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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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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幽陰重水 陰陽二毒

  「這兩位是凕滄派的丹師,自然是可以住上苑的。」驛官表情不變,慢吞吞地說著,他在這裡擔任司職已久,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自然不會被對方吼幾句就嚇倒。,

  「凕滄派?」那名年輕修士臉色微微一變,隨後見張衍一行人只有兩個人,再聽聞「丹師」這兩個字,表情不由一鬆,口氣復又強硬起來,冷笑道:「凕滄派又如何?難道就不用講究個先來後到麼?」

  他站到張衍面前,將手中法劍舉了舉,道:「我等還無居處,不若我與你鬥劍一場,你輸了,便將此苑讓我,如何?」

  驛官在一旁冷眼旁觀,並不出言制止。

  這人大約開脈修為,還未踏入明氣一重的境界,那手中的法劍倒是還有幾分靈光,不過張衍卻是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神情淡淡的吩咐驛卒拿了牌符快些帶路。

  驛卒哪敢違背,拿了牌符前行引路,張衍袍袖擺了擺,亦是向外走去。

  「你!」

  年輕修士被張衍那種視他如無物的神情惹怒了,面皮一陣通紅,渾身顫抖不已,眼見張衍即將步出驛館大門,他大叫了一聲:「起!」手中法劍「鏘」的一聲脫鞘而飛,往張衍後背斬落下來。

  張衍目光一閃,轉過頭,搓唇吹出一道濁氣,這道濁氣中還再次混入了一股重煞,往飛劍迎了上去,卻聽「嗤啦」一聲,便將飛劍上的靈氣消磨了七七八八,往下掉落下來,濁氣其勢不減,繼續向那前衝去,氣還未到,那一股洞石穿金的感覺已經撲面而至,年輕人不由臉色大變。

  正在這時,有人出聲喊道:「道友手下留情!」

  一道飛符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在空中放出一道光芒,試圖擋下這口濁氣,哪知道「撲」的一聲,濁氣居然輕而易舉地就將其洞穿,那人「咦」了一聲,手中一枚圓月型的銀環又飛了出來,直往那口濁氣撞去。

  這銀環靈氣充溢,耀眼生芒,一望便知是一件法寶,張衍一皺眉,胸腹一吸,又將那口濁氣重新收回胸中,轉眼看去,只見一容裝豔麗的女子仗劍而立,舉手一招,便將銀環收回到了手腕上。

  此女看起來妖冶,神色中卻是一片清冷,一看便知是玄門正傳,大概是明氣一重境界,地地道道的人修,不過當她看到張衍後,卻臉色一變,道:「張衍,竟然是你!」

  張衍眉毛一挑,道:「這位道友,我們可曾見過?」

  女子冷笑兩聲,道:「你自然不記得我了,蕩雲峰下,沈靜岳沈師兄你可曾記得?」

  「嗯?」張衍目光一凝,再次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原來是廣源派的道友,不知道沈師兄如今可好?」

  那名年輕修士剛才嚇得臉色發白,此刻勉強出言道:「姜師姐,你,你們認識?」

  女子冷冷道:「拜道友所賜,沈師兄早在半年前便已亡故。」

  張衍面色不變,那日沈靜岳強行推演蝕文,看得出心血耗盡,這個結局倒是也不出意料之外,不過他對此人倒是沒有什麼惡感。

  女子走上前幾步,擋在了那名年輕修士的身前,道:「張道友,今日是我師弟做錯了事,得罪了你,我自會帶回去處罰,張師兄可否給個面子?」

  張衍淡淡一笑,道:「此為水國地界,我自然是不會為難你們的。」

  女子鬆了一口氣,哪知道張衍卻回轉頭,對著那名驛官說道:「聽聞姬國主立了水國之後,建規制,修禮儀,立法度,是以天下修道者不以野族視之,今日一觀,卻不免心下失望,改日見你上官,我倒是要好好問上一問,法在哪裡,規又在哪裡?」

  說完,他也不看這兩人,轉身就帶著羅蕭走了出去。

  驛官和那名女子同時色變。

  驛官冷著臉來到女子面前,道:「姜道友,此事還請給我一個交代。」

  張衍簡簡單單一言,卻是壓得那名驛官不得不站出來處置此事,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很可能會弄得不可收拾,那名女子頓時變得憤怒無比,卻又無可奈何。

  年輕修士似乎也察覺出自己好像惹下了什麼禍事,道:「師姐,一人做事一人當,我……」

  女子阻住他的話頭,吸了一口氣,寬慰道:「師弟,你莫急,沈師兄與水國蓮氏有舊,此事或許未必如你想得那麼糟糕,一切待見了師兄之面再說。」

  她目注張衍離去的背影,秀美緊蹙,咬緊了下唇,心中暗想:「聽聞張衍之前連下院弟子都不是,但從那口濁氣來看,分明已是明氣二重的境界,距離第三重境界恐怕也為時不遠,我以為自己得師傅月環傾力之助,半年之內便進入明氣一重,修煉速度已經是極快,沒想到這張衍竟比我還要快,莫非真是天縱之才?我想要報沈師兄之仇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張衍剛剛踏出驛館大門,卻看見一名修士從門外走進來,兩人目光一接觸,互相點了點頭,那人只在張衍身上稍作停留,卻在羅蕭的身上多看了幾眼,便擦身而過。

  「這人是什麼修為?」張衍沉聲問了句,他隱隱能看出這人面目與沈靜岳有幾分相似,而且這人打扮與剛才那兩名廣源派弟子一般無二,必定也是廣源派的門人,不過這人的修為他卻看不透。

  「此人修為與我相差彷彿,俱是第二重。」羅蕭借用貝王真露覓地養傷後,久未突破的境界再上一層樓,如今也是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晝」的修士,她回頭看了看那人,又道:「郎君,可是此人有什麼不妥?」

  張衍輕輕搖頭,暗想:「聽剛才那女子所言,沈靜岳已死,此人看來與沈靜岳似有幾分親眷關係,日後再見,未免不會再起紛爭,我需得快快將修為提升上去才是。」

  至於那年輕修士,隨時可以翻掌拍死的貨色,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借水國之手收拾一番也就可以了,究竟如何處置,他懶得多問。

  碧雲軒所在之地在南宮之東,乃是一處獨立的湖心島,島上有一處半入湖中的水閣,晚間樹影婆娑,皎月當空,灘塗之上如白霜鋪地,遠處水波映輝,光影迷離。

  驛卒將張衍兩人引來此處後,交給了他一塊禁制牌符,便告辭離去。

  張衍在這島上走了兩步,感覺到腳下傳來的絲絲陰涼之氣,心下一動,暗道:「此地陰寒,水氣充沛,倒是適合我凝練那『幽陰重水』。」

  《瀾雲密冊》有載,到了明氣第二重境界之後,便能用一十六口清濁之氣凝練出幽陰重水。

  幽陰重水,一滴便有千鈞之力,發之難擋,若是十滴重水,同輩之中,鮮有敵手,若是百滴,千軍辟易,如有千滴,那可令飛瀑逆流,江河改道。

  不過練此法卻一個短處,那需得一十六口清濁之氣時時盤踞胸中,每日亥時吸納寒水深處地脈中傳來的陰幽之氣,歷經一百零八天方能凝練出一滴,且在煉化時不能使出對敵,否則前功盡棄。

  而且一十六口清濁之氣凝成幽陰重水之後,那損失清濁之氣還需重新修煉回來,這樣一來,衝擊明氣第三重境界的時間未免會有所延遲。

  其實這《瀾雲密冊》本就是走得是「法道」,講究靈氣變化凝練,自然對功行增進的速度不是那麼特別看重。

  但如果是走得「氣道」,比如說《太白金書》,那就始終是以磨練玄功為主,捨此之外別無他物。

  不過在張衍想來,自己雖然法寶不少,但對敵手段從來都是不嫌多的。

  距離丹會尚有九月時間,如果在半年時間內自己能夠突破明氣三重境界,到時有八十一口靈氣在身,再練「幽陰重水」,那就少了很多顧忌了。

  決心一定,張衍便向羅蕭關照道:「這三月之內,我要閉關修行,除非姬國主喚人相召,否則來訪者一律不見。」

  羅蕭點頭應是,道:「郎君放心,有奴家在外守候,放心修煉便是。」

  張衍步入水閣,將牌符一揮,碧雲軒禁制大開,陣法齊動,不得主人允許,哪怕是化丹修士也闖不進來。

  盤膝坐入靜室中,張衍卻並不急著修煉,而是從袖中取出那三枚「贈壽丹」,他看了看,拿住其中一枚往嘴裡一扔,一入腹中,這枚丹藥便被靈氣包裹住,使得毒性不得發作,隨後他默運玄功將其煉去,再將蘊化出來的丹氣存入胸中開闢出來的氣竅中。

  第一顆丹藥煉化完畢,他又將第二顆丹藥吞入腹中,故技重施了一遍。

  待這兩枚陰陽丹毒被他煉化,他從乾坤袖囊中取出一把靈氣逼人的飛劍,細細看了一眼,嘴一張,吐了一口濁氣在上面,只聞「滋」的一聲,如是一桶染料倒進了清水,飛劍身上的靈光迅速被污,頃刻間便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凡劍,甚至劍身都被腐蝕出斑駁的痕跡出來。

  張衍滿意點頭,他的設想果然是可行的。

  用凝實的濁氣包裹住重煞的確是能穢污飛劍,但是似乎效果有所不足。

  比如自己對敵吳真時,哪怕對方的飛劍被重煞污了一點,依舊能再次馭使飛劍傷了自己,但如果其中混入陰陽二毒,那效果便明顯提升了幾個層次。

  而現在,只要對方還沒有凝練出玄光之種,飛劍過來,他一口氣噴上去,那是見靈破靈,見氣污氣,便是他自己面對這樣的手段,恐怕沒了法寶也一樣遮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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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女官來訪 以丹換書

  閉關之後,張衍於每日夜半,一陽來復之時凝練清濁二氣,使其合一歸元,在「趁月玉玦」相助之下,他進展極為神速。

  除此之外,他每日還特意抽出一個時辰用來凝練「定命玉圭」,這塊玉珮每經過一次煉化便能抵擋三次法寶攻擊,在張衍看來,價值比一般的法寶還要高。至於剩下的時間,則俱被他用來修煉內竅術。

  此法一旦有修煉成,便是不用殘玉,他也能辨認諸多藥性藥理,不但如此,哪怕仙草靈根深植地下,他只要就近路過,便能辨識出來,最為好用不過。

  他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有朝一日不在凕滄派了,自己也仗著此技自己熬丹煉藥,不必假他人之手。

  如此修煉了大約百日後,他已將七十五口清濁之氣融合為一,再加上先前所煉,現在體內已有七十八口靈氣,還需煉化三口便能衝破關隘。一氣到達明氣期第三重境界。

  正待他想一氣練下去時,卻突然聽到外間金鈴響動,便入定中退了出來。

  打開靜室之門走到外間,候在走廊上的羅蕭上來道:「姬國主幼子珍王姬璋遣使前來,現在碧雲軒上外等候。」

  「哦?」

  張衍倒是沒想到這姬璋竟然會來找自己,神色不禁微微有些訝異。

  誰都知道,水國之主姬九殤有意廢東宮,立珍王為太子,如果不出差錯,必定是下任國主之位,而且此次丹會的主角便是此人,倒是不能輕易得罪,把此人晾在外面。

  羅蕭顯然知道輕重緩急,所以特意稟告自己,當下對她投去一絲讚許目光,然後拿出牌符散開了島上禁制。

  只見湖面中,五十多人站在一朵碩大的荷葉之上,當先一人一身著碭域水國朝官服色,卻是面如桃花,身姿婀娜。

  竟然是一名女官!

  張衍神色動了動,凕滄派掌門喜用女修,這姬九殤也喜歡用女官,弄得水國上下競相效仿,看來這個珍王也不例外。

  見禁制已開,女官一行人便踏上了島嶼,她身後跟隨著四名托盤女侍,一路娉娉婷婷走到近前,她先看了張衍一眼,然後嫣然一笑,道:「珍王殿下有諭,聽聞凕滄派使者張衍丹術高明,特賜下一件眩羅道衣。」

  她咬字清晰,聲音大而不混,稍稍帶有一點暗啞,卻聽得人很是舒服。

  命人將一件深紫道衣端到張衍面前,她又道:「此衣可避水火,擋五金,聚氣安神,還請張道友請收下。」

  張衍揮了揮手,示意羅蕭收下,幾乎每個來此的丹師水國王族都有賞賜,所以他也並不奇怪。

  隨後,他又讓羅蕭按規矩奉上百枚靈貝殼用作程儀。

  哪知道那名女官卻笑吟吟推拒不受,張衍初時還以為她嫌少,卻聽旁邊一女侍道:「我家大人可不稀罕你這幾個靈貝。」

  女官鳳目一轉,呵斥了她一聲,道:「婉兒,不可唐突,張道友可是周大師嫡系傳人,豈可失禮?」

  女侍小聲道了句:「是」。

  張衍看了出來,這女官來此似乎還另有他事,便拱手道:「不知這位上官如何稱呼?,

  女官亦是大大方方拱手還禮,道:「張道友無需多禮,在下珍茗,上官之稱當不得,呼我道友便可。」

  既然對方不講水國官職,張衍也樂得如此,側身道:「珍道友請進軒中一敘。」

  珍茗卻伸出如青蔥般的玉手,輕輕擺了擺,道:「不必了,今日此來,一為公事,二是私下裡有求於道友。」

  張衍微笑道:「不知何事,道友請說。」

  珍茗嘆道:「下官有一胞弟,因月前修煉玄功過於激進,致使邪火反衝,噬傷內腑,需用蘆御丹調理,只是此丹雖然煉製雖易,但一爐中卻唯有藥力最足的那枚方才有用,餘者多服無益,聽聞任大師曾極力推崇張道友,稱道友善辨藥性,明藥理,是以前來求道友相助。」

  張衍點了點頭,明白了對方此來用意,原來是任采宣揚自己名聲的緣故。

  蘆御丹在丹中極為有名,能夠降心火,去毒氣,淬脈絡,練「力道」之人有時候過於勇猛精進,便會被內外之火交攻,便會導致頭腦遲鈍,脾氣暴躁,動輒殺人,極不好控制,如果不調理好,很可能失去神智。

  不過他覺得有些奇怪,水國那麼多丹師,難道就沒人能辨別藥性?何必求到自己頭上?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用意。

  張衍暗道:「聽說這位珍王性喜煉丹,幾乎痴迷,莫非是聽了我的名聲,是以借此來考校於我?」

  想到這裡,他精神一振,問:「丹在何處?」

  珍茗道:「已隨身帶來,婉兒,還不呈上來。」

  婉兒應了一聲,將手中捧著的一隻盤鶴銅爐端了上來。

  羅蕭上前接過後,婉兒卻突然撅著嘴說了句:「這爐一開則需在一個時辰內服下,你可不要沒本事胡吹,沒的糟蹋了這一爐丹藥,還要害二郎白白吃苦。」

  張衍神情不變,可本來要伸出的手卻又放了下來,靜靜站在那裡不言不動。

  珍茗秀眉一挑,鳳目凜然生威,冷聲道:「婉兒,自己掌嘴十下。」

  婉兒一愣,露出一臉委屈之色,卻不敢反抗,舉起白生生的手掌,一下一下反覆抽打自己的臉頰,待停下時,嘴角已有一絲鮮血沁出。

  珍茗轉眼目注張衍,道:「在下女從缺乏管教,倒叫道友見笑了。」

  張衍微微一笑,這才伸手接過那隻藥爐,伸手揭開,爐蓋剛啟,只見一道白氣騰出,一股香氣直衝鼻端,他眯眼看了看,片刻後,指著其中一枚丹藥道:「便是此枚。」

  珍茗驚訝地看了張衍一眼,囑咐身旁一女侍,道:「拿去與二郎服用,速去速回。」

  女侍不敢怠慢,用準備好的絲帕取了丹藥出去,匆匆回到渡湖荷葉上,隱隱約約可見那裡還有一名少年被圍在中間,腳踝手腕都被鐐銬鎖起,一見有人餵藥,便掙扎起來。

  想必此人就是珍茗之弟,沒想到了竟然帶了來,張衍也不欲多看,一時無事,便站在原地與珍茗閒聊了起來。

  一談之下,珍茗倒是大為驚訝,原還以為這張衍只是一個丹師,沒想到此人不僅熟讀典籍,而且各種雜記軼事也是無有不不知,與此人說話一點也不覺煩悶,談性不覺上來,又說了幾句後,那名女侍回轉了過來,稟報道:「二郎服下後心神安舒,已然睡去。」

  珍茗面露喜色,「張道友果然是當世英才。」

  張衍淡淡一笑,道:「不敢,僥倖爾。」

  珍茗沉吟了一下,目注張衍,道:「以道友之才智,此來丹會,當是明白國主之意了。」

  張衍看了對方一眼,輕輕頜首。

  珍茗似是鬆了一口氣,道:「不過珍王自然也不會讓諸位道友吃虧,此番同意瑩雲貝場從此為凕滄派所有,三泊不得再為此啟釁,另外,道友與珍王也算同道中人,不知道友想要些什麼,王爺會儘量滿足。」

  姬九殤此次是借丹會為珍王姬璋造勢正名,讓天下人知道他才是下任國主,而《元金命果書》,是練「力道」之法,明眼人自然能看出贏此書的只能是姬璋。

  不過既然是丹會,也不能做得太過,別人來給你捧場,你也需得給別人一些好處不是?而且也正好以財物結納天下同道之心,此番丹會一過,珍王太子之位必能坐穩。

  張衍想了想,沉聲道:「若是可以,我欲借《元金命果書》一觀。」

  珍茗沒想到張衍會提出這個要求,先是一怔,然後吃驚道:「道友乃是人修,恕我直言,觀此書毫無用處。」

  張衍卻搖頭,道:「我觀此書並非為了修煉,而是只為解我心中一個疑惑,只是我也不會白取,我恩師一瓶丹藥,名為『化形丹』,凡妖屬之類,只要功行待滿,服下此丹,必可化形脫殼,」

  「哦?」珍茗眼前一亮,水國之中,即便王族嫡系後裔也未必能個個化形,要知道只有化形之後才能修習高深法門,此與人修開脈類似,這瓶化形丹若是真如張衍所言,那對王族的價值簡直大到難以估量。

  她躊躇了一下,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回稟珍王。」

  張衍點頭,道:「理當如此。」

  茗真看來頗為心急,又說了幾句後,匆匆拜別離去。

  張衍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先是與羅蕭耳語了幾句,隨後出神的站了一會兒,這才回轉水閣打坐。

  他本以為以丹換書件事至少要拖個十天半月,至少還要反覆個兩三次,沒想到當天夜晚,珍茗便又再次來訪。

  將她引入內室後,珍茗捧出一本黃金打造的書冊,正色道:「珍王得知有此丹藥,喜不自禁,是以催我速拿此書與道友一觀,還請道友發個誓言,此書看後,不得再向第二人洩露此書半句內容。」

  張衍看著手中道書,沒想到這書居然已經到了珍王手中,可就這麼容易拿出來給自己看了?

  即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泛起一股不可思議之感。

  難怪說這珍王愛做荒唐事,視丹如視命,看來當真是興之所至,便什麼也不顧了。

  觀珍茗言行,似乎此書也是偷偷帶出來的,不過,這對自己來說不是好事麼?

  他當即發了一個誓言,珍茗表情一鬆,將此書交給張衍,道:「道友還請速速看完,我還需早些將此書帶回。」

  張衍點了點頭,翻看了起來,以他此刻的記憶,自然看一遍就能記下了內容。

  不多時,他放下書冊,又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交予珍茗,「珍王亦是此道行家,一看便知真偽。」

  珍茗接過,欣然而去。

  待此女出島後,張衍站在水閣欄邊,望著前方浩渺煙波,「羅道友,最近城中是否有異?」

  羅蕭回答道:「道友不提原先倒還真不曾留意,白日我查探了一番,發現除了諸派弟子,海外之妖,尚有為數不少的修為高深者聚在一處,其行頗為可疑。」

  張衍搖頭嘆道:「珍王行事輕佻,率性而為,不是人君之相,怕是丹會之事有變。」

  他聽聞水國原先那名太子立有百年,現在貿然說廢,如果此時再不奮起一搏,怕是以後當是沒有機會了。不管是姬九殤有意借此機會一掃東宮勢力,還是東宮不甘失敗絕地反擊,此地都不是久留之地。

  不過他目的既已達到,水國眼見可能有內亂發生,再加上水國四面出入不便,再不走那就恐怕就走不了了。

  張衍沉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羅道友,我等當速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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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審時度勢 廣源劍修

  「水國縱然內亂,可郎君身份為凕滄派使者,更有諸派前來賀壽的弟子在此,難道水國之中會有人來特意來為難郎君不成?」羅蕭有些奇怪,水國就算亂起來,恐怕也牽扯不到張衍頭上。

  張衍擺擺手,道:「珍王行事不密,易出事端,若是他丹會安然無恙,那還罷了,若是他被逼去位,甚至被囚,往日點滴小事亦可變成大罪,比如今日借金書一觀,若是一旦被揭出來,便是一條上佳罪名,我再不走,難道坐等被牽連進去麼?」

  碭域水國地勢奇特,任你修為再高也無法飛遁,如果大亂一起,無論是哪一方掌權都勢必封鎖八個出入口,免得重要之人逃脫,這樣一來,生死操便諸他人之手,這可不是張衍所希望看到的。

  羅蕭神色一凜,道:「郎君言之有理,我速去準備船隻。」

  張衍卻喊住她,道:「慢來,走之前你先去買上一批魚妖美姬,我帶回島上去裝點景色。」

  他一直在想如何將羅蕭帶入門中,現在卻想到,他此來水國,不是最大的機會麼?買上一批女妖,帶回門中,可以借此掩飾羅蕭身份,將她光明正大留在身邊。

  羅蕭妙目一轉,便明白了他的打算,點了點頭,告退走了出去。

  張衍看著夜色下泛著點點波光的湖面,暗道:「可惜只要三口靈氣便能突破明氣第三重境界,如今看來卻是必須要走了,只是此處地脈陰幽寒氣不能浪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水底地脈深處湧上來的寒氣一絲一縷收入氣竅中。

  如今他共有三個氣竅,第一個氣竅化煉三竅術,第二個氣竅存煞氣及陰陽二毒,第三個氣竅正好用來吸納寒氣。

  這一氣竅內的寒氣,想來煉化一滴幽陰重水卻是夠了,等回到凕滄派後再尋一處陰寒洞府就是。

  半個時辰之後,南桂宮西側水瑜苑中,姜玥推門而入,卻見師兄沈躍峰正在擦拭一把飛劍,他眼神雖然如平時一般波瀾不起,但目光中那一抹凌厲殺機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甚至他的手腕還有些輕輕的顫抖。

  姜玥上前,關切地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沈躍峰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派去監視張衍的人有了回報,說是此人今日子時後開了碧雲軒的禁制,正在四處尋覓船隻,似有去意。」

  姜玥一驚,道:「師兄,你是想要……」

  沈躍峰神情平靜地將手中拭布一抓,頓時將其化為一片碎屑,「此是一個好機會,張衍身為凕滄派弟子,我要為二弟報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此正是上天開眼,賜我良機,我又豈能錯過?」

  姜玥臉上浮起一抹擔憂之色,道:「可是師兄,再過幾年便是十六派鬥劍了,我雖然也想為沈師兄報仇,但又何必急在一時?」

  沈躍峰卻堅定搖頭,道:「你也看到了,那張衍的修煉神速,如今已堪堪到明氣三重的門檻,凕滄派大門大派,若是再等上數年,不知道他的修為又到了何等地步,我此時不殺他,未來更是難殺。」

  姜玥見勸不住沈躍峰,便小聲提醒道:「師兄,那張衍身邊那女修似也很厲害,你有把握麼?」

  沈躍峰冷哼一聲,道:「我有元符在手,靈氣生生不絕,又有何懼?」他站起身,袍袖一揮,只聞「鏘鏘」連響,桌案上六口飛劍盡皆躍起,一齊被他收入了袖中。

  雞鳴時分,張衍便準備踏上歸途,此次羅蕭一氣購得了百多名魚妖美姬,僱傭的五艘船在寬闊的水面上一字排開,在晨風霧靄中劈波斬浪,一路向出口駛去。

  進入水國時,他們從南側地勢高處順流而下,而出水國時,他們需繞逆行一圈到上游,再從另一個出口順著一條江河向北出去。

  船行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原本萬仞之高的山壁慢慢低矮下去,湖面漸漸高抬起來,天空變得疏闊開朗,一輪淡白月輪還掛在其上未曾消去。

  又行了十數里,轉過幾個河道,此時已是卯時,旭日動升,朝霞若舞,江面上金光燦爛,煙雲一掃而空。

  前方出現一座巨大山壁,其腹中有一高達六十餘丈的洞口,湍急水流從中而過,發出嘩嘩聲響,偶爾有一兩隻仙鶴嘯聲而過。

  羅蕭道:「過了這條江河,便算是正式出了碭域水國的地界。沒了地脈元磁化力,就可飛遁了。」

  這時,她突然回轉身看了幾眼,道:「郎君,你看那艘船一直尾隨在我等身後。」

  張衍回頭一看,只見遠處有一條船靠了上來,不多時便到了六十七十丈之外,一個身著青衫的修士站在船頭,他一眼便認出,正是那日在南桂宮驛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名玄光境修士。

  看到張衍目光看過來,這人面色一沉,駢指一點,亮芒一閃,一道劍光破空而來,羅蕭連忙連忙上前擋住,身上黑色玄光一放,便如屏風般托住了那把飛劍。

  見一時落不下來,飛劍「刷」的又飛了回去。

  張衍遠遠問道:「尊駕何人?」

  青衫修士一聲暴喝,道:「張衍,你還記得沈靜岳否?」

  張衍點頭,道:「沈師兄自然是記得的。」

  青衫修士厲聲道:「我便是沈靜岳的大哥沈躍峰,當日蕩雲峰下,你害我弟吐血身亡,今日我便是前來索命。」

  張衍卻大笑起來。

  沈躍峰一怔,惱道:「你笑什麼?」

  張衍冷笑道:「殺人者人恆殺之,我笑今日你欲殺我,殊不知今日我亦可殺汝。」

  沈躍峰勃然大怒,道:「小輩,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袍袖向外一揮,數道匹練般的劍光瞬息飛來。

  羅蕭身上玄光向上一卷,裹住了一口飛劍,此刻又是一道劍光劈來,玄光一展,亦是托住,哪知道其後還有四道劍光齊至,她退後半步,手中也是多出了一口法劍,將三把飛劍勉力撥開,到了第六道劍光的時候,再也抵敵不住,不得不退後躲避。

  她沒有趁手兵刃,六道劍光輪轉而下,一時逼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張衍見狀,立刻拋出一物,道:「羅道友接住。」

  羅蕭趕忙接過,此物一到手中,她心神一定,見一道劍光落下,她揮手一擋,「鏘」的一聲將一柄飛劍砸中,劍身靈光一消,便掉了下來,得了這絲空隙,她法訣一掐,道了聲:「去!」

  手中法寶飛入中空中,只聞一聲金鐵爆響,迎頭就將一把飛劍撞了下來,又橫著一撞,又破了一柄飛劍。

  沈躍峰見連折了三把飛劍,心中不由一驚,見羅蕭手中之物紅光爍爍,形如錘狀,便看出這是一把專破飛劍的法寶,急將剩下的飛劍召回來,羅蕭哪裡肯放過,手中撞心錘銜尾追了上去,「噹」的一聲又將一把飛劍敲落下來,掉入滾滾江水中頃刻就不見蹤影了。

  待沈躍峰把飛劍召回時,見手中只剩下了兩把飛劍完好,他冷哼一聲,道:「既不圓滿,留你何用!」一用力,「咔咔」兩聲,便將兩把飛劍折斷,扔在了甲板上。

  他目光如劍刃般盯著對面船上,法訣一掐,一道金色光芒從額頭正中冒出,手指往前駢指一點,道了聲:「殺!」

  羅蕭玉容上微微變色,疾呼道:「郎君快躲,此是劍丸!」

  修士練成玄光之後,再用精金之物練成劍丸,經過祭練使其與心神合一,玄光便能寄託其上,能遙使飛起殺人。

  這劍丸反覆凝練之後,品質當會愈來愈佳,使用之時更是如臂使指,靈活詭變,普通寶物便是能擋得一下,也擋不住後面連環飛斬。

  在正面廝殺中,使用劍丸之人往往最難以對付,因為法寶一出,使劍者見勢不妙,便能借劍光遁走,待對方法寶一收,他又能回轉過來。

  如果此人劍法再奧妙一些,來回幾次之後,便能招呼破綻,將一個修為差不多的同輩斬在劍下。

  見劍丸飛速而來,羅蕭連忙驅使撞心錘去迎,怎奈這法寶她沒有被心血祭練過,運轉之間難免有些遲鈍,劍丸一個盤旋就繞了開來,往張衍直斬而去,羅蕭見阻攔不及,不禁花容失色。

  正在此時,卻頭頂一黯,面前寬闊的江面也被一處山壁擋住,原來船隻正好轉入了一個彎道,飛在空中的劍丸略略一滯,便又飛了回去。

  羅蕭鬆了一口氣,道:「幸好這把飛劍還未開得劍靈,不然靈性一成,劍與神魂相合,劍丸所在之地皆能在心中映照出來,絕不會失了目標。」

  說到這裡,她又不免嘆道:「當年我走的是『氣道』,若是我練了『力道』,玄功一轉,渾身上下堅若金鐵,再有一把神兵在手,何懼他這白精劍丸?」

  張衍卻氣定神閒,似乎勝券在握,道:「道友莫急,此時看他雖是氣勢正盛,然則卻是離死不遠,使飛劍者在於能擊能遁,想戰便戰,想走邊走,可如今地脈元磁化力使他不得飛遁,此刻又一心殺我,已失了最大優勢,如這樣我兩人若還殺不了他,豈非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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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江上激鬥 納氣元符

  張衍見前方江水曲折彎繞處頗多,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側首小聲對羅蕭說了幾句,後者會意,縱身一躍便跳入了滾滾江水之中,身姿輕巧,不見一絲浪花泛起。

  張衍自己則使了個弄霧的法訣,霎時間,一片大霧從彷彿從天而降,不但將五艘大船盡皆裹了進去,便是連江面上也被一片淡淡雲煙所隆重,遠近景物若隱若現,如幻似真。

  待沈躍峰的船隻從水路彎道處轉過來,見到眼前這霧鎖深江的景象也不覺眉頭一皺。

  如果他將神魂練到與劍丸相合,那麼何須在意眼前迷障,只需一劍斬去,任他什麼法術也遮不住心眼,可是現下他卻不免生出一絲煩躁,只要出了這條江河對方就能起身飛遁了,那時候隨便往深山裡一藏,他上哪裡去找?

  正在這時,他卻覺腳下轟然一震,船身猛地搖了幾搖,然後操舟人大喊道:「漏水了,漏水了。」

  沈躍峰一怔,這裡雖然江流湍急,但他所選操舟之人皆是水國中的好手,常年在這江面往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個來回,就算有些霧氣,又怎會如此容易出事?這定是這張衍弄鬼!

  他冷笑道:「彫蟲小技,也想阻我?」從船頭一躍而下,腳下玄光托在腳底,一路踏水沖入霧中,循著聲響向前方的船隻追趕而去。

  水面上輕輕一響,羅蕭滑了出來,躍回了甲板,身上竟然一滴水漬也無,她笑吟吟道:「郎君,已打穿了他的座船。」

  張衍頜首道:「做得好。」

  雖然前方霧氣瀰漫,但是他仍將沈躍峰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神情鎮定地伸手入袖,取出鎮魂硯和宣命筆扔給了羅蕭,又低聲交待了幾句什麼,自己則拿出金磁銅鏡放在手側,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沈躍峰並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看在眼裡,在水面上奔跑了百步之後,聽到前方船隻的響動大了起來,知道對方距離自己已經不遠,一揮衣袖,一張符紙憑空躍起,再單掌一拍,喝道:「破!」

  符紙無火自燃,然後向前一飄,眨眼間附上了船體,一團青色火焰「轟」的一聲爆開,星火點點向四面飛去,周圍五丈之內的霧氣頓時被席捲一空。

  視界一開,沈躍峰立時看清了張衍兩人的身影,哪裡還有半分遲疑,手指向前一點,盤繞在身側的金色劍丸一頓,一竄,便向著張衍疾刺而來。

  與此同時,羅蕭也是手腕一抖,一支雲紋硃筆飛上半空,然而並不是衝著劍丸迎去,而是直直地衝向了沈躍峰。

  劍丸轉瞬間就來到了張衍身前,眼見得劍丸就要一穿而過,突然間一點白光乍起,「定命玉圭」從他胸口自動飛出,準確無誤的格住了劍丸,兩者在空中一撞,俱都滯了滯。

  機會!

  張衍目光一凝,右手那面金磁銅鏡往上一祭,銅鏡在空中一翻,一道毫光映照下來,這宛如實質的光芒頓時就把劍丸定住。

  一見劍丸被定,沈躍峰一驚,正想把劍丸招回來,卻見宣命筆已經到了他的面前,不得已下放棄這個舉動,大袖一揮,數十道符紙騰起,須臾燃燒起來,一團灰色煙霧擋在了前方,宣命筆只是一刷,便消了個乾淨,沒了掌控,宣命筆靈機也失,又重新飛了回去。

  此時見劍丸在光芒中左右掙扎,張衍哪裡還容它走脫,嘴一張,一口混著陰陽二毒的煞氣噴了上去,剎那間,就像是烙鐵丟入了冷水中,「哧」的一聲,上面的玄光變得晦暗了下來,挪移中現出一絲僵硬。

  羅蕭早已得了張衍的囑咐,見機會果然出現,左手中等候已久的撞心錘一起,這一次卻是正正砸中了劍丸,「乒」的一聲,劍丸上附著的玄光一陣猛搖,似乎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崩滅一般。

  沈躍峰那裡抽出手來,掐訣試圖喚回劍丸,怎奈其上玄光消散了大半,只見在銅鏡光芒中搖擺,卻始終脫不出來,當即大喝了一聲,張口吐出了一道玄光,這一道玄光中暗含金鐵之象,乃是他氣機所化,不亞於普通飛劍,可不是寄託了金白之物的玄光,羅蕭卻是不懼,她身上的玄光同樣是分出一道將其擋住,手中不停,馭使撞心錘再次砸在那枚劍丸上。

  只聞一聲爆鳴,劍丸上玄光消散,「咔嚓」一聲,出現一絲裂縫,失了靈氣,從空中掉落下來。

  沈躍峰只覺心中一疼,「噗」的吐出一口心血,抬眼一看,不由得目眥欲裂,那枚劍丸在張衍和羅蕭兩人合攻下已經光芒全失,猶如凡物,顯是已被破去。

  他一身本事有大半在劍丸上,此時被破,見張衍和羅蕭兩人難以對付,神色間有些猶疑起來,

  張衍看他似有退意,怕他就此走脫,故意大聲譏諷道:「沈躍峰,你氣勢洶洶而來,枉我當你還有什麼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現在你劍丸被破,看你還有何物傷我!」

  沈躍峰一聽此言,心頭逆血上衝,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大喝道:「張衍小兒,道我取不了你性命麼?」手一揮,十幾道亮閃閃的符紙旋轉著飛了過來,居然散出一股銳利的金鐵氣息。

  羅蕭眼中露出藐視之色,輕哼了一聲,將手中宣命筆架起,此筆在空中一轉一抹,便如畫出了一道無形氣場,轉瞬間就將這些符紙盡皆刷去,張衍收了銅鏡後,看準了機會,也是袍袖一揮,一點青芒直奔對方前胸而去。

  如意神梭還未到身前,沈躍峰頓覺渾身汗毛乍起,一股危險感直斥心頭,來不及再做別的動作,背後玄光如潮水一般湧現,頃刻間便凝聚一點擋在前方,好不容易再將如意神梭攔住,那邊羅蕭又馭使著宣命筆向他落下,不由低喝了一聲,身上居然又湧出一道玄光迎了上去。

  宣命筆一轉,便見這一道玄光刷去,再落下時,沈躍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上來擋住,羅蕭使筆連刷了三次,可是每刷去一次沈躍峰便又生出一道,彷彿他的元真無窮無盡一般,頓時醒悟到對方可能有什麼增補元氣的寶物在身。

  她冷笑一聲,兩道黑色的針芒浮現在了身後的玄光中。

  這是她親手鍊制的芒譎毒針,由她齒下之毒淬煉,色澤與她玄光一般無二,發動時無聲無息,發動玄光時突然竄出傷人,防不勝防,當初賀方就是被她刺中此陣後渾身僵木,不能動彈,以至於被她輕易取走了性命。

  她左手暗暗捏住撞心錘,待沈躍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被刷去後,立刻脫手一打。

  沈躍峰這時也頗為狼狽,他已萌生退意,只是想走脫卻被如意神梭纏住,他知道這東西的厲害,正面已是這麼難以抵擋,哪敢放任這其追在自己背後?

  正想找機會逃走,眼見宣命筆剛退,撞心錘又來,不由一驚,想用玄光擋住,卻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從眼前一閃而過,身軀頓時一麻,卻是氣機一滯,此刻只來得及勉強偏了偏身體,「砰」的一聲,撞心錘頓時將他肩頭擊碎,慘叫一聲,再也穩不住身形,往水中落去。

  見沈躍峰落水,張衍知道目的已經達到,忙高呼一聲,道:「羅道友!」

  羅蕭點頭應是,右掌一托,一方黑沉沉的巨硯當空化展開來。

  鎮魂硯張衍使用時只有五丈大小,可到了羅蕭手中,卻一瞬間便擴大到了三十丈方圓,連這段江面都被籠在其中。

  羅蕭嬌叱一聲,手掌一翻,鎮魂硯往沈躍峰落下的地方一落,「轟」的一聲,這一下巨浪翻滾,波濤急湧,連江面上的五隻船都被推到了百丈之外,齊齊傾覆,船上原本載著的魚妖美姬紛紛躍入水中,不見害怕,反見歡呼雀躍,不過她們都有血契在身,張衍也不怕她們走脫。

  羅蕭盯著江面看了幾眼,見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收回硯台,俯身鑽入水底,鎮魂硯能定住神魂肉身,身中劇毒的沈躍峰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跑出去,挨了這麼一下,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張衍站在水面上隨著浪頭上下起伏,待波濤漸漸平緩,「嘩啦」一聲,羅蕭鑽出來,將一隻乾坤袖囊甩給張衍,道:「此人屍首糜爛,元靈也已散了。」

  張衍伸手接過,順手打開一看,見此人身上也除了丹藥之外,還有幾本道書,拿出一看,上寫「符囊書」三個字,卻是廣源派的秘傳的制符法,他隨手翻了翻,見字裡行間中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註疏,便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本書原本是沈躍峰待丹會之後送與姜玥的,所以當中的註解寫得很是盡心,哪知道現在卻便宜了張衍,想起那些飛符竟能稍稍抵擋法寶,還有諸般妙用,他不禁心透一熱,看得入神起來。

  這時羅蕭卻靠到了他身邊,取出一物,道:「郎君,你且看這是何物?」

  張衍抬頭一看,見羅蕭手中的這東西似乎也是一張符籙,只是上面金光流轉,靈氣繚繞,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羅蕭興奮道:「此物名為『元符』,乃是廣源派一家獨有,乃是門中長老煉製,能將元真靈氣送入其中,待與人爭鬥時再從中取用,好用的很呢。」

  「嗯,這就是元符?」

  聽到此物來歷,張衍的眼底也不禁飄過一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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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青石照壁 正源劍經

  張衍曾聽說以前廣源派擅制符籙,又驕狂自大,很是得罪了不少門派,千年前那一場大變後,門中幾位頂梁長老坐化,掌門也是下落不明,後繼者又缺乏傑出之輩,是以被幾個敵對的門派夾攻,以至於元氣大傷。

  自此生生從一個一流大派淪落到二流,最後還是靠南華派將其保了下來,不過每十年都要向南華派上供一大批秘製符籙,其中就有這元符在內。

  有這元符在手,平時納入靈氣元真,在爭鬥時便不虞後繼無力,倒的確是一件好東西。

  張衍將手上東西收拾妥當,又把上百名魚妖美姬重新收攏起來,見此地距離走出地脈元磁化力的範圍已經不遠,便索性踏波前行,不到二十里後,他覺得身上那股束縛之感已經漸漸減弱,便放出三隻飛舟,將一眾魚妖美姬盡數載上來,飛空騰起,一路往西回轉凕滄派。

  行了一個多月之後,龍淵大澤便赫然在望了。

  這次回程之中,張衍陸續又煉化了兩口靈氣,只留最後一口靈氣將合未合,蓋因為在衝擊明氣第三重境界時他忽然心有所感,覺得時機未至,既然衝破關隘近在眼前,他也不急在這一刻,索性決定回到門中再做計較。

  所以剩下的時間他把心神沉入了殘玉中,用在了如何煉化幽陰重水上。

  要知道這門法訣所以稱之為「法」,那是因為除了需要陰幽寒氣之外,還自有一套複雜的運轉煉化過程,氣機需在經脈裡來迴游走,上下穿行,抽濁取鉛,其繁雜之處差點比得上他開脈時所用的玄元妙錄了。

  按「瀾雲密冊」所載,每煉化一滴幽陰重水需時一百零八天,依他看來,如果不是對此法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就算再多熬幾十天也未必能成功,幸好他有殘玉在手,一月之功可抵兩年不到的時間,就算是磨也磨出來了。

  飛舟進入龍淵大澤後,自有值守的巡弋弟子上來查問,見是出使碭域水國的真傳弟子回轉,態度俱是恭敬有加,張衍一路暢通無阻,先折返靈頁島,打開禁制安頓羅蕭和一眾魚妖美姬,稍作停留後,又往丹鼎院飛去。

  既已回到了門中,他也不急,操舟緩緩而行,觀覽沿途景色,到了隅中時分,方才進入丹鼎院。

  飛過三殿之後,見周崇舉那隻漁船正在湖心泛遊,往那處趕去,一落到船上,便有值事道童驚喜大呼:「祖師,張師叔回來了。」

  張衍在門外整了整衣衫,隨後邁步進入閣樓。

  見他進來,周崇舉放下手中書卷,臉上微現訝然,道:「師弟此去不過五月時間,怎麼已然回轉?」

  張衍尋了一隻圓凳坐下,嘆道:「一言難盡,我在水國中遇一丹師,名為任采,此人對水國之內局勢尤為熟悉,和幾位部族族長也有深交,師弟我從他話中聽出,如今各部都在大批購進金鐵神兵,凶牙利刃,初時我還不以為意,只是之後見珍王行事不密,不似人主,城中又殺機漸起,是以儘早抽身,幸好允諾我派的印書已經到手。」

  周崇舉精神一振,道:「印書到手了,拿來我看。」

  張衍從袖中取出一封金冊印書遞了上去。

  周崇舉接過翻了翻,見上面除了國主印,只有珍王印,卻唯獨缺了各部族長的印章,便搖搖頭,道:「看來師弟所料不差,各部族長與姬九殤貌合神離,內亂在即,否則不會匆匆將這封印書交下,水國一旦內亂,我等必與三泊湖妖再起殺伐,這封印書有等若無,不過我等卻可在大義上站住腳,這件事你也算辦了個完滿。」

  這封印書卻是當初夾在那件眩羅道衣之內,一併送到張衍手中的,原本他還有些奇怪對方用意,後來才漸漸明白。

  怕是水國中一些族長並不贊同將瑩雲貝場分與凕滄派,但姬九殤又正準備扶珍王上位,怕凕滄派在這時翻臉,所以繞過各族長來了這一手,先給凕滄派一個定心丸,待回頭收拾了國中事務就不怕有人反對了。

  周崇舉放下金冊,問道:「我聽聞使團在路上曾遭深津澗水妖截殺,蘇氏遣了人方才將你們救下,只是此番蘇氏卻折了一名弟子,可有此事?」

  張衍冷笑一聲,道:「蘇氏倒是演得一齣好戲。」。

  周崇舉露出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見張衍並不細說其中詳情,他也不再追問,而是拍了拍金冊,道:「此書由我去交予掌門,既然師弟你已回轉,那不妨去英羅島青岩照壁那裡聽道,今日恰是陳長老傳授門中飛劍之術,末輩弟子皆可前去聽講,十六年一會,機會難得,你可不能錯過了。」

  入門弟子以十六年之期為一輩,此輩並非指的師承關係,而是指入門年資,張衍進入上院一年不到,按這麼算的確是「末輩」。

  「傳授飛劍之術?」

  張衍神色一動,想起之前沈躍峰在江面上用飛劍殺得羅蕭步步後退,幾乎不能抵擋,如果不是諸般法寶在手,又借了地利,要對付這個人可是當真極難。

  他早有聽聞,東華洲十六大派,唯有五派弟子能在明氣期馭使劍丸,而凕滄派就在其中,今日他一回轉門中便有人傳授飛劍斬殺之術,心中覺得委實應當前去觀摩一番。

  又與周崇舉說了幾句,他便起身告辭,出了漁船後,駕馭飛舟徑直奔英羅島。

  半個時辰之後,前方出現一片四面環山茂樹,形如大盆的島嶼。

  島嶼正北方靠山處橫臥著一塊九十丈高,光滑如鏡的巨大青碑,此石面前有一片寬闊平地,此刻人頭攢動,一眼望去,怕不有萬數之眾。

  凕滄派門中長老每隔一年必要開壇講道,傳授諸般玄門妙法,如今正是輪到陳長老講道,而這位長老卻不論是你是否有師承,是否是寒譜出身,只要是末輩弟子,皆可前來聽講。

  到了這裡,張衍不敢貿然飛遁,遠遠便從飛舟上下來,步行來到這片平地上,見每個弟子座下都有一處石墩,如今差不多都坐得是滿滿噹噹,只是前方還有兩處空位,正想邁步過去,不遠處一名女修卻站起來,招呼他道:「這位師兄,前方那是雲師兄和孟師兄的座位,這邊還有空座。」

  張衍一怔,回頭一看,見那名女修大約十五六歲,圓臉櫻唇,清秀可人,明亮的雙目中自有一股天真爛漫之意,見她身側果真有一處石墩,似是什麼人剛剛離去,便走上前去,微笑道:「那就多謝這位師妹了。」

  這名女修此刻見張衍的目光望來,臉上卻微微一紅,道:「師兄客氣了,若是衝撞了幾位修為高深的師兄便不好了。」

  此處座位實則是按修為排布,最前面便是明氣二重,三重的弟子,接下來便是明氣一重,開脈弟子。張衍所練太乙金書殺機暗藏,不是修為高過的他人決計看不出來他的境界,被誤以為修為不高也實屬是正常。

  張衍坐下後,拱手道:「還未請教師妹名諱?」

  「我名琴楠,不知師兄……」

  女修正想請教張衍名姓,哪知櫻唇剛啟,卻聽到一聲磬響,悠悠傳遍全場,一名道童站出來喊道:「時辰已到,祖師開壇傳道,眾弟子不得喧嘩。」

  所有人立時噤聲,凝神看向前方。

  張衍抬眼看去,只見照壁左側有一處石台,一個闊面長鬚的老道端坐其上,想必就是那個陳長老,他手中拂塵一揮,隨侍在身邊一個弟子站了出來。

  這名弟子來到青石照壁前,一點額頭,頓時飛出一點白光,一枚劍丸躍入半空,在他身周盤旋飛舞。

  他望了望陳長老,後者緩緩頜首,便轉過身來,朝著眾人大聲道:「此劍法名為正源劍經,今日觀後,眾弟子不得私相授受,不然定有門規嚴懲。」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且看好了。」

  他駢指一點,白色劍丸如離弦箭矢一般飛去處了三十丈遠,然後在空中盤旋飛舞起來,一時間,上下光影穿梭,往來如同百條銀魚嬉水,看得人目眩神迷。

  直到最後,他法訣一掐,道了聲:「回!」這枚劍丸又重新回到額頭之中。

  一路劍法使完,他朝眾弟子拱手為禮,重又回到陳長老身邊站好。

  此時,底下眾弟子中響起了幾聲驚呼,原來那近百丈高的青石照壁之上竟如波紋蕩漾,現出了一道道劍法軌跡,仔細看去,像有一無影仙人在其中騰挪起舞,竟與剛才那名弟子使用的劍術一般無二,只是放大了數十倍,連其中細微變化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這便是凕滄派門中的青岩照壁,只要在此石面前演練一番,能將所使法術和動作映照下來,重現一遍後方得消散。

  眾弟子知道機會難得,都是緊緊盯著,怕錯過了哪怕一絲一毫的細節。

  張衍也是凝神細看,隱隱若有所悟。

  待照壁上光影一去,陳長老眼皮一搭,似是眯起,拂塵朝著坐在前排一名弟子一點,緩緩道:「馮銘,你可曾看得明白。」

  這名弟子站起,朗聲道:「這門劍術精絕高深,以弟子修為見識,只能勉強記下。」

  陳長老點頭,手指一點,一點白光飛此人手中,道:「你且上來演練一番。」

  「是!」這弟子接了劍丸,走上前來,面對上萬名弟子的目光,卻是鎮定如常,深吸了一口氣,手中劍丸騰起,重新演練起剛才那名劍術。

  張衍小聲問道:「此人是誰?」

  琴楠奇怪道:「師兄不認識馮銘馮師兄麼?在我輩之中的他可是天資橫溢,入門十五載,已是明氣三重境的高手了,據說如今已在找尋雲砂,凝練玄光之種,可是諸位上師都看好之人呢。」

  說完之後,琴楠紅撲撲的臉上滿是崇拜之色。

  場上劍光騰起,劍丸在手中翻飛不停,張衍多看了幾眼,發現這人天資倒的確不差,雖然這套劍術的大致路數這裡人人都能記住,但是其中精巧奧妙之處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這人只憑悟性便能模仿出幾分來,卻也難得了。

  一路飛劍之術使完,馮銘收了劍丸,朝周圍拱了拱手,他雖然表面謙恭,但是那眉眼中的傲然之色卻是無法掩飾。

  陳長老微微點頭,道:「這套正源劍經雖是我派入門飛劍術,但短短時間內,你能演練一遍也不容易了。」他伸手撫鬚,又道:「前日門中荀師兄練了一套劍丸,乃是星辰精沙所鑄,本為十枚,他言過盈則虧,是以分與我一枚劍丸,今日我便以十日為期,屆時再考校爾等,若誰能參悟這劍法一二分的,我便將此物賜下。」

  話說到這裡,場上萬數弟子眼中皆是激動之色,那馮銘眼中也是一片火熱,星辰精沙,那可是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煉製,若是能得到這枚劍丸,此身戰力何止翻上數倍。

  陳長老見下方眾弟子情緒高昂,他微微一笑,拂塵一甩,霎時間,上萬枚白光灑了下去。

  見一點白光到了自己面前,張衍伸手一接,一枚白金劍丸落入手中,卻是給自己演練劍術所用。

  他不禁微微一笑,若是比較玄功修為,自己未曾達到第三重完滿,畢竟還差了一籌,可若是比試參悟劍技法門,他卻是誰也不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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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英羅比鬥 張衍爭劍

  鐘磬一敲,陳長老嘴唇翕動,一篇駕馭劍丸的功法便傳入眾人耳中。

  張衍只覺隨著那醇厚的聲音,一道口訣直入心頭,再在腦海中一一顯現出來。

  對照著劍式細心琢磨了一下,便發現這門飛劍術的關鍵全在這篇法訣裡。

  其中先是講明了修士如何用靈氣附著到劍丸之上,再駕馭飛走,接下來又詳細闡述了諸般運轉劍丸飛斬的訣竅。

  靈氣由清濁兩氣煉化歸一,自然能分能合,有陰陽變化,可使劍丸上下翻騰,前後挪移。

  不過張衍覺得,雖說這馭劍法在場上萬弟子都可演練,但這法門實則只有明氣二重之後的修士才能發揮最基本的威力,至於開脈修士,如果連一口清氣也沒有煉化出來,那根本就別想馭使劍丸,更別說飛劍傷敵了。

  所以這有資格爭奪那枚星辰劍丸的人,也就是坐在前排的那些修士罷了,其他人只能觀望而已。

  這時,張衍身旁的琴楠一聲歡呼,只見她手中那枚劍丸居然升了起來,虛虛浮在半空,此刻她臉上全是興奮雀躍之色,一把抓住張衍的袖子猛搖,喊道:「師兄,師兄,你看你看。」

  張衍只是笑而不語,片刻後琴楠便醒覺了過來,慌忙鬆手,臉上一紅,道:「師兄勿惱,師妹我一時忘形啦。」

  張衍微笑道:「無妨,當初我凝練出第一口清氣時,也是如師妹這般高興。」

  他暗暗點頭,這琴楠不知在哪位長輩門下修行,竟然須臾間就能憑著一口清氣就能將劍丸浮游起來,縱然不能再更進一步,那也只是修為所限,資質卻是絕高的。

  縱觀周圍的這些弟子,多數人無不是苦著臉對著劍丸發呆,或者還在皺眉運化口訣,有的乾脆就是一臉茫然,哪裡像她這般輕鬆?

  這名女修,有著一顆未經琢磨的赤子之心,無得失之念,是以才能神意相合,專一用劍。

  他再看了一眼前方那些明氣二三重的弟子,見那些人手中的劍丸也已在上下盤舞,也不再猶豫,心神往殘玉裡一沉,原本坐在玉中的分身驀然睜眼,駕劍而起,按照青石照壁上所觀的招式,一筆一劃仔細演練起來。

  外界雖只有十日,玉中卻有大半年的時間供他慢慢參悟。

  琴楠見張衍坐在那裡不言不動,只當是在參悟口訣,也知道此時不該打攪,一個人喜滋滋地擺弄著浮在空中的劍丸。

  這正源劍經中所述劍招,其實只是運劍法門,對敵時講究尋機而變。

  對於張衍這個境界的修士而言,可以選擇的攻擊方式也並不多,所以他著重磨練是其中被稱為「一氣呵成」,「虹光天芒」,「重浪高疊」這三個最為重要的運劍技巧。

  整篇劍經都是以氣御劍的訣竅,他相信,如果要評價一個人對這套劍術的領悟程度,只要看這三個技巧掌握的如何就可以了。

  雖然他悟性比不上一些絕頂資質的弟子,但是他勝在心性堅韌,也不去花費時間參悟其中奧妙,只是深信熟能生巧,於是他在殘玉中反覆演練,這三招劍式每天都要重複千遍以上。

  不過在玉中雖然身體不虞疲倦,心神消耗卻是實打實的,外界每一天過後,他都會退出殘玉,服下一枚養神丹,默默休息半個時辰之後這重新進入玉中。

  到了後來,他已經慢摸透了其中規律變化,不過他卻感覺這門劍法似乎意猶未盡,好像還留有後手未曾傳下。

  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貪多嚼不爛,以在場眾弟子的修為,如果連眼前的劍法都駕馭不好,更何談之後的精妙劍術?是以他只顧鞏固眼前成果,不去多想其他。

  十日時間匆匆而過。

  這一天辰時,一些連劍丸都不能祭起的弟子早已放棄,只有那些稍稍掌握了一些門道的眾弟子仍在琢磨劍術變化,卻聞石台上玉罄一響,只聽有道童喊道:「十日已到,眾弟子罷手。」

  全場飛騰的劍丸都停了下來,抬頭一齊向石台上看去,陳長老目光往下一掃,雖然眼神溫和不帶火氣,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過來的時候,眾人卻是心頭一跳,紛紛低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

  陳長老的目光最終落在馮銘身上,和顏悅色地說道:「馮銘,你演練得如何了?」

  馮銘連忙站起身,恭敬回稟道:「雖則還不能窮透其中之理,但也摸到了些許門徑。」

  陳長老道:「如此,你可再上前演示一番,讓我看看你比之十日前有何長進。」

  馮銘卻是一挺胸,拱手道:「稟長老,只是演練的話,卻顯不出什麼來,弟子願以此新學劍術,與同門切磋一番,以證這些時日來的心中體悟。」

  陳長老聞言一笑,拂塵一擺,撫鬚道:「如此也好。」

  得了陳長老的許可,馮銘轉過身,對著在場上萬名弟子拱了拱手,大聲道:「眾位師兄中有誰自認在此劍術上領悟獨到,有意一爭星辰劍丸,皆可上來與馮某比試一番。」

  這話說得著實是傲氣卻是十足,彷彿台下諸弟子俱不放在眼中。

  當下就有人臉色不悅,站出來道:「馮師兄雖然入門比我早了兩年,走在了前面,但是師弟我也有上進之心,願意試一試師兄的手段。」

  馮銘尋聲看去,見是一名身形矮小,貌不驚人的弟子,便大笑道:「原來是王昆王師弟,我差點沒看到你,你本是昊浦王氏出身,想來也是家學淵源,師兄我就在這裡領教一二了。」

  王昆聽出了對方語種譏嘲之意,心中惱怒,哼了一聲,疾步走上前去,冷聲道:「馮師兄,留神了!」

  他將手中劍丸往上一拋,再伸手向前一點,白光一閃,劍丸便直直馮銘衝去。

  馮銘卻是臉色輕鬆,法訣一掐,手中劍丸亦是騰起,迎著對方的劍丸不閃不避地撞了上去。

  只聽「噹」的一聲,兩枚劍丸撞在一起。

  馮銘的那枚完好無損,而王昆的那枚卻當場碎裂,後者臉色一白,騰騰連退數步,瞪大眼睛駭然看著對方,指著他道:「你,你……」

  勝了對手,馮銘卻彷彿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雙手負後,道:「師弟你這『一氣呵成』練得不錯啊,短短十日內便能氣貫於一,可惜你本想以力服我,但你胸中至多只有二十四口靈氣,再怎麼聚氣一處,又怎能與我胸中四十九口靈氣相比?」

  聽他說出這句話,底下眾人一片驚呼,紛紛倒吸冷氣,這蘇銘竟然不聲不響就練成了四十九口靈氣?這是何等天資?就算門中一些傑出弟子,胸中靈氣之數能達到三十六數已大不簡單,更別說四十九數!

  要知道玄功有法曰:「靈氣為種,玄光開化,元丹結果,功至成嬰」。

  這靈氣便是今後修煉一切道法的根基所在,氣數越多,將來成就自然越大,胸中有四十九口靈氣,這馮銘日後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王昆臉色慘白,垂首道:「師弟我技不如人,認輸了。」

  馮銘擺擺手,道:「師弟不必氣餒,門中切磋較技,勝負實乃平常之事,萬不可牽掛於心,矇蔽靈機,誤了修行啊。」

  王昆咬咬牙,道:「師弟受教了!待來日再向師兄請益!」

  馮銘哈哈一笑,道:「隨時恭候。」

  待王昆黑著臉回到座位上,馮銘環目四顧,道:「還有哪位師弟想要上來一試?」

  「我來試試!」

  又是一名弟子跳出來,只是這人比之王昆卻更為不如,不過這一次馮銘卻頗給面子,與他糾纏了十幾個回合後方才用劍丸輕點了一下此人的肩頭,使其敗下陣來。

  接下來連續又是幾個弟子上前討教,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些人都與蘇銘互相熟識,上去與其說是較量,還不如說是捧場。

  連續十幾場下來後,馮銘氣勢越來越盛,眼神也愈加凌厲,目光時不時撇向了場下幾名世家弟子,隱隱有挑釁之意。

  這幾名世家弟子縱然心頭微惱,但自思的確不是馮銘對手,不說別的,光只是那四十九口靈氣就足夠壓得他們沒脾氣了,因此索性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都是坐在那裡沉默不語。

  石台上陳長老亦是微微點頭,眼神中現出一絲欣慰之色。

  這個表情動作別人沒有注意到,但卻沒有瞞過台下張衍的眼睛。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次青石照壁前演練劍法怕是早有安排,目的就是為了讓馮銘得了這個星辰劍丸,不然陳長老為何兩次三番點他的名字,而不提其他人?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事實與他猜測得也差不多。

  陳長老本是師徒一脈,近些年來,因見世家後輩弟子中出色的越來越多,隱隱有壓過師徒一脈的勢頭,是以想挑選幾個天資傑出的弟子出來著重培養,賜予飛劍法寶,再藉機造勢,將他們扶上來對抗玄門世家一眾後輩的咄咄逼人之勢。

  這馮銘,便是內定人選之一,今次名為傳劍,實則就是要將那枚由星辰精沙鑄造的劍丸賞賜於他。

  此時若換了另一個人來,便是能勝過馮銘,只要讀懂了其中內幕,怕是也要心生顧忌。

  但張衍卻不以為然,修仙之舉,沒有半點溫情可言,就是要爭!要奪!你今番錯過了這個機會,便落人一步,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此時一切顧慮都應該斬斷拋開,順從本心,想到這裡,他便下定了決心。

  這時,場上已經無人敢上前與馮銘交手,他又連喊了三遍也無人應聲,正當他志得意滿,轉身想去領取星辰劍丸之時,張衍卻站起來,道:「慢來,且讓我來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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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重浪高疊 飛劍誰屬

  馮銘如此強勢,無論是對劍經的領悟和從自身底蘊上來說,都隱隱壓過在場諸人一等,此時已經無人上去再做丟臉面的事情,本以為他取得星辰劍丸已是毫無懸念的事,哪知道張衍卻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頓時令他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

  馮銘本已準備跨出去的腳步一收,一回頭,見張衍站在最遠處,那邊似乎只是一些開脈弟子的席位,暗想這是哪個弟子,怎麼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儘管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但他表面上功夫卻是做足,臉上露出一副隨和笑意,「這位師弟如有興趣,也可上來與我互相印證一番。」

  如他這般被長老選中的弟子,都是將來用作對抗玄門世家後背弟子的中堅,也是要組建自己班底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修為接近的弟子他要用實力壓他們一頭,但對於修為底下的弟子,卻反而要示以親厚,加以籠絡,搏一個好名聲。

  張衍微微一笑,道:「那就請馮師兄不吝賜教了。」他袍袖一擺,舉步上前。

  在他站出來時,身旁的琴楠便瞪大了眼睛,此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卻是滿臉欽佩之色,自覺換作她自己,那是決計不敢挑戰馮銘這個心目中的崇拜對象的。

  台下王昆見到張衍時臉色卻為之一變,身為昊浦王氏族人,當日王盤與張衍靈頁島絕爭時他也在場,自然是認得張衍的,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轉頭望了一眼馮銘,眼睛裡竟然浮起了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在上萬弟子目光之下,張衍一路來到青石照壁前,與馮銘面對面的站定。

  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馮銘倒是也不敢大意,剛才張衍在遠處時他並沒有細看,此刻近前一觀,卻赫然發現張衍氣息雖然隱晦,但靈機充盈,分明已是明氣修士,只是究竟是哪一境界他卻看不透。

  他頓時收起了幾分輕視之意,只是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微笑道:「這位師弟,請先出招吧。」

  張衍剛才已經看過馮銘不少手段,但對方對自己還是一無所知,暗忖如果出其不意發動一擊,倒是有很大的把握將此人一舉拿下。

  不過要爭奪星辰劍丸也不是一味蠻幹,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今天這局面不是比試兩人誰強誰弱,關鍵是看誰在這十日內對正源劍經的領悟更深。

  自己勝得太快的話,至多只能說自己戰術上是正確的,或者實力強於對方,而並不能顯示出自己在劍術上有多麼高明,到時只要陳長老稍微偏袒一下馮銘,面子是自己佔了,劍丸仍是要歸對方,那豈不是白用功了?

  所以只能在劍術的運用上真真正正的擊敗馮銘方,才不致讓對方找到藉口。

  此刻見馮銘請自己先攻,他也不客氣,法訣一掐,一枚白色劍丸騰空而起,浮於頭頂,道了聲:「師兄小心了。」

  話音才落,一點白芒便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飛了出去。

  台下頓時有人驚呼道:「虹光天芒!」

  所謂「虹光天芒」,就是將附著在劍身上的所有靈氣大半轉化為清氣,再攜劍而斬,可以在瞬間達到極快的速度,清氣越多,則速度越快。

  短短十天時間,便是明氣二重,三重的弟子多數人也不過只參悟了「一氣呵成」這個法門,「虹光天芒」只有少數人觸摸到,眼下見張衍舉手為之,都不免驚呼出聲。

  劍丸幾乎是在眨眼間便撞到了馮銘的面前,他也是大吃一驚,忙欲使劍丸飛出阻敵,但終究不免慢了一拍,此時想攔已經攔不住了,眼看自己就要落敗,卻見那枚劍丸在要觸及到袍服的時候卻微微一頓,又收了回去,不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張衍收回劍丸,讓其浮於自己手指之上,笑了笑,道:「馮師兄,不要走神了。」

  由於他出劍快,收劍也快,台下諸人誰都沒有看出破綻,還以為是他偷襲被馮銘擋了下來,幾個與馮銘交好的弟子頓時叫好出聲。

  台上觀戰的陳長老眉頭微微一皺。

  馮銘眼中先是驚疑不定,隨後又很快鎮定了下來,沉聲道:「師弟高明,不過接下來你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他從剛才那一擊上看出,張衍在駕馭劍丸的速度上略勝自己一籌,決計是不能和他比拚速度的,不過自己若認真防備,剛才那樣的偷襲倒也不懼,畢竟雙方隔了十來丈遠,他是能提前一步攔截的。

  早在一月之前,荀長老便暗中傳授了他這冊劍經,他這才有底氣和眾人放對,只是礙於太過明顯也難免落人口實,所以他並沒有發揮全部實力。

  此刻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對方再次攻來,就用「一氣呵成」擊落對方劍丸,自己胸中有四十九口靈氣,共聚一處擊敵的話,在場必然無人可擋,這是自己最大依仗,以力勝人,這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對方剛才沒有抓住機會一氣擊敗自己,那是對方愚蠢,以後自己卻是再也不有這樣的破綻了。

  馮銘手指一點,劍丸飛起,在他身前三丈外懸住不動,卻是採取了守勢。

  場下諸人倒是沒幾個覺得奇怪,只當是他想給小輩師弟一個過招的機會,所以守而不攻。

  張衍一看,便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心下一笑,手中法訣再變,在指上懸浮的劍丸突然一個迴旋,繞了一個大圈以絲毫不比剛才稍慢的速度向馮銘擊去。

  馮銘趕忙將馭使劍丸迎上去,見兩者即將接觸,他臉上不禁泛出了喜色,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張衍那枚劍丸卻突然在空中一轉,繞了過去,這下馮銘大吃一驚,哪裡還敢有所保留,手中法訣一變,劍丸亦是一轉,試圖上前攔阻。

  眼見又要撞上時,張衍那枚劍丸又是一轉,馮銘一驚,哪敢放任他過來,劍丸同樣一轉,再次迎頭而上。

  兩枚劍丸如同互相追逐的鳥雀一般,在空中轉動了幾次之後,底下眾弟子這才看出了門道,紛紛驚呼道:「『重浪高疊』?」

  此是《正源劍經》上明氣期最難掌握的技巧,先用一口靈氣帶動劍丸轉動一圈攻敵,如若落空或遇攔阻,第二口靈氣便疊加上去,再次轉動,反覆幾次之後,劍丸速度越來越快,所含的力量也越來越強,直至對方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要想運用好這一法門,必須對「一氣呵成」和「虹光天芒」都有所掌握才行。

  兩枚劍丸在空中轉動二十八次之後,張衍的劍丸已經逼近到了馮銘三丈之內。

  馮銘此時已經有些疲於奔命了,比不上張衍主動攻擊,他每一次防備都要花上多出兩倍的精力,這才能勉強跟上對方的速度。

  到了最後,他滿頭大汗,但他還在咬牙堅持,仍覺心中還有勝望,因為「重浪高疊」這樣的攻擊也是其有極限的,那就是不可能超過自身靈氣數目的上限,胸口有三十六口靈氣的話,劍丸至多只能轉動三十六次,他不信對方還能在方面勝過自己!

  只要挺過這一難關,對方胸中靈氣盡出,接下來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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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陳荀作難 魚姬建功

  明氣期鬥飛劍,就如兩方指揮大軍,胸中靈氣便是軍隊,如今在馮銘自覺靈氣數目上勝過對方,只是對方突施詭道,致使自己不能聚兵一處,這才落了下風,如果不能一口氣壓倒自己,等緩過氣來,他深信,輸得必然是對方!

  據他估算,張衍胸中靈氣,至多在三十六數到四十二數之間,自己不過是再多堅持一會兒罷了。

  他心中抱有此念,自然是在張衍進逼下苦苦支撐,期盼等到逆轉局面的那一刻。

  待兩枚劍丸轉到三十六數的時候,他觀張衍依舊是遊刃有餘,臉上不禁微微有些慌亂,但終歸還算鎮定,只是卻感到後力有些不濟,心中卻無端生出一股憂懼出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份感覺便愈加濃烈。

  等到四十二轉一過,馮銘腦海閃過一個連自己都不信的念頭,身軀漸漸顫抖起來,駕馭劍丸的動作愈加吃力了,此刻他只能僵硬地隨著張衍的劍丸轉到,根本談不上迎擊了。

  到第四十八數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最後一口氣也沒能運使上來,劍丸不由一滯。

  而張衍那枚劍丸,卻居然再次輕鬆一轉,直往馮銘身前衝來,後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力阻止。

  「啪」的一聲,馮銘被張衍一劍丸打在胸口,「噔噔」倒退了兩步,眼中射出不可置信之色,神情亦是變幻了幾次,先是不甘,再是茫然,最後是一片羞惱。

  張衍淡淡一笑,對著馮銘拱手道:「師兄,承讓了。」

  馮銘卻是站在那裡不言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雙手卻在不停顫抖。

  在石台上觀戰的陳長老皺了皺眉,他一揮拂塵,低聲說了一句什麼,他身旁道童站出來道:「祖師命這位師兄上來一敘。」

  張衍從容自若地走上石台,對著陳長老施了一禮,只是行得卻並不是後輩禮,而是平輩禮。

  陳長老見狀神色不悅,冷聲問道:「我來問你,你以前可曾學過這門飛劍術?」

  張衍搖頭,道:「未曾。」

  陳長老拂塵一指他,冷喝道:「咄!休得騙我!觀你運劍成熟,轉折如意,分明是經過了數載磨練,方能有如此成就!老實說來,究竟是誰教得你?」

  在對方凌厲目光的逼視下,張衍卻神色不變,坦然回答道:「弟子入得上院不滿一年,衝破明氣二重也不過一月時間,前些時日出使水國,今日才回返上院,不知道數載磨練從何說起?」

  其實陳長老所說數載磨練眼光也是極為準確的,習練飛劍者也不可能一年時間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練劍上,不像張衍一心一意在殘玉中用了兩百日來磨練,所以那數載之功是當得起的。

  「嗯?入門不足一年?」

  陳長老眉頭皺得愈發緊了,他長年閉關,還是近幾日受荀長老所托,這才出來傳授劍法,連馮銘也是今日才見到,自然不會知道張衍的事情,而且也無人會在他們面前提起這等微末小事。

  他問道:「你姓甚名誰?誰的弟子?可有司職?」

  張衍神色一肅,站直身體回答道:「在下張衍,忝為丹鼎院監察,恩師現為丹鼎院掌院。」

  陳長老為之愕然,「竟是周師叔的弟子?」

  心中忖道:「難怪此人剛才狀似無禮,原來和自己是同輩,這倒是並無不妥之處。」

  然後他又側頭看了看馮銘,覺得為難起來。

  本來他答應過自己荀長老,要將星辰劍丸授予馮銘,哪知道張衍橫插一手,偏偏還在駕馭劍丸上技高一籌,當著上萬弟子之面,他也不能使潑耍賴,是以將張衍喚上來,本想用言語施加壓力,讓他主動退出,不過得知他是周崇舉的弟子後卻打消了這個主意。

  周崇舉在派內身份特殊,輩分又高,平時除了掌門之外,誰的面子也不賣,而且偏偏還是東華洲有名的丹道宗師,自己的話對別的弟子或許還有點震懾力,對付張衍卻全然無用,因為自己管不到他的頭上。

  他雖是也是長老,但只是修為到了,年資到了,所以有個掛名而已,與那些渡真殿中那些以法號稱呼的長老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時,卻覺得腳下輕輕震動了起來,臉色不禁微微一喜,往天空看去,笑道:「可是荀師兄來了?」

  不多時,只見空中先是一點紅芒,再是一團紅彤彤的烈火從天而降,隨後火光一炸一隱,現出一個身形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修士,這人走過來時氣勢駭人,每一步都讓人感覺到驚心動魄,地動山搖。

  張衍暗暗心驚,「身隨風火,舉動如山,吐氣成雲,這分明化丹第二重境界,丹煞外洩的景象。」

  這名修士還未到得近前,便豪爽大笑道:「原來是周師叔的弟子,果真是少年英傑,既如此,我這做長老的也不能小氣。」

  他大步走向張衍,還未靠近,便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這名修士來到張衍面前站定,身高竟比後者還高出半頭,盯著他道:「張師弟,適才我在空中摩弄風火,見你運轉靈機,共是轉動了四十八次方才將馮銘擊敗,想必和馮銘一樣,胸中亦有四十九口靈氣,也算得上是資質出眾,可如若敵人再強盛幾分,你又如何?」

  不待張衍開口,他又指了指自己胸腹,道:「我這有一門口訣,名為『無中生有』,乃是《正源劍經》秘傳之一,可以讓你在最後靈氣用盡時再多出三轉來,既然你要得這枚劍丸,也不能讓這門法訣與劍術分離,只是我要考驗考驗你的心性,不限你手段,若是你能在日入之前找來一千條墨石鰣,我便將此口訣與星辰劍丸一併傳與你,若是不成,便是你與這門劍術無緣了,這劍丸自然也不能予你,你看如何?」

  墨石鰣乃是龍淵大澤中的特產,魚卵不但可入丹,而且也是上等美味,用心烹煮之後,便是修道者也難抵誘惑,周崇舉那艘漁船,便是一條壽數已有三千年的墨石鰣。

  只是這種魚腹下有膜,修煉長久之後還能生出雙翼,在水中飛掠之速無人可比,而且皮糙肉厚,鱗甲粗硬,更兼生性狡猾,喜愛在深水中嬉遊,所以甚是難抓。

  雖說此時離日入時分還有大半天的時間,但是要抓一千條卻是為難人了,別說一千條,就算十條一個人運氣差點也未必抓得到。

  張衍心中冷笑,這分明是不肯讓我得了這星辰劍丸,是以想出這麼個理由來,身為長老如此不要臉皮,設置重重障礙,就是為了將劍丸分給馮銘,還美其名曰考驗心性,實則是想讓他斷了此念。

  不過,你們以為如此,我便會知難而退麼?

  他當即毫不猶豫的應下,道:「如此,請兩位長老在此耐心等候,師弟我去去就來。」

  兩名長老見他答應得如此之快,也不免詫異,對視了一眼,荀長老眯眼一笑,揮手道:「你去吧,我師兄弟二人就在此等候,成與不成便看你的機緣了。」

  張衍也不多說,駕出飛舟,騰空而去。

  只是他並沒有去尋找什麼墨石鰣,而是徑直回轉靈頁島,見禁制一開,羅蕭當先迎了出來,一個萬福,道:「卻是老爺回來了。」

  張衍向周圍一看,見成群魚妖美姬正在那裡游水嬉戲,泛出點點浪花,原本禁制不開,她們只能在靈頁島水域五里範圍內遊蕩,如今卻是真正「如魚得水」了。

  只是此刻張衍還不能讓她們清閒,喝了一聲,將她們聚在一處,然後將自己用意一說,一聲令下,百多條魚美人齊聲應是,紛紛向水底深處游去。

  那些居住在岸上的力士知機,立刻從赤霞島上搬來的那些器物中找來十幾隻一人高的竹簍擺在岸邊。

  張衍點點頭,袍袖一甩,每個人都賞賜下去不少丹藥,如今他忝為丹鼎院監察,再加上周崇舉在這方面不限制他,丹藥自然不缺的,隨手就散下去不少好貨。

  眾力士搬入島上後也沒有見他幾面,此刻見他比王盤還要大方,不禁是暗感跟對了人,俱都跪下行禮。

  一個多時辰後,魚妖美姬紛紛趕回,她們身側都佩著一隻不透水的精巧小囊,每個囊中都是倒出來一二條歡蹦亂跳的墨石鰣,只是距離千數還遠遠不夠,張衍心道:「水國中人聲稱魚姬尤為擅長捕捉魚類,且能潛入深海,莫非傳言有誤?」

  魚姬都擅長察言觀色,此刻見張衍神情,都是不敢多言,匆匆扔下墨石鰣便又潛入水中了,其中卻有一個頗為大膽,探出頭道:「老爺莫憂,這墨石鰣我等還不熟悉習性,是以此刻略少,再給我等一個時辰,便不難湊齊。」

  張衍卻是一笑,道:「無妨,便是數目不夠,我也不會責怪爾等,盡力便是。」他心志堅韌,外物雖是修道助力,有則固喜,無則泰然,就算今日取不得劍丸,他也絕不會為此傷心難過。

  然而得了這句話,魚姬們卻是個個雀躍,好像心中少了什麼拘束塊壘,加倍努力起來,水族之中以她們感情最為豐富,常常因哀而傷,是以壽命並不長久。

  又是一個時辰後,當魚姬再次趕回時,這次每個人都倒出了囊中倒出了七八條墨石鰣,多得則有十數條,再加上先前所捕,數量已接近兩千條,遠遠超出張衍先前所預料,他不禁大為滿意,也是不吝賞賜,袍袖一揮,大片丹藥散了下去。

  他又問那個適才探頭的魚姬,道:「你叫什麼名字?」

  魚姬乖巧答道:「奴婢名叫商裳。」

  張衍點頭,手指一彈,一枚丹藥落入她手中,「這枚化形丹就賜你了,助你脫鰭去鱗,得享人身。」

  商裳先是一呆,再是怔怔看著張衍,兩行珠淚垂落下來,她本以為今生為奴為婢,再無解脫之日,可如今卻是陡然看到了希望,不僅能褪去半截魚身,還能化形上岸,成道有望,不禁情從心發,抬頸高唱了起來。

  先是她一人歡唱,感覺到她歌聲中喜悅歡然之意,百多人魚姬亦是一齊歡唱起來,一時間,如動人聲樂在靈頁島上盤繞不絕。

  羅蕭嘆了一聲,道:「老爺,魚姬之唱,能使鐵石心腸之人垂首落淚,罪大惡極之人頓生悔意,窮途末路之人心發振作,可是難得為之一聞。」

  張衍點頭贊同道:「確實悅耳動人,人間難得。」

  只是他不知道,據此百丈高空之上,正有一人掠空而過,聞聽此音,不覺皺眉,冷哼一聲,道:「淫風邪曲,蠱惑人心!我凕滄派腹地何來這般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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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星辰劍丸 法寶之別

  「我在外鎮壓魔穴,十六年未曾返回門派,如今怎麼一回來就看到這些污風穢氣?看來需得面見掌門祖師好好振一振下輩弟子的門風了。」

  一個相貌奇異,目生雙瞳的修士飄浮在百丈上空,目注著下方。

  他身上是一件紫金道袍,右手中持有一根嫩綠色的竹枝,斜斜靠在肩頭,而腳邊卻趴著一隻懶洋洋,似貓非貓,似虎非虎的靈獸,一身金紅相間的斑斕紋華麗異常。

  他又看了幾眼,記住了張衍的相貌後,這才飛身而過。

  而靈頁島上,張衍舉手一揮,便將十二隻裝有墨石鰣竹簍憑空攝起,裝到了飛舟上。

  將魚妖美姬聚攏回來後,他便騰空飛起,順手關閉禁制,驅動飛舟全速趕回英羅島。

  不出一個時辰,那巨大的青石照壁已映入眼簾。只是掃了幾眼後,卻發現島上此刻已是空空蕩蕩,原本坐而聽道的眾弟子俱被遣散,只餘兩名長老及隨身道童還坐在那裡。

  張衍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來,難怪這兩人將他支開,原來還有這番打算。

  雖然自己當場將馮銘擊敗,但是並未確定星辰劍丸的歸屬,而他與陳荀兩位長老幾句話後又匆匆去捕捉墨石鰣,無人知道究竟結果如何,自然可以將此事對馮銘的不利影響減少到了最低。

  至於日後有弟子四處,如果是張衍自己,只需重拿一枚劍丸給馮銘,再找個機會隨意在眾人面前展示一下,便不至讓人看輕了他。

  見張衍如此快就回轉過來,石台上的荀陳兩位長老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生出了一分驚訝。

  原本他們也是想為難一下張衍,此刻看來,莫非還真的做成了?

  張衍驅使飛舟從天空緩緩而降,還未到達地面時,他袍袖一推,一陣靈氣湧起,將十二隻竹簍盡數翻倒,上千條活蹦亂跳的墨石鰣頓時從半空中灑落下來,如雨一般往兩名長老身前的石台上潑去。

  他同時朗聲說道:「荀長老,你看數目可對?」

  荀長老哈哈一笑,雄渾的笑聲響徹雲霄,魁偉的身體一晃,站出來道:「如此美味,可不能錯過了。」

  他一仰脖,大嘴一張,居然憑空生出一道巨大的白色龍卷,那些墨石鰣還未落地便被捲了進去,只見氣旋中似乎有無數青色的細小氣旋在捲動飛舞,甚至還有火紅色的星火在到處遊走。

  那些墨石鰣在龍卷中只是轉動一圈,渾身鱗甲便被盡數剝去,再轉一圈,白嫩的魚肉滋滋作響,似乎有一把看不見的火焰在不斷炙烤,頃刻間便化作了金黃色,散發出一股美妙的香氣,到了第三圈的時候,魚肉竟被生生從魚骨上分離開來,最後再投入荀長老那彷彿深不見底的口中。

  待到漫天魚宴結束,荀長老的腳下堆起了一座高高的魚骨堆,每一條魚的魚骨都完好無損,不見上面有絲毫肉末殘餘,哪怕最細小的部分都是潔白細膩,光亮如晶,彷彿經過最細心的工匠剔除打磨過一般。

  空氣中,只餘下那濃濃的炙烤魚肉的香味。

  張衍明白,這是這位荀長老在向自己展示他對丹煞之氣控制之力,暗中亦是給了他一個警告,讓他不要多做踰越之事。

  只是他卻毫不在意,在修道之路上,當爭就爭,該奪就奪,只要他不違反門規,照著擺在明面上的道理規矩走,任誰也找不到自己的錯處,拿自己也無可奈何。

  此刻飛舟落到地面,張衍踏出來,舉手一拱,道:「荀長老,不知墨石鰣的數目可對?」

  荀長老「嘿」了一聲,道:「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九條,數目不但對了,而且還有過之,張衍,我還是小看你了,如此……」他回轉身,笑道:「陳師弟,該他得的總是他的,不該他得的也拿不走。」

  陳長老咳嗽了一聲,道:「張衍,此乃是你的機緣,這枚星辰劍丸你且收好,望你好自為之。」他屈指一彈,一點藍芒飛了出去。

  張衍伸手一接,覺得一涼沁沁的物事落入手心。

  攤開手掌一看,發現這枚劍丸大小似拳,周圍靈氣瀰散,有星屑環繞,細細感受,內中生機勃勃,似乎還有呼吸開合之音,卻是一枚水屬劍丸,點了點頭,收入袖中,準備回去煉化。

  荀長老手再從袖中取出一根玉簡,亦是拋給了張衍,道:「此是『無中生有』法訣,觀後毀去,不得外傳,否則門規必不饒你!」說到最後,他聲如霹靂,震得整個島嶼上草木瑟瑟而動,威勢狂猛之極。

  張衍卻是泰然自若,不為所動,淡淡一拱手,道:「張衍省的,兩位長老,告辭了。」

  話音一落,他腳下一踏,卻是生出一團雲霧將他托起,飄空而去了。

  荀長老雙目一睜,訝然道:「騰雲駕霧?這張衍不過明氣二重便能如此,難道他修行的是孫師侄的《瀾雲密冊》?」

  陳長老也是皺眉,揪著鬍鬚道:「難道此子是孫師侄布下的暗棋,怎麼從未聽他說過此事?」

  荀長老搖搖頭,道:「看不懂,看不懂,不過這張衍今日顯露了這手,卻是在告知我等他也不是沒根底的,罷了,原本還想尋機再打磨打磨他,如今看來還是免了吧,免得壞了孫師侄什麼大事,又如上次那般拿我等出氣。」

  陳長老嘆道:「唉,如今門中十大弟子,只有四名是我師徒一脈,我等卻還在這裡互相提防,不能抱作一團,又如何對抗世家?還有兩年便是門中大比,如不能再培養出幾名得力弟子,遲早會被世家壓在身下,翻不了身。」

  荀長老點頭,又似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道:「聽聞莊不凡近日便要回轉門派,有他坐鎮門中,定能將世家一眾弟子的氣焰壓下去幾分。」

  「哦?」陳長老眼前一亮,撫鬚道:「莊師侄要回轉山門了?好好好,如此兩年後大比我等師徒一脈的把握便大了一分,如再培養出幾個得力弟子,也不是沒有希望壓倒世家。」

  荀長老點了點頭,又從袖中取出一物,道:「馮銘那裡,卻需處置妥當,免得他有了心魔,那便不好了,我大兄既已為我煉製了一套星辰劍丸,那我先前所用劍丸便無用了,不如你代我轉交給他,讓他靜心修行,少生雜念,他資質絕佳,如能不負我望,必能在大比上掙得一席之地。」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馮銘是他們共同看好,準備扶持的弟子之一,若是他自己不爭氣那還罷了,偏偏這次並非他的過錯,要說有錯,和他們的安排也有關係。

  陳長老伸手接過劍丸,沉吟道:「我觀他離去時意氣消沉,心有鬱結,師兄這一番好意,望他能夠想得明白吧。」

  荀長老卻是哈哈大笑,道:「機緣天定,大道由心,若是他連這一關也過不去,將來又怎麼與世家弟子相抗衡?此番變化,正好讓我等可看清他的心性究竟如何,當不當得起諸位長老的讚譽!」

  陳長老點頭贊同道:「合當如此。」

  張衍一路回返靈頁島,回到洞府之後,關了島上禁止,見羅蕭走了進來,便將手中劍丸取出於她一觀,請她品鑑一下。

  羅蕭見到這枚劍丸,美目一亮,又拿在手中看了幾眼,讚歎道:「恭喜老爺,這枚劍丸靈氣充溢不說,且暗含一絲靈性,非元嬰高手不能煉製,品質高絕,更難能可貴的是,仍是一顆未經琢磨的渾金璞玉,如用精血煉化了,再日日放在胸中溫養,將來便能隨修為提升再上層樓,若是能孕養出靈性,生出劍靈,則便是一件威力無窮的法寶。」

  張衍卻搖搖頭,笑道:「劍靈?談何容易,那可稱得上是『玄器』了,我這枚星辰劍丸,現在至多只能稱得上是法器,以我來看,便是用溫養之術壯大其中靈性,也得百年時間才能見功。」

  法寶也有品質高下之分,譬如張衍身上飛劍銅戈,便則俱是「法器」,催動時完全憑藉修士自身修為,若無靈氣支撐,便如凡物一般。

  而諸如宣命筆、鎮魂硯、金磁銅鏡、如意神梭,撞心錘之類,則俱為「上等靈器」,因為其自身已有了一點靈性,用精血煉化之後,只需驅動少量元真靈氣,便能馭使傷敵。

  而只有當法寶成為了「玄器」,這才可能生出本我意識,此時法寶便有了一絲靈智,之後才如能再進一步,成為「真器」,那麼便能化靈為人,有了本我,也可如修士一般修煉成道。

  是以天地間常有一些法寶修生了法靈後,便躲藏在深山大澤之中,避免修士捉回去煉化後為奴為僕。

  聽聞「真器」之上,還有玄之又玄的「道器」,這便不是他所能揣測的了。

  不過飛劍之屬,還是自己煉製最佳,這才能心性神魂真正完滿相合,只是如今他玄功修為未到;只能用他人煉製之物。

  張衍將星辰劍丸拿在手中,正想用精血煉化,此刻卻沒來由的一陣心血來潮,體內的氣機一陣悸動,似乎有什麼力量在身後促動著它們,他不由神色一動,微笑道:「天時已至,踏破明氣三重境界,便在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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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明氣三重 煉玄雲砂

  張衍本想煉化劍丸,沒想到這個時候氣機勃動,衝破第三重境界的機緣近在眼前。

  不過越是到了這一步,他便越是要耐心,不能有絲毫急躁,先命羅蕭出外守護,然後閉上洞府之門,收攝心神,反觀內視。

  原本那最後一口靈氣已是將合未合,此時有天時來助,他順勢一動,更是一路順暢,無有阻礙。

  此刻頭腦清明,這兩口氣彷彿在眼前放大了無數倍,一絲一毫都在心底映現了出來,能看清其中清濁兩氣是如何相互容納,又如何歸元為一。

  只是這一口氣的融合,卻是意外的漫長。

  整整五日夜後,他腦海裡轟然傳出一聲炸響,氣息往周身上下奔湧而去,身體深處好似有什麼東西被一下貫通了,再觀胸中,見整整八十一口靈氣在那裡首尾銜接,盤旋圍繞。

  還未來得及細看,所有的靈氣又陡然一震,向上蒸騰而起,並從他眼耳口鼻中一起溢了出來,再虛虛懸浮在頭頂上空,形成一片一畝大小的混沌狀雲霧,蠕動翻滾起來。

  他能感覺到,這片雲霧正拚命吞食著天地間的一切靈氣,不斷在壯大自己。

  此時無論是金風烈火,還是地底重煞,亦或者山澤水氣,林木生機,都被它一併吸了進去,齊聚到了一處,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這片雲霧也漸漸發生了變化,由原先的稀薄狀態變得粘稠厚實起來,並隱隱有蛻變的趨勢。

  這時,張衍耳邊只聞「轟隆」一聲震響,彷彿憑空響了一個霹靂,一滴滴猶如實質的雨滴從那片雲霧中飄落下來,這些雨滴一接觸到他的身體便從毛孔中滲透進去,然而更多卻從頭頂直接灌入體內,再慢慢沉入了他的丹竅之中。

  張衍明白,這一步名為開「開天門」,從此胸中之氣便與天地靈息相互貫通,不用金風烈火,也是可直接煉化為清濁靈氣。

  哪怕日後對敵時八十一口靈氣耗損大半,只要胸中還殘存一口,便不需從頭再練,只從天地中稍稍汲取靈氣,在極短時間內便能重新修煉回來。

  不過天門一開,也會有各種雜氣暗生,這些雜氣不僅僅是開天門後靈氣從外界帶來,更有原先他身體中所含的雜質污濁,若是修士沒有丹藥相助,一個調理不順,雜氣便會混入靈氣之中,致使氣機不純,造成未來修行的障礙。

  張衍不敢猶豫,立刻將那枚得自王盤的螭生丹從袖囊中取出,一口吞服了下去。

  這枚螭生丹煉製不易,便是丹鼎閣中也早有了定數,若不是張衍事先得了王盤這枚,還需等到明年開爐才能分到。

  丹藥一進入腹中,果然立刻將那股邪氣鎮壓下來,氣機一轉,那些污濁之物也彷彿被什麼東西刷了下來,再順著毛孔被盡數排出體外,靈氣轉動八十一遍之後,便連體內所有的經脈也都被洗滌了一遍,這枚螭生丹的藥力也被徹底用盡,

  這時張衍只覺呼吸清明,似乎無形中搬去了什麼壓在胸口的大石,心神一陣安舒暢快,明白自己已正式踏入了明氣第三重,「天霖降頂」的境界。

  只是他此刻後背上卻是一片粘稠,感覺甚為不適,那是被排出的雜氣污穢,當下站起,跳入洞府中的溫泉水中,慢慢洗去身上污垢。

  望著蒸騰霧氣,他心下深思:「雖然我已到了明氣三重境界,但是與已凝結玄光之種的修士相比卻還差了一等,還有兩年便是門中大比,到時各院各峰弟子齊聚,其中更是不乏一些驚才絕豔的弟子,此刻還萬萬懈怠不得。」

  到了明氣三重之後,如果不凝練出玄光之種,再怎麼修煉也是無用,修為不會再增進半分。

  而欲凝練玄光之種,便需先得一枚雲砂石放入氣海中運化。

  雲砂石,比五行神沙更高出一等,乃是在靈氣充沛之地,五行神沙經數萬載演化之後形成的精石,在龍淵大澤之中,這樣的靈地倒是有數十處之多,明氣期三重弟子皆可進入尋找。

  張衍忖道:「這幾十處靈地,卻不知道哪一處方是上佳?周師兄在門中數百年,見多識廣,想必知曉一二,不如前去請教一下他。」

  將身上污濁盡數洗去之後,他只覺一陣神清氣爽,起身換上那件水國國主賜予他的眩羅道衣,走出洞府,關照了羅蕭幾句後,放出飛舟,駕雲往丹鼎院飛去。

  如今他已是熟門熟路,不多時便飄過茫茫湖泊,再從丹鼎院各處大殿頂上飛過,在漁船上落下。

  與門口執事道童知會一聲,得了通報,便進入閣樓中,卻見周崇舉背負雙手站在窗前,感慨道:「張師弟,入門不滿一載,你便已是明氣三重,果然是天縱之才,前輩法眼無差,我等未來復仇有望!」

  他轉過身,微笑道:「我也料定,你這幾日必來找我,你可是想問詢玄光之種一事?」

  張衍微微訝然,道:「師兄所料不差,師弟正是為此事而來。」

  周崇舉呵呵一笑,道:「按門中規矩,這雲砂本來因由師輩代勞,為弟子尋來,不過我卻沒有,但我卻知兩個來處。」

  張衍一拱手,道:「還請師兄不吝告知。」

  周崇舉衣袍擺動,來到案前坐下,撫著頜下美須,道:「唔,第一個來處,便是門中『靈機院』,你身為真傳弟子,自不必像尋常弟子那般親自尋雲砂,只需那裡領取一枚便可,只是靈機院中雲砂也是由一些弟子採集得來,便是難得出一兩枚品質絕佳的,也早已被人挑走,留下的雖然堪用,但比起上等雲砂來卻是差了許多,只省卻了許多尋找的功夫。」

  張衍輕輕一笑,道:「此法雖是省力,但日後功行定有欠缺,卻不知另一個來處又是什麼?」

  他所修煉的《太乙金書》乃一門上乘玄功,越是這樣的功法,對修行時的要求也越苛刻,若是普通雲砂,恐怕日後威力會大打折扣,是以這個方法不可取。

  周崇舉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態度,也不奇怪,道:「另一個來處便頗為凶險了,只看師弟你敢不敢去了。」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出言道:「大道之路向來有重關險阻,豈有畏難而避的道理?師兄但說無妨。」

  周崇舉拍了下桌案,站了起來,道:「好!你出凕滄派山門外,一路往北而去,有一處地界名為昭幽天池,水下百丈之處,便有你想要的東西。」

  「昭幽天池?」張衍微微一驚,道:「這不是三泊湖妖中桂從堯的地界的麼?」

  三泊只是概稱,其實卻有三處,分別為碧血潭,湧浪湖,剩下一個便是這昭幽天池。

  桂從堯乃是一隻數千年壽數的老鱉成精,乃是三大妖主中修為最為高深的一個,要想在他眼皮底下拿東西,怕是凶險萬分。

  周崇舉沉聲道:「雖說此妖也為三妖之一,但是桂從堯向來獨來獨往,也沒什麼徒子徒孫,且他嗜睡成性,你取雲砂時只要不驚擾到他,倒也是無事的,如何決斷,你自己考慮清楚了。」

  張衍暗自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計較,也不多說什麼,便告辭離去。

  走出大門後,他微微一笑,周崇舉雖然把此事說得極為凶險,但他所料不差的話,其中應該別有玄機。

  當下駕起飛舟,往靈頁島回轉,一路穿殿過院,還未出得丹鼎院大門,在路過德檀閣時,卻聽到其中一人說話的聲音似曾相識,心中一動,便按下雲頭,落在院中。

  上次張衍來此時,將六川四島的一眾親族弟子擒拿起來,是以周圍的執事道童都認得他,一個個都趕上來行禮,口中紛紛道:「張師叔來了。」

  此時德檀閣中,一名女子氣憤地說道:「明明百枚靈貝可換十枚大元丹,怎麼現在只有五枚?」。

  晁掌閣慢條斯理地說道:「原先這個價卻是沒錯的,只是大元丹向來難煉,且門中大比日近,各院各峰都在竭力培養後輩弟子,是以近日卻是越發稀少了,如你不要,自然有其他同門取去,勸你還是現在換下,若再等上幾日,怕又不是這個數了。」

  站在女子身邊的琴楠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勸道:「汪師姐,不若就買五枚算了。」

  「不行!」女子抽出袖子,一拍櫃案,怒氣衝衝地道:「你可知我與六川四島的成大郎是舊識!你可信我將他喚來?」

  晁掌閣一聲冷笑,道:「便是六川四島的真傳弟子親來,也要按丹鼎閣的規矩來。」他心中暗道:「你以為還是竇明在的時候麼?如今卻不需看你等臉色。」

  女子先前在琴楠面前誇下了海口,此刻卻下不來台,頓時漲紅了臉,一把拉住琴楠,怒道:「師妹,我們走,我自去叫成大郎來,看他還敢欺我!」

  晁掌閣臉露譏諷之色,正要嘲弄幾句,忽然聽到外面喧鬧,仔細一聽,一個激靈,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急匆匆跑出來,躬身道:「原來張師叔到了,師侄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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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贈丹借舟 小浪妖蛟

  晁掌閣話語中帶著一絲討好之意,比張衍上次來時顯得還要恭敬。

  丹鼎院中,周崇舉喜愛著書煉藥,閒雜諸事一概不管,因此院內事宜通常是由兩名副掌院說了算。

  只是兩名副掌院性格大不相同,古副掌院只管藥田,此人心思不多,除開自己轄下餘者皆不過問。

  而竇明則不一樣,這人私心太重,為了幾名族人能拜入凕滄派門中,一味巴結幾個世家大族,甚至不惜奉上稀缺丹藥,對下面壓榨也狠,現在他一去,晁掌閣便感覺撥雲見日了。

  張衍踏入大門,對著晁掌閣點點頭,並向周圍掃了一眼。

  琴楠本以為讓晁掌閣前去匆匆迎接的是哪個前輩,此時看見張衍不禁驚喜道:「師兄,怎麼是你?」

  張衍笑著點頭,道:「還真巧,琴師妹可是來此換取丹藥來了?」

  琴楠使勁點頭,拉著身邊女子道:「是啊,今日隨汪師姐一起來換取幾枚大元丹。」

  「可曾換得?」

  琴楠搖搖頭,道:「我等靈貝帶得少了點呢,卻是換不起。」

  她身邊的汪師姐看了張衍幾眼,見他身份似乎頗高,但又不知道兩人關係,有心開口,只是一時不敢冒失。

  晁掌閣心中卻咯噔一下,他心思活絡,不待琴楠開口,立刻身邊管事問道:「近日藥園那便可是又送來一批大元丹?」

  管事看慣顏色,哪裡會不懂他的意思?馬上接口道:「是啊,卻是古掌閣剛剛命人送來,卻是還未入冊。」

  晁掌閣道:「你自去拿百枚大元丹來,予這二位道友。」

  管事會意,匆匆進入後房丹庫,手腳麻利地從櫃抽裡中取出五隻瓷瓶,再出來交到琴楠手中。

  琴楠瞪大了眼睛,道:「我手上只有百枚靈貝,要換取這麼多大元丹怕是不夠。」

  晁掌閣偷偷看了張衍一眼,見他神情淡淡,似乎沒有什麼表示,咳了一聲,站出來正色道:「沒有錯,百枚靈貝換百枚丹藥,道友收好便可。」

  如他們這等丹師,每年開爐煉製的丹藥除了上繳給門派的,剩下多餘的都是自己的,因此在門中也頗有一點地位。

  在晁掌閣看來,這張衍可是周崇舉嫡系弟子,在門中又有監察一職,隨時可以揪自己的錯處,去了司職,怎麼敢不曲意奉承?

  往日竇明在時,大部分的丹藥被他吞去,攬入自己的腰包用來討好一眾世家弟子,如今他一死,下面丹師的腰囊又豐厚了起來,區區五十枚大元丹便能結好張衍,實在太過划算了。

  只是琴楠卻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她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能夠收下,便拿眼光去求助那汪師姐。

  張衍一笑,道:「琴師妹,既然晁掌閣說沒錯,那你就收起來吧。」

  「是啊是啊,」汪師姐在身旁急急說著,又飛快地將那百枚靈貝塞入身旁管事的手中,似乎怕對方反悔。

  琴楠也是聰穎,聽兩人都這麼說,明白是撿了便宜了,吐了吐舌頭,喜滋滋地將五瓶大元丹收了起來。

  張衍看好琴楠萬中無一資質,覺得她日後必然能大放光彩,因此不介意在此時助她一把,見此事已畢,他便與二人從院中走了出來,晁掌閣忙不迭在後面恭送。

  到了外間,汪師姐一眼便看見院中那隻飛舟,不覺眼前一亮,媚聲道:「這只登雲飛舟可是張師兄的?」

  張衍道:「正是。」

  汪師姐不由多看了張衍幾眼,暗道:「這位師兄身上竟有飛舟,在丹鼎院中似乎也頗有地位,莫不是哪個世家的弟子?」

  凕滄派中有規,修士一到明氣境界,皆可乘坐登雲飛舟,不過這卻不是所有修士都能辦到的,一艘飛舟所耗材料甚多,不是玄門世家,或者師徒一脈精英弟子別想使喚得起。

  譬如王盤那九艘飛舟,全是屬於他個人所有,其餘隨他一起修行的族人卻是沒分。

  張衍見兩人似乎沒有飛渡之物,便客套了一句,道:「兩位欲去何處?可需我載你們一程?」

  汪師姐搶出來道:「不瞞師兄,我等此行還要去小洛海與一眾師兄師姐匯合,由師傅帶我們去海眼真宮中修行,坐渡船可要足足七日夜呢。」

  凕滄派中大比在即,各處洞府,各處靈峰都在督促弟子盡力提升修為,所以此時一些上等洞府也俱都向門下弟子敞開,她與琴楠此行,便是去祖師那裡修行。

  琴楠卻覺不好意思,小聲道:「還是不要麻煩張師兄了吧。」

  張衍想了想,道:「也罷,我與琴師妹一見投緣,便幫你一次。」他從袖囊中又拿出一隻飛舟,並把牌符塞到琴楠手中,道:「此飛舟便算借於琴師妹的,日後有暇我再來取。」

  也不等琴楠回絕,他便上了飛舟,騰空而去,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汪師姐推了推有些發怔的琴楠,湊過來小聲道:「琴師妹,你在哪裡認識這位張師兄的?」

  琴楠道:「這位師兄……是那日在青石照壁前聽道結識的……對了,這位張師兄好生厲害呢,那日比劍,似乎馮師兄連也不是他的對手。」

  汪師姐瞪大了眼睛,「那日馮師兄便是輸在這人手中?」

  琴楠點點頭,她擺弄了一下手中牌符,最後一揮,卻見飛舟眨眼間便在面前放大,不禁歡喜之意溢於言表,縱身跳上了飛舟,招手道:「師姐快來,有了這艘飛舟,便能早到小浩海,也叫幾位師兄師姐吃上一驚。」

  待汪師姐登上來後,琴楠一催牌符,飛舟便從地面緩緩浮起,不多時便到了雲層之中,稍稍頓了頓,便如風馳電掣般往目的地飛遁而去。

  過了一會兒,汪師姐看了看正在興致勃勃操弄飛舟的琴楠,走上去幾步,彷彿不經意地問起,「師妹啊,不知道這位師兄叫什麼名字,改日遇上也好感謝,」

  琴楠搖搖頭,道:「師妹不知,便是這位師兄姓張也是今日方才知曉啊。」

  汪師姐撇了撇嘴,卻是不信,只以為琴楠不肯告訴她。

  又看了這登雲飛舟,心中又妒又羨,成家大郎平時看起來氣派,說話也豪氣的很,出手卻也沒這麼大方。

  一條飛舟說借就借出去了,看樣子那位張師兄似乎並不想討還了,想不到這小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在門中還有這麼一個臂助,今後倒是不能小看了她。

  不去管這兩人的心思,張衍一路回轉靈頁島。

  既然要去昭幽天池,不管其中有何玄機,總是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才是。

  將洞府關了,拿起那枚星辰劍丸,咬破舌尖,一點精血噴吐在上面,然後默掐法訣,按照劍經上所載法門徐徐煉化。

  一共用了十六天時間,他才算大功告成。

  此刻這枚劍丸已與他心血相通,哪怕遠在數里之外,信手一招便能飛來,只是他尚不能發揮其中的全部功用,如若凝結了玄光之種,便能借用此劍飛遁,不知比飛舟快了多少。

  想到這裡,他尋找雲砂的心思愈發迫切了。

  將一眾法寶都帶在了身上,命羅蕭變化為一條小蛇躲入他的袖中,便出了洞府,起飛舟,往北方飛去。

  數個時辰之後,前方便出現一片在平原上起伏蜿蜒的山嶺,此地名為小浪山,過了此山,再行百里,便是昭幽山的地界了。

  只是此刻,他轉眼一瞥,卻見身側相隔裡許外,也有一條飛舟在雲中飛渡,大約五六人在上面指指點點。

  仔細一看,卻意外發現,那天在青石照壁前比劍的馮銘也在其中。

  飛舟上幾人也正往這裡看過來,馮銘見了張衍,臉色卻微微一變,把頭扭了過去。

  其中為首一人道:「馮師弟,怎麼,你認識對面那位師兄?」

  聽到此人問話,馮銘不敢不答,道:「回稟方師兄,此人便是張衍,那日青石照壁前敗我之人。」

  「哦,那人便是張衍,真傳弟子?」

  方師兄聽見這話,不禁來了興趣,一轉頭,在張衍臉上掃了幾眼,眼神也陡然間變得犀利了幾分,看罷後,他微微一笑,道:「我觀這張衍,除了修為有些看之不透,似乎有些門道外,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他在十日內參悟劍經竟能勝了師弟,有機會我倒要好好領教領教。」

  馮銘卻搖頭道:「那日陳長老說不要招惹這張衍,而且此人拜在周掌院門下,身份有些特殊,輩分又比我等高,能不照面還是不照面的好。」

  方師兄一想,道:「也是,不過待我此次取回那條泥鰍的一身皮,湊足十五小功,便能在功德院中領一仙職,到時即便見了門中長輩,也不用講那麼多規矩了。」

  馮銘又朝張衍那裡看了幾眼,道:「看這張衍,似乎也是前往小浪山,難不成他也是去一杯羹的?」

  方師兄渾不在意,道:「不奇怪,那條妖蛟化形失敗,實力大損,得知這消息的師兄弟都在往那裡趕吧?怕什麼,到時候各憑手段便是,難不成他還能憑著真傳弟子的身份硬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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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謝氏阻路 渠妖奪蛟

  方震與馮銘為趕在前面,連連催動牌符,飛舟一路排雲破霧,眼見便要到達小浪山時,忽見迎面來了一艘飛舟橫在了那裡,他們不得不停了下來。

  對面飛舟上站著一名明氣二重的修士,這人對著方震等人拱了拱手,道:「幾位師兄請止步。」

  方師兄眉頭一皺,道:「你是何人,這是要做什麼?」

  這名修士神色平靜,道:「我家四郎正在前方小浪山中清剿妖族部眾,未免有妖孽漏網,誤傷了各位同門,是以命在下在此迎候各位師兄,待事畢,我家四郎自會與諸位師兄一晤。」

  「清剿妖孽?休得拿這話來騙我,分明就是想獨吞妖蛟罷了!」方震一聲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誰?我乃微明洞天顏真人座下弟子方震,爾等也敢攔我?還不速速讓開!」

  凕滄派中共有九大洞天,除了秦真人是先掌門之女,地位超然,獨佔一處外,其餘洞天師徒一脈和玄門世家各佔一半,而這位顏真人則是掌門第二徒,微光洞天之主。

  這名修士聽了他的名字,不禁微微露出訝色,但眼神中卻並無懼意,欠了欠身,道:「聽聞顏真人月前收了一位資質出眾的弟子,原來就是方師兄,不過我家四郎姓謝,想必師兄也有耳聞。」

  「姓謝?四郎?」方震的面色變了變,試探道:「可是裕宣謝氏的謝宗元?」

  這名修士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

  方震心中一震,遲疑了起來。

  裕宣謝氏在凕滄派十二巨室中排名第二,勢力猶在杜氏之上,僅次於瑞平鄭氏。

  如今瑩雲貝場正式成為凕滄派屬地,門中便派出弟子開始清剿周圍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妖族部眾,不說這些妖修部族內的珍藏,只是本身的皮肉骨血都可拿來煉寶,煉丹,無疑是一塊大蛋糕。

  所以諸多世家也不甘人後,紛紛派出後輩弟子來此瓜分利益。

  說起來這也和張衍有關,他將那份承認瑩雲貝場為凕滄派所有的金冊帶了回來,再加上三泊湖妖礙於水國之令不能妄動,使得凕滄派有藉口向這些部族下手。

  而小浪山正處在靠近熒雲貝場的通路上,謝氏有弟子在此並不奇怪。

  方震心裡也明白,這是謝宗元想一個人吞下妖蛟,所以用清剿妖族部族之名阻擋他們。

  他雖是師徒一脈,但修為還未到玄光境界,才被顏真人收錄門牆,門中尚有數十名師兄,彼此也是競爭激烈,他哪裡敢貿然得罪謝氏這個龐然大物?

  見方震猶豫不決的神色,那名修士一笑,他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拋了過去。

  方震下意識一把抓住,看了一眼,道:「你這是何意?」

  那名修士道:「四郎有言,若是有各位洞天的師兄來此,來回一趟也是辛苦,可將這一瓶碧塵丹送上。」

  「哦?碧塵丹?」方震不禁動容。

  碧塵丹價值不小,特別是走氣道之路的修士,可使氣息更為純粹,並能增進修為,以此物相贈,分明就是分點他們好處,不想讓他們再插手妖蛟之事。

  馮銘湊了上來,小聲道:「方師兄,怎麼辦?」

  方震沉吟道:「謝家勢大,且又奉命清剿妖族,如之奈何?不如收下此丹,此次也不算空手而回。」

  馮銘點點頭,只是眼中卻不可避免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妖蛟之事乃是荀長老傳書告知他,他也知其中暗含考校之意,若是就此退下,未免讓荀長老看輕,可是心中雖然不甘心,但此刻他孤掌難鳴,也是有心無力。

  這時,那名修士探頭看了看後方,指了指,道:「那位師兄可是與諸位同行的?」

  方震回頭一看,卻見是張衍正在往此處飛來,眼神閃爍了一下,道:「此人卻不好打發,他名為張衍,乃是門中真傳弟子,平素最是跋扈,你要小心了。」

  「真傳弟子?」那名修士一怔,神色中多了幾分謹慎,主動迎了上去。

  方震回頭盯著,期望張衍能鬧出點什麼動靜來,最好能與對方動手,有此人出頭,他也好渾水摸魚,只是他卻失望了,那名修士恭恭敬敬奉上一瓶碧塵丹,張衍也是微笑收下,看起來毫無一點要爭奪妖蛟的意思。

  張衍卻是心中失笑,碧塵丹可是謝氏秘傳,丹鼎院中卻是沒有,他本也不是為什麼妖蛟而來,見對方為怕他惱怒,還小心翼翼的反覆解釋了一番,既然如此,他也樂得收下。

  他暗中尋思,其實這謝宗元霸了此處,本可以不理會他們,但是此人行事似乎與其他世家弟子不太一樣,儘管獨吞了妖蛟,也分了眾人一點好處,不叫人起太多反感。

  他向四周張望了一眼,見小浪山下,怕不是有百數名凕滄派的弟子圍在下方,看來都是聞聽了妖蛟之事趕來的。

  這時,前方山路上走下來一行人。

  一個頭戴王孫冠的年輕修士走在最前面,此人身邊圍著四名玄光二重境的修士,身後更有百多名力士相隨。

  在隊伍中間,十多名力士抬著一條身長五尺左右,通體金黃,頭上無角,足下四爪妖蛟,它本是猙獰睥睨,可偏偏身上纏繞著一圈雲陽金鎖,鎖住了體內元真,卻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凕滄山地界為天下十大靈穴之一,靈氣充裕,是以常有妖物來此化形,不過這也頗冒風險,便如這條妖蛟,化形失敗,勉強保得一條性命,如今卻被人捉住,日後便是與人為奴為僕。

  方震見了這條妖蛟,卻是失聲道:「居然是金蛟,上古異種!」

  那名年輕修士聞聲抬頭一看,見是方震,便笑道:「原來是方師兄,聽聞你前月拜在了微光洞天顏真人門下,怎麼今番有暇出來了?」

  方震撇了撇嘴,譏諷道:「我聽聞有一妖蛟化形未成,本想來此捕殺,在功德本上再記一功,只是卻不及你謝宗元謝師兄手快啊。」

  謝宗元哈哈大笑,他朝著四面拱了拱手,道:「各位師兄,謝某先人一步,倒是慚愧,匆忙之間只有區區幾枚丹藥,倒是怠慢了各位,待我回到門中,另有厚禮餽贈!」

  就在這時,眾人未曾留意,就在小浪山東方湖面上一陣翻滾,一道黑芒突然破水而出,直往天上衝來。

  張衍忽聽羅蕭在袖中疾呼道:「老爺快閃。」

  張衍反應迅速,連忙翻下飛舟,幸好他閃的快,那道黑芒從他頭頂上空一掠而過,「砰」的一聲便將他身旁那隻橫在空中的飛舟撞了下來,裡面那名修士還沒來得及喊叫便被撞成了漫天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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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圍戰鯉妖 語罵方震

  一名修士當場橫死,由於事發突然,小浪山下百數名凕滄派弟子都愣住了。

  張衍抬頭看去,只見一名身高約有一丈的妖修站在空中,下頜突出,闊腮尖頭,皮膚一片漆黑,渾身裹在金甲之中,雙手持著一柄長有六尺,形貌猙獰的獸面長刀。

  此妖左右張望了一眼,見到那條金蛟,大如銅鈴般的眼中泛起一絲喜色,怪笑一聲便往那裡衝去。

  在金蛟四周圍還有數十名力士,見狀呼喝連聲,圍在金蛟前方,哪知道這名妖修不管不顧地撞過來,所過之處,便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當面幾名力士居然被他直接撞飛了出去。

  旁側幾名力士試圖上前阻擋,卻被他伸手一撥,竟如玩偶一般被拍了出去。

  在張衍袖中的羅蕭驚呼一聲,道:「竟是此人?」

  張衍將袖子抬起,放到近前,低聲問道:「羅道友識得此妖?」

  羅蕭細若蚊吶的聲音從袖子中傳出,「此人名叫渠昌,乃是深津澗九曲溪宮渠伯之子,不知道為何會跑來到這裡?」

  張衍皺了皺眉,九曲溪宮?這不是已被蘇奕鴻攻下了麼?即便有漏網之魚恐怕也早已躲了起來,怎麼這人會出現在這裡?他隱隱覺得,這金蛟和這人一起出現在這裡,似乎不是什麼巧合。

  此刻那渠昌已經到了金蛟面前,正伸手向元陽金鎖拉去,金鎖一開,妖蛟立時便可脫困。

  謝宗元朝著渠昌伸手一指,喝道:「左右,拿下此妖!」這渠昌也不過是玄光修為,他身側有四名玄光境修士,自然絲毫不懼,底氣足得很。

  這幾名玄光修士早就想出手,只是礙於此來是為了護衛謝宗元,不得命令卻是不敢妄動,現在聞聽此言,立刻搶出一人,雙指駢起,冷聲道:「斬!」

  手中一道飛劍升起,便對著渠昌斬殺下去。

  渠昌手已堪堪搭上那元陽金鎖,突覺背後有異,回頭伸手一抄,居然一把將那飛劍抓在手裡,瞪視著手中那嗡嗡響動不已的飛劍,他「嘿」了一聲,一使勁,「咔嚓」一聲便將其捏斷。

  站在謝宗元右側一名修士哼了一聲,沖上前去,身上玄光一展,一道藍光如大扇一般橫著往渠昌刷去。

  渠昌臉上浮現獰笑,居然不閃不避,反而迎面衝了上來,兩者即將接近時,他「哈」的一聲,手中獸面大刀突然高高揚起,再往下一劈,「噗嗤」一聲,這一擊不但將藍色玄光一刀劈開,連那名修士也被一刀兩斷,一時間血雨紛飛,連元靈一併散了。

  眾人齊齊色變,為首那名玄光修士大呼道:「不好,此人手中乃是一件神兵!快快閃開,用法寶飛劍招呼。」

  神兵是對修士所用兵刃統稱,分為人,地,天三等,這些兵刃俱都是修為高深的修士用天材地寶打造,不但可抵擋法寶,而且用來破開修士護身玄氣也是無往而不利。

  剩下這三名玄光修士見渠昌如此兇猛,不敢上前,手掐法訣,隔著十幾丈遠,法寶飛劍紛紛飛起,一道道寶光齊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渠昌手中獸面大刀揮舞,左右撥開了兩柄飛劍,最後一柄卻是躲閃不及,斬在了他的頭顱上,只聞「噹」的一聲,彷彿斬中了金鐵一般,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他晃了晃腦袋,卻是無事。

  只是他卻似乎被這一劍惹怒了,不再去管那金蛟,反而向謝宗元那裡殺了過來。

  張衍見狀,不由問道:「羅道友,此妖莫非走的是『力道』,是以不懼飛劍?」

  羅蕭從袖中傳出,道:「正是,渠昌應是已是練到玄光第三重境,玄光精氣已與肉身合二為一,渾身上下混如一體,堅若精鋼,普通法寶飛劍卻是斬不動他。」

  玄光又名「氣中之精」,明氣之後,若是沒有如雲砂之類的外物寄託,用以凝光聚形,便會入骨融血,與肉身融合,走上力道之路。

  多數妖修因為沒有密冊道書,而且氣道一路上精進又遠不如人修,反而熬煉肉身能發揮其長。

  只是張衍後來觀了《元命金果書》,也知道力道其實並非這麼簡單,尤其是上乘力道法門,不但講究玄功運化,還需上古大妖的屍骸精血,所需外物絲毫不比氣道來得少,因此說,尋常無根底的妖修走這條路也只是無奈選擇。

  見渠昌氣勢洶洶衝來,謝宗元卻是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方青色小碑,道了聲:「去!」

  這方小碑到了空中一頓,便成了一塊三丈大小的巨物,朝著渠昌當頭壓下。

  頃刻間,似乎有一道奇異的力量籠罩下來,渠昌本來速度飛快,可被這巨碑一罩,居然從空中跌落,且勉強起身後,任憑他怎麼用力也是舉步維艱,搖搖晃晃,似乎深陷泥沼之中一般。

  頭頂忽然一暗,巨碑忽的往下砸落,渠昌大叫一聲,雙手舉刀向上一架,一聲巨響之後,居然被他硬生生架住了,只是似乎受不住那股巨力,身體正被慢慢地壓了下去。

  在上方觀戰的馮銘駭然道:「方師兄,這是什麼法寶?竟然如此厲害?」

  方震哼了一聲,道:「此寶名為鎮海碑,乃是一件靈器,但謝宗元不過是明氣二重修為,所以尚不能發揮此寶一成威力,不然此刻早已將這妖修砸死,哪還給他掙扎的餘地?」

  謝宗元見渠昌似已支撐不住,面上淡淡一哂,默掐法訣,眼見那塊巨碑慢慢縮小,只是其威力似乎一點也沒有減弱,渠昌仍然動彈不得,到了一尺大小的時候,他從袖中抽出一柄光華閃動的短刃,一望而知不是凡物,轉手遞給身旁一名玄光修士,道:「你去結果了他。」

  這名修士躬身接過,一步步向渠昌走去,見後者氣喘如牛,卻始終不能擺脫此碑的壓制,冷笑一聲,上前一步,舉刀下刺。

  山前圍觀眾的弟子本以為這一刀就能殺了這名凶悍妖修,哪知道這個時候變亂猝起,渠昌一抬頭,臉上俱是獰笑,居然一把抓住了這名修士的胳膊,另一隻手一揮,獸面大刀的刀脊磕了上去,「啪」的一聲,頓時將此人的頭顱拍開,紅白之物到處飛濺。

  謝宗元失聲道:「怎會如此?」

  渠昌又重新站了起來,晃了晃腦袋,眼中凶光四射地盯著謝宗元,似乎絲毫不受鎮海碑一點影響。

  鎮海碑雖然仍懸浮在空中,卻發出嗚嗚哀鳴之音,仔細看去,卻是一枚小小的牌符托在碑石下方,不但落不下來,反而好像被定在了那裡。

  此刻謝宗元身邊只剩下兩名玄光修士,見渠昌滿臉猙獰笑容的舉刀大踏步向這裡走來,其中一人疾呼道:「四郎快走,我等斷後!」

  謝宗元臉色微微發白,但卻沒有就此逃走,而是身形筆直地牢牢釘在原地,他眼中閃出一抹狠厲之色,轉頭看向空中,拱手道:「方師兄,我知你有法寶在手,請隨我一起殺了此妖,我謝氏事後必有重謝!」

  方震和馮銘等人原本還想看個熱鬧,見謝宗元等人狼狽也是樂見其成,此刻見渠昌如此厲害,都是感覺情形不對,心中便有退意,見謝宗元求助,冷冷一哂,卻是理也不理,手中牌符一揮,轉身就要離去。

  張衍目光一閃,暗道這方震似乎在師徒一脈中頗有地位,連馮銘都對他畢恭畢敬,不過此人適才有意算計自己,還以為自己聽不見麼?不若順手坑他一把。

  他一催飛舟,往方震去路上一攔,道:「方師兄,大敵當前,你去哪裡?」

  方震一怔,怒道:「張衍,你攔我作甚?謝宗元此人乃是世家弟子,死便死了,你多管什麼閒事?」

  張衍正色道:「方師兄錯了,我攔你不是為了謝宗元。」

  他朝下方一指,大聲道:「你看,這下面百數弟子皆是我等同門,他們沒有飛舟,亦不能飛遁,若你一走,一旦謝宗元敗亡,此妖發起來狂來,這些弟子豈不是任人宰割?此妖雖是玄光境界,但聽聞你有法寶在手,我等聯起手來也未必不敵,不若上前並殺次僚。」

  張衍說得在理,方震面皮一抽,勉強道:「此妖厲害,我等需回去稟報師門再做定奪。」

  語畢,他操駛飛舟一閃,避開張衍飛舟,扭頭就跑,馮銘則是目光複雜地望了張衍一眼,本來他已被這一番話說動,但是他自思一人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也默不作聲。

  張衍微微一笑,看著方震遠去背影,大聲道:「方震,你身為微光洞天顏真人座下弟子,居然臨陣退縮,置同門性命於何地?置師長威名於何地?你可要臉皮?你可知廉恥?門派又要你何用?我張衍羞與你為伍!」

  他聲音隆隆,向四面傳去,下方百數弟子都清清楚楚聽見了,人人都是表情異樣。

  方震被張衍罵得臉孔通紅,抬不起頭,心中幾欲吐血。

  馮銘也是面色騷紅,心有愧疚,遲疑道:「師兄,你看不如我等……」

  方震大罵道:「呸,這張衍要送死不妨就去,你也想去不成?不錯,我是有法寶在手,可就是不願助他們,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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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誅妖奪牌 謝氏贈蛟

  謝宗元見方震離去,冷嗤一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抬手揮了揮,一道白芒從袖中飛出,直往凕滄派的方向而去。

  他又轉頭望了張衍幾眼,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謝這位師兄了,只是此妖非法寶不能克之,你留下來徒然傷了性命,還是早些離去吧。」

  張衍看了看前方,見那兩個玄光修士在渠昌獸面大刀劈斬下左支右絀,似乎已經有些抵擋不住,便道:「謝師兄若此時走,還有機會。」

  謝宗元輕輕一笑,道:「我身為裕宣謝氏子弟,豈有如方震那般臨敵脫逃之理?我今天如死在此處,自有人會為我報仇,不會辱了家名,師兄不必多言,自去便是。」

  羅蕭輕聲說道:「老爺,那謝宗元定適才已用符詔呼喚族中高手,心中早有倚仗了。」

  張衍微微搖頭,道:「便是高手,一時半刻恐也趕不及過來,此舉眼下用處不大,這謝宗元膽氣倒不是裝出來的。」

  他又轉眼看向那顫動不止的鎮海碑,道:「羅道友,你看那攔住鎮海碑的究竟是何寶物?」

  羅蕭道:「老爺,那鎮海碑乃是一件上等靈寶,不在蕩魂硯之下,能定住此寶者,怕是一件玄器。」

  「哦。玄器?」

  張衍眼睛微微一眯,他身上靈器倒是不少,但是卻還未見過一件玄器,心中思忖道:「此物倒是不能錯過,需想個辦法拿到手中。」

  想了想,他心中便有了計較,道:「我看謝宗元這人也頗有擔當,雖慌不亂,是個人物,我二人設法將渠昌引到他處斬殺,奪了那件玄器,就當順手賣此人一個人情好了。」

  下面情勢越發危急,渠昌似乎剛才被鎮海碑壓住的怒氣未曾發洩出來,始終不肯放過謝宗元,其中一名玄光修士一時躲閃不及,被一刀斬下了一條胳膊,渠昌又抬腳一踢,順勢踏在此人胸前,便是有一層玄光護持也抵擋不住,頓時胸骨盡裂,口噴鮮血飛了出去,

  本來兩人阻攔已是吃力,此刻還剩下最後一名玄光境修士更是岌岌可危,他也是無奈,若無趁手法寶或者上乘玄功在身,面對渠岳的對手幾乎毫無辦法,能阻礙他片刻已是最大所能了。

  渠昌又是揮刀一斬,將他逼開幾步,隨後大步上前,視謝宗元前方數十力士如無物,蠻橫地撞了進去,頓時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就在他斬開了攔在謝宗元前方的最後幾名力士時,突然,一道藍光飛向了他的雙目,渠昌似乎有所察覺,下意識一側頭,「嗤」的一聲,居然在他額角上劃了一條口子,頓時鮮血流淌下來,視線也模糊了一片。

  渠昌大叫一聲,伸手向上一抓。

  哪知道這道藍光一轉,從他手心裡逃了過去,「嘶」的一聲,又在他的脖子上撕開一個淺淺的口子,接著又在空中連續轉動,盡往他眼睛上招呼,渠昌怪叫連連,以手護面,往後退了十幾步,這才避開了襲擾。

  藍芒往空中一躍,又重新飛回了張衍手中。

  他不禁點了點頭,這枚劍丸不愧是星辰精沙鑄就,如不是他自身修為未到,不用其他法寶,就足以將對方斬殺當場,而不是如現在一般只是一點皮肉傷了。

  渠昌抹開臉面上的鮮血,抬頭怒視著張衍,大吼一聲,突然騰空而起,舉刀向他衝了過來,一道灰色光芒一閃,卻是那塊牌符丟了鎮海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張衍微微一笑,操飛舟轉身就走,他剛才就已看出,這渠岳雖然身大力足,但是雙目呆滯,有點神志不清,似乎只憑本能行事,而且飛遁並非其長,未見得比飛舟快上多少,既然衝自己過來,正好將其引到荒僻處,用法寶收拾了。

  他這一將渠岳引走,謝宗元這裡卻是情勢一緩,他舉手一召,將鎮海碑重新收了回來,有這件寶物在手,他心神不由一定。

  那名玄光修士急急奔上來,道:「四郎,既然此人已把這妖修引走,你也不必在此停留了,不若走了吧!」

  謝宗元冷冷瞪了他一眼,道:「我已發出傳信符書,稍後必有人趕來,又何懼此妖?況且那位張師兄為我犯險,我又怎能棄之不顧?你以為我是方震之流麼?」

  他乃是謝氏弟子,哪裡有同門為助他脫險,而自己卻一走了之的做法?傳出去豈不是遭人恥笑?

  那名修士見他眼神凌厲,哪裡還敢多言,連忙退了下去。

  這邊張衍且戰且退,在空中不時用劍丸去撩撥渠昌,將其往小浪山的樹林深處引去,不多時便到了一片林木茂密的地方。

  袖中黑芒一閃,羅蕭出來站在了他的身後,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低聲道:「老爺,此處正好動手。」

  張衍目光閃了閃,他一點頭,將手中蕩魂硯和宣命筆分與羅蕭,再將飛舟往下方降去。

  渠昌見狀,也嚎叫一聲,往下撲了過來。

  張衍手指向前一點,星辰劍丸又飛了上去,渠昌吃過苦頭,立刻單手一抬,護住了眉眼,張衍卻是微微一笑,一隻斑斕大錘已滑入手中,再向空中一擲。

  渠昌遮了視線,沒有防備,只聽耳邊「轟」的一聲,撞心錘重重砸在了他的頭顱上,眼前一陣發黑,直挺挺從空中掉落下來,連撞倒了幾根粗木後,掉落在地。

  張衍得勢不饒人,袍袖一甩,一點綠芒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如意神梭一出,一股鋒銳之感傳來,直欲噬人性命,在這生死關頭,渠昌原本有些呆滯雙目似是恢復了幾分清明,勉強伸手一擋,「嗤」的一聲,神梭頓時陷入他粗厚的手臂內,前進了數寸後,便再也不能深入分毫了。

  張衍法訣一掐,帶出一蓬血雨,又將神梭收了回來,只是卻並沒有如想像中那般斬落對方的手臂。

  他微微一挑眉,使用如意神梭到現在一直都是無往而不利,尚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看來以自己的修為,還不能發揮如意神梭的全部威力。

  渠昌連番受創,頭腦昏沉,正想起身時,突覺背後卻有一股更為強烈的危險感傳來,一支雲紋硃筆此時無聲無息出現在那裡,不禁渾身一僵,就在這時,他身上那枚牌符忽的躍起,主動向上一架,便將落下的宣命筆定在那裡。

  只是還未等他緩過氣回來,張衍又是一舉手,撞心錘再次迎面飛來,渠昌大吼一聲,半坐而起,勉力抬刀一擋,但卻由於單手舉刀,坐在地上又用力不足,「當啷」一聲,獸面大刀便被磕飛了出去。

  手中神兵一去,此刻渠昌就如同了沒了爪牙的老虎,羅蕭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法訣一掐,手中蕩魂硯飛起,便往對方落去。

  上空一暗,渠昌一抬頭,見一方五丈方圓的巨硯如山一般下落,他大叫一聲,雙手向上一撐,竟然妄想用雙臂擋住此硯。

  張衍見狀,不由搖了搖頭。

  「轟隆」一聲,整片樹林似乎一起震了震,樹葉如雨一般紛紛掉落,一陣塵霧騰起,渠昌連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便被碾成肉末。

  他一死,那塊牌符便失了主人,忽的飛了起來,似乎就要逃走,羅蕭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看其在手心中掙扎不定,驚喜道:「老爺,果然是一件玄器,不過此物有了一絲靈真,需得帶回去慢慢煉化,方能為老爺所用。」

  張衍笑道:「既已入我手,也不急在一時,先把此處收拾乾淨了,免得門中來人查探時看出破綻。」

  羅蕭點頭,細心將四周收拾了一番,那把獸面大刀亦是收了起來。

  待將痕跡都處理乾淨後,張衍便令羅蕭變化後鑽入袖中,又往來處折返了回去。

  回到山腳下時,張衍見謝宗元竟沒有離開,不禁微訝。

  不過此時謝宗元身邊卻站了一名中年修士,此人目光開闔間不時有一道精芒閃過,他額頭上有幾道深深皺紋,鼻子碩大,令人印象深刻,想必就是謝氏族中來援的修士。

  謝宗元見到張衍時神情一振,道:「張師兄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不知那妖修現在何處?」

  張衍搖了搖頭,道:「我在樹林中轉了幾個圈子將其甩脫了,這妖修似是被迷了神智,也不知後來去了那裡。」

  謝宗元眼中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冷哼了一聲,道:「可惜了,若是他敢再回來,定要他好看。」

  他身邊那位中年男子咳了一聲,道:「四郎,既已無事,我等還是早些回去為好,免得二叔擔憂。」

  「慢來,我還有一事,張師兄也請留步。」謝宗元向後一揮手,道:「抬上來。」他身後十餘名力士走上前,將那條用元陽金鎖捆縛住的金蛟抬了上來。

  謝宗元走到張倩面前,對著他鄭重一拱手,道:「今日蒙張師兄留下相助,無以為謝,這條金蛟便送與師兄!日後如有所需,儘管開口,我謝宗元必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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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四大真人 下賜雲砂

  兩日之後,凕滄派,無涯殿。

  殿中瑞靄千條,清氣繚繞,玉台之上分別端坐四人,分別是師徒一脈四大洞天之主,孟,顏、朱、孫四大真人。

  只是此時每一個人的相貌都是模糊不清,似是光影飄忽,如真如幻,竟然個個都是分光化身來此。

  坐在正中的孟真人目光下移,看向此刻站在殿下的一名弟子,沉聲道:「莊不凡,我門眾弟子可曾安然得返?」

  莊不凡躬身道:「回稟真人,已全部帶回。」

  「可有損傷?」

  「未曾。」

  孟真人又道:「聽聞此次是一名叫張衍的弟子引走妖孽,方才避免我弟子遭受屠戮,此事屬實否?」

  莊不凡道:「經弟子查證,此事為真。」

  這時,坐在末座上孫真人突然插了一句,道:「原來是張衍,不知此子現在是何修為?」

  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分明是指自己和張衍有故舊,顏,朱兩名真人不由對視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莊不凡想了想,道:「應是明氣三重,還未凝結玄光之種。」

  孟真人點點頭,道:「不凡,此事你辦得妥當,你且去吧。」

  「是。」莊不凡躬身拜退。

  待他走後,孟真人目不旁視,道:「此番我門中弟子遇襲,方震此子資質雖高,但心性不穩定,只顧私利,置同門安危於不顧,顏師弟,你的弟子,如何處置你看著辦。」

  在他左手處,顏真人淡漠的語氣傳來,道:「大師兄,我已收回授予他的五火神兵圈,並罰他閉門思過。」

  孟真人點了點頭,不再提此事,又道:「看來三泊湖妖處近來又不安穩了,諸位師弟需告知門下弟子,早作提防。」

  坐於他右側的朱真人哼了一聲,道:「三泊不清剿乾淨,我凕滄派總是如芒在背。」

  孟真人點頭稱是,道:「先前掌門師尊只是礙於三泊有碭域水國在背後支撐,是以並未曾下得狠手,如今我門中已拿到水國金書,雖然水國之內局勢不穩,但有此大義在手,我等便有不少時間可用,如今他們先忍不住那是最好,師尊之意,是在半年之內剿滅三泊。」

  朱真人詫異道:「半年之內?是否太急?」

  孟真人嘆了一聲,道:「我東華洲之地,玄門修士佔了十處靈穴,天機佔盡,六大魔宗則佔了六處魔穴,這些年來雖然頗為安分,但總是不小的隱患,前日掌門在暗中推算,東華洲千年魔劫將至,六大魔宗的實力必然再上層樓,我派如能及早拿下三泊,擴充門中實力,渡過此劫的把握便大了一分。」

  其餘三位真人聞聽此言,都是心中一凜,都道:「既如此,我等無異議。」

  這時,孫真人出言道:「說起這水國金書,便是那張衍出使水國後帶來,依我看,當為此記一大功。」

  朱真人面有不悅,道:「師弟此言差矣,姬九殤拿出金冊,此乃是掌門師尊先前所謀,怎反倒成了張衍功勞?」

  孫真人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張衍當機立斷,提早帶回金冊,又何談攻伐三泊?此舉又怎會無功?」

  朱真人駁道:「便是記功,依我看,也只是小功而已。」

  見兩人爭執,顏真人先是看了看孟真人,再開口道:「兩位勿爭,攻伐三泊此仍是隱秘之事,此刻據此為賞,甚為不妥,依我看,還是待平了三泊之後,再行定奪不遲。」

  孫真人淡淡一哂,道:「好,我便不提此事,但張衍此次主動引走妖孽,避免百數弟子遭受毒手,勇於擔當,此亦可為一大功。」

  朱真人冷冷道:「張衍此子,卻是周掌院門下,師弟何故如此上心?」

  久不出聲的孟真人這時開口道:「不然,此子雖拜入周掌院門下,但是修煉的卻是孫師弟的《瀾雲密冊》,也可算是我等一脈。」

  朱真人哼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顏真人看了看四周,主動道:「此番是我座下弟子德行有虧,這張衍如今已到了明氣三重境,定要凝練玄光之種,也罷,我便被賜他一粒上好雲砂,助他一助,諸位以為如何?」

  孫真人點頭道:「可。」

  孟真人望瞭望朱真人,見他並不出言反對,便點頭道:「既如此,師弟便去安排吧。」

  顏真人站起身,稽首告退,光影一閃,卻是從蓮台上消失不見。

  他走後,朱真人也不告辭,就無聲無息走了。

  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孟,孫兩人。

  孟真人看了一孫至言,緩緩道:「孫師弟,我知你當初有意栽培張衍,可為何後來又不聞不問?且後來周崇舉欲收他做弟子,若你來我處,也未必能遂了他的意。」

  孫真人肅然道:「大師兄,我師徒一脈,百年內未曾出過一名真傳弟子,張衍入了上院後卻是太過招搖惹眼,所以我故意晾他一晾,一來看看他心性如何,二來免得幾大世家過分著眼於他,對他不利,拜在周掌院門下,卻是我順勢而為之。」

  渡真殿中的長老,亦或是掌門之位,只有真傳弟子才可得繼,如果師徒一脈一旦對張衍過分關注,玄門世家難免會心生警惕,定將全力打壓於張衍,如今擺在周崇舉門下,卻是令世家安心之舉。

  孟真人點點頭,嘆道:「師弟此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孫真人卻笑道:「不過如今看來,錐子藏於囊中,果然是藏不住的。」

  孟真人呵呵一笑,道:「既然藏不住,便讓他冒出尖來,只是如此一來,不知他能夠擔當得起呢?」

  孫真人淡淡道:「如是張衍能過得這關,我等又何吝扶他一把?」

  與此同時,微光化定大名洞天中。

  站在下方的方震正忐忑不安地看著上方閉目端坐的顏真人,這時,一道光芒閃過,分光化身重新回到了軀殼之上,雙目緩緩睜開。

  方震見狀,連忙上前問道:「阿父,如何了?」

  顏真人皺眉看了他一眼,不悅道:「我不是說過,在此處你我不許以父子相稱麼?」

  方震連忙低下頭去,道:「是,恩師。」

  「嗯。」顏真人點了點頭,「你此事若無張衍此子說得那番話,本是小事一樁,如今孟師兄過問了,我也不好過於徇私,今後幾月你哪裡也不要去,安心在洞中修煉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便可。」

  凕滄派有五功三經,十二神通,只有為門中立下足夠功德之人才得傳授。

  功德院中,十五小功積一大功,六大功為一上功,《坤玉微塵功》更需立下三大上功之後才能傳授,可為了培養方震,顏真人竟然早已私下傳給了他。

  方震想起張衍先前罵的那番話,不由恨聲道:「這張衍真真該死!」

  顏真人沉聲道:「張衍此人也是異數,孟師兄和孫師弟似有意扶植於他,你莫要多事。」

  方震急道:「恩師,難道此事就算了不成?」

  顏真人拂塵一揮,目光閃過一道精芒,道:「你切莫著急,我之門人豈容他來多嘴?我自會為你出氣,況且以他真傳弟子的身份,將來一旦修為有成,定會打亂我原先所謀。」

  師徒一脈中,所收弟子也有上下高低之分,資質悟性出眾的弟子都是集中全力培養,丹藥,法寶,功法,都是這些人優先,但是末輩之中,並無特別傑出人才,顏真人原本造勢想把方震扶上來,但沒想到這一回一時不慎,卻是跌了個跟頭,而且將來方震若想出頭,必須要將張衍打壓下去方可。

  方震大喜,道:「不知道恩師如何處置他?」

  顏真人淡淡一笑,道:「我賜一枚雲砂於他,助他早日結成玄光。」

  方震聞言,不由大叫道:「阿父,你要幫他?」

  顏真人怫然不悅,道:「你懂什麼?他乃是真傳弟子,無論是出外殺伐,還是立功行德,玄光境下皆可回絕,我豈能讓他安安穩穩修行到門中大比之時?」

  方震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道:「阿父是說,讓他早日一步到玄光境中,再命他為門中立功,那便好玩弄於掌心了?」

  顏真人撇了他一眼,「你總算明白了一點。」

  善泳者溺於水,這就如凡間會武之人一般,普通人不善技擊,反能安穩一生,但懂了技擊,有了用武之地,一個不慎,便易遭橫死之禍。

  顏真人冷冷一笑,道:「此法孟師弟和孫師弟便是知道我的用意,他們也定然不會阻止。」

  他這個方法是陽謀大勢,不愁張衍不就範,到時再隨便安排他去殺一兩個魔頭妖孽,便是能保得性命,失敗次數一多,便也再無崛起之力。

  要知道玄光境修士縱然修為相同,但若沒有上乘功法,沒有名師指導,真正爭鬥起來,與自小辛苦培養的弟子相比那是天地之別。

  方震想了想,道:「如是孫真人暗中傳他秘法……」

  顏真人冷笑道:「再是天縱之才,門中哪一門功法不是要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苦修?便是我傳你的坤玉微塵功,你練了十四年,有靈藥外功相助,也不過是堪堪小成,這張衍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所能修行的功法更是寥寥無幾,又豈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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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金屬雲砂 正清執事

  日入時分,靈頁島上來了一名修士,親手將一枚雲砂交到張衍手中,只言是他那日救了百數同門,是以某位真人下賜,用作酬功的。

  竟然賜我雲砂?

  張衍暗中觀察,發現此人神色表情都沒有異樣。

  回到洞府中後,他尋思了一下,覺得此事也是合情合理,不過來人卻並沒有說是哪位真人下賜,要麼是他確實不知,要麼是得了關照,所以故意隱去。

  如果是後一種,那麼就值得玩味了。

  將雲砂拿起,放在手中細細觀摩。

  此砂形如大珠,飽滿圓潤,剔透瑩亮,內中似有雲霧滾動,讓人想起天上翻騰雲海,放到凡間去,便是一件稀世珍寶。

  張衍用手掌摩挲了幾下,發現雲砂中散發出一種讓人親近的氣息,掌心處更是傳來一股強大吸力,身體中的精元蠢蠢欲動,似乎只要自己的意識一鬆,閘門一開,就會被牽引過去。

  張衍讀過不少描述此物的道籍,從記載上來看,這枚雲砂品質倒是上等。

  下等雲砂質地灰暗,靈氣厭棄,勉強煉化,也成不了氣候;再高一等,雲砂生光,靈氣附著容易,能斂能收;再往上去,雲砂色澤通亮,靈氣親近,煉化時有如無有滯礙,水到渠成。

  而最後一種,便是眼下這枚雲砂,天生便能吸引靈氣,無需動作便能養化精元,仿若與人身同出一源。

  他微微一笑,不管你是否玩弄機巧,自己有殘玉在手,又有何懼?

  他坐定蒲團,心神往下一沉,入了殘玉後,按照太乙金書的法門,放開束縛,任由精氣一股腦往雲砂處匯聚而去,體內由靈氣滋養出來的精元瞬間便來了個涓滴不剩。

  他在玉中探究摸索,連續三天三夜才退了出來。

  這時他雙目清明,神色中有了一絲瞭然的意味。

  按照太乙金書所說,練此功法,需凝練兩枚玄光之種,一取火性,二取金性,繼而再出兩氣玄光,對敵時金火交攻,盤纏攪磨,自能銷金熔鐵。

  由於凝練兩種玄光的法門並不相同,他原本以為這是功法轉化之間的變化,現在才知,原來這說得是雲砂之屬。

  想想也是,這雲砂本是五行神砂中的精華凝聚,自然也是也分五行相屬,而手中這枚雲砂,恰恰便是金屬之性。

  在殘玉中演化時,當元精匯聚其上,煉化金性法訣尤為活潑靈動,契合完滿,但在煉化火性法訣時,效果卻差了不止一籌。

  張衍不由失笑,這位真人怕是以為自己修習的是瀾雲密冊,偏向水屬,所以煞費苦心地自己尋了這麼一枚金屬之砂。

  如果他當真只修瀾雲密冊,依靠這枚雲砂修煉,縱然不影響他的修為精進,但到他凝出玄光時,與他人一比,難免等而下之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他本身真的只是下下品的霧相,那也確實也無所謂雲砂是什麼相屬了,能有一枚上等雲砂凝練玄光已是僥天之悻,還談什麼奢求?

  即便知道不對,恐怕也一樣要收下。

  可惜,對方並不知道自己修煉的是《太乙金書》,這枚雲砂卻反而是幫了他的大忙,省去了他一番辛苦,無意中還解決了一個疑惑。

  只是這樣一來,他還需去尋找另一枚火屬雲砂,這卻有些難辦了。

  在原地踱步了幾步後,他猛一抬頭,有了!

  被他殺死的王盤本身修煉的是火屬功法,而且也堪堪到了明氣第三重,下一步便是凝結玄光之種,他沒有道理不早作準備。

  而且王氏族人中還有不少是在赤霞島上修行的,族中肯定備有火屬雲砂!

  自己有《赤霞丹火卷》在手,如果與王家交換,想必不會拒絕。

  此事可拜託謝宗元出面,有他居中調節,十有八九可成!

  想通了這一難題,張衍心情為之一暢,從洞府中走出來,來到島上一條寬闊內河旁,目注下方,只見一條通體金鱗的妖蛟在其中翻滾,嘶吼連連,不時掀起洶湧驚人浪花,如是在大海之中,相信已經是波濤席捲,大浪奔騰。

  張衍挑起眉毛,只是一條還未化形的金蛟便有如此驚人威力,若是真龍,又該有多大威勢?怕是翻江倒海也是等閒之事。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蘇奕昂曾說,九曲溪宮下有一處龍府,下面還有一條萬年蒼龍的遺蛻,渠昌,金蛟,蒼龍,這三者莫非有什麼聯繫不成?

  可惜渠昌被他打死,元靈也散了,就算能夠活擒,此妖也神志不清,自己又不會搜魂術,想必也問不出什麼來,琢磨了下,他從袖中拿出一方美玉,道:「蘇奕昂,你可知你兄長所練的是什麼功法?」

  蘇奕昂在美玉中只能勉強維持神魂不散,但是已大不如前,顯得萎靡不振,如果再不找到一具軀體,恐怕沒個兩三年,他自己也該散了,所以平時他能不動就不動,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只是全力維繫那一絲元靈不泯。

  此刻聽聞張衍問話,他不敢不答,有氣無力地說到:「稟師兄,我大兄所練的功法甚是隱秘,我並不知曉,只是他每逢行功運氣便要躲在地窖之中,聽下人說,有時會有嘶吼嘯吟的聲音傳出來。」

  嗯?

  張衍聽了之後,心中摸到了一絲線索,暗暗吃驚,這蘇奕鴻……莫非是要以人身修妖功?

  他看過水國的《元命金果書》,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妖修到了明氣三重後,便可從上古大妖的屍骸上取下一骨,植入自己囪門之中,感應血脈中那一絲大妖之血,用來滋養煉化,待煉活這塊骨頭後,再把身體中的舊骨一一化去,如此每提升一個境界便換一副身骨,到了最後便能重現上古大妖之身。

  這方法不愧妖修之法,本身便有一股蠻荒氣息。而且此舉需有上古大妖之血的傳承,非人身和普通妖族可以為之,所以珍王也不怕張衍學了去。

  可是張衍卻隱隱覺得,蘇奕鴻怕有瞭解決之道,若真的如此,一旦讓此人得了那蒼龍遺蛻,大成之後,便是上古天妖之軀,不壞不死,天下間還有誰能攔得住他?

  正思索間,卻見水花一翻,飛濺了上來,打濕了一大片泥土,似是河中那條金蛟覺得存身之地太小,所以不耐翻滾起來。

  張衍目光一轉,看了過去,這條金蛟的出現絕對不會無因,說不定還是關鍵所在,他兩步來到湖岸邊,向下看去,道:「我問你,你可願認我為主?」

  他說話的時候居高臨下,語氣中自然帶有一股威勢。

  只是那金蛟似乎並不買賬,伏在水中一動不動地瞪視著他。

  兩者對視許久,雖然金蛟眼神兇猛,只是眼底卻有一絲掩不住的懼意被張衍捕捉到了,那是因為身困此處,生死全由他人一念之間,不由它不怕。

  張衍一笑,道:「有趣,我知你非我捕獲,又是遭了劫難這才受困,所以心中不服,此刻你既不願,我不來勉強你。」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隻潔白光亮的瓷瓶,拔開塞頭,攤手倒出一枚丹藥,屈指彈入水中,「你化形失敗,這枚化形丹對你已無大用,但卻可助你脫去橫骨,能開口人言,三日之後,我會再來問你。」

  金蛟看著那枚在水中載沉載浮的丹藥,猶豫了片刻,終於將這枚丹藥吞服了下去,然後往水下一鑽,煉化藥力去了。

  張衍站了片刻,正想回轉洞府,卻聽到島外一聲嘯音,似乎有人來訪。

  他腳下生出一團雲霧,慢慢浮上天空,見對面空中浮著一艘踞雲飛舟,上面立著一個身著道袍的修士,修為與自己相差彷彿,便拿出牌符打開禁制,道:「道友來此何事?」

  這人面無表情,面容上似乎始終罩著一層厚厚的寒霜,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塊牌符,冷聲道:「我名莊責,乃正清院下執事,今奉莊不凡師兄之命整肅門風,自今日起,自他以下各輩弟子,一律不得蓄養妖魔姬妾,今後出入門中皆需符令玉牌,各島各峰一月搜檢一次,如有違背,自有門規處置。」

  莊不凡?

  張衍眯了眯眼,他對這人可謂印象深刻。

  那日他本想繼續前往昭幽天池尋找雲砂,可是這人一句話也不說,一抖衣袖,便將自己和一眾弟子帶了回來,根本不容他們回絕。

  後來問了謝宗元才知道,這是凕滄派十二神通之一,名為「大羅天袖」,是專門收拿法寶所用,據說練到極致能收攝江河湖海,三山五嶽,當年凕滄派開派祖師便是用此法一氣裝了九座名山搬來門中。

  一百六十年前,莊不凡便是真傳弟子,後來又拜在朱真人門下,修為深不可測。

  門中有十大弟子,師徒一脈佔有四個,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十六年前,他被派出去鎮壓一處小魔穴,近日才返回山門,接了正清院的敕令,得了副掌院的司職。

  正清院掌門中刑法律令,什麼不得蓄養妖魔姬妾,分明是莊不凡新任司職,正要樹立自己權威,所以拿此事來大做文章。

  見張衍不答,莊責哼了一聲,又道:「我容你三天時間,如不把島上妖姬處理乾淨,我自會親來出手,幫你整肅!」說完,他一稽首,轉身便要離去。

  張衍聽聞此話後,目光中陡然射出一股銳利之色,冷笑道:「哪裡來的蟊賊,竟敢冒充正清院執事?與我留下吧。」袍袖一揮,一道藍色劍芒便直奔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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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劍創莊責 正清之漏

  莊責驚覺藍芒及體,慌忙之下一閃身,星辰劍丸毫不留情地落下,當場就將他乘坐的飛舟斬成兩段,愣怔了一下,他氣急而叫:「張衍,你大膽,你不知道我是……」

  張衍哪會跟他廢話,手指一點,劍丸在空中一轉,又斬了過去。

  見張衍雙目冰冷,莊責心頭一陣悚然,來不及多想,急忙一掐法訣,「嘶」的一聲,亦是一枚白色劍丸衝起,飛在空中,再往前一躍,就要上去阻住。

  哪知道兩者將要碰撞之時,那枚星辰劍丸卻彷彿有靈性一般,突然一轉,便繞了過去,莊責不由大驚失色,急急扭動著身體往後退去,死命催動自己的劍丸糾纏上去。

  但是張衍的「重浪高疊」劍勢一經展開,又哪裡是那麼容易擋住的?

  劍丸在空中連連轉動,等氣息疊加到二十四口時,圍繞在旁點點星屑噼啪炸響,藍芒已如火焰一般熊熊高熾,聲勢極為駭人。

  莊責左右遮擋,疲於奔命。

  見他已後力不濟,張衍不再猶豫,法訣一催,劍丸陡然下落,「錚」的一聲敲在了對方的劍丸上,這枚普通劍丸只是金白之物鑄就,怎麼抵擋得住星辰精砂的撞擊?仿如繃緊的琴絃一下被拉斷,頓時爆裂開來。

  心神相連的劍丸被破,莊責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還來不及有所動作,又見那道藍芒勢不停留地向他衝來,驚懼之下,他狂吼一聲,身上飛出一面四四方方的灰色小旗,抓住旗杆迎風一展,旗面滾滾而動,瞬息間便漲大了數十倍,如同烏雲一般將自己身體遮在了後面,隔絕了兩者間的視線。

  張衍冷嗤一聲,駢指一點,又是一道青芒從袖中穿出,其速度竟是比那劍丸有過之而無不及。

  「撲哧」一聲,青芒竟直接穿透此旗,只聽一聲慘叫,血雨紛飛中,莊責那條持旗的右手便被斬了下來,頓時心膽俱寒,哪裡還敢停留,左手摀住受創的部分,轉身就逃。

  還未跑出多遠,一道青芒便追了上來,從後脊打入,再從肚腹前穿了出去,他悶哼一聲,從空中掉落下來。

  張衍趕上前,一把將其抓住,順手拍暈,就這麼拎著回到島上,甩手丟在了地上,向著迎上來的羅蕭說道:「用些丹藥吊命,別讓他死了,此人我另有用處。」

  羅蕭訝道:「老爺,此人果真是假冒?」

  張衍搖搖頭,笑道:「此人應是莊不凡手下,不然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什麼?」羅蕭驚道:「那老爺將他抓了,莊不凡豈不是會對老爺不利?」

  那天她見了莊不凡的神通,心中也駭然不已,大羅天袖一展,便是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生出一種擋無可擋,避無可避的感覺,根本無從化解。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擒此人,自然有我的道理,莊不凡雖然修為不凡,但在門中卻仍需按門規行事,豈能由他任意妄為?你且看我如何擺弄他。」

  羅蕭對張衍很是信服,聞聽此言,心神一定。

  張衍不慌不忙回到洞府中,取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再捲起塞入嘯澤金劍劍柄中,拿在手中念了個法訣,一道金光騰空而起,往丹鼎院方向去了。

  一頓飯的功夫,金劍回轉,他拆開書信一看,心下瞭然,他目視遠方,暗自冷笑道:「莊不凡,我與你本來毫無瓜葛,不過既然你欺上門來,我豈有不回敬之理?」

  他站起身,取出真傳弟子的道袍換上,又將羅蕭召進來叮囑了一番,隨後放出飛舟,將昏迷不醒的莊責帶上,一路往正清院飛去。

  正清院位於玄龜陸洲九峰之一,天囚峰之上,院外一字排開七塊巨碑,上刻凕滄派門規戒條,每塊碑上都趴伏著一隻狴犴,虎視眈眈地看著來往之人。

  院門前無玉無金,只是鋪陳大條青石,一直從院前空地延伸進去,直入內堂。門口有兩座高雲望闕,簷上各自懸掛七口殺劍,左右下置一鼓一鑼,一主生發,一主絕死。

  張衍越往前靠近,便越覺整個山頭都被一股肅殺剛穆之氣所籠罩。

  遠遠他便操舟從雲中降下,將莊責弄醒,提了他便往山門上走去。

  莊責一醒來,見自己居然身在正清院前,又驚又喜,大叫道:「張衍,我乃正清院執事,莊副掌院座下,你居然敢動手傷人?你這無法無天之徒,你張狂之至!你罪無可恕!我要稟告莊副掌院,廢去你一身修為!」

  張衍對他的話毫不理睬,提著他一路上到正清院山門前,然後把莊責往地上一丟,任由他在那裡嘶吼叫鬧。

  這裡有百多名手持金斧力士分列兩側,聽了莊責的話,人人看向張衍的目光都是充滿了異樣,這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傷了執事還敢到正清院前來耀武揚威?

  不過張衍面色平靜,好似渾不在意,想必有所依仗,眾人未得命令,也不敢妄動,一時間,正清院門前除了莊責的叫罵聲,竟沒有一個人敢有所動作。

  往來路過的弟子都是紛紛側目,一個個目瞪口呆,這些大多是來此領罰,哪個到這裡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裡像張衍這樣肆無忌憚,居然敢抓了正清院的執事丟在門前?不由紛紛停下腳步,觀望起來。

  一名執事弟子見狀不妙,匆忙進去稟告。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名中年修士走來出來,這人骨骼寬大,臉型圓胖,頭上梳著道髻,未曾戴冠,看到張衍身上那身真傳弟子的服飾時,他微一皺眉,接著目光又在莊責身上看了兩眼,見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還被斬去一臂,分明是受了重傷,眉頭皺的愈發緊了,目注張衍,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正清院前喧鬧?」

  張衍還未開口,躺在地上的莊責便嘶聲叫喊起來:「潘副掌院,我名莊責,乃是莊副掌院座下執事,此人名為張衍,今日我奉命前去宣讀莊副掌院令諭,要清肅此人島上妖姬美妾,哪知他不但不聽管教,反而將弟子一條手臂斬了去,還請潘副掌院為我做主啊。」

  潘副掌院沉聲問道:「你說你是正清院執事,有何為證?」

  莊責忙道:「我身上有牌符為證,院中亦有人識得弟子。」

  潘副掌院吩咐身旁執事弟子,道:「去將牌符拿來!」

  執事弟子連忙上前,從莊責身上取出牌符,再交到潘副掌院手中。

  潘副掌院查驗過後,又去喚了一名弟子前來辨認,待確認莊責的確是莊不凡座下,他眼神凌厲地掃了一眼張衍,道:「傷了我正清院弟子,你還有何話要說?」

  張衍卻是絲毫不懼,指了指腳下莊責,道:「潘副掌院,此人既然是正清院下弟子,那麼我倒是要問一句,院中名冊上可有他的名字?」

  這句話一出,潘副掌院臉色一變,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竟然一時開不了口。

  張衍淡淡一笑,他所料不差,這個漏洞,哪怕是正清院中的人也會不自覺的忽略過去。

  凕滄派中,各院記錄在冊的司職名額其實沒有多少,每院大多只有十數人,比如掌院,掌閣、執事之流,因為一旦領了司職,門中就需下賜靈貝,神砂,丹藥等物,而且數目不菲,所以這些名額就是一塊塊肥肉,早已被世家和師徒一脈瓜分乾淨了。

  領了執事司職的人都是大有來歷,各院掌院根本支使不動,但他們也無力改變,只好又另外安排了人手來為自己辦事。

  百數年來,眾人都以習以為常,可這些人雖然自稱在院中擔任司職,但實際上卻也只是掛個名而已。

  就如張衍自己,擔任了丹鼎院監察,但這是虛職,有名無實,也沒有名字記錄在冊,所以他不可能再在門中再拿一份下賜,他的威權都來自於周崇舉,若周崇舉一去,他這個身份就是擺設。

  若按照門規較真起來,莊責只不過是莊不凡的下人,所以他沒有資格稱自己為正清院執事,之所以氣勢凌人,無非是仗著莊不凡的勢,但如果一旦把這張皮掀開,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是。

  張衍冷聲道:「正清院,即是正本清源之意,此人分明不是正清院中執事,為何冒稱此名?還敢威迫真傳弟子,分明是莊不凡在背後縱容,為己謀取私利,莊不凡身為副掌院,自身不正,又何以正人?」

  見張衍大帽子一頂頂扣上去,潘副掌院的表情從最開始的愕然,繼而變得微妙,最後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天張衍擒了莊責過來,還扔在正清院前,分明就是想把事情鬧大,掃莊不凡的顏面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是給人送上了一個攻擊莊不凡的口實。

  正清院掌門中刑罰,權利很大,副掌院之職歷來都是眾人爭搶的位置,莊不凡坐上此位沒有幾日,本身還不穩當,盯著他的人比比皆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必然會被群起攻之,這個司職又如何做得長久?

  潘副掌院心中冷笑一聲,「莊不凡啊莊不凡,你一來便頤指氣使,視我等如無物,還說什麼要整肅門風,沒想到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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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劉韜訪友 海眼魔穴

  三日之後,丹鼎院掌院周崇舉面見掌門,說自己弟子張衍蓄養的一批妖姬,原是從水國買來送予自己的,只是暫且安置在弟子處,莊不凡沒有查明內情便妄下決斷,處事太過浮躁。

  孫真人也頗有微詞,言道:「各家蓄養妖姬,又未曾違反門規,莊不凡此舉徒然攪亂人心,平白掀起風浪。」

  這兩人一開口,這件事頓時鬧得沸沸揚揚,各種質疑聲喧囂塵上,莊不凡被顏真人叫去一頓訓斥,鬧得灰頭土臉,之後又去掌門處請罪,勉強保住了正清院副掌院之位,卻再也不敢提整肅門風之事。

  而挑起此事的張衍卻反而無人關注,安穩地在洞府中修煉。

  在他看來,莊不凡還是太過心急了,幾乎是在擔任副掌院的司職後便迫不及待的出手,便是不針對他而來,稍有疏漏,也容易讓人抓住把柄攻訐。

  實則坐在莊不凡那個位置上,隱而不發才是最穩妥的。

  他看向靈頁島外,此刻夕陽晚照,燦霞一片,水天之間,似被沾了硃砂的畫筆重重抹了一把,他興致忽起,突然想到今日便是與那條妖蛟約好的最後一日,便喚上羅蕭,走出洞府,往河岸便走去。

  順著溪流一路步行,一頓飯的功夫,他便來到那條水花翻滾的內河邊,看了幾眼,輕笑道:「你也無需躲藏,我知你在這裡,我三日前所說,你考慮的如何了?」

  「悶死我了,悶死我了。」金蛟的頭顱「撲」的探出水面,幾日不見他已能開口說話,只是一張嘴卻是連番抱怨,「你這島上沒有大魚大蟲,清湯寡水的,整日就吞服一些沒有滋味的丹藥,且這裡狹小逼仄,我也翻騰不開,甚是難捱。」

  張衍玩味地笑道:「放你出去倒是並無不可,只是你卻需認我為主。」

  金蛟弓起脊背,不服氣道:「我為何要認你為主,你修為也不高,我若認主,不妨認一個修為高深的修士,便如,便如那日帶你回來那人。」

  「哦,你是說莊不凡?你倒是心氣高。」

  聽到對方貶低自己修為,張衍卻是一點也不惱怒,反而被引出一股豪情,「我現在修為雖不如他,但不等於我日後不如他,百年之內,我定可趕上此人。」

  金蛟眼珠一轉道:「那不妨我與你立個賭約,若是你百年之後能勝過此人,我便認你為主,如何?」

  張衍伸手指了指它,笑道:「好狡猾的妖蛟,你當真以為我會上當,便是我日後能勝過他,難道還白養你百年不成?你這只佔便宜又不願意的吃虧的性子,活該化形失敗。」

  金蛟悻悻道:「若不是我早早尋了退路,已被人捉了去,十死無生了,渡過此劫又有何用?」

  張衍饒有興趣地問道:「哦?被誰捉去?」

  金蛟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閉口不言。

  張衍一笑,也不再繼續追問,而是指著身邊站著的羅蕭,道:「你看我身邊這位道友,也是一位妖修,我看你的氣血元精對她來說大有補益,若是讓她吞了你,想必她的修為能更進一步。」

  金蛟看了看羅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

  張衍見金蛟眼珠亂轉,卻沒有什麼表示,於是一擺袖子,道:「羅道友,既然他不肯認我為主,那便算了,便任你處置了吧。」說罷,他作勢欲走。

  羅蕭盈盈一個萬福,道:「多謝老爺成全。」

  見張衍轉身就要離去,又見羅蕭充滿寒意的目光望來,金蛟不由急了,道:「你莫走,你莫走,我認你為主便是,認你為主便是。」

  張衍立住腳步,心中好笑,這妖蛟如此狡猾,沒想到這麼沒有骨氣,稍作威脅就軟了下來,正要回頭,這時卻聽天上有人道:「張師兄可在,謝某來訪。」

  那條金蛟一聽,頭往水下一埋,便不見了身影,張衍見它樣子,哼了一聲,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金蛟在水裡咕噥了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拖一刻是一刻。」

  張衍正取出牌符打開禁制,聞言搖頭失笑,這金蛟性子也算有趣,反正在這裡也逃不了,也不用急著去逼它,就當放著解悶吧。

  謝宗元的飛舟從天空緩緩落下,大聲笑道:「張師兄,你可是將了莊不凡一軍啊,好手段,好手段,謝某佩服。」

  張衍拱了拱手,道:「謝師兄謬讚了,張衍所為,不過因勢利導罷了。」

  這時,站在謝宗元身邊一位年輕修士開口道:「好個因勢利導!各家各院與三泊交戰多年,如今誰不養幾個妖姬撐場面?若是任由莊不凡這般胡攪下去,也必是天怒人怨之局,張師兄說起來卻是救了他一回。」

  嗯?張衍不由認真看了這人一眼。

  這人也是明氣三重修為,面相圓潤,唇如丹朱,皮膚白皙如玉,五指如婦人般纖長飽滿,竟然是男生女相,要不是聲音雄渾有力,肩膀也算寬闊,喉頭有結,幾乎錯認為是一位美人。

  「不知道謝兄身邊這位……」

  謝宗元拉過身邊這人,介紹道:「此是劉韜劉師兄,在纓仙島修行,也是一個逍遙客。」

  劉韜拱手道:「久慕張師兄大名了,休聽謝師兄胡言,什麼逍遙客,我本是寒譜出身,也只有謝師兄這等人才把我當個人物看。」

  謝宗元不悅道:「什麼寒譜世家,我雖是謝氏族人,但從來不以出人論人,也從來未曾看輕天下英雄。」

  劉韜一笑,道:「是師弟我失言了。」

  張衍與兩人客套了幾句後,把將他們引入洞府中招待,他這裡尚有不少從王盤處搬來的美酒,平時從來不喝,此時正好端上來款待二人,再命魚姬美人去捉了百多條墨石鰣來。

  這些魚姬都是在水國受了調教,慣會服侍人的,自也懂烹飪之道。

  見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張衍一時興起,命數十名力士把一艘遊船推入大澤中,將美酒盡數搬上船來,與兩人來個泛舟賞月。

  墨石鰣本就是美味,再經魚姬炙烤之後,吃得兩人大快朵頤。

  謝宗元此刻毫無一點世家弟子的風範,有些放浪形骸,大聲道:「痛快,痛快,平時可不能放開手腳品嚐如此美味,看來我要多多拜訪張師兄才是。」

  劉韜亦是點頭道:「便是這美味,今日便不虛此行。」

  張衍舉杯道:「兩位若能常來,那是張衍之幸,來,喝酒。」

  三人舉起酒杯,皆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三人都感覺彼此親近了一些。

  又聊了幾句後,劉韜突然道:「不知兩位師兄可曾聽說,掌門師尊要在半年之內剿滅三泊湖妖?」

  「不錯!」謝宗元點點頭,放下酒杯,道:「我也聽到了這個傳聞,據說是掌門在籌劃一樁大事,是以急於擴充門中實力,我輩弟子若在此役中立下大功,甚至洞天福地都有可能賞賜下來,而且三泊之中,除了我凕滄派少有的神砂草藥,更有五處深湖貝場,據說此次如有弟子能斬下三泊妖主任意一人的頭顱,掌門便允許他派外開府。」

  劉韜目光閃爍,把玩著手中酒杯,道:「派外開府,果真能如此,倒也值得搏上一搏。」

  謝宗元喟嘆一聲,道:「可惜,我等都是明氣三重修為,即便在這一兩月中凝出玄光之種,一年半載也到不了玄光境,上去征戰殺伐不過是徒然送死而已。」

  劉韜卻大有深意的一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兩位師兄有意,小弟我倒是有一法。」

  張衍微笑著不說話,謝宗元卻道:「龍師兄若是知道什麼,不妨直言。」

  劉韜緩緩道:「兩位,可曾聽過我門中一處海眼魔穴?」

  謝宗元若有所思,道:「倒是略有耳聞。」

  張衍倒是不知,但他卻不急著開口,只等對方下文。

  劉韜眼中熠熠生芒,道:「我凕滄派所居龍淵大澤之下,是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生機旺盛勃發,乃是萬中無一的修煉洞天,但能在穴眼中修行的,只有掌門一人而已,不過這世上另有十大魔穴,靈氣之充溢倒也絲毫不亞於靈穴,其中魔門六宗佔了六處,其餘四處卻不為人所知。」

  頓了頓,他左右看了張衍和謝宗元一眼,道:「這處海眼,便很可能便是那四處魔穴的分穴之一,其中靈氣,堪比各位真人所修行的上等洞天,若是我等能去那裡修行兩月,能抵外界修煉數年,如能練成玄光,屆時出來,還趕得及在攻伐三泊之戰一顯身手。」

  張衍目光一閃,出言問道:「此處魔穴,竟然在我凕滄派門中?」

  劉韜點頭道:「龍淵大澤極西之處,便是那處海眼所在之地,那裡有一處『守名宮』,有一位修為高深的女仙在那裡修行。」

  謝宗元皺眉道:「聽聞魔穴內有天魔遊蕩,變化萬端,擅會蠱惑人心,而且喜食生人血肉,不知傳聞是否屬實。」

  劉韜點頭道:「倒是沒錯,門中歷來會派遣可靠弟子前去清剿其中魔頭,一來是為了歷練,二來也可增進修為,莊不凡十六年前也曾去過此處,近日才得返回,如今他修為比之十六年前不可同日而語,又練成了『大羅天袖』,正是此處魔穴的功勞。」

  謝宗元沉吟道:「攻伐三泊如要一舉而下,需調集弟子,籌集丹藥法寶,還要防備別派偷襲,這籌備之功沒有兩三月絕不可能,倒是正好趕得上。」

  劉韜看了他一言,提醒道:「只是此處危險,前去修行的弟子十有八九不能回轉,十六年前一共派出了七名弟子,也就莊不凡得以回轉,其餘兩人再無消息,我等若去,便不能太過深入了。」

  「富貴險中求,拼了!」謝宗元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擲,站起身目注張衍,道:「張兄,可願隨我等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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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五屬雲砂 太玄真光

  謝宗元這句話一問出口,劉韜的目光亦是跟著一起看過來。

  張衍灑然一笑,道:「我等修道長生,本是逆天而行,厄難險阻皆是磨練,既有方便之門在前,又怎能不去?」

  謝宗元大喜,道:「好!張師兄爽快,如此便說定了。」

  劉韜開口道:「只是入海眼魔穴卻有一些講究,也不宜操之過急,還需做好準備才是,譬如守名宮那位女仙卻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前去,每人需上納五百枚靈貝。」

  謝宗元不在意的一揮手,道:「區區之數,不必放在心上,這些都包在師弟我身上。」

  謝氏為十二巨室中排名第二,謝宗元又是嫡系弟子,千數靈貝,自然不在他的話下,而且又能借此接納張衍和劉韜,怎麼看都是划算的買賣。

  劉韜這時站起身,向張衍和謝宗元各自拱了拱手,道:「不瞞兩位,我認識一位道友,他早已過了明氣三重,由於資質所限,花了三年時間才凝結玄光之種,卻是遲遲不能突破,此番他也有意前往。」

  謝宗元一怔,隨即毫不介意地說道:「既是劉師兄的朋友,自然也是可交之輩,一起來便是,下得魔穴也是危難重重,多一人便多一分力。」

  劉韜笑道:「自然不會叫謝師兄平白破費,此人也是寒譜出身,雖然家族早已沒落,但祖傳有一件法寶,名為『沉香舟』,可入千丈深潭,此去魔穴海眼,亦在大澤之下,若是閉氣而去,難免消耗元真,有了這艘寶舟,正可載我等前往。」

  謝宗元欣喜道:「好,劉師兄考慮得周到,小弟我回到族中後當也發動族人,看看可否得知魔穴中的一二消息。」

  他又拍了拍桌案,拉著劉韜坐下來一起喝酒。

  談妥此事,接下來三人都是放開了懷抱,盡情享受美酒佳餚,喝到興濃時分,張衍見天上月色多皎,大澤上潮水湧動,便伸手招了招,一個魚姬美人便從水中游了過來。

  他低下頭,小聲囑咐了幾句,魚姬美人欣然點頭,往水裡一鑽,便不見了蹤影。

  謝宗元好奇道:「張師兄弄什麼玄虛?」

  張衍微微一笑,道:「兩位師兄稍後便知。」

  不多時,周圍水域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燦燦華光,光暈點點,在水中載沉載浮,忽閃忽現,謝宗元和龍韜一眼望去,自身仿若在星漢銀河中盪舟泛遊,仔細一看,原來百多條魚姬美人一起浮出水來,手上都是高托一顆爍爍發光明珠,與天上明月交相輝映。

  謝宗元雙目發亮,用筷子擊打酒杯,讚歎道:「妙哉,妙哉,此景當飲一壺。」說罷,挽起袖子,一仰脖,舉起一壺酒便往嘴裡灌去。

  劉韜嘆了一聲,道:「想必這便是水國之景,『魚姬托珠』了,想不到今日在山門之中也能得見,哼,若是任由莊不凡胡來下去,怕是見不到如此妙景。」

  謝宗元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良辰美景在前,劉師兄提他作甚,大煞風景,罰酒!」

  劉韜一笑,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三人暢遊至深夜,賓主盡歡。

  約定下次見面之期後,張衍送走劉韜,卻單獨將謝宗元留了下來。

  他拱了拱手,道:「謝師兄,師弟我要拜託你一事。」

  謝宗元慨然道:「師弟不必客氣,有話但請說來。」

  張衍拿出一卷書冊,擺在桌案上,「此書名為卷《赤霞丹火卷》,是那日王盤在決爭中輸於我的,我正打算還給王氏,並願發下誓言絕不流傳出去,想請謝師兄做個中人。」

  謝宗元看了一眼書冊,收起笑容,略一點頭,道:「師弟想提什麼條件?」他心頭明亮,張衍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將此書還給王氏,要還早就還了,何必等到現在?因此一定是有什麼打算的。

  張衍道:「我要一枚火屬上好雲砂。」

  謝宗元輕笑道:「不過一枚雲砂而已,師兄盡可放心,此事由我出面,當是不難,三兩日之內,當有回音。」

  他也不去問張衍要火屬雲砂有什麼用途,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該問的他絕對不會多問。

  又說了幾句之後,謝宗元告辭離去。

  張衍也不回洞府,自斟自飲,心中卻在琢磨劉韜這個人。

  今日劉韜來這裡應該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謀劃,不過此人拉攏的對象,倒都是能對進入魔穴起到作用的,他那朋友有寶舟,謝宗元有財力有人脈,自己修為不高,在外人看來,也沒有什麼身家,為何他看上去對自己能否去這麼上心呢?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這人雖然心機深沉,但卻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此去魔穴畢竟風險很大,說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他也需做足準備,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他暗暗想道:「周師兄在門中二百餘年,想必對魔穴之事也知道幾分,不若明日前去請教一番。」

  打定主意之後,他便起身返回洞府入定去了。

  第二日天邊微露白肚,他沐浴更衣後,架起飛舟,來丹鼎院面見周崇舉,將自己要去魔穴的打算一說。

  「什麼?你要去海眼魔穴中修煉?」

  聞聽這個消息之後,周崇舉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什麼為難之事,站起來在閣中來回走了幾步後,他站定回頭道:「師弟,我問你,那日顏貢真賜你的雲砂是何相屬?」

  顏貢真便是顏真人的本名,張衍未曾聽過,但一想也知道他說得是誰,當即答道:「卻是一枚金性雲砂。」

  周崇舉冷笑一聲,道:「我便知道他這人心眼小的很,你得罪了他的弟子,他豈會有如此好心?」

  他又看了張衍一眼,「師弟莫怪我知道他的用心卻不告知你,師兄我是另有謀算,因此不怕他做手腳,只是現在你如去海眼魔穴的話,卻是有點麻煩了。」

  張衍誠心實意地說道:「師兄自然是不會害我的,不知麻煩又在何處?」

  「嗯。」周崇舉點了點頭,道:「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當年前輩走時曾傳下一門『五方五行太玄真光』,此並非修煉功法,而是萬年前太玄門留下的一門對敵法訣,據說威力極大,要我轉交給那位大氣運之人,因此二百年以來我一直我未曾翻動。」

  頓了頓,他又嘆了一聲,「直到你入丹鼎閣後,我才拿出翻了翻,卻發現其中有一步關鍵,需在玄光境之前尋得五屬雲砂,凝練玄種,我本想讓你安穩修行,再慢慢尋覓齊全後一併交予你,是以那日顏貢真賜你雲砂時我也樂見其成。」

  張衍聽到這裡不禁恍然,明明自己資質不高,而且也未曾透露自己在修行《太乙金書》,不知道為什麼周崇舉一直對自己那麼有信心,現在看來不僅是相信那位前輩的判斷,而且還有這本法訣的因素在內,因此底氣十足。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你竟打算去魔穴去修行,如今我身邊只來得及湊得三枚雲砂。」

  周崇舉從將手抬起,從袖囊中取出三隻錦盒,放在桌上打開,分別取出三枚雲砂,他指著其中這是一枚碧綠光潤的雲砂說道,「此乃木性雲砂,乃是五十年前,我在藥園之中偶得,品質極佳。」

  又指了指另一枚,道:「此為金性,是近日所得,不過比起顏貢真賜予你的,怕是差遠了,不提也罷。」

  接著他伸手拿起最後一枚,道:「此乃土性雲砂,也是近日我從外間購得,只是品質卻是差了許多,未免有些不美。」

  這世上的土性雲砂的數量是最多的,哪怕凡間也有不少,只是遺憾的是,偏偏土性雲砂的品質最難達到上乘,周崇舉身為丹鼎閣掌院,這麼短時間內,也尋覓不到。

  張衍一笑,道:「世事難全,有總好過沒有,師兄就不必苛求了。」

  周崇舉微微點頭,又嘆道:「不過仍是差了兩枚,一為水屬,一為火屬,」

  張衍琢磨了一下,道:「火性雲砂我倒是有辦法可以尋得,只是水屬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去哪裡找。」

  周崇舉聞言,突然精神一振,追問道:「哦,你能尋得火屬雲砂?有幾分把握?」

  張衍想了想,道:「八九成吧。」

  「好好好!」周崇舉連說三個「好」字,眼中光芒閃動,「你還記得我前次與你說得昭幽天池否?」

  「自然是記得的,只是那一次已到了昭幽山前,卻因遇妖被莊不凡強行帶了回來。」

  周崇舉沉聲道:「那你需再去一次,昭幽天池下百丈深處,便有那枚水屬雲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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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二上昭幽 天池妖主

  東華洲,昭幽山。

  這座嵯峨怪山山勢孤起,聳入雲中,望之如同撐天玄柱,在東華洲有「小不周」的美譽。

  而昭幽天池便位於此山山頂,到了夜間,銀漢星宿皆倒映其中,景象蔚為壯觀,因為池水之深不知幾許,有傳言說直通九幽之地,所以有人形容為「上接天河,下通幽冥」。

  這一次,張衍無風無浪地穿過小浪山,順利到達了這裡。

  這是三泊大妖桂從堯的地界,站在高處便能將周圍景物盡收眼底,且這妖主又性好清靜,是以平素很少有修士往來。

  為了穩妥起見,張衍將羅蕭喚出伴在身側,再沿著山勢向上一路上攀飛。

  飛遁一日夜後,大約第二日隅中時分,兩人終於達到了山巔。

  此時面前出現一片方圓數千里碧藍湖水。

  湖面靜謐無波,澄澈如洗,宛如一面平鏡,這裡飛鳥難渡,清氣環籠,更兼四周雲卷雲舒,如海翻騰,顯得宏深浩渺,氣象非凡。

  張衍只是站在這裡粗粗一覽,便發現這裡靈氣充沛,絲毫不在他的靈頁島之下,身側雲海湧動,有一種伸手一摸便能觸及天幕的錯覺,使人直想敞開胸懷,去擁攬這一方天地。

  興致起來,他不禁負手長吟道:「摩天弄雲靄,食氣吞仙齋,浩然朔罡風,決蕩天門開!」

  羅蕭聽了,掩嘴輕笑,道:「老爺好氣魄,想必此次尋找雲砂已是成竹在胸。」

  張衍卻搖搖頭,如果這昭幽天池只有方圓百里,那麼還好說,但是這裡一望無際,周崇舉只說那枚水屬雲砂在水下百丈,再問細節卻是閉口不言,誰知道究竟在什麼地方?

  那麼只好靠自己慢慢找尋了,想來這位便宜師兄也不會隨便糊弄自己。

  不過既然大妖桂從堯的地界,他們不敢用隨意飛渡,免得驚動了這頭大妖,與羅蕭商量了一會兒,兩人決定分頭搜尋,有精元血誓在身,他們也不虞找不到對方。

  到了水中,羅蕭現了原形,化成一條三丈大小的巨蟒沿著湖岸往西面尋去。

  張衍一入水中,便使了個瀾雲密冊上的小分波術,在水中速度倒也不慢。

  慢慢潛到了百丈之下,這裡有各種體型碩大的怪魚往來穿梭,湖水冰冷徹骨,但總算是以他修為還算經受得住。

  一路往東搜尋,大約三五日後,他突然心有所感,沒來由的覺得似乎他要尋找的物事就在左近。

  仔細搜尋一翻後,果然在貼近湖岸的一處山壁上發現了藍燦燦的一片,再一看,眼中不禁泛出喜色,原來這裡竟然是一片藍色的泓波砂脈,如綵帶一般在山石隙縫中蜿蜒彎轉,當中有不少雲砂,卻如晶石一般透亮光潤,顯然都是上品。

  他來回掃了幾眼,最終目光落在其中一枚雲砂身上。

  這枚雲砂個頭不大,但卻靈性十足,光潔飽滿,幾乎讓他生出一種有了生命的錯覺,與它一比,其餘同類彷彿都是下界俗物。

  沒想到如此輕易就找到了,張衍心中欣喜,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危險之後,這才上前,小心翼翼將那枚雲砂拿起,卻不忙著收起,而是頓了頓,查看周圍是否有什麼動靜。

  許久之後,他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將其放入袖中,正要走時,忽然之間,四周湧來無數潮水,裹著他往天池深處而去。

  張衍一驚,正要有所動作,卻覺得這股力量根本無法抵禦,隨即眼前一暗,忽忽然有了一股昏沉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睜開雙眼的時候,卻發現在自己身處在一個乳窟白玉的洞府中,虛窗外煙霞片片,四周鑲嵌明珠珍貝,各色彩石,顯得五光十色,光影斑斕。

  自己坐在一隻玉椅上,而對面則是一榻玉床,上面端坐著一個羽衣星冠的老道。

  此人鶴髮童顏,面如滿月,懷抱一把拂塵,見張衍醒來,便目光溫和地看過來,問道:「看你這身裝束,可是凕滄派弟子?」

  張衍整了整袍服,起身一禮,道:「正是,不知道前輩如何稱呼?」

  老道呵呵一笑,道:「老夫桂從堯。」

  桂從堯?三泊妖王之一?昭幽天池之主?修行數千年的大妖?

  沒想到對方看起來非但沒有一絲妖氣,反而像是一名得道之士。

  張衍心中震動,但是表情卻絲毫不慌,不卑不亢的一拱手,道:「原來是桂府主,晚輩凕滄派張衍,見過前輩了。」

  桂從堯目注著張衍,道:「我來問你,我山門外那顆水雲砂可是你拿走的?」

  張衍並不遲疑,如實答道:「不錯,正是晚輩所取。」

  在這種大妖面前,以自己的修為,隱瞞根本是毫無意義的,索性坦然相對的好。

  哪知道桂從堯聽了這話後,非但不生氣,反而喜不自禁,道:「造化到了,造化到了。」

  張衍聞言不禁訝然,隨即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摸到了一絲頭緒。

  桂從堯微笑道:「道友不必疑惑,你所拿的那枚雲砂,乃是一百五十年前,有位高人路過時留下,他曾言道,一百五十年後若有人來取,那人便是我命中貴人,我數年前便在洞府中恭候,今日總算把你盼來了。」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暗忖周崇舉讓他來昭幽天池,莫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定是了,否則他絕對不會那麼放心讓自己來這位妖主的地界上取物。

  這麼說來,桂從堯口中那位高人,想必就是那位指點自己來溟滄派的老道了。

  他在這裡思索,桂從堯卻看他良久,最後長聲一嘆,搖搖頭道:「沒想到,你便是那位殺我之人。」

  張衍不禁吃了一驚,看看桂從堯表情又不想是開玩笑,謹慎道:「晚輩修為低微,就算再修行百數年,怕也不是前輩敵手。」

  桂從堯笑了起來,道:「呵呵,你莫害怕,我這麼說卻是有道理的,我從開了靈智到如今,修行兩千餘年,總共活了三千六百四十九歲,卻因為先天所限,數百年來修為已難有寸進,當日那位高人路過時,我問他自己還能活多久,他曾對我說,我壽數完結之日,當應在三千六百五十歲,到時千年苦功,盡化一堆枯骨。」

  說完之後,他連聲嘆氣,唏噓不已。

  張衍聽了,也是心有慼慼焉。

  他現在是明氣修為,壽數大約在三百年開外,如無奇遇,在化丹之前,壽元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增長。即便到了元嬰境界,也不過是千載壽命,聽起來很長,但是對於動輒閉關數十上百年的修道人來說,其實還是短暫的很。

  或許,只有修煉到了至人境界,進而舉霞飛昇,成為傳說中的大羅金仙才能亙古永存。

  又聽桂從堯繼續說道:「我當時問那位高人可有延壽之法?他言我根底不夠,此生已無希望,除非在我壽數即終時找一大氣運之人助我兵解,好讓我轉生重修,尚有一絲成道之機,我又問,去哪裡找這個人,他便丟下這枚雲砂,說來日這枚雲砂被人撿起時,便是那人到了。」

  張衍緩緩點頭,其實他走上這條路後,便明白轉世重修也並不是那麼好走的,如無特殊的道器和無上神通護持,轉世後都會昧了前生記憶,不過這也總比修道者壽數到了,身死魂消的好。

  桂從堯笑呵呵望著張衍,道:「道友,如今距我兵解之時還有半年時間,還不到最後時機,不如在我這裡住下,到時助我兵解如何?」

  張衍認真考慮了一下,隨後緩緩搖了搖頭。

  桂從堯見他拒絕,也不惱,而是勸說道:「我數千年修道,也有不少寶物在手,你看我這洞府如何?我兵解之後便送與你,還有我那死後蛻下的軀殼,都可給你,甚至我還知道幾處無人知曉的仙府,也可指點你前去,你看如何?」

  張衍還是搖頭。

  桂從堯訝然道:「莫非是道友嫌棄貧道是妖類,有門戶之見,是以不願助老道我麼?」

  張衍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實話實說,「前輩誤會了,並非是我不願意助你,而是數月之後,我凕滄派中將調集弟子,徹底剿滅你三泊妖修,此前我要去海眼魔穴處提升修為,是以不能留在此處。」

  他不怕這消息被桂從堯知道,三泊與凕滄派爭鬥那麼多年,自然也有辦法能得知凕滄派中的動靜,以前只是凕滄派顧忌水國,所以沒有盡全力出手,如今一旦下定決定,半年之內覆滅三泊絕不是說笑。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後桂從堯表情如常,他撫鬚沉吟了一會兒,道:「海眼魔穴,我倒是有所耳聞,但未曾去過,不過聽說此地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要埋骨此處,既然你道友要去,我便送你一物,就當助你一臂之力。」

  他拂塵一擺,一塊灰撲撲的牌符便飛入張衍懷中。

  「這面『載和氣淳罩』,乃是我歷劫之後,用身上碎殼所煉製,可擋災劫,可避神通,今日便送你。」

  他又笑道:「我知凕滄派功德院中懸賞我項上人頭,等圍攻三泊之時,道友便回來此處殺我,就當送你一樁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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