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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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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搬家


可是要說自己幹過,羅有德自然會起戒心,他肯定怕自己是借助他在大宋站穩腳跟,一旦自己不想和他合作了,那他就啥也沒有了。他既不會捕殺鯨魚,也不會煉油,用後世的說法他就是個經銷商,還控制不了銷售網絡,說被踢出局就踢出局,沒有什麽保障啊。為了讓羅有德稍微放點心,也為了試試他的膽量,洪濤很隱晦的把自己的未來發展方向提了提。

“那不知洪兄打算去往何處、作何打算?”羅有德讓洪濤一番話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和洪濤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是對洪濤這種絲毫不掩飾的交流習慣是又愛又恨。愛的是真省心,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用費心思去猜,搞不好還猜錯了耽誤事;恨的是真打擊人啊,每次洪濤都能看透他在想什麽,然後赤果果的提出來,讓人很尷尬。

“這個嘛,很簡單,我要造更大、更多的海船,然後去大食、去大秦、去黑人國,把那邊的風土人情都記錄下來,再把大宋沒有的物產帶回到大宋。等我回來的那一天,會畫一張巨大的地圖給大宋所有人看,看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國家、多少土地,羅兄覺得小弟這個志向能成否?”洪濤只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半,至於要霸占大海的那部分沒提,光撿美好的說了。

“……到時候洪兄的船上可否給為兄也預備一個位置,我願給洪兄當水手!”羅有德終於放開了那個油燈,站起身,看著洪濤楞了幾秒鐘,然後雙手舉起整了整自己的頭巾,又把原本很乾凈的衣服撣了撣,抱拳給洪濤作了一個大揖,一直把腰彎了九十度,並且保持著這個狀態。

“哎哎哎……我只是說說,你等我大船開始造的時候再行禮不遲。不過去大海上航行是很危險的,我以前的大海船有十丈長,還是被大風毀掉了,你就不怕和我一起淹死?”洪濤一看羅有德這個架勢,得,這是等著自己去扶了,很有點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意思。沒想到這個羅有德還是個喜歡冒險的人,想想也是,在這個年代就敢坐著船滿東南亞跑的人,還是個官宦富家子,確實應該算是有點探險家的意思了。只是因為自己看慣了世界地圖,老覺得東南亞就是一個水坑兒,不覺得有什麽風險而已。

“君子一言!”羅有德直起身,一點沒把洪濤的恐嚇當回事兒,伸出右手,把手掌對著洪濤。

“得,你不怕死我就不怕麻煩埋,駟馬難追!到時候你不上船,我也把你綁上去!”洪濤也伸出右手,和羅有德擊掌為誓,只是他嘴裡的零碎太多,一點都沒有那種豪邁氣概,嬉皮笑臉、嘮嘮叨叨的很破壞氣氛。

羅有德走得很快,他要馬上出發去瓊州和廣州,一邊打探燈油行情,一邊籌建名為寰球宇宙開發有限公司的店鋪。這個名字一聽,就是洪濤起的,太俗!對於洪濤隨口而出的這個古怪店鋪名字,羅有德倒是沒反對,他對洪濤家鄉的商業模式很好奇,反正大宋朝在商業經營活動上也沒什麽太多限制,很多南番客商都能用自己家鄉的名字給店鋪命名,有限公司就有限公司吧。

這次羅大財沒跟著他這個寶貝外甥一起走,因為洪濤這邊還得靠他來采買一些物品,比如說熬製鯨油的陶甕,存儲鯨油的陶罐,另外西瑁洲島上那個玻璃生產基地也還在建設。這是他和羅有德的私人產業,託付給別人不放心,大事小情全要由他操辦。

搬家!這是洪濤在羅有德走後,宣布的第一件大事!他已經和羅有德商量好了,西瑁洲島將會被羅有德找朋友出面買下來,建造一座造船廠。不過這只是個藉口,造船廠要造,但不是現在,現在需要的是碼頭、倉庫、玻璃窯和煉油坊。合作社裡這些疍家人,就是島上的第一批主人和工人,他們的連排船就停在島邊上,除了幾個青年要跟著洪濤一起學習駕駛帆板的技術之外,老人、孩子、女人都留在島上,一邊熬製鯨油,一邊幫著建設,不用再下海操勞了。

“我還要住在我的船上!疍家人不能沒有船!”泊福老人在合作社的擴大會議上,聽了洪濤的發言之後,果然又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了。他並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是本能的覺得改變不是個好事兒,還是守著祖先的規矩生活最穩妥。另外他對洪濤和羅有德走這麽近也不太滿意,在疍家人看來,土人是不能相信的。

“福伯,沒說不讓您上船,只是打漁的事情就交給我和二哥、三哥吧,您把他們都養大了,也該在家裡享受享受啦。沒事的時候您就盯著嫂子們熬鯨油,誰偷懶您就用扣她們工錢!等阿珠有了孩子,您還可以在家裡幫我看著孩子,我總不能背著孩子出海去追鯨魚吧。想出海您還可以出海逛逛,不光是您不能忘記大海,小魚小蝦他們也的跟著我慢慢學習駕駛帆船出遠海,以後他們還要獨自去捕殺鯨魚。咱疍家人離不開大海,咱疍家人還要去征服大海,不能光讓大海禍害我們,還要讓它給我們帶來更好的生活!啪,哎呀……阿爺,您幹嘛啊!”洪濤早就知道泊福老人就不會輕易同意搬到岸上居住,不管他有沒有理由,自己都能說服他,只要能把他的弱點抓住,他不想搬也得搬!可是這個慷慨激昂的結尾還沒說完,後腦勺上就挨了陳名恩一巴掌,打得洪濤都迷糊了,怎麽自己這個乾爹比泊福的反應還大呢?剛才不是私下裡都統一好口徑了嗎?

“不許瞎說,大海啥時候禍害過疍家人了?你這麽說不怕媽祖怪罪你!”陳名恩倒不是反水了,而是責怪洪濤口無遮攔。做為一個疍家人,可以在大海中喪生,卻不敢埋怨大海,只要大海能每天帶給他們收獲,他們就知足了。

“好好好,那一句不算。福伯,您看我說的成不成?願意住船上就住船上,願意住岸上就住岸上,不強求!其實吧,我也不想搬家,可是咱熬油這個動靜太大了,萬一有人發現了咱的秘密,看著眼紅,跑來搶,咱們人可以跑,這些陶甕跑不掉啊。再說了,以後溫伯幫我建造新船,也不能讓別人看見,偷學了去,我溫七哥他們以後就沒了吃飯的手藝,您說是不是?”洪濤在羅有德走後,就找到陳名恩、黃海、溫老二他們幾個分別談了,用不同的利益已經都把他們說服,這才召開了動員會。沒把握的事情洪濤從來不幹,這要是自己的提議沒通過,多失威信啊。

溫家對洪濤已經言聽計從了,因為洪濤確實在教溫家的幾個兒子如何造船,只要自己孩子能學到真本事,你讓溫老二搬到山頂山去住他也同意。黃海一直也是洪濤的追隨者,現在洪濤又要讓黃浪和黃濤進入即將成立的捕鯨隊,算是要把絕技傳授給他們啊,於是黃海也和溫老二一樣,倒向了洪濤這邊。陳名恩就別提了,洪濤是他乾兒子,幹好幹壞他都跑不掉,只能跟著走了。這次弄出了鯨油,很快就能有錢了,洪濤還要在島上建個學堂,答應由陳名恩當教習,老頭立馬就服了!做為一個讀過書的人,他骨子裡還是認為能讀書是最好的,就算他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不了疍民這個身份了,可是能在疍民裡當個教書先生,他也萬分滿意。

剩下的翁家、布家是剛加入合作社的,既沒有股份也沒有功勞,基本就算是合作社的雇工,根本沒啥發言權,只有聽的份兒,於是泊福老人就成了洪濤唯一的對手。其實洪濤不光不煩這個頑固的老頭,反而更看重他。他是個有堅持的人,不會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改變自己的堅持,就算自己是他的女婿,他依舊直言相諫。這種人不能多,多了就讓人煩,但也不能沒有,沒有了就會讓人失去了約束。

洪濤就是把泊福當成自己的一個約束,每當自己想走捷徑、破壞合作社的規矩、搞陰謀詭計時,就會想起泊福那張撲克牌臉,於是就會收斂一些。一個人如果沒有制衡,就算是洪濤這樣穿越了三次,三世為人的怪胎,照樣也會走歪路的。時不時有人刺你一下,讓你感覺到難受了,才會提醒你先別看天上飛舞的天鵝,還是低頭先看看路上有沒有坑吧。

“是這個理!小二,帶著你兄弟們,把沙灘上的東西收拾好,明天天一亮就回寧遠河口,把咱幾家的連排船弄過來。我以後就在這裡幫你妹夫看著這個島,誰也不能上來亂看!”一聽說熬鯨油和造船的手藝有可能泄露,還有可能被土人搶了去,泊福老人立馬屈服了。他可以整日啃芋頭過活,可是他不願意自己的兒孫也和自己一起吃苦。鯨油能賣錢,造新船可以去捕殺鯨魚,這個道理老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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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西瑁洲


說服了泊福,就等於全票通過了洪濤的提案,搬家這個事情也就定下來了。其實疍家人並不是人人都像泊福這樣固執,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一輩子住在船上。誰也不傻,有乾燥、穩當的房子誰不願意住啊?以前不是沒有這個條件嘛。土人不賣給他們地,更不讓他們上岸耕種,迫不得已才以船為家,現在洪濤給他們找了一塊土地,據說還有一半是屬於合作社的,那憑什麽不去住?即使上面沒有淡水也沒關係,船上也沒淡水,島對面就有小河,每天用船去拉就是了。

和普通人搬家比起來,疍家人搬家的效率已經不能用高來形容了。他們就像是背著殼的蝸牛,連排船就是一切,把船頭船尾的石錨提上來,再把船篷上的破布縫一縫,找幾根細竹竿一穿,掛上桅桿就算是帆了。什麽破洞、裂口都不考慮,大船上由女人掌舵,男人全上小木船,拉起小帆搖起木櫓,拉著大船順著海岸線幾公里遠的海域,白天走晚上歇,走到哪兒算哪兒。其實整個大海就是他們的家,搬不搬家對他們來說,無非是從家中的一間屋子挪到另一間屋子去的事情,只是兩間屋子之間的過道有點長。

洪濤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像烏龜爬一樣在海上慢慢蹭,他還像趕大海時候一樣,用自己的帆船拉著那些連排船走,能快一點算一點。據泊福說這幾天他的雙腿和手指一直酸痛,恐怕暴風雨就要來了。颱風、颶風、熱帶風暴這些名詞兒宋朝人並不十分明白,只是知道有暴風雨,也沒有級數的約定,飛沙走石、房倒屋塌就是他們形容熱帶風暴的詞彙,根本聽不出有多大來。不管是不是真有熱帶風暴要來了,洪濤都願意讓他們早一日就位,然後盡快把那些鯨脂熬製完,等羅有德打聽好價格、收拾好店鋪之後,就該出貨了。兩家店鋪每家怎麽也得備上一千斤存貨吧,否則還真不值當跑一趟的。

十月中旬,振州港外的西瑁洲島上冒起了煙霧,十多艘連排船一字排開,停靠在小島西南角的深水中。溫家的幾個小夥子正用砍伐下來的粗樟木在這裡打樁,要在這裡建一座小碼頭,這樣大一些的船隻就不用停在遠處靠小木船上下了,可以直接停在碼頭上,搬運貨物很方便。溫家的造船廠也選在了這裡,岸邊的一片樹林將被砍伐掉,一部分用來造房子,一部分就變成新船的腳手架。

玻璃窯的選址更靠北一些,正好是山坡上的一片空地,有島上那座小山擋著,大陸方向來的人根本看不到這裡的情況,頂多是能在天氣晴好時發現有煙霧。熔煉鯨油的作坊則在島的正西邊,這裡有常年的東南風,可以把臭味吹到大海上去,不至於在島上蔓延,聞著那種味道洪濤真是吃不好睡不好。

島上的住宅區集中在島北部,那裡地勢平坦,有南邊的小山擋著,風力也不會很大。此時黃海正帶著幾家人在這裡砍伐樹木,然後拿到溫家的船廠去鋸開,回來之後釘成那種地板離地一米左右的木板房。這也是洪濤的主意,他不想再去睡竹樓了,那玩意也不太像正經房子,四處漏風不說,風一大還搖搖晃晃的。

要說這個年代的海南島上真是可以用鬱鬱蔥蔥來形容,就連這個方圓不到兩公里的小島上也全是樹林。砍吧,隨便砍,島上的林子百分之百都是無主之物,等羅有德那個朋友在吉陽軍裡辦好手續交完錢之後,這裡就屬於私人物業了,除了官府之外,誰過來都可以驅離。當然了,這個破島也沒人來,就連疍家人也不怎麽愛來,沒淡水過來幹嘛?

男人們都在幹重體力活兒,女人們則守著那些陶甕熬製鯨油。這個活計簡單,只需要把鯨油煉出來,然後用幾層紗過濾一遍,再裝到小口陶罐裡封好即可,一罐裝滿正好三十斤。泊珠帶著兩個女人,把那些鯨鬚用海沙清洗乾凈,然後一端用砍刀削出子母槽,兩根兩根卡在一起,再用細麻繩牢牢綁好,就是一根輕便有彈性的帆撐了,用這個把帆上原來的竹子帆撐換下去,既輕便又耐用。

現在洪濤已經有了六具帆板,如果不是溫家正忙於建造碼頭,還能多做出來幾副,能讓每個參加了洪濤捕鯨隊的疍家仔人手一副。以目前的造船技術和速度算,用帆船去直接追逐鯨魚還是很危險的,所以洪濤決定暫時還是使用這種帆板捕殺鯨魚,只要人手夠多,就不會太累。當然了,必要的帆板訓練還是得有,但凡不是很熟悉帆板性能的都不允許跟著捕鯨船出海,對於這些疍家人,玩熟練帆板都不是什麽難事兒。

別人都在幹活兒,洪濤在幹嘛呢?他在當先生呢。雖然搬家的問題大家最終都聽了他的,可是在教書育人這個事情上,任他說的天花亂墜也無法說動泊珠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大家都一致認為,他除了出海捕鯨當船長之外,只能做一個工作,那就是教這幾家的孩子讀書認字,其它的活兒都不用他幹,別人不會的他可以去指點,但不用親自動手。

這下洪濤就成了閑人了,給孩子上課也不能整天上啊,那樣不光孩子會失去對學習的興趣,自己也受不。所以他偷偷的以手工課的名義,開始教孩子們雕刻手工藝品,材料就是那些鯨鬚。那玩意太多了,放著也沒啥用,洪濤琢磨著不如把它們利用起來,做成一些小玩意,說不定換來點銅板花花,順便也鍛煉鍛煉孩子們的動手能力。

雕刻什麽呢?算盤!洪濤小時候學過珠算課,雖然達不到雙手上下翻飛的技術,但是正確使用算盤還是會的。在這個年代裡,想用上計算器估計是別指望了,除了計算器之外,中國古老的算盤就是唯一的快速計數選擇了。可惜宋朝還沒有算盤這個東西,他們使用的是一種叫做算籌的計數方式,應該是算盤的祖宗。可惜比起算盤來還是差很遠,尤其是後世幾百年間總結出來的算盤使用方法,不光可以加減乘除,還能開乘方、開平方甚至開高次方,基本已經和計算機沒啥差別了。

只要洪濤是在教授孩子知識,不管做什麽大家都支持,至於做出來這些東西幹嘛用,整天用手指頭扒拉上面的珠子,嘴裡還念念有詞的能學到什麽,根本就不用洪濤解釋。每天晚上這些孩子不等他們的父母問,就會把今天學到的新東西顯擺一遍,不讓說都不成。這倒讓洪濤省心了,不光幫自己正了名,還等於把當天的功課複習了一遍。

洪濤利用孩子們學算盤的時間,還悄悄幹了點私活兒。他用鯨鬚刻了一堆彎彎曲曲的東西,然後又是鑽眼又是打磨的,學生們都不知道這位老師在幹嘛呢,也不敢問,還不能多看,讓老師發現就是一個小石子扔過來,打得還特別準。

十一月初,羅有德終於回來了,見到洪濤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貨。瓊州和廣州的兩間店鋪都整理完畢,掌櫃和夥計也安排妥當了,就等著把唯一的貨物鯨油擺上櫃臺開賣呢。至於鯨油的售價,羅有德只能按照目前最好的菜籽油價格上浮了一半兒,500文一斤。

“不貴,那些冒黑煙又嗆人的胡麻油還要300多文一斤,此等好油自然不能賤賣。洪兄放心,我已找了三五好友,在廣州宴請了幾次,席上用的全是咱家的香油,無不稱贊。士人偏愛風雅,如果此油賣的太賤,他們反倒不會購買。”羅有德這次給洪濤上了一課,合算他已經把前面的宣傳推廣工作做完了,還進行了市場調研,才弄出這個價格來,並且還有一套理論。

“羅兄也是大才啊!那就按羅兄說的辦,我只管出油,其餘不問。”洪濤這次是真心佩服羅有德這個奸商了,他不發財都冤枉,既然他有這麽高的商業天賦,自己就別插嘴了。

在做生意這個問題上,自己還真沒有羅有德心細。比如說鯨油的名稱吧,洪濤就沒想到改一個,還是羅有德提議說叫鯨油恐怕走漏了產品來源,不如叫香油。這樣一來既符合此油的特點,還能掩蓋它的生產原料小小一件事兒就能看出心思是否縝密。

“那些魚皮我也讓人熟好了,大部分轉賣給了廣州的客商,剩下全都拿了回來,不知洪兄可有大用?”羅有德這次出遠門,不光是去談生意調研市場,洪濤還託他辦了幾件私事。鯨魚皮的後期處理和銷售就是其一,那些魚皮不僅數量大,而且質量高,皮子很軟很厚實,能出不少好皮子,非常好賣。可是洪濤非讓羅有德把最軟的皮子拿回來好幾卷,說要自己留著用,很讓羅有德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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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很有前途的捕鯨業


“過些天羅兄就會知道,咱們的公司裡不能只賣香油一種貨物,還得有點別的東西。我要用這些皮子做些小玩意,就當是補充了,都不值什麽大錢,只是我讓羅兄幫我找的水晶和磁石可曾找到了?”洪濤留著那些鯨魚皮的目的是要做手套和雨傘。

在海上勞作,離不開粗糙的纜繩,洪濤這個手在現代已經算是有點粗糙的了,可惜到了宋代,比疍家女人的手還顯細嫩。不管是麻繩還是帆索,摩擦幾下之後就生疼,於是他就想給自己弄雙既結實又軟和的皮手套戴戴,也算是勞保用品了。可是宋朝沒有做手套的,洪濤只好自己琢磨,現在有了鯨魚皮,正好,讓那些疍家婦女沒事兒縫縫手套玩吧,也算一個副業了。熬鯨油不可能天天熬,一旦這些婦女閑下來,泊福就和老地主一樣不高興,總覺得別人白拿錢不幹活。

另外一個小玩意就是雨傘了,這東西宋朝多得是,不過還沒有用鯨鬚和鯨魚皮做的。相比木頭和竹子來講,鯨鬚那種象牙般的材質和天然的彈性,是做雨傘骨架的絕佳材料,而伸展性和柔軟度很高的鯨魚皮,還帶著天然的紋路,蒙在鯨鬚做的傘骨上,正好是絕配,既輕便又防水又遮陽又美觀。雖然做雨傘的不是獨一份,但靠著這些特點,賺點錢應該還是可以的,反正鯨鬚多得是,留著也是白費,算是廢物利用吧。

“那是自然,又不是什麽稀罕物,我專門挑了最好的買回來一些,洪兄可是要用它們做物件?”羅有德對於洪濤腦子裡那些奇思怪想都已經從極度好奇的狀態慢慢轉為有點好奇了,主要是老能發現,就疲沓了。

“這次和買賣無關,我要做些航海的器材。”洪濤已經有點急不可耐了,搶過羅有德搭膊裡的綢布包,三下五除二打開,拿出一塊天然水晶對著陽光瞇縫著眼開始檢查。

“哦……不知洪兄那個玻璃窯何時能開始?芒硝我已經託人去北方采購了,估計就要回來了。”羅有德一看洪濤這個樣子,也沒功夫和自己多聊了,趁著他還沒不搭理自己時,趕緊把他心裡最想問的東西問了出來。

“玻璃窯!哦,對,玻璃窯……你看這樣成不成,等芒硝來了,我先做一種更好賣的物件出來。玻璃的事情嘛,我覺得還是得等等,光有芒硝還不成,還得有大量的堿。目前我這裡的人手也不太夠,燒製玻璃很麻煩,不如等咱們的公司賺錢之後,再做定奪如何?”洪濤早就把燒玻璃的事情給忘了,有了鯨油、鯨皮這些好銷售還容易獲得的產品,誰沒事去琢磨玻璃玩啊。主要是那玩意洪濤真不拿手,除非給他弄出純堿來,否則能不能燒出無色透明的玻璃真不敢保證。

“也好,那我就不打擾了,還是讓財叔留在這裡,有事情盡管向他提。我先把那些香油裝走,直接去廣州的……呃……公司裡。”羅有德覺得洪濤說的也對,做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洪濤手裡總共就這麽點人,還得出海捕殺鯨魚,也沒啥時間再去弄那些玻璃,當下也就不再堅持,起身告辭,和羅大財一起去碼頭那邊盯著往船上裝鯨油了。

“小魚小蝦,老師給你們出一道題,聽好啊!一斤香油賣500文,那5000斤香油是多少文錢?”看著羅有德和羅大財走出了學校的院子,洪濤笑瞇瞇的開始給孩子們出考題了。

“啪啦、啪啦、啪啦……”下面的孩子不管年紀大小,每人胸口都掛著一個用鯨鬚製作的小算盤,如果不仔細看,就和象牙沒區別。聽到洪濤的題目之後,立刻低下頭開始扒拉,很快泊蛟就得出了答案,第一個把手舉了起來。

這也是洪濤要求的,在課堂上他這個老師就是天,誰也不許亂說話,想說話可以,必須舉手,得到他同意了再說,不同意就別說。這可不是磨滅孩子的天性,而是教育他們遵守規矩,任何地方都要有規矩,而西瑁洲上的規矩,就是自己的話,自己說的都是規矩!

“嗯,小蛟最快,你先說!”洪濤稍微等了一下,見孩子們差不多都算完舉手之後,再讓泊蛟把答案說出來。

“250萬文!”泊蛟大聲的念出了他算盤上的答案。

“嗯,不錯,我看看啊,嗯……小魚小蝦也答對了,嗯,翁丫和翁樹也不錯。黃崖,你這個稍微有點問題,不過也很好,比你的這些哥哥姐姐們不差。”洪濤點點頭,又走到孩子們的身前,看了看他們放在膝蓋上的算盤,很滿意。

這七八個孩子年齡相差有點大,泊蛟都快12了,黃崖還只有6歲,翁家和布家的三個小丫頭也不過8歲多點,智力發育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所以不能用一種模式要求他們。像泊蛟這樣的,簡單的整數乘除如果還不能算正確,洪濤就會罰他們背口訣。像黃崖這樣的,只要運算方法對,得出來的答案就無所謂了,慢慢來嘛。

250萬文!還都是銅錢,不是紙鈔,也就是2500貫啊!再加上那些鯨皮、鯨鬚,少說也得500貫。也就是說,一頭還不算大,也就十多噸重的鯨魚,能換回來6艘疍家的連排船!這還不算那些鯨肉的價格,如果鯨肉也能銷售的話,就算只按照最便宜的魚肉賣,一斤15文錢,三四噸的肉,也是百十貫錢呢,另外鯨骨還能熬製非常好的骨膠,那都沒法算錢了。

怪不得歐美國家在19世紀要瘋狂捕鯨呢,這一頭鯨魚就能養活百十戶人吃飽穿暖,人類為了生存和發展,連樹皮都吃過,殺點鯨魚算個屁!

而且現在對鯨魚的開發和利用還是很粗操、很初級的,要是能再深入研究研究,說不定還能大幅提高它的價值。比如說熬製鯨油的那些下腳料,它們還含有不少的油脂,只是洪濤不知道如何再提煉出來而已。不過洪濤已經有了一個想法,說不定能把這些下腳料變廢為寶,再給自己和那些與自己有利益關聯的人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來。

可惜目前這個辦法還不能用,那些下腳料無法長期保存,全都被自己的老丈人埋到地裡當肥料了。泊福這個老頑固可真是一個當地主的好材料,他原本說不想上岸,可是一上岸之後,比誰折騰的都歡實。由於有關節病,他幹不了重體力活兒,可是他也不閑著,拿著一把鋤頭沒事就去學校旁邊的空地上鋤一會兒,居然弄出了一片菜地,還種上了不少蔬菜。自打洪濤和他說那些油料經過發酵之後都是上好的農家肥之後,他就開始挖土坑了,把廢油料全埋了進去,每天還不忘挑幾桶水連同菜地都澆一澆。

還真別說,讓他這麽一折騰,那塊菜地裡的菜籽還真發芽了,長勢不錯。要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誰說疍家人只會打漁不會種地的,他們只是沒這個條件,如果讓他們上岸買地蓋房,估計也都是侍弄莊稼的好把式。

進入了十一月中旬之後,大家就都把手中的活兒放了下來,開始籌備著過年了。目前宋朝遵循的是農曆,也就是中國曆法,12月30號就是大年三十,一月一日就是大年初一。洪濤倒是想過回去公曆,可惜他沒這個本事,搞不出來公曆和農曆的準確換算關係,索性農曆就農曆吧,反正就是個時間單位,有這個單位,不至於把一月過成三月就成。

往常疍家人和宋人如何過年呢,洪濤不清楚,反正今年在西瑁洲島上這幾家疍民都打算鋪張浪費一回,雞鴨都買,還有豬肉牛肉,海鮮什麽的就算了,買的還不如自己抓的新鮮呢,想吃啥就下海抓啥。洪濤本來還想給大家露一手,弄個陶製的火鍋出來,可是費了半天力氣,找人把火鍋弄做出來了,卻發現沒有羊肉!不是貴,而是根本就沒有!

宋朝人不吃羊肉嗎?錯!宋朝人最喜歡吃羊肉。在北宋的時候,羊肉才是席面上最好的葷菜,不管是汆是烤,都是大菜!那時候的羊肉雖然也貴,至少還能買到,但是到了南宋,除了靠近北方一點的大城市裡還能見到羊肉之外,南邊的城市就很少能吃上羊肉了。原因只有一個,能養羊的地方都被金國占領了,長江以南本來就不產羊,宋金兩國雖然已經和談成功,卻也沒有開始大規模貿易呢,有數的一些羊也流不到海南島來,估計連廣州都夠嗆有。

那長江以南就不能養羊嗎?能是能,可是老百姓不願意養。養牛可以耕田,養羊除了吃,啥也幹不了。據說在嘉定年間,南宋曾經從西夏進口過一些羊羔,打算放到南方自己養殖,結果鬧得民間怨聲載道。老百姓抱怨這些羊經常去禍害莊稼,最終算一算成本,還不如直接進口合適呢,乾脆也就不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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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片湯和餃子


這可不是洪濤猜的,而是羅有德和他講的,他本來想邀請羅有德來嘗嘗自己的涮羊肉,結果只能改成涮海鮮了。

有人可能要說了,你說的不對!宋朝是嚴禁宰殺耕牛和私販耕牛的。沒錯,宋朝是有這個規定,可是規定是規定,實際上能不能有效,就得兩說著了。根據《宋會要輯稿》和《宋大詔令集》記載,兩宋這300年時間裡,皇帝總共下達了五十多道聖旨禁止民間宰殺耕牛。用我們的邏輯分析一下,如果這個聖旨真的管用,一道就夠了,何必弄了五十多道呢?平均五六年就得來一道,內容還都一樣。由此可知,宋朝吃牛肉自始至終就沒禁止成功過,還不是個別人偷著吃,而是大規模的吃,甚至都勞煩皇帝親自過問了。

另外大家可以去看看《水滸傳》,裡面不止一次寫到了吃牛肉的情景,不光在山上吃,到了城裡下館子依舊吃,還是明目張膽的點菜。其中第三十八回裡就有,宋江、戴宗、李逵去江州琵琶樓裡喝酒,結果李逵要吃肉,店小二瞧不起他,就和他說我們這裡只賣羊肉,不賣牛肉,結果李逵急眼了,還用盤子扔店小二。

李逵為啥急眼呢?因為店小二在拐著彎的罵他是下等人。牛肉價格便宜,一般都是普通百姓吃,羊肉價格昂貴,一般都是富人吃。這就和一個穿著普通的老百姓進了高級餐館,點菜的時候被服務員用菜價難為一個道理。先不說這家琵琶樓的服務態度端正不端正吧,由此可見,牛肉在宋朝都爛大街了,而羊肉才是牛X哄哄的高檔食物。

按照大宋人的習慣,冬至是一年之內最重要的節日,春節反倒不是很重要。冬至這一天,是北半球白天最短、黑夜最長的日子,宋人有慶祝冬天來臨的習慣。每到這一天,全國放假,從皇帝到要飯的,都穿上新衣服先去祭拜祖宗,然後再暴搓一頓,飯後就可以盡情玩耍了,賭多大都不用怕警察敲門,因為皇帝開恩,下聖旨宣布這三天隨便賭。

中國人的節日,不管古代還是現代,一般一個節日都要對應一種食物。中秋節的月餅、正月十五的元宵、端午節的粽子、春節的餃子……宋人過節也一個樣,每個節日都有每個節日相對應的食物,不過食物種類上和後世稍有不同。宋人過春節不吃餃子,吃片湯,他們不叫片湯,叫餺(bo)飥(tuo)。

這個習俗可以從陸遊的一首詩裡找到證據,《歲首書事》之二裡,有這麽兩句描述宋朝過春節的句子:“中夕祭餘分餺飥,黎明人起換鐘馗。”意思就是說,除夕祭拜完了祖宗,就分食餺飥了,初一早上起來,把舊年畫拿下來,換上新的。這首詩的小註中,陸遊特別指出:“歲日必用湯餅,謂之冬餛飩、年餺飥。”歲日就是大年初一,湯餅就是餺飥,也就是說大宋人不光除夕夜吃片湯,初一還得吃!不是說南宋挺富的嘛,怎麽過春節就吃點片湯呢?這就和宋人過節的習慣有關了。

冬至在十一月中旬,春節在十二月底,兩個節距離太近。對於宋朝老百姓來說,冬至是必須大辦特辦的節日,家裡沒錢借錢也得辦。所以吧,大多數普通人家的積蓄在冬至就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還沒緩過來呢,又到了春節,只能是用片湯湊合湊合。這只是說的普通百姓,如果是富裕人家,冬至吃的好、穿新衣,到了春節照樣,沒什麽區別。

那宋朝的冬至吃什麽呢?陸遊不是說了嘛,冬餛飩!這裡的餛飩不是餛飩,而是餃子!宋朝人還沒有餃子這個詞彙,他們管餃子就叫餛飩。宋朝也有真正的餛飩,不過他們不叫餛飩,而是叫餶(gu)飿(duo)。宋朝的餶飿和現代的餛飩一樣,都是不封口的,不過包得很大,和小包子一樣,說它叫餛飩,不如說更像燒麥。而且餶飿的做法也不是扔到沸水裡煮熟,而是串在鐵釬子上烤。這玩意在後世也能找到一點影子,把它們放到餅鐺上用油煎,不就是煎包或者鍋貼嘛,如果把它們放到屜上蒸熟,不就是燒麥嘛。

洪濤通過過冬至,又搞明白了大宋朝的幾種食物名稱,餃子=餛飩,餛飩=餶飿,麵片湯=餺飥,再加上饅頭叫炊餅,包子叫饅頭,麵條叫索餅,燒餅叫胡餅……洪濤覺得自己再去下館子,就不用一樣一樣讓店小二端給自己看了,分分鐘能讓自己吃到正確的食物。

入鄉隨俗,過冬至這一天,洪濤也換上了自己的新衣服,一身棉麻未染色的休閑裝!這是他讓振州城裡的裁縫做的,一直都沒顧得上穿,現在正好拿出來顯擺顯擺。不光是衣服和褲子,還有皮帶和皮鞋,這也就是沒有穿衣鏡,洪濤看不到效果。他現在這個模樣,手裡再拿上根文明棍,活脫就是一個民國時期上海灘混混的樣子。但是宋朝人沒見過民國什麽樣兒,更不知道上海灘,雖然覺得洪濤的穿著有點怪異,卻也沒往心裡去,頂多是認為洪濤家鄉的衣服就是這樣的。

洪濤光自己穿上還覺得不夠,又慫恿泊珠也穿上了一套同樣款式的衣服,腰裡也不繫布帶子了,換成了一條鯨魚皮刻花的皮腰帶,上面還有一個帶紐扣的皮荷包,裡面專門裝銅板用。腳上也套著和洪濤一樣的皮涼鞋,走起路來都不敢落腳,有點一順邊的感覺。長這麽大,她估計還沒踩過草鞋之外的任何一種鞋子。

“哼!辱沒祖宗!”對於自己這個沒心沒肺的女兒和這個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女婿,泊福老人依舊是毫不慣著,看不順眼就說。尤其是看到他們倆腳底下居然敢踩著皮鞋,氣就不打一出來。他也知道現在管不了洪濤了,但是該說還得說,愛聽不聽。

其實這個穿衣服吧,就是為了遮蓋、禦寒、方便工作,然後才是美醜。在海南島這裡不用考慮禦寒了,常年都是單衣,方便工作就是唯一的需求。原來的疍家七分褲沒有褲腰,要用布帶子繫在腰間,很熱,不舒服。有了洪濤這種帶褲腰帶皮帶的褲子,年輕一些的疍家仔都開始慢慢接受了,也偷偷的去和洪濤要一條穿上,寧肯回家挨阿爺打罵也認了。只要說是洪濤讓穿的,家裡的老人也就忍了,沒辦法啊,誰讓人家本事大呢。

慢慢的,又有疍家年輕人穿上皮涼鞋了,只要有一個,馬上就有第二個,然後就擋不住了。當陳名恩也被洪濤死說活說,抱住腳套上一雙皮涼鞋之後,那些老人也開始接受了這種新生事物。試著穿上走幾步,果然,在石子土路上穿著皮涼鞋走路,果然要比光著腳走路舒服。

卡爾比洪濤還激進,他連長褲都不穿,直接穿上了洪濤打算夏天穿的大短褲,露出一腿的黃毛。疍家男人都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大秦人的存在,可是疍家女人一看到他走近,還是不由自主的躲開。這讓卡爾很苦惱,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禮貌很有紳士風度了,為啥還得不到女士的尊重呢。

“你先把你的舌頭捋直了,說話別帶著嘟嚕,一個字兒就是一個字兒,不要往一起連。我交給你一個任務,過完新年,你每天下午去學校,教孩子們半個時辰拉丁語,順便也把你的漢語強化強化。等你當了孩子的老師,他們的家長就會尊敬你,不再躲著你了。另外我問你個問題,你老往那些大姑娘小媳婦身邊湊合,是不是想找個女人了?如果真想了,你最好直接和我說,大宋朝的女人不像你們國家,她們不喜歡直接表達什麽愛意,她們喜歡委婉,甚至要通過第三方來傳達才成,明白嗎?”洪濤對卡爾學習中文的進度很不滿意,這個傢伙說拉丁文說習慣了,念中文也是拉丁發音,一串一串的出來,一般人真聽不懂。至於他是不是想在大宋朝找個女人,洪濤不限制,但是要提醒他,別因為生活習慣不同犯大錯誤。

“不不不,我在家鄉有心愛的妻子和孩子……”卡爾很乾脆的否認了。

“很難講啊,你都是個死人了,你的領地和莊園會不會被你表哥表弟接收?順便連你妻子一起接收了。她就算喜歡上了別人,也不算道德上有虧欠,因為在法律上講,她是個寡婦!”洪濤這張嘴非常非常惡毒,別人不喜歡聽啥,他就專門說啥,然後看著你生氣,他就高興。

“我妻子不會……!”卡爾其實已經被洪濤說得心裡拔涼拔涼的,只是依靠本能抗拒。

“好吧,就算你妻子不會!現在我們聊點正經事,你們神聖羅馬帝國有沒有十字弓這種武器?”洪濤把嘴靠近卡爾,小聲的問了一句。

“十字弓!那是低賤的農夫才會用的東西,它們是對騎士的褻瀆!”卡爾聽到洪濤說出十字弓這個詞兒,立馬兩眼圓睜,就好像聽到這個詞是對他多大侮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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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反向弩


“別激動、別激動,這麽說你知道十字弓這種東西了?來來來,幫我一個忙!”洪濤並不知道卡爾為何對十字弓這麽大仇恨,估計是吃過虧吧。這和自己沒關係,自己想要的就是他對十字弓的了解,然後讓他幫自己看看,自己做的這把十字弓到底合格不合格。

為啥不找別人看呢?這話問的,十字弓在後世就是違禁品,洪濤覺得到了古代應該差不多,找別人看不保險啊!倒不是怕他們把自己出賣,而是怕嚇到他們,造反這個詞兒在目前還是很可怕的。

十字弓,就是弩,這兩個玩意在拉丁語和英語中都是一個詞兒。弩是中國人叫法,也是中國先搞出來的,至於什麽時候傳到了西方,卡爾說傳過去不久。十字軍的第一次東征,就吃盡了阿拉伯人手弩的虧,一個訓練了多年的十字軍騎士,瞬間就能被一個拿著手弩剛上戰場的阿拉伯農民殺死。所以歐洲人,包括教會,對這種玩意恨之入骨,雖然和阿拉伯人學會了如何製作手弩,但限制非常嚴格,不允許隨意流傳,凡是私自製作、使用手弩的人,一旦被教會發現,那就是處死。

洪濤會做手弩?別說手弩了,在老鼠超人號上,他連迫擊炮都做過,船上那些機電女工整個就是他的私人陪玩,想做啥就教他做啥,車間裡什麽車刨銑鑽床都是數字的,只要洪濤想,煉鋼爐都能裝上去,啥玩意造不出來啊。玩膩了槍炮,他有時候也玩玩仿古兵器,比如說複合弓和複合弩,用它們在大海裡射射魚啥的。玩膩了之後就開始琢磨著拆,拆完了之後又琢磨著自己做,做出來之後就沒興趣了,轉而再去找別的好玩東西。

這次洪濤做出來的,就是一具很高大上的現代複合弩,只是材料不是碳纖維和合金,而是鯨鬚、鯨骨、鯨魚筋、竹片、硬木和普通宋代鋼。挑粗大的鯨鬚削磨成一公分薄厚、五公分寬的片條,一根比一根長,最長的那根不過4公分左右,把它們穿孔固定在一起,並用細麻繩細密纏緊,這就是弩臂,俗稱扁擔。

選鯨骨最粗大的肋條,加工成一個一米多長的步槍槍身帶槍托的造型,裝上硬木雕刻成的扳機,就是弩身。只是沒有彈簧,不掛弦的時候扳機會來回咣噹。

在弩身上的平面刻出一道筆直的淺槽,兩邊高中間低,這是弩箭的軌道,放上之後,兩頭會搭在淺槽裡,中間略微懸空,這是為了減少摩擦力,讓弩箭初速更快。不過這樣做也有壞處,就是對弩箭的製作要求很高,稍微有點不直,射出去之後就會出現偏差,準頭不高。

淺槽下面嵌了三塊磁石,這樣即使把弩豎立起來,上面的鋼質弩箭也不會掉落。再在弩身上扣一條同樣帶著淺槽的鯨骨直片,就等於把弩箭蓋在了兩片鯨骨中間,只留一條平滑的縫隙,那是走弓弦的地方。弩身前面還有一個皮套,上弦的時候用腳踩著這個皮套,雙臂拉動弓弦,就可以掛在扳機的卡榫上,這個卡榫同時也是望山,兼顧測量距離和瞄準之用。

如果光是這樣的弩,算不上複合弩,射擊距離和威力也很一般,十多米外能射死人就不錯了,只能算玩具算不上武器。洪濤當然不會這麽不專業,好歹也是親手造過現代複合弩的人,甚至還親手設計過,他這個弩的樣子和別的弩區別很大,就算沒用過弩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來。

這個不同主要體現在兩方面,首先就是弩臂。他這個複合弩的弩臂不是弓形向後彎曲,而是像個小翅膀一樣,從弩身的中後部先前折疊,略微張開一點,和弩身放在一起,看上去有點像三股叉。

這叫反向弩,是後世的高科技。它可以縮小弩身的寬度,但不減少弩的發射力道,還能降低對弩臂材料的彈性要求,只需有彈性有韌性,但不用很長的材料就可以當弓臂。鯨鬚正好符合這些特點,它的彈性非常好,韌性不太夠,如果和普通弓弩一樣弄成一米多長,使用次數多了之後,就會變形,但是弄短之後就沒事兒了。

普通弓弩是依靠弩臂被向後彎曲然後向前彈出的力量來帶動弓弦,反向弩則是依靠兩邊弓片被拉向內側之後向外彈開的力量來帶動弓弦。不過反向弩的弓片活動距離很短,產生不了那麽大的彈性,咋辦呢?洪濤有辦法,就是用大偏心輪組來彌補這個缺點。

偏心輪組是現代複合弓弩上的主要部件,一般由三到五個偏心輪按照一定的結構組合成一組,裝在弓弩臂的兩端。當你拉動弓弦時,偏心輪組隨之轉動,不會為你省一絲一毫的力氣。但你越拉,它的圓心就越短,也就越省力,拉到最後單手就能上弦。這和普通的弓弩正好相反,普通弓弩是剛拉的時候最省力,隨著弓臂的彎曲程度加大,越拉越費勁兒。

當扣動扳機之後,這一對兒偏心輪組正處於力矩最高點,借助兩側弓臂的彈性,會把弓弦的力量加大很多,等偏心輪組又轉過去之後,弓弦就停止運動了。

說起來這種偏心輪組的原理非常複雜,一個組合裡每個輪子的大小、軸心位置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差一點都會降低效果,甚至起不到作用。它們都是由計算機輔助設計出來的,從三只輪子一組到五只輪子一組有N多套組合方式,洪濤只記得其中兩套。一套是入門級的,三只輪子組成一組,爆發力不強但可以讓弓弦拉起來非常省力。一套就是五個輪子的高級組合,這種組合是由弓弩愛好者自己開發出來的,外面都沒成品賣,全得依靠自己加工。它的特點和三個輪子的組合恰好相反,對拉弓弦沒什麽幫助,卻有很高的爆發力,超過同級別複合弩一半以上。

“這是什麽?”卡爾跟著洪濤走到了島的東邊,這裡是一片樹林,平時沒人過來。當他看到洪濤從一棵小樹上摘下一個有著三根弦、兩對碗大輪子的奇怪東西之後,都沒認出來這是讓他無比痛恨的十字弓。

“我設計的十字弓,你來幫我鑒定一下它比你們帝國的十字弓在射程、準確度上的差距,我好繼續修改。”洪濤沒去難為卡爾,而是自己用腳踩著皮套,雙手用力把弓弦掛了上去,然後掀開上面的保護蓋,把一只一頭尖一頭圓的鐵筷子放了上去,又哢的一聲扣住保護蓋,單手就提了起來。

“這是十字弓?大宋的?”卡爾還是不太相信這是十字弓,他很不理解,這種十字弓的弓臂不僅不張開,還收縮了回去,都快貼在弩身上了,該怎麽發射弩箭呢?

“不,這是我根據澳洲十字弓自己發明的,來吧,我們先試試10米距離的威力……大概是11碼多點,你們那邊的碼是這麽算的吧?”洪濤指了指遠處一棵樹,樹幹上已經被他釘上了一塊破布,有人身體大小。單位!還是單位,現在洪濤已經快被這時候的計量單位給折騰暈了,和不同的人要說不同的單位,怪不得秦始皇要統一度量衡的,太有必要了!

“嘭……嗡……嘣!”一連三個不同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洪濤手中的弩臂突然向外張開,就像開花兒一樣,兩根副弦和一根主弦在偏心輪組的帶動下,瞬間就縮到了一起。這些變化看得卡爾眼花繚亂,根本沒想起去看看那支弩箭到底命中沒命中目標。

“嘿,瞧什麽呢?看哪兒!”洪濤照著卡爾腦門上就是一個腦崩兒,才把他給彈醒。

“哦……它……它拔不出來了……”卡爾一邊向遠處那棵樹跑,還一邊回頭琢磨洪濤手中那個十字弓的原理,上面那些輪子真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當他跑到樹幹那裡,才發現一件更讓他費解的事兒,鋼筷子已經有一半都沒入了樹幹裡,就算樹幹軟一點吧,這個弩的威力也太大了,要是射在人身上,就算穿著全身盔甲,估計也得完蛋啊!一想到以後可能有人拿著這個東西衝自己瞄準,卡爾這位騎士老爺的脊背就發麻,說話都不利落了。

“那就不要了,我還有,這次是20米,大概……21碼多!我說卡爾啊,你學中文不靈,學個度量衡也那麽難嗎?我給你兩個月時間,如果到了春天,你還搞不清米、尺和碼、英尺之間的關係,我就用這個玩意射你三下,不死就算考試及格了,不虛心的傢伙!”洪濤又從一棵小樹下面拿出一根同樣的鋼筷子,拉弦、翻蓋、上箭、扣蓋做得一氣呵成,還抽空恐嚇著卡爾,舉起手弩向更遠的一棵樹瞄準,很快就扣動了扳機。

“上帝啊……我還是拔不動它,這是21碼?”卡爾聽到了那三個聲音之後,立刻就跑了過去,臉色更難看了,那根弩箭和剛才沒什麽區別,依舊是射進樹幹少一半,人力根本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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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弩是騎士的天敵


“嗯,21碼2英尺左右吧,我看看啊,好像是低了10公分,看來這個弩箭有點沉了。對了,你們家鄉的弩箭一般射擊多遠的時候才比較準確?”洪濤也走了過來,看了看弩箭的位置,又看了看那塊破布的位置,有點不滿意。左右偏差不多,但是上下偏差不小,20米就已經下落了10公分,這要是50米以外,還不得是拋射了啊,很難把握準確度。看來鯨鬚的彈性還是不夠,如果能有碳纖維的弩臂,50米誤差不超過10公分是很容易辦到的。

“準確射程大概就是15碼左右吧,如果換上鐵頭木桿箭可以在20碼之外射擊。”卡爾的情緒很低落,他不怕洪濤用弩箭射他,他是在替整個騎士階級悲哀。洪濤自己就能輕易做出這種恐怖的十字弓來,別人不可能比洪濤差多少,這種玩意如果傳到了歐洲,騎士就會變成一個笑話,會被敵人成片成片的殺死。

“你不太高興?我剛才是嚇唬你的,不會用這個射你,但是我會在沙灘上把你摔得吐苦膽水兒……”洪濤也注意到卡爾的情緒有點低落,以為他是被自己嚇的,趕緊又安慰了安慰。

“我可以給你當一輩子僕人,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兒?”卡爾突然又犯病了,捂著自己的胸口單腿跪在地上,咬牙切齒的盯著洪濤,表情非常悲憤。

“你說來我聽聽?”洪濤還真不清楚卡爾到底是怎麽了,一點頭緒都沒有,不了解的東西洪濤絕對不會先答應的,誰給自己跪也沒用。

“不要把這種魔鬼使用的武器教給別人,我用我的生命來守護它,它不能出現在帝國!”卡爾斬釘截鐵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並且很頑強的梗著脖子,盯著洪濤那雙瞇縫眼決不退縮,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洪濤射殺的準備。

“你是個標準的笨蛋啊!你看啊,就算你把它毀了,甚至把我都弄死,就能救得了你那個愚蠢的騎士了?我告訴你吧,以後還會出現比這個厲害得多的武器,別說騎士了,看到我那艘帆船了嗎?只要瞄準了,從上百碼甚至上千碼之外發射,砰!一下就能把它打得粉碎,你覺得那種武器騎士可以抵抗的住嗎?”洪濤樂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對於卡爾這種堅持,洪濤理解,他們這些人把榮譽看得很重,雖然有時候也會幹偷雞摸狗的事情,但總體上說,比較有底限。但他們思維太固定了,凡事兒都是向前不斷發展的,總抱著一個東西墨守成規就得落後,落後就得挨揍,誰也改變不了這條規則,世界上就沒有永遠強大的東西。

“我不信會有那種武器!”卡爾心裡顯然是已經信了一半兒,但他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嘴上還在抵抗。

“跟著我慢慢看,只要你不死、我不死,早晚會讓你看到的。其實吧,一個兵種誕生出來,不可能永遠無敵的,以前埃及人還是用戰車呢,結果不是被淘汰了。誰也沒規定騎士就必須永遠騎著馬端著長槍打仗啊,也可以用這個嘛,甚至用更先進的武器。在打仗的時候,需要考慮的不是怎麽表現風度,而是要考慮如何獲勝。風度可以留在和平時期使用,或者在你戰勝敵人之後。這個問題吧,你可以慢慢想,反正這幾年我是去不了你的國家,這個玩意也不會教給別人,在大宋私自持有遠程武器是要殺頭的,明白嗎?就是上斷頭臺,哢嚓一下腦袋就掉了!如果你恨我,可以去向大宋官府揭發我。”洪濤突然想起了火炮和火槍,但也就是想想。弩他玩過,但真沒自己做過火炮和火槍,他做過迫擊炮和霰彈槍,可惜那些玩意在現在找不到材料,替代的都沒有,想也是白想。

這把手弩是洪濤做給自己用的,暫時還不打算擴散,只要他不說,別人也不清楚這是一個什麽玩意,更沒人敢去翻動他的箱子。它只是一個試驗品,也是一個防身工具,洪濤還是和上輩子、上上輩子一樣,時時刻刻都沒什麽安全感。他需要有個東西來保證自己基本的安全,哪怕只是理論上的,也會讓他安心不少,不會失眠。所以這個複合反向弩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一種精神寄託。

卡爾當然不會去揭發洪濤,至少現在不會,因為他還指望著洪濤帶他回家呢。洪濤所說的那些道理,他暫時還理解不了,只能是慢慢琢磨。這支奇怪的十字弓他也試了幾次,越試就心越涼。這玩意不光上弦很方便,重量還很輕,單手就可以隨意端起來,拿著跑也不會把弩箭顛掉,隨時都能發射。如果換上木桿鋼頭的弩箭,30米的距離上也能射得很準,至少射擊一個人體大小的面積是百發百中了。最可怕的是它不用訓練,就算找個疍家婦女,只要熟練半天,估計就能上戰場射擊了,準頭還不會太次。在端著這種手弩的人面前,不管是男是女,騎士都是一個靶子,沒任何區別。

洪濤沒再去勸卡爾,有些事情光說是沒用的,需要時間來慢慢磨練。他對這支手弩基本上滿意,重量大概2公斤多點,拉力在100到120磅左右,絕對上不了150磅。就目前這個年代,泊珠這樣的女孩子熟悉過之後,也能在短時間內連續上弦幾次,有效殺傷射程30米,如果訓練得當,可以提升到40米,但要想穿透重甲,那就得用純鋼的弩箭,這樣就只能在20米之內射擊。不過洪濤覺得這個年代應該不會有這麽厚重的盔甲,菜刀背厚的盔甲也扛不住這種手弩的近距離射擊,人穿上這種盔甲,還走得動嗎?所以說吧,鋼弩箭恐怕用不上,光用木桿弩箭就足夠了。

冬至過後,西瑁洲島上的疍家人非但沒閑下來,反倒更忙碌了,他們不是忙著準備過春節,而是忙著在給洪濤和泊珠準備婚禮。按照泊福老人和陳名恩的意思,洪濤和泊珠大年初一就會正式結婚。洪濤當然不會反對,至於如何結、怎麽結,那就全聽兩家人安排了,自己不操那個心。衣服、生活習慣可以改變,這個婚喪嫁娶還是守點規矩吧,總不能太各色了,多少也得給人家點面子。

洪濤挺自在,每天除了給孩子上課之外,就是一個人鑽進那處誰也不讓靠近的房子裡,憑借記憶搗鼓他的發明創造。大部分都是以失敗告終,只弄出一張用鯨魚筋編製的土席夢思床,美滋滋的放到了自己和泊珠空蕩蕩的新房裡,和一張自己做的方桌、兩張有點搖晃的椅子,構成了宋代結婚必備18條腿。他為了讓大床能更結實點,所以弄了六條腿出來。

做為一對疍家新人,光有陸地上的房子很不夠,重要的是海上得有船。陳名恩做為洪濤的乾爹,一直想給洪濤置辦一艘新連排船,都已經讓溫老二做好了樣子,就要下料了,結果被洪濤給攔了下來。溫家老大過完了冬至才趕到島上,雖然多了幾位手藝不錯的木匠,但島上修碼頭、造房子、造第二艘帆船都需要他們,人手再多都不夠用,如果再造連排船,那至少兩個月的時間就沒法做別的工作了,太耽誤事兒。

可是沒有船的疍家人怎麽結婚啊!洪濤倒是能湊合,他把那艘帆船弄出來當擋箭牌,非說在澳洲就有人住在這種船裡。泊福和陳名恩也說不過他,最終帆船就成了他和泊珠的水上新房,婚禮上重要的環節都將在帆船甲板上舉行,和陸地上的房子沒啥關係。

和洪濤相比,泊珠就比較苦難了,不是想像中的苦難,是真苦難。她從臘月28開始,每天都要哭,一邊哭還得一邊唱,唱的啥洪濤也聽不懂。剛開始還覺得有點意思,可是天天哭、天天唱,翻過來掉過去都是那幾首歌,就很沒意思了。陳琪鴻偷偷告訴他說這是疍家嫁女的規矩,叫哭嫁。哭的時間越長,就說明對家人的感情越深。唱的歌叫“嘆爺娘”“喃伴郎”,前者只表達對家人的眷戀,後者則是對新郎進行婚前教育,勸導新郎婚後要顧家、要對媳婦好、要對雙方父母孝敬之類的。

“我都聽不懂,這不白勸了嘛?”洪濤的破嘴很欠,你聽不懂裝聽懂別吱聲不就完了,他非說出來。

“爺娘生溫有拱大,生是女命在世間。

怎得生溫是男命,同哥共弟在家堂。

若是生溫同哥樣,傳香接祖點神燈。

十月懷胎娘辛苦,三年餵養幾艱難。

涅時搬尿又抱屎,搬尿又抱屎幾髒。

十二月天洗屎布,冷得爺娘十指雪。

有天又放日來曬,落雨又發火來烆。

我睡乾床娘睡濕,幾多功勞在一番。

爺娘撫育溫拱大,深清義重如泰山。

溫無推閑共躲懶,缸中無水快去擔。

等溫收頭共拾尾,朝間夜晚無時閑。

今日分別回家去,爺娘情分記心間。

雙手近前來作禮,辭別父母回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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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宋朝媳婦


陳琪鴻和他阿爺一樣,疍家話和漢語都會說,一聽洪濤說聽不懂,立馬就用把疍家話的歌詞用漢話給洪濤唱了出來,雖然有的字詞洪濤還是聽不太懂,但句子的意思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嘿嘿嘿……我說老弟啊,你這個嗓子不錯啊,標準的男中音,要不哥給你做個《喃伴娘》的詞吧,你沒事唱給黃沙聽聽,也提前教育教育她。讓她結婚之後別管你太嚴,也別和你嘮嘮叨叨的。”這下洪濤可有的聊了,陳琪鴻和黃沙的婚事也要在夏天舉行,要不是突然有了他這麽一個乾哥哥,人家小兩口早就結婚了,他不成家當弟弟的不好在哥哥前面成家。

“你又取笑人,我不理你了……”陳琪鴻比普通疍家人都機靈,因為他讀過書,這玩意確實管用。洪濤調戲別人別人都感覺不出來,只有陳家父子能琢磨過味。對於洪濤這個毛病,陳名恩沒說過什麽,陳琪鴻深惡痛絕。但是他鬥嘴還真不是洪濤的個兒,所以他們倆雖然是名義上的一家人、乾兄弟,但關係並不緊密。

疍家人的婚禮挺好玩,他們也鬧婚,而且還鬧得特別激烈,最主要的是新郎新娘可以還手,這就太符合洪濤的理念了。只要讓還手,那洪濤是最能折騰的,他比鬧婚的人還能鬧,你服不服吧!你不鬧了都不成,他追著你鬧,什麽時候他累了才算完。

不過疍家人鬧婚的工具是船,接親用的也是船不是轎子和車,接親的地點就是泊珠家的連排船上。當洪濤和卡爾、陳琪鴻划著小船試圖靠近連排船時,連排船上的泊小二、泊小三就用竹竿把洪濤的小船捅開,不讓他上船。洪濤和卡爾也一人拿著一根竹竿,雙方上演了攻山頭大戰,最終勝利的當然是洪濤了,他要是敗了還接個屁的新媳婦。

把蒙著紅布、穿著繡花鞋的泊珠搶到了自己的小木船上,這還不算完,娘家人還要划著自己的小木船拉著新娘乘坐的小木船不讓走,拉著纜繩用力把小木船往反方向划,大概意思就是捨不得吧。於是新郎家裡的人就要和新娘娘家人拔河,水上拔河!洪濤和卡爾都是人高馬大的,泊小二和泊小三還真折騰不過,最終洪濤成功把新娘子的小木船搶跑了。

如果在搶奪新娘的過程中,能把新娘和新郎都推進水裡,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如魚得水嘛,新郎和新娘一起游回自己的新船非常吉利。可惜洪濤事先不知道,一直都護著泊珠,沒讓泊家人得逞,事後知道這個規矩時,他還嘴硬呢,他說是為了安全考慮,萬一淹死一個就不美了。

至於回到新房之後的事情嘛,本來是想暢想暢想洪扒皮這個三世為人、閱女無數的壞蛋是如何教壞宋朝小娘子的,可惜時機不對,拉手以上的情節不能寫!所以吧,洪濤和泊珠就在他新做的宋代席夢思床上拉了一會兒手。你還別說,這個拉手也是個力氣活兒,拉得雙方都是氣喘吁吁、渾身無力,如果不是看在泊珠是第一次拉手的份上,洪濤還得和她再拉一次。第二天早上起來,泊珠還得了拉手後遺癥,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婚禮是按照疍家人規矩辦的,婚後的生活洪濤就不會按照疍家人的風俗過了。他想咋過咋過,日子是自己的,怎麽舒服怎麽過。還別提啥順眼不順眼的問題,誰不順眼誰可以不搭理咱,如果連日子都過不舒服,還談什麽以後的發展。洪濤幹什麽事情都有一個不可動搖的基礎,那就是別讓自己難受,否則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放棄。

婦女聯合會主任!這是洪濤送給泊珠的第一個結婚禮物,也是洪濤開始一點點改變疍家人風俗的開始。疍家女人很能幹,甚至比疍家男人還能幹,可是她們並沒有獲得什麽社會地位,在族群裡也沒有什麽地位,更沒有話語權。洪濤現在要給她們放權了,還不能讓其他疍家男人感覺出來,等他們發現的時候,木已成舟,基本也沒有改變的能力了。這就是洪濤的陰謀詭計,他要通過此種方式,從根本上改變疍家人的思想。

婦女聯合會,說白了就是讓泊珠把各家的已婚、未婚婦女組織起來,從原來那種鬆散、純幫忙的模式轉變而成一個機構。她們將負責後勤、加工之類的工作,並且會獲得一定比例的固定收入。這個提議是打著提高工作效率的名義提出來的,對各家各戶的女人都一視同仁,泊珠這個主任也不多拿一分錢,於是很快就獲得了全體合作社員們的通過。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自己家裡的女人也能掙錢了,那幹嘛不讓她們去掙呢,誰嫌錢多啊!為此他們還得感謝洪濤這個主意呢。可是他們沒琢磨出來,這些錢原本就是應該按照股份分配給他們的,就算沒這個婦女聯合會也不會少拿一分錢,有了這個聯合會只是變化了一種模式,而且收入還少了呢,因為等於成本提高了,多付出了一份兒工資啊!

這些家庭婦女一旦走出家門,成了聯合會的會員,逐漸開始進入工人階級,那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她們的見識、思想就都會產生變化,再加上洪濤和泊珠的言傳身教,多少也會沾染上一些現代的思維模式。到那時,再想讓她們重新變成家庭婦女,難度就非常大了,誰敢這麽做誰就是她們的敵人。而洪濤和泊珠,則成為她們天然的領袖和依靠,誰反對洪濤,基本就等於是在反對她們。

“嫂子,我有工錢拿了!看,阿珠……哦,不對,是主任,還發了這個皮手套給我,叫勞保用品,以後每個月都發!”

“阿爺,幫我攢著,阿珠說我只要幹兩三年,就能自己攢夠嫁妝了,不用阿爺和阿哥幫我。”

“我看那些丫頭們都有工錢拿了,你和孩子們明天也去吃食堂吧,我算過了,食堂交的錢比我的工錢少很多,縫縫補補、架火熬油的活計我比她們做的好。”

大宋紹定二年、西曆1229年,在廣南西路吉陽軍治下,振州海邊的一座小島上,掀起了一場婦女解放運動。七八家疍民家裡的女人都從家裡走了出來,進入了集體化生產的大軍中,以前那種自給自足的生活變成了集體勞動、集體食堂、集體保障的新模式。

這種模式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很新穎。它既不像朝廷那樣強制徵召,又不像普通商戶那樣簡單雇傭,而是以家庭為單位的投資和合作。任何一家一戶都完成不了這些工作,而大家湊到一起,按照一定的規則幹,就好處多多,效益成倍增長。對於疍家人來講,沒什麽不能接受和改變的,因為他們原本就沒什麽可堅持和可保護的,命太賤、地位也太低。

就算老一輩人像泊福、陳名恩、溫老二、溫老大他們有各種各樣的不習慣,但是看到手中沉甸甸、黃燦燦的銅錢,也都把嘴閉上了。洪濤帶給他們的不光是空洞洞的理念,更主要的還是實打實的利益。疍民之所以被歷代官府限制、排擠,就是因為他們無田無地無所顧忌,活不下去就得反。一個連海盜和水賊都能做的族群,還有什麽不能改變的?只要是能讓自己和家人吃飽穿暖的辦法,就都是好辦法!再能讓孩子讀書識字,那就是仙術了,誰敢反對就是他們的敵人!

過完了正月十五,島上的生產又恢復了,溫家老大和老二帶著他們的兒子在沙灘上又支上了一根更長的龍骨,洪濤第二艘新式帆船開始建造了。這次是一艘17米長的大帆船,其實洪濤並不想大幹快上的發展造船業,因為他還不確定自己這種新式帆船的適航性到底如何。現在這艘6米多長的帆船還沒正經出過遠海,更沒碰上過大風浪,還不能算一艘合格的遠洋帆船。

可是溫老大拉回來兩根楠木大料,看到弟弟給洪濤造的新帆船之後很是羨慕,也想出把力立立功,好讓自家的兒子也能跟著洪濤學造新船,於是就極力主張造大船,否則就把兩根大料給浪費了。17米,差不多有56英尺長了,這在後世也算是遠洋巡航大帆船,不考上a級帆船執照都不讓單獨駕駛,洪濤對於造出來好用不好用還真沒啥把握,這不是逼著自己進步嘛!

但大料都已經拉過來了,正好也要造新船,不讓溫老大幹吧,很打擊人家積極性。咋辦呢?洪濤決定一邊幹一邊試!他先讓溫家二老用這兩根大料把龍骨和穩向板弄出來,反正不管這艘船怎麽造,龍骨都是變不了。船型洪濤認為也沒問題,假如出現問題,也只能是桅桿、船板和結構上的問題。所以他讓溫家二老一定不能先上隔斷板,也不能上副龍骨,一切都等自己出海試航回來之後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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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遠航利器


這次遠航洪濤把泊珠留在了家裡,只帶著卡爾和泊蛟走了,船小裝不下太多人的補給。萬一出了問題,自己和卡爾都是外鄉人,死了也就死了,泊蛟是泊小二硬塞上來的,他說他有兩個兒子,泊蛟沒了還有泊魚,不怕。既然他們都這麽有冒險精神,洪濤也抱著鼓勵的態度同意了。探索大海嘛,哪兒有不死人的,如果混大海的疍家人連這點膽子都沒有,那也就別混了。

出行前,洪濤做了兩件事兒,一件就是把船上攜帶的淡水全部用陶甕燒開,然後灌倒裝鯨油的那種小口罈子裡,封好罈口之後用鯨魚皮和燒過的貝殼粉密封。凡是罈口內凹的,就是密封成功,可以帶上船,凡是罈口平整的,就說明漏氣了,要重新灌熱水重新密封。

海上的食物好解決,帶著生米就可以,鹹魚、乾海菜疍家人有的是,不愁吃,但愁喝。淡水這個玩意,老裝在一個容器裡,溫度再一高,兩天之後就會開始變質,時間再長一點就有味道了。雖然喝了也不會馬上死,但對身體沒什麽好處,萬一在海上鬧了痢疾,那可真沒什麽辦法好想,說不定就拉脫水死了。洪濤這個辦法雖然也不能說保存太久,但總比不處理的強,估計堅持個一周左右應該沒問題。

第二件事就是跑到振州城裡唯一一家首飾店,讓店裡的金匠給他用成色最好的銀子打造了兩面小銀鏡,鏡框四周還帶抓腳,上面再固定上兩片已經磨得很薄很圓的天然水晶片,這就是兩面鏡子了,反射效果還不錯,變形也不是太大。洪濤覺得自己短時間內是燒不出玻璃來了,更弄不出水銀鏡子,乾脆還是就地取材,由天然水晶和磨亮、磨平的銀鏡代替吧。只要平整度足夠,就算稍微有點走形也沒關係。

除了小鏡子之外,金匠還用銅銀合金給他打造了一個小圓筒和兩個小銅盒。圓筒根據他的要求,分成了可以擰開的兩截,上面的螺紋也是洪濤帶給這個時代的禮物。那位金匠千恩萬謝收下了洪濤這份專利饋贈,連工錢都不肯收,如果不是因為洪濤歲數太年輕,他都有心給洪濤跪下磕個頭。螺紋這個玩意的功能不用洪濤和他多說,憑借他多年擺弄這些金銀首飾的感覺,就知道是個很有用的技術,平白得了一門可以養家糊口的手藝,磕個頭不冤。

在這兩截圓筒裡各固定了一片磨製的薄厚不同的水晶片,前後改了好幾次才算最終定型。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望遠鏡,只能小幅度的調節,倍數大概在四倍到六倍之間,太仔細的數字洪濤測算不出來。

小銅盒裡是洪濤利用磁石和縫衣針磨出來的磁針,並讓金匠把它固定在了銅盒底部,可以自由轉動,這就是簡單的指北針了。另外還有金匠用邊角料,在洪濤的指導下做成的一把圓規和一把直角尺。洪濤沒告訴金匠這是幹嘛用的,金匠也很懂規矩,不光一個字兒不問,還主動幫洪濤藏起來不讓別的人看到,直到把它們交到洪濤手上才算有了交待。

有了這幾樣東西,洪濤就能做出他的航海導航利器,六分儀了。六分儀的整體結構是個扇面,準確說是圓的六分之一,在圓心上加一個可以活動的指針狀握臂,叫做活動臂。扇面的圓弧上會有刻度,活動臂上有齒,與扇面的齒咬合,由洪濤自己用鯨須和鯨骨雕刻而成。扇面的兩邊固定上一面小鏡子和一個望遠鏡,圓點附近再固定一面鏡子和活動臂相連,基本就是一個完整的六分儀了。

圓點上的鏡子就是普通鏡子,叫做目標鏡;另一塊鏡子後面只有半塊銀板遮蔽,等於是一半鏡子一半透明,這是地平鏡;再加上一個望遠鏡,構成了一個三角形,這就是一架很不錯的六分儀了。

這個玩意怎麽用呢?首先你要有一定的幾何基礎,可以熟練使用三角函數公式。然後把眼睛對準望遠鏡,通過對面那個一半透明、一半反射的鏡子,讓海平面正好和透明那一半重合,再小範圍轉動活動臂,帶著遠點上的目標鏡尋找,找什麽呢,找太陽和你要觀察的星星位置。

當你看到目標鏡裡發射到半透明鏡上的太陽或者星星位置和海平面重合了,ok,記下活動臂中心指示在扇面上的準確刻度,這就是太陽與你這個位置上水平面的夾角了。有了這個角度,就可以根據太陽赤緯度數來計算你所在位置的準確地球緯度了。

不過這個方式還有個小瑕疵,因為在船上使用的時候肯定有晃動,不能找準六分儀的水平。那咋辦呢?好辦,這時候你只需要小幅度搖動六分儀,讓通過兩次反射之後看到的太陽圖像來回擺動,當太陽在鏡面裡處於最低點的時候,那就是六分儀水平的狀態。

但這還不能保證讀數一定準確,沒關係,你多測量幾次啊,隔一分鐘就讀一次讀數,然後取中,基本就應該比較準確了。這個辦法只能確定一個大概的緯度,你不能要求精確到分秒不差,其實就遠洋航行來說,分秒之間的誤差並不是很礙事。使用六分儀要確定的只是航向是否正確,並不是**要命中的目標,些許誤差可以忽略。一般在船上,不管是船長也好或者領航員也罷,每天都要至少觀測兩次,發現誤差就修正航向,通過不斷觀測、不斷修正,才能抵達你想要去的位置。

有些電影裡演過,說是領航員或者船長搞錯了坐標,結果船只偏航甚至迷航了。那都是瞎扯淡,除非他連著失誤了好幾天,否則頂多幾個小時就能反應過來。就帆船而言,幾個小時才走了多遠?海圖幹嘛用的?每隔幾個小時船長或者領航員就要在海圖上標出船隻的位置和相關測量數據,就算大風把你刮偏了,有了上次測量的數據,還是可以很容易找回原來的航線的。你要非說領航員和船長連海圖都沒記錄,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什麽問題呢?你跟錯了領航員和船長,他們倆根本就是要去自殺的。

所以說,有了六分儀、指北針、圓規、直角尺,加上一張航線記錄圖,再有一個比較靠譜的時間記錄工具,和使用這些東西的正確方式,你在大海上就永遠不會迷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不迷航就能在大海上任意航行嗎?

不是,首先你得確保你的船扛得住狂濤巨浪,能讓你有繼續航行的機會。其次你還得有一張精準的海圖,讓你能知道哪兒有陸地、還有多遠。最後就是好運氣了,在沒有天氣形勢和預報的年代,任何一場風暴都有可能斷送你的壯舉。船再好也扛不住颱風,即使是核動力航空母艦,遇到熱帶風暴也得提前躲開,否則結果和一艘小帆船是一樣的。

現在洪濤具備了其中的幾樣東西,比如正確的使用方式,一個指北針,一個還算準確的六分儀,一艘還算靠譜的帆船,唯獨還缺一張精確的海圖和好運氣。這兩樣東西就需要他去自己摸索了,海圖要一邊測量一邊畫,他又不是學測量專業的,對什麽投影法沒研究,只能是走一點測量一個數據,然後標註在海圖上,保證他走過的地方都標準準確。這樣走上幾十年,把全世界每個海岸線都轉一遍,估計這張精準的海圖就算出來了。

別小看這張圖,有了它人類就有了征服大海的基礎。洪濤不敢保證自己能完成它,但洪濤可以保證它很快就會被完成,因為他要把這套東西傳授給像泊魚、泊蝦、泊蛟那樣的小孩子,還要把這套方法詳細的寫在書上流傳下去。只要有足夠多像泊蛟、泊魚、泊蝦那樣的孩子,哪怕自己運氣不好死在海上,這張海圖依舊會被一代又一代的航海人修正、完善。

“升帆吧,你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會有說不完的話,這麽聊下去咱們就別走了!泊珠,你帶頭,先下船。”一月底,這艘被洪濤命名為探險者號的小帆船裝滿了淡水、大米、鹹魚、乾海菜和煤炭,又掛上了風帆,準備啟航了。他是不在乎生死,可是別人不成啊,大家叮囑來叮囑去,沒完沒了。洪濤理解他們的心情,但受不了這個氣氛,只好摟著泊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很不人道的把前來送行的人全都轟了下去。

“別看啦!都進來,我說一下這次出航的規矩。每個人值班2個時辰,在這2個時辰裡,不光要留意風力、海流和船速,還得用這個東西測量方位,如何用我會慢慢教你們。測量完成之後,把得出的數字寫在鯨魚皮上,咱們三個一人一張,各自寫各自,我會隨時抽查,怎麽寫我也會教你們。每天的清潔工作,由你們兩個共同完成,午飯前幹完,食物和淡水都要定量,由卡爾負責,每天都要記錄使用量,這些都是對以後有參考價值的數據。”船剛離開碼頭,洪濤就把卡爾和泊蛟叫進了船艙,發給他們每人一個竹筒,裡面是一張捲好的鯨魚皮、幾支用鯨鬚做成的蘸水筆、一塊黎人用來漂染棉布的黑色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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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記憶才是關鍵


這種染料粘附性和耐水性很強,畫上之後只要別太濕就不會花,乾了之後很難被洗掉。鯨魚皮是最內側的薄皮子,紋路很少,表面光滑,當做紙張來用很合適。洪濤給卡爾和泊蛟的鯨魚皮上畫了很多橫豎線,像是個圍棋盤。但和圍棋盤不同的是,這些橫豎線不是橫平豎直的,除了中間有一橫一豎兩根線是平直之外,其它線條都帶著一定的弧度。

“大人,這是什麽?”如果是個現代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寫線條是地球的經緯線,但卡爾和泊蛟真看不明白。

“這是我發明的一種航海坐標,橫著的叫緯度、豎著的叫經度。只要把這些線條測量準確,全世界的海洋就都將是我們的後花園,再也不會迷路。不要問為什麽,只需要聽清楚我和你們說的每一個字兒,並按照我說的每一句話去做就可以了。記住啊,這是我的最高機密,最好和誰也不要說,包括自己的父母,如果做不到,提前和我說,我會讓你們遠離這個工作的,有問題嗎?”洪濤很無恥的把經緯度都變成他的發明了,其實這樣做更省事兒,不用和別人解釋經緯度的計算公式,那玩意說一天都說不明白,牽扯的知識面太廣,這時代的人沒有理解的可能。

“這是大海的地圖?”卡爾雖然不是正規海軍,卻也指揮過神聖羅馬帝國的艦隊,洪濤一說他就大概明白了,肯定又馬上想起了回家的事情,表情非常激動。

“可以這麽說,不過目前這個地圖還是空白的,不完善,我需要用幾年時間來修正它,你願意和我一起做這件事嗎?”洪濤覺得自己很齷齪,每次都用卡爾回家的事情來要挾。

“萬分感激,我向主發誓,在沒有得到您允許的情況下,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地圖的事情。”如果說洪濤以前告訴卡爾能帶他回家,他還有點半信半疑的話,現在卡爾基本全信了。一個能畫出大海地圖的人,不管放到哪兒都是國王的貴客,哪怕能畫出帝國圖紙,也是貴客。

“姑丈,我也不說!”泊蛟不清楚卡爾在和洪濤說什麽,看到他都下跪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乾脆雙腿一彎,也跪下了。

“以後在船上不要叫姑丈,叫船長。看到了嗎?這叫沙漏,上面的沙子全都漏到下面來,為一個半時辰,每次把它翻轉過來,都要在它的底座的木板上刻上一道,誰翻的誰就要刻,不許忘但也不能多,否則我們就有可能永遠回不去家了。”說清楚了經緯線的問題,洪濤又指著艙壁上用木盒子固定著的兩個大沙漏,繼續叮囑卡爾和泊蛟。

這兩個沙漏都是用銀胎鑲嵌水晶薄片做成的,模樣很精美,是洪濤花了20多貴手工費專門讓金匠做的。其中的沙子全是清洗過多遍又用幾種不同籮過過的顆粒差不多的細沙,並且專門去振州城市舶司和那裡的滴漏計時器校對過,還算是準確吧。反正洪濤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來計時了,大宋的滴漏體積很大,不能顛簸,還受溫度的影響,無法攜帶,根本不能用在船舶航行上。

“……嗯……”這次卡爾和泊蛟都聽明白了,立刻就把眼神轉到了那兩個用木盒固定的沙漏上,不錯眼珠的看著。

洪濤這次要去的地方是香港島,還要大概找到上輩子中環碼頭的地方。鯨魚皮上那個橫平豎直的經緯線交叉點,就是中環碼頭。為什麽非要找到中環碼頭、還要把經緯基準線固定在那個地方呢?原因很簡單,因為洪濤腦子裡記得住幾個港口的具體坐標,大部分都在北美和歐洲,亞洲這裡最熟悉的兩個地方就是香港中環碼頭和青島麥島了。這和他上輩子駕駛帆船、駕駛私人飛機有很大關係,帆船和飛機上的gps導航設備都是用坐標數字顯示的,就和開車用導航用久了一樣,自然而然會記住幾個常去的地方。

有了這個兩個坐標,洪濤就能依靠它們來繪製一幅初步的全球經緯圖了,因為它們的數字絕對準確,有了兩點,並知道兩點具體坐標之後,延伸出其它經緯線不要太容易。既然已經有了準確的基準線,那這裡就是零點,格林威治和子午線都靠邊站吧,以後地圖上的經緯線就叫洪氏線和泊氏線。估計沒人會有意見的,有意見也保留吧,有本事就別用。

既然有了準確的經緯線,幹嘛還要去親自測量呢?難道說洪濤還要用手中這些簡陋的儀器去驗證衛星激光定位的權威?不是,洪濤才沒那麽二貨,正相反,他是要用準確的經緯線去驗證自己手裡這些裝備的精確度,以便把它們校正得更準確,順便也把他要弄的海圖畫出一小部分來。

只要有了海圖上這些網格,他就可以沿著海岸線每走一段距離就用六分儀觀測出緯度讀數、用星辰對照出經度坐標,再利用現成的經緯度,畫出基本準確的海岸線和海島坐標圖。以後每次出海他都會測量一些數據回來,不斷的往這個海圖上補充。等泊蛟、泊魚、泊蝦他們長大了,也有了他們的海船,就會從世界各地給自己帶回來他們測量的數據和他們標示的海圖。幾方面一比較、一綜合,洪濤手裡這張總圖就會不斷豐富,早晚有一天會變成世界海圖的。

有了這張海圖,甚至不用要全部,只需要其中的幾部分,洪濤就可以稱霸全世界的海洋了。六分儀、沙漏、海圖,就是他手中的航海利器,如果再能弄出來適航性合格的遠洋帆船,洪濤真想不出還有誰能在大海上和自己過招兒。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依靠這三個利器,從任何一個國家牟取足夠多的財富,然後造足夠多戰艦,招募足夠多的水手,去封鎖、入侵、摧毀任何一個靠著大海的國家。

而且這張海圖還不怕有人盜走,沒有六分儀和計時準確的沙漏,就測量不出準確的緯度和經度,有了這張圖也是白搭,還得靠著岸邊溜達,敢走遠海就是一個字兒,死!就算他們把海圖、六分儀、沙漏全盜走,還知道如何使用,沒有自己這個腦袋也還是白搭。13世紀的地球上,有會使用三角函數進行準確運算的人嗎?

別說什麽古希臘數學家和古印度數學家,他們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概念和一個模糊的計算方式,精確的計算公式他們照樣不清楚。再說了,地球是個扁圓球這個理論如果他們不搞清楚,地圖上這些經緯線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大陷阱。由於把球面拉成了平面,地圖也好、海圖也好,都是一個投影數值,和實際是有很大誤差的。不懂這個東西完全按照海圖上的經緯度航行,會死得很慘很慘。

洪濤不打算永遠自己藏著這個秘密,他會在自己有能力控制自己命運的時候建立學校,專門教授這些知識,然後任憑這些知識自然傳播出去。而在這之前,他還會發一筆橫財,那就是大規模向其它國家出售海圖,誰想要某條航線的海圖,ok,給你,但是要拿錢來換。換回去你還用不了,你還得雇傭我學校裡畢業的學生來幫你測量,這就又幫學生們找到了體面的工作。

等這種技術都傳播開,自己沒有技術優勢的時候,估計自己也差不都老得爬不起來了,該幹的事情也基本幹完了,幹不了的事情再等一百年依舊是幹不了。那時很可能會有更新、更精確的技術、設備被研究出來,自己也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該閉眼就趕緊閉眼吧,老而不死是為賊!

其實就算有了海圖、六分儀、指北針、沙漏這些設備,遠洋航海依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經度這個玩意很好測量卻很難測量準確。要想獲得相對準確的經度,那就必須有航海鐘,這是一種可以抵抗溫度、濕度變化,又不怕顛簸風浪,還能誤差很小的鐘表。它就像是一個準確的沙漏,可以忠實的記錄時間的運行軌跡,有了這個軌跡做為標準,經度就很好辦了。從理論上講,經度就是時間差,只需要測量出你目前所處位置與出發位置的時間差,用公式一轉換,就是基本準確的經度值。

可惜洪濤真搞不出航海鐘來,別說航海鐘了,就算是最古老的那種擺錘座鐘他也弄不出來。鐘表匠這種枯燥的職業不在他的愛好之中,對於鐘表的結構只能算是大概知道,達不到可以複製的程度。

沒有航海鐘,還可以靠觀察月亮和星座的位置來確定經度,六分儀就可以做這個事情,不過需要一種叫做月距表的東西。它是古代各國天文學家依靠長年累月觀察天象,統計出來一個月亮運行軌跡與幾個固定星座之間的對應關係表。這玩意洪濤見過,也用過,但那個表是後世天文學家總結出來的,現在肯定沒有。所以想用月距法測量經度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沒戲。換句話說,自己就是這個時代裡能夠測量相對準確經度的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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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香港村


除了航海鐘、月距表,就沒有測量經度的辦法了嗎?答案是真沒有了,至少洪濤是不知道。靠觀察星星和太陽的角度,只能測定緯度,無法測量經度。這也是為什麽在鄭和下西洋的時候,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沿著大陸架海岸線前進,就算觸礁沉沒了很多船,依舊不敢直航的原因。

可是鄭和的航行方式基本沒法複製,誰有那個本錢造好幾百艘大船,裝上好幾萬人一起出航?走一天就靠岸停一天,沒食物、沒淡水了就上岸掃蕩,高興了還給你留下點天朝聖物,不高興直接把你城市滅了,搶完了就走,全是無本生意。這種事情只能是國家來做,還是不計成本臭顯擺用,對於發展商業基本沒有借鑒價值。鄭和一條有用的航線也沒開闢出來,耗費了大半個國庫的目的只是讓人知道東邊有個國家很有錢,富裕得能往海裡扔,正經事兒一點不幹。和麥哲倫、哥倫布一比,高下立判。這也是出於政治目的和出於經濟目的活動之間的必然差別,沒有利益的東西就持久不了、發展不了。

洪濤這次遠航的距離超過了1200公里,為了標註沿途的海岸線,也為了有標誌物觀察,他沒有采用直航的方式,而是和鄭和一樣,屬黃花魚的,溜邊!先繞著海南島東側轉,白天靠海岸線近一些,天黑之前就遠離海岸線50公里以外,防止碰到暗礁或者小島。

5天之後探險家號終於抵達了珠江口,也看到了香港島,可惜目前的香港島上一片鬱鬱蔥蔥,除了一個小碼頭和一個小村子之外,更多的倒是疍家人的連排船。不過這個小村子確實叫香港村,它裡面居住的十多戶人家大多是海商的員工,這個村子就是一個停靠港。那些從南番回來運送香料的海船經常會在這裡休息一下,然後再進入廣州卸貨,或者再向東駛往泉州、浙江等地。

不到宋朝的廣州是不知道船多!珠江口內到處都是等待進入廣州卸貨的船隻,大大小小什麽樣的都有,洪濤甚至看到了一艘五根桅桿的大福船,排水量最少也得500噸,艉樓高蹺足有10多米。探險家號和人家一比,也就有尾舵那麽大,桅桿頂都夠不到船幫。

“主啊……這裡就是大宋的都城嗎?”卡爾也已經變成了土鱉,全身都縮在船艙裡,就探出一個腦袋,不停的向珠江口內張望。

“這是廣州,大宋南方的一個港口,北邊應該還有更繁華的都市,你想進去看看嗎?”洪濤其實心裡也挺激動的,但一定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否則顯不出自己的高大形象來。

“船長大人,我們是去廣州城還是去連排船那裡?”泊蛟也比卡爾強不了哪兒去,他只是沒躲進船艙,而是蹲在船頭,拉著前支帆索不住的咽口水。

“我們哪兒也不去,該返航了!回去的路上,你們兩個人輪流領航,誰測量錯誤誰就去洗甲板!兩個人都錯了,兩個人一起洗!”洪濤一邊說,一邊轉動了舵輪,讓帆船在珠江口上劃了一個半圓,然後朝著外海駛去。

“為什麽?就進去看一個時辰吧!”卡爾聽到洪濤的命令,立馬就從船艙裡鑽了出來,提出了疑問。

“在船上沒有什麽為什麽,船長說的話就是上帝的旨意,你不能要求船長向你解釋為什麽!以後你當了船長之後也要記住,你沒有義務向船員解釋你的決定是為什麽,你只有一個職責,就是把船、貨物還有船員安全的帶到目的地去!不過這次例外,我破例和你們解釋一下為什麽不能上岸,因為我不能確保你們的安全。你和我這個打扮就不是大宋人,但我們也說不明白出處,萬一有人查問你,你怎麽說?阿蛟是個疍民,你認為在廣州城裡,疍民是可以隨意溜達的嗎?”洪濤比卡爾和泊蛟還想進入廣州城裡看看,但是理智告訴他,好奇害死貓!如果真想來,那就讓羅有德陪著來,越是大城市規矩就越嚴格,沒必要去因為好奇而惹麻煩,自己還有更多正事要幹呢。

“……”卡爾讓洪濤這番話給問住了,同時也想起了他自己的身份,立馬就沒了脾氣。

“姑丈……船長大人……如果以後我們有了錢、有了大船,能隨便來廣州城嗎?”泊蛟還是戀戀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珠江口,懷著期望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

“不光要來廣州城,還要去泉州、臨安轉一轉,凡是靠著大海的城市,我們都要去,不光要去,還要在裡面買最好的大房子住、去最好的酒樓吃。好好學本事吧,等你把姑丈教你的東西都學會了,這一天也就來了!”洪濤用很肯定的語言回答了泊蛟的問題,同時也給了他一個希望,一個非常容易實現的希望。

回航的時候,洪濤沒再沿著海岸線溜邊,他打算先向南直航,抵達北緯19度之後,再掉頭向西直接回到振州去。這樣航行的話,航程會增加到1500公里左右,就算航速能提高一些,至少也得有4天時間全部在海上航行,一丁點陸地都看不到,全要憑六分儀來確定航向了。

冒險肯定是稍微有點,如果趕上天氣變化,連續好幾天既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星星月亮,那探險家號可就瞎菜了。再遇上颱風之類的極端氣候,自己就真成了龍王的兒子。不過帆船航海這個玩意,就算放到21世紀裡,也是一項很冒險的運動,不冒險還航個屁的海啊,不冒險能讓卡爾和泊蛟學會什麽是航海嗎?

洪濤也不是盲目冒險,經過來時這一路上的測量,還有在香港島後世中環港位置的對照,這個六分儀雖然有點誤差,但還算比較可靠。那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已經被自己記錄下來了,只需要回去重新修正一下齒輪的精度和密度,就能調整過來。依靠它來航行,還是有點保證的,光靠老師講是學不會的,必須讓卡爾和泊蛟親自上陣操作,讓他們明白生死就在他們雙手的一哆嗦之間,然後他們就會神速的學會你想讓他們學會的一切。

從珠江口出來,是一大片島嶼,後世這裡叫萬山群島,洪濤還來玩過磯釣。不過在這時候,島上基本沒什麽人家,屬於比較危險的海域。自古以來,伶仃洋就是海盜出沒的海域,一直到民國時期也是如此,每朝每代都是海盜窩。他們平時就是漁民,躲在小島附近一邊打漁一邊等待落單的海船。偷襲成功了就殺人越貨,不成功往群島裡一鑽,水師來了也找不到他們。

“阿蛟,離那些漁船遠一些,他們是不是在搶劫海船?”洪濤指揮著探險者號在群島之間轉來轉去,一個一個的把小島的坐標在海圖上畫了出來,眼看天色漸暗,剛從一座小島轉過來,就看到前方海面上有幾艘小漁船圍住了一條百十噸的大海船,上面人影晃動。

“那是我們疍家的漁船……”泊蛟的眼睛挺好使,不用洪濤提醒就看出來那幾艘小木船是尖頭寬尾的摸樣。這種船只有疍家人用,和土人漁民那種更長的圓底漁船差別很大。海南島的疍家人還算比較規矩,那裡大多是軍鎮,不老實也不成。泊蛟估計是沒經歷過搶劫海船的事情,估計泊福、黃海他們至少是見過。疍家人平時是漁民,活不下去了就是海盜,越到廣東、福建、浙江沿海越嚴重,這不是洪濤琢磨出來的,而是後世的記載。

“阿蛟啊,在大海上沒有疍家人、土人和番人的區別,記住我的話,大海上只有自己人和外人這兩種人。和你同船的就是自己人,其它所有船都是外人,你只能相信自己人,同舟共濟這個詞兒就是這麽來的。當初你姑丈我在海裡飄著,你阿爺看到我之後只扔給了我一根繩子拖著,沒讓我上船。以後你如果有了自己的船,到了海上一定要記住,連繩子都別扔,只要你不確定能百分百的控制住對方,就不能讓任何船隻和人靠近你的船,必要的時候把它打沉才是正確的。大海上沒有法律,誰活著誰就是對的,其它問題都要放在活著之後再考慮,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洪濤用六分儀的望遠鏡向遠處看了看,那艘海船已經完蛋了,一些穿著七分褲、光著膀子的男人正在從甲板上往下扔屍體。在家門口搶劫,一個活口都不會留的,自己就算能救也晚了,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打算去救,利用這個事情,讓泊蛟多一些生活的經歷倒是真的。卡爾就不用教了,都尼瑪當過奴隸了,再不漲記性,那就屬於該死的一類人,沒救了。

“他們為什麽要去搶海船?”泊蛟估計是沒全聽明白洪濤的話,他雖然已經能跟著阿爺一起出海捕魚,也自詡為一個疍家男人,但終歸是個12歲的孩子,又生長在海南島那個比較封閉的環境裡,對外面的世界基本沒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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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第一個考驗


“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死了沒人埋、活著沒人養,如果換成我我也去搶劫,不搶劫等著餓死嗎?”洪濤放下望遠鏡,海盜們也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帆船,他們已經開始從海船上撤離了。大宗貨物拿不走,拿走了也沒地方賣去,估計也就搶點貨款和金銀首飾啥的,只是手段太狠了,殺了一船人。

對和不對,在洪濤這裡沒有明確界限,站的立場不同,結果就不同。就目前而言,這些海盜和自己屁關係沒有,他們的目標是商船和客船。但等自己帶著合作社逐漸由漁民向手工業者轉變成功之後,他們就會和自己成為敵人關係。自己要運貨,他們要搶劫,天生的矛盾,永遠無法調和。到那時自己估計就要逼著像泊蛟這樣的疍家孩子向他們的同胞下手了,泊蛟他們能不能下去這個手,洪濤覺得應該能。這裡沒有悲天憫人的大儒,只有一群為了吃喝溫飽賣命的人,誰想動他們的勞動成果,他們就會和誰幹的。自己需要做的無非就是提醒他們一下,然後為他們準備好殺人的利器。

“那等我們有了新帆船,能不能把捕魚的辦法告訴他們,有了魚他們就不用搶劫了。”泊蛟很善良,他眼睛裡能看到的未來只是一艘屬於他的船。

“阿蛟啊,一個男人,一輩子不應該只想著一艘帆船。想救別人,就應該先把自己的力量變大。看到卡爾了吧,如果姑丈我沒有錢,能從南番人那裡把他買回來嗎?就算他是我的鄰居、同鄉,我也只能看著他繼續當奴隸,然後累死在船艙裡。想救他們也不難,只要你學會了姑丈的本事,就能開著大帆船,戴上一船疍家仔去南番掙大錢了,誰都有吃有喝有錢買船,你說到了那時候,他們還用去搏命搶劫嗎?”

洪濤開始露出他險惡的嘴臉了,一旦讓阿蛟這樣的孩子有了目標,他就會玩了命的追,缺乏對世界的總體認識、缺乏對人生的深刻體會,他們只有一腔熱情。這種熱情可以給他們提供無窮的力量,推著他們前進,同時也可能會燒死他們自己。從這一點上講,洪濤是在用他自己的理念蠱惑別人成為他的馬前卒,蠱惑的還是個孩子,非常非常缺德。可惜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我說的沒準就是對的,他們說不定也會喜歡他們未來的生活!

“那我不掌舵了,我要去測量我的海圖,該卡爾值班了!”這次泊蛟聽明白了,立馬就有了行動,心中的小宇宙也開始燃燒,他有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目標,除了連排船之外又開始想別的了。

“卡爾啊,你說如果我教你兒子去當一個我這樣的人,你是何感想?”看著忙忙碌碌但心氣十足的泊蛟,洪濤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卻說不出來,只能拿卡爾來磨牙。

“我會把我兒子的中間名改成大人您的姓,這個姓氏註定會為他帶來榮譽的。”卡爾在學習用六分儀測量角度和描畫海圖上進步得很快,雖然他還搞不懂角度如何變成船隻的位置,但他本能的感覺到洪濤這個方法非常非常神奇。這就是一個有閱歷的成年人和一個孩子之間最大的差別,他有辨別能力。

“呵呵呵,你這麽說我就舒服多了……和你聊天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洪濤瞬間就釋然了,剛才自己想得太多了,用後世的思維去琢磨現在的人,顯然不太合適,追求是不一樣的,在這一點上是自己太矯情了。

卡爾對洪濤的評價真不是恭維,也不是為了保命的溜鬚拍馬,很快洪濤就讓他和泊蛟看到了什麽叫大海上的男人、什麽叫船長。回航的旅途前半段很順利,可是當探險家號在北緯19度線以南轉向正西之後,一場熱帶風暴毫無預兆的來臨了。天空瞬間就從艷陽高照變成了烏雲密布,強烈的東南風刮起3、4米高的海浪,大海就像一鍋煮沸的開水,到處都是翻滾的浪湧。探險家號這艘20英尺的小木船就像是掉進了洗衣機裡的螞蟻,面前是小山一樣的浪湧,後面還是小山一樣的浪湧,一個又一個的大浪直接撲上了甲板,把一切沒有固定或固定不牢固的東西全都掃了下去。

“抱住!阿蛟!不要撒手,挺一挺就過去了……”探險家號上沒有保險索,洪濤也忘了弄保險繩,這不得不說是個大失誤。在如此海況之下,沒有保險繩保護,甲板上的人就失去了大部分活動能力,只能死死抱著任何能固定自己身體的東西不撒手,甚至抬頭都難。

“姑……船長大人,我們還能回家嗎?嗚嗚嗚……”面對如此場面,幾個時辰之前還滿懷雄心壯志的泊蛟第一個就崩潰了,他很想鑽回船艙裡去蒙住腦袋,或者去船頭向媽祖禱告。可惜他哪兒也去不了,只能抱著桅桿任憑海浪像沖洗礁石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淹沒,再露出。

“廢物!你再不把嘴閉上,我就把你扔到大海裡去!我不認識你這樣的疍家人,還有臉說是大海的孩子呢,你媽不過不是和你開個玩笑,就把你嚇尿褲子啦!下次我就帶著小魚小蝦出來,你還是和你姑姑在岸上待著合適。”說實話,這種規模的海浪對洪濤而言是司空見慣的,不說德雷克海峽那種極端海域,就算北大西洋在冬季的平均浪高也比這個強,一旦真的要駛入了大洋,幾乎多一半的時間都是這樣的。

如果連這個都怕,那還是回到岸邊玩小船去吧,不管能不能克服,都要忍住,人的精神一旦垮了,三級風也能嚇死。這時候安慰沒有用,只能刺激,把人本性中那種瘋狂的本能刺激出來,讓人處於半抽瘋狀態。不具備這種素質的人,別說當船長了,連個船員都不配。熟悉這個詞兒不適用於航海,它只能讓你進入一種慣性思維,卻不能讓你的耐受度有根本的提高,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勇於面對死亡的,那些不能的,洪濤就不會要,這不怪他們,每個人都有天賦。

“……”泊蛟不光沒得到洪濤的安慰,還被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終於算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勉強忍住了哭泣,抱著桅桿把臉埋進去,不去看那些仿佛隨時都能把小船吞沒的海浪,再多的啥也做不了。

“卡爾,可以向你的主祈禱了,多念叨念叨吧,我們還能不能活到明天還是個未知數!你應該提前熟悉熟悉這種感覺,以後我帶你回家的時候,天天都是這樣的,你還打算回去嗎?”和對待缺乏生活經驗的泊蛟不同,洪濤對卡爾反倒很客氣。此時這個紅頭髮的傢伙正把著舵輪一臉嚴肅,並沒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不過洪濤需要讓他害怕,裝、忍著都不是當一個好海員辦法,怕就是怕,可以怕,但不能屈服。

“我會幫你一起祈禱的……”卡爾讓洪濤一說,也不繃著了,扶著舵輪跪了下去,嘴裡念念有詞。

“省省吧,上面那個玩意和我是世仇,他不會照顧我的,說不定這場風暴就是他成心弄出來的!不對,不是世仇,應該是三世了,我艹你媽!有本事你把我淹死算了!”卡爾一提祈禱這個詞兒,又勾起了洪濤心底的怨念。如果不是那個聲音在作怪,自己或者一死百了,啥也不知道,或者還在老鼠超人號上享福呢。一想起辛格和拉達美妙的身體,洪濤就忍不住衝著天上大罵,用中文罵完了還用拉丁文罵,再用德語、俄語、印度語……凡是他能說出整句的語言,都罵一遍。一邊罵還一邊跑到了船頭,拉著支帆索迎著鋪天蓋地的海浪接著罵,多一半的汙言穢語都被海浪沖洗掉了。但別讓他露出頭來,只要海浪一消退,海面上立刻就會響起他那個公鴨嗓子。

有什麽樣的將軍,就有什麽樣的兵;有什麽樣的教練,就有什麽樣的隊員。性格這個東西是能傳染的,讓洪濤這麽一折騰,泊蛟和卡爾既顧不上哭了,也忘了祈禱,他們都在努力傾聽著洪濤的叫罵聲,然後在心裡不由自主的驚嘆:他罵人罵得真好啊,都罵出花樣兒來了,多一半都是自己從來沒聽說過的詞彙!船長就是船長,罵人都罵得比自己好,不服不成啊!

經歷過神經緊張瀕臨崩潰感覺的人,一旦緩過來了,你會覺得現實也不過如此。這就像是第一次玩蹦極,你光站在高處綁著彈性繩會怕得雙腿不由自主的抖,死活不敢跳。可當有人一腳把你踹下去之後,如果你沒嚇死,會覺得就沒那麽可怕,一閉眼就過去了,下次再上來,就會淡定的多。如果每天踹你一次,估計用不了三天,你就自己往下蹦了。反正都是要跳下去,何必再多挨一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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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人和船都合格


“阿蛟、卡爾,如果你們是船長,這時候最應該做什麽?”看到泊蛟和卡爾都從驚恐中走了出來,洪濤也罵累了,不過他依舊站在船頭,享受著海浪在自己後背一下又一下的重錘,就當是辛格的按摩了,然後開始教授他們兩個最基本的遠航知識。光克服恐懼遠遠不夠,這次風暴還有更多的利用價值。

“降帆……”泊蛟總算沒全被嚇傻,還記得如何在大風中航行。

“還要用船頭對準海浪……”卡爾對舵輪的感覺更強烈,他很喜歡站在那個大圓盤後面轉來轉去的感覺。

“如果你們是操帆手和舵手,這個回答就非常完美了,可惜你們是船長,這些活兒不應該是船長做的。這時候船長應該拿著六分儀、盯緊沙漏,得確保船隻的航向正確,否則你們保護了帆、保護了船體,都是白幹。在暴風雨中是最容易偏離航向的,就算看不到太陽,你也要記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船隻的大概速度,並在海圖上標記下來。萬一真的偏航了,這些數據就是重新找回正確航線的基礎。”洪濤指了指雲層背後那個若有若無的太陽,先肯定了兩個人的答案,然後再告訴他們如何做一個合格的船長。

“船長大人……我、我的海圖被海浪沖跑了……”泊蛟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放在甲板上的那張鯨魚皮,看都不用看了,還能有才叫怪。

“嗯,很好,你船上的人基本就算死了,你害死了一船人,讓你擦一天甲板不算過份吧?卡爾,你的呢?”洪濤讓泊蛟這個廢物給說樂了,海圖共有三張,他們兩個手裡的都是草稿紙都算不上的練習圖,就算丟了也無關緊要。但是必須讓他們記住,如何加強記憶力呢?就是懲罰!玩了命的罰,人在痛苦的狀態下,記憶力最強。

“我的還在,它一直在我懷裡!嘿嘿嘿……”卡爾是個老油條,就算一樣害怕,也不會像泊珠似的什麽都顧不上。

“哦,你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洪濤壞笑著問。

“當然……我能感覺到它……哦,不……不!”卡爾剛開始還挺得意,特意背過身去擋住了浪花,伸手從懷裡把鯨魚皮卷抽了出來。可是一打開,就傻眼了,上面的染料還沒乾透,遇到水之後全花了,成了一堆黑乎乎的色塊。

“嘿嘿嘿……很公平,等風暴過去了,你和阿蛟一起擦甲板吧,每一個地方都要擦得乾乾凈凈,有一點水漬就沒有飯吃,哈哈哈哈哈……我先去弄點吃的。”洪濤很高興,只要有人比他還慘,他就能樂出來,不管自己是不是也倒黴。

探險家號看著很脆弱,其實還是挺結實的,不得不說溫老二的手藝真不錯,除了底艙稍微有點漏水之外,這艘船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的度過了這場並不算大的風暴,基本算是一艘能遠航的巡航帆船了。但有一個地方讓洪濤不太滿意,就是船舵,這個東西很重要,一旦壞了不光不好修,還很要命,這麽大的帆船可不能像帆板一樣依靠風向和重心來調整方向。

船舵並沒壞,它挺結實的,就是風浪一大操作起來非常沉,尤其是側風的時候。這個問題洪濤已經想出解決辦法了,回去以後,讓溫老二重新換一個新的舵面即可。這個新舵面上要要鑽上十幾個拳頭大的洞,用來降低舵面轉動的阻力,但是不會影響舵的作用。這種技術很早就應用在了帆船上,只是後世的帆船大多有液壓輔助動力協助操作,才不再費這個事兒了,所以只是精通現代帆船的洪濤並沒想起這個問題,這不怪溫老二。

這場風暴的強度不太大,但時間持續得很長,幾乎持續了24小時。到了晚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露出來,這時的探險家號真是在大海上隨波逐流了,六分儀派不上一點用場。等太陽再次露出臉蛋時,洪濤先沒讓泊蛟和卡爾去擦甲板,而是讓他們分別用六分儀在一個小時之內測算了五次太陽的夾角,經過計算,探險家號的航線被風向北吹偏了3度左右。

“看到了吧,我們偏離了航線近600多里,沒有六分儀和這張海圖,我們會一直駛到瓊州去。這還是在近海,如果我們到了大洋上,這600多里就會要了我們的小命兒。要想當大船的船長、要想盡早回到故鄉,你們倆就得把這個東西使用熟練,等你們完全掌握了它之後,我會教你們如何去用我教你們的數學方法去計算正確的航線。好了,現在可以去擦甲板了,記住啊,擦不乾凈沒有飯吃!”不知道原理,靠生記硬背熟悉六分儀的使用方法是件很難的事情,可惜洪濤已經沒時間先去培訓他們學好三角函數之後再學習航海了,只能是雙管齊下,一起學吧。

“我先用!船長是我姑丈!”這是泊蛟和卡爾第一次看到六分儀的威力,海圖丟了已經讓小夥子覺得沒臉回去見阿爺,要是再沒學會這個六分儀,下次洪濤還帶不帶他出來就是問題了。有了足夠大的壓力之後人就會不要臉,什麽招兒都能使出來,比如說裙帶關係。

“卡爾,讓他先用吧,你來掌舵,試著當一次船長,他就是你的領航員,兩個人試著配合一次,看看能不能把我們帶回家去。我只負責幫你們計算數據,但是不管航向問題,這艘船就交給你們兩個了。”洪濤對泊蛟和卡爾並沒有什麽親疏之別,既然只有一架六分儀,那就得給卡爾找點活兒幹。

“如果……如果我們倆搞錯了怎麽辦?”卡爾想問題比較全面,越是認識到六分儀的威力,他就越膽小,或者說是謹慎,這是個正常反應,無知才無畏。

“放心吧,就算你們倆都活夠了,我還沒活夠呢!記住,我是大海的主人,只要有我在,在大海上就和在陸地上一樣,放心大膽的跑吧,讓我看看你們倆這幾天到底學會了什麽。”洪濤這句話說得太大了,不過正好符合他此時的身份,對於卡爾和泊蛟來講,自己確實很高大,光給他們知識還不夠,還要給他們信心。

安排好了泊蛟和卡爾的工作,洪濤就回到了船艙裡,趴在那張用黃花梨做的海圖桌上,開始用一張新的鯨魚皮仔細勾畫海圖。原來的那張海圖上有很大的比例差,這是洪濤故意做出來的,他是防小人不防君子。此時去完全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這張海圖除了自己,誰也不能知道具體摸樣。就算以後要給別人用,也只能是它的某一小塊相關區域。

除了這張海圖之外,六分儀上的幾個不準確地方還得修改,這玩意洪濤自己就做不了了,用鯨魚骨也好、硬木也好,太細密的咬齒自己都玩不轉,還得回去找專業人士幫忙。先以目前這個六分儀為基準,做出幾個銅銀合金的金屬六分儀來,這種金屬是洪濤唯一能想出來的有硬度、耐腐蝕、比較容易加工的材料了。找個手藝不錯的金匠就足以應付,那些細密的咬齒他們有辦法弄得更精細。

另外就是新船和繼續捕鯨的事情,鯨油的銷路很好,這種沒有怪味、燃燒亮度很高的燈油雖然價格不便宜,但是對於大宋那些富裕的士人、官員、商人來講,根本不算個事兒。羅有德那邊的存貨也不多了,如果貨源出了問題,他前期搞的廣告宣傳工作就白搭了。為了讓自己能造出更大、更好的遠洋船,還得出海搏命去啊!一想起累得腰酸腿疼的滋味,洪濤就有種要死的心。一旦興趣變成了工作,就毫無樂趣可言了。

新船的建造相對要容易一些,船型還是探險家號這種,不用重新大改,現在又多了溫老大一家人,造起來應該沒什麽大困難。只是造價要翻了好幾倍,20英尺的船用一百多貫,50英尺的船就得六百多貫。主要是材料需求太高,一根50英尺長的好木料比一根20英尺長的好木料貴上十倍都不止,還不好找。

錢這個東西洪濤已經不發愁了,只要能找到鯨魚,就等於是找到了錢。但是帆船大了,帆就要大,光用厚重的黎布已經有點不靠譜了,太重太厚的帆布本身對桅桿就是一個負擔,再成倍的加大面積,桅桿就得更粗更長。這種木頭倒是好找,可是如何把這根又重又長的桅桿固定在龍骨上,對這個時代造船的技術又提出了嚴重的挑戰。所以如何找到一種比黎布輕,又能有很好氣密性的帆布,才是洪濤需要面臨的大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他想像出來的那種大帆船就達不到高速、高適航性的要求,弄一艘慢悠悠、頭重腳輕的帆船沒有意義。

“唉,繞了半天又繞回來了啊,還得去捕鯨,我需要更大的鯨魚!”琢磨了半天,洪濤也沒想出來更好的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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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築基


讓黎族女子改變織布工藝,弄出更好的帆布,有可能,但短時間內沒希望。自己對紡織業沒什麽了解,具體後世那些帆布是如何織造出來的,用了什麽織造技術,都一無所知。這個問題只能是由自己提出來,然後給黎族女人提供足夠的原料和資金,讓她們自己研究、改造織造工藝,慢慢向自己需要的方向進步。過程有多長呢?天知道,說不定那位大姐一拍腦門,兩個月就解決了,也說不定所有大姐都不拍腦門,兩年也解決不了。

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用鯨魚皮代替黎布,經過處理加工和分層工藝的鯨魚皮還是很結實的,厚度可以選,重量比黎布要輕很多,氣密性比黎布好得多。最重要的是鯨魚皮不太吸水,不會像黎布一樣一被打濕重量就加倍,如果把邊角的強度解決好,應該是不錯的帆布。

不過鯨魚皮也有缺點,它的延伸性比黎布大,耐用性也沒有黎布高,經過長時間風吹日曬之後容易開裂。但這兩個缺點洪濤有辦法克服,延伸性可以用添加斜筋的方式限制,耐用性嘛……還考慮毛的耐用性,覺得要壞就換唄!只要捕鯨業發展起來,就不愁沒有鯨魚皮可用。是有點浪費,可目前太多的鯨魚皮留著也沒用,大宋人還不流行穿皮衣、皮褲,至於鯨魚皮適合不適合做皮甲,洪濤就不清楚了。

泊蛟和卡爾犯了一路的錯誤,如果沒有洪濤每次都把他們測量回來的角度值審核一遍,這艘船真能讓他們給導航到澳洲去。對於這個結果,洪濤也無可奈何,你讓一個連初中幾何都沒學過的人突然去理解三角函數,本身就是不切實際的。你讓一個對地球、星空都沒有具體概念的人,去玩星圖,也是很不道德的。所以啊,還是缺練,一次不成就十次,十次不成就一百次,早晚他們會成的。

不停犯錯的結果就是不停的調整,當東瑁洲和西瑁洲兩座小島的影子出現在海平面上時,泊蛟和卡爾這兩個不稱職的領航員和船長總算是長長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了一種濃濃的成就感。不管這一路上失誤了多少次,但上千里的航程啊,居然就這麽回來了,自己一個打漁小子和一個划船的奴隸,居然也能當船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找誰說理去啊。

此時他們再看洪濤的眼神也就和出發之前不同了,那時候洪濤在他們心中只是一個能人,這個概念很模糊。現在洪濤已經是他們心底的榜樣和英雄了,一言一行都將成為他們的準則。錯這個字兒已經從洪濤身上徹底離開了,就算洪濤真的錯了,他們也不允許自己承認,那樣就等於是他們自己錯了。

和每次趕大海回來的時候一樣,當那片黑色的風帆出現在海面上時,西瑁洲上第一個發現它的人大吼了一聲,然後所有島上的人就都飛快的跑向碼頭,他們的親人回來了,不管帶沒帶回來漁獲,人能回來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泊珠是最激動的一個,船還沒靠岸,洪濤就聽到她的大嗓門了,連泊福都不願意靠近自己這個女兒,太吵人了。

“別哭,我回來了應該笑才對,這麽點路程就連羅大官人這麽笨的人都能走完,我還能丟了?”她還是個新媳婦,雖然被洪濤牽手的時候經常受欺負,但是再不是東西的男人也是自己的男人,洪濤並不覺得她丟人。為自己丈夫高興的掉眼淚,總比後世那些到機場去哭天抹淚迎接偶像的腦殘粉仁義多了吧,每次看到那種場面,洪濤都想過去拉住一個問問:你爹死了,你能哭得這麽煽情嗎?

“前兩天有大風暴,振州港裡的疍家人又有兩艘船沒回來……”泊珠雖然大大咧咧,性格直爽,但是被洪濤當眾抱起來還是很彆扭的。可是她掙脫不開男人那雙鐵箍一樣的胳膊,只能是把頭藏在男人脖子後面,小聲解釋著。

“你男人可不是普通漁民,他能捕蛟鯊,還能捕鯨魚,大海裡最厲害的東西他都能抓,一個小風暴算個屁!快回家給我做點熱水去,我這一身都是粘的了!”洪濤像哄小孩一樣把泊珠拋起來又接住,然後放到地上,板著她的肩膀轉過她的身子,照著屁股上就給了一下。

“呀……”泊珠就像踩了油門的汽車,頭一低,撒腿就從碼頭上跑了,沒臉見人了。

“阿爺!阿爺!爺爺!爺爺!我會駕大船了,我會駕大船了!姑丈教的我都學會了!”泊蛟和卡爾不敢跟著洪濤一起下船,收拾帆具、搬空船艙、檢查纜繩、擦洗甲板是船靠岸之後的首要工作,完不成不能下船。不過小夥子沒有隔夜的屁,不馬上和家人、親戚顯擺一下自己的學習成績,那會憋死他的,所以趁著往船下搬水罐的機會,也得喊兩嗓子。

“嘿嘿嘿……嘿嘿……”泊小二這肉頭,聽了兒子的成績,只會傻笑,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好伢子,爺爺晚上給你喝海龍酒!”泊福比泊小二強多了,還知道鼓勵一下孫子,至於孫子是不是真的會駕船了,老頭並不太相信。

“阿爺,家裡都還好吧?”洪濤可不管泊蛟和卡爾有多累,船員就該幹活兒,指望自己這個船長和他們同甘苦那是瞎了心了。他一邊和碼頭上的人打招呼,一邊拉著陳名恩往岸上走,順便問問這十多天島上的情況。

“都好、都好,就是那位羅大官人的管家老是和我埋怨香油的存貨不夠,他說過兩天大官人的海船還會來一次,把剩下的香油都拉走,然後就沒了。”陳名恩現在已經不怎麽划船出海打漁去了,除非泊福非拉著他,否則他寧願坐在岸上的院子裡看書。自打開始給孩子們授課之後,這個老頭已經把身份又換回了讀書人那邊,凡事都有點智珠在握的樣子,只有在洪濤面前他才恢復了原狀。

“嗯,是該幹正經事兒了,我明天去一趟振州城,然後準備準備就出海。您和那個羅大財交待一聲兒,就說讓他多準備點油罐子,再多弄兩個大陶甕上島,這回抓回來的鯨魚說不定比上一頭大很多。”洪濤很理解陳名恩的心情,一個讀書認字的人被壓抑了多半輩子,不光不能繼續深造,進城走路都得溜邊,這個自尊心需要恢復啊。

“不如等新船造好了再去吧,溫家老大已經去黎人那裡選購更大更長的木料了,咱們的存糧足夠吃到這艘新船造好的,到時候有了兩艘船互相照應著,你出去也讓我放心啊。”陳名恩還真把洪濤當了兒子,生怕他出點事兒,怎麽保險怎麽想。

“沒事兒,我還得抓緊把阿蛟他們教會,否則就算有了兩艘船,另一艘誰開啊?咱總不能還是一條拖著一條走吧。您在家幫我盯好了那些孩子就成,對了,我還有件正經事兒要和您商量呢,我想把疍家的孩子多招來一些,讓他們和小魚小蝦一起讀書認字,就是不知道其他疍家人會不會答應。您說我要是管這些孩子一頓飯,他們父母是不是就願意讓孩子上島了?”洪濤這次遠航回來,就已經基本確定了自己的發展路線和方向,現在他要開始奠基了。技術、錢他都能弄來,唯一缺的就是人,不是像泊福、泊小二這種思想已經定型的成年人,最次也得是20多歲,還有改造希望的年輕人。最好就是剛剛能生活自理的小孩,他們才是白紙,最容易接受自己的思想,也最容易受自己控制,還最有衝勁兒。

“管飯!教他們孩子讀書識字還要咱們管飯,沒有這個道理!不成,我不答應,咱不收束脩已經算恩德了,哪朝哪代也沒聽說過先生還要倒貼的,不能壞了這個規矩。這件事你聽我的,我去給你操辦,誰家不來那是他們家沒福氣,哼!”陳名恩對洪濤打算擴大島上的學校不反對,但是堅決反對洪濤倒貼錢去招攬學生。在他看來,教書先生是個神聖的工作,既然神聖那就得貴,理所應當啊,現在不收錢就已經很掉價了,怎麽還能倒貼呢。

“那好,就聽您的,也別太多,有十多個就可以,多了咱們那個小屋子也裝不下。對了,別光挑男孩子,女孩子也要,有了讀書認字的女孩子,以後生產香油要快很多。”洪濤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和陳名恩爭論,反正學校地方有限,孩子來多了也是麻煩,只是在學生性別上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這還得用香油的產量當背書,陳名恩才勉強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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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技術分歧


上了岸,洪濤就不管這群人了,一溜小跑回到了他的小院裡,急的溫老二在後面直追,如果不是泊福和陳名恩拉著,他能追進來。洪濤知道他要和自己說什麽,無非就是那艘新船的問題,這玩意早一天晚一天的不礙事,又不是急等著用。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讓泊珠跑了,有了前幾次的教訓,她一給自己燒完洗澡水就躲,生怕自己拉著她一起洗。這哪兒成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一點婦道都不守,嫁個流氓你就得有幫著搬大腿的覺悟,誰讓你瞎了眼呢!

這個澡洗的,一直到了天黑,都沒見洪濤和泊珠出來吃晚飯。現在島上的幾家人已經不再獨自開伙,而是統一去食堂吃大鍋飯。這也是洪濤極力倡導的,合作社大集體生產嘛,少了食堂怎麽成。其實他這樣做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私心,那就是他懶、泊珠做飯的手藝也不咋地,乾脆去食堂吃,這樣還能省好多事兒。至於口味問題,洪濤壓根兒也不是一個吃貨,好吃的他喜歡,粗菜淡飯他也沒意見,吃飯這個事情對他而言,基本沒啥樂趣。他一輩子最討厭的兩件事就是吃飯和睡覺,太麻煩、太耽誤時間、太影響玩樂了!

“看什麽看,他們不吃我們自己吃!”往常大家都是要收工之後湊到一起才開飯的,可現在缺了洪濤和泊珠兩個人,負責食堂工作的翁氏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遠處那個燈火通明的小院子。泊福老人又不高興了,首先就是天一黑就點燈,這得費多少上好的香油啊!其次就是一回家就紮到老婆炕頭上去,這也太急了,就算是自己女婿,也讓他有點掛不住臉了。

“都怪你那個閨女,啥事情她都敢做,新船都下好龍骨了,就這麽晾在沙灘上,他也不急,還不是讓你閨女勾的,哼!”溫老二屬於那種情商極低、手藝很好的技術人才,說話沒輕沒重,只想表達自己的意見,不顧別人的感受。

“……不吃了,泊蛟,去叫你姑丈吃飯!這麽沒規矩,大人還沒吃你就先端碗了!”泊福被說得啞口無言,閨女確實是自己的,出了這種事兒向來就是指責女人過錯忽略男人,一肚子氣只好撒在飯碗上,猛地往桌上一頓,又衝自己孫子吼了起來。

泊蛟能把洪濤叫來?做夢吧,他在爺爺這邊挨了罵,到了洪濤那邊喊了兩嗓子就換來了一個字兒:滾!擠兌得人家孩子連食堂都不敢回了,生怕再被爺爺罵一頓,乾脆蹲在院子外面等著食堂裡的大人們吃完再回去吃幾口剩的,反正兩邊他都惹不起。

其實洪濤也沒那麽荒淫無度,再重生穿越,他身體也是肉的,喝多了會吐,幹多了就會累。從木桶裡出來,他就小睡了一會兒,醒了之後打開那個用鯨鬚、鯨皮做的宋代手提箱,開始整理裡面的海圖和航海器械。這一整理就入了迷,一個月距表還沒寫出來,泊蛟就在外面叫了,結果打斷了他的思路,本來就記不清的幾個地方更想不起來了,這才一嗓子把泊蛟罵跑,然後在屋子裡來回轉著圈琢磨,根本就沒意識到餓,也沒想起來吃飯。

泊珠也不是故意不提醒他,而是被他給折騰乏了,一直都在床上睡覺,連泊蛟的喊叫都沒聽見,可惜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坐實了一個誘惑男人不做正事的罵名。這還不算完,第二天一早,折騰了半宿了的洪濤又活了過來,拉著她一直牽手到太陽曬屁股,又把泊珠折騰得起不來了,中午飯還是洪濤自己去食堂裡,把兩個人的都打回去了。這下泊珠就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當天下午就被泊福逮住訓斥了一頓,偷偷流了半天眼淚,還不敢讓洪濤知道。

洪濤這個沒心沒肺的,壓根也沒留意那些嫂子、表兄弟們看他的眼神有什麽變化,溜溜達達的來到了溫家船廠,看著沙灘上那根已經定了型的龍骨,又和溫老二進入了討論和爭論的狀態,絲毫不知道自己媳婦被老丈人罵了。其實就算他知道也沒轍,這個時代的生活就是這樣,夫妻之間沒有什麽私密可言,你家生孩子生多了,會有人說,沒孩子也會有人說;夫妻不太親密有人說,太親密也有人說。洪濤可沒那個功夫去管傳閑話,他最煩這些家長里短的玩意,能躲就躲,躲不開就急眼加翻臉,反正誰和他說這些誰倒黴。

“再加肋條!這些肋條已經是連排船的一倍還多,如此加下去,太耗費了吧?這都是上好的大樟木,找起來非常難,要放好幾年才能用!”此時他正和溫老二就新船的肋條數量問題爭得面紅耳赤。

按照他的意思,新船的肋條最好是30厘米一根,還都要打磨成接近三角形的樣子,這樣的形狀最不影響強度,卻能最大限度的減低重量。可是溫老二不幹,80厘米一根肋條已經讓他快吐了血了,用他的話說,他從7、8歲起就跟著父親、哥哥造船,從來沒見過哪條船的肋條會這麽密。80厘米已經是他想像力的極限了,還要加密幾乎三分之二的數量,他無法接受,成本太高了。

“這樣吧,這艘船算我自己買的,不計入合作社的花費中,是好是壞我自己擔負。這樣成了吧?溫伯,咱們不是要循規蹈矩的造船,那樣的話還造原來的樣式豈不是更省?我也不想要那些福船、沙船和鳥船,它們太笨重!我想要一種既能跑得快,又能扛住大浪拍打的新式帆船。它會帶著咱們走向很遠很遠的大海,能讓您的子孫成為最好最好的船匠。不過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那就是不斷的改良、不斷的創新,就好像是釣魚一樣,鉤子上不掛餌,就不會有大魚咬鉤。聽我的吧,試一試沒壞處,我明天就出海,再抓一條更大的鯨魚回來,這樣咱們就不愁造船的錢了,您說呢?”

洪濤和這個倔老頭說得口乾舌燥,還是說不通,最終只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單獨核算!我不用合作社的錢了,這下就沒成本問題了吧?就當我是一個前來訂做帆船的客商,我說怎麽造就怎麽造,能不能出海是我的事兒,工錢、料錢、利潤一分錢不少給!

“我……我不是說捨不得,可是這樣的船造出來比朝廷的戰船還結實,能用得上嗎?而且我們的木料不太足了,老大去了山裡,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要是上這麽多肋條,恐怕就沒有船板的料了。”讓洪濤這麽一說,溫老二也有點不好意思。第一艘新船的性能他是看在眼裡的,除了個頭小一點之外,比現在所有的船都靈活、快捷,如果要是繼續造那種船,他一個字兒都不會和洪濤頂,讓幹啥幹啥。可是洪濤變得太快了,又要造一種更新的船,還要耗費這麽多好木頭,做為一個大半輩子都省吃儉用,一小塊木料都要撿回來劈成木楔子用的老船匠來說,太難以接受了。

“哦,木料不夠了啊……您早說啊,這個好辦,我去和羅大財講,讓他去萬寧、瓊州收購適合造船用的大料,實在不成就去廣州、泉州買!船是咱們疍家人的命根子,半點不能馬虎,如果我帶著溫三和溫五出遠海,您是不是希望船越結實越好?別心疼錢,有我在,絕對讓大家吃喝不愁,這艘不到六丈的船只不過是個試驗品,是讓您老和幾位哥哥練手用的。我們以後還要造更大、更結實的大海船,十丈、十五丈都會有!”洪濤終於明白這個老頭幹嘛要和自己頂牛了,合算是怕木料斷了完不成這艘船耽誤事啊,這個太好辦了。南宋朝缺堿、缺銅、缺銀,唯獨不缺的就是百年大樹,還不用太遠,海南島上就有。剛砍伐下來的不能用沒關係啊,咱可以去買,沒聽說造船的還買不起木料,那還造個屁啊!成本?自己又不打算賣船,考慮那麽多成本作甚?自己要的是堅固、是適航性、是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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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中西結合


“啊!十五丈……去、去哪兒找那麽大的整料啊!”溫老二徹底讓洪濤噴暈了,十五丈就是四十多米長,要想做一根四十多米長的大船龍骨,就需要一棵六十米高的大樹,掐兩頭要中間,世界上有六十多米高的大樹嗎?反正溫老二是沒見過。

“嘿嘿嘿,龍骨不見得是整根的才好,可以拼接,方法我會,等這艘船造好了,我們再慢慢嘗試如何拼接龍骨如何?”洪濤不清楚宋代的造船工藝到底是個什麽水平,不過拼接龍骨這門手藝他們應該還不會,或者說宋代的船隻並不太重視龍骨及船體的強度。因為這時候沒有高強度的遠航需求,也就沒高強度的海戰,沒有需求的玩意自然沒人去研究。

洪濤仔細觀察過疍家人的連排船還有羅有德那艘鳥船的龍骨結構,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宋朝的船隻整體強度不夠,這也是他們不能進行遠航的一個技術限制。就拿羅有德的鳥船為例,近25米長,排水量接近150噸的大船,主龍骨的尺寸卻非常小,只有20厘米左右見方的一根松木,沒有肋條,只有8塊整個的底艙隔板和兩根副龍骨。

這種結構像一個籠子,各處的作用力都差不多大,很平均的分配了受力,使得船體內部的空間比較大,利於裝載更多的東西。但它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冗餘度不足,一旦有一方受力過大,就會哢嚓一下散了架,修都沒機會了。

另外,這時候的宋朝海船過份依靠船板來承受整艘船的扭力和拉力,有點像後世的車身承載型轎車,沒有大樑,全靠車身鐵皮又當骨頭又當皮,這樣設計的好處是車體輕便、經濟實惠,可是壞處也很明顯,就是車體牢固度不夠,無法承受太強的顛簸和扭動。所以真正的越野級別車輛,全是非承載式底盤,車身只是坐在大樑上的一個殼子,大樑成為了受力原件。

不過宋朝海船的設計思路很符合當前的航海需求,大宋周圍沒有強大的海軍國家,也沒有向更遠海域航行的迫切需要,絕大多數人以為南番諸國就已經到了天邊了,既然這種船都能過去,那還費勁研究造價更貴、更難建造、更堅固的船何用?有那個錢和時間,不如多造兩艘福船、廣船、鳥船跑運輸實惠。

但洪濤不能這麽想,他現在要把所有人喚醒,讓他們更重視海洋、更離不開海洋,然後才能依靠自己對大海的了解始終站在領先一步的位置上,再利用這個優勢去索求自己所需要得到和想得到的一切。別人可以偷懶,他不能,領先者就要跑得快,何況他還沒真正領先呢。

拼接木龍骨的技術,來自於上輩子和他一起去打撈沉船的普約爾兄弟,這一對兒老頭算是把西班牙黃金船隊研究了一個透徹,不光對船隊的歷史瞭如指掌,還對西班牙大帆船的構造如數家珍。大家在老鼠超人號上休息的時候,洪濤就和這對兒老頭聊過有關造船方面的事情,當時洪濤還以為古代造船的龍骨都是整根大木頭呢,想造大船就得先去找大樹,結果遭到了普約爾兄弟的恥笑。

原來到了15世紀之後,歐洲的造船工藝就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十字軍東征雖然最終也沒勝利,卻讓北歐各國的船隻進入了地中海。結果南歐這些國家一看,咦,你們的船和我們的不太一樣啊,得,咱們大家交流交流吧。一來二去,北歐挪威人、瑞典人的造船技術就和南歐法國、意大利、希臘的造船技術融合了,再加上從阿拉伯人那裡偷學來的一些東西,威尼斯人率先造出來一種更適合遠航、體型更大的帆船來,這時候,原本限制船隻體型的龍骨問題就被解決了。

歐洲人使用一種斜向的卯榫結構,加上外龍骨和內龍骨這種三層複合的方式,成功的把一整根帆船龍骨變成了由三段接合的狀態,且堅固程度一點不損失,反倒強了不少。這樣一來,帆船就不再受限於龍骨木料問題,歐洲的大帆船從此就越造越大、越造越變態,也慢慢的越走越遠、越來越強大,逐漸霸占了海洋,進而開始了他們從全世界搶奪資源的殖民時期。

而這種龍骨的建造結構,普約爾兄弟不光有圖有真相,還有試驗來證明,碰上洪濤這麽一個杠頭之後,兄弟兩人親自上陣,用一根14英寸的方木給洪濤現場演示了一遍如何進行三段連接。這個試驗的結果讓洪濤啞口無言,經過這種斜隼拼接的龍骨確實毫不損失堅固度,從某種意義上講還更結實、更經濟了。因為你可以選擇質量更好的木料來拼接,不用再忍受整根大木上有某些瑕疵。原本不能當成大船龍骨的木料,現在只要質量夠,粗度夠,就可以變成龍骨的一部分,成本是直線下降啊。

這麽好玩的事情,洪濤必須親手嘗試嘗試,所以他自己也試了試這種斜隼拼接法。說實話,洪濤雖然幹什麽事情都沒長性,但他的動手能力確實沒的說,只失敗了一次,都沒去請教普約爾兄弟,光分解了他們倆完成的那根成品,就自己把三段拼接龍骨做了出來,效果哢哢好。

另外洪濤還有一個本事,那就是對所有他好奇、他喜歡的玩意,學過就不會忘,能記一輩子,但正經事就沒這麽好記性了,隔天、甚至轉頭就忘。有了這次試驗和親手成功的經歷,斜隼拼接法就已經成了他記憶中的一部分,只要活著就忘不了。

那這個辦法為何不用在探索者號和第二艘新船的製造上呢?很簡單,洪濤對溫老二和溫老大一家人還不太放心,就像那張海圖一樣,他只會一點一點的教給身邊的人,通過時間這個試金石慢慢試試身邊的人是否可靠,是否能和自己一條心,然後才會傾囊傳授。這些技術都是能改變一個時代的東西,萬一所託非人就讓自己很難受了,技術擴散是洪濤支持的,但它有個前提,就是自己必須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之後,才可以擴散。

“聽你的……加!”溫老二讓洪濤這一波又一波的新技術完全吃死了,想讓自己的孩子學,那就不能反對,咬著牙、心疼死也得幹啊。外人不明白龍骨拼接的重要性,做為一個船匠,溫老二很清楚,能用短木料拼接成整根龍骨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局面?那就意味著他和他的孩子以後再也不用為了尋找一根合適的龍骨木料而發愁了,造船的成本和難度會直線下降一大截。

“光加密肋條還不夠,我琢磨明白以前船頭的船板為何會被海浪掀開折斷了,因為它們太薄、太長了,光靠膠和鐵釘不足以讓它們敷在肋條上。我的建議是把船頭部位的船板加厚、減短,船身部位的船板也要加厚。”洪濤覺得用一個龍骨拼接法就換了一個同意加密肋條還不太合算,進而又提出了一個讓溫老二咬牙切齒的要求。

“多厚?”溫老二既然已經退了一步,就不在乎再退一步。

“6寸!”洪濤生怕自己表達不清楚,還拿起一根肋條木料比劃起來。

“肋條才6寸厚,船板也6寸?”溫老二還是沒忍住,不得不再次準備和洪濤開始抬杠。

“把肋條加厚到8寸吧,不過隔斷板可以減少到2個,這樣也不會浪費太多木料,您說成吧?”洪濤也怕把溫老二逼急了,自己也退了一小步。

“減少橫斷板如果船隻漏水怎麽辦?”溫老二不光是心疼木料,他還是很負責任的。隔斷板就是隔水板,減少隔水板就等於減少了隔水艙的數量,這樣的船他認為抗沉性不足。

“您看啊,我們的肋條比以前加密了一倍還多,船板也比之前厚了一倍,要是再弄那麽多隔斷板,船就太重了,跑不動。一艘好船,堅固、適航、速度、靈活這些參數要兼顧才可以,不能有任何一個方面太缺失,也不需要任何一個地方太突出,那樣就會犧牲其它方面的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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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望遠鏡


洪濤其實連一片隔斷板都不想要,防水隔艙技術不適合戰艦。它把底艙分成了很多單獨的空間,是增加了抗沉性,但是卻限制了底艙的空間。後世裡很多戰艦之所以也有防水隔艙,那是因為後世有了防水門技術,需要的時候可以在隔艙之間通行,可是這個技術洪濤弄不出來,沒有橡膠可用。

減少了隔斷板會不會讓船隻的安全性下降呢?不會,加密了肋條和船板,等於是把隔斷板的功能分配到肋條和船板上了,這是兩種思路完全不同的設計思想。一種是細龍骨、細肋條,搭配隔斷板來提高船隻的抗沉性;一種是大龍骨、粗肋條、厚船板的空心構造,靠加強外層結構強度來增強船隻的抗沉性。兩種設計思想各有各的優缺點,只是針對用途不同罷了。

大宋這種船隻結構造價低,建造方便,正常海況下安全冗餘更多。但它沒有堅固的外殼,抗大風浪和抗打擊能力弱,適合於近海商船。洪濤這種結構更像19世紀的歐洲風帆戰艦,沒有防水隔艙,只有堅固的外殼來抗擊大浪和炮擊,不漏是不漏,小漏可以靠船隻整體的浮力堅持,大漏就沒治了,等著沉船吧。

那能不能把船造成既有堅固的外殼、又有防水隔艙的結構呢?能!但是造出來之後沒有大功率驅動設備根本跑不動。一戰和二戰時那些龐大的戰列艦就是這種兩者兼顧的設計,在風帆時代是行不通的,風帆沒有那麽大的驅動力,只能二選一。要外層堅固就沒有隔艙、要隔艙就沒有堅固的外層,非要二者兼顧的話,基本就跑不動了,一艘沒有速度的船,洪濤肯定不會要,那是活棺材,再堅固也沒用。

“小三!幹活……我倒要看看這艘船造出來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溫老二算是較上勁兒,他到現在也不認為洪濤說的對,但又拼不過洪濤這張嘴,只能用事實當依據,說多了沒用,船造出來之後,誰對誰錯就全清楚了。

“溫伯,還有個事兒我得和您嘮叨嘮叨,就是這個尾舵,它太沉了,風浪一大很難轉動。我想了一個辦法,您看成不成。咱在尾舵上鑽幾個洞,降低舵片的阻力,這樣轉動起來應該就沒那麽沉了,也不會影響轉向,無非就是多轉兩把的事兒。”洪濤還不罷休,在技術問題上必須一是一二是二,馬虎不得,開船出去的是自己,更得認真了。

“你說了算!”溫老二有點賭氣,他一個老船匠,還是在疍家人裡有點名氣的老船匠,平時都是他教育別人,現在突然被一個外鄉小子教育了,就算有所圖,短時間內也不能完全適應。

洪濤才沒工夫讓每一個人都心情舒暢,他還要去振州城裡找金匠訂做六分儀,順便把試驗品上的誤差再降低一些。至於這個時代的金匠能不能達到自己的要求,洪濤覺得肯定能,他們至少比自己的手藝靠譜。可惜這批六分儀沒有足夠的水晶片來當鏡子用了,也趕不上這次出海之前完工,能把樣品完整拿回來就不錯。

“洪兄,聽說你前幾天去了廣州?為何沒上岸去咱的……公司裡看看?我一直都在廣州!”羅有德就像和羅大財有無線電通訊一樣,洪濤剛回來2天,他的船就來了,一見面便很詫異的問。

“我不是去廣州,只是去附近海面上轉一轉,順便把我的海圖畫出來。既然老羅你問起來了,正好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再過兩三個月左右吧,我就給你派個人當領航員,以後你的船也不用走老航線了,直接從這裡去廣州,能省一天左右時間。”洪濤已經把海南島到廣州的海圖畫好了,既然出來了,就得排上用場,用在羅有德的商船上最合適。

“洪兄還會製作海圖!”羅有德差點把手伸出來索要,對於一個海商來講,沒有什麽東西比海圖這兩個字兒更金貴的了,一份新海圖就意味著一條新航線,也就意味著一堆小錢錢。

“我的海圖宋人恐怕不會用,等我把徒弟教出來,讓他去你船上當導航員,你船上沒有不讓疍家人上船的規矩吧?”洪濤不擔心有人會剽竊自己的海圖,沒有自己製作出來的角度和緯度對照表,就算他們把領航員腦子挖出來也沒用,該不會用還是不會用,這就叫技術壟斷,無法破解。

“沒有!沒有!為兄一定以禮相待,絕不讓他受委屈!”其實就算有,羅有德也會說沒有。從振州去廣州有沒有海圖不吃勁,他自己也能跑,但是洪濤既然能畫出來這裡的海圖,就一定能畫出來別的海域的,這個利益可就大了。

“那就好,工資你看著給,就當是雇傭。對了,還有一個事兒要拜託羅兄你。我還需要水晶,不要太大的,最好是片狀,純凈度比較高的……就是比較乾凈透明的!給你個玩意看看,我做這個用。”洪濤從兜裡掏出六分儀上那個簡易望遠鏡遞給羅有德。

“這是……”羅有德看著手中這個小圓筒,不明所以。

“把這頭湊到你眼睛上,往振州看……”洪濤用手比劃了一個圓筒的樣子,套在自己的眼睛上。

“哎呀……這是什麽妖法,我有點頭暈啊!”羅有德毫不遲疑,立馬就把望遠鏡套上了,很快又拿了下來。

“閉住一隻眼,然後擰動這個圓筒,什麽時候看清楚了什麽時候算。”洪濤樂了,他就喜歡看別人倒黴的樣子。

“嘶……這是……不會吧?這是振州城!我看到振海樓了!”羅有德按照洪濤的說法,再次把望遠鏡套在了自己眼睛上,然後開始擰動目鏡調節焦距。很快,他就看清楚了,剛開始還不太相信,把望遠鏡拿下來用肉眼看了看,又把望遠鏡舉起來,這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水晶片就是做這個用的,本來應該用玻璃做,可惜我現在還燒不出玻璃來,有一種原料大宋找不到。不過別著急,早晚我會找到的,在這之前,只能用水晶片代替。你幫我多找點水晶片,我送你一個這個玩,雖然對航海沒有什麽太大作用,但是在天氣好的時候,這個東西能看很遠。海面有沒有海盜啊,有沒有礁石都能提前看到一點。對了,老羅,你遇到過海盜沒?前幾天我在廣州外面小島那裡親眼看到一群海盜在搶劫商船。”洪濤說著說著望遠鏡的事情,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兒。羅有德是他目前唯一一個和外界接觸的媒介,他這個人也很對自己脾氣,貪婪但不利益熏心,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注意安全。

“那可不是海盜,是……是疍民,就和他們一樣!一會兒是漁民一會就是海盜了,非常兇狠,不光搶船還殺人!以前為兄不好說什麽,既然現在你提起來了,為兄還是要規勸洪兄一句,一定要小心他們!各州府對疍民都是很忌諱的,主要就是怕他們聚眾鬧事,沒個家業,不穩妥啊!”羅有德剛說了一個開頭,就把聲音低了下來,一邊說還一邊四下張望。

“嗯,羅兄這個心意小弟領了,不過你放心,這些疍民不會幹那種事的。你琢磨啊,如果那些當海盜的疍民能生產這些香油賣,他們還會去提著腦袋去當海盜嗎?不是他們天生就想當海盜,而是真活不下去了,不搶別人自己就得餓死。”洪濤不管別人怎麽看,他自己也把自己當成了疍民,自然要為疍民說兩句公道話。

“是啊……唉……洪兄不用擔心我,疍民搶劫的都是外地客商,本地船他們不搶,惹惱了海巡營,會把他們都驅趕走的,連打漁都不讓。我這樣的大船他們也不搶,船上有武器的男人太多了。那些被搶的船隻都是在岸上被盯上的,被人家摸清楚了底細才會在出海時遭到毒手。洪濤說的不錯,這也不光是疍民的錯,給他們提供消息的不是疍民,收取他們搶劫所得的也不是疍民,就是城裡那些商戶,人心不古啊!”羅有德好像對這些海盜很了解,也對他自己的安全挺有信心。他的船確實不是幾個人、十幾個人能搶的,這艘船本來就不是純粹的商船,更像是大宋水師的戰船,裝載貨物的能力不是很強,上面的人手卻不少。

“這我就放心了,明天我要出海再抓一頭鯨魚回來,這批香油是最後的存貨。我估計至少要有5天到10天才能回來,財叔已經把我要的大陶甕準備好了,這次如果捕鯨順利,我就給你做一種新貨物賣,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等我的好消息吧。”既然羅有德心裡有譜,洪濤就不擔心他的安危了。其實像他們這種經常跑南番的大海商,基本也和海盜沒什麽區別,碰上落單的船說不定就幹上一票,殺人越貨對他們來說不是大問題,否則船上養那麽多青壯年水手,還配上武器何用?

“如此甚好,我先去和福伯把這一期的賬款結算好,然後就先回廣州去給洪兄找水晶片……你這個丈人啊,真是不好對付,再加上你乾爹,他們不應該當漁民,應該去咱的公司裡當掌櫃的,一文錢都不漏!”羅有德一聽又要有新貨物可賣了,很高興,還和洪濤開起了玩笑,甚至說到了洪濤的長輩,這在大宋很忌諱,除非是交情很好的人。

“多擔待吧,老人窮怕了,稍微有點錢就抓住不撒手,以後在做生意的事情上,還望羅兄多指點一二。”洪濤也沒挑理,這是朋友之間的一種試探,用來辨別交情深淺的方式,也算是一種示好吧。

“指點……哈哈哈哈……我可不敢!先別過……”羅有德看到洪濤沒什麽不悅,也就放心了,他本能的覺得和洪濤的交情更深了一步,笑呵呵的去找泊福和陳名恩了。殊不知他這種為人處世的方式太原始,放在洪濤這個被後世教育得一點人性都沒了的人身上不管用。或者說他太純潔了,沒錯,就是純潔,他這樣的人在大宋可以混得不錯,要是也讓他穿越到後世去,能被人坑得褲衩都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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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離我媳婦遠點


送行,又是送行!碼頭的小棧橋上站滿了人,揮舞著斗笠和頭巾,向那艘升起了黑帆的小船告別。洪濤帶著哭哭啼啼的泊珠、興高采烈的泊蛟、一臉迷茫的黃濤和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卡爾出發捕鯨去了。原本洪濤還想帶上自己的乾弟弟陳琪鴻,可是他和黃沙就要辦婚事了,陳名恩不想讓孩子再去冒險,總要娶了媳婦才好。洪濤覺得很合理,剩下一個名額就給了自己的媳婦泊珠。

泊珠這些日子過得很不開心,她成了島上女人們的笑料,嫂子和其它家的女人們都在背地裡傳她的閑話,當面也經常用纏住男人連飯都沒功夫吃、還讓男人把飯帶回屋裡給她吃的事情取笑。弄得她這個婦女聯合會主任一點威信都沒了,每天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非要出門就低著頭一溜小跑。可是她還不敢和洪濤說,生怕洪濤也這樣看自己,就連哭也得偷偷躲著。

兩個人一起生活,想完全躲開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洪濤那麽多賊心眼子,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樣,然後很容易就被問出實話來了。洪濤對這個事情也沒好辦法,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很難說服,想讓她們改變,只能是潛移默化的慢慢來。因為有個大環境在無時無刻的影響著她們,使得她們對改變這個詞兒的忌憚要比男人重的多。

洪濤不能容忍自己媳婦受委屈,還是這種說不出來道不出來的委屈。既然在島上受欺負,那就跟著自己一起出海吧,正好還可以一起學學導航技術。如果說洪濤在這個世界裡能基本相信誰,那只有這個小媳婦了,她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己就是她的天。這個年代的女人大多也是如此,唉,如果她們能穿越到後世裡,估計能把全中國的男人都高興瘋了,太溫柔貼心了。

疍家人不是不願意讓女人上船嗎,是啊,但是洪濤說了,上次之所以遇到了鯨魚群,主要是泊珠的功勞,鯨魚喜歡有女人的船,如果泊珠不去,自己不敢保證能找到鯨魚。沒有鯨魚就沒有香油、沒有香油就沒有錢,哪個輕哪個重自己選吧!結果呢,自然是鯨魚重要,就連泊福這個老頑固也在跪拜完媽祖,向神仙祈求原諒之後,親自把泊珠送上了洪濤的船。同時也沒忘了叮囑女兒,不許去船頭!

“以後咱倆就是海上的海鳥,一起飛翔、一起抓魚、一起下蛋孵小鳥,還要讓我們的孩子也都當海鳥,誰也管不著,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說好不好?”一上船,洪濤就是上帝了,剛離開碼頭一小會兒,他就環抱著泊珠跑到了船頭。誰有意見也沒用,敢廢話就罰去擦甲板,還不服就再擦一遍!敢頂撞都不用自己動手,卡爾就會站出來維護自己的主人,他不會摔跤,但是他會擊劍,一根小木棍玩的出神入化,洪濤都打不過他。

“瞎說,人不會下蛋……”泊珠讓洪濤折騰得都沒脾氣了,當著自己侄子和黃家表弟被丈夫如此抱著,簡直就是荒淫之極啊。可是這種滋味又挺舒服的,她既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臉皮這個玩意,丟一兩次覺得是個事兒,天天丟就習慣了。

“哈哈哈哈……人還不會飛呢,你太誠實了!你說以後我要是被別人趕得滿世界跑,哪兒也不要我咋辦?我們倆就生活在船上好不好?”洪濤摸了摸泊珠的臉蛋,她已經淳樸的讓自己編瞎話都編不利落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更狡猾一些、更勢利一些更符合自己的習慣,能讓自己心裡平衡一些。

“他們為什麽要趕你?我們可以和阿爺他們在一起……”泊珠沒聽明白洪濤的意思。

“你嫁了一個禍害啊……我以後可能要做出很大很大的事情,說不定連你阿爺都不喜歡我了,會跟著別人一起趕我怎麽辦?”洪濤與其說是在和泊珠聊天,不如說是在和自己聊天。只有這個心無雜念的女人,才能讓自己無所顧忌的說出一些不能和任何人說的話來,她就是自己思想的港灣,再強大的艦隊,也需要靠港休息。

“那我們就回你的老家去!”真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泊珠毫不遲疑的選擇了洪濤這邊站隊。

“嗯,沒錯,他們如果不喜歡我,那我就離他們遠遠的,去過咱們自己的日子!我跟你說啊,在大海的另一頭還有一片更大的大陸,上面也有人居住,我會說他們的話。到時候我就帶著你去他們那裡當一個族群首領,那裡的鯨魚比這邊還多。”洪濤讓泊珠這麽一說,果然心裡輕鬆了不少,這個心靈的港灣還挺管用的。

原本洪濤還擔心自己對疍家人、對周圍的人改造不成功,勾起了他們的貪欲,卻不能有效控制他們,然後深受其害。現在想起來,其實事情沒那麽複雜,這就和上輩子帶著韓雪姐妹開始創業一樣,可以向著目標一步步前進,但自己隨時都有退路。大不了掉頭走人了,此處不留爺自由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當印第安首領!把他們武裝起來、發展起來,自己就在北美、南美大陸稱王稱霸了。什麽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國人、英國人,全都玩蛋去吧!還敢來這邊搶錢搶地盤,好好看著你們歐洲的家吧,老子不去搶你們就是最好的結果!

“你的姑丈很愛你姑姑……”卡爾現在的中文水平嗷嗷長進,不長進也不成啊,整天和一群說外語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用別人催,他自己就得想方設法去融會,否則就得當聾子和啞巴。

“關你屁事!以後少盯著我姑姑看!不安好心!”可惜他光學會了語言,卻沒學會文化,這種當著家人評價男女關係的言行,在大宋朝是沒有市場的,不光泊蛟會不理解,趕上不熟悉的宋人更得火冒三丈,揍你一頓還得拉著你見官去。

“我是在贊美!”卡爾也知道自己被誤會了,趕緊向一旁的黃濤解釋。

“……你以後也少盯著我媳婦看,要不我捅死你!”黃濤比泊蛟還狠,而且他認為泊蛟說得很對,人家夫妻恩愛不恩愛關你個紅毛鬼屁事,肯定是沒安好心。

“大人……”卡爾沒轍了,只好向最能理解他的洪濤求助。

“阿蛟,你的海圖呢?順便告訴你黃濤叔叔,弄壞了海圖是個什麽後果,我一會兒檢查,如果誰漏記了航線參數,我的船板就能享受三次擦洗了。”帆船只有6米多長,就和兩間屋子一樣,只要不是刻意壓低聲音,再加上有大風大浪,船尾說話船頭都能聽見。他們三個人的口角內容洪濤和泊珠一個字兒都沒落下,泊珠是不好意思說話,洪濤卻要維護自己這個暫時最忠心的狗腿子。

“哦……濤叔,快跟我來,我和你講,那個竹筒……”瞬間,甲板上就清靜了,卡爾竄回舵輪那裡值班,泊蛟拉著黃濤鑽進了船艙,估計是去給他講洪濤船上的可怕規矩去了。在大太陽地下撅著屁股擦甲板的活兒,泊蛟一輩子也不想多幹一次了,他也不想讓黃濤因為不懂規矩成了倒黴蛋。

洪濤這次選擇的航線和疍家人秋天趕大海捕撈沙丁魚的航線差不多,還是向東偏南,奔著甘泉島方向航行。不過這次他並不打算走到甘泉島就罷休,預計的航線要更遠,還會一直向東偏南,那裡應該還有一片陸地,就是後世菲律賓的呂宋島。目前那個地方叫民都洛,菲律賓這個詞兒是16世紀西班牙殖民者用他們國王的名字命名的,不是腓力一世就是腓力二世,反正都叫philippe。

羅有德的海圖上有呂宋島,不過畫得特別小,比例失調,所以洪濤也不敢借鑒,乾脆還是自己去測量吧,更放心。海南島到呂宋島的航程有多遠呢,洪濤參考了羅有德的海圖,又根據記憶裡這一片的地圖形狀估算了一下,應該在2000公里之內,也就是說和從振州到廣州的距離差不太多。這個距離洪濤還是有把握走完的,只需要一點點運氣,別碰上大風暴就成。不過在冬季的南海海域,很少有大風暴形成,還算是比較安全的時間段。

至於捕鯨的事情,洪濤也想好了,如果路上碰到了個頭合適的鯨魚,那就捕殺掉,就地屠宰剝皮切割成塊,裝到後面拖著的那艘小木船上和自己的船上,立刻就全速返航,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西瑁洲去。如果路上沒碰上個頭合適的鯨魚,就花幾天時間把呂宋島沿岸探索一下,能采集多少數據就集采集多少,然後找個地方補給之後,再一邊返航一邊尋找鯨魚。能不能找到洪濤心裡也沒什麽譜兒,畢竟上輩子沒關注過這個事情,而且相隔近千年,環境、氣候都有不同,到底這邊有沒有鯨群常年活動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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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船長的養成


海上的生活很枯燥,每天除了值班、升降帆、觀測航向之外,就只有吃飯睡覺。吃還吃不好,都是米粥鹹魚和海菜,睡也睡不舒服,兩張吊床外加艙裡的甲板,大家輪流睡,泊珠也不例外。在大海上,之所以不願意帶女人,一方面是迷信所致,一方面也確實不方便。如果都是家人還好辦,要是和商船、戰船一樣都是鬆散的集體,那有個女人存在就會產生摩擦和矛盾,搞不好就會出大事兒。

不過洪濤倒是沒覺得太難受,不光是因為有泊珠陪著他、伺候他的緣故,主要是他有了打發時間的事情可做,那就是用各種各樣的考核題去為難泊蛟、黃濤和卡爾,順便再挑撥挑撥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一會兒讓泊蛟和卡爾吵嘴,一會兒讓黃濤和泊蛟起隔閡,一會兒他自己也加入進去,四個男人變成了亂戰。

每次成功挑起別人的怒火之後,他又開始當裁判了,既不讓大家真的動手打起來,又時不時的火上澆油讓他們也別閑著,船上幾乎每天都有臉紅脖子粗的爭吵。人一旦到了大海上,脾氣就會變得非常暴躁,點火兒就著。好在洪濤自身夠強力,玩得起這個遊戲。他這麽做也不光是為了自己的惡趣,更重要的是在磨練他們三個人的水手品格。

這三個人誰也不是合格的遠航水手,近海打漁和遠洋航行的性質差得很遠,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導航技術自己可以教他們,新的大帆船也可以想辦法造出來,但是不管技術還是帆船,都需要人去使用駕駛,沒有一個合格的水手素養,光有好船和航海知識,也是不夠的。如何處理船上的日常生活矛盾,如何與一船大老爺們朝夕相處,既不要太死板又別太鬆散,這都是他們要學習的。

首先就是磨性子,不管你是沾火就著的暴脾氣,還是三腳踢不出屁來的肉脾氣,到了船上都只能是一種臭皮囊加二皮臉加滾刀肉加流氓無賴的不是人脾氣,沒有這種忍耐力,別說當船長了,當個水手長都不夠格。越強悍的水手就越難以駕馭,越強悍的水手也就越容易發生矛盾衝突。船長也好,水手長也好,除了確定航線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兒就是安撫船員。當他們覺得無聊、喪氣時,要能讓他們興奮高興起來;當他們過於亢奮、激動時,要能讓他們平靜下來。否則你這個船長也當不長,說不定哪天你就消失了。船員們會說你晚上起夜時失足落了水,搭救不及嗝屁著涼了,找都沒地方找你去,死了也是白死。

另外吧,洪濤已經視目前這些疍家人為自己的族人了,以後他們需要擔負的擔子還很多,但洪濤覺得他們和自己以及他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夠緊密。上了一條船就是親兄弟了,不管你樂意不樂意,也得這麽想這麽做。都說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下過鄉之後就是鐵哥們,其實一起出過海更能讓男人之間產生信任感。洪濤目前做的只是讓這個磨合作用更加快速一下,矛盾產生、化解、原諒……又有矛盾、又化解、又原諒……

幾次之後,大家就從普通熟人變成了普通朋友,再幾次之後,大家就從普通朋友變成了哥們,再共同經歷一次生死考驗,大家之間就是鐵哥們了,矛盾還會有,但彼此之間的容忍度、信任感都會比一般人強很多。洪濤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不想以後在他們之間出現什麽隔閡,尤其是因為一點小破事兒就鬧騰。有一個穩定的團隊,才是最重要的,這樣自己才能全心全意的盯著前方,帶著他們一起前進。

“鯨魚!鯨魚!”探險家號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抵達了甘泉島,又花了一天時間把附近的幾個島嶼坐標探測完畢,就再次向東而去。剛離開西沙群島十幾海里,負責在船頭當瞭望手的黃濤就大聲喊了起來。

洪濤正在船艙裡往海圖上補充西沙群島的數據呢,他這個海圖是偷工減料版的,每個島只探測四個到六個參數,然後就根據目測的結果,用一個矩形、三角形、橢圓形或多邊形在地圖上勾畫出來,知道大概位置就算完事,不做仔細描繪。目前他還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做仔細的測繪工作,就憑他這個畫圖的本事也玩不轉這個細致的工作,好歹有個標記就得了。

“這是長鰭領航鯨,不是我們要找的大鯨,抓它們沒用,太小了,油少!”聽到黃濤的喊聲,洪濤還以為又遇上了鯨群,三步兩步跑到船頭一看,是一群比海豚大不了多少的領航鯨。這種動物非常喜歡在船隻前面游動,好像在給船隻領航一樣。不過你可千萬別跟著它們走,它們是在和船隻玩呢,根本不是要給你領航,玩餓了人家往深水一潛,才不會管你的船到底偏航沒偏航。

“船長大人,鰭字怎麽寫?”跟著一起跑到船頭的還有泊蛟和泊珠,聽了洪濤的話,泊珠和黃濤都是一臉失望,他們對描繪海圖並沒興趣,更想趕緊遇到鯨群。可是泊蛟卻拿著一個小木板在上面勾勾畫畫的,不會寫的字還來請教洪濤。

“哦,這是你畫的?不錯,還挺像的,這就是鰭字,你畫這個打算做何用?”洪濤拿過泊蛟的木板看了一樣,上面畫著一頭領航鯨的模樣,還標註出來了大概尺寸。

“下次我看到它就知道是什麽了,您不是說我以後也能當船長嗎?”泊蛟是個有心的孩子,他正在給他當船長積攢資料呢,不管出出於什麽目的,都是值得鼓勵的。

“沒錯,照這樣努力下去,你會成為第一個船長的,比你濤叔強多了,他就會傻幹活,笨蛋一個!做為對你獎勵,去船艙和你姑姑要一張新鯨皮去,把這個畫在上面,保管好。以後越攢越多,再拿給我看,如果足夠多了,我就讓你當船長,自己出海!不過到時候你得把這頭長髮給我剪了,我的船長都必須和我一樣是短髮!”洪濤摸了摸泊蛟的腦袋,順手把小夥子頭上的髮髻弄亂了。

洪濤很想讓疍家孩子把頭髮剪短,這樣比較衛生,在大海上淡水是珍貴的,肯定不能用來洗頭,這麽一頭長髮整天濕了乾乾了濕的,很快就會有味道,用海水洗更不成,會很澀,根本梳不開。可惜他這個建議沒一個疍家人支持,就和讓女人去船頭一樣,遭到了全體反對。

“……等我當了船長,我就剪!”泊蛟咬了咬牙,做出了承諾。對於一個10多歲的孩子來講,當船長顯然要比什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誘惑力大多了,這也是洪濤選擇培養這些孩子成為自己主要幫手的原因。像黃濤那樣20出頭的青年疍家人都已經晚了,他的觀念已經定型,就算能影響過來,也會很慢。這一點在這次航海的過程裡就很明顯,他到現在都不好意思叫自己船長大人,總是表哥表哥的,為此他寧願去受罰擦甲板。

“成,男子漢說話就要算數,到時候你頭髮比我長,就別想上船。”洪濤很高興,他終於蠱惑了一個孩子,這就是良好的開端,只要別的孩子看到泊蛟成功了,那他們就也會跟著學,這個趨勢是誰也攔不住的,就算他們父母也不能。後世那些追星的孩子,幹出多麽不靠譜的事情,也不會聽父母的意見,就是這個道理。對少年和青年人來講,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洪濤需要的就是給他們豎立一個又一個的榜樣。

這一群領航鯨還挺能折騰,跟著探險家號跑了二十多海里才散開,消失在茫茫大海中,而後就又剩下一艘小帆船像個樹葉一樣飄蕩在海面上,借著南風向東努力的爬著,不分晝夜的爬!

“表哥……你的辦法成嗎?我們會不會迷路了?”連續三天,放眼四周都是一樣的景色,既看不到陸地也看不到船隻,連那些領航鯨和海鳥都不見了。頭一次跟著洪濤出遠海,對洪濤本來就信心不太足的黃濤終於忍不住了,就在洪濤端著六分儀衝著太陽測量角度時,把他早就想問的話問了出來。

“我的辦法如果不成,你打算怎麽辦?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洪濤換了一隻眼睛湊到了目鏡上,這個六分儀哪兒都不錯,就是缺少濾光片,每次看太陽的時候都刺得眼睛生疼,但你還必須努力去看清楚,稍有一點偏差,測出來的角度就不準,和迷航相比,眼睛難受點還是能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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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呂宋島


現在洪濤有點明白為啥歐洲那些海盜、船長們有很多獨眼龍了,那根本就不是打仗受的傷,很可能是長期用肉眼在無濾光狀態下觀察太陽造成的。可惜現在他也找不到合適的濾光片可用,玻璃都沒有,哪兒去找墨鏡啊,只能是回去試試把墨汁塗在水晶片上管用不管用吧。至於黃濤提出來的問題,他很想回頭揍他一頓,敢在船上質疑船長的決定,這尼瑪就如同造反啊!影響的不光是自己的思路,還會給其他船員帶來思想波動。

“……要不……要不我們原路回去吧,你那個圖上不是畫了來路嘛!”黃濤聽到洪濤冷冷的聲音,也有點怵頭,但是為了自己的小命兒,又不得不說。

“原路也是按照我的辦法測出來的,如果這個辦法不成,那原路也沒有了,等死吧!”洪濤很是納悶黃濤這個腦子是怎麽長的,往前走自己的辦法不成,往後走就成了?這尼瑪又不是走泥地,還能留下腳印,虧他還是疍家人呢,這個道理都不懂。

“我家裡的懷了孩子,還有幾個月就生了,我不想死在海上……還是回去吧……”黃濤一聽洪濤這麽說,立刻就急了,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他的精神崩潰了。

“卡爾!泊蛟,拿繩子把他捆在舵臺上,不給水喝!”洪濤對黃濤非常失望,他還沒泊蛟一個孩子有勇氣呢,這種人就算練出來了,也只配當個水手,當不了船長。人的勇氣是天賦,靠後天鍛煉可以喚醒這個天賦,但你要是天賦不夠,關鍵時刻還得草雞,成為不了有決斷的人,自己這次真是選錯人了。

“姑丈……”卡爾當然是一個字兒都不會多說,抄起一捆麻繩就走向了黃濤,但是泊蛟沒這麽狠心,還想給黃濤求求情。

“再廢話連你一起捆上!我說過多少遍了,在船上沒有你姑丈,有的是船長!船長說的每個字兒都是規矩,不光不能違反,連拖延、質疑都不成!你是綁他還是我綁你?”洪濤回頭就給了泊蛟一腳,直接把小夥子給踹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桅桿上。

“你憑什麽打他,你個外鄉人!”黃濤一看洪濤把泊蛟踹倒,立馬急了眼,衝著洪濤就撲了上來。

“啊……啪……哎……”可惜他空有一身力氣卻只抓住了洪濤的一隻胳膊,就被洪濤扔了出去,結結實實的摔在甲板上,這下可不輕,摔得他直吐。

“你還算是個有勇氣的人,知道為你的同族打抱不平,可惜你用錯地方了。”洪濤用眼神止住了要放開舵輪跑過來勸架的泊珠,事情發生的太快,她站在船尾有點不知所措了。

最終黃濤還是被卡爾和泊蛟一起捆在了舵輪前面的舵臺上,剛開始還在用疍家話夾在著漢話咒罵洪濤,但是沒人敢搭理他,洪濤更是拿他當了空氣,不到兩刻鐘,他就沒力氣罵了。被太陽一曬,再被海風一吹,口乾舌燥的再也罵不出來了。

迷航了嗎?沒有,洪濤心裡很清楚,現在是頂風,帆船要之字前進,航行時間肯定會要長一些。現在的緯度並沒錯,只要繼續向西,呂宋島就不太遠了,頂多還有3、400公里。可是洪濤不會告訴他們這個結果,連三四天的煎熬都忍不了,還航個屁的海,不能慣這個毛病。黃濤他已經打算放棄了,不過還要最後利用一下他的剩餘價值,就是給卡爾、泊蛟乃至泊珠上一堂航海課,讓他們清楚在船上該怎麽遵守規矩。

黃濤足足被綁了一夜,洪濤的命令是不許給飯吃也不許給水喝,不過泊珠在船艙裡悄悄的哀求了他半天,然後他就假裝沒看見泊珠把黃濤定量的水悄悄遞給了泊蛟,之後卡爾還給黃濤藏了一碗米飯和一小塊鹹魚乾。洪濤並不想真的把黃濤弄傷弄死,那樣回去也沒法交代。懲罰這個玩意吧,只是一種手段,重要的是讓被罰的人和看著的人記住為什麽被罰,下次再做事兒的時候,別忘了這個教訓。

“這次有泊蛟和卡爾給你偷水偷食物,算你走運,如果你不想打一輩子魚,也想跟著大船出海的話,就記住這次教訓,趕上別的船長,你就沒這麽幸運了。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對我也不是太服氣,可惜你沒有別的選擇,這艘船是我造的,我能抓鯨魚、我能讓疍家人過上好日子,而你不成,所以你只能聽我的。我讓你輸的心服口服吧,看到沒,天快亮了,如果中午之前還沒找到陸地,我把你解下來,你把我綁上去。如果找到陸地了,那你當著其他幾個人,給我認錯,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這個毛病了,敢打這個賭嗎?”輪到洪濤值班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站在舵輪後面,黃濤就綁在他身前,聊天很方便。

“打就打……到時候你不能耍賴,我打不過你!”黃濤就算有水喝,有飯吃,在甲板上被海風吹了7、8個小時,精神和身體也頂不住了,只要他不是我黨地下工作者,就只能選擇屈服,精神勝利法他玩不轉。

“其實你已經輸了,抬頭看看天空吧,虧你還是個疍家人……”洪濤的耳朵比較好使,他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種鳥叫聲,臉上立馬浮現出了笑容,有海鳥了,陸地就不會太遠,幾十公里最多。

菲律賓呂宋島,當太陽從海面上升起時,這塊鬱鬱蔥蔥的大陸也在海平面上露出了身形。洪濤上輩子從這裡路過過,不過現在的呂宋島比後世荒涼多了,海面上既看不到來來往往的商船、漁船,也看不見耀武揚威的美國艦隊。探險家號沿著海岸線一直向東走了2個時辰,連一艘船也沒發現,一個港口也沒看見。

“別走了,掉頭吧,再走前面就真是大海了!”當洪濤在左舷發現遠處還有一座很大的島嶼時,立馬就下達了調轉船頭的命令。他已經大概知道目前自己的位置了,就在呂宋島的最北側,這個島應該就是巴布延群島中的一個,穿過這個群島,前面就是茫茫的北太平洋了。如果一直沿著這個緯度行駛下去,墨西哥就會在前面等著,當然了,這艘小船基本沒希望能走完這段航程。

“黃濤啊,你說這片地方要大樹有大樹、要海灘有海灘的,為啥沒疍家人來這裡定居呢?”黃濤已經當著其他三個人的面給洪濤道了歉,承認了錯誤、擺正了位置,洪濤自然不會繼續捆著他,不光放開了他,還親自教他如何使用六分儀測量太陽的角度。

“連人都沒有,打完的魚沒人買,換不來糧食。”黃濤正流著眼淚使勁學習六分儀呢,估計泊蛟也和他說了,一旦洪濤不待見誰,那誰就失去了以後開大船的資格。他也是20剛出頭的小夥子,沙灘上溫家造的那艘大船肯定見過,不想上大船肯定是瞎話。雖然被洪濤懲罰了一頓,但洪濤是真有本事,他也沒話可說。這個眼淚流的不是因為委屈的,而是被陽光晃的。

“也是啊,看來後勤是個大問題……”洪濤那種狡兔三窟的思維已經深入骨髓了,在振州還沒站穩腳跟呢,他就開始在考慮第二處落腳點了。原本他以為宋代的菲律賓已經是個真正的國家,可是沿著海岸線往南都走了半天了,一百多公里之內楞是沒見到任何一個人影和船影,這就很不正常。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目前這一片陸地和海域還沒有大族群生活,是塊荒地。至於羅有德海圖上那個標註為麻逸的港口到底在哪兒,估計應該還在更南邊吧,

“阿珠,降帆、左舵,今天晚上我們去河口下錨。”一直走到太陽西斜,洪濤依舊是沒找到麻逸這個港口,正好左側有條大河的入海口,洪濤又有了一點想法,命令船隻慢慢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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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地獄火


在古代,適合族群居住的地方一般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河流。中國人以前是在黃河流域發展壯大起來的,古埃及、古巴比倫、古代歐洲也都是這樣,就連剛到美洲的英國移民,也會靠著河流居住。這倒不是為了釣魚,而是人離不開水,淡水。不管是生活、生產、種地、運輸,有一條水流不太急的河流很重要,如果再有一塊地勢不太低窪、土壤不太糟糕的河灘地,在生產力不太發達的時期,就是至關重要的發展條件。

洪濤覺得這條河就挺合適,它的入海口處水層稍稍有一些泛黃,水流也不是很湍急,這就說明它的流域裡有泥土,落差還不是很大。他想等明天天亮之後,先駕船逆流而上,順著這條河看一看情況。如果真是塊好地方,那就先記下來,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能用上,這裡離海南島並不遠,順風順水4天足矣,真要是在那邊混不下去了,跑到這裡建個居民點應該也是不錯的事情。現上轎現紮耳朵眼的事情可以憑運氣,最好還是謀後而動。

“大人!大人!大人!”吃過了晚飯,安排好值夜的班次之後,在大海上奔波了5天多的船員們都早早的入睡了,雖然依舊是在船板上打地鋪,但終歸是看到了海岸,精神立馬就放鬆了,一個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洪濤值完了第一班崗,和接班的卡爾交代完注意事項之後,也躺在船板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覺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身體,耳邊還有卡爾的低聲呼喊。

“怎麽了?岸上有人嗎?”停靠在距離岸邊一里左右的淺水區,洪濤唯一的擔心就是半夜被人摸上船,所以他連船燈都沒點,那支反向弩也一直放在身邊預防不測,這時迷迷糊糊的被卡爾叫醒,第一個想法就是遭到偷襲了,伸手就把反向弩抄了起來。

“不是、不是,是……是天庭發怒了,天火!天火!”洪濤從來沒見過卡爾如此驚慌,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一邊說還一邊在他自己胸前劃著十字架。

“怎麽了?”

“出什麽事兒?”讓卡爾這一吵吵,船艙裡剩下的三個人醒了兩個,只有泊蛟歲數小睡得沉,依舊沒動靜。

“噓……喊什麽喊!什麽天火?你要敢矇我,我把你扔在這裡一輩子別想回家了!”洪濤低聲喝斥了一句,然後爬起來跟著卡爾鑽出了船艙。

洪濤一出船艙,不用卡爾指點,就感覺出哪兒不對勁兒了。東邊的天空就像被烈火燒烤,映紅了一大片,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悶雷聲,那些火光閃爍處好像不光有火焰,還有滾滾濃煙。

“艹!沒有照相機啊,這尼瑪百年不遇的奇景也能趕上!我說你們幾個趕緊起來啊,要不我一腳一個,全給你們踹海裡清醒清醒去!”洪濤並沒像卡爾他們那樣驚慌失措,還跪在甲板上向中外各路神仙不住的禱告,而是從六分儀上拆下那個小望遠鏡,向著火光閃動的遠方瞄了瞄,立馬就樂了。

“濤郎,那是何物?”泊珠最聽話,一軲轆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洪濤的胳膊縮在他身後,只探出一個腦袋,臉都嚇白了,好像那團火馬上就能燒到她似的。

“啥濤郎!我聽著怎麽和刀螂一個味兒?以後就叫我老洪,我叫你小泊,咱是革命夫妻,嘿嘿嘿嘿……”洪濤沒急著和泊珠解釋天邊那團火到底是啥,而是在稱呼上較開了勁兒。宋朝的平民小媳婦一般管丈夫叫x郎,如果文雅一點的,就叫郎君,丈夫則管媳婦叫娘子,或者加上一個姓氏,比如泊娘。可是洪濤懶得改口,泊娘,怎麽聽怎麽像是在叫長輩,濤郎也不好聽,洪郎就更完蛋了,還是用後世的叫法吧。

“老……阿郎,快告訴我,那是何物啊!”泊珠張了張嘴,還是沒叫出這個怪異的詞兒來,乾脆拉著洪濤的胳膊使勁兒晃,經過這些日子的廝混,她也被洪濤帶壞了,對於男女之前的禮儀忽略了很多。這要是讓她那個老古板阿爺看見,又得是一頓罵啊。

“我讓你磕頭!我讓你念叨!都起來,那不是天火,也不是神仙,是火山爆發了!這玩意可不是想看見就能看見的,我和你們說,活好幾輩子都不見得能看見一次,你們跟著我就享福吧!小濤,去把泊蛟叫起來,讓他也開開眼……快去啊!又想讓我把你綁上了吧?好了創疤忘了疼的玩意!”洪濤先是給了正跪在地上祈禱的卡爾和黃濤一人一腳,然後踢著黃濤就把他踹到船艙裡去了。

“來,挨個用這個看看,什麽天火,那玩意在我的家鄉很多,就是一座大山,裡面憋了好多被燒成水一樣的熔巖,憋不住了就噗的一聲爆了!嗯,就像啥呢……對了,就像你臉上這個青春痘,我一擠,裡面的壞水就爆發了!嘿,你還敢躲,你給我過來!”等迷迷瞪瞪的泊蛟也被從船艙裡拉出來,洪濤讓他們三個人站成了一排,挨個用望遠鏡看,一邊看還一邊講解,舉例的時候又選中了黃濤。算他小子倒黴,誰讓別人臉上都乾乾凈凈的,就他臉上有青春痘呢。

“那也是主在懲罰罪人,要不怎麽會有地獄之火……哎呀!”卡爾還在抒情,結果遭到了洪濤無情的打擊,一個大耳刮子直接扇到了後腦勺上,差點沒給抽海裡去,只得捂著腦袋躲在一邊不吱聲了,連十字架也不敢劃了。

“別怕,離我們還老遠了,沒有一百里也有八十里,看來陸地深處是山區啊。有大河、有樹林、有山地,嘿嘿嘿,真是塊好地方,老子必須進去看看,現在都給我睡覺去,準備早起!”洪濤看著遠處那座火山一點都不擔心,它噴發的並不猛烈,也沒聽說過菲律賓有火山大爆發啥的,估計就是一座時不時往外嘰咕點壞水的小火山。要是這樣的話,這塊地方有可能就是寶地了,常年累月的火山灰是非常好的肥料,土地肯定肥沃。那片山區裡也應該不缺少礦產,但凡是這種地質活躍的地區,都有點小寶藏。

天剛濛濛亮,在洪濤的威逼下,三個人很不情願、哆哆嗦嗦的升起半帆,向著河口裡面慢慢行駛過去,遠處那座火山還在噴發,不過看上去沒有夜晚那麽可怕了,見不到火光,只能看到沖天的黑煙。這條河很寬,水流不急,河水不是很清澈,但很深。卡爾用纜繩綁著大石頭一邊走一邊測,河心能有5米多,河岸三分之一處也有3米多,還看不到礁石,是條很好的航道。

鑽進河口之後,兩邊各有一座石頭小山包,就像是把門的門神,可是再往前一里地左右,地勢就平緩了下來,兩岸都是叢林,北面的稍微稀疏低矮一些,南面的則基本就是原始森林了,黑乎乎的看不清裡面是啥樣子。

“這兒不錯,看到了嗎?那些躺在岸邊的大樹幹!它們被大火燒過,看來北邊這一片地區十幾年之前遭過森林大火,這個火可夠大的,把這一大片全都燒光了,現在的樹都是後來長起來。”很快,洪濤就找到了河岸兩邊樹林情況相差如此懸殊的原因了,在河流第一個轉彎處,岸邊淤積著上百根黑乎乎的樹幹。它們很顯然是從上游沖下來的,再加上北邊樹林裡那些倒伏的樹木,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好粗的木料,怕是有上百年了吧!”黃濤指著岸邊一棵被燒黑的大樹,驚訝不已,海南島的山裡也有大樹,可是這麽粗這麽直的巨樹也不多見。

“嗯,你看南邊,全是這樣的大松樹,這要是拉回西瑁洲去,能把你溫伯樂死。”洪濤的眼睛也在這些樹木上打轉兒呢。松木也是造船的好木料,尤其是做為龍骨和肋條使用,非常耐久結實。而且松木容易出大料,就衝這一河岸的松樹林,這個地方洪濤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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