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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二十章 流氓的責任感


“嗯,很好,晚上叔給你做個好玩意,去船頭幫叔看著方向去,小蝦,該你了!”洪濤的臉上帶著一股子壞笑,坐在他身邊的泊珠已經把腦袋低下去了,好像對自己的不爭氣很懊悔。其實根本不是她把九九歌忘了,也不是她不用功學,而是她的後背衣服裡有一隻罪惡的手正在慢慢的遊走。每走過一片肌膚,泊珠就會覺得渾身又熱了一度,燒得她口乾舌燥,腦子裡一片空白。

泊珠不能去船頭,疍家人的女人是不能去那個神聖的地方的,如果去了,船就會在大海上遇難,這是他們的共識。由於多了一個帶橫桅的風帆,船的中後部也都不能坐人了,泊珠只能和洪濤擠在船尾的船舷上挨著坐。現在泊珠終於知道了這個瞇縫眼的情郎哥哥有多壞了,上船之後他說對面船幫不能坐人,非讓自己挨著他坐,原來是騙人的,對面船幫自始至終就空著,啥用也沒有。

“嗯,小蝦也背對了,去船頭幫叔看著吧,隨時告訴叔船歪沒歪!”轉眼間泊蝦把九九歌背完了,也被洪濤打發到船頭去當領航員了。疍家人的小木船船尾比較低,船頭還有個上翹,坐在船尾視線很不好,除非站著操帆,否則看不清航向。

洪濤其實根本就不用別人幫著領航,他只是找個藉口把孩子們支開,然後好盡情享受一下泊珠的身體。別看她的手腳很粗,但是身上的皮膚非常細滑,自己的手每到一個地方,她的肌肉就繃緊一分,腦袋也更低一分。雖然戴著頭巾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洪濤根據手上傳來的溫度也能感覺到,泊珠已經全身火燙了,和發燒一樣。

“呀……”當泊蛟也被洪濤打發到船頭,泊珠突然小聲驚叫了一聲,全身猛地一激靈就突然癱軟了下來,直接靠在了洪濤肩上,嘴裡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隻罪惡的手已經繞過了她的身軀,從衣服下面轉到她的身前。那種感覺泊珠從來沒感受過,明知道這是羞恥的,可是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如果是別的疍家男人敢這樣做,泊珠會一腳把他踢下船,還得拿起竹竿照著他的腦袋來幾下,可是到了洪濤這裡,她卻不想他把手挪開。

“小蝦,給叔唱個鹹水歌聽。”洪濤也是做賊心虛,生怕泊珠粗重的喘息聲會被孩子們聽到,又發出了命令,很快兩個孩子就迎著海風,扯開嗓子吼上了。

“阿珠,你願意我娶你嗎?”洪濤並沒再做什麽更過分的事情,他只是把泊珠摟在身邊,一邊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柔軟,一邊小聲在泊珠耳邊問。

“……”泊珠腦袋都快紮到大腿上了。

“呀……”可是她馬上就感覺到洪濤的手用力掐了她一下,過電一樣的感覺讓她又重新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洪濤,眼睛裡都霧濛濛的了。

“回答我,願意不願意?”洪濤很享受這種調戲純情女孩子的感覺,反正她已經註定是自己媳婦了,那就先收點利息吧。

“願意……”泊珠這次沒再低頭,她怕再經歷那種過電一樣的感覺,太強烈了,受不了。

“那我以後要離開這裡,去更遠的地方闖蕩呢?”洪濤並不是色膽包天,除了讓自己享受一下之外,他還想和泊珠提前交流交流,免得以後她會後悔。

“疍家男人成家之後就可以找自己的漁場,男人去哪裡女人就去哪裡……”阿珠並不覺得洪濤所說的問題是問題,疍家人並沒有國、家園這兩個概念,連排船就是他們的家,船在哪裡,家就在哪裡,他們天生就是流浪的民族,海上吉普賽不是白叫的。

“那我以後給你造一條大大的連排船,比你阿爺的船大十倍,然後我們開著船去大海的另一頭,去看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番人。”洪濤摟著這具熱乎乎的身體,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就像當年在辛巴族營地裡一樣,他們淳樸得讓你覺得動心眼都是很可恥的。

“帶著阿爺一起去吧……他人很好,我讓他以後不許說你了。”阿珠以為洪濤要帶著她離開這裡,有點捨不得她的家人。

“咱們都一起走,那麽大的船可以裝下好多人,而且每個人都有一個單獨的屋子,天天吃大米飯,還有雞肉,不過以後一切都要聽我的。”洪濤又開始畫大餅了,這不是想忽悠人,而是成了他的一種習慣,他總喜歡把自己的理想說出來給這些明顯聽不懂的人聽,好像每多說一遍就離理想近了一步似的。

“叔……到鼓島啦!讓我先下網吧!我和阿爺撒過網,他們沒有!”洪濤正在享受和泊珠呢呢喃喃的感覺,船頭上傳來一聲大喊,泊蛟躍躍欲試的發出了請求。他上次跟著他阿爺泊小二出海了,沒看過用地籠捕魚的經過,對這個神奇的玩意很好奇。

“好!小蛟下第一個,小魚小蝦排隊,降帆嘍!”被孩子的喊聲從溫馨感覺中驚擾出來,洪濤深吸了一口海風,把手從阿珠衣服裡抽出來,覺得自己已經有責任感了。讓這些喜歡自己的人活得高興,就是他目前的任務,人無壓力輕飄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當一個人什麽追求都沒有時,就會活得沒滋沒味,當肩膀上有了沉重感時,反倒渾身都是幹勁兒了,要不說人都是賤骨頭呢。

有了風帆和地籠這兩個小玩意,出海捕魚就不再是個精疲力盡的搏命活計了。洪濤操著帆和舵,讓小船緩緩前行,孩子們排著隊,把地籠從船舷邊上放下去,綁好竹筒,就完成了一半任務。下面就是自由活動時間,想做什麽都可以,甚至可以再返回沙灘去,反正又不需要人來划船。時間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最不值錢的,只要在傍晚時再來收網就完成了一天的捕魚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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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采珠郎


洪濤沒駕船返回,他把孩子們全叫到船尾來,從泊珠開始,一個一個的開始教他們如何控制風帆,如何根據桅桿頂部的紗布條和帆面上的紗布條來判斷風向、判斷帆吃風的強度。小木船離開了下網地,圍著這個小島不停的打轉兒,泊珠學一會兒,再換泊蛟,有點像後世裡去駕校學車,這艘船就是教練車。

泊珠的學習能力很強,她很快就能熟練操作風帆了,只是對風帆的吃風強度還掌握不太準確,但基本不影響操作。泊蛟由於和他阿爺出過海,對駕船也不陌生,學得也很快,不過他才11歲,力量不太夠,升降帆的時候還得站起來雙手玩命拉升帆索。泊魚和泊蝦歲數還小,對風帆的掌握稍慢,更拉不動兩條繩索,洪濤讓泊蛟手把手的教他們倆,不求馬上就能獨立操作,能大概明白就可以。

“你喜歡珍珠嗎?”折騰到臨近中午的時候,孩子們都累了,洪濤乾脆把船下了錨,又開始琢磨其它可以玩的東西,反正他是不能閑著。

“珍珠!阿爺不讓采珠,很容易被海草纏死的!”泊珠顯然明白了洪濤要幹什麽,趕緊把泊福又搬了出來,試圖阻止洪濤去冒險。

“別擔心,我下去看看,我是死不了的,你看到我後背這個大老鼠頭了嗎?它是我們那邊的神,能保佑我平安!”洪濤才不會聽別人勸,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衣和褲子都脫了,只留一條內褲,上面還繡著一個LOGO,這玩意是現代產品。

“那……那……”泊珠讓洪濤這種無恥的舉動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了,看又不敢盯著看,不看吧又想看,被頭巾包裹著的臉蛋就像一朵盛開的花朵,黑裡透著紅。

“噗通!”還沒等泊珠的第三個那字說出來,洪濤就抱起船艙裡的一塊大石頭,直接跳進了水裡,像秤砣一樣沉了下去,船上的幾個人,全都趴在船舷上,望著海面。

洪濤會采珠嗎?他會個屁!不過他會自由潛水,就是不戴任何潛水設備潛水。這玩意是他在金字塔島時,和大藍洞那裡的潛水愛好者學的。當然了,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也就是學個毛皮而已,大概知道怎麽玩了,試過幾次之後就算會了。和那些潛水愛好者比起來,他就是個棒槌,連二十米都下不去,在水底頂多憋3分鐘左右就得上來。那些人裡有牛X的,可以不靠任何器具順著固定繩潛到7、80米深,一口氣能憋10分鐘左右,比帶著氧氣瓶的普通潛水者還厲害。

宋代的南海海底是什麽樣兒?洪濤可以很負責任的說,這個年代的南海比後世的加勒比海還富饒!平緩的沙地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礁石,水質非常清澈,可以看到2、30米以外,成群的小魚在礁石之間游弋,發現了洪濤這個入侵者之後,唰的一下集體鑽到了礁石縫隙裡不見了,幾秒鐘之後又探頭探腦的鑽了出來,重新聚成一群。

在海底的沙地上,到處都是海星、海膽、海螺和一些不知名的海洋生物,一叢一叢的海藻在陽光的照射下,拼命做著光合作用,時不時就會放出一串氣泡。幾隻黑褐色的海獺在這些水草中間鑽來鑽去,看到洪濤之後,立馬就停住了游動,警惕的盯著洪濤,估計是在琢磨:我艹!又來了一隻大耗子!它比咱們大,不是來搶咱們地盤的吧?

洪濤不是來找它們的,仔細觀察了一下之後,確定沒有大型兇猛魚類和海蜇、海蛇之類的劇毒生物,這才開始踩水,抱著那塊大石頭又浮上去了。

“阿珠,把繩子扔下來,背一遍九九歌,如果我還不上來,你就拉!”玩是玩,安全問題還是要注意的。海底看著很美,卻暗藏殺機,光自己小心沒用,誰知道會出現什麽狀況,所以還得有點安全措施。最簡單的就是腰上綁上一根繩子,自己上不來了,還有人把自己拉上去。

綁好了繩子,洪濤從船幫上抱起那塊大石頭,使勁兒倒了幾口氣,又沉了下去。這次洪濤直接到了海底,踩著沙地開始尋找他的目標,那種表面帶溝壑的大扇貝。什麽樣的貝殼裡會長珍珠洪濤並不清楚,反正電影電視裡演的都是從這種扇貝裡采珠,那就當它是吧,反正就是玩唄,采得到采不到無所謂。

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次,扇貝撈上來不少,順手還帶上來一些海膽、海螺、海馬,當洪濤精疲力盡時,船頭上已經堆起一個小山了,那都是洪濤弄回來的戰利品。

“拉我一把……”洪濤算是玩痛快了,連自己撐上船的力氣都沒了,還得靠阿珠和阿蛟把他拽上去。

“呀!”洪濤剛爬上船,阿珠就驚叫了一聲,捂著臉轉過了頭。

“嘿嘿……質量有點次。”洪濤低頭一看,得,內褲都跑到膝蓋上去了,臉皮厚就是好,他不說他自己不要臉,非說是內褲質量不好。

“阿蛟,去把炭盆點上,我們中午就不回去吃了,叔給你們做海鮮燒烤!”套上自己的褲子,洪濤光著膀子躺在船板上,還把腦袋枕在了阿珠大腿上,開始指揮孩子們幹活兒。什麽珍珠不珍珠的他早忘了,經過這頓折騰,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與其費時費力跑回去吃午飯,不如就地解決。

疍家人的漁船上總會帶著一個小炭盆,就是為了出海之後在海上吃午飯用的,熬點粥什麽的。洪濤不打算用它熬粥,而是要做燒烤,沒有鐵箅子沒關系,找一個最大的扇貝撬開,割下半片貝殼放到炭盆上去當餅鐺,然後再把海膽、海螺、扇貝收拾好,啥作料也不用放,稍微撒點鹽末兒就OK了。

原生態就是好,這裡的扇貝隨隨便便就有五寸盤大小,有幾頭直徑超過了七寸,海螺和小孩兒腦袋一樣,海膽更是鮮美。大家圍在船頭上,學著洪濤的樣子,把這些東西放到貝殼上加熱,差不多熟了就開吃,不一會兒就把一堆海鮮吃了個乾乾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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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樸素經濟學


泊珠原本不想去船頭,但是被洪濤直接拽了過去,什麽尼瑪女人不能坐船頭,當著其他疍家人洪濤不會做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離開其他疍家人,洪濤就要慢慢去影響他們的孩子了。這些孩子過幾年之後就是自己的好幫手,現在開始引導他們的思想還不晚,能和自己有共同語言的夥伴,總比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夥伴要可靠的多。

“這幾顆珍珠你幫我收著,等攢夠了100顆,我就給你串一個珍珠項鏈。”洪濤在海底折騰了一通,不光弄上來一頓午飯,還真有幾顆珍珠。談不上極品,甚至談不上好,有幾顆都不不怎麽圓,但泊珠依舊用自己的頭巾小心的包了起來,做為一個疍家女,比這些更好的珍珠也不稀奇,可是這幾顆不同,它們是洪濤給她親自下海采的。

“好啦,吃也吃了,日頭也正午了,走,我們去收網去,小蛟,你去操帆!”習慣性的抬手看了看手腕……空空如也,再抬頭看了看太陽,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把一堆吃剩下的殘渣扔到了海裡。

“不是要到回去時才起網嗎?”阿珠有點納悶,這才放下去半天時間,怎麽就要收網了呢。

“傻丫頭!拖到傍晚,網裡那麽多魚,我們幾個人抬得上來嗎?有多大力氣幹多少活兒,貪多嚼不爛啊!哈哈哈哈……”

這次不光洪濤笑了,連小魚小蝦都跟著笑起來,其實他們也不明白啥時候收網有什麽關係,大人笑就跟著笑唄,這個來了沒幾天的高個子叔叔很好玩,跟著他在一起,總有無盡的快樂。

地籠這個玩意,並不是說扔下去十個小時有十條魚入籠,一個小時撈起來就有一條魚,放的時間要合適。時間太短,入籠的魚就不多,時間太多,入籠的魚也不會增長許多,因為籠子裡太擠了,外面的魚就不會再往裡鑽,很多魚都是有地盤觀念的。

這次提前起網的效果不太好,三個地籠都拿了上來,才勉強和上次一個地籠裡的漁獲持平,但是省力氣多了,洪濤一個胳膊就能提上來,打開一頭的繩結之後,把地籠裡的漁獲全抖落到中間的海水艙中,再把繩結繫上,開著船挪開百十米遠,重新把地籠扔下去,開始等待第二次收獲。

利用下午這段空閑,洪濤開始用那個沙盆教幾個孩子識字了,也包括泊珠,她在洪濤眼裡也是個孩子,大孩子而已。洪濤的語文教材就是百家姓,這玩意他也背不全,只能說出前面25個,但這也足夠孩子們學好幾天的了,而且還有算術課等著呢,足夠打發空閑時間的。等他們把加減乘除和這25個字兒學會了,洪濤還有無數的知識要教他們,比如自然課、地理課、物理課、幾何課、代數課。洪濤還要把漢語拼音和拉丁語也傳授給他們,雖然短時間內可能還用不上,早晚還是有用的。

洪濤也沒光教別人學知識,他也有知識要和這個時代的人學習,比如語言!泊黃陳這三家人裡有了陳名恩這個識字的漢人,所以他們能聽懂漢話,也會講兩句,遇到了別人,還得用他們疍家人的語言交流。

當太陽西落的時候,又一艘小船掛著一張黑帆由遠而近,第一面新帆做好了,被黃海照貓畫虎的裝在了他的小船上,然後親自駕駛著來尋洪濤他們來了。

一個外鄉人帶著一個女孩子和三個半大小子出去一天,中午也不回去吃飯,大人們不放心。同船的泊福又是嘮嘮叨叨的埋怨了一大堆話,但洪濤明白,他不是責備而是擔心,這種被人牽扯的滋味對三個孩子來說,是一種負擔,但對自己這個孤獨的靈魂來講,是一種很溫暖、很甜蜜的慰藉,他不光不煩還很享受。

有兩個大人來了,收網的事情自然由他們代勞,看著地籠裡那些活蹦亂跳的魚蝦蟹,泊福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不像洪濤那樣把漁獲全都一股腦的倒在海水艙中,而是一隻一隻、一條一條的小心從籠子裡把那些魚蝦蟹拿出來,該扔到海水艙裡養著的才扔進去,而且魚蝦都分開放,螃蟹和海膽則被他用細麻繩麻利的把大夾子綁好,整齊的碼在木盆中。他說這樣才不會傷到漁獲的外表,讓它們能活得時間更長,能賣出更好的價錢,這是一個細心的老人。

“唉……福哥,咱們老啦,濤伢子帶著幾個孩子出來,就比我們四五條船奔忙一天的漁獲還多,這是媽祖給您的福氣啊,如果當初不是您把濤伢子撈回來,哪兒能天天吃上白米飯呢。等那些螃蟹籠子和滾鉤做好了,我們的前艙裡恐怕就養不下這麽多活魚了,到時候都死了也是可惜啊!”

陳名恩和黃海一家子看著各家媳婦忙著從兩條小船裡往外撈魚,一盆又一盆的倒進了連排船的前艙,又開始嘬牙花子。魚少了發愁,多了還得發愁,這個窮人啊,就是愁苦多。

“要不我們回振州去?那裡雖然魚少,但有了濤伢子這個帆,我們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在振州才不愁魚賣不出去!”泊福對陳名恩的擔心深以為然,寧遠河下游那個崖城鎮只不過是個百十戶人家的小鎮子,就算有附近的黎人,購買力依舊很弱,漁獲太多根本賣不出去。這個簡單的道理誰都懂,眼看著好不容到手的漁獲有打水漂的危險,老泊福一咬牙一跺腳,打算換牧場了。

“不成,不能去振州,那邊人多嘴雜,用不了幾天我們的風帆和捕魚工具就會被別人學走,大家都能捕那麽多魚,振州也一樣賣不出去的,到時候價格一降低,我們還不是白忙活了!”黃海馬上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去的地方比泊福多,整個海南島都快轉遍了,見識多了之後頭腦自然靈活,簡單的道理難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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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分工合作


“沒錯,黃伯說的對,我們還在起步階段,不能馬上把技術傳給別人。等以後我們有了更好、更高的技術,才可以把舊技術傳授出去,這叫代差!只有保持住代差,我們才能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才能咬到最肥的一口肉吃。”洪濤覺得古代人一點兒都不傻,經濟學原理他們沒學過,甚至沒聽說過,但是他們懂。

“那咋辦?”泊福雖然每天都在叨嘮洪濤,但心裡還是看重洪濤的意見,不看重也不成,人家就是撈魚多。而且也不是外人,看到自己女兒那個眼神,老人就明白了,早晚這個大個子會成為自己的女婿。

“我是這麽想的,咱們不是一個合作社嗎?就是一家人了,算一個整體。這樣的話,我們在生產中不用再分泊家、黃家、陳家,應該是一個整體,就像一個人一樣,有腦袋想問題、有手拿東西、有腳來走路,每個人都應該找到自己最合適的位置。如果一個人有兩個腦袋、四隻腳、一隻手那不成怪物了,您們說是不是?”洪濤對陳名恩提出的這個問題早就有計劃,不過不能直接說,一定要等他們自己琢磨出來,然後再引誘他們按照自己的思路想,這就叫洗腦。

“濤伢子,有話你就說,我們疍家人不像土人一樣那麽多講究,誰有本事誰就做話事人!”黃海反應最快,他已經有點明白洪濤的意思了,陳名恩和泊福還楞戳戳的沒琢磨過味道呢。

“我的意思嘛,就是我們大家分工合作!有專門出海捕魚的人,有專門運輸漁獲去振州出售的人,有專門在家給大家做飯、織補漁網、製作工具的人,有專門和土人聯絡買賣貨物的人,這樣就像一個人了,有頭有手有腳,哪兒都不多、哪兒也都不少。”得到了黃海的支持,洪濤又把話挑明了一些。

“誰當腦袋誰當手腳呢?這個東西怎麽分?”陳名恩好像明白了,不過他沒吱聲,只是笑瞇瞇的看著洪濤。泊福話密,性格最直,他沒全聽懂洪濤的話,不明白就要問清楚。

“我是這麽打算的,我阿爺懂的漢話和漢家規矩最多,他最適合當這個對外聯絡的人,福伯您做事兒最認真,黃伯在疍家人裡交往最廣,我的表哥們都是出海的好手,嫂子們都是縫縫補補的好手,這個事情就好辦了。我阿爺和福伯負責去振州賣貨買貨,黃伯負責去聯絡更多的疍家人加入咱們的合作社,人數先不要多,最好找大家都信得過的人。我和表哥們出海負責打漁,嫂子們在家負責做飯和製作工具,這樣分配成不成?”既然黃海和陳名恩都默認了自己的主導地位,洪濤就不怕泊福一個人不同意了,於是就把自己的計劃合盤托了出來。

“你個伢子腦子靈活,還是你和你阿爺去振州吧,我帶著他們出海,下海苦啊!”泊福這回算是全明白了,他果然有意見,不過這個意見讓洪濤有點意外,他並不是嫌自己分配不公,而是要照顧自己,話裡話外還是不願意自己出遠海去受罪。

“福伯,我是個20多歲的大小夥子,再苦也比您能扛。看看您的手和膝蓋,刮風下雨陰天就會疼吧?就別去和大海討生活了。您和我阿爺、黃伯操勞了大半輩子,不就是為了把孩子們拉扯大。現在我表哥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您們幾位也該過幾天舒服日子了。再說我是個外鄉人,既聽不太懂大家的話,又不懂這裡的很多規矩,到了振州平白給我阿爺添麻煩,您說是不是?”洪濤不是不想享福,但是在宋代的貧民階層,能享到什麽福兒?還不如自己出海勞累勞累舒服呢。再說了,洪濤想出海還有另外的打算,他想試試自己在後世學到的那些航海知識管用不,能不能在宋朝活舒服嘍,這些技能必須要弄明白,否則自己的計劃就是鏡花水月,根本無從談起。

“好伢子!就聽你的!小二、小三!以後你們倆出海的時候一定看好你們弟弟,把他弄沒了,我拆了你們的排船!”泊福讓洪濤這一頓暖心窩的話徹底打敗了,眼窩裡都有水花了,借著回頭喊自己兒子的機會,老人伸手抹了抹臉,用一頓怒罵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哦……”蹲在後面的泊小二和泊小三到現在為止都不明白自己咋又挨了阿爺罵,不過他們並不辯解,都被罵習慣了。

“福哥,要不我去把翁家也叫回來?他們窩在振州連芋頭都快吃不上了,我過來的時候沒叫上他們,怕你這邊魚也不多。”黃海對洪濤的分配沒有什麽意見,立刻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嗯……他家女人多,日子也苦……濤伢子,翁家是你小三哥和沙哥的親家,全家只靠他一個人下海,要不讓他們過來?”泊福這次沒自己做主,特意給洪濤解釋了解釋翁家的情況,把定奪的權利讓給了洪濤。

“嘿嘿嘿,這事兒您和黃伯做主就成,先別叫太多人來,等我們試試新方法到底好不好用再拿主意。”洪濤趕緊謙讓了一下,自己雖然距離董事長的位置越來越近了,但這幾位老人還是主心骨,必須不能急著拋開他們,自己在這裡根基太淺。

“開飯!拿我泡的海龍酒來,明天咱們就走一趟振州,給伢子們奔一條出路去!”泊福看到洪濤還這麽尊敬自己,心情大好,吼著讓兒媳婦端飯端菜端酒。洪濤到來這幾天是他過得最舒服的日子,每天都有白米飯吃,還有酒喝,那些被風濕病折磨著的骨頭節好像都不那麽疼了。

第二天一大早,陳名恩、泊福和黃海就駕著一艘小船,帶著所有的漁獲,張開黑帆沿著海岸線向東而去。他們此去的目的不光是要賣魚,也不光是要把翁家叫回來一起加入合作社,還要按照洪濤的提議,看看能不能在振州找到可以大量收購海產品的固定客戶,哪怕價格稍微低一些都可以,這樣以後就不用再發愁漁獲的出路了。批發、零售這對詞兒又從洪濤嘴裡蹦了出來,當泊福問他為啥要降低自己漁獲的價格時,洪濤給了他這麽一個答案,聽著也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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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帆船能跑多快?


此去振州單程據說要百餘里,關於里這個問題,洪濤和陳名恩探討過好幾次,也沒搞明白宋朝這個里到底有多長。因為里這個單位在宋朝就沒一個明確的官方規定,在宋朝的計量衡單位裡,最高就到引。一引等於十丈、一丈等於十尺、一尺等於十寸、一寸等於十分,再往上往下都沒了。這種單位還是秦朝制定的,自秦之後就沒怎麽改動過,至少在宋朝沒有變,官方規定的就是這麽五個單位。

洪濤自己換算了一下,如果十引等於一里的話,才300多米,有點短了,按照十六進制,由16引為一里,應該是480多米,差不多和現代的一市里相符。其實如果洪濤把歷史學好點的話,就應該知道他算錯了,古書裡曾經有記載,在清代重新修訂長度單位之前,各個朝代都是以十八引為一里的,至於為啥,不清楚,反正就是這麽記載的。也就是說,宋代的里要比現代的市里稍長一些,550米左右。

不管是480米還是550米吧,反正差不太多,對於洪濤也沒啥大影響,也就是說從寧遠河扣到振州要50公里左右的海路。按照目前這個小木船的速度,3、4級風的時候滿帆可以跑到3節左右,也就是每小時5.5公里,基本上和成人快步行走差不多。

可別小看這個步行的速度,人走路是要付出體力的,你能走一個小時快步,能走十個小時快步嗎?別快步了,你能一分鐘不停的走十個小時嗎?帆船就成,別說十個小時了,只要不進入無風帶,不管頂風順風,它都能走,一天24小時、連續十幾天、幾十天的走。所以說別看速度不快,實際上它還是比人走路快很多倍,還是馱著負重走。

說起帆船的速度問題,洪濤誰也不用問,心裡門清。這件事兒他學習過,就在考帆船執照期間,他去圖書館查了不少資料,連現代帶古代是一頓看啊,可見他為了玩能下多少功夫,生怕別人把他問住。如果問他懂不懂上市公司,他臉不變色心不跳就能回答兩個字兒:不會!但是要被人家在玩的問題上問住,尤其他正在玩的項目上問住了,那他會覺得自己非常沒面子。

唐宋時期的帆船能跑多快呢?歷史記載中給出過答案。鄭和寶船日行大概100海里,平均下來只有4節多。有準確記載的實例還有一個,清末有一條遠洋帆船叫耆英號,從波士頓出發,用了21天抵達倫敦,總行程5264公里,平均每小時航速10.44公里,也就是5.7節。別說6級側後風的極端情況,那樣算的話還有1級風直頂的時候呢。

明代文獻《使琉球錄》裡有嘉靖、萬曆年間出使琉球的記錄,從福建到首里(即現在的那霸)需要七晝夜,慢則十日可達,可以推算出當時帆船的航速大約在一晝夜行八十多公里到一百二十公里之間。

上面都是中國硬帆船的航速,是不是歐洲軟帆船就能跑快一些呢?這還得分析,有記載的就是1660年7月巴達維亞總督派遣范德蘭率12艘帆船到灣灣用時65天;1661年馳援灣灣的雅科布.考烏率領10艘軍艦經38天於7月18日到達灣灣,這樣就可以可推算出歐洲軟帆船一晝夜航行約六十到一百公里之間。

由此可見,中國古代帆船速度不快,其實大航海時代歐洲帆船照樣快不到哪兒去。蓋倫帆船的平均航速也就是7節左右,地中海排漿帆船快速航行也只能在8節左右,而且只能保持一整天,時間再長槳手就划不動了。就算是極端衝刺能跑出11節以上的航速,但也只能保持20分鐘,不在遠洋航船之列。

這裡所說的都是遠洋商船和武裝商船,如果換成戰艦的話,船速還能上升一些,但是不會太多。別說清末的英國戰艦,那時候都是19世紀了,平均航速也就不到10節,否則也不會被航速能保持11節的蒸汽船所代替。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例外,不管是古代中國還是歐洲,都有一些近海海船可以跑得比較快。比如說在福建沿海有一種排水量200噸左右的帆船,當地叫做綠眉毛,有三支桅桿五六面大帆,它有記載的航速是平均9節。不過這種船只適用於戰艦,船身瘦長,無法裝載太多貨物,所以又叫鳥船。

那有人問了,洪濤環球航行的時候,為啥那艘帆船能跑出30節的高速呢?兩個字兒:科技!三個字兒:高科技!

後世的帆船和中世紀的帆船完全是兩個概念。首先就是船型,它是由計算機輔助設計出來的,而且噸位很小,非常適合高速航行。其次就是材料,從船體到桅桿再到船帆,都是既輕又堅韌的合成材料,帆的推重比非常大,在古代是無法找到這麽好的帆布和這麽結實的桅桿的。如果強行把桅桿加高、帆面積加大的話,還沒等船速上來,桅桿就先被帆拉斷了。最後就是用途了,古代的帆船不管是商船還是戰艦,都是以實用為主,上面要搭在很多貨物和人,現代的帆船主要是為了玩和比賽,一兩個人就能駕駛,不用太多考慮轉載量問題。

另外現代風帆的使用方式和古代風帆完全不同,雖然看著都是那麽一塊布,但實質上是有很大區別的。古代風帆主要是利用順風航行,這是科學技術的限制,他們不懂伯努利原理,自然而然的覺得順風要快一些。其實不然,當飛機發明之後,大家就琢磨出一種利用機翼原理讓帆產生壓強差的技術,後世的帆船都是這麽設計的,它在側風的情況下要比順風快很多。

其實現代遠洋貨船的速度也都不快,全是十多節而已,就算是戰艦也不能長時間保持高速航行,那樣機器受不了。所以說在大海上遠航,主要參數是平均航速,高速航行只適用於特殊情況,不是說不重要,但絕對不是首位的。

按照這個速度,考慮到頂風以及休息的時間,陳名恩他們從寧遠河口到振州也要20個小時左右,來回需要兩天,再在當地出售貨物、購買貨物、怎麽也得四五天之後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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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動員


那洪濤這段時間要幹什麽呢?他不打算繼續用地籠捕魚,因為捕回來也不能長時間養活,死了又不能保鮮,所以他打算先去試試滾鉤和螃蟹龍的效果,螃蟹抓回來比較好飼養,不吃不喝也能活上十多天。大魚嘛,如果真捕上大魚了,洪濤就可以再跑一趟振州,把大魚給陳名恩送過去,也不耽誤銷售。

想出遠海,首先就得有帆,這個目前已經具備了,下午之前,第三面新帆就能完工,這樣有兩艘裝備了新帆的小木船同行,安全問題基本就解決了。還得準備給養,想捕大魚就得出遠海,一來一回加上捕魚作業時間,怎麽也得四五天,這個吃喝就要備足,尤其是淡水。

最主要的一個問題還不是船和給養,是天氣!如果不懂得預判天氣變化,有再好的帆、再好的船、再多的補給,跑得越遠就死得越快。趕上颱風什麽的,連後世那些高科技帆船也得崴泥,跟別說這種破木頭船了。

依靠經驗判斷天氣這個活兒洪濤幹不了,一個海域有一個海域的天氣變化規律,洪濤通過太陽、星星、月亮和潮汐變化,可以大概知道後一天的天氣變化,頂多不超過兩天,再長他就無能為力了。不過泊小二和泊小三可以,他們從十多歲就跟著父親出海,每年至少都要經歷兩次出遠海趕漁汛的情況,如何判斷天氣狀況,是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如果連這個都不會,那疍家人就別活了,死亡率還會更高。

“這幾天不會有大風雨,但是真的要出遠海嗎?”泊小二接到洪濤的命令,站在船頭上看了半天,又爬上附近的小山看到下午,才給了洪濤一個確定的答案。可是他對洪濤出遠海的計劃有點猶豫,主要是沒得到他阿爺的批准,他有點不敢。

“福伯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嘛,讓你們一切聽我的!”洪濤這是偷換概念,泊福這句話裡顯然沒包括出遠海,但是也沒說不讓出。

“可是……”泊小二30多歲的漢子,讓洪濤拿話繞得有點暈,只是覺得不對勁兒,但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勁兒。

“二哥,你不能光想著你的排船啊,三哥都有孩子了,可是還得和阿爺擠一個排船,你就不著急?我們又不是跑太遠,多半天的路程,然後就下鉤下籠子,如果收成好,以後我們多去幾次,也能讓三哥早點有自己的新排船啊。還有琪鴻,他眼看也要成親了,總不能讓他也和我、和我阿爺擠在一個船艙裡吧?”洪濤這次換了一個說法,開始拿這些漢子最焦急的東西說事兒。

“二哥,多半天路程沒事兒,還有黃浪和黃濤呢,我們這麽多人還能回不來?”泊小三一聽排船,果然不淡定了,也開始幫著洪濤說話。

“就是,二哥,去試試吧!我和黃濤去山上砍竹筒,多準備點水,明天就出發!”比泊小三還急著要新排船的就是陳琪鴻了,他和黃沙新年就要結婚,如果能有自己的新船,那就太好了。

泊小二本來就是個老實疙瘩,讓幾個弟弟一慫恿,再加上洪濤這張破嘴,也就不再堅持。其實他也想出遠海去捕大魚多掙錢,不說弟弟們的新排船吧,他大兒子泊蛟都快12歲了,過不了幾年就得娶媳婦,到時候還得給孩子準備一條排船啊!如果不冒險,哪兒來的大魚?

於是,眾人就都忙了起來,該去準備竹筒的帶著砍刀上山,該用貝殼粉和上桐油給船隻堵漏的就去沙灘,該清洗漁具的也忙著把那些做好的螃蟹籠放到海水裡去泡一泡,去掉上面的異味。洪濤也有活兒要幹,他拉著泊蛟和幾個孩子去沙灘上綁魚鉤了。

這些魚鉤比洪濤想像的還不堪入目,哪兒是魚鉤啊,如果放到後世裡,洪濤肯定不敢往魚鉤這方面想,它們更像是桿秤下面的吊鉤。大拇指粗細的鉤身,黑乎乎的很粗糙,一個能有半斤重。鉤柄上有個穿繩子的鐵圈,鉤尖倒是打磨得很鋒利,洪濤用一塊木板試了試,扎進去再拿出來,鉤尖就頓了,鋼口不好。不過鉤尖上的倒刺做得比較精細,不是一個,而是一上一下兩個。有總比沒有強,釣海魚也比釣淡水魚省事兒,只要夠結實,什麽鋒利不鋒利的,兇猛的海魚看到什麽像是能吃的東西,都會過去猛咬一口,估計沒有這個鉤尖也照樣能釣上魚來。

洪濤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把這20隻大魚鉤綁在由三股細麻繩編制成的子線上,然後把這些一米多長的子線再綁在鎬把粗細的大纜繩上,每個接頭都要綁牢固。每根纜繩上綁十個大魚鉤,然後再在纜繩上綁四個由幾根一米長竹筒捆紮成的浮漂。這個工作也不輕省,粗糙的麻繩沾了水之後非常澀,不一會兒就把洪濤那雙細嫩得和土人女人一般的手給磨得生疼。對他手的評價是大家的一致認為的,泊福就一直納悶,精通捕魚還號稱從小就捕魚的洪濤,怎麽會長了這麽一雙手。

好不容易綁完了鉤子,洪濤還得去礁石上把三支搭鉤磨鋒利,這玩意也是洪濤畫出圖樣讓陳名恩拿到崖城鎮找鐵匠打造出來的。它就像古代的戈,尖部就是一根帶著倒刺的四棱錐,有一尺多長,後面還探出一個枝杈,是個向後的鉤子,最後面是個鐵套筒,直接套在一根兩米長的木棍上,再通過上面的孔洞和木棍上鑽出來的孔洞對齊,用細麻繩一道一道的纏緊。木棍後面還連著一根幾十米長的麻繩,麻繩末端固定在一大堆綁起來的竹筒上。

這是洪濤設計出來的魚叉,它平時可以當搭鉤用,碰上個體較大的海魚,直接往魚身上一拽,後面那個彎鉤就把魚鉤住了,可以防止大魚掙扎的時候傷人。要是碰上體型特別大的魚,那就當魚叉用,直接把帶著倒刺的四棱錐插進魚身體中就撒手,讓大魚帶著麻繩跑,最終把浮筒帶走,什麽時候它折騰沒力氣了,就會浮上來,然後大家找到浮筒也就找到大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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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船太次


這玩意也不是洪濤發明的,是借鑒了因紐特人捕殺鯨魚的魚叉,區別就是人家的魚叉後面連著的是一個海豹皮做的充氣浮筒,洪濤沒地方找海豹皮去,也沒時間去找羊皮或者牛皮做同樣的浮筒,正好山上的竹子多,因地取材吧,反正只要是浮筒就成了,不見得因紐特人用海豹皮,自己就非得用海豹皮,因紐特人還沒竹子呢!

至於能不能管用,洪濤哪兒知道啊,有沒有那麽大的魚讓他用這個玩意還是未知數呢,他這是有備無患,反正也不費什麽力氣,沒有大魚當搭鉤使也不錯!

為了能讓男人們順利的出遠海,嫂子們在篝火旁加班加點的忙了半宿,終於把最後一張黑帆給趕製了出來。疍家女人的地位比較低,所以出不出遠海她們沒有發言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然後向龍王和媽祖祈禱,祈禱這些男人們能順利回來,要是再能帶回漁獲那就更好了。

“她不能去!女人不能出遠海,那樣媽祖會不高興的!”第二天淩晨,當泊小二帶著一眾親兄弟、表兄弟、兒子、侄子在船頭恭恭敬敬的拜完了神靈之後,發現洪濤要帶著泊珠上船,立馬就不答應了。

“我和泊珠帶著泊蛟一條船,不影響你們還不成?”洪濤還想幫泊珠力爭一下。

“不成,這是祖宗的規矩,如果她上了船,我們就都不能出海了!”泊小二此時對待親妹妹比對敵人還狠,不光斷然拒絕了洪濤請求,還惡狠狠的瞪著泊珠。

“二哥說的對,不光是泊珠,疍家女都不能出遠海,嫂子們都一樣……”泊小三看到洪濤求援的眼神,也沒心軟。

“你在家等著我,我給你帶大魚回來啊!”看到自己孤立無援,洪濤也沒轍了,只能轉身安慰泊珠。

“我本來就說不成,你非說成……如果阿爺在又得罵你!我天天唱鹹水歌等你回來……還有我阿哥!”泊珠本來就沒報什麽希望,所以她也不失望,還大大方方的安慰洪濤,最後覺得不合適,又把她的哥哥們也都帶上了。

三艘小木船,掛著三張同樣的黑帆,借著天邊一道青白色,慢慢的使出了小海灣,身後連排船上還能看到幾個身影在不斷揮舞著頭巾。每次疍家人出遠海的時候,疍家女人都是站在船邊這樣送別的,等男人們駕著船回來時,她們還會這樣迎接。只是有時候等待她們的並不是好消息,但日子還得過下去,擦乾凈眼淚,她們還要每日擦船板、洗衣做飯、砍柴、織補漁網、帶孩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這樣過下去。

每當洪濤想起這些貧苦的人們,就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然後就覺得自己有責任讓她們比以前過得快樂一些,不光是她們,陸地上也有很多和她們一樣的人。既然天上那個王八蛋一腳把自己踢到了這個年代,自己就要讓他看看,這樣折磨自己並沒有用,省得他以後再打這個念頭,這不光是為了別人,更是為了自己。

雖然泊小二他們都學了如何使用這種新式的帆,但還不是很熟練,主要是放不開膽子,生怕再把帆弄破了,所以升到三分之二之後,就不敢再升了。洪濤為了讓他們把步子邁得再大一點,只能自己升滿了帆帶著頭往前跑,這樣泊小二為了怕自己跑遠,不得不也升起帆來追。

在大海上航行很無聊,尤其是速度比較慢的船隻,你會覺得它根本沒動地方,十分鐘前回頭看鼓島就在那裡,十分鐘之後一回頭,得,還在那裡!大家找個事情幹,還能緩解緩解煩躁,反正洪濤覺得這個追逐的遊戲挺好玩,既能讓大家熟悉這種帆的操作技能,又可以暫時忘掉時間這個概念。這些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都長一個腦袋一雙手,誰願意在自己比較熟悉的事情上輸給別人呢?

事實證明這種競賽還真是有益的,不僅能忘掉時間,還讓洪濤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種小木船不適合裝太大的帆!為啥呢?因為它的船底沒有穩向板。雖然疍家人這種小木船是尖底的,但是缺少了穩向板之後,一遇到側風滿帆,船體傾斜的角度就非常大,如果帆再大一點或者風力再強一些,船只很可能就會傾覆。

怎麽辦呢?沒轍,洪濤不是造船專家,根本不會改造這種船頭尖尖、船尾寬大的小木船,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要等到自己攢夠了錢,可以建造新船的時候,再慢慢和這個時代造船的設計師討論這個問題。至於這個年代的船舶設計師會不會聽自己的,洪濤還沒有把握,反正離那個時候還早,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過在有了新船之前,洪濤是打死也不敢往遠海跑了,2、30海里就是極限,再遠的地方水深就會有洋流,一旦上面刮側風,底下洋流拱,多一半就得翻船。而且遠海的浪湧也大,真是不適合這種小船航行,怪不得疍家人每年都會因為出遠海追逐魚群而遭海難呢,原因除了天氣因素之外,就是這種船害的!

“二哥,就在這片下籠子吧!”跑到傍晚,洪濤還真不敢再往遠處跑了,伸手往下一指,獵場的位置就定下來了,其實他也不知道水底是個啥摸樣。

“好嘞!阿浪……下籠子!”泊小二倒是真聽話,半個不字兒都沒有,一點也不覺得他被一個比他小的外鄉人指揮有什麽不妥,攏起雙手衝著後面的黃浪喊了一嗓子,就開始和泊小三一起把堆在船頭的螃蟹籠子解開,一個一個的往裡掛魚肉,完後往水裡扔。

這次帶過來的籠子只有16個,泊小二船上這一串是十個,黃浪船上還有6個,剩下的不是沒材料而是沒時間編製。洪濤也不想一次性編太多,後世的螃蟹籠子都是鋼筋做的,這種竹子蟹籠到底管用不管用還得試試,確定好用之後再多編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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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艱苦的海上生活


泊小二為蟹籠設計的竹筒浮漂很有意思,他的一堆竹筒不是平躺在水面,而是立著的,中間還插著一根兩米多高的細竹竿,竹竿頂上掛著幾根布條,老遠就能看到。從這個小細節上就能看出來,泊小二的性格很隨泊福老頭,細心、專注。而且他比泊福老頭多了一個優點,就是嘴不碎,很少嘮叨別人,只是不知道等他歲數大了會不會變。

洪濤對蟹籠倒不是太擔心,螃蟹的嗅覺很靈敏,只要水底下有食物,它們很快就會聞到魚肉的味道。這種動物本來就是海底的清道夫,死魚死蝦是它們的最愛,一旦發現,不吃到就不會走,一旦吃到,它們想走也就走不了,除非它們長了一個人腦子。

滾鉤才是洪濤的主要目的,對於此時的海貨銷路,洪濤和陳名恩、黃海、泊福都交流過。普通的海魚是最不值錢的,上不了正式宴席,宋朝人喜歡新奇,一定要夠大、夠稀少的深海魚才能賣出好價錢。螃蟹這個東西也不缺,但也是越大的越值錢,如果是一兩年的螃蟹,只要不是中秋節蟹黃豐滿的時候,一般也沒什麽人吃,只有四五年以上的大蟹,肉厚味道足,才會有飯館願意買,因為它們不管有沒有蟹黃,都有一身嫩肉。最貴的還是大蝦,一般有點檔次的酒樓裡,大蝦都是一道比較受歡迎的菜,可惜洪濤乜有什麽好辦法去捕撈大蝦,那玩意除了用網眼細密的拖網拖,沒什麽大規模捕撈辦法,用蟹籠也可以抓到一些,但不會太多。

相比起來,滾鉤釣獲大魚的機會要多一些,只要釣到一條金槍魚、旗魚、馬林魚之類的大魚,拿到振州城裡去,就可以采用類似後世拍賣的方式售出。這玩意在眼下還屬於稀罕物,尤其是個頭上了3、40斤的大傢伙,很少能抓到,哪家酒樓有了這種貨色,就會掛出彩色招牌,能吸引過來很多客人。

宋人很愛賭博,什麽玩意都願意賭一賭、搏一搏,所以要是有大魚出現,城裡的酒樓就會派人來喊價。其實宋人一點兒都不傻,這種互相競價的過程本身就是給自己的酒樓打廣告呢,誰贏了不光面子上好看,也會招引很多的食客,順便把其它菜也賣出不少,並不吃虧。

蟹籠有繩子和浮漂,下滾鉤不能在蟹籠附近,一旦大魚上鉤亂衝亂撞,有可能會纏在蟹籠的繩子上。黃浪的船下了錨,留在蟹籠附近看著,泊小二和洪濤的船則繼續往前行駛了兩刻鐘,趁著天色還沒完全黑下來,先把兩艘小船連在一起,免得晚上被潮水吹散。

“你們先睡吧,我守頭一班。”簡單的吃完了晚飯,泊小二從船艙裡拿出兩個麻袋片子,遞給洪濤和泊蛟。泊蛟把麻袋片往身上一裹,一頭就倒在船頭上,睡了!合算這玩意就是鋪蓋啊!怪不得泊福和黃海的手腳腿都有風濕呢,就這樣在大海上睡覺,就算在熱帶海域,早晚也得得病。

可惜洪濤也沒好辦法,條件太簡陋,既沒塑料布之類的可以抵禦潮濕,也沒羊毛毯能保溫,頂多是再多裹一個麻袋片。洪濤已經好幾晚沒怎麽睡好了,每當睡覺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就會浮現出各種各樣難題,思來想去也想不通順,一晃一夜就過去了。現在雖然條件艱苦,但是往船尾的舵把上一靠,感覺著船體被海浪有節奏的托起放下,聽著海浪拍打船體發出的啪嗒聲,時間不長也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阿嚏……阿嚏!”睡是睡了,但洪濤的腦子還是沒閑著,夢裡他正駕駛著帆船在海面上拖釣,一條上千磅的馬林魚上鉤了,經過幾個小時的搏鬥,終於制服了這個力大無窮的傢伙,洪濤自己也累得腰酸胳膊疼,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身上的汗讓海風一吹,立刻打了兩個噴嚏。

前面的都是夢,後面兩個噴嚏不是夢了,洪濤醒了!身上的酸疼也不是夢,船板不光硬還小,自己這個大個子躺在上面還得蜷縮著,真是腰酸腿疼。

“三哥,什麽時辰了?”洪濤不打算繼續睡了,把身上的麻袋片蓋在了船頭泊蛟身上,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小船。此時船尾的泊小二已經倒下了,船頭的泊小三正坐著值班。

“過荒雞半個多時辰了……”泊小三抬頭看了看天空,報出了一個時間點。看星星月亮來估算時辰,不知道是疍家人的絕招啊,還是所有宋人都這樣,反正洪濤私下計算過幾次,還是挺準的。荒雞就是丑時,淩晨1點到3點之間。

“三哥你也去睡會兒吧,我來守夜,反正我也睡不著。”洪濤站在船尾開始做操,穿越了兩次,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窮富,身體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要有可能,他每天的鍛煉絕不停止。在小木船上無法搞大動作,那就做操然後臥推仰臥起坐,反正不把身體折騰出一身汗來不算完。

“這是你家鄉的舞?”泊小三沒去睡覺,這些漢子都是死心眼,說幹嗎就必須幹完,看到洪濤這個現代廣播體操,泊小三覺得像是拜神時候的舞蹈。

“不是舞,是一種鍛煉身體的方式!對了,三哥,咱疍家人有沒有武功?”洪濤一邊做操,一邊想起一些雜念。

“武功?”泊小三讓洪濤問楞了。

“就是打架的技術!”洪濤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武功這個玩意,現在也沒有武打片,說李小龍誰也不認識。

“打架還要啥技術,誰力氣大誰敢搏命誰就贏唄!咱們疍家人不會惹事兒,但是有人敢惹咱,咱就用魚叉招呼他!”別看泊小三比他哥哥還老實,一天也不說兩句話,但是越老實的人越狠!一出手就是要命的辦法。

“等沒事兒我教你打架的本事吧,不用拿魚叉,只用身體,就能把別人打趴下,想不想試試?”洪濤又開始顯擺他的柔道技術了,他除了釣魚之外算是身無長物了,唯有這個技術還能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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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牽星術


“身大力不虧!”泊小三很羨慕洪濤的身材,這個年代的人身高稍低,陳名恩的說法是五尺男兒,並沒有七尺男兒這個詞兒。按照宋尺算的話,應該在一米六左右,是標準身材。疍家人的身高不太一樣,像陳名恩和陳琪鴻這種北方民族,身高就接近了一米七,黃海和泊福這種南方人,身高就偏矮。

“不是靠身體,而是靠技術,等回去我教你!不過我不白教,你也得教我點東西,比如怎麽用星星月亮看時辰!”洪濤並不是想教他們柔道,而是想用這個為由頭,請教知識。疍家人對自己的知識保護得很嚴密,泊福和黃海就好幾次囑咐過洪濤,如果有別的漁船經過,那就停止下地籠,別讓其他人看到,即使是疍家人也一樣。

這個習慣洪濤覺得一點錯兒都沒有,後世也有專利保護,憑什麽自己發明的東西要免費給別人用呢?但是有一個地方洪濤覺得古人做得不太合適,就是寧願把技術帶到棺材裡,也不願意著書立說流傳下去,這未免就有點浪費了。這些技術是經過幾代人慢慢總結下來的寶貴經驗,即使自己家裡沒傳人了,教給別人還能留個名號在呢,何必讓它從此流失呢。

“不用換,現在就教你,這不算啥,誰都會!你看那個七星官……”泊小三比洪濤大方多了,根本不用洪濤費這個心思,指著頭頂的星空,讓洪濤找北斗七星。

“勺子頭豎過來,就是夜半,勺子頭橫過來,就是荒雞,再豎過來一些,就是平旦,也就該天亮了。”泊小三講得非常簡單,原理什麽的他都不清楚,只知道從上一輩口口相傳下來的口訣,而且沒有絲毫變通。

按照他的辦法,洪濤大概測量了一下,結果發現了其中的奧妙。很簡單,他們把北斗星的天樞、天璇兩顆星連了一條線,這條直線的延長線過去就是北極星。然後拿北極星當圓盤中心,北斗星的延長線當指針,就和看手表一樣,這根針指到哪兒就是什麽時刻,很科學。因為北極星基本位於北極上方,位置有小幅度變化,但不會大變動,等於這個圓盤的中心一直不動,越往赤道靠近,這個辦法準確性越高,誤差越小。

按照這個辦法,洪濤試了試,嘿,還真管用,當那根指針指到4點半的位置時,東邊的海平面上就露出一絲青白色,誤差也就十多分鐘而已。如果要是做個圓盤,在上面畫好刻度,找到正南正北,這就是一個古代鐘表啊!如果再能把季節和緯度差計算進去,基本就沒啥大誤差了!

這個辦法和西方利用星座導航的原理非常相似,古代中國人早就會用,可惜沒人出來把這種方式總結成一套誰都能用的理論,結果還被西方人搶了先。

“瑪德!不成,等老子有功夫了,先把導航弄成一門學問,我開班授課,著書立傳,我讓你們搶!等我死了,我把我的書密封到罐子裡和我一起埋下去,等幾百上千年之後說不定就挖出來了呢。一看,嘿!中國人發明的,有圖有真相啊!嘿嘿嘿嘿嘿……”一邊看著已經模糊的星座,一邊想著自己以後出現在古籍當中,被眾人膜拜的樣子,洪濤樂了。

“濤伢子,你怪叫什麽呢?真難聽!”泊小二在睡夢中就被洪濤陰森森的笑聲驚醒了,看著仰頭怪笑的洪濤,直皺眉毛,這個外鄉伢子哪兒都好,就是經常犯神經病,不太正常。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你懂個毛!小蛟,起床啦!”被泊小二打斷了自己的暢想,洪濤恨得直咬牙根,思想上剛起飛就落地了,不能忍,直接拿泊蛟撒氣,你阿爺打斷我,我就踢你!

海水洗了洗臉,湊合吃了幾口芋頭,天色就已經放亮了,東邊已經露出了一片紅色,眼看太陽就要露頭了。兩艘船升起了半帆,逐漸拉開距離,開始把綁著竹筒的滾鉤纜繩往海裡續。這個玩意要比下地籠稍微費事兒一點,下鉤的時候不光要在每個鉤子上穿好魚肉,還得注意別把子線和主線纏一起。

鉤子下完了,火紅的大太陽也從海平面下面蹦了出來,露出大半張臉偷偷的看著這兩條鬼鬼祟祟的小船,並且用自己的光亮把海面上浮動的竹筒照得直反光,估計是想提醒水下那些魚,千萬別過來,這裡有幾個壞人!

滾鉤下完了,幹嘛呢?總不能坐在船上曬太陽吧?不會的,出海捕魚沒那麽清閑,下完了鉤子之後,就要拿出小魚鉤,穿上海蝦去釣魚,釣上來的魚當做滾鉤和蟹籠的誘餌。如果半天都沒有大魚光顧,那就還得換一遍魚餌,保持誘餌時刻發出鮮肉的味道。

此處的水深有80多米,洪濤用光了自己那盤麻繩,還把泊蛟的麻繩也搶了過來,接在一起才找到了海底。不過這次他運氣不好,鉤子掛在海底的礁石上了,只能把繩子拉斷,不光沒上魚,還損失一枚魚鉤和二十多米繩子。泊小二和泊小三那邊已經上了好幾條魚了,都是一尺來長的馬鮫魚,這玩意屬於上層魚,到處都是,不值錢也不好吃。

洪濤不甘心失敗,更不甘心和別人釣一樣的馬鮫魚,只有釣上別人釣不到的魚才是本事嘛!他是玩,別人是工作,根本就不是一個心態。繩子斷了沒關係,既然知道大概水深了,那他就不把鉤子完全沉底,到了70多米就停住,然後站在船上玩命上下提拉繩子,就和後世抽鐵板一個道理,讓海底的魚注意到頭上有個能動的東西,保不齊有嘴饞、好奇心重的魚就過來咬一口呢。

有這種魚嗎?必須有,否則釣魚人就該鬱悶死了。剛抖落了十幾下,洪濤就覺得繩子一沉,不是掛底了,因為有東西在下面拽呢。

“嘿嘿嘿……小子,還敢斷我繩子、切我鉤子,看我不釣光你們全家!”水太深,繩子又太重,洪濤感覺不出來這條魚到底有多重,不過從它掙扎逃竄的力度上看,應該不會太小,否則也拉不動這幾十米麻繩,還是濕透了的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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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的浮標呢?


下面就是拔河時間了,海釣不像淡水釣,可以溜魚過癮,海魚的嘴大多是硬骨質的,即使是現代魚鉤,也不敢保證鉤上就不脫落。而且海底的情況不明,說不定就纏在什麽東西上了,再或者被其它兇猛魚類把你的釣貨中途截殺,所以要盡快拉上來。

光用手拉粗糙的麻繩,再加上海水,一會兒就得生疼,所以洪濤想了一個竅門,他把麻繩全捲在一根短竹筒上,用這個竹筒當滾軸,把麻繩一圈一圈的往上捲。剛開始有點慢,但是繩子越捲竹筒越粗,就越來越快了,最終還是把這條魚弄了上來。不錯,是條渾身粉紅,遍布藍色斑點的海鱸,小半米長,最少也有17、8斤了。

“星星魚!星星魚!阿爺,叔釣上來一條星星魚,這麽大!”泊蛟被洪濤搶了繩子,只能在一邊撇著嘴看洪濤釣,對於洪濤這種非常規的釣魚方式,他很不屑。不過事實讓他不得不佩服,這條魚確實不小,而且還比較少見,算是珍貴魚種了。

“放到艙裡養著,這一條能換一斗米了!”泊小三抬頭看了一眼,立刻就換算出魚和米的比價,這就是工作的態度。

“怎麽樣伢子?你叔我比你阿爺厲害吧?”洪濤很得意,但是他沒接著釣,這一條魚就讓他胳膊發酸了,看來還是準備不足,下次出來要做一個土紡車帶著了,沒事兒的時候釣幾條深海魚,也是一筆小收獲啊。

“我阿爺釣過這麽大的魚!”泊蛟顯然不想承認自己的爹不如洪濤,伸開胳膊比劃了一下,得有一米多長了。

“這下面全是珊瑚,如果能下去撈點上來就能賣好多錢啦!”洪濤不會和一個10多歲的小孩子爭辯長短,他指著船下向泊蛟說。

“你怎麽知道水底下有珊瑚?”泊蛟還是不太服氣。

“虧你還是疍家人的孩子,這個星星魚就是生活在珊瑚礁周圍的,沒有珊瑚礁的地方它活不了。過一會等叔休息好了,再給你釣一條別的模樣的魚上來。我估計下面是個礁盤,魚都是一堆一大堆的,要是能釣上來一條百十斤重的大石斑,你猜能賣多少錢?”洪濤躺在船板又開始做夢了。

“不知道……我沒見過那麽大的石斑魚。”泊蛟沒洪濤那個吹牛抬杠的毛病,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洪濤的問題。

“你叔我在家鄉啊,有一艘可以潛到水底下的船,坐上那個船啊……哎!二哥,咱的浮標呢?”洪濤打算把嘴癮再過足一些,給泊蛟講講故事,小孩子嘛,知道不知道的無所謂。可是當他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準備開噴的時候,突然看到遠處那兩根高高矗立的竹竿子不見了一根,為此他還坐起身,四下找了找,果然就剩下一個浮標還立在海面上。

“啊?有魚咬鉤了?”泊小二聽了洪濤的喊聲,手搭涼棚四下找了找,也有點納悶,下鉤剛不到一個時辰啊,沒這麽快上魚吧?要真是魚的話,這條魚肯定不小啊,7、8根竹筒的浮標都能拉倒,這得多大勁兒?

“二哥你的船別動,我去看看……”就在泊小二還在四處張望的時候,洪濤已經把帆拉起了一半兒,駕駛著小木船向浮標的位置靠過去。同時還沒忘了提醒泊小二不用亂動,雖然有另一只浮標,但在大海上一旦走遠了,又無法準確定位的話,想找到一根小竹竿基本等於大海撈針。

“哎!小心點兒……”泊小二沒想到洪濤動作這麽快,本來應該他去追魚的,洪濤和他兒子泊蛟留下看著浮標更合適。

“叔,這邊!這邊!”幾分鐘之後,泊蛟突然在船頭伸出左手,大聲喊了起來,他發現那根消失的浮標了。

“這邊是哪邊?我不是教過你了嗎?”洪濤順著泊蛟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隱隱約約看到有個東西在海面上晃了一下,又倒下去不見。既然浮標還在附近,那就不著急了,讓魚拉著慢慢跑吧,趁這個功夫,洪濤還要考核考核泊蛟的功課。

“……左、左邊!”泊蛟一時還真答不上來,不過他有辦法,他站直了身體,然後看了看自己的雙腳,終於想起來左和右了。因為洪濤教他們的時候,是用立正稍息做例子的,不看腳光看手他還真不太習慣。

“記住,以後在海上不要說這邊、那邊的,要說左右前後,這個左右前後不是你自己的左右前後,而是船的左右前後,明白了嗎?這邊是船的左還是右?”洪濤還不滿足,這些孩子是他為自己培養的第一批海員,連左右都搞不清楚,還遠航個屁,還得強化!

“是……是左……”泊蛟和洪濤面對面站著,不同的變化讓他有點迷糊,又看了看腳。

“左你個頭!趴到船頭上,我喊左你就伸左胳膊,我喊右你就伸右胳膊,不許看腳!”洪濤嘴上在教導泊蛟,眼睛卻一直搜索著左前方的海面,那個浮標已經立起來好幾次了,而且頻率越來越快,看來那條魚沒什麽力氣了。說一點不著急是假的,這是自己第一次在這個時代展露才華,和地籠、螃蟹籠比起來,滾鉤釣大魚才是真本事,至少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好了,你過來搖櫓,看看咱弄上啥大魚了,嘿嘿嘿……”又過了不到十分鐘時間,大魚實在是折騰不動了,那根浮標也直直的立在了海面上。洪濤把帆降了下來,然後和泊蛟換了一個位置,自己走到船頭,準備去真正捕魚了。這倒不是欺負泊蛟,自己學了幾天搖櫓,可是這玩意完全憑手感,沒什麽竅門可言,學習的進度很慢,還不如泊蛟這個孩子搖的好。

“小蛟,記住,以後用叔的這種滾鉤捕魚,不管魚動不動,都不要用手去抓滾鉤的纜繩,一定要用這個長鉤子,記住沒?”洪濤拿起一根搭鉤,剛要往水裡伸,又想起了什麽,回頭繼續教育泊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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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宋朝的魚很傻


海釣大魚即使在現代也是個比較危險的運動,海魚動輒幾十上百斤,稍微一撲騰,人力就無法控制。被大魚扭傷手腕、打斷骨頭的例子不是沒有,如果魚身上還掛著魚鉤,那就更危險了,搞不好魚鉤就會掛在人體上。要是被帶著倒刺的魚鉤掛上,後世還能送醫院救治,這個年代可就麻煩了。沒法開刀取出,只能硬往前推,會不會感染很難說,更危險的是如果刺傷了血管,基本就沒救了。

多說一句,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被帶倒刺的魚鉤鉤到,加入暫時找不到醫院,千萬別讓魚鉤在肉裡待著,太容易感染。也別拉著魚鉤往後拽,萬一被倒刺掛斷了血管就遭了,正確的方式是讓魚鉤向前運動,按照魚鉤的形狀,從鉤尖方向推出來,疼是疼了點,但不會有太多後遺癥,誰讓你不小心被鉤到了呢,疼一次下次就知道注意了。

“記住了!”泊蛟使勁兒點了點頭。

看到泊蛟不是敷衍自己,洪濤才把搭鉤伸出去,鉤住了浮標下面連著的繩子,再把繩子在搭鉤頭上轉了幾圈,這才開始命令泊蛟把木櫓拿起來,升帆開始倒船。他要把這條魚拖出水面看清楚再處理,這樣做比較省事,借用風的力量耗盡它最後一點力量,不累翻肚就不去碰它,反正時間有的是。

“阿爺,大魚!好大!”泊蛟操著帆還不忘了探頭探腦的向前張望,當那條被整根纜繩幾乎纏死的魚第一次露出水面時,他就看見了。估計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麽大的魚,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向他老爹匯報,可惜他的喊聲泊小二不見得能聽見。

這條魚確實不小,淡褐色的身體有點像鯊魚的形狀,2米多長,洪濤目測了一下應該有150斤左右,可能是一種海鱺魚,但不確定。他後世裡只釣過半米長的海鱺魚,沒見過這麽大的。管它是啥呢,反正它是跑不掉了,身上至少掛了3、4個魚鉤,先弄上船再說,可是自己拉不動它,只能升起帆拖著這條魚向泊小二靠近。

“好大的海仔!阿爺恐怕都沒抓到過!”當兩艘小木船靠到了一起,三個大男人拉著魚尾和纜繩把這條渾身冒著血的大魚拖上泊小二的船後,就連泊小二也有點吃驚了,顯然他認識這種魚,不過也沒見過這麽大的。

“這種魚好賣嗎?”洪濤並不關心這是什麽魚,自己想叫它什麽它就得是什麽,重要問題是它值不值錢,別費了半天力氣,宋朝人不愛吃,那不就白搭了嘛。

“小一些的很好賣,土人喜歡吃魚鲙,一條這麽大的要上百文,這條大的……”泊小二也回答不了洪濤這個問題,主要是他沒抓過或者賣過這麽大的海仔魚,很茫然。

“哦了!好賣就可以,小的值錢大的也錯不了,生魚片那玩意越大的魚越好,這個我懂!”洪濤聽了泊小二的話算是放心了,宋人喜歡吃生肉片,叫肉膾,生魚片就叫魚鲙。什麽樣的生魚片好吃,洪濤很有發言權。

同樣是金槍魚,用十斤重的魚做的生魚片就沒有用五十斤重的魚做的好,因為大魚的肉裡夾在著脂肪層,就和五花肉一樣,脂肪越多口感越好。在北美的高級餐廳裡,三文魚也好、生魚片也好,都會標註取肉之魚捕自什麽海域,魚個頭如何,越大越貴,估計宋朝人也不傻。

“讀書認字就啥都懂?”泊小二和泊小三兄弟看著興高采烈的洪濤駕著小木船又去下鉤了,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咋啥都懂呢?和他比起來,兄弟倆覺得自己更像是外鄉人,難道會讀書的孩子就這麽伶俐?

“差不多吧,陳伯就比咱阿爺懂的多,他賣魚賣的錢都比阿爺多。哥,以後讓濤伢子少出海吧,也讓小魚小蝦他們多學點字,咱疍家人不能上學,但沒說不能認字。我們幫他捕魚攢錢買新船,有了這些東西,半年就能把新排船換回來,你說呢?”泊小三看著小船上兩個正在忙碌的身影,心裡也有點想法了。洪濤來了不到十天,就給自己這個家族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究其原因,他認為就是讀書認字這一條起作用了,知道的東西太多,比自己一家人瞎幹強得多。

“沒錯,回去我就和阿爺說,這次輪不到他不同意了,我們兩個一起說!”泊小二也深以為然,為了自己孩子的未來,他決定要站到洪濤這邊一起反對自己的親爹了,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大到可以顛覆一切,包括法律、道德和人類的一切思想。

洪濤並不知道泊家哥倆在背後算計自己,他現在是幹勁兒十足,把滾鉤收拾好,挨個檢查了鉤子的狀態,然後掛上新的魚肉,重新又扔回了海裡,等著下一條嘴饞的大魚上鉤。時間不長,另一根滾鉤又有動作了,這次泊小二沒讓他再去追大魚,而是和泊小三一起駕著船去追了。要說在對付大魚的技術和彪悍程度上來講,洪濤距離這些職業漁民們還有不少差距,人家哥倆根本就沒等大魚游不動,生拉硬拽的就把一條一米多長的牛港參弄了上來。幾乎就在摘鉤的同時,還順手把新魚肉掛了上去,魚上船,鉤下海,熟練之極。

當日頭升到了頭頂,洪濤和泊小二的船艙中各放了兩條百十斤的大魚,兩根滾鉤輪流著上魚,把四個人忙得夠嗆,不過累歸累,心情好啊,這些魚已經不光是樂趣了,而是錢!其實應該是5條的,中間上了一條兩米長的大海狼,還咬斷了一根子線。這玩意不光後世的釣魚人討厭,宋代捕魚人也不待見它。因為他的肉和柴火一樣乾澀,基本沒有人願意吃,長得還特別醜,泊小三連當魚餌的機會都沒給它,拿出砍刀把魚頭剁了下來,然後直接扔回大海,非常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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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要錢不要命


“吃過了午飯,咱們就回去找黃浪,我們船小,裝不下了。”泊小二坐在船頭,一邊啃著洪濤做的烤魚,一邊看著船艙躺著的那兩條大魚,吃一口就笑一聲。如此輕鬆的捕魚日子他從來沒過過,連想都沒敢想過,美是從心底綻放出來的,掩飾都沒用。

“這就是我讓黃伯多找一家人來和我們一起幹的原因,我們自己帶不走那麽多魚,就算把連排船划過來,這些魚也不能久放。以後還需要一艘船專門運輸,抓上一兩條,直接就送回振州去,越鮮賣得越好。”洪濤現在底氣也足了,不管蟹籠好用不好用都無所謂,自己這個董事長算是當定了。有了這個成績,泊福再說什麽都沒用,以後的工作安排自然而然就會由自己定。

“應該把二嫂家裡人也叫過來,不過他們有點遠,在瓊州那邊幫土人運大米呢。二哥,抽空讓人帶個話過去,別在那裡受土人氣了,回來和咱們一起幹吧。”泊小三很贊同洪濤的話,疍家人原本都是以家庭為單位在不同的海域裡生活,主要原因就是生產力不夠,大家湊在一起也捕不到更多的魚,索性各過各的。現在生產力上來了,有更多的人手才能獲得更多收益,就算他不懂什麽叫生產力,卻也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

“我已經讓黃伯去振州給他們帶話了,他家能下海的人多,不回來捕魚去當擺渡,吃土人的官飯,給疍家丟人!”泊小二對他的老丈人明顯有意見,看樣子兩家人以前就尿不到一個壺裡。

“阿爺!鯊魚!好幾條!”泊蛟吃飯快,也不願意和大人一起聊天,正一個人蹲在船頭盯著浮標,他對這種捕魚方式很感興趣,四支浮標能讓他看得井井有味,每當有動作時,他就會大聲提醒其他人,現在他又大喊了起來,只是聲音有點顫抖。

“濤伢子,看來今天是釣不到魚了,它們一來扔啥吃啥,咱們趕緊把鉤子收了吧!”泊小二和泊小三起身看了看,把手裡的芋頭一扔,就去拉帆。

“它們咬到咱們的鉤子啦!”可惜想躲都不成了,一個浮標突然倒了下去,然後附近的水裡就像開了鍋一樣,好幾條鯊魚露出了背鰭,好像在撕咬著什麽。

“濤伢子,我去收另一個滾鉤,這個不要了!它們一來就是一群,會把小船頂翻,千萬不要過去!”泊小二此時已經把帆升滿,為了加快船速,泊小三玩命的搖動木櫓,並且不忘了叮囑洪濤,不要去惹這些鯊魚群,看來他們對鯊魚還是很畏懼的,連滾鉤都要放棄了。

“別操蛋了,老子好不容易弄來的鉤子,豈能便宜了它們!小蛟,這玩意能賣錢不?”洪濤一點兒都不怕鯊魚,他上輩子、上上輩子不知道弄死了多少隻鯊魚,做為一個釣魚人,鯊魚和海狼就是敵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

“嗯嗯嗯……可是阿爺……”泊蛟聽了洪濤的問話,本能的點了點頭,然後馬上就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指著遠處的泊小二試圖讓洪濤改變主意。

“阿爺個屁,你叫泊蛟,蛟是啥?不就是鯊魚嗎!有這麽沒勇氣的鯊魚嗎?閉嘴,過去!看看你老鼠叔叔如何大戰鯊魚吧!”洪濤沒功夫和泊蛟廢話,把上衣一脫,露出了後背那個老鼠頭紋身,眼看滾鉤就要被拖走了,那些麻繩可禁不住鯊魚牙齒的磨咬,丟一個鉤子洪濤都心疼,好幾天大米飯錢啊!洪濤經過這麽幾次穿越,有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是老鼠超人。這個人吧,一旦死不了,死了之後還能活,他就會把死視為一個屁。

“再靠近點!別怕,你叔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說轉舵就轉舵,把左右先給我分清楚,準備啊!”隨著小船慢慢靠近滾鉤,洪濤拿起一根魚叉,站在船頭上,死死的盯著海面下那些翻滾的黑影。這片海水已經被攪混了,看來鯊魚們並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搶食。應該是有一條魚咬到了魚鉤,但是力量不夠帶倒浮標的,於是血腥味招來了鯊魚群。也不光是這條魚,這一上午,有五條魚的血液都在這片海域裡流淌著,還有那條被砍成兩段扔了的海狼,味道太濃了。

“濤伢子!別……”遠處的泊小二終於發現洪濤的船沒跟上來,轉頭看到洪濤的姿勢,就明白洪濤要幹嘛了,可是話音未落,洪濤已經用一個標準的扔標槍姿勢把魚叉猛地衝水中扔了出去。

“嘩啦!”魚叉準確的插在一條剛把脊背露出水面的鯊魚身上,尖銳的四棱錐深深的刺進它身體側上,一股暗黑色的血液從它身上冒了出來。這條鯊魚吃疼之後,原地翻了一個身,直接就向深海鑽去,不過魚叉的倒鉤死死的卡在它的皮肉中,連帶著船上的纜繩開始一起向水下沉去。

“小蛟,記住啊,在船上,千萬不要踩著纜繩,什麽船都一樣。更不能把腳放在纜繩中間,看到沒,鯊魚可怕嗎?扎疼了它照樣是逃跑,只要你叔我想要的東西,就別想跑!”洪濤很滿意自己這一魚叉的威力,一邊教授泊蛟使用魚叉的注意事項,一邊盯著纜繩的放出速度,等纜繩速度放慢之後,他就抓起纜繩,開始往上拉。

鯊魚這種動物,兇猛、高速,但是沒耐力,還不能肚皮朝天,一旦被拉得肚皮朝天了,它就像半身不遂一樣,立馬就失去了對自身的控制力,具體為什麽洪濤也不清楚,好像是它身體構造的問題吧。如果是一條同樣長度的金槍魚,洪濤根本就不敢用魚叉去叉,那玩意瘋起來能拉著小船跑出去十幾海里不休息,即使是後世的高科技漁具,也不能百分百對付大塊頭的金槍魚。不過鯊魚就沒這個本事了,很快就被洪濤拖死狗一樣拖回了水面,剛打了一個挺兒,又一根魚叉直直的扎進了它的腦袋。這下它乾脆就不跑了,直接被洪濤一魚叉給扎死了,直挺挺的躺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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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鮮魚翅


“別光傻看著啊,它都死了還怕什麽!趕緊幫叔把它弄上來,一會別的鯊魚就該瘋了!”這條死鯊有近三米長,洪濤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拉不上來它,然後泊蛟就又挨罵了,哆哆嗦嗦的跑到船邊,抓住了鯊魚尾巴,連拉帶拖的幫洪濤把它弄上了船。

“用砍刀把這個、這個、這個全砍下來,然後推到海裡去,身體我們不要,裝不了那麽多!”洪濤腳踩著鯊魚腦袋,把第二根魚叉拔了出來,四棱錐的錐尖已經有點鈍了,不過不要緊,還能用。看著楞戳戳的泊蛟,洪濤彎腰從船幫內側把砍刀抽出來,照著鯊魚的背鰭根部猛砍,濺了一身一臉的鯊魚血也顧不上,把泊蛟看得直哆嗦,他恐怕沒見過洪濤這麽兇惡的人。

有了第一次經驗,洪濤的膽子就更大了,那條被砍掉背鰭、胸鰭、腹鰭、尾鰭的死鯊魚很快就成了別的鯊魚爭搶的目標,對於洪濤這個殘殺它們同類的兇手卻不聞不問。自相殘殺的後果就是被外人趁機偷襲占便宜,很快第二隻鯊魚也被洪濤弄上了船,幾分鐘之後,海面上又多了一條鯊魚屍體。然後就是第三條、第四條,洪濤就像一個機器人,扔出魚叉、再扔出魚叉、拉動纜繩……泊蛟也不像剛開始那樣恐懼,人和鯊魚一個德性,見到了血就興奮,滿船的鮮血已經讓泊蛟的腎上腺素分泌到了極限,手中的砍刀上下飛舞,也濺了一頭一臉的鯊魚血。

“叔……叔……大船!來大船了!”正當洪濤殺得起勁兒,往一條4、5米長的大鯊魚腦袋上插第三根魚叉的時候,泊蛟又開始叫喚了,這次他抱著桅桿,指著洪濤身後,表情不恐懼,反倒很高興。

“船……我艹!這尼瑪不科學啊!難道我又穿越回去啦?”洪濤回頭一看,差點一個踉蹌掉水裡去。身後三四百米之外,停著一艘巨大的帆船,有多大呢?至少有30多米長,艉樓有十米高,三根桅桿和電線桿子一樣,船身上一層紅一層綠的畫得很花俏。洪濤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大的帆船,有點迷糊,扭頭又找了找泊小二那艘小木船,以便確定一下自己還在不在這個時代。

“它……它是幹嘛的?海盜?”洪濤看到船甲板上有人影晃動,好像正在往下放小木船,立刻警惕起來。

“是鳥船,裝不了太多貨,可以日行千里,跑好快好快!”泊蛟看著這艘大船,眼睛裡快看出花兒來了,年輕人喜歡幻想、喜歡冒險、喜歡傳說,這艘大船讓他很著迷。

“千它娘的里,老子游泳都比它快!等你叔攢夠了錢,造一艘真正的遠洋船給你看看,和我的船比,這個就是土鱉!”洪濤也有點羨慕嫉妒恨,不過嘴上絕對不能落下風。

不一會,一艘小船從大船上放了下來,三四個人划著槳很快靠近了洪濤的小木船。洪濤對這幾個人並不太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這艘小木船帶著明顯的阿拉伯風格,兩對長槳也是圓槳葉長柄的摸樣,很有特點。不光船有特點,站在船頭上的人也很有特點,他居然穿著一條燈籠褲一件小坎肩,怎麽看怎麽像馬來人的打扮兒。

“疍家佬!你們的魚賣否?”一張嘴,洪濤又有點迷糊了,這位的口音好像有點江浙味道,對方說的很慢,就快一個字兒一個字往外蹦了,估計是怕洪濤聽不懂。

“土佬兒!你想買那種魚啊?這個還是這個?”洪濤嘴上從來不吃虧,既然對方不那麽尊重自己,張嘴閉嘴就疍家佬的,那自己也得找補回來。叉著腰,用魚叉指了指海水裡殘留的兩條鯊魚屍體,又指了指船艙裡那兩條牛港參。

“咱船主路過這裡,正好看到你們捕魚,拿著吧,這貫錢歸你了,你的魚咱全都要了,收拾收拾快點送過去。”看到洪濤這個嘴臉,船頭那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臉上立馬沒了笑容,從腳下拿起一串銅錢,咣噹一聲扔到了洪濤甲板上,扭頭就要返航。

“哎哎,等等!一貫錢你就想買魚翅吃?就想吃鮮魚鲙,你們家主人窮瘋了吧?你見過這麽大魚嗎?這是老鼠鯊,非常珍貴,你吃過鮮魚翅嗎?看到沒,還帶著血花呢!別廢話,想買的話,一貫錢一片翅,海裡的死魚算你兩貫錢一條吧。買不起就請走人吧啊,你看看,你們一搗亂,我的鯊魚群都跑光了,不讓你賠就不錯了!”洪濤用魚叉挑起那一貫錢,直接甩了回去,正好砸在那個中年人的後背上。然後撇著嘴就像看街邊要飯的一樣看著對方,用魚叉指指點點的定下了價格。

“你不是疍家佬!”中年人臉上頓時泛起了橫肉,一張嘴就揭穿了洪濤的身份。

“你是買魚啊還是買人啊?要買魚就是這個價格,要買人,回去把那條船裝滿金子,我立馬跟你走!小蛟,升帆!”洪濤心裡還是有點虛,自己這個身份沒法說啊,而且他也不清楚宋朝到底有沒有戶籍制度。但氣勢不能弱,雖然對方船大人多,洪濤還真不太怕他們,大家真要跑起來,指不定誰比誰快呢,這種大商船不敢隨便離開航道,萬一觸礁了全得完蛋。

“成,就按你的價格,我全要了!”中年人一看洪濤嚇不住,也沒了辦法,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沓子印著畫的紙,準備付款。

“等等,我只收銅錢,不收會鈔!”洪濤認識那個玩意,那就是會鈔,最小面額200文,陳名恩船上就有,出去買東西很不好用,出了城鎮之外,黎人根本不收。

“按照大宋律法,你這句話就夠坐監好幾年的!”中年人有點意外,居然還有人敢當眾說不收會鈔,還是個疍家人?

“你少和我扯淡,愛買不買,有本事你自己撈去。現在告訴你啊,價格漲了一倍,你還是別買了!”洪濤很想一魚叉插死這個孫子,廢話太多,還句句說到自己的命門上,掙錢的事情他已經不指望了,現在他想趕緊離開這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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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瓊州羅家


“好好好,銅錢就銅錢,我這就給你回去拿,好吧?那這兩條魚我先……”此時後面的大船上有人在喊叫,這個中年人回頭應了一聲,臉上又掛上了微笑。

“一手錢一手貨,錢貨兩清,我就等你一刻鐘,過時不候!”洪濤也聽不懂後面大船上的人喊什麽呢,但是不給錢一塊魚肉也別想拿走。

“好好好……你這樣的疍家佬我是頭一次見,你也不看看船上的旗號,瓊州羅家你知道不?”中年人讓洪濤給氣樂了,他拿洪濤這個滾刀肉還真沒轍,此時泊小二和泊小三也收完了滾鉤,正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四個疍家人在海上還真沒人願意惹,他們是窮命不值錢,惹了就和你拼命。

“一刻鐘啊……”洪濤根本沒聽說過什麽瓊州羅家,就算聽說過也沒用,誰會因為幾條魚,從瓊州跑到振州來報復啊,那不是吃多了撐的嘛。

中年人指揮著水手把小船又划了回去,然後從船上又爬下來一個人,還續下來兩個筐,這艘小船又划了回來。洪濤一直都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只要那艘大船有升帆的跡象,他就會讓泊蛟升帆跑路,好在大船還是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而且船艉樓上又多了幾個人影,好像也在盯著這邊看。

“喏,50貫,你會數數嗎?數清楚嘍!魚歸我了吧?”當兩艘小船船頭碰船頭之後,那個中年人把一個竹筐咣噹一聲放到了洪濤這邊,聽聲音挺沉的,裡面裝著一圈一圈的銅錢,看樣子是不少。

“小蛟,把銅錢放到船艙裡,把這些魚翅裝籃子裡給他們。”洪濤用魚叉尖隨意挑起一串銅錢,拿到手上看了看,確認是銅的,才吩咐泊蛟開始幹活兒,至於夠不夠五十貫,洪濤覺得應該夠。不過從大船上後下來的那個人更讓他警惕,那個30多歲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繡著花的青色綢緞長袍,腦袋上沒戴帽子只在頭頂上裹著一塊綢子,面色不算黑,但也不白,三縷鬍子還挺有造型,就那麽背著手,不錯眼珠的盯著自己,好像在看一件物件。

“我那條船裡還有兩條大魚,你們要不要?算你們便宜點兒!”看到泊小二他們也趕了過來,洪濤才想起不如把漁獲一起賣給他們,趕上這麽一個大頭不容易,不管他們出於什麽目的要買這麽多魚,反正錢到手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你太奸猾了,這五十貫買你這些魚只多不少,你還算我們便宜一點兒?”中年人讓洪濤氣樂了,他恐怕是沒見過這麽財迷的疍家人,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個人。

“要!如果你幫我送到船上去,我再給你五十貫!敢不敢?”身後那個青袍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口音好像輕一些,語速不快不慢,很有一種大領導的氣勢。

“那還是算了吧,這兩條魚我們自己留著了,多謝幾位啊,如果以後還想買大魚,就到振州等著,隔幾天就會有的!”洪濤可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兒,還送上船,別扯淡了,你不讓我下來咋辦啊?但是這個大客戶他又不想丟了,所以還得留下一點兒線索。

“小哥,我是瓊州羅家的人,不會圖謀你的魚,只是我聽你的口音有些耳生,想必你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難逃的北人。我是海商,喜歡結交一些奇人,剛才我看你獨自搏殺蛟鯊,很是勇猛,故此才生了好奇之心,想邀請你上船敘一敘,你看如何?”青袍人這次衝洪濤抱了抱拳,文縐縐的說出一番理由來,然後很真誠的看著洪濤,等他反應。

“您等等啊,我先問問我的哥哥……”洪濤覺得他不像是在說瞎話,自己一個破漁民,人家能圖自己什麽啊?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要諮詢諮詢泊小二兄弟,看看這個什麽瓊州羅家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羅家是瓊州大官,在振州也有大海船,是島上最大的商家。”泊小二的回答讓洪濤很失望,合算他也不清楚羅家是幹什麽的。

“二哥,讓三哥帶著小蛟先去找黃浪兄弟,你駕船跟著這艘大船,我上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話,說不定會給咱們找個大主顧,以後就不用零散賣魚了。”洪濤想了想,既然是海南島最大的海商,那就可以聊聊,自己最不怕的就是和商人聊天,只要有利益,商人就是好夥伴,這個道理在任何朝代都一個樣。

“好……要不我陪你上去?兩個人也好照應!阿爺讓我看著你……”泊小二同意洪濤的辦法,只是不太放心洪濤自己上船,他還記著泊福的囑咐呢。

“不用,萬一有什麽事兒,你就駕著船自己先跑,總比一起被人家綁了強啊!放心吧,我一個人對付四五個沒問題,大不了我跳海游泳,你接上我就走,論游泳我也是疍家人啊,他們土人追不上我。”洪濤沒法和泊小二講太多道理,只能是糊弄他。

“讓您久等了,我這邊安排好了,走吧,這條魚我幫您拖著!”洪濤也乾脆,既然想好了,那就幹!當下跨過了船頭,伸手從海裡抓住一條鯊魚尾巴,就跨坐在船幫上。

這艘大海船從遠處看不小,離近了更顯大,三四層樓房的高度,都得仰著脖子才能看到船舷。上船的方式也很特別,沒有舷梯,也沒有吊籃,就是扒著船幫上一層繩網往上爬。別看那個青袍人文縐縐的,伸手還挺利落,比洪濤爬得都快。

“船艙裡太憋悶,我們就在樓頂落座可好?”到了甲板上,洪濤眼睛就不夠用的了,這個年代的帆船是個什麽模樣,今天洪濤還是頭一次近距離觀察,很多小細節他都不清楚是幹嘛的,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只能是在腦子裡琢磨。這時青袍人伸手向著船尾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率先帶路沿著木樓梯向上爬去,洪濤跟在後面腦袋還不停的左右轉動呢,像個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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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船上盤道


“在下羅有德,瓊州羅家之子,不知壯士如何稱呼,哪裡人士?”艉樓頂上是一個小平臺,上面放著半圈座椅,中間還有矮几,不中不洋。洪濤分辨不出來這種擺設到底是不是宋朝的規制,他也沒見過宋朝人的家裡到底什麽樣子,疍家人和陸地上的族群基本沒有交往,那個朝代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意義。

“我不是大宋人,姓洪名濤,來自澳洲……家祖來自登州以北,具體是哪裡我也不太清楚。”洪濤只能是接著編瞎話,至於這個澳洲能不能矇住這個大宋朝的海商,那就要看運氣了,這個人明顯算是走過見過的主兒。

“澳洲?恕在下愚鈍,這個澳洲處於何處?”羅有德顯然沒聽說過洪濤口中這個地方,有點迷惑。

“南番再往南幾千里還有一處大陸,非常荒蕪,只在沿海有一些小城,那裡有一些來自各個國家的流民居住,風俗習慣與中原完全不同,我也是第一次回來,對大宋的語言、習慣也不太了解,還望海涵。”洪濤搜腸刮肚的找出幾句聽上去像古人的詞彙來應付著,先把基調定好,以後就好聊了。

“哦!南番諸國往南還有大陸?是島還是大陸?”羅有德對洪濤所說什麽語言習慣的異常並沒太大反應,但對洪濤所說的這塊澳洲大陸很熱心。

“大陸,比中原還大的大陸,我也沒走遍過,太大了,交通不便。而且腹地多是沙漠戈壁,非常酷熱,很難通過。”洪濤就按照澳洲的實際情況給羅有德大概講了講,就算他聽說過也沒關係,都是事實嘛。

“嘶……妙啊!南番之南還有大陸……洪兄,可否在海圖上為在下指點指點?”這個羅有德好像城府並不太深,或者說並不打算和洪濤聊什麽正經事兒,性格比較隨意。

“阿郎,可點茶否?”這時三個端著托盤的年輕女人沿著樓梯走了上來,裙擺很長,腰身也很高,袖口像個小喇叭,還很短,一抬手已經露出了胳膊肘,外袍下面還有內衣,不能說是低胸,但也不高。她們腦袋上都盤著頭,具體是啥樣式洪濤也不認識,反正就是腦袋一邊一個髮圈,像戴著兩個麵包圈。

“哦,點點……去叫阿財把海圖拿上來,速去!”羅有德還沉浸在洪濤所描述的那個南方大陸上,皺著眉仔細琢磨,也想不出澳洲會在哪兒。

“呵……還挺香啊,我以為這個年代沒香水呢。”聽到了吩咐,其中一個女子轉身走了下去,兩外兩個女子把手中的托盤放到了矮幾上,就站在洪濤和羅有德的身邊開始沏茶。洪濤聳了聳鼻子,聞到身前這個女子身上有一股子麝香味道,這種香料洪濤最熟悉,因為後世的很多魚餌裡也添加。

剛開始洪濤以為就是沏茶呢,可沒想到宋朝喝個茶會這麽麻煩。女子先從身前托盤上的一個黑色小陶罐裡取出兩塊拇指大小的茶磚碎片,然後放到一個研磨中藥的石碾子裡,開始一推一拉的磨上了,很快把那兩小塊茶磚全都磨成了碎末。這時又拿起一個很小的細籮,把茶磚碎末過濾了一遍,稍微粗一些的還得重新磨碎。

茶葉準備好了,這還能叫茶葉嗎?比老北京人喜歡喝的高碎還碎!此時她又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杯子,把碎末全放了進去,這才離開矮几,從身後的一個木頭盒子裡用一個帶把的鐵圈挑出一個瓷瓶,把裡面的水倒入了茶杯,一邊倒還拿著一個前面是小勺子,後面是小刀子的銀質東西飛快的攪拌,和打雞蛋一樣。

這時奇跡出現了,茶葉末子水上出現了一層白乎乎的細膩泡沫,特別特別像後世那種卡布奇諾咖啡。這個侍女還用那個小勺子在泡沫上來回划動了幾下,等泡沫變成了一副很有意境的山水畫,這才拿出勺子,衝洪濤和羅有德鞠了一躬,倒退著走了。

“不值一提,雕蟲小技,作畫是最低級的點茶技術,據說臨安城裡已經開始流行在茶湯上寫詩詞了……洪兄,請了!”羅有德並沒拿在茶沫子上作畫當回事兒,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弄得他鬍子上都是泡沫,也不擦。

“請、請……”洪濤都有點腦短路了,這還不叫本事?這玩意拿到後世去百分百屬於世界文化遺產啊!什麽?在茶湯上寫詩?這尼瑪還是肉人能做的事的嗎?神仙吧!

“活該你們丫挺的亡國啊!都讓別人把國家打下一半來了,你們不琢磨怎麽反攻,還尼瑪和這個茶葉水較勁兒呢!”茶水喝到嘴裡,洪濤也不知道是什麽味道。原本他對大宋朝還是有點認同的,這個一個百花齊放的年代、這是政府最寬鬆的年代、這是一個全民的社會……可是這一杯茶,讓他心涼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阿郎,海圖還來!”這時,剛才那個和洪濤侃價的中年人帶著兩個男僕抬著一個茶几一樣的玩意走了上來,把茶几放下,又把一卷綢布慢慢的展開。

“洪兄請看,這時我羅家的海圖,斗膽問一句,你說的那個澳洲處於何處?”羅有德看到那個綢布卷,立馬來了精神頭,蹲在茶几旁邊,眼巴巴的看著洪濤,那個可憐樣啊,讓洪濤都不忍不告訴他。

“這是越南?”洪濤的精神頭也來了,這可是第一次看大宋朝的海圖,會是什麽樣呢?一伸頭,完蛋艹,這不是世界地圖,充其量是個東南亞草圖。

“上面是交趾,南面是占城……”羅有德不明白洪濤說的越南是啥意思,他把越南分成了兩部分,是兩個國家。

“這是呂宋?”洪濤又指著菲律賓的位置問,這裡的綠色小點兒最多,應該是沿途的停靠港。

“小呂宋!”這次羅有德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這是馬來?”洪濤一看羅有德並不排斥和自己互通有無,也就不費勁兒去想這些東南亞國家的古稱,問題是想也白想,腦子裡沒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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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南宋吃貨


“勃泥國!”羅有德指著加里曼丹島的北部,又說出一個讓洪濤沒什麽印象的國家名稱。

“這裡呢?”洪濤乾脆自己不說國家名了,改成用手指著圖上問。這個海圖畫的比例尺不對,馬來半島變成了一個小不點兒,蘇門答臘島倒是很大。

“阇婆……”羅有德為了得到洪濤有關澳洲的答案,真是不惜血本啊,有問必答。

“這裡?”洪濤還不太甘心,又指了指雅加達附近。

“爪哇……”這個名字洪濤聽說過。

“澳洲就在這裡……”洪濤根本就不想喝那一杯咖啡一樣的茶水,所以正好當成墨汁用了,伸手指蘸著茶水,在海圖下面的茶几上把澳洲大概的模樣畫了出來。

“忒大!”羅有德讓澳洲的面積嚇了一跳,就算他把菲律賓群島和蘇門答臘島畫得有點走形了,但和澳洲比起來,還是個小不點兒。

“差不多吧,你這個海圖不太準確,誰畫的?最好重新畫一個,太耽誤事兒,容易死人!”洪濤顯擺完了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家鄉,又有點飄飄然了,嘴上少了把門的。

“咄!你個小子,口氣忒大,這是羅家……高價買來的海圖,二百年歷史,你說不準就不準!”羅有德還沒說什麽,邊上那個中年人倒先不幹了,不過從他口氣中,洪濤聽出來了,這張海圖恐怕也不是好來的,說是高價買來的,到底怎麽來的另說。

“呵呵呵呵……也是啊,我就是閑聊。您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當然比我明白了,別往心裡去啊,閑聊閑聊!”中年人這一聲喝斥,反倒提醒了洪濤,不能太招搖啊……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這兩片肉就是惹禍精!

“阿財,去準備晚飯吧,今天我高興,吃四餐!不得慢待!”羅有德別看性格隨和,但是眼光很毒,一眼就看出洪濤要往回縮,馬上換了話題,順勢把那個引起洪濤警惕的中年人趕跑了。

“沒事!沒事,我就是個打漁的,也不懂禮數。冒昧問一句,這個鯊魚不都是吃魚翅嘛,您要這個魚身子何用?”洪濤也不敢再說地圖上的事情,雖然眼睛還盯著地圖,但嘴裡已經變了話題,他要在最短時間內把這張地圖的大致形狀記下來,自己以後能用上。不是使用,而是害人用,害那些阻止自己夢想的人用,任何人!

“哦,洪兄不清楚鯊魚可食皮?哈哈哈哈……好好好,為兄正好讓你嘗嘗,阿財,弄一道鯊皮餺飥(botuo)來,二巡再上!”羅有德讓洪濤問得一楞,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開心的笑著,然後趴在艉樓欄杆上衝著下面大喊,好像他發現了什麽寶物一樣高興。

“餺飥為何物?”洪濤是頭一次聽說這個詞兒,他知道肯定是吃的東西,但不知道是啥。不知道就問,他覺得在哪個朝代都是這個道理,沒必要裝知道,裝到最後還是要露餡的,任何朝代的人也不是傻子。

“洪兄莫急,上來便知、上來便知!敢問洪兄的家鄉可有什麽稀罕吃食?慚愧慚愧,為兄我也是個饕餮,走遍了南番,每到一處必先品嘗吃食!”羅有德的這個態度讓洪濤很舒服,他不端著架子,有啥說啥。

“呃……吃食嘛……魚排、涮肉、鹵煮還算新鮮,另外羅兄可曾吃過麵包?”說起吃的東西,洪濤有一肚子可講,問題是不能說出大宋朝沒有的調料來,至少辣椒沒有、土豆沒有、孜然沒有、咖喱沒有、醬豆腐和黃醬有沒有,洪濤不清楚,還是找目前作料齊全的菜式說吧。

“不曾聽說!妙啊……哈哈哈哈!洪兄,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在振州多盤恒幾日,只要洪兄在一旁略指點一二,為兄我必然能做出來!”沒想到這個羅有德還是個大吃貨,一聽說有他沒吃過的玩意,眼珠子都瞪圓了。

“可是我還得回去打漁啊……”洪濤當然不樂意給他當廚師了,自己尼瑪曾經是世界首富,雇世界首富當廚師,這得多少錢啊!

“不妨!不妨!按照近日的價格,每日結算,不管有魚沒魚!”羅有德還是真下本兒啊,一天要付洪濤上百貫銅錢。

“不不不,我不是要錢,我是說我還有疍家乾爹要養活。羅兄也清楚,疍家人生活很苦啊……”洪濤一聽有百貫工資,立馬動心了,啥世界首富都忘了,就算天天能碰到鯊魚群,也不可能天天能碰到羅有德這樣的吃貨啊。他雖然嘴上說不要錢,實際上就是讓羅有德再把工資確定一下。

“為兄明白,這個錢定要出的,只是能不能先請洪兄讓在下先睹為快?實不相瞞,碰到我未嘗過的吃食,徹夜不能安眠啊!”羅有德果然按照洪濤設計好的路子走了下去,不過他也不白給,要讓洪濤露一手之後才成,但是這個話說得真是八面玲瓏了,由此可見,這個羅有德也不是糊塗蛋,人精啊!

“沒問題,那就先來個簡單的魚排吧,只要有小麥粉即可!”洪濤也不得不對這個羅有德另眼相看了,這傢伙是個笑面虎,看著人畜無害,可是一點虧都不吃,至少他自己要認為不吃虧才可。

“有有有……是否要把廚房騰空,免得絕技流散?”羅有德比洪濤想得還周到,居然提出專利問題了。

“不用不用,如果羅兄喜歡的話,盡可跟我學,很簡單,一學就會!”洪濤站起身,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發出了邀請,一個破魚排,還弄啥絕技啊,自己也沒打算以後靠當廚師生活,誰愛學誰學!

“哈哈哈哈……痛快!為兄陪你去!”羅有德就等洪濤這句話呢,片刻都沒遲疑,起身就跟著洪濤一起下了樓,合算洪濤是假客氣,他是真實誠。

羅有德並沒騙洪濤,他確實是個吃貨,船上的廚房居然在一層甲板之上,這尼瑪是人住的地方,楞改成一間巨大的廚房了,這算不算宋朝的有錢人洪濤不清楚,反正這個做派洪濤喜歡,有個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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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南宋移民制度


魚排怎麽做?基本不用做,英國人的食物就一個詞兒,簡單!把海魚肉剔下來,保證無刺無骨之後,用重物輕砸,把魚肉的纖維全敲斷,然後裹上雞蛋和麵粉就下油鍋吧。表面稍微一見淡黃就撈出,千萬別耽誤,出鍋之後它還會加深顏色,如果金黃再撈出,過一會兒就焦黃了。

然後呢?然後就該往嘴裡塞了,不怕燙的馬上就能塞,怕燙的等一會再塞。連鹽都不用放,海魚肉本身就帶鹹味,如果口重,可以搭配奶油、果醬、葡萄酒熬製出來的汁,一般直接吃即可,用麵包夾著也成。說白了就是軟炸里脊,只不過更省事而已。

“這是菜油?”進了廚房,洪濤算是真正了解了南宋時期的烹飪文化,作料很齊全啊,除了沒有辣椒之外,幾乎後世用的東西現在都有。什麽蔥蒜薑、胡椒、花椒、醬油、醋、韭菜花、芥末、藠頭、辣蓼都有,還有幾種香料連洪濤都不認識,聞了聞還是不認識。最讓洪濤吃驚的是,宋朝已經有了炒鍋,還是雙耳鐵炒鍋,並且用的油絕不是大油,而是菜油,是什麽菜油,洪濤還不確定,很可能就是菜籽油。

“菜籽油!洪兄家鄉不食此物?”羅有德站在洪濤身後,饒有興致的看著洪濤炸魚排,從動作上就能看出洪濤不是生手。

“我家鄉多是大豆油!”這個瞎話啊,洪濤都不好意思編了。天天吃調和油,買個花生油還是尼瑪假的,哪兒來的大豆油啊!不過花生不能說,因為宋朝肯定沒花生,那玩意是美洲特產,最早也要等到發現美洲才可能出現在亞洲。

“大豆?做豆腐的大豆也可榨油?”羅有德真不是裝的,但凡是和吃有關的東西,他都特別上心,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胖,連肚子都沒有,這尼瑪也不太科學啊!

魚排炸得很快,船上的廚房不使用炭火,而是直接用煤塊,還是優質無煙煤塊,這玩意哪兒來的,洪濤也打算抽功夫問問,現在沒時間,因為他要手把手的教羅有德炸魚排。自從他吃了第一口之後,就覺得很不錯,雖然不至於讓他驚呼,但也想以後可以自己做著吃。他這個大富翁當的,做個飯還得他自己先學會,然後再去教廚子,這一點和洪濤有點像,都是好奇動手派的。

學會了做魚排,羅有德很欣慰,對洪濤來自南洋神秘大陸的說法也逐漸認可了。因為他自詡走遍了那張海圖上標示的所有國家,嘗遍了當地的食物,卻從來沒吃過魚排這種玩意,連聽說都沒聽說過。對於洪濤說話的腔調、詞彙也是聞所未聞,尤其是洪濤那種氣質,明顯不是一個長期勞作的普通漁民,還有他身上穿的這身原色麻布衣褲,先不說布料奇特,就連款式也很奇特,那種圓圓的象牙扣子更是讓羅有德感嘆,真是一種精美、實用的裝飾品。

當他聽說洪濤還會裁剪做衣服時,立馬就又親熱了幾分,拉著洪濤的手就和一對兒玻璃一樣,久久不肯撒開。他想求洪濤幫他也做一身澳洲的衣服,他不光喜歡嘗美食,還喜歡新奇特的衣服,只要見過的,必須買幾件,回國之後穿出去在朋友面前顯擺顯擺,並以此為榮。

“官府不管嗎?”洪濤讓羅有德說迷糊了,此人簡直就是個時髦潮人,這種人還能在宋代生活下去?不會被各種禮法壓死?

“官府?他們為何要管我穿戴?我又不當官不入學,經市舶司抽分完畢,咱想穿就穿、想吃就吃,何來管教?洪兄家鄉不讓隨意穿衣嗎?”羅有德這回又讓洪濤問糊塗了,為啥穿個衣服還會被官府過問呢?

“哦,我只是聽祖上傳言下來,說是這裡吃飯、穿衣、說話、辦事都是有嚴格制度的,不能隨意亂來,輕則遭人摒棄,重則要去官府吃官司。所以我落難之後,並不敢靠近城鎮,生怕行為怪異、口音奇特惹來麻煩,幸得疍家人收留我,否則說不定就餓死了。”洪濤有點明白了,好像這個宋朝比明清兩朝要開化一些,官府對民間的管制力並不太嚴格。

“哈哈哈哈……洪兄祖上說得可能是前朝大唐,不過也言過其實了。據為兄所知,即便是大唐也不會因為穿衣服吃飯說話獲罪的。但也有一種可能,令祖上是在朝為官之人,那就要克己一些了,像你我之流,商人耳,並不需如此小心,否則還有什麽樂趣可言!即便是官家看到也不會有半分不悅,說不定還會側目一二呢。”羅有德越來越覺得自己撿了寶貝,和一個來自未知國家的人探討各自國家的生活習慣、文化也是一種樂趣,非常有意思,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也就是說我這樣去了城鎮,沒人會把我當怪物,也可以住店買東西,不用什麽身份證明文件?”洪濤還有點不相信,戶籍制度這個玩意在哪朝哪代都有,明清之時、甚至在自己生活的年代裡,戶籍制度依舊控制著每一個人,憑什麽到了宋朝就沒用了呢?不科學啊!

“如是宋人,無礙!洪兄是番邦子民,需到市舶司入冊之後,就可以和宋人一般無二了,除了不能考學做官,買產做生意都可,在一地居住滿五年期,即可入我大宋和宋民無二了!”羅有德又說出一個讓洪濤目瞪口呆的答案來。

這個問題洪濤真是沒想到,宋朝竟然開放如斯!這尼瑪不是13世紀的美帝國主義嗎?合算老美那一套不是他們獨創的啊,是尼瑪剽竊我們大宋朝的!

按照羅有德的介紹,戶籍制度在唐朝時候,確實是很嚴格的,那時分為編戶和非編戶。編戶就是良人,說白了就是具有完全民事責任的公民,有戶口本的。非編戶則是賤人,這些人只能從事賤業,不能考學不能做官,還是世襲的,有點像印度的種姓制度。他們連戶口本都沒有,只能寫在編戶戶口本上,算是編戶的家庭財產,和牲畜一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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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有目標了


這種戶籍制度到了宋朝就被廢止了,大宋朝也規定了兩種戶口,既坊郭戶與鄉村戶,這就有點像現代中國的城鎮戶口和農村戶口。不過這個玩意不是死的,可以互相轉變,你要是進城打工,只要按期交稅,滿一年之後就可以由三家坊郭戶作保來申請坊郭戶口了。如果官府覺得城市裡人口太多,就會發起勸歸運動,勸城市裡找不到正經工作的人去農村種地。

這個勸歸運動不是上山下鄉那樣強制性的,是勸不是強迫。宋朝的官府會用各種優惠政策誘使你去農村種地,比如給你減稅啊、免稅啊、發種子、發農具、甚至發給耕牛,讓你覺得有利可圖,自然就有人樂意不在城市裡混,去鄉下種地了。

宋朝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戶籍制度,完全是因為改革開放政策導致的。沒錯,就是改革開放,和現代中國的改革開放基本一個意思,就是大力發展商業、發展對外貿易。北宋時全國的農業稅只占了三成不到,也就是說宋朝的GDP並不依靠農業,商業才是大頭。而且在商業裡面,對外貿易又占了4成還多,到了南宋時期,這種狀況就更嚴重了,對外貿易幾乎占了南宋朝廷全年稅收的一半兒。

我們國家改革開放時,第一個打破的就是戶籍制度,當年的進城務工大軍是什麽樣的,大宋朝就是什麽樣的,所以再用唐朝那種戶籍制度顯然就不合適了。更讓洪濤直咬後槽牙的是,在大宋朝居然也有北漂、南漂人群,當時叫做浮人。

北宋時開封城裡有150萬開漂,南宋時臨安也有70多萬臨漂。像廣州、泉州這樣的對外開放港口,不光有宋人進城打工大軍,還有很多東南亞甚至黑人來此討生活,所以外國人這種生物,在大宋朝老百姓眼裡根本不算新奇,你就算穿著、語言再怪,也沒人因為這個抓你,南腔北調已經是南宋各大城市的常態了。用後世的話說,南宋的沿海幾個港口,都已經是國際化大都市了,誰聽說過國際化大都市裡缺少外國人的?

“這尼瑪是要進入資本主義初級階段了啊!如果在南宋就讓中國進入了資本主義,那以後還有歐美什麽事兒嗎?到時候波斯灣停的都應該是大宋朝的艦隊吧?不成,不能讓蒙古人毀了這一切,他們就是一群蝗蟲,只破壞不建設,想破壞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不過別來南宋破壞,還是去歐洲吧,那邊打爛了更好!”洪濤已經有點聽傻了,雖然他還沒踏上過任何一座南宋城市,但僅憑羅有德這一番簡單的介紹,就能聽出來,南宋這個社會已經開始萌發資本主義小苗了,正處於一個向東還是向西的十字路口上。如果抗住了蒙古人不被滅國,那它很可能會孵化出一個完全不同的資本主義國家來,那樣就會領先全世界幾百年進入資本化大生產階段。

一旦進入了這種階段,那是誰也攔不住的。全世界每個國家、每片海域裡都會有羅有德這種大宋生意人的身影。什麽思想都是瞎扯淡,商人才是提高生產力的主要群體,只要能給他們一片自由的天空,他們就能表演給你看。都不用國家投入什麽精力,只要給他們一個穩固的大後方,他們就能通過他們的方式到全世界去攻城略地,規模和速度一點兒都不比軍隊差。而且商人急眼了那就是軍隊,甚至比國家軍隊還勇猛,那才是要錢不要命呢,戰鬥力爆棚!

不過目前有一個攔路虎擋在南宋蛻變的路上,就是北方的蒙古人。他們依靠特殊的生活方式,恰好處於這個時代戰鬥力最強的階段。蒙古人天生就是戰士,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和軍營沒什麽區別,以前是自相殘殺,還顯現不出太大威力來,現在抱成了一團,全世界都要為之顫抖了。不光南宋的軍隊攔不住他們,中亞、歐洲人也攔不住。

可是吧,歐洲被蒙古人禍害一番之後,反倒促使他們進步了。大宋朝被他們折騰爛了之後,中國就像一個正在升級的人物,突然被人打斷了,之前的積累全白幹,要想升級還得重新積累。更可怕的是後人會覺得宋朝這個模式不能升級,於是就開始改良了,越改越尼瑪操蛋,完全成了一個變態的中央集權制度,結果讓歐洲人甩了八條街遠,想追都追不上了。

如果可以保住南宋一口氣,讓它完成升級,那中國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洪濤不清楚,但他覺得就算再次,頂多也就是和明清兩朝一個德性了,不會再壞到哪兒去。既然是保本不賠的生意,那為啥不試試呢?如何去試,洪濤還沒具體計劃,擋住蒙古人說起來是一句話,可真要去做,那可不是去釣魚。蒙古鐵騎什麽樣子,自己也沒見過,到底能不能擋住、怎麽擋,天知道。反正全世界都擋不住的玩意,自己想擋住,不搞出來點新鮮玩意肯定是沒戲的。

既然有了目標,對於洪濤來說就算是有了方向,能不能擋住是一個問題,想不想去擋又是另一個問題。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自己到了這個年代到底該幹點什麽,你說想繼續無憂無慮的享受吧,顯然不靠譜,這個時代確實沒有什麽可享受的,各方面都沒有,即使當了皇帝,也不如自己開著老鼠超人號滿世界溜達幸福,對一個在現代吃過見過走過的人來講,古代這點玩意真的不夠看的。

無法物質享受,那就只能追求更高的精神享受了。啥精神享受呢?洪濤一直都沒想清楚,現在好歹有點眉目了,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世界的歷史走向,這就是很大的成就啊。不對,也不能說是憑借一己之力,自己沒那麽大力量,只能說是讓自己當個催化劑,讓原本慢悠悠的歷史車輪突然快轉兩圈,這個動力來源不是自己,而是像羅有德這樣的本時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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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宋朝不討厭


那如何讓羅有德這些人能聚集到自己身邊,被自己這個催化劑影響呢?洪濤覺得很簡單也很困難,無非就是兩個字兒,利益!有了足夠的利益,在南宋這種重商的社會中,必然會吸引一大批人成為自己的合作夥伴或者追隨者。但如何控制住這部分人又是一個大難題,人一旦有了錢、富裕起來了,就會失去最初的動力。唯一能讓他們繼續努力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提供更多的利益,一旦你給不了,他們就會摒棄你。

洪濤不敢確定自己能有越來越多的利益提供給他們,不過目前還是有的,至於以後怎麽辦,涼拌唄!自己不是思想家、改革家、政治家,想不了那麽遠,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最終會走到什麽程度,不清楚,但是洪濤確定,走了就比不走強。

離開廚房之後,洪濤和以前判若兩人,不是表面上,而是心裡。現在他已經對大宋朝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原本以為很難的地方現在沒了難度,原本以為很容易的地方好像也沒那麽容易了。他還得把自己的計劃隨之修改一下,與時俱進嘛,環境不同了就得去適應。

羅有德經過廚房這段觀察,也基本確定了洪濤的番人身份,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更加融洽了。在羅有德眼中,洪濤就是個南番人,還是一個很少見、很有意思的南番人。在洪濤眼中,羅有德也不那麽有威脅了,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南宋海商,雖說背後有個啥瓊州羅氏,但從他的一言一行上來看,他也不是個窮兇極惡之輩。

“等上了岸,為兄必將為洪兄親自做一道鯊皮餺飥,這道菜的味道還不夠足!”出了廚房之後,羅有德沒再帶著洪濤返回艉樓頂上的平臺,而是進了艉樓一層的另一面,合算這個一樓就是他的廚房加餐廳,差不多一半一半吧。對於洪濤露了一手炸魚排給他看,並且他還真沒見過,羅有德很高興,不住口的向洪濤道歉,說是船上的廚房檔次太低,上岸之後一定要親自下廚,弄一桌飯菜招待洪濤。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洪濤基本上對羅有德說的每句話、每件事都有疑問,幸好這個羅有德並不在意洪濤提問,他也和洪濤一樣,聽不懂就問,賓主相談甚歡。

“哎,洪兄所言有誤,遠庖廚不是說君子就不做飯了,而是說君子最好別去親手宰殺生靈。咱大宋信奉佛教者甚多,官家也信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殺就少殺。”羅有德又糾正了洪濤一個錯誤認識,不到大宋朝洪濤就不知道自己歷史學的差勁,簡直是太差勁了,本來就不多的歷史知識,還是錯的多對的少。而接下來的飯局又讓洪濤覺得就像上了一堂生動的歷史課一樣,原來宋朝人吃飯是這樣的!

按照洪濤對飯食的標準,宋朝的飯菜已經足以滿足他的需求了,不管是從種類上、口味上都和後世相差不太大,沒有那種看著就難以下咽的玩意,甚至吃起來比後世多數飯館還講究、還符合衛生標準。

首先就是餐廳,很大!飯桌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面積,其餘的地方都空著。剛開始洪濤以為是為了能多擺桌子用的,來的人少就一桌,來的人多了就放3、4張桌子,結果他又錯了,錯得離譜了。那些空餘的場所是安排樂隊、伴舞和遊戲的場所,沒錯,宋朝講究人請客,不能光吃飯就完了,還得聽曲子、看舞蹈、行酒令!所以餐廳必須大。

不光是餐廳講究,座位也有講究,一張圓桌上,只能坐4個人,但一般都空著對著門口的位置。為啥呢?因為這裡才是主位,如果請客者家裡的長輩在世,那這個位子就不能坐,以示尊重。在主位的右手邊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主人位置,左邊則是主要的來賓,後背對著房門的位置是這一桌上身份最低的座位,叫做副陪。因為這個位置是上菜用的,所以要經常被打擾,再加上它離門最近,有什麽事情都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去張羅。

中國的建築一般都是坐北朝南的,房屋的正門也會開在南邊,所以呢,主位一般都在東邊,也就是東家這個詞兒的來歷,誰坐在這裡,誰就是請客的,當然了,付賬的也是他!賓位則是西邊,西席這個詞兒也是從飯桌上演化而來的,意味著要尊敬的客人。

這個規制可以任意放大,比如皇帝在宮殿裡請客,那皇帝本人就會坐在面衝門的位置上,因為他是最尊貴的,哪怕他還有老子活著,也沒他尊貴,所以他必須坐主位。其它大臣則會分成兩邊坐,東邊為主、西邊為輔,也就是說坐在東邊的大臣地位要高一些,西邊的大臣地位就低一些。喝酒的時候,東邊先舉杯,西邊的才能跟著舉杯,東邊不舉,西邊就忍著吧。

餐廳講究、規矩講究,下面就是餐具了,同樣,也非常講究,是洪濤看過最講究的,後世裡仿膳的仿清朝宴會都比不上一個普通宋代海商的派頭。首先就是盛具,也就是盤子碗啥的,以金具為最佳、銀具次之、漆器再次,最次就是瓷器!要說宋瓷應該在歷史很有地位啊,怎麽會這麽不招送人待見呢?

因為瓷器太多了,不管多牛X的宋瓷,在大宋朝都上不了高級宴會,只有普通老百姓才會用瓷器,另外就是專供出口。大宋的講究人、文人、富人是絕對不會用的,但凡是有點檔次的飯館酒樓,最次也得上木製漆器,否則有身份的人根本不會光顧。除了金、銀、漆這些高檔餐具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材質,比如說玻璃、琉璃。這些玩意就是極品了,好的玻璃杯子、玻璃碗,那都是寶貝級別的,按照羅有德的說法,宋朝自己也能燒製玻璃器皿,不過成色不好,太混濁了,越是透明、越是無色的玻璃就價值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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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三十九章 酒宴(上)


高到一個什麽程度呢?羅有德說前些年朝廷上有個叫李光的參知政事,同時也是有名的詩人,他收到一個禮物,就是一只玻璃碗,成色很好,很透明。參知政事是個什麽官職呢?差不多就是副總理吧,很大的官了。結果這位李總理拿到玻璃碗之後,睡覺都抱著,喜歡啊!但是抱了三天,又把這個碗給人家還回去了,原因就是太貴重了,受不起!看到沒,像大宋這樣全世界最富裕國家的副總理,都覺得一個無色透明的玻璃碗太貴重,這個玻璃器皿在宋朝的價值可想而知。

“有功夫了我幫羅兄琢磨琢磨,我也會燒這個東西,只需要多試驗幾次之後,就能燒得比這個玩意好,我們家鄉這種東西和大宋的瓷器一樣不值錢。”洪濤一高興,嘴又沒把門的了。

“不知洪兄何時有功夫?一切那個……試驗的費用都包在為兄身上,你只管……試驗!”羅有德這次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大海上閑的無事,看到有人搏殺鯊魚,懷著好奇心讓管家下去問了問,結果管家回報說殺魚壯士是個很不像疍家人的疍家人,口音古怪聞所未聞,穿著也絕非中原和南番樣式,後背上還紋著一隻巨大的彩色老鼠腦袋,筆畫之精巧從沒見過,此人氣度非凡,言辭犀利,絕不是一個打漁人。這樣羅有德才被勾起了好奇心,決定親自去見識見識,結果和管家說得一般無二。這時羅有德也僅僅是好奇,反正海上航行枯燥之極,才拉著洪濤上來聊聊天,誰想到自己撿了個寶貝啊!這個怪人不光來自他從未聽說過的極南澳洲、通中原文化、會做一手美食,還懂看海圖、裁剪衣服,現在居然說會燒製玻璃器皿,這尼瑪不信都不成,很有可能啊!

羅有德是啥?是商人啊!不管他多愛結交奇人異事、多喜歡玩樂,但他首先是個商人。商人可以有各種各樣的風格,但有一樣是共通的,那就是對賺錢的渴望。不管商人身家如何富裕,對賺錢的渴望是永遠不會低的,只能是越來越高,否則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比如說洪濤,他就不是商人,頂多算是會經商。

“不忙、不忙,不瞞羅兄,我有我自己的計劃,就算要燒製玻璃,我也會用我自己的錢,然後拉著羅兄入股,這樣我們之間才是合作關係,你不是我的雇主,我也不是你的雇員。做生意必須雙方之間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商人,這樣才能做得長遠,是不是這個道理?現在我還沒有當商人的基礎,慢慢來吧!”洪濤覺得在大宋這個社會裡,自己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如果羅有德說的這些情況都是真的,那這個時代的大宋很美好,很自由,完全有自己展示的舞臺。所以他不急於做事情了,在幹事情之前,要先把規則定下來,沒有一個大家公認的共識,這個買賣沒法做,更無法合作,只能是自己騙他們,他們再來騙自己,互相騙唄。

洪濤不想把後世那些窮兇極惡的商業模式拿到大宋來發展,那些玩意會從根本上顛覆宋人的思想。短時期看來可以為自己獲取很大利益,但是於自己的長期目標不符,自己是要來救大宋朝的,不是來害大宋朝的。那些爛辦法可以教給宋人,但一定要確保他們是把這種辦法拿去對付外族的,在得不到這個保證之前,洪濤絕對不會動這個歪腦筋,除非自己活不下去了。

“……洪兄高義!是這麽個道理,就連官家收取我們的貨物也是要搏買的,那我就等著洪兄早一日可以來拉為兄入……股,入股可是入夥?雇員可是夥計?”羅有德讓洪濤這番話現代白話說得暈暈乎乎的,似乎覺得有些道理,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太明白,主要是信息量有點大了。

在等待上菜的這段時間裡,洪濤和羅有德又研究起來商業問題。一方對於什麽股份制啊、董事會啊、職業經理人啊之類的新名詞很感興趣,一方對宋朝市舶司如何收取往來商船的稅收也是問得很仔細。那個阿財就坐在背對門的位置上,聽著羅有德和洪濤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互相解疑,基本不插話。

終於有侍女端來了飯菜,結果洪濤又有點撓頭了,他對跟著兩盤菜一起上來的餐具有點疑惑。一雙筷子他當然知道怎麽用,可是那個一頭是小勺、一頭是小刀的玩意,到底是幹嘛用的呢?還沒等他搞明白這個玩意是什麽,又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宋朝人吃飯居然是分餐制!桌子上擺著的兩個銀餐盤裡裝的菜餚是一模一樣的,份量也不是很大,看那個盤子擺放的位置,應該就是一人一盤。你要說它是西餐吧……不太可能,目前歐洲人正在黑暗中世紀裡水深火熱的,哪兒有西餐這個玩意啊!

“羅兄,小弟家鄉沒有這種餐具,能否講解一二?”還是秉承自己的原則,不懂就問,絕不裝逼!

“匕也!勺用來吃飯,刀用來切割,刀尖用來插取食物。不知洪兄家鄉使用何種餐具?”羅有德非常喜歡向洪濤介紹大宋的各種習慣、文化、規矩,簡直就是知而必答,答不厭精。他更喜歡打聽那個澳洲的事情,不過他比洪濤有素質,洪濤不提這個茬兒,一般他不會主動詢問,多少還有點中原大國人民的驕傲。

“很科學啊!我家鄉一般也用筷子,如果吃肉食的話,也有刀子和叉子,但沒有這個匕巧妙,佩服佩服!”洪濤拿起那個小勺子,仔細看了看,果然啊!這尼瑪就是一個勺、刀、叉三合一的餐具,不知道為什麽後世裡不流行了,用這個玩意吃飯應該很方便啊!

“滿飲,請!”這時羅有德雙手舉起了黑陶酒杯,或者叫酒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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