴,但還是稍微好了一點。

   他把碗還給老者,又問道:“請問老丈,我趕去縣城,這裡有近一點的小路嗎?”

   “有啊!”

   老者一指西面,“那邊有條山路,可以直接穿過這片丘陵,要比走官道近十幾里。”

   張鉉大喜,“多謝了!”

   他催馬離開官道向西奔去,老者在後面喊道:“放心吧!我們這裡沒有山匪亂賊。”

   “多謝!”

   張鉉催馬奔出不到一里,果然看見了一條山路入口,而且樹蔭濃密,十分陰涼,山道也不算窄,可以容一輛馬車行走。

   張鉉沿著山道一口氣奔出十幾里,太陽終於落山了,山道上變得陰暗起來,山道也變得十分狹窄,山道左面是高達十幾丈的陡坡,而另一邊則是茂密的森林,雜草叢生,給人一種不安全的感覺。

   這時,他忽然聽見前面拐彎處有人興奮大喊:“來了!來了!”

   張鉉一怔,前面有人在等自己嗎?

   他勒住戰馬,只見一名家人模樣的老者跑了過來,他看見了張鉉,又向他後面看看,頓時滿臉失望,顯然張鉉不是他要等的人。

   “卞二叔,是他們來了嗎?”

   前面又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聲音十分輕柔甜美,就仿佛大汗淋漓中吹來的一股清風,那麼清涼宜人,令人陶醉。

   “不是!”

   老者苦笑一聲,拱手問張鉉,“請問公子來時遇到一個穿黑色短衣,騎一匹瘦馬的男子沒有?”

   張鉉搖搖頭,“我一路過來,一個人都沒有看見。”

   “奇怪了,他到哪裡去了?”

   張鉉催馬上前,轉過彎,一輛輕便馬車赫然出現在他面前,張鉉一眼便發現了問題,馬車左面木輪已經出了山崖外,歪斜著,卡在一塊大石上。

   馬車周圍一共有三人,一個蹲在大石前愁眉苦臉的車夫和剛才問他的老家人,另外在馬車裡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張鉉轉過彎時,驚鴻一瞥,看見了一身雪白的衣裙。

   整輛馬車將山道堵得嚴嚴實實,就算張鉉視而不見,他也無法插翅飛過去。

   “公子,很抱歉,馬車壞了,沒法讓公子先走。”

   張鉉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老家人,“幫我拿著!”

   他快步走到馬車前,蹲下來細看,只見車輪上的軸孔邊緣已經有點裂開了,不過這不是大問題,馬車還能勉強行走,關鍵是車輪卡在大石內,而且正好是轉彎,若向後退,整輛馬車都可能掉下山去,向前又被大石擋住,無法行走。

   “要麼把這塊大石搬掉,要麼把馬車抬起來!”車夫歎了口氣,顯然兩個方案他都沒法做。

   張鉉仔細看了看,車輪正好卡在兩塊石頭之間,若貿然抬馬車,恐怕整個車輪都被會扯掉,只能先把其中一塊石頭搬開,再把馬車抬起來。

   張鉉又拍了拍幾塊大石,幾塊大石都深深插在泥土裡,至少有千斤重。

   “請問公子,有辦法移開它們嗎?”

   輕柔甜美的聲音從張鉉身後傳來,張鉉一回頭,眼前女子竟然讓他有點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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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1章 匪首明月

      他身後竟站著一名秀麗絕倫的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身材中等略略偏高,穿一件月白色軟緞長僅及腰的半袖單衫,露出雪白如脂的手臂,裡面也是一條白色的寬大襦裙,下擺繡著一圈精美的花邊,長裙飽滿地孕著山風,顯得她那苗條的身材格外娉婷。

      她的臉龐是橢圓形,雪膚細膩,晶瑩得仿佛透明的玉石,眉毛很長很細,濃秀地滲入鬢角,但讓張鉉最難忘的,還是她的眼睛,一雙美眸如潭水般深沉寧靜,略帶一點憂鬱,目光溫柔得仿佛將張鉉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的美雖然不像牡丹那樣濃豔,卻像一朵即將盛開的白玫瑰,那麼嬌嫩,那麼寧靜含蓄,仿佛將一種極致的美蘊藏起來,隨時會綻放。

      雖然張鉉並是好色之徒,但她的美還是讓張鉉有點失態了,她的美竟然是他前世今生都從未見過,只有蕭皇后的雍容華貴的氣質才能與她相比。

      她感覺張鉉在打量自己,俏臉不由一紅,又輕聲問道:“公子,有辦法嗎?”

      張鉉的臉頓時脹得通紅,連忙回避她的目光,“應該可以,我來試一試!”

      他用後背頂住另一塊大石,腳也找到一個支撐點,雙臂用力推動最外面一塊石頭,慢慢的,千斤重的巨石晃動起來,仿佛連根都在動搖。

      “快找一塊小一點的石頭給我!”張鉉對馬夫喊道。

      馬夫慌忙四下尋找石頭,但少女卻早已拾起一塊石頭,笑著遞給張鉉,“給!”

      張鉉暗贊這個女孩聰明,他接過石頭頂住了巨石下方,車輪兩邊的縫隙變得寬敞一點了,不再卡死車輪。

      “好了,下面我來抬車!”

      張鉉一躍而起,對要來幫忙的老家僕擺手笑道:“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

      馬車雖然比較輕便,但還是有近千斤的重量,張鉉雙臂用力,大喝一聲,竟將整輛馬車都慢慢抬了起來,少女忍不住掩口驚呼。

      馬車逾過了巨石,張鉉才慢慢將馬車放下,又撿一塊石頭將車軸夯實,雖然軸孔有點裂紋,但問題不大,只要不過於顛簸,應該能堅持到縣城。

      老家人和車夫都千恩萬謝,張鉉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

      他這才發現那名少女已經坐進馬車了,張鉉並不疲憊,只是口渴難耐,而且他的馬也渾身是汗,不停打著響鼻,顯然也是渴壞了。

      就在這時,張鉉又看見了少女雪白的皓腕,她從車窗裡遞出一隻紅色水葫,吩咐老家人幾句,老家人連忙接過水葫跑過來交給張鉉。

      “多謝公子幫忙,這是我家主人送給公子一點謝意,不足掛齒,請公子收下。”

      這哪裡是不足掛齒,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馬車,一口氣喝掉了半葫水,又將剩下半葫水灌入了戰馬的口中,這才感覺到體力和精力慢慢恢復了。

      馬車繼續上路,山路很窄,剛剛能容下一輛馬車,馬車小心翼翼前行,走得極為緩慢,張鉉也無法超越過去,只得牽著馬在後面慢慢跟隨。

      此時夜幕已悄然降臨,離薊縣至少還有三十里,就算插翅飛去薊縣也趕不上城門了,張鉉索性也不急了,牽著馬跟隨在馬車後面緩緩而行,不過想著馬車裡有一個如此美貌的少女,就算走得再慢一點,他似乎也能欣然接受。

      “公子,很抱歉,再走幾里,前面路就寬了。”老家人歉然對張鉉道。

      “我沒有關係,不過你們為什麼不中午出發,也就不用趕夜路了。”

      “唉!我們就是中午出發,有急事趕回縣城,但走到一半馬車被卡住了,進退兩難,後來又派一個隨從回山莊報信,卻不知他去哪裡了?”

      張鉉心中一動,“你們是盧氏山莊的人嗎?”

      “正是!我家姑娘是盧氏家主之女,請問公子貴姓?”

      “敝姓張。”

      張鉉心中暗忖,居然是盧氏家主之女,但隨從為何只有三人,有點奇怪啊!

      “原來是張公子,看張公子頗有力氣,是來涿郡從軍吧!”

      張鉉不知該怎麼說,便笑了笑道:“就算是吧!”

      “聽公子口音,好像不是涿郡人。”

      “在下河內人。”

      “難怪呢!確實是河內那邊口音。”

      兩人跟著馬車緩緩而行,邊說邊走,張鉉隱隱感到那少女正躲在車簾後聽自己和管家說話,他佯作不知,又笑著對老管家道:“這麼晚走夜路,你們不擔心遇到山賊盜匪嗎?”

      “不會有山匪,現在朝廷大軍雲集薊縣,那些叛賊早已嚇跑,現在反而最安全,而且盧家的馬車,一般本地小毛賊都不敢惹,所以不用擔心。”

      張鉉這才注意到,車頂上插住一面三角旗幟,黑邊黃底,寫著‘盧氏’二字,估計這就是安全符吧!

      短短三四里的山路,馬車足足走了半個時辰,前面出現一個岔口,路也變寬了,張鉉可以越過馬車先走了。

      張鉉正要向他們告辭,忽然,他聽到‘喀!’的一聲,緊接著車夫慘叫一聲,從馬車摔下來,脖子上插著一支弩箭,翻滾下山坡去。

      張鉉大吃一驚,迅速從腰間拔出橫刀,只見兩支箭向自己迎面呼嘯射來,他一把推開老者,揮刀劈開了箭矢。

      這時,馬車內的少女嚇得驚叫起來,另一支箭射進了馬車內,險些射中了她。

      張鉉大怒,厲聲喝道:“哪裡來的縮頭烏龜,有種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右邊山林內密密麻麻出現了數百名山匪,拿著長矛戰刀,他們跳上山道,將前後道路堵住。

      這時,只見一名身材雄偉的男子走出來,他聲音如破鑼般粗獷,冷冷對張鉉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辱駡本大王!”

      透過皎潔的月光,張鉉看清了此人,只見他額頭寬廣,眉毛如刷子一樣粗,似乎有點眼熟,張鉉只略一沉吟便想起來了,此人不就是十幾天前同住客棧那名受傷的男子嗎?還留給自己一支銅令箭,原來此人竟是山賊土匪。

      “盧明月,原來是你!”

      老家人忽然認出了匪首,頓時憤怒得大喊起來,“你竟然攔截自己族人!”

      ‘盧明月!’張鉉聽說過這個名字,是隋末河北一帶著名的悍匪,和魏刀兒、王拔須一起號稱冀北三王。

      原來他就是盧明月,而且好像他也是盧氏族人,張鉉心中著實不解,既然如此,他伏擊自己的族人做什麼?

      馬車內,少女也怒斥道:“盧明月,你是在記恨我父親!”

      山崗上的盧明月仰頭大笑,笑聲一收,又冷冷道:“清姑娘,妳說得沒錯,妳父親當初把我趕出盧家,終身剝奪我族祭的資格,讓我成為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他想過我會殺回來嗎?這一天,我整整等了三年。”

      老家人指著盧明月大罵:“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從小沒有爹娘,你忘記是誰把你養大嗎?是家主!你不思回報,卻來報復家主的女兒,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盧明月大怒,拔刀跳下山崗,一刀向老家人劈去,“老賊頭受死!”

      ‘當!’一聲巨響,另一把刀格擋住了盧明月的刀,巨大的力量將盧明月震得後退兩步。

      盧明月以為張鉉只是一個普通隨從,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沒想到對方居然有這麼大的力量,盧明月心中震驚,上下打量張鉉,頓時認出了他。

      “原來是你!”

      “早知道你是匪首盧明月,那天晚上我就該一刀宰了你。”張鉉冷冷道。

      “哼!”盧明月重重哼了一聲,陰沉著臉說:“看在你曾救過我的份上,你走吧!我不殺你。”

      他轉身把刀擱在老家人的脖子上,喝道:“你去告訴盧倬,他女兒在我手中,我給他三天時間,讓他來左凰山向我磕頭謝罪,否則他女兒清白可就保不住了,快去!”

      老家人搖搖頭,“我不會丟下姑娘,要去你自己去,看你怎麼面對家主?”

      “柳叔,你去找我爹爹!”

      車窗前露出了少女清麗絕倫的臉龐,她憤恨的目光盯住盧明月,緊咬銀牙道:“你讓我爹爹去找羅姑父,讓他帶兵來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渾蛋,你快去!”

      老家人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主人,反而會誤事,他點點頭,怒視盧明月道:“你若敢動我家姑娘一根毫毛,你知道後果!”

      盧明月冷笑不已,這麼多年的仇恨,幾句話就可以嚇倒他嗎?

      老家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張鉉,見他面無表情,不由一跺腳,向縣城方向奔去,家主盧倬目前就在縣城內。

      但老家人剛跑沒幾步,盧明月一揮手,兩支弩箭從山坡上射下,正中老家人後心,他慘叫一聲,倒地當場身亡。

      張鉉大怒,怒視盧明月,盧明月淡淡道:“我改變主意了,留下她太危險。”

      他又注視著張鉉,“我盧明月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可以走了,我不會傷你。”

      張鉉緩緩搖頭道:“很抱歉,我剛剛應聘了盧家武師,眼看主人有難卻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哼!你以為就憑你這點本事,能救得了她嗎?別做夢了。”

      盧明月不理睬張鉉,轉身衝上山崗喝令道:“在前面轉彎!”

      馬車中少女盧清見張鉉不肯拋下自己離去,她心中感動,悄悄拉開車窗低聲對張鉉道:“多謝公子好意,此人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救不了我,快走吧!”

      張鉉沒有回答她,只是舉起水葫笑了笑。

      盧清心中感動,她雖然讓張鉉離去,那只是不忍拖累他,她心中其實害怕之極,何嘗不希望這位年輕公子肯留下來幫助自己,這時,一名山匪跳上馬車,坐在車夫位子上,一揮長鞭,“駕!”馬車迅速向前方岔道駛去,進了另一條山路向西奔行。

      數百名土匪大聲鼓噪,前後簇擁著馬車奔跑,張鉉則騎馬遠遠跟在後面,相隔馬車數十步。

      “將軍,他還跟著我們!”眾人向西走了數裡後,一名山匪低聲向盧明月報告道。

      盧明月回頭瞥了遠處張鉉身影一眼,不由冷笑一聲道:“給他臉卻不要臉,現在先別管他,明天我再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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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2章 言而無信

盧明月出身范陽盧氏,他只是一名庶子,從小父母雙亡,當時還不是家主的盧倬見他可憐,便收養了他,每月撥給他錢糧,供他入族學讀書。

但盧明月不喜讀書,從小好勇鬥狠,惹事生非,長大後更是不務正業,整天和一群無賴廝混在一起。

盧倬為此多次教訓他,希望他能浪子回頭,但盧明月屢教不改,已經無可救藥。

如果只是一個無賴也就罷了,直到三年前,盧倬發現他竟然跑去豆子崗加入叛軍,而且公開宣稱自己的盧氏子弟,儼然把盧氏家族拉入了火坑。

盧倬終於忍無可忍,當三年前盧明月兵敗逃回涿郡後,盧倬在祠堂用最嚴厲的家法懲處盧明月,不僅將他逐出家族,而且終身不准他參加族祭。

對古人而言,不准參加族祭無疑是最嚴厲的處罰,況且是終生剝奪,這就等於永遠不再承認他為盧氏家族子弟。

盧明月對盧倬的仇恨就是在那時埋下了種子,沒有了家族的約束,盧明月更加肆無忌憚,他很快拉起一支反叛匪軍,並在上谷郡建立了自己的老巢。

短短三年時間內,他已聚集了一萬多人馬,逐漸強大起來,成為繼王拔須、魏刀兒之後的河北第三悍匪。

盧明月的老巢雖然在上谷郡,但他在涿郡北部也建了兩處藏身之地,左凰山只是其中一個,左凰山位於居庸關附近,距離盧氏山莊約一百餘里,至少要走一天一夜。

這次盧明月來涿郡並非為了報當年之仇,而是另有目的。他和某人達成一個交易,刺殺幽州都督郭絢,不料刺殺失敗,他自己也身受重傷。

他在左凰山養了十天傷,傷勢漸漸康復。在他離開涿郡之前,他決定再和盧倬算一算從前的老賬。

此時,他對盧倬滿腔仇恨都轉移到了盧清的身上,將她抓到左凰山,他會讓她生不如死,要讓盧倬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才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第二天中午,馬車在一處空曠之地停下,盧明月對遠遠跟隨的張鉉喝道:“小子,你過來,我有話說!”

張鉉催馬上前笑道:“莫非盧大王良心發現。看在同族的份上,決定放了盧姑娘?”

盧明月冷哼一聲,“看你模樣像個聰明人,為何要說這種愚蠢之話,我雖姓盧,但和盧家已沒有任何關係,這個女人美名遠揚,有人願意用一千石糧食換她當壓寨夫人。你就別想了。”

“那你為何不直接殺進盧氏山莊,卻抓一個女人,你不覺得很下作嗎?”張鉉毫不客氣地譏諷他道。

“你懂個屁!老子只恨盧倬。並不恨盧家。”

盧明月本想再給張鉉一個機會,讓他滾蛋,但這時他忽然看見了張鉉的馬,竟然是一匹罕見的純種突厥馬,戰馬長有一丈,四肢極為強壯。可以負千斤重量,渾身如火炭一般。沒有一根雜毛。

上次在客棧他就看中了張鉉的戰馬,一直念念不忘。今天更是看得格外清楚,對任何大將而言,兵器和戰馬是他們第二生命,對盧明月也不例外,他使一杆六十斤重的大鐵槍,加上他本身就重兩百斤,一直苦於找不到一匹合適的戰馬。

張鉉這匹駿馬就如同天上掉下來一般,驀地出現在他眼看,他心中頓時貪念橫生,虛偽地笑道:“我叫你來是想打個賭,昨晚你竟然格擋住了我的一刀,讓我心中不服,我想再和你比一次刀法。”

張鉉聽他想比試刀法,心中一動,便不露聲色問道:“我贏了怎樣,輸了又怎樣?”

“既然是比試,當然要有彩頭!”

盧明月一指馬車,“如果你贏了我,我就把她交還給你,不過如果你輸了——”

盧明月目光盯在張鉉的戰馬上,“你這匹馬就歸我了。”

張鉉緩緩拔出橫刀,“來吧!”

“痛快!”盧明月一豎大拇指,“我就喜歡這樣的漢子!”

他把長槍扔給手下,拔出了自己的戰刀,“小子,刀劍無眼,生死由天!”

張鉉其實就是想利用比試的機會殺死盧明月,只要盧明月一死,他就可以搶奪鐵槍殺散其他土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張鉉一點不敢大意,銳利的目光注視著盧明月的刀,他的刀很寬,估計重十三四斤,看得出盧明月的臂力極大,和自己在伯仲之間。

雖然張鉉的盧氏之刀重十八斤,但對張鉉而言還比較沉重,使他不敢輕視盧明月。

“張公子當心!”

馬車裡的盧清低低喊道,她為這個年輕人擔憂之極,此人是她唯一的希望,若他不幸被殺,自己將萬劫不復了。

張鉉哈哈一笑,“盧姑娘不用擔心,對付這種小毛賊,就像殺只雞一樣,我只是在考慮用清蒸好,還是紅燒比較好!”

盧明月被激怒了,他大吼一聲,催馬疾奔而上,迎頭一刀向張鉉劈去,這一刀來勢極為迅猛,刀光一閃,已到張鉉面前。

張鉉故意激怒盧明月,就是像看他揮刀的動作,他見盧明月的出刀有點滯慢,便知道他十天前的刀傷並沒有完全癒合,張鉉心中便有了對付他的方案

“來得好!”

張鉉喝喊一聲,揮刀迎擊,只聽‘哢!’的一聲刺耳聲響,兩把刀硬碰硬地撞擊在一起。

巨大的力量使兩人戰馬同時後退幾步,張鉉手臂一陣發麻,險些刀都捏不住,但他知道對方情況更嚴重。

盧明月的胸腹之間氣血翻騰,戰刀同樣差點脫手,更嚴重的是,他後腰的傷口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盧明月暗叫不妙,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他心中立刻萌生退意。

但張鉉卻不給他機會,大喝一聲,催馬上前,迎面一刀劈來,盧明月撥馬後退回避,但張鉉並不放過他,步步緊逼,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刀刀要他取性命。

盧明月心中大駭,眼看張鉉又是一刀向自己脖子劈來,撥馬後退已來不及,他只得咬牙橫刀格擋,又是一聲巨響,盧明月的刀終於脫手而飛,他人也失去了平衡,從馬上栽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後腰傷口迸裂,痛得他慘叫起來。

張鉉一言不發,抓住機會揮刀向他脖子狠狠劈去,就在這時,幾支弩箭向張鉉迅疾射來,盧明月幾名親兵見主公形勢危急,搶先放箭射向張鉉。

三支弩箭又快又狠,眨眼到了眼前,張鉉無奈,只得揮刀撥挑飛弩箭,盧明月身經百戰,逃命經驗豐富之極,他事先已交代過親兵,若他身處險境,要立刻放箭救他.

盧明月聽見弩機聲的瞬間,便忍痛爬起身跌跌撞撞奔逃,等張鉉挑飛幾支箭,盧明月已按著後腰逃到十幾步外的馬車旁。

機會稍縱即逝,張鉉已無法再追趕盧明月,數百名山匪已團團將他包圍,長矛密集如林,幾十支軍弩前後左右對準了他。

“小子,果然心狠手毒!”盧明月惡狠狠地盯著他。

張鉉收刀回鞘,淡淡道:“你輸了,放人吧!”

盧明月獰笑一聲,伸手一把抓住盧清的頭髮,盧清驚叫一聲,身體被盧明月拖出馬車,盧明月拔出靴中匕首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我答應過給你活人嗎?或者老子讓所有弟兄上了她,給你一個殘花敗柳,你要嗎?”

張鉉搖搖頭,“你當真是無賴,能做什麼大事?”

“少說屁話,老子若真是無賴,早就一刀宰了你,還會和你比什麼刀法。”

盧明月惡狠狠道:“老子看你救過我一次的份上,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下馬滾,否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狠狠將盧清推回馬車內,盧清從小到大幾時被人抓過頭髮,她心中悲憤之極,伏在小桌上哭了起來。

張鉉看了看兩邊的山匪,翻身跳下馬,一言不發地轉身向回頭路大步走去,眾人土匪頓時一陣狂笑,有人牽著張鉉的馬喊道:“將軍,真是一匹寶馬啊!”

“算他識相!”

盧明月忍痛慢慢走上前,拍了拍張鉉的戰馬,翻身上了馬,拉著韁繩對手下令道:“這小子若還敢跟來,立刻格殺!”

盧清透過後紗窗淚眼朦朧地望著張鉉遠去的背影,她心中漸漸絕望了,她拔出了一把匕首,若這些土匪膽敢玷污她清白,她將一死了之,她絕不會讓家族蒙羞,讓父親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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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3章 勇救佳人

張鉉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似乎已經認輸回去了,夜幕再次降臨,盧明月和眾土匪抵達了左凰山。

左凰山並不高,山勢低緩,實際上是一座丘陵,不過裡面溝壑縱橫,十分利於隱藏軍隊,更重要是,左凰山向西和巍巍燕山連為一體,居庸關依稀可見,可以不用下山,直接翻越燕山遠遁。

左凰山被茂密的森林覆蓋,大樹參天,山谷幽深,風景十分秀麗,盧清沒有半點心思看外面的風景,馬車深入山中一步,她心中就絕望一分,當樹蔭遮蔽了整條道路,她徹底絕望了,但她已不再痛哭,悄悄拔出了藏在馬車中的一把匕首。

有天然的山道盤旋而上,還比較平緩,不多時便上了第一座山頂,前方是一條深達十幾丈的溝壑,一座藤橋連接著溝壑兩邊。

眾山匪簇擁著馬車小心翼翼過了藤橋,但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在藤橋對面的一簇灌木叢後隱藏著一個人影。

張鉉雖然不再露面,但他卻一直暗暗跟隨著馬車,當馬車盤旋上山時,他卻抄近路先一步上了山,藏身在一簇茂盛的灌木叢後,耐心等著馬車到來。

他已經看到了遠處數十座茅草屋,有營柵包圍,還隱隱聽見喧嘩聲,這裡距離盧明月的巢穴已不到百步,走到這裡他們的警惕應該已經鬆懈了。

這時,遠處傳來馬車的軲轆聲和馬蹄聲,一隊火把出現了,盧明月的隊伍已經漸漸走近,張鉉躲在三十步外。手中捏緊了一塊大石。

當馬車走到對面之時,張鉉奮力將手中之石向馬車車輪擲去,‘哢嚓!’一聲,本來就已經軸孔斷裂的車輪被大石重重一擊,再也支援不住。車輪徹底損壞,從車軸中脫落出來,馬車一下子傾翻了。

眾人一片驚呼,盧明月大怒,“怎麼回事?”

一名手下上前查看片刻,高聲稟報道:“將軍。是軸孔斷裂了。”

盧明月向四周望去,四周樹林內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異常,這裡距離他的老巢已經不到百步,前面大樹上還有暗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時,迎面跑來一人,向盧明月稟報道:“啟稟將軍,魏刀兒派宋金剛來了,有急事要和將軍商議。”

盧明月大笑,“我正要找他做筆交易,他就來了!”

這時,盧清慢慢從傾翻的馬車內鑽了出來。雙臂抱著前胸,冷冷地看著盧明月,盧明月哼了一聲。“幾年不見,倒是越長越標緻了。”

他喝令眾人,“把她帶進去!”

盧明月催馬向營柵內奔去,幾名土匪伸手要抓盧清,盧清手中匕首一揮,嚇得幾人連忙後退。

“臭娘們。惹了老子,信不信老子就在這裡辦了你!”

“別說蠢話了。這女人是魏刀兒指名要的壓寨夫人,價值一千石糧食。你敢辦她,當心將軍剝你的皮。”

“快走!”

幾名山匪怒喝一聲,就在這時,旁邊一棵大樹後忽然閃出一個人影,快得無以倫比,寒光一閃,山道上連連響起慘叫聲。

張鉉如獵豹一般迅猛,連殺五人,一把抱起已經嚇呆的盧清,又揮刀連殺數人,殺開一條血路,向遠方狂奔而去。

山匪這才反應過來,大呼小叫,在後面追趕,剛剛走到寨門邊的盧明月聽見喊聲,調轉馬頭奔了回來,見滿地屍體,卻不見了盧清。

“出了什麼事?”他急問道。

“將軍,有人把那個女人搶走了。”

盧明月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剛才車軸斷裂是張鉉搞得鬼,竟然在自己家門口下手,他勃然大怒,催馬疾追而去。

“統統閃開!”

盧明月揮槍大喊,嚇得山匪們紛紛向兩邊閃開,盧明月加快馬速追趕。

盧清已經從驚恐中反應過來,她的腰被一個男子緊緊抱住,懸在空中狂奔,儘管她隱隱猜到是有人在救自己,但她心中還是又驚又怕,低聲問道:“你是誰?”

“姑娘,是我!”張鉉聲音低沉地回應道。

儘管只有短短四個字,但盧清耳邊卻如仙樂奏鳴一般,她已絕望的心中頓時湧起了生的希望,她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伏在張鉉肩頭失聲痛哭起來,他沒有拋棄自己。

張鉉一口氣衝過藤橋,卻嘎然止步,輕輕放下盧清,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手握橫刀,冷冷注視著正疾奔而至的盧明月。

盧明月剛追到藤橋邊,忽然看見了執刀而立的張鉉,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硬生生地勒住戰馬。

只見張鉉冷笑一聲,手中刀光一閃,幾根粗壯的藤條被齊刷刷砍斷,藤橋頓時傾斜了。

“渾蛋!”

盧明月氣得舉槍指著張鉉大罵,張鉉輕輕哼了一聲,又一刀將另一邊的幾根藤條斬斷,藤橋轟然墜入了深谷。

張鉉見盧明月身後有不少人拿著弩箭跑來,他拉著盧清的手便向山下跑去。

盧明月氣得暴跳如雷,“讓所有人都出來,給我下山去追!”

........

儘管斬斷藤橋,暫時阻止了盧明月和手下的追趕,但張鉉知道,下山之路絕不止一條,如果對方抄小路下山,在山腳下把自己截住,那可就麻煩了,他自己當然能殺出重圍,可帶著盧清,他沒有一點把握。

跑出十幾步,張鉉見盧清跑得太慢,腳一瘸一拐,只得低聲道:“姑娘,在下得罪了。”

他一把又抱起了盧清,向山下狂奔而去,盧清第一次被他抱起時,身邊慘叫聲不斷,令她心中十分驚懼,沒有任何多餘的念頭。

當張鉉這第二次再抱起她,她心中的驚懼之心已去,卻感到又羞又窘。她長這麼大,還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摟抱住腰肢,盧清只得暗暗安慰自己,他只是為了救自己,他們處境危險。只能從權了。

盧清抱住張鉉的脖子,讓自己身體穩固住,她不由俏臉通紅,悄悄將頭埋進了張鉉肩頭。

張鉉一口氣奔下左凰山,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在附近埋伏。他慢慢放下了盧清,歉然道:“盧姑娘,請恕我剛才的無禮。”

盧清理了一下紛亂的頭髮,她不敢看張鉉的眼睛,低頭小聲道:“沒關係。你也是為了救我。”

“我們走吧!”

盧清點點頭,跟隨張鉉步行,剛走了兩步,只覺左腳踝一陣刺痛,不覺‘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張鉉連忙扶住她手臂,“姑娘,怎麼了?”

“我....我好像腳崴了。”

盧清是剛才馬車傾翻時扭傷了腳踝,情急之下她沒有感覺到。直到這時暫時脫離危險,她才感覺到腳踝劇痛。

盧清輕輕咬一下嘴唇,低聲道:“公子。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

張鉉回頭看了一眼山上,搖了搖頭,“這裡是他的地盤,藏不住的。”

盧清回頭向山上望去,頓時嚇得她掩住了口,只見盤山道上出現幾條長長火龍。不知有幾千人來追他們。

“公子,我們怎麼辦?”盧清臉上有點驚慌起來。

張鉉脫下自己青色外裳給她穿上。盧清穿一身白裙,在夜裡格外顯眼。盧清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披上了他的衣服。

這時張鉉蹲了下來,“我背著姑娘走!”

盧清的臉又一次羞得通紅,但她知道沒有別的辦法,就算她能走,也跑不過追兵,而且背總比抱好一點。

她慢慢趴在張鉉寬闊的後背,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張鉉反手抱住了她的腿彎,站起身邁開大步向遠方奔去。

........

當東方雲端上的一抹晨曦照在盧清嬌豔如芙蓉般的臉上,‘嗯!’的一聲,盧清慢慢醒來,原來天已經亮了,她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在張鉉後背上香甜地睡了一覺。

“公子!”

盧清不好意思地低聲問道:“到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們走錯路了。”

張鉉走了一夜,擺脫了盧明月的追兵,他剛剛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他眼前根本沒有路,只有連綿不斷的丘陵和茂密的森林。

張鉉苦笑一聲,“大概走了三十里!”

“我們找到地方休息一下吧!”盧清輕輕咬住嘴唇,俏臉通紅,她想找個地方方便一下。

“好吧!那邊有棵大樹。”

張鉉看見不遠處有一棵體型巨大的樹木,足有十幾層樓高,像個巨人般地矗立在山腳下。

他托了一下盧清,邁開長腿快步走去。

盧清其實想讓他放下自己,但不知為什麼她卻沒有吭聲,張鉉寬厚溫暖的後背給她莫大的安全感,伏在他身上,仿佛一切危險都統統消失了,她竟有點依戀,不願離開他的後背,心中隱隱盼望著他就這樣背著自己一直走下去,

片刻,張鉉來到大樹下,抬頭看了看大樹,粗壯的樹幹至少要四五人才能合抱,大樹下盤根錯節,突出地面的樹根占地足有兩畝。

張鉉慢慢放下盧清,小心扶她坐下,“怎麼樣,還疼嗎?”

“好一點了,但還是有點疼。”

盧清紅著臉,十分難為情地低聲道:“公子,能不能.....我想.......”

張鉉撓撓頭,忽然明白過來,連忙道:“那邊好像有條小溪,我去弄點水。”

他摘下腰間的水葫蘆,笑嘻嘻地向她晃了晃,轉身向遠處的小溪快步走去。

盧清望著他手中的水葫蘆,心中莫名的感動,鼻子一陣酸楚,她竟有種想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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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4章 一路向東

張鉉趴在溪水上痛飲一番,又洗了一把,這才灌了滿滿一葫蘆水向大樹走去,直到這時,張鉉才覺得自己有點衝動,為了救這個女子,他不顧一切,差點把自己性命都搭進去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保護弱女子是男人的天性,張鉉自嘲地笑了笑,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藉口罷了,如果是個黑醜蠢笨的女人,他會去救嗎?但無論如何,他不想承認是盧清的美貌打動了他。

遠遠地,他看見一身雪白的盧清坐在樹根上,怔怔望著天空,他忽然發現,這竟是如此動人的一道風景,他不由放慢腳步,唯恐自己破壞了這種美感。

盧清看見了張鉉,連忙站起身,扶著樹幹艱難地起身,似乎想過來,張鉉連忙上前讓她扶住自己胳膊。

盧清感激地笑問道:“公子,溪水不遠的話,我想去洗一下。”

“不遠,就在前面。”

張鉉帶著盧清慢慢來到小溪旁,扶她在一塊大石上坐下,盧清解下腰間的絲絹在清澈的溪水中擺動,慢慢地洗了臉和手,又細心地梳理頭髮。

張鉉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她,當她嬌嫩雪白的纖手在水中輕輕擺動,長裙在山風中飄拂,那種仿佛仙子般不染一點人間煙火的動人姿態,讓他有點看呆住了。

盧清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溪水驚喜道:“快看,有魚,好大一條!”

張鉉這才如夢放醒,慌忙拔出刀,“我來!”

他已看見魚影。連忙脫去鞋襪,挽起褲腳和長衫,一步一步向溪水中走來,當他快走到盧清身邊時,踩到了一塊鬆動的石頭。腳下一滑,險些摔倒,整個身體一半都泡進了溪水中。

盧清見他模樣狼狽,忍不住捂著小嘴咯咯地笑了起來,張鉉撓撓頭,“魚還在不在了?”

盧清笑道:“你這般驚天動地的。別說魚,恐怕連龍王爺都嚇跑了。”

張鉉找了一圈,確實沒有找到魚的影子,只得無奈道:“那就暫且饒它們一命,等會兒我們採點果子吃。”

盧清見溪水清澈誘人。她也生起一絲童心,除去鞋襪,把雙腳泡進水中,只覺溪水冰涼透骨,腳踝的腫痛感頓時消失了。

“公子,這溪水居然還能治腳傷!”她不禁又驚又喜。

張鉉渾身都濕透了,索性直接蹲在水中,小心托起她的左腳。見她腳踝處紅腫得厲害,便輕輕按了一下,盧清只覺一陣刺痛。‘啊!’地叫出聲來。

張鉉搖搖頭,“筋脈扭傷很嚴重,妳的腳不能再走路,再走路就廢了,我得給妳找點藥。”

........

張鉉找到一株紅花和兩株北芎,他用刀連根帶葉細細將它們切碎了。敷在盧清的腳踝上,又撕下一幅衣襟小心給她包紮好。

盧清見他動作十分熟練。便笑問道:“公子是練武之人嗎?”

“是啊!”張鉉笑道:“練武之人常常會有扭傷,經常處理也就熟練了。”

“公子!”

盧清低低叫了一聲。卻沒有了下文,張鉉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欲言又止,便笑道:“怎麼了?”

盧清不知該怎麼說,她鼓足勇氣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這有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很正常,再說我也看不慣盧明月的嘴臉,可惜沒有能一刀宰了他。”

張鉉儘量說得輕描淡寫,他想起一事,有點擔心道:“我們走錯了路,妳爹爹會不會去左凰山了?”

盧清搖了搖頭,“他不會來救我。”

“為什麼?妳可是他的女兒。”

張鉉有些不解,“或許他還沒有得到消息?”

“不是,就算他知道也不會來救我,因為他不光是我父親,還是整個盧家的家主,他知道我該怎麼選擇......”

盧清扭過頭去,眼睛一紅,淚水差點滾落,父親從小就教育他們,家族的榮譽和利益高於一切,寧可死也不能損害家族的名譽。

她如果被擄掠上山,除了一死,她別無選擇,父親怎麼可能上山給盧明月磕頭道歉,連盧明月自己都很清楚這一點,才會說把自己賣給魏刀兒。

張鉉理解她的心情,暗暗歎了口氣,柔聲道:“我們繼續趕路吧!我怕盧明月不死心。”

他蹲了下來,盧清明白他的意思,紅著臉趴在他的背上,張鉉背起了她,繼續向東走去。

........

一直到傍晚時分,張鉉才終於找到了官道,他才發現自己一天一夜兜了個大圈子,實際上他們離開左凰山還不到三十里。

或許是腳踝發了炎症的緣故,腳腕紅腫得厲害,盧清整個身體都發熱了,額頭滾燙,無力地趴在張鉉後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公子!”盧清聲音略有點嘶啞,“我們找到個地方休息吧!你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

張鉉確實也有點吃不消了,又困又餓又累,只是他很擔心盧清,顧不上自己的疲勞。

若不儘快想辦法把她的腳踝炎症消除,很可能會留下後遺症,腿會變瘸,想想一個美貌的少女變成瘸子,簡直讓他難以接受。

但一路上他換了幾種草藥,但都沒有效果,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尋找,看能不能找到一味真正有效果的好藥。

就在這時,張鉉忽然聽見了遠處有馬蹄聲,他的聽力極為敏銳,騎馬之人應該還在數里外。

他立刻跑到一處高地向北方望去,只見遠處塵土飛揚,這分明是一隊騎兵到來,張鉉心中一驚,拔足便向不遠處的一片森林奔去。

他奔進森林,躲在一棵大樹後細看。只見十幾名騎兵飛馳而至,但絕不是隋軍,穿著粗糙的皮甲,拿著長矛戰刀,分明就是一支土匪騎兵。

“公子。是不是盧明月的人?”盧清有點害怕地問道。

張鉉點點頭,在這裡除了他們,不會有別人。

“他們沒有發現我們東去的痕跡,便懷疑我們還在附近,所以他們還在繼續搜尋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

“不走官道就是了!”

張鉉背起盧清,轉身向森林深處走去.......

夜幕降臨。張鉉在一處丘陵的半山腰找到了一個山洞,洞深約一丈,六尺高,但不寬,張鉉把山洞清理乾淨。抱著盧清鑽了進去。

這一帶森林茂盛,野獸極多,尤其夜間更有無數野獸出沒覓食,一般商旅會點一堆篝火過夜,但張鉉害怕火光引來盧明月的追兵,他不敢點火,只有在山洞裡才比較安全。

張鉉扶著盧清半靠在石壁上,脫下自己衣服給她裹上。盧清昏昏沉沉,已處於半昏迷狀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鉉又摸了摸她額頭。入手滾燙,可是去哪裡找藥呢?張鉉不由心急如焚。

就在這裡他無意中摸到懷中一隻小瓷瓶,裡面是兩顆紫胎丹,他心中一動,紫胎丹會不會有作用?

儘管紫胎丹是練武所用,但此時張鉉已無計可施。只能嘗試一下了。

他脫去了盧清的繡花鞋,除去襪子和腳踝上的藥包。將她左腳放在自己懷中,取出一顆紫胎丹。細細將它嚼碎了,裹在她的腳踝紅腫處,替她包紮起來。

張鉉又取出一顆紫胎丹,他想了想,將藥丸切成四份,又取過水葫蘆,坐在盧清面前。

盧清臉色蒼白,憔悴不堪,她慢慢睜開眼,對張鉉笑了笑,“公子,我覺得腳上好清涼,好舒服!”

張鉉精神一振,難道紫胎丹真有作用嗎?他連忙將盧清扶坐起,將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讓她服下一份藥。

笑道:“這是我練功的藥,說不定對你也有效果。”

“嗯!”

盧清輕輕答應一聲,握住他的手,小聲道:“公子,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沒事。”

“好吧!我去外面看看。”

張鉉站起身走出山洞,他給衣服給了盧清,自己卻赤著上身,山洞裡太狹窄,他怎麼能光著上身和她擠在一起過夜,會影響她的名聲。

四周極為安靜,沒有任何動靜,張鉉疲憊地在洞口坐了下來,儘量他困得眼睛皮都要睜不開,但他知道,若真有猛獸在窺視他,也不會發出任何動靜。

他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睡著,但他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山洞裡傳來一聲驚叫,“公子,快來!”盧清的聲音十分惶恐。

張鉉一下子驚醒了,他本能地跳了起來,拔刀衝進山洞,卻猛地停住腳步。

只見山洞內盤著一條大蛇,足有手臂粗,一丈長,正對著盧清吐紅信,盧清縮成一團,緊緊捂著嘴,目光驚恐之極。

大蛇忽然感覺到身後危險,猛地回頭,卻只見寒光一閃,蛇頭飛起,張鉉隨即用橫刀一挑,將整條蛇身都挑扔出了山洞,隨即一腳將蛇頭也踢出了山洞。

只在兔起鶻落之間,他便處理掉了這條大蛇。

張鉉歉然跪蹲在盧清面前,低聲安慰她,“是我疏忽,沒事了!”

盧清撲進他懷中哭了起來,張鉉輕輕撫摸她的秀髮和瘦弱的肩膀,心中對她充滿了憐惜。

盧清在他懷中委屈地哭了半晌,才抹去眼淚不好意思道:“好像我好一點了。”

張鉉一怔,摸了摸她額頭,發現額頭已經不燙了,恢復了正常,他心中一陣激動,又連忙除去她的鞋襪,仔細看她左腳腳踝,儘管光線暗淡,但他還是看得很清楚,紅腫已經消退了。

張鉉心中狂喜難禁,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激動得大喊起來,“藥真的有效,妳有救了!有救了!”

在張鉉出現在左凰山救她的那一刻,盧清的一顆芳心便已悄悄系在了這個正直勇毅的年輕男子身上。

這一刻,盧清感受到了張鉉的狂喜,那是他對自己發自內心的愛護和關心,他用整個生命來救自己,她心中感動之極,淚水撲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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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5章 情到深處

過了好久,張鉉才平靜下來,他不好意思地放開盧清,臉上一陣陣發熱,尷尬地笑道:“妳繼續休息,我去外面替妳放哨,保證不會再有問題。”

“不要!”

盧清拉住了他的手,哀求地望著他,“你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好吧!咱們就擠一擠。”

張鉉笑著在她身邊坐下,盧清很自然地將頭枕在他肩上,“公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真是糊塗了,我單名鉉,據說鉉是托鼎的之器,所以字叫元鼎。”

“元鼎這個字很好,我二哥叫慶元,也有一個元字。”

盧清輕輕抿一下嘴唇,小聲問道:“張大哥,你父母在老家嗎?”

“我父母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是祖母把我撫養大,三年前她老人家也去世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哦!對不起。”

“沒事,我早已習慣了。”

這時,張鉉沉吟一下又問道:“盧姑娘或者盧姑娘的父親在盧家莊有對頭嗎?“

“你為什麼會這樣問?”盧清不解地望著張鉉。

“我只是覺得盧明月遇到姑娘不會是巧合,這應該是有預謀。”

“怎麼會是預謀?”

張鉉淡淡道:“盧明月不會去襲擊盧家莊,要動手他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我看得出來,他們明顯是在山道上埋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姑娘要來,他埋伏又有什麼意義?”

張鉉的分析很有道理,盧清細細一想。是自己二叔說父親有急事,催促自己趕去縣城,而且只配一個護衛家丁,這完全不合道理,走小路也是車夫堅持。按理他們應該走大路才對。

難道是........

盧清不敢再想下去,連連搖頭,“不可能!”

張鉉也知道真相一向都是很殘酷,當初他在客棧遇到盧儀和盧明月,他們恐怕那時就已經策劃了這次綁架行動。

不過盧明月為什麼要刺殺幽州都督郭絢,盧儀和幽州都督又有什麼關係。這裡面必然另有隱情,他也不再多說,笑笑道:“或許真是巧合,姑娘不要多想了。”

盧清幽幽歎了口氣,如果連自己的親二叔都靠不住。那天下還有幾個人靠得住?

她想到了身邊的年輕男子,雖然和自己待的時間很短,但她卻感覺到他對自己那種生死不渝的堅持,仿佛他們已經生活了幾十年,這是一個讓她能依靠,給她安全感的男子。

她默默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身體卻不由自主靠向了張鉉,似乎渴望從他那裡再獲得一些依靠。

張鉉感覺身後石壁有點涼。便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手臂上,盧清卻會錯了意。慢慢依偎在他懷中,她抬起頭,一雙美眸深情地注視著他。

張鉉只覺頭腦裡‘嗡!’的一聲,仿佛一股電流傳遍了他全身,他頭腦一片混沌,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攫住了他的全部身心。他一點點低下了頭.......

盧清心中羞澀之極,但她卻沒有推開張鉉。而是慢慢閉了眼睛,紅唇微微張開。但就在這時,張鉉腦海裡變成清明起來,出現了一個英姿矯健的少女身影。

他驀然想起了辛羽。

張鉉猛地抬起頭,頭重重地撞在後面石壁上,盧清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了,她的心仿佛墜下了深淵,微閉的雙眸裡滲出兩顆晶瑩的淚水。

張鉉站起身走出了石洞,他的心中痛苦得像有一隻兇狠的甲蟲在啃噬,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泥土裡,他生命已經有了一個女人,但他卻又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這時,盧清出現他身後,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腰,無聲飲泣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張鉉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其實已經許配了人家。”

“什麼?”張鉉驀地轉身,怔怔地望著她,“我不知道,妳許配給了誰?”

盧清低下頭,悲哀地說道:“范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百年來互為聯姻,我的長兄迎娶崔氏嫡長女,我是父親長女,也必須嫁給崔氏的家主繼承人,這是崔盧兩家百年前就定下的規矩。”

“崔家繼承人是誰,定下來了嗎?”

盧清搖了搖頭,“博陵崔氏嫡長子叫做崔幼林,但他八歲時就不幸染病而亡,聽說崔氏內部幾房嫡系都在爭奪家主繼承人之位,我也不知會是誰?”

“但只是一條百年規矩對嗎?你根本就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什麼訂婚,我說的沒錯吧!”

“是這樣!但盧崔兩家絕不會破壞百年規矩,張大哥,我既為父親長女,我真的身不由己。”

“什麼狗屁規矩!”

張鉉怒道:“假如對方是個白癡,妳也要嫁給他嗎?假如對方是個病癆子,妳也要嫁給他?”

“我當然不願意!可是……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撼動不了,你知道嗎?我母親的娘家就是博陵崔氏。”

說到這,盧清撲進張鉉的懷中痛哭起來,從前她茫然不知,但此時她心裡只有一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張鉉也慢慢冷靜下來,他很清楚世家之間的聯姻,魏晉南北朝,世家屹立數百年而不倒,根本原因就是他們結成了強有力的利益聯盟,形成了龐大勢力,而聯姻就是這種利益聯盟的基礎,盧清作為盧氏家主的長女,他又豈能置之身外。

小到家族,大到國家,婚姻從來都是為政治服務,古今中外,無不如此。

盧清哽咽著聲音說道:“我只恨自己不能生在普通人家,或許我還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可偏偏是博陵崔氏,他們是河北乃至天下第一名門世家。家族規矩出了名的森嚴,盧家名望又在它之下,我哪裡還有選擇餘地?”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張鉉輕輕歎了口氣道。

“有!”

盧清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張鉉,一雙美眸變得異常明亮。

“你帶我走!他們以為我被亂匪抓走。就會以為我死了,這條規矩對我就不存在了。”

這個想法張鉉已經有過了,但隨即消失,太不現實了,他輕輕撫摸盧清的秀髮。

“妳跟我走,妳父母怎麼辦?妳能丟下他們嗎?還有妳的家族。所有的一切都要放棄了.....”

盧清一下子愣住了,她眼中慢慢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她渴望跟張鉉走,但父母親情又讓她難以割捨,父母以為她死了。那對他們是何等打擊。

她伏在張鉉懷中一言不發,淚水悄然濕透了張鉉的衣襟。

張鉉摟緊她削瘦的雙肩,柔聲勸慰她道:“先不要傷心,我想應該還有辦法,妳先告訴我,崔家家主繼承人已經定下來了嗎?”

盧清慢慢平靜下來,她低聲道:“我聽母親說過,崔家家主繼承人必須在大祭中由全族來決定。崔家大祭三年一次,去年大祭幾房嫡系激烈爭奪繼承者之位,結果不歡而散。下一次大祭要在兩年後才舉行。”

張鉉注視著她,“如果兩年後還是決定不了,那豈不是要耽誤妳的終身?”

“我父親也這樣說!”

盧清輕輕歎了口氣,“我父親說兩年後我就十七歲了,不能再拖,如果崔家兩年後還定不下家主繼承者。他就考慮把我許給別的人家。”

說到這,盧清心中忽然對崔家生出一種刻骨的痛恨。她清澈的眼睛射出憤怒之色,“我痛恨這個百年規矩。痛恨崔家,痛恨所有的世家聯姻,就是這種聯姻害我今天明明看見了幸福也不能得到。”

張鉉將盧清緊緊擁入自己懷中,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想法,自言自語道:“只要崔家兩年後還是決定不了家主繼承人,你就可以擺脫這個所謂的百年規矩了。”

........

天漸漸亮了,張鉉先醒來,他慢慢睜開了眼睛,洞內很昏暗,一塊大石堵住了洞口,從四周縫隙射入大片光線。

張鉉又低下頭,愛憐地注視著依偎在他懷中睡得香甜的盧清,他小心摸了摸她的額頭,唯恐將她驚醒,盧清已完全退燒了,體溫也恢復了正常,只是數日奔逃使她容顏有點清減,不過她依然是那麼嬌豔動人。

張鉉見她眼角淚痕未乾,便用手輕輕替她擦去淚痕,又愛憐地撫摸她秀麗的臉龐,數日相濡以沫的朝夕相處,他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善良聰明的女孩,只是他們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各自拉扯著彼此,使他們儘管心心相印,卻又無法走到一起。

張鉉的心中又痛了起來,他壓制住了內心的傷痛,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把盧清平安送到她家人身邊。

盧清大病初愈,需要足夠的休息才能恢復健康,張鉉不忍驚醒她,他小心地將自己衣服替她裹緊,慢慢起身,推開大石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陽光燦爛,鳥語聲聲,空氣格外清新,張鉉長長伸個懶腰,快步向山下一條小溪走去,張鉉在溪邊喝足清水,又洗了臉,這時,他忽然發現遠處有一個黑影晃動,他暗吃一驚,拔刀站起身.......

就在張鉉剛走沒有多久,盧清也慢慢睜開眼,她根本就沒有睡著,昨晚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她和張鉉在路上奔逃,後面有無數人在追趕他們,有盧明月和他兇惡的手下,有大群崔氏族人,甚至還有她的父親,他們拿著刀和繩子,要把他們抓回去吊死,他們拼命逃,前方的路卻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盧清閉上了眼睛,淚水忍不住又蓄滿了雙眸,她是那麼深愛著張鉉,偏偏上蒼卻又是那麼殘酷,用一個世家長女的身份束縛著她.......

她多麼希望張鉉不要離開,就像剛才那樣永遠摟著自己,一直到天荒地老,可是他卻離去了。

這時,外面傳來的張鉉的笑聲,她心中一怔,連忙擦去眼淚,起身走出了山洞,只見張鉉順著山坡走來,後面居然牽著一頭毛驢。

盧清不禁又驚又喜,連忙迎了上來,“張大哥,這是哪裡來的毛驢?”

“剛才在溪邊,發現這傢伙也在喝水,我就請它上來做客了。”

“萬一它主人找它怎麼辦?”盧清擔心地問道。

“沒有主人,我爬上大樹看了一圈,周圍數里外沒有人,妳看它這麼害怕,估計離開主人也好久了。”

張鉉輕輕拍了拍毛驢笑道:“這下妳可有腳力了。”

張鉉感覺盧清有點不太高興,便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盧清小嘴一撅,“可人家....人家還是喜歡騎你這頭毛驢,怎麼辦?”

盧清忽然發現自己話中有語病,頓時臉羞得通紅,張鉉大笑,“等將來有一天,我會讓妳騎個夠!”

盧清美眸亮了起來,她低下頭小聲問道:“你此話當真?”

張鉉將她擁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鄭重對她道:“這是一個承諾,不是還有兩年時間嗎?一切都可以改變。”

“我會等你......一輩子等你!”盧清將臉藏在他懷中,聲音比蚊子還小。

仿佛所有的病痛都在一瞬間離開盧清而去,她又恢復春天般的生機,甜美的笑聲如銀鈴般在山坡上迴響,“大毛驢好好照顧小毛驢,等我去洗漱一下,我們就出發!”

張鉉望著她的俏影走下山坡,他仰頭向天空長長吐了口氣,發現天空竟然是如此之藍,雲朵是如此雪白。

.........

有了毛驢代步,他們的回程順利得多,路上再沒有遇到盧明月的亂匪,黃昏時分,他們終於抵達了盧氏山莊外的小河邊,前面就是進山莊的小橋,分手的時刻終於來了。

“張大哥,你不跟我進去了嗎?”望著停住腳步的張鉉,盧清悲傷地望著他。

張鉉搖了搖頭,“妳快去吧!妳母親一定很擔心妳。”

遠處,幾名孩童跑上了小橋,指著這邊驚喜大喊:“是清姐姐回來了!”

張鉉深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離去。

“張大哥,你等一等!”後面盧清的喊聲裡充滿了絕望。

張鉉卻不回頭,越走越快,漸漸走遠了,盧清追了幾步,彎腰大喊:“張大哥,你答應過我的承諾,我會等你.....”

盧清聲音哽咽,她早已淚流滿面,終於忍不住掩面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刻,她覺得生命的一切都離她而去了。

迎著風,張鉉的淚水同樣流滿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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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16 02:03:49

第0086章 都督郭絢

    張鉉並沒有返回薊縣,而是又繼續向左凰山而去,盧明月搶走了他的愛馬,這口惡氣他怎麼可能咽得下。
  
  儘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張鉉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君子,他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從來都恩怨分明,他一刻也等不下去。
  
  沒有了盧清拖累,他便沒有任何顧忌,一路向西大步疾走,傍晚時分,他已經走出了群馬山,漸漸抵達了和盧明月的比武之地,這是一塊方圓數十里的盆地,四周群山圍繞,覆蓋著一望無際的森林,只有中間有一條寬十餘丈的空地,筆直的官道就修建在其中。
  
  太陽已漸漸落山,餘暉將山梁和森林染上一層瑰麗的淡紫色,使山川變得格外秀麗壯觀,但張鉉卻無心欣賞這種美景,他只管低頭疾走,他必須在天亮前走出這片盆地。
  
  就在這時,一聲尖細的嘯聲從他頭頂上掠過,他暗吃一驚,這是鳴鏑,難道他遇到了盧明月的暗哨?
  
  他急向鳴鏑來處望去,只見從森林內湧出十幾名士兵,正冷冷地望著他,張鉉一眼便認出來,不是盧明月的匪兵,而是隋軍。
  
  他心中一動,難道是羅藝率軍來救盧清了嗎?雖然老家人被盧明月所殺,但盧清失蹤必然會驚動他的父親盧倬,以盧倬的影響力,羅藝出兵在意料之中。
  
  “你是什麼人?”遠處奔來十幾名斥候騎兵大聲喝問道。
  
  張鉉立刻轉身向隋軍士兵走去,“我是燕王府侍衛,求見你們主帥!”
  
  為首隊正打量他一下,令道:“帶他去見都督!”
  
  出乎張鉉的意料,這支隋軍的主帥並不是羅藝,而是幽州都督郭絢。
  
  郭絢年約五十餘歲,長得乾瘦強壯,滿頭白髮,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格外冷峻犀利,仿佛將站在眼前的張鉉看透。
  
  郭絢在半個月前遭遇了刺客的當街刺殺,不過他的運氣很好,儘管馬車傾覆,侍衛死了八個,但郭絢卻只受了一點輕傷,只是他仇人眾多,查了半個月也沒有結論。
  
  但在調查刺客的過程中,郭絢卻得到一個情報,匪首盧明月率數千手下悄悄潛入了涿郡地界,這讓他立刻警惕起來。
  
  一方面他十分懷疑刺客就是盧明月,另一方面,在大軍雲集涿郡,聖上親臨薊縣之時,盧明月的出現會嚴重損害自己在聖上心中的形象,郭絢便當即決定出兵剿滅盧明月。
  
  不過他的情報很不詳細,只知道盧明月在群馬山的老巢,他卻撲了個空,山寨中沒有一個山匪,這讓郭絢苦惱起來,他也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卻不知盧明月的另一個巢穴在哪裡?
  
  撤軍回薊縣顯然不現實,郭絢只得派斥候去附近探查線索,就在這時,他的一隊斥候遇到了正趕往左凰山的張鉉。
  
  “你能肯定盧明月的老巢在左凰山?”
  
  郭絢冷厲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自稱燕王侍衛,出任太子千牛,儘管對方拿出了腰牌,但郭絢心中多少還是有點懷疑,燕王的侍衛在這裡做什麼?
  
  張鉉看出了郭絢眼中的懷疑,他也不刻意解釋,淡淡道:“我正是從左凰山過來,我的戰馬被盧明月搶走,我咽不下這口氣,想把戰馬奪回來。”
  
  “那他為什麼不殺你?”郭絢冷冷問道。
  
  “因為我在薊縣一家客棧無意中救了他,當時我就住在他隔壁,給了他一包傷藥,大概在半個月前,出於這個原因,他放過了我。”
  
  郭絢眉頭微皺,難道刺殺自己之人真是盧明月,他沉思片刻便對張鉉道:“也罷!我且信你一次,至於你是不是燕王侍衛,我自然會去核對,但我醜話說在前面,假如你是盧明月的探哨,我會毫不猶豫砍掉你的人頭。”
  
  張鉉不跟他的態度計較,他對郭絢道:“既然郭都督相信我,那請借我一匹馬,再給我一件兵器,槍戟皆可!”
  
  郭絢看了他一眼,回頭令道:“給他一支長戟!”
  
  有親兵將一支四十斤長戟遞給張鉉,張鉉提了一下,搖搖頭,“太輕了,可有七十斤的長戟?”
  
  郭絢心中著實驚訝,又喝令道:“把壓糧槍給他!”
  
  郭絢出身文官,略會一點武藝,他的隊伍中沒有七十斤的兵器,不過正好在糧車上有一根七十斤的大鐵槍,叫做壓糧槍,片刻,一名士兵扛來一杆沉重黑色大鐵槍,交給了張鉉。
  
  張鉉目前雖然只有一次聚力突破,但他資質極高,力量比起有兩次突破的王伯當還要強幾分,張鉉接過大鐵槍,翻身上馬,向郭絢抱拳道:“隨時可以出發!”
  
  郭絢點點頭,當即下令全軍出發,五千士兵在張鉉的引導下浩浩蕩蕩向左凰山方向殺去。
  
  次日中午,五千大軍漸漸抵達了左凰山,距離左凰山不到十裡時,走在隊伍前面的張鉉忽然一擺手,止住了隊伍前行,片刻郭絢催馬上前問道:“張侍衛,為何要停止前進,發生了什麼事?”
  
  “郭都督看那邊!”
  
  張鉉一指數百步外山腰處的一片樹林,只見大群白鷺騰空而起,這分明是有人驚動了林中鳥群,而且不會是幾個人,至少是數百人上千人。
  
  郭絢臉色一變,難道前方有埋伏?他仔細看了看前方,前面是一條山谷,長約兩三裡,是一處容易埋伏之地,他當即喝令道:“第一隊斥候去前方探查,當心一點!”
  
  十幾名身手了得的斥候沖進了樹林,向驚鳥處飛奔而去,但只片刻,只聽一聲慘叫傳來,張鉉大喝一聲,“後退!”
  
  五千隋軍士兵紛紛後退數十步,迅速壓住陣腳,兩邊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很快,十幾名侍衛飛奔回來,少了兩人,為首斥候隊正向郭絢稟報道:“啟稟都督,山上果然有埋伏,不知多少人馬?”
  
  話音剛落,只聽一片刺耳鑼聲響起,一員大將一馬當先,後面跟著數百名山匪,迅速從山林內沖了出來,張鉉還以為是盧明月帶兵殺出來,再細看,來者並不是盧明月。
  
  這是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大將,一張紫臉膛,雙肩寬闊雄偉,身著鐵盔鐵甲,手執一把金背半月刀,胯下一匹體格雄健的黑色烏騅馬。
  
  “我乃上谷宋金剛,誰敢與我一戰?”
  
  單人挑戰是從春秋戰國時代遺留下來的一種大將作戰方式。
  
  在一場戰爭中,將帥職責分明,帥負責運籌帷幄,指揮全域,而大將負責衝鋒陷陣,殺敵立功。
  
  一場戰爭獲勝,享受榮耀往往只有主帥,將士只是棋子,略顯不公,作為大將,他們也需要積累個人聲望,殺敵立功是一回事,而和對方大將單挑並擊敗對方,便能美名遠揚,獲得巨大的榮耀。
  
  因此單挑這種作戰方式深受大將們的重視,已經漸漸形成一種戰爭規則,儘管它並不能決定戰爭勝負,但還是被普遍接受,而且它不僅有利於提高個人聲望,也有利於激勵士氣。
  
  一方大將若發出單挑邀請,對方一般都會應戰,當然也可以不應戰,直接催動大軍掩殺,不過傳出去難免會被人恥笑,戰爭雖然殘酷,但多多少少也要講究一點軍人的榮耀。
  
  宋金剛是河北三王之一的魏刀兒帳下第一猛將,綽號紫面金剛,使一杆八十斤重的金背半月刀,有萬夫不當之勇,他這次來涿郡找盧明月,是奉魏刀兒之令來和盧明月商談借糧條件一事,不料正好遇到郭絢率軍前來清剿。
  
  宋金剛將大刀一擺,催馬厲喝道:“去左凰山,須過我掌中之刀。”
  
  郭絢手下也有十幾名部將,他們早聞宋金剛之名,今日眾人見到此人,十幾名部將無不躍躍欲試,紛紛向都督請戰,郭絢點點頭,“溫將軍可去會他!”
  
  一匹白馬疾奔而出,馬上是一名三十餘歲的大將,名叫溫季,涿郡人,官拜鷹擊郎將,使一杆六十斤的紅纓亮銀槍,武藝高強,是郭絢手下第一大將。
  
  溫季大喝一聲,“宋賊受死!”
  
  他催馬疾奔上前,挺槍便刺,宋金剛冷笑一聲,揮刀迎戰,兩邊一起敲響了戰鼓,但兩人只戰了十幾個回合,溫季便漸漸力氣不支,敗象已現,他趁兩名交錯的機會轉身便逃,不料宋金剛刀速極快,反手一刀劈中了馬臀。
  
  白馬稀溜溜一聲暴叫,前蹄高高揚起,將溫季掀翻在地,宋金剛大喜,揮刀便砍,“去死吧!”
  
  眼看溫季將死在宋金剛刀下,就在這時,一支鐵槍驟然殺至,‘當!’一聲巨響,鐵槍擋住了宋金剛的致命一刀。
  
  來人正是張鉉,在關鍵之時救了溫季一命,兩人皆震得雙臂發麻,戰馬連連後退,溫季抓住這個機會,連滾帶爬逃回了本陣,亮銀槍也丟在了戰場之上。
  
  郭絢驚得臉色發白,他以為溫季必死無疑,不料張鉉及時出手,使溫季逃得一命,他心中暗暗吃驚,又一次上下打量這個年輕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宋金剛心中十分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郭絢手下還有如此猛將,能擋住自己全力一刀,要知道剛才對陣溫季,他只使出了七分的力量。
  
  宋金剛上下打量張鉉,只見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武,長得一表人才,不過他卻騎著一匹普通戰馬,手上鐵槍也是鏽跡斑斑,更重要是,此人身上沒有穿盔甲,只穿了一身粗麻長袍,頭戴平巾,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年輕人。
  
  宋金剛用大刀一指,大喝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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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7章 牛刀初試

    ‘在下張鉉,你應該聽說過吧!‘張鉉微微笑道。

  ‘原來是你!‘

  宋金剛頓時恨得咬牙切齒,他的首領魏刀兒在年初薊縣的花燈會上無意見到了盧氏家主盧倬的女兒盧清,驚為天人,一心想娶她為壓寨夫人。

  這次盧明月向魏刀兒借糧,魏刀兒便提出了盧清這個條件,如果盧明月能把族妹盧清交給魏刀兒,魏刀兒不僅答應借糧一萬石,而且還送給盧明月一千石糧食。

  盧明月一口答應,這次宋金剛來涿郡,一是商量借糧的具體事宜,同時也準備把盧清帶回上谷郡,不料盧明月功虧一簣,最後卻被一個無名小子將盧清搶走了,不僅盧明月顏面掃盡,而且宋金剛也無法回去向魏刀兒交代。

  宋金剛知道這個小子叫做張鉉,沒想到他居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宋金剛惡狠狠道:“拿不到那小娘,我就把你的人頭拿回去交差!”

  “彼此彼此!我要用你的人頭換回我的戰馬!”

  宋金剛大怒,揮刀便劈來,刀勢如雷霆閃電,張鉉大喝一聲,“來得好!”

  迎面一槍刺去,槍尖瞬間出現了七個槍頭,這卻是五鉤神飛槍的精華,宋金剛大吃一驚,不敢抵抗,隨即收刀疾退。

  張鉉七槍合一,強大臂力灌入槍中,頓時破空聲響起,槍尖如挾風帶雨般直刺宋金剛的前胸,這卻是羅士信霸王槍法的第三招風響雷動。

  “好槍法!”

  宋金剛贊了一聲,卻集全身力氣於刀杆,向外架去,這是唯一的破解之招,如果雙方力量懸殊,這一槍根本架不出去,槍尖會直接刺穿胸膛,羅士信就是這樣一槍刺死了豆子崗匪首劉霸道。

  但宋金剛力量和張鉉相差不大,甚至還略強一點,只聽一聲巨響,大刀將張鉉的鐵槍架了出去,宋金剛忍住雙膀巨震,大刀順勢一揮,一道閃亮的弧線劃出,直劈張鉉的脖子,張鉉舉槍挑開,雙方戰馬交錯,你來我往,激戰在一處。

  這一場大戰打得驚心動魄,郭絢和他的五千將士看得氣得喘不過來,鼓聲震天,郭絢驚歎萬分,燕王身邊竟然有如此武藝高強的侍衛,不上戰場簡直太可惜了。

  雙方激戰了三十幾個回合,宋金剛似乎有點抵擋不住,他賣個了破綻,回馬便逃,大喊道:“速撤!”

  數百亂匪調頭便逃,混亂不堪地向山谷另一邊逃去,郭絢大喜,正要下令追擊,張鉉卻高喝一聲,“不可追擊!”

  郭絢愕然,上前不解地問道:“張侍衛,這是為何?”

  張鉉搖了搖頭,“這一戰應該是我敗才對,他是故意落敗,誘我們追擊,山谷內必有埋伏!”

  張鉉心裡很清楚,對方不僅力量比他略強,而且刀法精湛,武藝高強,而且戰馬也比他雄健,馬戰經驗更自己豐富,怎麼會敗,明顯是故意示弱。

  “那該怎麼辦?讓他們逃走嗎?”郭絢急道。

  張鉉凝視山谷片刻道:“風向是朝西,都督可放火燒山谷,用濃煙把他們熏出來!”

  郭絢還是有點半信半疑,生怕失去戰機,這時溫季上前道:“都督,張侍衛說得對,宋金剛是佯敗,必然有詐!”

  張鉉說話不管用,但溫季卻說話有分量,郭絢點了點頭,下令道:“放火燒山谷!”

  五千士兵一起動手,用隨車帶的馬料乾草點燃了山谷樹林,大火開始迅速燃燒蔓延,烈火燒得劈劈啪啪,濃煙滾滾向西飄去,果然,埋伏在山谷內的盧明月和三千多匪眾無法承受大量煙燻,紛紛從樹林內奔出來。

  如果郭絢帶來兩萬軍隊,那麼盧明月絕不會抵抗,會立刻撤離涿郡,保存實力,但郭絢卻只帶來五千士兵,這就讓盧明月看到了一線獲勝希望。

  他有三千餘軍隊,可以和隋軍一戰,如果他計謀成功,將大敗隋軍,不僅奪得大量輜重糧草和兵甲,而且自己的名聲和軍隊戰力都會大大增強。

  所以盧明月便用了連環誘兵之計,如果隋軍沒有一步上當,那就讓宋金剛佯敗,將隋軍引誘進埋伏圈,不料卻被張鉉看破,不僅阻止了隋軍中計,反而倒刺一槍,火燒山谷,使他們迅速陷入了危境。

  盧明月知道計謀已失敗,衝出樹林便大喊:“快撤退!”

  就在這時,隋軍陣營內鼓聲大作,喊殺聲震天,五千隋軍士兵殺進了山谷,剛剛從樹林內逃出的數千匪眾來不及整隊,頓時一片大亂。

  張鉉一馬當先,揮槍堊殺進了敵群之中,長槍如梅花紛飛,槍下毫不留情,殺得盧明月的手下哀嚎一片,死傷遍地,張鉉的目標直指盧明月,他要奪回自己的戰馬。

  盧明月嚇得魂飛魄散,他身體有傷,遠不是張鉉的對手,除了逃命他沒有別的選擇,盧明月顧不上自己的手下,撥馬便逃,沒命地向西奔去,他騎著張鉉的駿馬,速度極快,片刻便奔遠了。

  張鉉見盧明月逃走,心中大急,出槍更加淩厲兇狠,迅速殺開了一條血路,催馬向盧明月追去,此時三千亂匪在隋軍的全力攻擊下已全軍崩潰,爭先恐後地嚎叫著向西狂奔,跪下求饒者不計其數。

  張鉉拼命抽打戰馬追趕盧明月,但他的馬匹只是一匹普通挽馬,並非真正戰馬,載他和兵器已經很吃力,哪裡還跑得動。

  奔出不到十里,便長長嘶鳴一聲,一頭撲倒在路邊,張鉉也跟著被掀翻在地,他見戰馬累得口吐白沫,渾身抽堊搐,明顯不行了,再抬頭看盧明月,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張鉉氣得狠狠一拳砸在泥土裡,向盧明月逃走方向大喊道:“盧明月,老子遲早會用你的人頭來償還!”

  .........

  這一場剿匪大戰,郭絢勝得漂亮之極,只用不到十人陣亡的代價便全殲了盧明月的三千匪眾,殺死近千人,俘虜一千八百餘人,逃走者不到百人。

  郭絢隨即上左凰山清剿了盧明月在涿郡的老巢,收拾各種物資,最後一把火將山寨燒毀,率領大軍凱旋返回薊縣。

  郭絢心知肚明,這一戰自己險些中計,反敗為勝的關鍵人物是張鉉,若不是僥倖遇到他,自己必然會慘敗回薊縣,動搖了軍心,聖上豈能饒過自己?

  他見張鉉有些鬱鬱不樂,便上前對他笑道:“不過是一匹戰馬而已,我送張侍衛一匹就是了。”

  張鉉苦笑一聲,“多謝都督好意,不過我還有一匹戰馬,就不用了,只是這口氣咽不下。”

  郭絢笑著拍拍他肩膀,“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來日方長嘛!再說盧明月的老巢在上谷郡,下次我再帶張侍衛去上谷郡徹底剿滅盧明月。”

  郭絢言語中已有拉攏之意,張鉉沒有答話,他心中微微歎息一聲,就不知下一次還有沒有機會了。

  ..........

  楊廣在涿郡的行宮叫做臨桑宮,位於薊縣東南約二十里外的桑幹水東岸,行宮和薊縣之間修建了一條筆直寬闊的官道。

  楊廣是在半個月前率領十萬驍果軍抵達了涿郡臨桑宮,準備發動第三次對高句麗的戰爭,數十萬大軍和無數的糧食軍資都已調去遼東,楊廣也準備出發了。

  傍晚,楊廣坐在御書房內聚精會神地批閱各地送來的奏卷,他的長孫楊倓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小桌前,仔細閱讀已經批閱好的奏卷。

  自從天閣寺一案後,楊廣感受到了孫兒的變化,採取了新的教育方式,不再讓他死讀書,同時也讓他參與朝政,培養他解決朝務的能力。

  “皇祖父,不是計畫明天出發去遼東嗎?怎麼又推延了?

  楊倓對去遼東充滿了期待,本來他什麼都收拾好了,準備明天一早出發,不料下午宦官總管告訴他,出發時間推遲,著實令他感到失望。

  楊廣吸取了去年的教訓,他其實並沒有去遼東的想法,只是他不想讓孫兒失望,便微微笑道:“明天是盧慎的七十歲壽辰,朕打算親自去給他祝賀一番,所以就推遲幾天,倓兒失望了嗎?”

  “失望倒沒有,只是孫兒不理解祖父怎麼會給盧氏拜夀,祖父不是一向不喜山東士族嗎?”

  “你說得對,朕一向憎恨山東士族,不過這一次朕不僅要給盧氏拜夀,而且還要重用盧慎之子,你能猜到是什麼原因嗎?”楊廣笑著問孫兒道。

  楊倓低頭沉思片刻,想起了張鉉給他說起過皇祖父封李淵太原留守之事,他小心翼翼道:“莫非皇祖父是想將山東士族分而化之?”

  “說得好!”

  楊廣大為讚賞,自己孫兒小小年紀,居然能猜到自己深遠用意,不簡單啊!他興奮地問道:“這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楊倓不敢再提張鉉,便輕輕點了頭,“是孫兒自己想到的。”

  楊廣異常欣慰,自己的長孫能有這種頭腦,說明他長大了。

  這時,一名侍衛在門口稟報道:“郭都督在宮外求見,說要給陛下報捷!”

  “宣他進見!”楊廣心情著實不錯,郭絢居然要給自己報捷,他倒很想聽聽。

  片刻,郭絢在宦官的引領下走進了御書房,他跪下行大禮參拜,“微臣郭絢參見吾皇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郭愛卿免禮平身!”

  郭絢是楊廣心腹,兩年前,楊廣用他取代了元弘嗣的幽州都督之職,把關隴貴族的勢力徹底從幽州拔掉。

  郭絢站起身興奮道:“啟稟陛下,臣率五千軍赴涿郡北部剿匪,全殲匪首盧明月的三千匪眾,盧明月負重傷逃匿,而我們損失只有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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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8章  熱情邀請

  楊廣頓時精神一振,連忙道:“愛卿這一仗打得很精彩嘛!居然只傷五人,給朕說一說,這一仗是怎麼打的?”

  郭絢瞥了一眼旁觀的燕王,陪笑道:“微臣想先問一問燕王殿下,殿下是否有一個叫做張鉉的侍衛?”

  楊倓眼睛頓時一亮,“郭都督找到他了嗎?”

  前些天楊倓聽侍衛陳梁說,在薊縣大街上遇到了張鉉,楊倓大為興奮,立刻派人去找他,不料張鉉卻失蹤了,一連幾天都找不到蹤影,他還以為張鉉回洛陽了,心中正沮喪,沒想到郭絢竟然提到了他。

  楊倓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皇祖父,生怕祖父生氣,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他確實是燕王府侍衛,請了幾個月長假,郭都督在哪裡遇見他?”

  郭絢之所以要先問燕王,就是他在考慮要不要提到張鉉的功勞,如果燕王反應冷淡,那就可以含糊過去,如果此人真是燕王的心腹,那他就得說實話了。

  郭絢的察言觀色何等銳利,一眼便看出了楊倓對張鉉的關心,他心中暗忖,‘看來那個張鉉真是燕王心腹。’

  他便繼續對楊廣道:“陛下,微臣之所以提到這個張侍衛,是因為這次多虧了他才大敗盧明月。”

  郭絢沒有隱瞞,便將遇到張鉉後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後道:“多虧張鉉及時識破盧明月的誘兵之計,才使微臣沒有上當,他隨後獻的火攻之計,反而將埋伏的亂匪逼了出來,最終使我們大獲全勝。”

  楊廣已經從裴矩口中得知了張鉉在漠北立下的巨大功績,他對張鉉的印象已經徹底改觀,就算楊倓公開讚賞張鉉,楊廣也未必會不滿。

  楊廣心情不錯,聽到郭絢對張鉉的不吝誇讚,他不由捋鬚笑道:“想不到他還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大將,難得啊!”

  楊倓心中暗喜,趁機說道:“啟稟皇祖父,孫兒曾答應過他,將他外放為將,皇祖父能否讓孫兒實現承諾。”

  旁邊郭絢心中一動,如果張鉉能到自己手下為將,自己不僅得了一個人才,而且通過他可以和燕王建立聯繫,豈不是一舉兩得。

  雖然有點唐突,但郭絢還是仗著自己是聖上的心腹,厚著臉皮笑道:“幽州軍府正好將才不足,陛下不如把他給幽州吧!”

  楊廣看了他一眼,卻不提這件事,淡淡道:“這次郭愛卿剿匪有功,鼓舞大軍士氣,朕賞賜黃金千兩,絹五千匹,參戰將士每人策勳一轉,好好犒勞他們吧!”

  郭絢碰了個軟釘子,卻又得了賞賜,心中既有些失落,又格外歡喜,慌忙謝恩告退。

  楊廣見郭絢走了,這才對楊倓笑道:“朕知道你很關心張鉉,不過怎麼安排他朕自有想法,你可以先找到他,關心一下他的近況,畢竟他是你的千牛侍衛。”

  “孫兒明白了,這就派人去打聽他的下落。”

  ...........

  張鉉是在中午時分回到了羅府,直到精神放鬆下來,張鉉才感到異常疲憊,他回屋便蒙頭大睡,一直睡到黃昏時分才醒來,只覺精神抖擻,思路格外清晰。

  他已經有五六天沒有回來,房間裡依然和他離去時一樣,張鉉走到桌邊,才發現桌上有一張紙條,他打開紙條,是羅成留給他。

  ‘弟有急事隨父去北平郡,幾日後方回,兄可安心練武,勿以掛念,另外霸王槍法精要小弟已經整理出來,和紫陽戟法大多雷同,略顯粗糙,精妙處遠遜戟法,但也有可取之處,對小弟作用不大,兄可自酌,羅成敬上。’

  落款日期是五天前,原來羅成這幾天也不在薊縣,跟父親去北平郡了,難怪是郭絢領兵剿匪,隋朝時的北平郡在今天秦皇島一帶,距離薊縣有幾百里之遙。

  張鉉放下紙條,隨手拾起旁邊的一卷紙帛,這就是羅成整理的霸王槍法。

  其實張鉉也發現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和紫陽戟法有不少相似之處,但張鉉在整理細節方面比較弱,武學造詣也不高,他很難將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和紫陽戟法融合,便將這件事託付給了羅成。

  張鉉正要展開卷帛,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張鉉一回頭,只見小丫鬟阿圓端著食盤走了進來。

  “公子餓了吧!快來吃飯。”阿圓笑嘻嘻說道。

  張鉉也著實餓壞了,他笑著坐下,卷起一塊胡餅大嚼起來,含糊不清地問道:“玉郎走了多久了?”

  “就是上次你們去盧家莊的次日,公子急急趕回來,和老爺去了北平郡,不過公子已經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張鉉連忙問道。

  “今天剛上午回來,後來又出去了。”

  小丫鬟話音剛落,院子裡便傳來了羅成爽朗的笑聲,“元鼎兄起來了嗎?”

  聲到人到,羅成修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阿圓連忙後退一步,低下頭,張鉉擺擺手笑道:“過來吃一點!”

  “我已經吃過晚飯了。”

  羅成走進房間,在張鉉對面坐下,阿圓連忙給他倒了一杯酒,羅成點點頭笑道:“你先出去吧!”

  阿圓行一禮退下去了,羅成見她出去,這才壓低聲音問道:“兄長會怎麼和郭絢一起去剿滅盧明月?”

  張鉉聽他語氣中有一絲不滿,心中不由有些詫異,難道他不知道盧清被擄之事?

  張鉉不露聲色反問道:“事情很嚴重嗎?”

  “嚴重倒談不上,不過我父親很不滿,質問我原因,我卻無法回答,還有這些天你到哪裡去了?”

  張鉉心念急轉,他隱隱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因為涉及盧家內部鬥爭,盧清的父親隱瞞了真相,所以羅成父子才不知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張鉉也不想提盧清之事,避重就輕道:“我那天回來時遇到了匪首盧明月,他把我的馬搶走了,我氣憤不過去尋找他,結果遇到了郭都督的軍隊,便跟隨他們一起去了左凰山。”

  “原來是這麼回事?”

  羅成頓時鬆了口氣,看來是父親誤會了,他也笑道:“難怪沒見你的火雲駒,原來被盧明月搶走了,你後來沒有奪回來嗎?”

  張鉉搖搖頭,“全殲了亂匪,盧明月卻逃掉了,當然是騎著我的馬,對了,我還和宋金剛惡戰一場。”

  “我也聽說了,那宋金剛號稱河北第一猛將,兄長居然能擊敗他,不簡單啊!”

  “我沒有擊敗他,他是佯敗,誘引我們入埋伏,其實以他的真實本領,應該還比我略強一點。”

  張鉉把食盤推開,取過羅成留給他的卷帛,慢慢打開,裡面是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分解精要,每一招的要點和力量運用都寫得很詳細,這是羅成的天賦,舉一反三,各種武學的融會貫通,無人能及。

  羅成笑著解釋道:“我發現霸王槍法在很多地方和紫陽戟法頗為相似,它們是不是一個來源我不清楚,但霸王槍法在精妙處遠不如紫陽戟法。

  不過它的可取之處就在於剛中有韌,而紫陽戟法剛猛有餘,柔韌不足,所以我把槍法中鋼韌相濟的精華提取出來,兄長有時間不妨練一練,以後自然就會融入戟法之中,紫陽戟法就能更上一個臺階。”

  “讓賢弟費心了!“

  張鉉感激羅成的坦誠,又笑問道:“賢弟用不上嗎?”

  羅成有些遺憾地搖搖頭,“我力量不足,只能在精妙處下功夫,霸王槍的韌是鋼韌,前提是要有足夠的力量,我辦不到。”

  羅成雖然有點遺憾,但他對自己家傳的五鉤神飛槍卻很有信心,他便笑著擺擺手,“我們不說這些了,另外有件事要告訴你,明天我們一起去參加我外祖父的七十壽辰,去湊湊熱鬧,如何?”

  “我去不太好吧!”

  張鉉有些猶豫,別人沒有邀請自己就貿然前去,似乎有點不妥。

  羅成看出了他的心思,又笑道:“不用擔心,其實是我表兄盧慶元極力邀請你,上次你可是答應過他的。”

  張鉉想起來了,自己好像是答應過,他無可奈何苦笑了一聲,“還是去盧家莊嗎?”

  “不!不!這次就在薊縣盧府內,明天賓客會有很多,誰也顧不上誰,就當作去散散心吧!”

  張鉉想起了盧清,他心中忽然湧出一絲難以抑制的思念,便終於答應了,“好吧!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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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9章 盧府壽宴(一)

  今天是盧氏老家主盧慎七十歲的壽辰,人生七十古來稀,作為河北三大世家之一的老家主過七十大壽,自然是賓客盈門,熱鬧異常。

  整個薊縣都在談論這件事,只是張鉉這些天不在薊縣,對這件事竟一無所知。

  張鉉和羅成約好是下午去盧府,他一早去冰窖裡練習了兩個時辰的戟法,回來洗了個澡,吃了午飯,這才換上一件藍色細麻長衫,頭戴平巾,格外精神抖擻。

  小丫鬟阿圓在身後給他系腰帶,嘟囔道:“別人都穿錦袍去赴宴,你卻穿布袍,是不是有點寒磣?”

  隋人在衣著上等級分明,不僅在顏色堊區分社會地位,而且布料也十分講究,錦緞服飾一般是士族的標誌,寒門子弟大多穿布衣,所以有‘士錦寒布’的說法。

  很多寒門子弟為了虛榮面子,也不惜穿上錦緞袍服,顯示自己所謂‘士族’身份。

  但張鉉卻很不喜歡穿錦緞長袍,一是他不願追求那種虛榮,其次天氣炎熱,身上汗比較多,貼身穿綢緞,感受實在難受,行動也不方便,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細麻的透氣隨意。

  張鉉拍了拍阿圓的小包子臉笑道:“我早就給妳說過了,我不喜歡穿錦袍,再說我又不是士族,幹嘛要穿錦袍,穿這一身不也挺好嗎?”

  “可你穿這種麻衫,別人會瞧不起你,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會很鄙視。”

  “那妳心裡是不是很鄙視我啊!”張鉉笑著問道。

  阿圓臉一紅,嘟著嘴不高興道:“我哪裡有!人家是為你好,你不肯穿就算了,關我什麼事?”

  “阿圓,我問妳件事,你們家玉郎是不是要娶盧府的哪個姑娘?”張鉉若無其事地問道。

  提到這件事,阿圓頓時眉飛色舞起來,笑道:“公子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一點,妳能不能給我洩露一點消息。”

  “我們下人怎麼能隨便說這種事。”

  嘴上雖然說不能,但阿圓哪裡忍得住這種花邊八卦,她偷偷看一眼外面,見外面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告訴公子,公子別說是我說的啊!”

  張鉉心中好笑,便點點頭,“我不會說!”

  阿圓笑嘻嘻道:“公子也知道,我家夫人的娘家就是盧氏,她在玉郎公子很小之時,就給他定下了親事,是盧家很美貌的一個女兒。”

  “叫什麼名字?”

  儘管張鉉知道盧清必須嫁給崔家,不是羅成,但他還是有點莫名的緊張。

  阿圓詫異地看了張鉉一眼,“我聽夫人身邊的阿離說過,好像叫芸姑娘,比玉郎公子小五歲,長得稍弱一點,她對我家公子十分著迷,但公子卻不太喜歡她。”

  “為什麼?”

  “公子說她還是孩子,什麼都不懂,哎!這些小娘不好好讀書學繡,小小年紀就想著終身大事,誰會喜歡她們?”

  張鉉忍俊不住,笑問道:“那妳想不想自己終身大事?”

  阿圓頓時臉上通紅,氣得一跺腳,“公子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人家.....人家才十二歲,想什麼終身大事?”

  張鉉哈哈大笑,轉身便離開了房間,和小丫鬟調笑幾句,令他心情大好。

  ........

  盧府位於薊縣西北,是一座占地百餘畝的大宅,這裡是盧氏家主的住處,盧氏家族目前的家主叫做盧倬,也就是盧清的父親,而盧氏山莊則由盧倬的兄弟盧儀主管。

  由於是盛夏時節,除了盧倬不能離開薊縣外,其餘盧氏家人都回了老宅避暑。

  不過今天是盧家老爺子盧慎的七十壽辰,所有盧家嫡子們又都從盧氏山莊返回薊縣,準備為老家主舉辦這場盛大的壽辰。

  正式壽宴是在傍晚才舉行,不過從午後開始,便有賓客陸陸續續抵達了盧氏大門前的廣場上停滿了馬車,十幾名盧氏子弟在大門前指揮車輛,迎接賓客。

  這一次盧家為老家主過七十大壽也是煞費苦心,以前過壽都是請本地望族和官員,但這一次卻非同尋常,朝廷的大部分文武百官都集中在涿郡,所以盧家在請賓客上也格外講究。

  不僅本府庶族子弟一律不准進府,而且本地名望也基本上不給請柬,只請河北及山東各地的望族名門,如博陵崔氏、趙郡李氏、渤海高氏、清河崔氏、襄國白氏等等。

  另外還有不少在涿郡的重臣,諸如虞世基、蘇威、蕭瑀、裴矩、樊子蓋,大將軍宇文述,皇族楊觀等等高官顯貴也給盧氏的面子前來拜夀。

  至於盧氏子弟遍佈河北官場,數十名太守、長史等等地方高官也紛紛派遣子侄前來賀壽,一時間,高朋滿座,使盧家倍感榮耀。

  張鉉跟隨羅成從西側門進了盧府,這裡是盧氏子弟的專用通道,一些盧氏子弟私下邀請的朋友也從這裡進府,兩人剛走進西門,迎面便見盧慶元迎了上來,笑道:“真是巧了,我正要去看看你們來了沒有,你們就到了,張公子,好久不見,歡迎!歡迎!”

  盧慶元的態度很隨意,讓張鉉心中有些驚訝,要知道盧慶元可是盧清的胞兄,難道連他也不知盧清被擄之事嗎?還是他們都不知道是自己救了盧清。

  不過這樣最好,張鉉也不希望這件事傳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羅成見盧慶元滿頭大汗,便笑問道:“今天這麼忙嗎?”

  “今天我負責在大門前迎客,天氣又這麼熱,忙了一個多時辰了,好不容易才偷個空閒。”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是玉郎來了嗎?”

  眾人一回頭,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負手站在他們身後,大家都嚇了一跳,盧慶元連忙躬身行禮,“父親!”

  羅成也慌忙行禮,“參見舅父!”

  張鉉暗忖,原來這個中年男子就是盧氏家主盧倬,盧清的父親,只見盧倬年約四十餘歲,皮膚白皙,身材中等,目光清朗,頜下留一縷黑鬚,長得異常儒雅,張鉉發現盧清的眉眼很像他父親。

  盧倬目光落在張鉉身上,微微笑道:“這位就是張賢侄吧!”

  張鉉連忙上前行禮,“晚輩張鉉,參見伯父!”

  “不必客氣!”

  盧倬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鉉,又對盧慶元道:“你先帶玉郎去後宅,他母親找到他有事,我和張賢侄說兩句話。”

  盧慶元和羅成心中都有點奇怪,不過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向張鉉點點頭,先去後宅了,盧倬看了一眼張鉉,“你跟我來!”

  張鉉心知肚明,跟隨著盧倬來到一座無人的亭子裡,盧倬負手望著遠處的賓客,淡淡道:“你知道我心裡是多麼感激你!”

  張鉉笑了,“一點小事,伯父不必放在心上。”

  盧倬驀地轉身,眼睛裡帶著激動地望著張鉉,“你認為是小事嗎?你救了我女兒的性命,保住她的貞潔,也挽救我的名譽,這是何等大恩,我可不認為是小事,我要重謝你!”

  張鉉平靜地笑了笑道:“我不需要什麼感謝,但我希望伯父能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再遇到危險,尤其要防備身邊人的陷害。”

  “我知道!”

  盧倬明白張鉉話中的深意,他點點頭,“我不會再讓她出事,也罷!大恩不言謝,張公子的恩德我會記在心中,總有一天我會報答。”

  張鉉心中一陣煩亂,他不希望盧倬報答自己,只要他肯答應自己和盧清在一起,這比什麼報答都重要。

  “這件事除了伯父之外,還有誰知道?”

  “清兒只告訴了我,連她母親都沒有說,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希望公子也能保住這個秘密。”

  張鉉默默點頭,“這也是我的希望。”

  盧倬歎了口氣,“我並非要刻意隱瞞,只是家族之恥不能外傳,我怎麼也想不到,最親近之人竟然會對自己的侄女下手,令我痛徹心扉,好在沒有釀成大錯,我只希望他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痛改前非。”

  張鉉當然明白盧倬說的不是盧明月,而是他兄弟盧儀,而且張鉉還知道另一個盧儀的秘密,恐怕連盧倬都不清楚。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道:“伯父知道盧明月刺殺郭都督一事嗎?”

  “什麼?”

  盧倬大吃一驚,“郭都督被刺殺是盧明月所為?”

  張鉉點點頭,“這件事恐怕還牽扯到令弟,恐怕還有羅副都督,希望伯父心裡有個準備。”

  盧倬心如亂麻,這件事太嚴重了,難怪郭絢推說有病不肯來,原來盧家既然涉及到刺殺案,自己這個家主還不知道。

  他心中對兄弟痛恨之極,這會害死盧家,他強行忍住心中的急切,又急問道:“郭都督知道是盧明月所為嗎?”

  “他原本不知,這次打左凰山,他找到了幾封信,我想他應該有所領悟了。”

  盧倬心急如焚,他恨不得馬上就把這件事告訴父親,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改天再說這件事,今天是父親壽辰,自己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盧倬歎口氣又道:“賢侄還有什麼事嗎?”

  張鉉還想問問盧清的情況,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下去了,笑道:“伯父很忙,就不用管晚輩了。”

  盧倬確實還有重要的客人在等著他,那可是崔氏家主崔召,是他得罪不起之人。

  他只是因為聽說羅成來了才急急趕來見張鉉一面,他歉然地拍了拍張鉉的肩膀,“你是我的貴客,等會兒我讓慶元陪你,我就先走一步了。”

  “伯父請便!”

  盧倬點點頭,離開了亭子,心煩意亂地向貴客堂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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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0章 盧府壽宴(二)

  張鉉獨自一人在亭子裡坐了片刻,他還在細細品味剛才和盧倬的一番談話,裡面其實有很多意猶未盡的東西,得靠他自己去理解。

  盧清顯然不會告訴父親,她和自己有了感情,這是少女的矜持,也是她藏在心中的秘密。

  但盧倬未必猜不到,一對年輕人在一起呆了兩天兩夜,患難與共,不可能碰不出情感的火光,盧倬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但女兒卻保住了清白,所以他才會說大恩銘記於心。

  張鉉還猜到了盧倬找自己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希望自己不要把這件事傳出去,不僅關係到盧家的名譽,同時他也不想崔家來找麻煩,畢竟盧家在某種程度上還得罪不起崔家。

  張鉉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盧倬什麼都考慮到了,卻唯獨沒有考慮到女兒的感受,他根本沒有把女兒的想法放在心上,只要女兒平安無事,清白保住,其餘之事他就不在意了,說到底,他還是只考慮自己。

  這時,幾名客人正說說笑笑沿著小徑向亭子這邊走來,張鉉不想被吵,轉身便離開了亭子,剛走下假山,只見盧慶元匆匆跑來,“張賢弟,我來晚了。”

  “玉郎呢?”張鉉不見羅成,好奇地問道。

  “他這回真被絆住了,他每次看見我堂妹就想逃,這次是被姑母強行留下,讓他陪堂妹聊天。”

  張鉉忍不住笑道:“就是那個芸姑娘吧!”

  “你也知道啊!”

  盧慶元呵呵笑了起來,“那小丫頭能說會道,聰明絕頂,不知要纏玉郎多久,他有得頭大了。”

  盧慶元帶著張鉉走過一扇院門,又笑道:“我帶去你認識一幫朋友,估計你會感興趣。”

  盧慶元得到父親的吩咐,要把張鉉視為貴客,雖然不知原因,但盧慶元心裡明白貴客的含義,不僅要招待好,而且要把他帶入貴客圈裡去。

  盧慶元帶著張鉉來到前面大堂,前面幾座大院內都擠滿了賓客。

  盧慶元和張鉉來到一座小亭,亭子裡坐了十幾人,都是河北各大名門子弟,他們見盧慶元進來,紛紛起身行禮。

  “這是都是我的朋友,也是盧家的貴客,我來給賢弟介紹一下。”

  盧慶元給張鉉一一引薦眾人。

  “這位是崔文象,博陵崔氏。”

  盧慶元又低聲對張鉉道:“他父親便是博陵崔氏家主崔召,現任工部侍郎,他極可能就是未來的崔氏家主。”

  “久仰了!”張鉉眼睛眯了起來,打量這位所謂的崔氏未來家主,莫非就是這個崔文象要娶盧清嗎?

  崔文象極有禮貌,似乎欣然接受了未來家主的介紹,起身向張鉉笑著回一禮,盧慶元又向張鉉介紹另外之人,“這位李明清,趙郡李氏名門。”

  李明清長得儒雅飄逸,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態,張鉉想到了李靖,李靖便是趙郡李氏嫡系,說不定還是這位李清明的叔伯堂兄,他也笑著施一禮,李明清含笑點了點頭。

  “這位是白信陽,襄國白氏!”一名身材瘦高如竹竿一般的年輕公子起身行禮。

  “這位是裴文逸,聞喜裴氏,禦史裴大夫之孫。”張鉉在天寺閣一案中見過裴蘊,對裴蘊印象很好,他對裴文逸也格外敬重。

  裴文逸也向張鉉回一禮,這些名門子弟都受過十分良好的教育,個個彬彬有禮,絕無半點失禮之處。

  “這位是崔元翰,清河崔氏,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十幾名子弟都來自河北、河東各郡名門世家,人以群分,盧慶元顯然也是他們中間一員,這時,一名盧氏長輩匆匆跑來,對盧慶元喊道:“二郎,大門外無人接待賓客,二家主發怒了,你快去!”

  盧慶元無奈,今天他負責迎接賓客,大門外無人接待賓客是他失職了,他只得歉然對張鉉道:“請張公子見諒,我暫時失陪片刻!”

  “無妨,盧兄請自便。”

  盧慶元又向眾人告罪,便快步離去了,盧慶元剛走,坐在張鉉身邊的白信陽便笑問道:“這裡在座的都是河北士族,清河張氏是河北有名的望族,張鉉可是清河張氏?”

  白信陽雖然問得很客氣,但他心裡著實有點不舒服,他見張鉉穿一身細麻薄衫,頭戴平巾,完全是平民打扮,腰間居然還配一把刀,佩刀也就罷了,刀鞘還是半新不舊,簡直讓人懷疑他是盧氏的護院武師,居然坐在自己身旁。

  張鉉也注意到了,這群年輕公子個個錦衣玉袍,頭戴金冠,腰佩華麗長劍,自己坐在其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他心中苦笑一聲,看來阿圓確實有先見之明,不過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會被拉進名門子弟的圈子裡。

  其實張鉉也知道上門做客應該穿好一點,以示對主人的尊重,只是他生性不喜歡穿華麗衣服,從小就是一身運動服,參軍後更是天天軍裝,進入陸軍學院,同樣是一身軍服,他長這麼大,甚至還沒有穿過西裝。

  而且他今天並不是真的想來做客,他連正式請柬都沒有,何談做客?也就用不著自作多情地打扮整齊了,他只是想找機會見一見盧清,否則他根本就不會來。

  所以他便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細麻藍衫,哪裡知道卻被盧慶元拉進名門子弟圈,令他也感到一絲尷尬。

  不過尷尬歸尷尬,但他並不認為自己低人一等,所以當盧慶元請他就坐時,他也坦然坐下。

  張鉉淡淡一笑,“在下和清河張氏無關,聽我口音也不是清河郡人,我其實是長安人,出身平民。”

  “哦——”

  白信陽長長哦了一聲,臉上有些不自然起來,屁股不由自主地向右邊移一移,離張鉉遠了幾寸。

  這時,崔文象向李清明使了個眼色,李清明會意,又笑問道:“聽慶元說,張賢弟在洛陽為官,不知在洛陽官任何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鉉身上,張鉉剛才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很多人都聽得清楚,原來出身平民,這就讓他們不解了,出身平民居然能出席盧家老爺子的壽宴,莫非他是官場新貴?

  張鉉笑了笑,“在下是燕王府侍衛!”

  眾人對望一眼,看來盧慶元又犯了‘寒門出英雄’的老毛病,居然把一個小小的侍衛引薦給他們,他們固然瞧不起張鉉,但更生氣盧慶元不分尊卑門第,隨意破壞等級規則。

  從東漢起,門閥制度便已在中原大地上根深蒂固,在那個時代,誰都想將自己粉飾成名門望族,連出身低微的流寇竇建德都腆著臉自稱是漢代名臣竇固的子孫。

  隋朝的門閥之風仍然十分濃郁,大隋的朝政與其說是由皇帝掌控,倒不如說是被這些門閥家堊族所把持。

  在隋朝年間,人們皆以與世家子弟交往為榮,但寒門子弟卻很少能進入門閥的權利圈。

  世家之間彼此通婚,結親時講究門當戶對,即便某個普通家庭中金玉堆積如山,而某個名門之後家道中落,窮到無處立錐,後者也不屑與前者結親。

  這就是社會現實,對於名門世家來說,世家的尊嚴和榮譽必須維護,家堊族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

  為了家堊族的利益,信譽、親情、良知這些東西都可以犧牲,必要時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捨棄,而這種對小集團的忠誠意識也恰是各家門閥得以存續的核心凝聚力所在。

  世家子弟們並不在乎大隋朝失盡民心,最終導致改朝換代,世家經歷了太多的改朝換代,但他們卻始終屹立不倒。

  雖然世家中也有盧慶元這樣有點見識之人,但絕對是鳳毛麟角,是世家中的異類。

  其實盧慶元也不是不懂,他也想努力改變這種門閥陋習,所以他才把張鉉引薦給眾名門子弟,可惜他力量單薄,非但沒有效果,還導致自己也被世家子弟排斥。

  亭子沉默了,片刻,崔文象咳嗽一聲,繼續對眾人說剛才的話題,“河北雖有內憂,但我覺得外患才是最大的威脅,今上把太多國力用來對付小小的高句麗,但對日益強大的突厥視而不見,殊為不智也,一旦突厥大軍南下河北,所過之處皆為齏粉,我們河北世家何以自存?令人擔憂啊!”

  李清明介面笑道:“我覺得文象兄多慮了,突厥雖有南侵野心,但威脅更大的卻是河東和關隴,河北次之,突厥人愛惜馬力,不會捨近求遠,況且突厥可汗和大隋互為姻親,怎麼可能說打就打?”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張鉉聽他們都沒有說到點子上,便笑道:“突厥不是不想南侵,而是始畢可汗汗位不穩,外有鐵勒各部不滿突厥統治,內有兄弟暗中爭權,他南下若取勝倒還好,一旦失敗,必然會激起內亂,他不得不考慮這一點,所以一兩年內突厥不會輕易南下。”

  儘管張鉉的分析非常精闢,但亭子裡卻一片寂靜,沒有人應和他的話,這時,崔文象話題一轉又笑道:“聽說趙郡名妓宋玄玉才藝無雙,明清兄有沒有去一親芳澤?”

  “我哪裡有,估計是文象有這個想法吧!”

  眾人撫掌大笑,卻把張鉉冷落到一邊,沒有人睬他,這就是文人的冷暴力,他們個個彬彬有禮,自恃身份,絕不會惡言相向,也不會冷嘲熱諷,不過他們卻用冷落無視的手段將不合群者排斥在外。

  張鉉只坐了片刻,便起身離去了,他受夠了這幫世家子弟的傲慢,白信陽瞥了張鉉背影一眼,不屑道:“不懂禮數的鄉巴佬,連最起碼打個招呼都不懂!”

  崔文象怒視他,白信陽連忙道:“好!好!我不說他,就當沒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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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1章 盧府壽宴(三)

    張鉉已經不想在盧府待下去了,他和盧府毫無關係,盧老爺子過壽與他何干?和這些勢利之人在一起,只會使他平白受辱,他快步向大門處走去。

  但走了幾步,張鉉又忽然想到,盧慶元好像就在大門外迎客,被他看見了,估計自己又走不成,他想了想,便又回頭向西門而去。

  他是從西門進來,依稀還記得回西門的路徑,但張鉉還是低估了豪門大宅的複雜結構,就連府中下人也會不小心迷路,更何況他第一次來盧府,幾乎所有的門都一樣,很多亭臺樓閣都依稀眼熟。

  張鉉繞了幾圈,非但沒有找到西門,反而離西門越來越遠,他走過一扇別致的菱形院門,前面是一條小河,清澈見底,蜿蜒曲折,小河上有一座小橋。

  張鉉走過小橋,進了另一扇院門,前面出現了一座池塘,池塘內蓮葉茂盛,一朵朵菡萏含苞欲放,池塘四周種滿了假山,另一邊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張鉉撓了撓頭,他知道自己迷路了,外面賓客滿堂,這裡卻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連丫鬟都看不見,他感覺有點不妙,恐怕自己誤闖進了盧氏內宅。

  其實這也不能怪張鉉,豪門府宅佈局很有講究,何處為廳,何處設堂,何處為連廊,何處進內宅,都有規矩可循,一般客人家中大多如此,大家都不會走錯,所以儘管沒有標示,但沒有人會莽撞地闖入人家內宅,這是一種上層社會的潛規則。

  張鉉雖來隋朝不足一年,但他那個時代也有類似的規矩,比如去人家做客,不能隨便進主人的臥室,用廁所時,不能用臥房的內廁等等,所以張鉉也知道不能隨意進別人家的後宅。

  可問題是他不懂豪門人家的佈局,他不知道剛才經過的菱形院門其實就是後宅的標誌,而小河更是內外宅的分隔界線,他雖然住在羅成的府中,但也沒有靠近過羅府後宅一步。

  張鉉轉身剛要走,卻見十幾步外兩名少女正向這邊緩緩走來,張鉉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一步,迅速躲在路旁一座假山後。

  猛然間,張鉉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盧清,幾天不見,盧清蒼白的臉上又恢復了清亮的光澤,她烏黑的秀髮上斜插一隻碧玉古釵,脖頸光滑如雪,秀美異常,依舊穿一身雪白長裙,肩披紅帛,更顯得她輕盈苗條,儀態動人。

  不過她眼睛裡卻隱隱藏著一絲難以言述的憂鬱,令人心痛。

  另一個少女頭戴雙鳳金釵,穿著黃裙,身材纖柔偏弱,皮膚白皙,略顯身量不足,張鉉感覺她應該就是喜歡羅成的盧芸。

  只聽盧芸幽幽歎息一聲,“清姐,妳說表哥怎麼就不理我,難道他的心中另有所屬?”

  “妳想多了,姑母不是說了嗎?他這段時間練武著了魔,連吃飯睡覺都忘了,估計他和你說話時,心中還在想著怎麼練武。”

  “我就不明白,練武有什麼好,讀書不好嗎?整天練武,變得粗魯不堪,哪有文質彬彬讓人喜歡。”

  “芸妹,男子漢大丈夫不在於學武還是練武,而在於他敢不敢挺身而出保護自己妻兒父母,前堂那些世家子弟,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卻只會空談,真的危險來臨,只怕他們跑得比誰都快,芸妹,妳不明白一個真正能保護你的人,那是什麼感覺。”

  “清姊,妳有這種感覺嗎?”

  盧清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表妹的話,她指著前面一塊大石,“芸妹,這裡很安靜,我們就在這裡坐一坐吧!”

  “好!”

  盧芸挽著堂姊的手在張鉉藏身的假山前坐了下來,張鉉心中一陣狂跳,他和盧清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幾乎伸手可及,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溫馨,剛才盧清不就是在說自己嗎?

  “清姊,聽說崔氏家主又向伯父求婚了,是真的嗎?”

  “別提這件事了,我心裡很煩!”盧清心煩意亂道。

  盧芸並不知道堂姊心煩意亂的真正原因,她笑嘻嘻道:“清姊,其實我倒覺得崔文象不錯,容貌英俊,才識淵博,大家不都說你們是郎才女貌嗎?”

  “別說了!”

  盧清騰地站起身,語氣中有明顯不悅,“我不認識什麼崔文象,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盧芸一下子呆住了,她半晌小心翼翼道:“清姊,你怎麼了?”

  盧清輕輕歎息一聲,“算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又沿著小徑繼續前行,漸漸消失在花園深處,張鉉心中卻沉甸甸的,剛才盧芸說得清楚,崔家家主打算把盧清嫁給崔文象,就是剛才那群世家子弟的首領。

  張鉉慢慢捏緊了拳頭,很好,他倒想看看崔召能否承受喪子之痛?

  ........

  張鉉從後宅出來,心煩意亂地走了幾圈,卻意外地找到了西門,他站在門前停住了腳步,此時他又有點不想走了,崔文象就在盧府,他張鉉卻要一走了之,這是示弱還是逃避?

  就在這時,羅成和盧元慶從另一道門出來,羅成一眼看見張鉉,大喜喊道:“姐夫,他還在!”

  兩人衝上來,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仿佛他又再次逃掉,盧慶元歉然道:“是我不好,不該把你一人丟下,那幫傢伙,哎——”

  “那倒沒什麼,我不會和他們計較,不過我還有事,不如我改天再來.......”

  不等張鉉說完,羅成笑道:“你有沒有事我還不知道?不過在這裡確實很無聊,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但你先跟我去見一個人。”

  “誰?”

  羅成神秘一笑,“你跟我來就是了。”

  張鉉也找到一個不想走的藉口,他跟隨羅成來到了東院,東院占地約有十餘畝,地方雖然不大,但環境卻是最美,亭臺樓閣典雅精緻,綠樹成林、碧水如鏡,小橋流水潺潺,一步一景,令人美不勝收。

  因為賓客太多的緣故,東院便被辟為貴賓院,朝廷高官顯貴都在這裡暫時休息。

  在一座不大的廳堂上,盧家第二號人物盧儀正陪同幾名地位顯赫的大將聊天,除了宇文述外,還有大將軍魚俱羅和來護兒,幽州副都督羅藝作為地主,也在一旁陪同。

  這時,羅成走到父親身邊低語幾句,羅藝便對魚俱羅笑道:“魚將軍,他來了!”

  魚俱羅年過五旬,身材魁梧高大,頭大如鬥,頭髮披散在肩頭,仿佛一頭雄獅,但他最大的特點是眼有雙瞳,傳聞雙瞳為天子之相,天子楊廣也因此不太喜歡他。

  不過魚俱羅戰功赫赫,是大隋柱梁,再加上宇文述替他說情,所以楊廣儘管對他不喜,但還是肯重用他,派他去剿滅江南一帶的造反。

  魚俱羅精神一振,連忙道:“快快請他進來!”

  旁邊宇文述很奇怪地問道:“魚將軍是要見誰?”

  “一名燕王府的侍衛,我有事求他。”

  宇文述冷笑道:“魚將軍居然要求一名侍衛,還不如求老夫,天下有什麼事老夫辦不到?”

  “這個.......”

  魚俱羅不知該怎麼說,只得含糊笑道:“他有樣東西對我很重要。”

  宇文述心中也奇怪了,魚俱羅想要什麼,居然求一名侍衛,而且是燕王府的侍衛。

  他起身笑道:“你們先坐,我去更衣,馬上就回來。”

  一名侍女領著宇文述從後門出去了,不多時,張鉉快步走上大堂,他已經聽羅成說了情況,他也不慌張,上前深施一禮,“晚輩參見各位大將軍。”

  魚俱羅連忙笑道:“張侍衛請免禮,魚某有一事相求!”

  張鉉心中有點不安,難道是為紫陽戟卷嗎?紫陽戟和萬歲鏜是同宗同源的武藝,都是源于終南山紫陽觀。

  而且張鉉也一直在懷疑,史萬歲當年練的很可能也是青石經,所以他才能在三十歲後開始練武,一舉成為天下第一猛將。

  魚俱羅和史萬歲關係密切,得到了萬歲钂法,他又是宇文成都的師父,將钂法傳給了宇文成都。

  如果自己擁有紫陽戟卷的消息傳出去,最感興趣之人就是魚俱羅,羅成當然不會說,可就怕羅藝無意中說漏嘴。

  但事已至此,張鉉回避也沒有用,他硬著頭皮道:“不知魚大將軍有何事要卑職幫忙?”

  “聽說張侍衛手中有紫蟲玉蛹,能不能送給我五條?”

  張鉉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是要紫蟲玉蛹,而且只要五條,應該問題不大。

  旁邊來護兒好奇地笑問道:“魚將軍,什麼是紫蟲玉蛹?”

  魚俱羅歎了口氣道:“紫蟲玉蛹是一種極北之地出產的冰蟲,它能調整人的經脈,對於成年人練習聚力之術很有幫助,當年史萬歲就是用它練成了萬歲鏜,我打算讓長子也開始練武,唯獨就缺這個紫蟲玉蛹,找到了一年多也沒有,剛才聽羅公子說張侍衛有,所以只能厚顏相求。”

  張鉉心中猛地一跳,史萬歲練的果然是青石經,否則他用紫蟲玉蛹做什麼?

  這時,魚俱羅滿懷期待地望著張鉉,“怎麼樣,張公子肯幫魚某這個忙嗎?”

  旁邊來護兒心中也一動,他的次子來淵雖然從小練武,但只有一次聚力突破,武藝低微,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如果這個紫蟲玉蛹真有魚俱羅所說的調整經脈的效果,那他也可以讓兒子再嘗試一次。

  只是他這時候提出,就有點人云亦云了,顯得他十分貪婪,來護兒極為動心,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張鉉微微笑道:“魚大將軍有令,張鉉怎敢不從?”

  “原來是你!”

  宇文述出現在門口,他滿臉怒容,原來魚俱羅要見的燕王侍衛就是張鉉。

  宇文述因為獻楊玄感假人頭一事差點被天子楊廣賜死,這件事成為他心中之痛,令他一直耿耿於懷。

  還有天寺閣事件,他的十二太保慘死,雖然是羅士信動手殺人,但宇文述卻一直把仇恨放在張鉉身上,若不是張鉉是楊倓的人,他早就動手殺了他。

  但宇文述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在盧府中遇到了張鉉,他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拔刀大吼,“混帳,老夫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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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2章 盧府壽宴(四)

    突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堂堂大將軍竟然如此失態,魚俱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宇文述的手腕,“宇文大將軍,這裡是盧府,不可魯莽!”

  張鉉卻平靜異常,冷冷看著宇文述,無非是為了楊玄感之事和天寺閣一案而遷怒自己,宇文述還不知道自己在突厥看見了宇文化及,如果他知道自己是知情人,恐怕他更要除自己而後快了。

  不過張鉉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這是盧府,有人會攔住宇文述,不需要他多說什麼?

  他向魚俱羅行一禮,“魚將軍所需卑職自會奉上,先告辭了!”

  他轉身便向堂外大步而去,宇文述氣得胸脯劇烈起伏,他也知道不能在盧家老爺子的壽辰上殺人,可如果不殺此人,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魚俱羅又低聲道:“大將軍,給我這個面子。”

  宇文述狠狠將刀入鞘,“就看在你的面上,今天且放過他!”

  旁邊羅藝驚得目瞪口呆,他想不通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堂堂的大將軍竟然為了一個侍衛如此失態,簡直有失體統,但也可見仇恨之深,他忽然覺得讓張鉉住在自己府中,是不是有點不妥。

  羅成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追了出去。

  這時,宇文述回頭對盧儀道:“此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會和他同堂為客,如果他不走,那我走!”

  “不能這樣!”

  魚俱羅連忙阻止,“伯通,再給我個面子,咱們今天不說這件事,以後再說!”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大堂。

  盧儀頓時覺得頭大如鬥,一邊是宇文述,一邊是魚俱羅,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

  羅成一口氣追到大門,卻沒有發現張鉉的蹤影,他又問了門房,也沒有看見有人出去,羅成走了回來,卻意外在一座小亭內看見了張鉉,只見他正負手觀賞池中游魚,顯得頗為悠閒。

  羅成鬆了口氣,快步向亭子走來。

  “元鼎兄,我以為你會一怒離去!”

  張鉉回頭看了他一眼,滿臉笑容,沒有一絲怒氣。

  “我為什麼要走,若倉促離去,別人還以為我的懼怕了宇文述逃走,我會怕他嗎?”

  羅成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歉然道:“是我不好,不該帶你去見魚俱羅,本來還想著讓魚俱羅能指點一下武藝,沒想到卻惹出了——”

  不等他說完,張鉉擺手止住了他,“此事與你無關,宇文述遲早會找到我,與其被他無聲無息幹掉,還不如當面撕破臉,讓我有點防備。”

  “可是,兄長怎麼會得罪他?”

  “此事說來話長,以後有時間我會慢慢告訴你,現在好像有人來找你了。”

  羅成一回頭,只見一個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後,他頓時怒道:“有什麼事?”

  “公子,夫人讓你去內宅,有要緊事找你。”

  “你去告訴我母親,我現在很忙,等會兒再過去。”羅成不耐煩道。

  “玉郎,你還是去一趟吧!我暫時不會離去。”

  羅成無奈,只得點點頭,“好吧!我先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羅成轉身便匆匆向內宅而去,張鉉望著他背影走遠,卻慢慢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自己處境並不樂觀,不僅是因為楊玄感案和天寺閣一案,而且他還在突厥遇到了宇文化及,一旦宇文述發現自己掌握他私通突厥的內幕,他更不會放過自己,這才是他張鉉最大的危機。

  這是一個權勢橫行,強者為王的叢林時代,弱小者只能任人宰割,如果他要頂住宇文述囂張跋扈,他就必須有強大的實力,就算一時辦不到,也有更高的權勢者撐腰,那麼比宇文述權勢更大者,又是誰?

  .........

  盧府內宅,今天壽宴的主角盧慎正在聽次子盧儀的稟報,盧慎今年七十歲,長得高大威猛,滿面紅光,完全不像個七十歲的老人。

  另一邊則站著他的長子,現任盧氏家主盧倬,家族實權依舊掌握在父親盧慎手中,盧倬只是名義上的家主,他性格溫和,身材也略顯得文弱,比起性格強勢且身高體壯的二弟盧儀,他就顯得有一點懦弱。

  盧慎從小就不太喜歡這個文弱的長子,嫌他沒有魄力,沒有族長的威儀,一點不像自己。

  他更喜愛高大強勢的次子盧儀,只是族規擺在這裡,必須由嫡長繼承家主之位,若修改族規必然會引起家主內部其他嫡支的非分之念。

  而另一方面,盧倬的懦弱也有利於他繼續掌控權力,所以盧慎最終沒有修改族規,還是讓長子繼承了家主之位。

  盧慎卻不知道,他承諾過次子為家主卻又無法辦到,盧儀雖不敢恨他,卻對兄長恨之入骨,從而引發了兄弟之間的一場嚴重爭權鬥爭,險些毀了孫女盧清。

  但盧倬是個極為孝順的兒子,他不願父親知道他們兄弟之間的手足相殘,盧清那件事他便沒有告訴父親。

  策劃者盧儀當然也同樣心知肚明,他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就仿佛盧清之事和他毫無關係,只是他並不知道盧清是被張鉉所救。

  “父親,宇文述說得很清楚,如果張鉉不走,那他就走,雖然他是燕王侍衛,但我們不能為一個小小侍衛得罪大將軍。”

  盧慎眉頭皺成一團,宇文述竟然要當眾殺一名燕王的侍衛,一個小小的侍衛竟然讓堂堂大將軍如此失態,這倒是很少見的事情。

  “這個侍衛是什麼家世背景?”盧慎回頭問長子盧倬。

  “這個.....孩兒還沒有查到。”

  盧倬低聲說道,他也剛剛才聽說了這件事,他怎麼也想不到張鉉居然和宇文述有仇,他原本以為張鉉只是一個普通侍衛,無意中救了自己女兒,可現在看起來,這個張鉉的背景也不同尋常。

  盧慎臉一沉,“你是家主,所有賓客都是你來把關,你竟然不知道?”

  “孩兒的賓客記錄中沒有此人,好像.....好像是慶元的朋友。”

  “去把慶元叫來!”

  盧儀匆匆去了,片刻他帶著盧慶元走進內堂,盧慶元是盧倬的次子,也是盧氏家族的叛逆子弟。

  在前年的族會上,他主張嫡庶子弟應該在教育上平等,從庶子中選拔優秀子弟培養,而不能只考慮嫡子優先,引起家族的軒然大波,為此他被罰在家廟內責打五十棍,並停祭一年。

  所以不光嫡系子弟不喜歡他,連庶族子弟也覺得他太魯莽,挑起嫡庶之間的矛盾。

  盧慶元走進內堂跪下,“孫兒慶元參見祖父!”

  “我來問你,你是怎麼認識這個張鉉?”

  盧慶元也聽說了東院發生之事,他心中十分緊張,便將幾天前在盧氏山莊遇到羅成和張鉉,並邀他一起來府中之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張鉉絕非魯莽惹禍之輩,而是一個明事理,知分寸的英雄人物,孫兒覺得他是可交之人,所以才——”

  “混帳!”

  旁邊盧儀一聲暴喝,打斷了盧慶元的話,他指著盧慶元怒不可遏道:“你這個惹禍精,胡亂領人入府,你知道我們盧家可能因為他而得罪宇文述,你簡直膽大妄為,去年的教訓不吸取,還變本加厲給家堊族惹禍,該把你逐出家堊族才對!”

  “二弟!”

  盧倬十分不滿兄長這樣指責自己的兒子,他冷冷道:“我聽得很清楚,張鉉是玉郎的朋友,慶元的所作所為才是待客之道,他怎麼會知道張鉉是宇文述的仇人,你這樣指責慶元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你!你就知道護短!”盧儀怒視兄長道。

  “我不是護短,我是在保護自己的孩子,不是嗎?二弟!”

  盧倬語帶雙關地說道,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仇恨,盧儀心中有鬼,連忙扭過頭去,他心中冷冷哼了一聲。

  “好了,你們就別把話題撤遠,回到正事上來,說說怎麼應對此事?”盧慎有點不高興道。

  不等兄長開口,盧儀便搶先道:“孩兒覺得這件事必須果斷處置,立刻將張鉉趕出盧府,要讓宇文述知道盧府和張鉉沒有一點關係,這才不會得罪他,要知道宇文述是個極為記仇之人,盧府態度一定要堅決。”

  “你的看法呢?”盧慎不急著表態,又回頭問長子盧倬。

  盧慶元大急,如果張鉉被趕走,他就是最大的罪人了,他眼巴巴地望著父親,心中默默懇求父親不要做得太絕。

  盧倬怎麼可能把自己的恩人趕走,如果實在不行,他就向父親說清楚盧清那件事,讓父親知道張鉉怎麼對盧家有恩。

  他沉吟一下說:“剛才慶元也說,張鉉是玉郎的朋友,我覺得這件事最起碼要先和妹夫商量一下,而且還涉及到魚俱羅,絕不能草率處置。”

  三人的目光都望向老家主盧慎,他才是最後的決定人,盧慎緩緩道:“其實羅藝和魚俱羅的問題都不大,但你們沒想過嗎?一個小小的侍衛怎麼會得罪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我覺得這恐怕和燕王有關。”

  三人都沉默了,薑不愧是老的辣,能一下子看到問題的本質,必然是和燕王有關,宇文述不敢招惹燕王,便拿燕王手下的侍衛來撒氣。

  “那父親覺得怎麼處理比較好?”盧儀心中雖然不服,但他也不敢像剛才那樣直接要求趕人了。

  “要處理圓滑一點,不能得罪宇文述,但又不能顯出我盧家趨炎附勢,更不能得罪燕王,這就是我的態度,該怎麼辦你們兄弟二人商量一下吧!”

  盧氏兄弟對望一眼,父親著實給他們出了一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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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3章 盧府壽宴(五)

    羅成匆匆趕到後宅母親所住的院子,一進房間,才發現父親也坐在一旁,滿臉陰沉,羅成心中歎息,看來父親也一定是為了張鉉之事。

  他只得硬著頭皮跪下行禮,“孩兒參見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羅成母親盧氏看了一眼丈夫,低聲提醒道:“子延......”言外之意,希望他不要嚴責兒子。

  羅藝也是出生將門世家,年輕時也和兒子羅成一樣長得英武俊朗,當時他父親羅榮在漁陽郡為軍使,和盧慎關係極好,兩家便結下了兒女姻親。

  但羅成也是只是容貌和父親相似,他的性格卻隨母親,和父親大不一樣,羅藝為人狡黠,剛愎自用,而且做事不擇手段,不過他掩飾得非常好,連他自己的妻兒都沒能看出來。

  羅藝不露聲色,冷冷道:“張鉉之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啟稟父親,孩兒覺得這件事錯不在元鼎,不能責怪他。”

  “我很清楚這件事的是非曲直,他一個小小的侍衛,怎麼惹得起堂堂大將軍,但我只關心結果,我也不會拿他怎麼樣,但我希望他今天就搬出羅府。”

  “父親,這怎麼可以!”羅成急了起來,現在不光盧府趕人,連自己父親也要趕人,這太過分了。

  “沒有什麼可不可以的問題,我才是一家之主,這當然由我說了算,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給你說一說,找個委婉的藉口請他走吧!至於錢財方面不是問題,可以給他點補償。”

  羅成深深吸口氣道:“可父親讓孩兒怎麼開得了這個口,是我把他請來,現在又要我趕他走,我做不到!”

  “孽障!”

  羅藝重重一拍桌子,“你敢和我頂嘴!”

  旁邊盧夫人急道:“玉郎,不如這樣,你不是下月要去襄陽探望祖父嗎?索性就提前走,請張公子和你一起走,如果他願意,就和你一去去襄陽走一走。”

  盧夫人又問丈夫,“子延,你看這樣行不行?”

  羅藝知道兒子的脾氣,又臭又強,來硬的他未必肯聽,也罷!只要張鉉離開羅府就行,宇文述未必知道他的去向,羅藝便捋鬚對羅成道:“我就看在你母親的面上讓一步,你可以帶他去襄陽,最遲明天一早必須離去。”

  羅成低頭不語,但他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否則父親根本不用通過自己,只要派人給張鉉暗示一下,以張鉉的性格,他立刻就會離去,那樣的話,他和張鉉交情就算完了。

  “好吧!就這樣。”

  羅成答應一聲,轉身就快步離去,羅藝捋鬚望著他走遠,不由暗暗罵道:“臭小子,一點官場頭腦都沒有!”

  ........

  “表哥,出什麼事了?”

  羅成剛剛走出院門,便遇到了表妹盧芸,盧芸是盧儀的小女兒,今年只有十四歲,從小她就喜歡表兄羅成,這兩年情竇初開,一顆心便緊緊拴在了羅成身上。

  羅成心煩意亂,這個小丫頭又跑來纏他,他低喝一聲,“別煩我!”

  他一丟手,甩開了表妹,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院走去,盧芸呆了一下,望表哥遠去的背影,她眼睛頓時紅了起來。

  “芸妹,玉郎怎麼了?”身邊傳來堂姐盧清的聲音。

  盧芸委屈萬分,撲進堂姐懷中哭了起來,盧清撫摸堂妹的頭發笑道:“妳的玉郎哥哥好像很心煩,這個時候妳就別去惹他了。”

  “本來我想安慰他,替他出出主意,怎麼對付宇文大將軍,可他卻不理人家。”盧芸抽抽噎噎道。

  “妳又跑去偷聽了,當心姑母生氣。”

  “我也是一番好心,清姊,要不我們幫幫表哥吧!”盧芸搖著阿姊的手臂央求道。

  盧清輕輕搖頭,不用說,這個宇文大將軍一定就是宇文述了,聽說這個宇文述驕橫跋扈,惹到了他也真是不幸,只是盧家也未免太勢利了。

  “我們連什麼事都不知道,怎麼幫他?”

  “我知道,我剛才聽見了,好像是表哥的朋友招惹了什麼宇文大將軍,盧府要趕他出去。”

  盧清笑了起來,“真是傻丫頭,府裡至少有幾百客人,他的朋友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幫?”

  “好像姓張,對了,叫做張鉉!”

  盧清頓時像雷擊一樣呆住了,芸妹幾次問她,她都恍如不覺,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他在這裡!原來他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

  “清姊,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盧芸見阿姊像傻了一樣,心中大急,拼命搖她的手臂,盧清終於反應過來,她緊咬嘴唇道:“我去找祖父。”

  “阿姊去找祖父做什麼?”

  “我要讓要祖父知道,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

  盧老爺子的壽禮在申時正,也就是下午四點正式開始,盧慎被請到大堂,端坐在巨大的壽字之下,眾賓客依次上前給他行禮祝壽,氣氛異常熱烈,祝壽時間不長,接下來便是盛大的壽宴,這才是重頭戲。

  盧氏家族為籌辦這次壽宴下了血本,將薊縣城內十家最好的酒肆都包下來,專門供應壽宴酒菜,只可惜盧家沒有寬大的殿堂,不能讓所有賓客都坐在一起,只能分到中堂、東院和西院三處地方擺宴。

  中堂約五十餘人,全是朝廷的顯貴高官,單人獨座,每人身邊都有一名侍女伺候,眾人濟濟一堂,觥籌交錯,堂內一隊舞姬正翩翩起舞,絲竹聲聲,笑語不斷。

  東院坐的是名門世家的家主或者代表,以及各地方高官,大約有近百人,每兩人坐一桌,但酒菜卻是各自分開。

  剩下的人都坐西院,因此西院的人也是最多,主要以家眷和各大世家年輕子弟為主,足有兩三百人,基本上四人一桌,男女分開入席,由於廳堂太小,大部分人都坐在院子裡,不過天氣炎熱,坐在院子裡涼風習習,倒頗有一種野餐的韻味。

  張鉉被安排坐在西北角一個幾乎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所有人都是四人桌,唯獨他是單人桌,盧家也是煞費苦心,既不能趕他走,也不能讓宇文述不滿,只能用這種冷待的辦法。

  羅成是盧老爺子的外孫,他有特殊的安排,被安排在東院和幾名大將軍坐在一起,羅藝希望借這個機會讓兒子認識一下朝中高官。

  羅成很歉疚地陪張鉉坐了一會兒,張鉉笑道:“這點小事情就不用歉疚了,我還不至於承受不起,去吧!別冷落了客人。”

  “那就委屈兄長了,小弟後來再陪罪。”羅成行一禮,便起身回東院去了。

  張鉉不慌不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打量周圍一圈,他的左面和後面都是院牆,而在他前面也有一張桌子,圍坐著四名年輕子弟,雖然不知他們在談論什麼,但張鉉也猜得到,只見他們不時悄悄瞥向自己,擠眉弄眼,樂不可支。

  張鉉懶得理會他們,目光又投向右邊,眉頭卻微微一皺,在他右面不遠處是女眷的席位,一共有三十幾桌,鶯鶯燕燕,笑聲不斷,坐滿了濃妝豔抹的貴婦,一陣陣濃烈的香氣隨風飄來,完全取代了酒菜的香味,這才是讓張鉉頭疼的地方。

  這時,又是一股怪異的濃香飄來,有種水果發酵的味道,尤其空氣中還飄散著細細的香粉,直鑽他的鼻孔,張鉉放下酒杯,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連忙厭惡地用手扇去撲面的香粉。

  他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張鉉回頭,只見右上首十幾步外,原本空著的一張座位上不知幾時來了一名年輕的小娘,他立刻認了出來,正是下午在荷花院遇到的盧芸。

  ‘那盧清呢?’

  張鉉心中怦怦跳了起來,這兩姐妹一直在一起,怎麼現在分開了,難道是因為自己嗎?

  盧芸的坐位本應在內院,但盧芸絕頂聰明,她發現清姊提到張鉉這個名字就有異樣,便隱隱猜到清姊可能和這個張鉉認識。

  盧芸換了一身鮮豔的紅裙,顯得她更加乖巧可愛,她端一杯酒好奇地湊上前,“你就是張鉉?”

  “我知道妳,妳是羅成的表妹,他總是向我提到妳。”

  “是嗎?”

  盧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急問道:“他怎麼說我?”

  張鉉見她眼睛充滿期待,也不忍打擊她,便笑道:“他說自己有兩個美貌可愛的表妹,一個叫做盧芸,一個叫做.....叫做”

  “叫做盧清——”

  盧芸笑嘻嘻道:“想問就直接問,別變著法子來打聽。”

  張鉉有點尷尬,他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這麼精明,他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盧芸歎口氣又道:“清姊被大伯罵了一頓,躲在自己房間裡哭呢!”

  “為什麼?”張鉉終於忍不住問道。

  “還不是因為你嗎?她以為你要被盧家趕出去,所以去找祖父說情,結果半路上遇到了大伯,和大伯爭論起來,就被大伯罵了一頓,我也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盧芸眼睛裡充滿興奮和好奇,對清姊的關心遠遠超過了她自己,她壓低聲音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清姊是怎麼認識的?”

  張鉉壓根就沒有聽她在說什麼,他心中依舊沉浸在感動之中,盧清並沒有忘記自己,她還是那麼關心著自己,這時,張鉉忽有所感,猛地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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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4章 盧府壽宴(六

  盧清就靜靜站在張鉉身後,默默注視著他,一雙美眸充滿了極其深刻的感情,她依舊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不過裙擺上繡了幾朵紫色小花,顯得她是那般清麗絕倫,美貌溫柔。

  張鉉一動一動地望著她,但他眼睛卻迸發出火一樣得光彩,眼睛裡的熱情幾乎要將她融化。

  盧芸呆住了,她從未見過清姊這樣看一個人,而且是個年輕男子,她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清姊心中的情郎就是這個張鉉,難怪她聽到崔家之事就憤怒異常。

  盧芸心中歎息一聲,崔家不肯放過清姊,是太過分了。

  這時,盧清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她慢慢走上前,跪坐在張鉉面前,用一雙纖纖玉手拎起酒壺,給張鉉滿了一杯,端起酒杯給他,嫣然笑道:“張公子,我敬你一杯。”

  “多謝!”

  張鉉眼中的烈火也消失了,變得平靜下來,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沒想會在這裡遇見清姑娘,我還以為妳在盧氏山莊。”

  “我家就在這裡,盧氏山莊是我去避暑暫住之地,張公子一直會留在薊縣嗎?”盧清低聲問道。

  張鉉搖了搖頭,“我打算過幾天回洛陽,不過現在還沒考慮清楚,清姑娘不去洛陽玩一玩嗎?”他期待地望著盧清。

  “我恐怕沒有機會!”

  盧清輕輕咬一下嘴唇,“但我希望張公子能在薊縣多待一段時間,可以嗎?”

  “待兩天要走,待十天也要走,其實沒什麼意義,但我兩年後還要回來,我覺得這才是關鍵。”

  盧清眼睛頓時紅了起來,美眸中有了淚意,她當然知道張郎兩年還要回來的真正含義。

  “喂!”

  盧芸終於忍不住了,她拉長臉十分不滿道:“你們兩個以為我是什麼,一棵樹,還是一塊石頭,居然無視我的存在!”

  張鉉連忙給她滿上一杯酒,陪笑道:“這杯酒是我向芸姑娘道歉。”

  “這還差不多!”

  盧芸忽然撲哧一笑,“我覺得我真的多餘,還是趕緊走吧!”

  “芸妹別走!”

  盧清拉住了她,央求道:“妳就坐在這裡,陪陪阿姊!”

  這時,張鉉忽然冷冷道:“看來有人不高興了。”

  兩個女孩一回頭,只見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輕公子正向這邊走來,張鉉當然認識此人,正是下午在亭子裡見過的白信陽,問自己是不是河內張氏,他們不是視自己為空氣嗎?這會兒他怎麼又理會自己了。

  張鉉的目光向更遠處望去,卻看見了一雙閃爍著嫉恨的眼睛,正是崔家嫡次子崔文象。

  張鉉心中冷笑一聲,對盧清和盧芸道:“妳們先回去吧!”

  盧清也明白了,她低聲憤怒道:“我不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想幹什麼?”

  “我叫妳回去!”

  張鉉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盧清呆呆望著他,她忽然想起了他曾給過自己的巨大安全感,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她溫順點點頭,拉起盧芸的手,“芸妹,我們走吧!”

  “可是.......”

  盧芸卻不明白盧清心中那種感覺,盧清笑道:“他能處理好一切,我們先回去。”

  盧清深深看了一眼張鉉,轉身便拉著盧芸走了。

  張鉉見盧清走遠,他這才眉毛一挑,對一臉嘲諷的白信陽冷冷問道:“你有什麼事?”

  “呵呵!我就是過來看一看,張公子一個人坐在這裡好逍遙啊!”

  張鉉沒有理會他,又向他身後望去,只見崔文象更是眼中充滿了仇恨,手中的酒杯都被快被他捏碎了。

  張鉉不屑地哼了一聲,“看來世家子弟也不過如此,小肚雞腸,自以為是!”

  “張公子此言差矣,世家有世家的規矩,如果張公子不懂,我倒願意給張公子講一講世家的規矩。”

  張鉉瞥了他一眼,“你說吧!我倒想聽一聽世家有什麼狗屁規矩?”

  白信陽臉一陣紅一陣白,咬緊牙關道:“一般而言,名門世家不會明著趕人,那樣太無禮,而且會很委婉地告訴客人,比如把張公子安排在這個座位,其實就是告訴張公子可以自己走了,而且走法也很有講究,可不是用兩條腿走出去。”

  “哦——那要怎麼出去?”

  白信陽按捺不住眼睛裡的惡毒,壓低聲音笑道:”把身體卷成一個球,打著轉骨碌碌出去,懂了嗎?”

  說完,白信陽仰頭大笑,仿佛受他的感染,遠處一夥人也放肆地大笑起來。

  張鉉眯起眼睛,用食指勾了勾他,笑道:“白公子要不要聽聽我的規矩?”

  “哦?原來張公子也有規矩。”

  白信陽低下頭,裝作很有興趣地笑道:“張公子是不是想告訴我把身體卷起來有幾種方法?”

  “我就規矩就是這個!”

  張鉉把手掌在白信陽眼前平攤開,忽然捏成一個拳頭,對準白信陽的面門狠狠一拳轟去,只聽‘嗷!’一聲嚎叫,白信陽竹竿子一樣的身體騰空而起,向後飛出一丈多遠,口中鮮血狂噴,‘哢嚓!’一連砸壞了兩張桌子,躺在地上暈厥過去。

  周圍所有人都呆住了,張鉉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淡淡道:“這就是老子的規矩!”

  這時,驚叫聲才從四面八方傳來,尤其女眷們嚇得驚慌失措,跌跌撞撞而逃,桌子掀翻,碗碟杯壺乒乓落地,摔得粉碎。

  遠處崔文象等人大驚失色,十幾人衝了上來,兩人扶起白信陽,其餘人將張鉉團團圍住,憤然怒斥他道:“大膽狂徒,今天你簡直反了天!”

  張鉉摘下腰中橫刀,向桌子重重一拍,“少說屁話,拔劍吧!”

  十幾名世家子弟嚇得紛紛後退,不少人拔出了劍,崔文象急忙攔住他們,向躲在遠處的盧清施一禮,“清妹,這裡不安全,請你速速離去。”

  盧清哼了一聲,高聲道:“這裡是盧家,不是崔府,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崔文象頓時僵住了,張鉉起身哈哈大笑,向盧清抱拳道:“多謝盧姑娘仗義直言,不過,妳確實該走了。”

  “是!盧清告辭。”

  盧清轉身便急匆匆走了,她要去找父親,決不能讓張鉉吃虧。

  崔文象鼻子都要氣歪了,自己讓她走,她卻不走,張鉉說一句話,她就乖乖走了,簡直豈有此理!

  在‘情’字面前,崔文象心中方寸大亂,完全沒有了世家子弟應有的冷靜和從容。

  崔文象未必喜歡盧清,但崔盧兩家有約定,作為嫡長女的盧清必須要嫁給崔氏家主繼承人。

  崔文象的父親是博陵崔氏家主,他原本是嫡次子,但他兄長崔幼林在十年前去世,那他就是長子了,崔文象從來就認為未來的崔氏家主非自己莫屬,那麼盧清也就是他未來的妻子。

  雖然崔氏未來家主之位的歸屬要在兩年後的大祭上才能決定,但崔文象已經等不了,他求父親提前向盧倬求親,把盧清嫁給自己,生米做成熟飯,以便使他更有把握獲得家主繼承人之位。

  就在剛才,崔召和盧倬談了這件事,盧倬雖然沒有拒絕崔召的求婚,但也沒有答應把女兒嫁給崔文象。

  他只是要求遵循崔盧兩家的百年規矩,等崔文象正式坐上家主繼承人位子後再談這門婚事,這是盧倬的謹慎,卻令崔文象十分沮喪。

  崔文象此時心情十分惡劣,卻無意中發現張鉉在和盧清眉來眼去,頓時讓他心中勃然大怒,便丟掉了世家子弟的清高,讓白信陽去羞辱張鉉,以出他心頭一口惡氣。

  不料張鉉太過於強悍,竟把白信陽一拳打飛出去,人生死不知,崔文象心中又氣又急,他脹得滿臉通紅,拔出劍氣急敗壞吼道:“姓張的,今天你若不道歉,休怪我們不講規矩,以多淩少!”

  張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正眼也不瞧一下崔文象,就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

  這時,盧慶元匆匆趕來,作為主人,他不能偏向任何一邊,而且兩邊都是他的朋友,著實讓他為難。

  他只得低聲提醒眾人道:“這位張公子武藝高強,連我表弟羅成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勸各位不要和他動手。”

  羅成的武藝眾人都有所耳聞,那可是河北第一年輕高手,如果連他都不是此人的對手,那此人豈不是......

  眾公子皆臉色大變,不由又向後退了一步,有人悄悄收起了劍。

  崔文象見張鉉又臭又硬,惹不起動不了,讓他有點下不來台,就在這時,他看見盧氏二家堊族盧儀正匆匆走來,便趁機道:“也罷!這裡是盧府,讓主人來主持公道吧!”

  “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紛紛閃開一條路,只見盧儀怒氣衝衝走來,他剛剛得到消息,西院有客人喝酒鬧事,讓他惱怒萬分,今天是盧氏老家住其七十歲壽辰,居然有人不給面子,他急急趕來查看。

  這時,白信陽已經蘇醒過來,他鼻樑骨被一拳砸斷,牙齒掉了四顆,嘴唇也破了,滿臉鮮血,慘不忍睹。

  他被兩人扶著顫悠悠走過來,見到盧儀便放聲痛哭,“盧二叔要給侄兒做主啊!”

  盧儀嚇了一跳,“賢侄,你.....你怎麼這般模樣?”

  “侄兒無辜受辱,竟在盧府被人暴堊力毆打......”白信陽不敢再說下去,膽怯地瞥了一眼張鉉。

  這些世家子弟家傳絕學,個個心機慎密,一句‘在盧府被人暴力毆打’便把盧儀扣住了,他可是在盧府被打,盧家要給他一個交代。

  盧儀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鉉大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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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5章 盧府壽宴(七)

  張鉉卻不慌不忙,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這裡聚集了河北各大世家名門嫡子,我一個小小的燕王府侍衛,居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惹事,盧二家主不覺得奇怪嗎?”

  盧儀也並不愚蠢,他知道凡事皆有因,張鉉打人或許不對,但出事之地就在張鉉桌前,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來挑釁張鉉,而且白信陽說話也讓盧儀暗暗惱火,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官場的油滑,自己惹事,卻讓盧家來善後。

  只是盧儀本身就對張鉉不滿,他主張將張鉉驅趕出盧府,卻遭到了大哥的強烈反對,現在西院果然出事了。

  新仇舊恨一起被勾了起來,他盯著張鉉咬牙切齒道:“張鉉,並不是我盧家不懂待客之道,而且你做得太過分,請吧!盧家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

  張鉉還是不慌不忙,冷冷說道:“盧二家主真的要把我逐出去,你不後悔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盧二家主,我本來打算去拜訪一下郭都督,好好談一談盧明月之事,不過看在盧家如此盛情邀請的份上,我才決定保持沉默,但如果盧二家主一意孤行,那我張鉉也只能公事公辦了。”

  說完,張鉉目光銳利地盯著盧儀,仿佛把他整個人都看穿了。

  盧儀後背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此人怎麼會知道盧明月刺殺郭絢之事,難道.......

  盧儀心中愈加狐疑,本來他就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張鉉,但怎麼也想不起來,直到張鉉此時提到盧明月之事,他猛地想起來了,張鉉不就是他在客棧遇到的那個年輕旅客嗎?

  盧儀心中頓時一片慌亂,聖上此時就在涿郡,如果這件事被揭穿,恐怕不光羅藝逃不掉,整個盧家也要被滅門了,他聲音顫抖起來,“你....你血口噴人,盧家早已和盧明月劃清了界線。”

  “是嗎?或許是我誤會了。”

  張鉉這時瞥了一眼旁邊的盧慶元,語氣也稍微緩和下來,不再提盧明月之事,但他的語氣依舊冷冷冰冰。

  “不過呢,我還是要提醒盧二家主一下,事情不能做得太絕,我是給慶元兄的面子才肯坐在這貓狗呆的角落裡,我已經不計較盧家的待客之道,如果盧二家主真像這位白公子一樣讓我滾出去,那就休怪我張鉉不懂為客之禮了。”

  張鉉雖然不提盧明月之事,但他態度依舊十分強硬,他目光兇狠落在白信陽臉上,“你不是說我在盧家撒野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在盧家再動你一根毫毛,不過只要你敢走出盧家一步,我必砍下你的狗頭!”

  白信陽被他淩厲的目光嚇得渾身發抖,腿一軟,再次暈厥過去,旁邊崔文象已聽出一點端倪,心中暗忖,‘難道郭絢遇刺和盧家有關?’

  崔文象心機極深,便故意喝道:“張鉉,你休要胡說,盧明月分明是一介盜匪,他和盧家有什麼關係,和郭都督又有什麼關係?”

  張鉉大笑起來,對盧儀道:“盧二家主,你現在明白了吧!到底是誰在挑事?是誰不懂為客之道?”

  盧儀心中暗罵崔文象卑鄙,但現在他該怎麼辦?趕走張鉉不行,可不處罰他,又無法向白家交代,要知道白信陽的父親可是在東院。

  就在盧儀左右為難之事,一名家人飛奔跑來,緊張得聲音都變了,“二家主快去,皇帝陛下來了!”

  這句話讓眾人一片譁然,聖上竟然親自駕臨盧府了,盧儀更是激動萬分,他再也顧不上張鉉之事,轉身便向中庭跑去,一邊跑一邊吩咐盧氏子弟,“快把這裡收拾一下,請客人入座!”

  大隋皇帝楊廣駕臨盧府之事已經引起盧府上下轟動,歌舞表演停止,所有侍女和舞姬們都退了下去,達官顯貴們紛紛離開位子,站在中庭兩邊等候皇帝陛下駕臨。

  老家主盧慎更是在長子盧倬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等候在臺階下,他心中也激動異常,皇帝陛下竟然親自來給自己祝壽,這將是盧氏家族最濃墨豔彩的一筆。

  皇帝楊廣要駕臨盧府,只是宦官先來通知,讓盧府做好接駕準備,足足等了一刻鐘,一隊隊執戈侍衛快步走入盧府,列隊站在中庭兩邊。

  數百名千牛侍衛也湧入中庭,他們要事先進行清場,所有不夠資格的人全部趕去東院和西院,留在中庭內的人都要一一確認,保證皇帝陛下的絕對安全。

  又等了良久,眾人皆滿頭大汗,卻又不敢動,正難熬之時,一名盧氏子弟跑了進來,大喊道:“來了!來了!”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挺直腰杆,只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名侍衛快步走到中庭大門旁高聲喝喊:“皇帝陛下駕到!”

  只見大群侍衛宦官簇擁著當今天子,大隋皇帝楊廣走進了中庭,旁邊還跟著他的長孫楊倓,眾大臣顯貴一起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楊廣特地穿了便服,頭戴紗帽,身穿薄紗軟袍,打扮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他擺擺手笑道:“眾愛卿不必多禮,朕今天也是參加盧老家主的壽辰,和大家一樣,都是盧府客人,隨意一點。”

  盧慎連忙上前跪下,“老臣盧慎拜見皇帝陛下。”

  楊廣扶起他,笑眯眯道:“盧閣老可是今天的壽星,怎麼能給朕跪下,快快請起!”

  盧慎心中激動,雖然大家都知道皇帝來給自己祝壽只是擺個姿態,為的是安撫河北名門世家,但他卻選中了盧家,著實令盧慎倍感榮耀。

  盧慎連忙道:“陛下請上座!”

  楊廣也不客氣,直接向大堂上走去,給天子的座位早已準備好,盧家搬出一隻寬大的象牙坐榻,放在正中,又擺上一隻紫檀木小桌,上面放著金杯玉盞,各種名窯瓷器。

  這原本是壽星盧慎坐的位子,但盧慎的坐位已經搬到旁邊的陪座位置,儘管盧慎是壽星,但尊卑禮儀卻不可不遵,楊廣坐了下來,又讓長孫楊倓坐在自己身旁,他笑道:“大家繼續吧!”

  眾大臣這才繼續回到自己的坐位,絲竹聲響起,一隊舞姬再次翩翩起舞,不過皇帝在座,大家已經沒有剛才的喧笑,都安安靜靜,不敢吃菜,也不敢喝酒,場面顯得有點尷尬。

  楊廣正在和盧慎說話,很快便發現了這個尷尬,他心中微微有些不悅,這不是明擺著要自己趕緊走嗎?

  雖然所謂皇帝來大臣府中做客只是做做樣子,稍微坐一下就回去,但也不至於表現得如此明顯,等著自己離去。

  這時,楊倓低聲對祖父說了兩句,楊廣點點頭,輕輕咳嗽一聲,表示他有話要說。

  盧倬連忙向舞姬擺手,向她們趕緊下去,音樂聲也停止了,大堂內變得鴉雀無聲,楊廣這才緩緩道:“朕決定攻打高句麗,舉國動員,各地官府豪門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但還有一些大隋的忠臣卻是用另一種方式維護我大隋的利益,儘管他們默默無聞,但朕前兩天還是聽說了一件事,令朕深為感動。”

  楊廣對盧倬道:“你府上應該有一位客人,叫做張鉉,能否請他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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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6章 盧府壽宴(八)

  大堂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很多人都聽說宇文述要殺一名叫做張鉉的人,沒想到皇帝陛下要見他,難道宇文述又犯了什麼大罪?

  宇文述心中著實不安,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這時,盧倬急忙跑到盧儀面前低聲道:“天子要見張鉉,你安排他坐在哪裡了?快去找他來!”

  盧儀只覺‘嗡!’的一聲,腦海裡亂成一團,皇帝要見張鉉,怎麼可能?他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西院跑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張鉉千萬別走了,千萬千萬還在!

  他跑進西院,眾世家子弟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道:“世叔,聖上真來了嗎?”

  盧儀煩躁地推開他們,一眼看見了張鉉,他還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盧儀此時顧不上臉面了,慌忙跑到張鉉面前,深深施一禮,“張公子,剛才是我無禮,我向公子賠罪!”

  跟在盧儀身後的一群世家公子都驚呆了,面面相覷,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張鉉笑道:“盧二家主為何如此?張鉉可當不起啊!”

  盧儀滿臉通紅,只得又賠罪道:“聖上要見公子,請公子跟我來,事後我再向公子賠禮道歉!”

  張鉉心中也詫異,楊廣怎麼會想到見自己,他心念一轉,又問道:“是不是燕王殿下也在?”

  “是!燕王殿下也來了。”

  張鉉頓時明白了,一定是陳梁或者郭絢告訴楊倓自己在薊縣,他們又查到自己在盧府,所以楊倓才告訴了祖父楊廣。

  儘管他想再刁難一下盧儀,出自己心中一口惡氣,但他還是要給盧慶元和羅成面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和這些勢利小人一般計較。

  張鉉便站起身笑道:“好吧!我隨盧二家主去就是了。”

  盧儀一顆心放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他連忙分開眾人,“張公子請!”

  盧儀帶著張鉉走了,眾世家子弟議論紛紛,天子怎麼會見張鉉這種小人物?崔文象一言不發,眼中露出羞惡之色。

  “不過是皇帝接見而已,崔家從來不會在意!”他恨恨對眾人道。

  眾人眼中都露出同情的目光,搖搖頭轉身走了,崔文象面子終於掛不住,他不理睬眾人,轉身便拂袖而去,白信陽也忍不住一聲悲鳴,他知道自己這頓暴打算是白挨了。

  張鉉被領到中庭,他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大堂上的楊倓,楊倓也在注視他,向他會心一笑,張鉉心中感到一股暖意流過,楊倓雖然貴為皇長孫,但他卻心地善良,為人厚道,分手數月,依然對自己關愛如初。

  張鉉將刀和匕首交給侍衛,快步走上大堂,他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張鉉,參見吾皇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雖然早認識張鉉,但卻不知道他的名字具體怎麼寫,他還以為是玄妙的玄,他提筆在紙上寫下‘張玄’兩個字。

  楊倓見祖父寫錯了,便用手指蘸點酒,在桌上寫了一個‘鉉’字,楊廣點點頭,原來是這個鉉,他微微一笑問道:“張侍衛,你表字是什麼?”

  “微臣表字元鼎!”

  “這就對了,鉉乃托鼎之器,比喻忠臣良將,既然你取字為元鼎,說明你父親是希望你做大隋的棟樑之臣,不知他現在可健在?”

  張鉉一陣頭大,楊廣竟然問他的父親,他連忙道:“家父見背甚早,張鉉已無親人,孑然一身。”

  “哦!原來如此,平身吧!”

  “謝陛下!”

  張鉉站起身,垂手而立,楊廣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朕前幾天才聽說了塞北發生之事,有人向朕稟報,說你在遙遠的北海做了一件大事,讓突厥人和金山宮的人鎩羽而歸,你應該知道是什麼事吧!”

  張鉉心念急轉,楊廣所說的大堊事只能是三十萬件兵甲之事,而這件事的知情者除了自己外,還有就是拔野古的圖勒,難道楊廣所說的呈報就是圖勒寫來的快報,似乎只有這種可能性,可圖勒和楊廣又是什麼關係?

  張鉉卻不知道,他在俱倫部不肯見的那個裴姓漢人,竟然就是相國裴矩,如果他知道裴矩也在俱倫部,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困惑了。

  時間不容張鉉細想,他點點頭,“微臣明白陛下所指,不過微臣只是去北海採藥才恰逢此事。”

  “朕也知道你是去塞北採藥,長孫對朕說過了,不過朕想知道,你是怎麼處理掉那批物品?”

  “回稟陛下,微臣搶在金山宮之前將它們全部沉入了北海最深處,已經無法再撈取了。”

  儘管楊廣和張鉉始終不提是什麼事情,讓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下面宇文述心裡卻明明白白,他臉色刷地變得蒼白,不光是他的希望破滅,而且張鉉有沒有遇到他的兒子宇文化及?如果張鉉知道此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宇文述嚇得心驚膽戰,楊廣卻欣慰異常,他不斷讓裴矩和拔野古部交涉,施壓讓拔野古部把那批物資交還隋朝,但拔野古部始終態度曖昧,很明顯他們是想獨吞這批貨物,讓楊廣擔憂了足足半年。

  就在楊廣快要絕望之時,張鉉卻毀掉了十萬軍隊的裝備,挫敗了突厥的野心,使突厥的南侵計畫被打亂,這麼大的功勞他怎麼能不好好獎勵張鉉。

  楊廣點點頭笑道:“不愧是托鼎之器,能單槍匹馬在萬里之外的北海為大隋立功,讓朕深感大隋依然有忠臣良將,朕焉能不賞,張鉉聽封!”

  封賞來得太突然,張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他還是本能地單膝跪下,“微臣在!”

  “萬里之外,為大隋之安危不顧安危,不畏艱險,可為忠;單槍匹馬深入虎穴,擊敗草原悍敵,可為勇,忠勇兼備,朕加封你為武勇郎將,加遊擊將軍,賞金五百兩!”

  “臣謝陛下封賞,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楊廣呵呵一笑,起身道:“朕還有事,各位愛卿儘管享受美食美酒,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回宮!”

  在侍衛的大喊聲中,楊廣一杯酒也沒有喝便起身揚長而去,所有侍衛和宦官也如風捲殘雲般地撤走了,中庭內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喧囂。

  張鉉像做夢一般被熱情洋溢的盧倬安排在正堂下首一個單獨的空位之中,儘管以他此時的地位還沒有資格和顯貴高官們坐在一起。

  但他被聖上單獨接見表彰,這個榮耀卻足以使所有人對他羡慕萬分,也足以使盧家對他另眼相看。

  “呵呵,恭喜張將軍了!”

  張鉉一回頭,只見他旁邊竟然坐著大將軍來護兒,正笑眯眯地向他恭喜,不遠處,魚俱羅也笑著向他點點頭,表示祝賀。

  張鉉向魚俱羅抱拳回一禮,又欠身對來護兒道:“大將軍過譽了!”

  “其實聖上真的對你另眼相看,據說我所知,還沒有誰能從一個小小的侍衛直接升為武勇郎將,你是第一個。”

  張鉉大感意外,又連忙低聲問道:“卑職不太懂軍制,請問大將軍,這個武勇郎將是什麼官職?”

  “這個確實有點複雜,簡單地說吧!武勇郎將是驍果府的官職,比校尉高一級,是雄武郎將的副職,從五品將官,也是最低一級將軍。”

  “是不是相當於鷹擊郎將?”

  “正是!”

  張鉉知道地方府軍叫做鷹揚府,鷹揚郎將為正,鷹擊郎將為副,從去年開始,楊廣在各地招募新兵,成立了新的驍果軍府,每支軍府約三千人,一正兩副,武勇郎將原來就是驍果軍府的副將。

  張鉉原本是正七品太子千牛,現在竟然竟然升一級半,他忽然想起楊楊倓答應過自己,要給自己官升三級,以獎勵他獻楊玄感人頭之功,張鉉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意。

  “我也敬張將軍一杯酒,祝賀張將軍官升三級!”宇文述端著酒杯笑眯眯走上前,他全然忘記了下午他還叫囂著殺死張鉉。

  張鉉克制住心中對宇文述的反感,端起酒杯笑道:“大將軍不僅有將軍之武,還居然有宰相之量,張鉉確實想不到啊!”

  “老夫記憶不太好,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都忘了,來大將軍,你知道嗎?”宇文述打了個哈哈。

  來護兒微微笑道:“宇文大將軍的胸懷豈是常人能及,若什麼事都記在心中,豈不是活得太累,大將軍說是不是?”

  來護兒輕描淡寫地譏諷一句,誰都知道宇文述記仇心極重,若不是張鉉被聖上接見表彰,恐怕他現在手中拿的不是酒杯,而是刀子了。

  其實來護衛並沒有完全猜對,宇文述可不光是為了緩和關係,他是另有企圖。

  “張將軍這次在突厥遇到別的熟人了嗎?”宇文述儘量輕描淡寫問道。

  張鉉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問自己有沒有遇到宇文化及,張鉉淡淡一笑,模棱兩可道:“倒是遇到一些人,不過我和大將軍一樣,究竟遇到了誰,我也忘了。”

  宇文述聽懂了張鉉了深意,張鉉顯然是告訴自己,他遇到了自己的兒子,宇文述心中頓時亂成一團。

  宇文述雖然深恨張鉉在楊玄感一事讓他栽了大跟鬥,恨張鉉在天寺閣酒樓害死自己假子,但比起宇文化及在突厥一事,楊玄感案和天寺閣案就真不算什麼了。

  他心中又是擔心,又是惱火,只得苦澀地嘎嘎大笑,“忘了最好,你我都一樣,把該忘的東西都統統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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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7章 校場較武

  入夜,張鉉獨自一人站在窗前,凝視著夜空中飄舞的絲絲細雨,一場不期而至的小雨給盛夏的夜晚添了幾分涼意。
  
  張鉉並沒有太多驚喜,眼中反而有一點迷茫。
  
  人生的轉折來得太突然,他甚至還沒有做好準備,仕途之門便悄然打開了,竟然出任武勇郎將,如果按照後世的標準,這個職務應該相當於少校營長,而且還是皇帝御封。
  
  這本應是一件很讓他期盼之事,但不知為什麼,他心情卻有點沉重,現在已經是大業十年,亂象已現,還有三年,大隋就將進入群雄爭霸的亂世,他這時進入隋軍體系是否明智?
  
  儘管剛開始時他一心想加入隋軍,盤算著有一點資本後再投靠李唐,博取生前身後名,但隨著他漸漸瞭解這個時代,他才發現自己最初的想法太單純。
  
  隋末各種勢力錯綜複雜,他根本無法精準把握上升的脈絡,就算他現在投靠李淵,也有可能成為李建成的派系,在玄武門之變中慘遭清洗。
  
  說到底,並不是他瞭解歷史走勢便可以在這個時代呼風喚雨,關鍵在於細節,而偏偏他並不清楚細節。
  
  張鉉輕輕歎了口氣,事實上,他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只是他念著楊倓對自己的厚恩,同時他也沒有根基,所以他一直不敢想得太多,但這種念頭卻一直存在他心中。
  
  以至於他第一次在太原見到李淵時,壓根就沒有了投靠李淵的想法,不過他的想法還很稚嫩,他也不敢想得太多,一切只能順其自然。
  
  他轉身走到桌前,桌上擺放著兵部官員剛剛送來的一只用紫藤編制的籃子,裡面是他的任命狀,以及一套軍服,一柄做工精緻的小劍和一面身份魚符。
  
  張鉉打開了紫藤籃子,首先看見了軍服,軍服沒有什麼特色,和他在北海找到的軍服一樣,是一種布料的軟式軍服,據說他的盔甲將在正式入軍後發放。
  
  魚符是用木頭雕刻而成,外形是一條魚,不過只有一半,另一半存放在兵部,用來勘定他身份的真實性,魚符刻著他的官名,‘驍果軍二十七府武勇郎將張鉉’。
  
  張鉉的目光又落在短劍之上,這是一把劍鞘纏繞著金絲的華麗寶劍,銀制的劍柄上刻著‘忠良驍勇’四個字,劍身長只有一尺,做工精良,但沒有開刃,這實際上是一把榮耀之劍,相當於後世的獎章之類。
  
  這時,張鉉聽見了腳步聲,一回頭,只見羅成出現在他的房門口,正猶豫要不要敲門。
  
  “我見你的門開著!”羅成指了指門,為自己的不請而入說明原因。
  
  “沒關係,進來吧!”
  
  羅成走進房間,他看見了張鉉手中的大業劍,便笑道:“我父親也有這樣一把劍。”
  
  “和它一樣嗎?”張鉉把大業劍遞給羅成。
  
  羅成接過仔細看了看,又搖了搖頭,“略有差異,我父親那把的劍柄是金制,上面是‘大隋樑柱’四個字,聽說還有一種玉柄大業劍,是給文臣,總之,這是大隋的最高榮耀,看來天子對你非常器重,不過——”
  
  “不過什麼?”
  
  張鉉豎起了耳朵,他知道‘不過’的後面才是重點。
  
  “不過我父親說,這裡面好像有點蹊蹺。”
  
  “蹊蹺?”張鉉不解地望著羅成。
  
  “元鼎兄可是燕王府侍衛啊!應該是屬於備身府,就算升職也應該是果毅郎將,怎麼變成了驍果府的武勇郎將,元鼎兄不覺得奇怪嗎?”
  
  隋軍有三大體系,一個是備身府,也就是皇帝的直屬近衛軍,每個軍府的主將是虎賁郎將,副將為果毅郎將,從北周延續至今,主要由關隴勢力把持。
  
  其次便是鷹揚府,這實際上是地方軍,主將是鷹揚郎將,副將是鷹擊郎將,主要控制在地方豪門手中,這也是隋末各路造反諸侯的主力。
  
  由於兩次高麗戰爭使備身府和鷹揚府損失巨大,因此楊廣在去年組建了驍果府,驍果府又叫新軍,從各地挑選驍勇善戰的平民子弟從軍,待遇優厚,裝備精良,直接由皇帝楊廣控制。
  
  不過這個問題張鉉卻並不覺得奇怪,這是楊倓答應過自己,把自己外放的結果,楊廣只是順從了長孫楊倓的承諾。
  
  張鉉笑了笑,“這個問題其實不用深究,在哪裡對我而言都一樣。”
  
  “其實我父親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留在幽州軍。”羅成小聲說道。
  
  張鉉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留,如果我留在幽州,一定會被郭絢拉過去,恐怕會讓你父親更加失望。”
  
  “我也是這樣勸過父親,但父親還是讓我來問一問。”
  
  張鉉不想再提此事,便對羅成笑道:“明天我可能就要搬去軍營了,這段時間感謝賢弟的照顧。”
  
  羅成心中苦笑,他父親在今天下午還殫盡竭慮要趕走張鉉,不惜讓他明天一早帶張鉉去襄陽,可現在父親又改變了主意,想讓張鉉再住幾天,可人家卻要走了。
  
  羅成沒有挽留張鉉,他也知道挽留不住,便取出一隻卷軸放在桌上,“這是我專門整理出來的紫陽戟法的一些心得,在刺招上我又加入了羅家槍的一些精華,希望兄長能用得著。”
  
  他又從門外拿進一支精鋼長戟,笑道:“兄長的長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這是我另外找人打造的一支鐵戟,重七十斤,可以加重到九十斤,兄長就暫時湊合用一段時間吧!”
  
  張鉉心中感動,他知道羅成力量偏弱,只能用五十斤的長槍,這支長戟明顯就是專門為自己打造,羅成雖然略有點驕傲自負,但他另一方面卻待朋友真誠,一諾千金,能在幽州交到這樣一個朋友,也是他的一大幸事。
  
  “我來試試!”
  
  張鉉笑著接過長戟,這是一把單耳青龍戟,雙耳則叫方天戟,盧燿準備給他打制的便是雙耳方天戟,這也是張鉉的要求。
  
  這支單耳青龍戟長一丈三尺,他走到院子裡揮刺幾下,感覺重量正好,非常合手,張鉉欣然對羅成笑道:“賢弟要不要來試兩招?”
  
  “我正有此意,不知兄長能否夜戰?”
  
  “走吧!去校場。”
  
  在羅藝府宅旁有一座小校場,平時給羅藝的親兵們用作訓練之地。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天空飄灑著絲絲細雨,小校場上,數十名親兵正利用夜間的涼快訓練夜戰,小校場四周點燃了數十根火把,照亮了占地十幾畝的校場。
  
  聽說都督長公子要和新提拔的驍果郎將夜戰比武,親兵們紛紛圍攏上來,興奮異常,有人將雙手攏在嘴邊大喊:“玉郎公子,來個厲害的!”
  
  校場上,張鉉和羅成各自控制著戰馬,羅成身著銀甲銀盔素羅袍,頭頂盔纓如火簇,手執一根亮銀槍,白馬四肢修長,儼如一條白龍在校場上盤旋,更顯得他玉樹臨風,飄逸俊美,令人不得不暗暗誇讚。
  
  張鉉騎一匹火紅戰馬,戰馬雄壯高大,能承受住張鉉的體重和七十斤青龍鐵戟,張鉉穿上一身細鱗甲,黑色戰袍,加上他黝黑的皮膚和挺拔的身材,雖然沒有羅成俊美飄逸,卻有另一種陽剛威猛之氣。
  
  “賢弟準備好了嗎?”張鉉高聲問道。
  
  “來吧!”羅成長槍一擺,傲然道。
  
  張鉉雙腿一夾戰馬,戰馬疾奔,手中長戟如一道黑色閃電,向羅成疾刺而去,羅成大喝一聲,“來得好!”
  
  他催馬迎戰,手中銀槍平壓長戟,用一種旋絞之勁,借著長戟的衝力向右輕輕一帶,使長戟略略一偏,擦著羅成的甲胄刺過。
  
  這是一種極為精妙的巧勁,將紫陽戟法中的‘絞’字訣和羅家五鉤神飛槍的化勁槍法完美的結合起來,彌補了羅家五鉤神飛槍難以應對錘、钂等重兵器的弱點。
  
  張鉉也感受到了羅成這一槍的精妙,暗叫一聲‘好!’,但他知道後面便是羅成的反擊了,他長戟順勢橫掃而出,封住了羅成所有的進攻角度。
  
  果然,羅成在化解了張鉉兇猛的進攻後,立刻發動了反擊,銀槍如梨花暴雨般刺向張鉉,但張鉉卻料敵在先,封住了他所有的進攻路線。
  
  雙方戰馬來回奔馳,長戟如雲中黑龍,時隱時現,隱時被長槍舞出了漫天銀光掩蓋,如龍沉九淵,出現時又如怒龍咆哮,兇猛強勁,逼得羅成連連後退。
  
  亮銀槍卻如漫天星雲,在火光中亮麗璀璨,它攻守兼備,精妙無雙,始終沒有被青龍戟強勁猛烈的力量絞碎,反而愈戰愈勇。
  
  兩人一槍一戟戰得難解難分,兩邊的士兵看得如癡如醉,嘶聲喝彩叫好,轉眼間,兩人激戰了三十餘個回合,始終難解難分。
  
  這時張鉉的力量略略一收,羅成立刻敏銳的捕捉到了,他也略放慢一分速度,很快,一場激戰終於平息下來,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兩人的武藝都來自紫陽戟法,彼此知根知底,雖然張鉉的力量佔據上風,但羅成有五鉤神飛槍的底子,招法精妙上本身就比張鉉強上幾分,兩人各自取長補短,竟戰成了平手。
  
  羅成感慨道:“紫陽戟法博大精深,能以一反三,以三反九,各種組合千變萬化,絕不是短短半個月就能領悟,至今我們只得其毛皮,不如我和兄長再另約時間,以一年為期,看誰能把紫陽戟法悟得更深更透。”
  
  羅成對招法變化的悟性要遠遠勝過張鉉,但張鉉在青石經的修練上還有很大的潛力,一年後,確實難以預料兩人的武藝進展。
  
  張鉉欣然接受了羅成的挑戰,他豎起手掌笑道:“我願接下兄弟的戰貼,一年後我們再較量!”
  
  羅成大喜,上前和張鉉重重擊一掌,兩人立下了這個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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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8章 用人之道

  入夜,燕王楊倓獨自坐在房內練習書法,他寫得如此專注,竟然沒有發現祖父楊廣就站在自己身後。

  楊倓是楊廣的皇長孫,楊廣和妻子蕭皇后生了兩子一女,長子楊昭不幸病逝,而次子齊王楊暕又品行不端,被楊廣深為憎惡,將他長期幽禁。

  雖然楊廣還有一個兒子趙王楊杲,但一方面年紀尚幼,只有七歲,另一方面也因為不是嫡出,所以不可能立為太子。

  楊廣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長子楊昭留下的三個兒子身上,楊倓是長孫,自幼聰穎過人,生性淳樸,深得楊廣夫婦疼愛,楊廣早已將他封為皇太孫,準備尋找合適的時機正式冊封為東宮儲君。

  這時,楊倓忽然感覺有人摸自己的頭,他這才發現皇祖父就在自己身後,嚇得他連忙放下筆,俯身跪下磕頭道:“孫兒不知皇祖父駕到,請皇祖父恕孫兒無禮。”

  楊廣慈愛地笑道:“倓兒在寫什麼?”

  “回稟祖父,孫兒在臨摹虞伯施的《孔子廟堂貼》。”

  楊廣看了看孫兒的字,見寫得端莊穩重,筆鋒渾圓,雖然略有點稚嫩,但已隱隱有大家之氣,他不由讚道:“倓兒的字寫得很好啊!”

  “孫兒還欠缺很多,正在努力學習。”

  楊廣點點頭又道:“不過倓兒為何臨摹虞世南而不虞世基的字呢?朕倒覺得虞世南的字稍顯沉重,不如虞世基的字清麗流暢,相比之下,還是虞世基的字更有生機一點。”

  楊倓沉默片刻道:“孫兒不太喜歡虞相國的字。”

  “為什麼?”

  楊倓咬一下嘴唇道:“虞相國雖然清麗流暢,但明顯穩重不足,字裡行間稍顯浮躁,讓孫兒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楊廣笑了起來,“你是在說他這個人吧!”

  “見字如見人,字如此,人也如此!”

  楊廣明白孫兒的意思,其實是在勸自己不要再重用虞世基,他拉著楊倓的手,語重心長道:“不在其位不謀其職,虞世基是什麼樣的人,其實祖父比你更瞭解,他貪財受賄,家資巨萬,處事又遠不如其弟虞世南公正,更是缺乏剛烈敢諫的勇氣,這些朕都很清楚。”

  “既然皇祖父知道,為什麼還要......”

  “為什麼還要重用他,是吧!”楊廣淡淡一笑道。

  “是!”

  楊倓壓抑在心中已久的話終於找到機會說出來,“其實不光是他,還有宇文述,此人奸詐狡猾,卑劣貪婪,皇祖父明明已經罷免了他,為何又要重新複他的職?孫兒孟浪之言,請皇祖父見諒!“

  楊廣輕輕歎了口氣,“朕何嘗不想用忠臣良將,可是大隋社稷若有十分的話,屬於朕的只有三分。”

  “皇祖父為何這樣說?”楊倓愕然不解。

  楊廣苦笑一聲說:“上次張鉉說得很對,朝廷政令基本上已出不了洛陽城,地方官府的權力都把持在各郡世家望族手中,從東漢末年至今都是這樣,這些名門世家只有家族利益,從不會把大隋存亡放在心上。

  而虞世基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變通,他能平衡朝廷和地方利益,從而使朝廷政令能在地方上執行一點點,而虞世南正直有餘,卻缺乏變通,若他為相國,朝廷的政令都會變成死令,水太清則無魚,倓兒要明白這個道理。”

  楊倓默默點頭,又問道:“那宇文述呢?他又有什麼作用?”

  楊廣輕輕撫摸孫兒的頭道:“朕知道你對宇文述不滿,朕對他其實也一樣不滿,而且他有野心,讓朕不得不警惕他,不過他在軍方資歷深厚,是關隴貴族的死對頭,朕就是用他來對抗關隴貴族,否則朕怎麼能在第一次東征高麗時,趁機將關隴貴族的軍方勢力狠狠清洗一番?”

  楊倓低頭不語了,楊廣望著這個聰明的孫兒又語重心長道:“大隋沒有外患,只有內憂,而且都是數百年固疾,朕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將這些固疾一一清理,再把一個朗朗江山交給你,朕之所以破格提拔張鉉,就是為你培養屬於自己的朝班勢力,希望他不要讓朕失望。”

  楊倓心中感動,伏地泣道:“孫兒感謝祖父的厚愛!”

  楊廣將他拉在自己懷中,笑著繼續道:“朕之所以沒有讓張鉉留在備身府,就是因為朕發現他是一頭虎,只有將虎放入深山,他才迅速成長為軍中之王。”

  “孫兒明白了!”

  這時,外面有宦官稟報:“啟稟陛下,裴尚書有緊急之事求見!”

  楊廣點點頭,“讓他在朕的御書房稍候,朕馬上就來。”

  楊廣站起身,輕輕按一下孫兒的肩膀,“你繼續寫字吧!朕要回去處理政事了。”

  “孫兒遵命!”

  楊廣又鼓勵他兩句,便起身離開了楊倓的房間,快步向自己的臨時御書房走去。

  此時在御書房外間,相國裴矩已經等待多時了,裴矩身材中等,皮膚白皙,留有一縷短須,一雙眼睛極為銳利,他雖然已年過七旬,但精力旺盛,精通權謀,手段老辣,深得楊廣信任,在某種程度上他就是楊廣的軍師。

  裴矩是河東著名望族裴氏的家主,裴氏家族也是山東世家的後起之秀,當朝五大權臣之中,裴家就占了兩人。

  除了裴矩外還有御史大夫裴蘊,掌控御史台,權力極大,楊廣對裴氏家族的寵愛無以復加,正是因為過於依附皇權,引來了河北各大世家對裴家的不滿,山東各大世家的各種交流活動基本上都不太會邀請裴家。

  這次盧老爺子過壽,若不是裴矩正好在涿郡,盧家也不會請他參加,裴矩也心知肚明,不過他並不太在意,他從來認為,有權力支撐的名門世家才能走得更遠。

  裴矩同時也負責應對突厥外藩,去年高句麗要將一批三十萬件兵甲運送給突厥,隋朝也在同一時刻接到消息。

  隋軍不可能入境攔截,裴矩便聯繫上了親隋的拔野古部,讓拔野古部攔截了這批兵甲,不料拔野古部生了貪婪野心,想獨佔這批兵甲,便惹出了一連串的後患。

  直到張鉉摧毀了這批兵甲,裴矩才最終能向楊廣交差,這不僅是大隋之幸,也是他裴矩的幸運,他也同樣對張鉉充滿了感激。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咳,有宦官高聲道:“皇帝陛下駕到!”

  原本坐在榻上的裴矩連忙起身,只見隋帝楊廣快步走進了書房,裴矩連忙躬身行禮,“裴矩參見陛下!”

  “裴愛卿免禮!”

  今天楊廣的心情似乎不錯,他笑眯眯請裴矩坐下,問道:“怎麼樣,消息屬實嗎?”

  裴矩點點頭,“今天下午微臣得到了拔野古部的確切消息,史蜀胡悉確實被張鉉射殺,圖勒截獲了史蜀胡悉的軍隊,從他們口中得到了確切消息。”

  “好!”

  楊廣欣喜萬分地重重一捶桌子,毀掉那批兵甲固然讓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但殺死史蜀胡悉也同樣去掉了他的一樁心腹大患,

  草原民族過於功利性,也註定他們戰術很強,但缺乏戰略眼光,很多事情頭腦一熱便去做了,而且內訌嚴重,所以突厥始終成不了中原的心腹大患。

  但粟特胡人史蜀胡悉卻是一個極具戰略眼光之人,他成為始畢可汗的軍師只有三年,卻使始畢可汗強大了一倍不止。

  突厥人一般不會接受北逃漢人,要麼就直接變成奴隸,但史蜀胡悉卻力勸始畢可汗接受北逃漢人,讓漢人為突厥發揮聰明才智,北逃漢人帶來了先進的冶煉技術和手工業技術,極大促進了突厥的強大。

  史蜀胡悉不僅幫助始畢可汗統一突厥內部,而且出謀劃策破壞鐵勒人之間的盟約。

  這次兵甲事件其實就是史蜀胡悉的一次周密策劃,甚至連隋朝也上了當。

  裴矩暗中聯繫拔野古部,讓拔野古部攔截這批兵甲,正中了史蜀胡悉布下的圈套,史蜀胡悉何嘗不就是想找藉口破壞鐵勒三方盟約,從而徹底剷除拔野古人。

  正是張鉉無意中摧毀了這批兵甲,銷毀了證據,才使史蜀胡悉精心部署的計畫落了空,甚至連他自己也死在張鉉手中。

  史蜀胡悉也成了楊廣的心腹之患,他正發愁如何剷除此人,卻意外得知史蜀胡悉在兵甲事件中被張鉉一併射殺,怎麼能不讓楊廣驚喜萬分。

  他捋須笑道:“看來朕沒有看錯人,他真是我大隋的托鼎之臣。”

  裴矩笑道:“史蜀胡悉既死,始畢可汗三年之內不會再考慮南侵,陛下就有時間處理完高句麗之事,迅速重建新軍,再平定內亂,相信我大隋能由亂入治,陛下也可重展宏圖大業。”

  “是啊!”楊廣也感慨道:“朕起年號為大業,就是希望能超越父皇,徹底消除幾百年留下的各種弊端,但朕最憂心的卻是人才難覓。”

  “陛下今天不是得到一個托鼎之才嗎?”

  楊廣點點頭,“他也算一個人才,不過朕想把他留給皇太孫,讓他成為太孫的棟樑之臣,所以封他為武勇郎將,就是給他一個起始臺階,讓他一步步來,不能讓他第一步就升得太快,那對他沒有好處,而且朕不想讓他和太孫接觸過多,以免他自以為有後臺,生出驕縱之心。”

  “陛下明智!”

  裴矩又笑著勸楊廣道:“臣聽說陛下打算重用盧家,微臣覺得可以用盧家作為突破口,重用盧家,讓盧家對陛下生出感激之情,這一來就能逐個擊破山東各大士族之間隱晦同盟,可謂一箭雙雕。”

  楊廣何嘗不是這樣考慮呢?他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問道:“你覺得朕應該封盧氏什麼樣的官職才妥當?”

  裴矩沉思良久,才捋鬚緩緩道:“陛下,既要重用盧家,但又不能給盧家實權,微臣考慮盧家擅長教育,不如讓盧氏主管國子監,陛下以為如何?”

  楊廣欣然點頭笑道:“裴卿和朕不謀而合,國子監祭酒正好空缺,就讓盧倬出任國子監祭酒,你替朕去通告盧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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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9章 初見裴矩

  盧家上下今天都異常興奮,不僅是皇帝親自駕臨壽宴的緣故,更重要是重臣裴矩帶來了一個讓盧家歡呼雀躍的消息,皇帝陛下已決定任命家主盧倬為國子監祭酒。

  夜已經深了,盧家內依舊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準備明天的小壽宴,小壽宴也是家族內部壽宴,由來自天下各地的同宗族人代表參加,雖然都是盧姓族人,但也會有數百人之多。

  百餘名家僕和盧氏子弟忙忙碌碌,準備著明天的各種物品。

  此時在盧府內堂,盧慎正和兩個兒子商談接下來盧家要走的路,儘管這種大事一般由家族內部進行協商,不過盧慎十分強勢,他認為自己就可以決定一切,不需要家族內部的扯皮和利益爭奪。

  “這個國子監祭酒之職我很滿意,權勢不大,卻能積累足夠的人脈,就算天下改朝換代也不會受到影響,相反還會更加受重視。”

  盧慎很滿意國子監祭酒這個官職,他笑著對長子道:“既然當今天子是讓裴矩來傳話,那麼這件事就基本上定下來了,你明天就開始準備進京履職吧!”

  盧倬連忙躬身道:“孩兒明白了。”

  盧慎又回頭對次子道:“明天就派人去京城,把我們在京城的宅子收拾一下,讓你兄長居住。”

  “是!”盧儀有氣無力地答應一聲。

  盧慎聽出他的語氣中有敷衍之意,不由眼睛一瞪,“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滿嗎?”

  盧儀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孩兒沒有什麼不滿!”

  “哼!別以為你的心思我不懂,你認為我沒有推薦你去京城為官,所以心懷不滿,是不是?”

  “孩兒不敢對父親不滿!”

  話雖這樣說,但盧儀心中確實很不滿,什麼都讓大哥佔全了,家主是他,現在盧家有了出任高官的機會,還是被大哥搶走。

  而自己卻一無所有,難道自己不是嫡子?難道自己沒有能力?他心中對父親充滿了怨恨和不滿。

  盧慎眯眼打量次子片刻,冷冷道:“知道我為什麼不推薦你嗎?你心胸格局太小,做不了大事,從張鉉之事就可以看出來,我讓安排他入席,你卻心胸狹隘,極盡羞辱之事,若不是他不屑離去,你讓我盧家怎麼向聖上交代?”

  盧儀急忙辯解道:“孩兒並不知道他會被聖上器重,事實上,孩兒只是按一般常理來處置此事,他打傷了白信陽,孩兒不可能為他得罪白家——”

  “那是你事先安排有問題,他是羅成和慶元和朋友,你就應該把他們安排坐在一起,有羅成和慶元在,白信陽還敢去挑釁嗎?分明就是你看不起他,故意將他安排在角落裡羞辱,你的那點小心思以為我會不懂?”

  盧儀被父親罵得惱羞成怒,他臉脹得通紅,硬著脖子分辯道:“相信任何人都會和孩兒一樣處理此事,大哥也一樣,甚至包括父親,您也會這樣處置他,現在卻全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我又不是聖人,怎麼會知道聖上會器重他那樣一個叫花子?”

  盧慎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你還有臉爭辯,給我滾出去,滾!”

  盧儀心中憤恨之極,終於失去了理智,激憤之下他轉身便走,只聽‘砰!’一聲巨響,盧儀撞開房門大步走出去。

  “逆子!”盧慎指著兒子後背氣得大罵,險些暈厥過去。

  盧倬嚇得連忙扶住父親,連聲勸道:“父親息怒!息怒!”

  盧慎慢慢平靜下來,他忍不住長長歎息一聲,“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愚蠢不懂事的兒子?”

  盧倬卻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低聲對父親道:“既然孩兒去京城任職,不如卸下家主之職,讓二弟的出任,父親覺得如何?”

  “不行!”

  盧慎斷然否認了兒子的建議,“盧氏族規寫得很清楚,家主之位必須由嫡長來繼承,我不想因為此事修改族規,否則後患無窮,你繼續擔任盧氏家主,至於你不在涿郡其間,有我在呢!我會暫替你處理家族事務。”

  盧倬心中暗暗歎息,說到底,還是父親不肯放棄家族中的權力。

  沉默了片刻,盧慎又問道:“還有今天崔家求婚那件事,你為什麼要婉拒?”

  “孩兒只是覺得崔家太強勢,明明崔盧的約定是清兒嫁給崔氏家主繼承人,現在他們家主未定,就要求清兒再嫁給崔文象,這不合規矩,孩兒覺得崔家有點欺人太甚!”

  “崔家是河北第一名門,他們有強勢的資本,盧氏的聲望還是遠遠比不上崔家,你不應該拒絕他們,而且應該答應這門婚事。”

  盧倬沉吟一下道:“其實孩兒並沒有拒絕,孩兒只是說等崔文象事業上略有所成後再談這件事,現在他還是白丁,孩兒覺得聯姻時候未到,他們如果真有誠意,就應該覺得我說得有理。”

  “凡事等一等就會節外生枝,這其中不知會發生多少事?”

  盧慎歎了口氣,“也罷,既然你已經這樣決定,我也不管了,你把家眷都帶去洛陽吧!放在薊縣,我覺得有點不太放心。”

  盧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長子,“你應該明白我得意思!”

  盧倬心中暗暗震驚,難道父親已經知道清兒差點被擄走那件事了嗎?

  他不敢解釋,只得深施一禮,“孩兒遵命!”

  ........

  次日天剛亮,羅成便氣喘吁吁跑到張鉉院子裡,此時張鉉正在收拾自己行李,見羅成跑得滿臉通紅,便笑道:“有這麼急嗎?”

  “大哥快跟我來,有人找你!”

  “是誰?”

  “你跟我來就是了!”

  羅成來不及細說,拉住張鉉便走,兩人快步來到貴客堂,只見貴客堂上,副都督羅藝正在陪同一名客人閒聊。

  這名客人年近七旬,身材中等,精神十分矍鑠,看不出半點老態,頭戴紗帽,穿一件金紫蟒袍,腰束玉帶,顯然是一名朝廷高官。

  張鉉覺得此人有點眼熟,似乎在昨天盧氏壽宴上見過,但他卻不知道此人的姓名。

  羅藝看見了張鉉,笑道:“他來了!”

  老者坐在位子上紋絲不動,捋鬚若有所思地望著張鉉,這時,張鉉快步走進大堂,給羅藝行一禮,“參見羅世叔!”

  “賢侄今天要走了嗎?”羅藝有點遺憾地問道。

  “是!兵部要求小侄今天就去軍營報到,不得不離去,多謝世叔這段時間的關照。”

  “一點小事,就不用客氣了。”

  羅藝笑著擺擺手,又給他介紹旁邊的老者道:“這位是裴尚書,也是裴氏家主,賢侄聽說過嗎?”

  張鉉嚇了一跳,雖然朝廷有兩個裴氏權臣,但裴氏家主只有一個,那就是裴矩,張鉉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卑職參見裴尚書。”

  裴矩笑眯眯道:“恭喜張將軍升職。”

  “多謝尚書讚譽,張鉉愧不敢當!”

  旁邊羅藝對張鉉笑道:“今天裴尚書就是特地來陪賢侄去軍營任職,賢侄的任職確實不同一般啊!”

  一般軍官上任是由兵部官員陪同前往,像張鉉這種武勇郎將上任,最多也就是普通郎中陪同。

  但今天居然是由尚書裴矩陪同,這就非同尋常了,所以羅藝的語氣中充滿了羡慕之意,就算他這個都督上任,也未必請得動裴矩這種高官。

  張鉉心中微微一怔,但一轉念他就明白過來,裴矩一定是有事情找自己,他又連忙感激道:“張鉉何德何能,竟然驚動裴尚書大駕。”

  裴矩一笑,“你就不用客氣了,若收拾好,我們就走吧!”

  張鉉點點頭,“已經收拾好了!”

  羅藝連忙命人去給張鉉搬運行李,羅氏父子又將裴矩和張鉉送到大門外,大門外的臺階下停著兩輛馬車,一名馬夫已將張鉉的戰馬從馬廄裡牽出來。

  不多時,所有行李都已裝上馬車,裴矩對羅藝拱手笑道:“今天打擾羅都督了,時辰已不早,我就先陪張將軍過去,告辭了!”

  “歡迎裴尚書再來鄙府,府門隨時為尚書敞開!”

  “一定!一定!”

  羅藝送裴矩上了馬車,張鉉向羅成點點頭,也鑽進了馬車後排,馬車緩緩啟動,迅速向城南駛去。

  望著馬車駛去的背影,羅成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在明年約定的比武中取得勝利。

  “玉郎,記住為父的話,以後有空要多和張鉉來往!”羅藝丟下了一句話便快步向府內走去。

  羅成無奈搖了搖頭,父親怎麼能這樣勢利?他不由暗暗歎息了一聲。

  .......

  馬車內,裴矩微笑著對張鉉說道:“張將軍,其實我們打過交道,你還有印象嗎?”

  張鉉著實想不起在哪裡和這個裴矩打過交道,他歉然笑了笑。

  “很抱歉,卑職真不記得了。”

  “我們並沒有見過面,確切說是你不肯見我,在拔野古俱倫部,有印象了嗎?”裴矩似笑非笑地望著張鉉。

  “你就是——”

  張鉉頓時想起來了,就在他從北海回來那個晚上,圖勒說有個裴先生想見他,當時他不願和圖勒多說北海之事,便婉拒了會面的請求,原來那個裴先生竟然就是裴矩。

  “卑職無禮了!”張鉉訥訥道。

  裴矩微微一笑,“不必歉疚,就算當時你來見我,也只是見到一個裴姓商人,不過你第二天一走了之,我卻北上替你善後,那麼嚴重的事件,可不是把兵甲沉入湖中就完事了,明白嗎?”

  張鉉默默點頭,“卑職明白,但後面的之事以卑職的能力就解決不了。”

  “確實,僕骨部和回紇部也不會聽你的解釋,我是用大隋北藩總管的名義擔保,才使他們相信拔野古部並沒有獨佔兵甲之心,而是替大隋隱藏兵甲,其實關鍵還不是那批兵甲,而是史蜀胡悉,你射殺了此人,對吧!”

  “是!卑職若不殺他,恐怕很難逃離北海,難道殺他對大隋不利?”張鉉有點擔憂地問道。

  “倒也不是,聖上殺他之心久矣,令我不惜代價除掉此人,我打算利用他粟特人的經商天性,誘引他南下貿易,趁機殺之,沒想到被你搶先了,怎麼說呢?你替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張鉉頓時鬆了口氣,殺史蜀胡悉一直是他心中的隱患,他不知會有什麼後果,直到今天裴矩的一席話,才徹底解開了他的心結。

  張鉉心中對裴矩生出感激之情,他低聲道:“裴尚書對卑職的愛護,卑職將銘刻心中。”

  裴矩今天陪同張鉉去軍營報導,一方面固然是楊廣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裴矩想借機拉攏這位年輕的將領。

  只有他才知道,張鉉已被楊廣視為皇太孫的柱梁,如此有遠大前途的年輕人,他怎麼能錯過。

  裴矩捋鬚笑而不言,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進一步拉攏張鉉。

  這時,張鉉見馬車是向東北方向而去,他還想去見一見楊倓,便問道:“裴尚書,我能否先去拜謝燕王殿下?”

  裴矩搖了搖頭,“聖上不喜歡燕王和外臣往來,今天就不要見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張鉉沒有說話,他明白裴矩的意思,這個所謂的‘外臣’就是指自己,楊廣不希望自己再和楊倓往來過密。

  但無論如何,他心中始終楊倓充滿感激,可以說正是得到楊倓的器重和推薦,他才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被隋帝楊廣發現,並破格提拔他為武勇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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