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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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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地脈烈煞 雲天登門

  敖通在龍淵大澤中一陣歡游,興致起來,翻捲騰挪,一時妖雲滾滾,濁浪滔天。

  也幸好靈頁島位於大澤西南之地,三百里之內也就寥寥幾座火山小島,常年都是烈火燻蒸,煞氣四湧,對修士來說不堪忍受,以至於人跡罕至。

  便是周圍最大的赤霞島,自從王盤身隕後,王氏族人也是得了關照,不得隨意外出,是以動靜鬧得再大,也無人前來攪擾。

  敖通既已認主,張衍也不怕他走脫,若是走遠了,大不了在心中把它喚回來,所以任由在它在那翻騰,自己回轉了洞府。

  剛踏入洞府中,卻聽到一聲咕咕如蛙鳴般的聲響,張衍尋音一看,原來是那隻時常清整洞府的五彩蜥蜴,適才眾人在時,它也沒有現身,現下唯有張衍一人在此時,便出來歡叫不止。

  張衍輕笑一聲,道:「倒是把你忘了。」

  他自袖囊中取出一粒貝珠,屈指一彈,一道白線劃空而過,五彩蜥蜴靈敏長舌一吐,便粘了貝珠收入喉中。

  它腹部一拱,又是咕咕兩聲,自它身後洞縫中便探頭探腦又出來了兩隻蜥蜴,只是體型卻比它小了不止兩圈,身上斑紋也是不及它的鮮豔。

  「哦,想不到你在此開枝散葉了?」張衍一見,臉上有欣喜之色,道:「此正逢我修為精進,欲再上層樓之時,你卻有了子嗣,此真乃吉兆也。」

  天地靈物能順應天數繁衍生息,這五彩蜥蜴向來主守家門,凡間更有將其畫下張貼門楣的習俗,若是在洞府中誕下子孫,便是預示此府主人基業穩固,有張擴之象,是大吉之兆。

  見兆頭甚好,張衍也難免心中高興,又多彈了幾枚貝珠在地,五彩蜥蜴喜得又叫喚了幾聲,趴伏在地如人般拜了幾拜,一擺尾,銜了貝珠帶著兩隻後輩往岩峰中一鑽,便沒了身影。

  張衍回到石台上坐定,一抬眼,卻見桌案上那隻謝宗元送來的袖囊,心中暗想不知道其中放得到底是些什麼?

  拿起打開一看,入目卻是一塊玉牌,旁側還有一卷竹書,展開一觀,不由嘆道:「謝師兄有心了。」

  原來謝宗元送來的是一隻伏獸鞍,這也算得上是一件下品靈器了,正是知道張衍拿了金蛟卻無法騎乘,是以送了此物來可以駕馭圈養。

  而那卷竹書,便是御使此寶的法訣。

  張衍只看了幾眼,須臾間,便將上面密密麻麻如蟻狀般的文字看了個通透,明了使用之法,放下竹卷,他心中想道:「當初和劉、謝兩位師兄在月下把酒言歡還歷歷在目,只是轉眼間,劉師兄便身死道消,連元靈也沒能逃得出來。」

  修士若是逃得元靈,還能轉世為人,若得親友同門點化,也還有走上長生之路的機會,可劉韜魂飛魄散,天地間便再也沒了痕跡。

  張衍將手中「伏獸鞍」放下,背著手起身踱步,「我玄門弟子講究聚一養煉,最終不假外求,但一次失手便再無翻身之機,聽周師兄說起,門中有一神通名為『分神寄斬』,能將元神分出寄託一物,便是被人毀了肉身,也能從頭來過,就是不知,需要立下多少功德才能習得?」

  溟滄派中的法門,大多要為門中立功才能換來,但是有些法門卻只有掌門和幾位渡真殿的長老才知,而且只授有緣弟子,便是你立下再多功德也是無用。

  自然,所謂「有緣」,是看你與知曉法訣的人是否親厚了,從這裡看,張衍加入齊雲天一系倒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過要立功,平時又哪來這麼多機會?如今溟滄派與三泊湖妖殺伐將起,正是順了眾弟子的心意,難怪一個個都迫不及待,都是等著立功呢。

  他又走了幾步,伸手入袖,從中取出那枚劉韜求他轉贈的七心龍佩,思索道:「本來劉韜師兄托我出得魔穴後將此玉交給他的後輩,只是齊師兄說過幾日便來尋我,那也不便四處走動,不過如今我玄光初成,日後修煉便需深入地底,需借助煞氣磨練,也不知靈頁島下的煞氣是否合我意願,趁此閒暇,不如下去看看。」

  踏入「靈明初照」之境後,他需吸攝地底金火煞氣熬煉玄光,待玄光進一步壯大精煉,才能成就第二重「耀夜如晝」。

  他走出洞門,腳下一踏,平地升起一朵清雲,將他徐徐托起,來到山巔火口落下。

  走前向下看了幾眼,見四周黑雲蔽日遮天,煙塵滯息塞竅,若是常人站在這裡,不用幾息功夫便悶死了,張衍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反而金、火兩粒玄種躍躍欲動,變得比平日更為活潑。

  起身一縱,一金一紅兩色光芒便裹著他便往下方衝去,他飛遁之速及快,一路煙雲四避,金火分讓,不一會兒便到了火穴腹中,自覺再也不能深入,

  只見四壁如烘爐焚燃,通紅似血,即便有玄光護身,熱氣也逼得他隱隱有些燒灼之感。

  估算了一下,自己已下了地下一千多丈,這裡不但煞氣濃郁,靈氣也是同樣旺盛。

  他一張嘴,深吸了一口煞氣,再往那一片玄光一噴,「哧哧」一聲,仿若在火中投了一把滾油,光芒往上一騰,更是耀目了幾分。

  見此情形,他心中一喜,靈頁島不愧是一處福地,即便不如魔穴,日後等修為深了,再往地腹下去,也不見得靈氣能差了多少。

  就在這個時候, 他感應到心田上有一股惶恐之感傳來,這並非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與他精血相連的敖通的心緒變化。

  張衍眉頭一皺,莫非是遇到什麼古板的同門了?

  他借劍光往上一遁,瞬息之間便出了火口,舉目一望,見敖通老老實實趴伏在水中,此刻動也不敢動,剛才的威勢全然不見。而它的上方,卻站著兩名修士指指點點,其中一人正是齊雲天。

  張衍神色一動,齊雲天竟然這麼快就來了,並且還親自登門,不是他原先所料想的只遣一名弟子前來,不禁暗暗點頭,無論對方是不是做樣子,身為掌門一系孟真人的大弟子,三代之下第一人,能做到這一點,已是相當不易。

  他縱身靠了上去,只聽在齊雲天那裡說道:「范師弟,你一向有眼光,看看這只金蛟可是上古異種?」

  齊雲天與莊不凡雖然同位門中十大弟子,但是他從來不在意這些小節,對門中弟子豢養一些妖物毫不介意,反而在那裡饒有興趣地評頭論足。

  另一個名修士圓臉大肚,像商賈多像一名修道人,他笑著答道:「萬年之前,聽聞此類異種我門中遍地都是,如今卻是一條難覓,此物乘雲飛渡,入水分波,能去北冥瀚海,也可游南崖火窟,若是用來當了坐騎,日後遨遊四海最是逍遙不過,張師弟倒是好福緣,能得這麼一條。」

  張衍此時到了兩人身側,遠遠便說道:「不過是一條金蛟而已,這位師兄喜歡,便拿了去吧。」

  那名修士一轉頭,笑著指了指他,道:「張師弟休來消遣我,這條金蛟剛才已老實交待,已認了你為主,又怎能拿來送我?我聽聞張師弟是周掌院高足,還不如拿幾枚丹藥來比較實在。」

  張衍知道他在說笑,這人渾身真元澎湃,給人莫大壓力,隱隱還有煞氣外洩,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化丹修士,又哪裡需要他的丹藥?

  上前拱了拱手,道:「不知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那名修士笑著回禮,道:「我乃孟師座下范長青,與齊師兄本是同出一門。」

  張衍再次拱手,道:「原來是范師兄,兩位師兄既來到此處,不如來我洞府中一坐,也好讓我盡東道之誼。」

  齊雲天點頭笑道:「正有此意。」

  張衍將兩人迎了進來,分了賓主落座,命商裳端了瓜果美酒上來招待二人。

  范長青看了看四周,搖頭道:「師弟過得也太過清苦,我輩修道,雖不在意這等身為之物,但些許裝點也可彰顯我大派弟子風采,師兄我那裡有不少擺設放著也是無用,改日命人送來。」

  別人願意送東西結好自己,張衍向來是不推辭的,拱了拱手,語氣自然地說道:「那師弟我就愧領了。」

  范長青見張衍毫無扭捏作態之色,暗道:「這位張師弟倒也是個爽快人,如此就好,就怕是個假道學,這就叫我難做了,看來齊師兄看人果然是不錯的。」

  三人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奔到了主題上。

  齊雲天淡淡一笑,道:「今次來訪,是要告知師弟,你此次去了魔穴回來,練就了玄光,門中自然會令師弟前去三泊斬妖立功,只是師弟入門不足一年,少同門相助,未免不美,是以我特喚了范師弟來,你們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張衍明白,范長青修為遠在自己之上,所有「互相照應」也是對方照應自己,只是齊雲天怕張衍性子高傲不肯領情,所以說得委婉。

  張衍自然不會頭腦發熱到拒絕這等好意,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對著范長青說道:「日後還請師兄指教。」

  范長青連忙舉杯,道:「不敢當。」

  他心中暗想:「齊師兄今次特意下魔穴將這位師弟接出來,如今又親自登門,可見對這個師弟看重無比,聽聞這師弟修煉的還是孫師叔的《瀾雲密冊》,且自身還是真傳弟子,顯然頗得恩師和孫師叔看重,日後修為一旦上來了,地位必在我之上,我需不能端架子,只有早早打好交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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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納元入符 瓔仙尋人

  齊雲天和范長青在張衍處盤恆了一日,這才起身告辭,臨別時,范長青叮囑張衍道:「師弟,此戰不可心慈手軟,若有手段,都需使出來,爭多少功勞都不嫌多,我知你才從魔穴回來,給你些時日安排雜事,十日之後,你來成王峰上尋我,我自帶你去三泊處殺伐征討。」

  經過兩月多的準備,溟滄派中已準備大舉攻伐三泊湖妖,不過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按部就班,先要派遣一些修為不弱的弟子清理了三泊外的那些零散部族,然後才是攻打那些星羅棋佈的水府奇峰。

  而范長青,便是此先前去的幾名弟子之一。

  張衍忙應了一聲,然後站在洞府門口,恭送齊雲天和范長青離去。

  轉身回到洞府中後,他暗自尋思:「我若一人行動,有太乙金火之光和諸般法寶在身,當是手段齊備,只是如和范師兄及其他同門同行,倒也需多做其他準備,不能讓他們看輕了。」

  入了玄光境後,他原本想的是著手修行「五方五行太玄真光」,雖然這門法訣艱深奧澀,一眼看不見盡頭,但他有殘玉在手,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在真氣上輾轉多變的法門。

  只是裡面卻有一樁礙難,練這門法訣需要五方五氣精粹用來溫養,他現在哪裡抽得出時間去尋找?是以這法門不是他如今能用的。

  不過別的手段他倒也不是沒有,除了幽陰重水外,他曾經從沈岳峰身上得來過一本《符囊書》,上面記載了諸般符籙的運用妙法,記得與此人一戰時,那些符籙居然能抵擋法寶,還能破開雲霧,甚是了得。

  廣源派原本也是大派,現在縱然式微,此法也當有獨到之處。

  張衍心中忖思,不如趁這幾日空閒,入殘玉內習練一番,到時也可多一種對敵之法。

  他伸手入袖,正要拿出那本道冊來,卻摸到了另一物,心中一動,想道:「如今我已是玄光修士,此物倒是可用了。」

  將這件物事拿了出來,只見此物泛著黃芒,形制與一般符籙相差不大,正是那枚可以納氣入真的「元符」。

  這元符許久放在袖囊中,又未得運用,其中原本沈岳峰的真元早已散了大半,張衍起玄光往符中只一刷,便將其中僅存的一絲精氣刷去,然後坐定下來,將自己的元氣往其中渡入。

  他本以為只是半日工夫便能處理妥當,哪知真元一入其中,便感覺彷彿到了一處不見底的深壑之中,怎麼也填補不滿,直到兩日之後,有一名執事童子來訪,這才停了下來。

  張衍取了幾枚丹藥出來吞服了下去,稍稍調理了下,然後將那名執事道童喚進來詢問何事。

  這名執事道童神態恭敬,言道是奉命前來,將玄光境真傳弟子專用的道袍玉珮,以及諸多法器和一千靈貝送來,除此之外,還另有一支蒼翠欲滴的青竹。

  這支青竹靈氣逼人,顯然是得了秘藥培植,若是種下,不出旬月便是一片青青翠翠的竹林。

  張衍拿起青竹看了看,不由奇道:「這是何意?」

  執事道童低眉順眼地回答道:「回稟師叔,新年既臨,一元復始,是以門中賜下此物,寓意師兄修為節節高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張衍一笑,門中這回倒是難得的有人情味,與他初時到來時那是大不相同,卻忽然想起一事,道:「你是靈機院的弟子?」

  執事道童道:「正是。」

  張衍不禁瞭然,門中諸多下賜都是通過靈機院送到弟子手中,而此院就握在孟真人手中,但偏偏孟真人平時又不管事,那究竟是誰說了算是一眼可辨,難怪給了他諸般好處。

  那童子又道:「師叔如今乃是玄光境修士,若有親族,都可接來島上居住,如是師叔喜靜,也可將其安頓在玄龜陸洲九座城池中,雖說是在山門中,但那裡卻與凡間通衢大邑別無二致。」

  明氣修士可帶數名族人來門中安置,也算是提攜族人,若是玄光境修士,則有資格帶整族入門,只是有一樁不好,若是這名修士身隕,親族就無人照應,難免同樣受人欺凌。

  只是這裡沒有人間賦稅徭役,又不受凡間官府朝廷盤剝轄制,若是小心些,也能逍遙個百數年,說不定還有後輩子侄在此同樣得了仙緣,因此多數都願意來此居住。

  張衍搖搖頭,他早就沒有什麼親族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曾有一對弟弟妹妹,後來祖父去雲州上任時半路曾遇一夥黑衣蒙面的盜匪,自此就不知去向了,現在只剩下他獨苗一根,說不定這其中也有周家弄鬼的緣故,如果真是如此,將來說不得要瞭解其中因果。

  倒是可以抽空將張喜接來,只是此老固執,對神仙一道又頗多牴觸,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能成事的話他也絕不勉強。

  不過提到這件事,他又想起了劉韜托他轉送七心龍佩一事,將執事道童送走後,他便將那塊玉珮摸了出來,那日不曾細看,此刻翻了翻,見玉珮背面刻著「劉雁依」三個小字,想必那是劉韜那名後輩的名字了。

  他暗忖自己出了魔穴已有三日,八日後又要前去三泊,不如先將這塊玉珮送了去,盡快了結此事。

  想到這裡,他幾步出了洞府,縱身一躍,一道遁光直往瓔仙島而去。

  瓔仙島地處龍淵大澤東南,此島極大,自成一座陸洲,島主年歲過百,據傳是孟真人徒孫,帶了千多弟子在此修行,島上又出產美玉彩石,所以甚是好找。

  不出一個時辰,他在雲頭上遙遙看見一座綿延出去有千里地的島嶼,上有一股琉璃般的光彩泛上來,便知是此島到了,待到了近處,他看到沿著山脊一路上去有幾座氣象不凡的廟宇宮觀,便到了最高處那座大殿上空,一按雲頭,落了下來。

  他往大殿前一站,立刻有一名執事道人從觀中迎了出來,那人一見遁光便知是玄光修士來臨,又見他是真傳弟子的服飾,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稽首,道:「不知這位師兄此來何事?」

  張衍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一拱手,道:「我乃靈頁島張衍,劉韜劉師兄可是曾在此處修行?」

  「哦,原來是張師兄。」那道人聞言嘆了一聲,「可惜劉師兄前兩月去了魔穴,幾天前傳來的消息,聽聞業已身隕,師兄怕是要空走一趟。」

  張衍沉聲道:「我此來正是受他所托,尋他一位後輩,不知可在此處?」

  道人一怔,臉色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位劉師兄的後輩,聽聞劉師兄身隕,是以,是以自己已然回轉家鄉了。」

  張衍一皺眉,道:「走了多遠。」

  「不出三日。」

  張衍盯著這名道人看了幾眼,後者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起來,最後他冷笑一聲,一道遁光飛雲而起,往龍淵大澤的出路方向尋了過去。

  見張衍走了,那道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冷汗,暗道:「沒想到劉師弟還有如此本事,能和玄光境的真傳弟子攀上交情,這次幾位師弟倒是做差了。」

  張衍一路向北追去,他明白三日之內那劉韜的後輩定然出不了龍淵大澤,只是連連追了幾艘船隻,都沒能找到欲尋之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遠遠望見前方出現一條兩層帆船,他目光何其銳利,一眼看去,便將船上諸人面目表情,衣冠服色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卻不禁「咦」了一聲。

  只見一小女孩兒跪在兩層帆船上擦洗甲板,她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臉上稚氣未脫,眉目秀美,倒是依稀與劉韜有幾分相似。

  張衍玄光一催,一閃之間,便穩穩落在了這艘船上,怕驚了那女孩,緩步走那她面前,溫聲問道:「你可是劉雁依?」

  那小女孩見一道光芒閃過之後,面前便來了一個英挺修士,她在島上見多了此類人物,倒也不驚訝,站起身,學著大人十分有禮的一個萬福,道:「稟仙師,正是小女。」

  張衍拿出那枚七心龍佩一晃,道:「你可認得此物。」

  劉雁依見了玉珮,雙目一紅,拜倒在地,泣然道:「此是伯父的七心龍玉,伯父臨行前曾說,若有人攜此玉珮來,叫我凡事都聽他的。」

  張衍點了點頭,原來此女是劉韜的侄女,他指了指地下,沉聲道:「我問你,是誰安排你在此處做這些粗活?凡事有我在此,你不必顧忌,儘管說來。」

  船老大雖然平時也見過飛天遁地的修士,可是他們哪裡會看一眼他這等凡人?更別提上到船上,腦袋不禁有些發懵,此刻見張衍如芒似電的目光掃過來,嚇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磕頭,戰戰兢兢道:「不知是仙師眷屬,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劉雁依卻跪行一步,抬頭道:「不關船家伯伯的事,船家伯伯願帶我千里返鄉,又不收船錢,是以小女自願做這些活計呢。」

  張衍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袍袖一振,甩下了幾枚靈貝,玄光一捲,便帶了劉雁依來到百丈上空。

  陡然到了雲天之上,劉雁依也不慌張,只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四顧,見四周有霧雲相伴,腳下晶瑩點點,如同踩著一道藍色星河,神情中便顯出一點好奇羨慕之色來。

  張衍此刻仔細打量了她幾眼,不禁微露驚色,這女童兩眼亮如星辰,皮膚晶潤如玉,而且華蓋之上,有一股雲霞溢出,資質之佳,竟是他生平僅見,就算是琴楠也大大不如!

  難怪瓔仙島上那些道士不敢收徒,這女童說不準就是哪位大能修士轉生,是以怕收了徒弟接下了因果。

  不過按理說,此等修士前生都有弟子同門隨行,至不濟也有好友親朋,早該前來點化了,怎麼會等到如今還不來?女修與男修不同,再等上一兩年,也就錯過修煉的年紀了。

  張衍招了招手,讓女童走進了一點,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道:「劉雁依,我問你,在瓔仙島住得好好的,你為何要離去?」

  即便在玄光之上,劉雁依也不忘禮數,先是拜了一拜,這才回答道:「稟仙師,我劉氏雖然家道中落,但伯父這些年來也有些積蓄,還有些仙家所用的物事,聽聞伯父身隕後,我見一些叔叔伯伯望我都是眼神不善,我年小力弱,也護持不住這些器物,生怕哪一日連我自己都沒了,不如早早捨了這些走了罷。」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年紀小小,倒是懂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難得。」

  想到她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兒,竟獨自一人千里迢迢返回家鄉,而劉韜那些交好的同門居然無一人前來相送,連派遣一個門人都欠奉,涼薄至此,可見她所說那些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張衍暗自一嘆,又問:「既如此,你也可帶些散碎金銀細軟,足夠你回鄉所用,何必在此舟上幹活?」

  劉雁依回答道:「我年紀小,回鄉路途遙遠,怕歹人心懷不軌,是以求了船頭伯伯讓我幹些雜活,不明就裡之人便以為我是船頭伯伯的親眷,也不會來欺凌我。」

  「好個靈秀的小姑娘!」

  張衍一聲讚歎,此時他也不免起了愛才之念,劉雁依如此良才美質,若是自己收來做徒弟,未來必是一大助力!

  經劉韜一事,他也算看清了,修仙一道,若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同門,自己一旦受了重創,不說身死道消,一旦渺無音訊,連帶族人也沒人照應,而那些世家弟子還總算有親族看顧,師徒一脈能信任的卻唯有弟子與老師了。

  張衍暗自尋思,只是我自家也要修行,也沒時間來照顧她,靈頁島上煞氣又重,不適合她修行,不若收了她做記名弟子,將其領到周師兄處,先修煉《一氣清經》,待過個幾年,有了根基,再為她尋幾本密冊來不遲。

  想到此處,他便溫聲問道:「劉雁依,我收你做記名弟子如何?」

  一聽此言,劉雁依兩隻明亮的眼中泛出驚喜之意,只是隨後卻一陣黯然,垂首道:「仙師,他們見了我,都說我身上有因果糾纏,卻是不敢收下。」

  張衍聞言,仰天哈哈大笑,震得身周雲翳四散,「他人不敢收,我張衍豈有不敢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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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符囊五門 蝕文為根

  聽了張衍所言,劉雁依當即磕頭拜師。

  張衍端坐雲頭,受了她三拜,隨後將她攙扶起來,寬慰了幾句,袍袖一捲,便遁起玄光直接來到丹鼎院。

  周崇舉兩月不見張衍,後來聽聞他深陷魔穴不得而出,本來也是擔憂,但前幾日聽聞他安然無恙歸來,這才放下了心,眼下再見時,見他已成了玄光修士,神情中也是泛出一股欣喜之色來。

  正待開口,目光一轉,卻見到一名眉目如畫的女童跟在張衍身側,小手牽著他的袖子,不免疑惑,用手指了指,道:「此女孩兒是何來歷?」

  這魚船之上,除了親近之人和隨侍道童之外,周崇舉素來不讓其他人上來,如今張衍卻帶了這女童前來,想必有他的道理。

  張衍輕輕拍了拍劉雁依腦袋,道:「來,過去給師伯磕頭。」

  劉雁依甚是乖巧,依言上前跪下,叩了一個頭,脆生生說道:「弟子劉雁依見過師伯。」

  周崇舉先是面現訝然之色,隨後撫鬚一笑,點了劃頭,伸手虛托了一把,道:「原來是張師弟新收的弟子,不必多禮,起來吧。」

  他看張衍在此女童面前並不避諱用師兄稱呼自己,便知此女極為得張衍的看重,是要當嫡傳弟子培養的。

  「過幾日後,師弟我要去三泊征伐,恐怕也沒有時間教導於她,有意將雁依放在師兄這裡,也好時時得到師兄的指點。」

  言罷,張衍又將劉雁依來歷說了一遍,周崇舉不免唏噓幾聲,當即答應下來。

  周崇舉出身定陽周氏,修道近四百載,自身也是元嬰修為,雖然被壞了根基終生無望再進一步,但是底蘊深厚又是東華洲聞名的大丹師,代張衍照顧一個徒兒那卻是輕而易舉,當即便喚了一名道童上來將劉雁依安頓下去。

  劉雁依走後,周崇舉感慨道:「師弟找得好徒兒,此女孩兒資質極佳,我修道數百年來也沒見幾個比得上她的,雖說身上似有因果糾纏,不過對師弟來說卻不是問題未來若攻伐周族,必是一大助力。」

  張衍沉默了異刻,嘆道:「我也是近日才覺得獨木不成林,師兄應該也知,齊雲天齊師兄曾親自來魔穴中救我,其中深意想必師兄也能猜出。」

  周崇舉點頭道:「此事我已知曉,你不妨順水推舟。」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掌門近日曾親自登門來造訪過我一次。」

  張衍神情不禁動了動。

  周崇舉呵呵一笑,撫鬚道:「攻伐下三泊後,門中恐怕還會大肆收錄弟子,隨後便是門中大比以應對千年魔劫,所需丹藥不在少數,如今門中有七成以上丹藥是從我丹鼎院中所出,未來百年之內,掌門借重我的地方甚多,上下我都會打理好,所以你只管專心修行便可。」

  張衍這才明白,難怪齊雲天親自來魔穴一行,想來除了有看重他的地方之外,周崇舉也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連忙起手一拱道:「還要多謝師兄照應!」

  周崇舉一擺手,笑道:「謝什麼!其實,若不是你是真傳弟子的身份,還頗得孫師侄看重,便是捨了我這張老臉,身為三代弟子之首的齊雲天,恐怕也不會對你多看一眼。」

  張衍點頭稱是,又閒聊了幾句,見已無事,他便辭了周崇舉,架起遁光出了丹鼎閣,不出一刻,便回轉到了自家洞府。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命商裳伺候筆墨,他幾筆揮就一封書信,吹乾墨跡,召了一名力士前來,命他將此信送到瓔仙島上去。

  這封信中自言他收了劉韜侄女為記名弟子,希望島上修士交還劉韜遺物,信中還有意無意顯露出自己與齊雲天和范長青等人的關係。

  瓔仙島島主只是孟真人的徒孫,如果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自然會將此事處理妥當。如若置之不理,那就是他們自尋死路,怪不得他人。

  力士出去之後,張衍靜了坐了一會兒,便將所有人屏退,封了洞府大門,從袖囊中拿出那本得自沈岳峰的《符囊書》翻看起來。

  這書前面記載的是符書的概述和總綱,後面才是具體的符籙煉製之法,只看了一會兒,他便站了起來,暗暗點頭,道:「廣源派千年之前不愧是道門大派,當也是有立身本錢的。」

  按照書上所言,廣源派符籙煉製之法總共分為五門,分為持門、鬥門、生門、真門、煉門。但是千年前一場變故後,數名長老不是隕落就是坐化,掌門亦是下落不明,導致其中最為深奧莫測的煉門和真門俱都失傳了,廣源派因此一蹶不振,自此再也沒恢復過元氣。

  而如今,生門符只有掌門弟子方可習練, 因此這本書上只記載了持門符和鬥門符兩種法訣和煉製方法……

  持門符共有四決,分為「禁、鎖、護、解」。

  鬥門符亦有四決,分為「劍、兵、驅、附」。

  各種符籙種類駁雜,細細分來,只這道書上就有百數種之多,未曾記載和失傳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每一道符籙都有專門的法訣和符書配合,妄想學盡那是痴心妄想,看樣子,只能揀取其中一二修行了。

  不過再翻幾頁之後,張衍才知道,廣源派的弟子若不得真傳,習練此法者只能一輩子與鬼畫符打交道。

  只有成了真傳弟子之後,才能傳得一道煉化「本命真符」的法訣,之後便無需符紙畫咒,只要在本命真符中演化符契,再吸納入五行神砂,打出法訣後便可對敵。

  這本命真符威力越大,所能驅動的符籙便越多,到了這般地步,法寶和符籙已經別無二致了。

  書中甚至還略微提及,廣源派中曾有前輩高人將一道本命真符煉成天符,藉以飛昇天闕的。

  看到這裡,張衍卻搖頭失笑,這每道符籙皆需要五行神砂輔助,威力越大,所需要的神砂品質越高,甚至可能需要消耗大量雲砂,這天符恐怕就是賣了一個門派也未必煉得出來。

  而且這本命真符只有化丹修士才能習練,即便與張衍交手的沈岳峰也做不到這一點。

  不過廣源派數千年傳承,卻自有一套取巧的法門,那就是借用「元符」之力,在其中凝練符咒烙印,交手時直接將其和五行神砂一起打入符紙,此比事先畫好的符契還要好用上三分,唯一可慮的是浪費神砂過多。

  此法雖好,但廣源派非嫡系弟子卻不得與聞,即便知道,也沒有符紙、神砂供他們使用。。

  張衍暗道:「原來這才是元符真正用法,如此,我只需在元符中習練熟了,再去採買一些符紙和神砂回來便可運用此法了。」

  他又往後翻去,準備詳細揣摩符籙的煉製之法,哪知一看之下,卻覺得符書似是異常眼熟。

  仔細審視了幾遍,他不禁訝然,這符書竟然是以蝕文為基礎演化出來的!只是對敵時需由特殊的法訣和神砂符紙配合,才能引發其中威力。

  看到這裡,張衍不由精神一振,蝕文是他的強項呀,不禁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這一看,覺得此書正文言簡意賅,博大精深,反而沈岳峰的註釋卻是多有錯漏,很多改進的心得看得他嗤之以鼻,明明用一個符書就能運用得妥當的,沈岳峰偏偏自作聰明拆解成多個符書,不但威力大減,而且更繁複了許多。

  索性他乾脆捨開了沈岳峰的註解,直接看道書本文。

  看到後來,他連連搖頭,身為廣源派弟子,沈岳峰捨此高明法門不用,卻去修什麼劍修?簡直是暴殄天物,其實只要將鬥門符中的「劍」、「兵」二法學精了,其威力絲毫不在飛劍之下。

  他哪裡知道,這符籙之法也不是人人都能學通的,他如今看得容易,那是因為他精通蝕文的緣故。

  要學符咒,首先要學數年蝕文,但是廣源派遭逢大變之後,弟子稀少,哪裡有時間讓你慢慢修習?

  只能擇選在蝕文一道上頗有天資的弟子專門繼承此法,而其他弟子都轉而去修習進展快速,又威力較大的其他功法去了。

  即便如此,廣源派下院當初在蝕文法會上也是咄咄逼人,若不是張衍出面,很可能便將溟滄派下院挑翻了。

  沈岳峰也是自詡天資過人,想將本門符籙一道發揚光大,只是習練了多年後,非但進展不大,反而耽擱自家修行,認為在這條道路上走到了盡頭,只得無奈放棄,因此才寫好了心得準備交予自己師妹,結果卻落入張衍手中,還對他的註釋不屑一顧。

  翻看完畢後,張衍閉目良久,似是消化其中內容,待再次睜眼時,面上現出一股從容自信之色。

  這符籙看起來玄妙,但是知道法訣之後,對精通蝕文的人來說無非是個水磨功夫,一遍不成練兩遍,兩遍不成練四遍,四遍不成練十遍,再不行,那就百遍,千遍!

  雖然距離前去三泊只有八九日的時間了,但他堅信,若是一門心思在殘玉中修行此法,六七日下來,至少不會弱於沈岳峰當初的水準。

  想到此處,他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殘玉,心神便往其中沉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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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靈樞飛宮 三泊戰起

  八日後,成王峰。

  此處位於龍淵大澤北方出口元成島上的一座險峻高峰,再往北去四百多里便是蒼梧山。

  此時山峰上空雲霧攪動,一座星樞飛宮懸浮其上,這座飛宮長寬各有百五十丈,四個角上各有一座三層望闕,玄磚金瓦,玉階銅柱,四下里氤氳彩氣圍堆翻捲。

  范長青坐在飛宮主殿上位正中,兩側一排金銅大柱下,分左右各自共坐著十名玄光修士,殿外還站著兩百多名明氣境弟子。

  只是此刻這些玄光修士似乎都是面有不滿,私底下議論紛紛,有人抱怨道:「這張衍是什麼來頭,怎麼讓我等了這麼許久?賀師兄和年師兄的飛宮早已走了,若是再遲些,怕是功勞全讓他們得了。」

  「聽聞是真傳弟子,最近才成了玄光境,得了齊師兄看重這才一步登天。」

  「真傳弟子,哼,那群坐享其成之輩,怕是與妖修從沒動過手吧?」

  「我們這裡,哪一個人不是跟隨范師兄打生打死,從血戰中滾爬出來的?這小兒憑什麼來此?」

  范長青右手下第一位上,坐著一名頭戴純陽冠的俊秀修士,身上羽衣長袍,寬帶高履,腳便趴伏著一隻白羽飛鷂,顧盼間自生一股矜驕之氣,聽了這些話,他嘴角邊微微現出一抹嘲弄之色。

  「任師兄,」他身側的修士湊了上來,低聲道:「范師兄是否糊塗了,此行怎把這樣的人帶來?」

  任師兄一挑眉,斥道:「休得胡說,范師兄自有他的道理,你好生坐著,莫要多事。」

  他雖然看似說得嚴厲,可是神色中非但並無責罵之意,似乎還頗為認同,那名修士點點頭,又坐正了身體。

  不管下面如何,范長青坐在殿上高台處卻是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待到正午時分,他突然一睜眼睛,閃出一道亮芒,他臉上露出笑意,雙袖一擺,站起身道:「張師弟來了。」

  只見一道藍色遁光從外飛來,直入殿中,遁芒一隱,顯出張衍身影,他朝四週一拱手,從容不迫地說道:「見過范師兄,見過各位師兄了。」

  范長青笑著招呼,道:「來來來,師弟來我這邊坐。」

  張衍依言上前,行走間頓時引來一片異樣目光,有敵意,有鄙夷,更有冷嘲,他卻毫不在意,神色坦然一路走到那裡站定。

  倒是很巧,張衍便是站在范長青左手上位,與那名任師兄遙遙相對,後者不免皺了皺眉,露出一絲不悅之色,但是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

  張衍淡淡一笑,也不去理會。

  見人已到齊,范長青坐回主位,從袖中一塊禁制牌符,只一驅動,這座星樞飛宮隆隆一震,便衝破雲氣,往北方三泊地界上雄飛而去。

  此次圍剿三泊,師徒一脈負責清剿碧血潭,而門中世家則負責攻打湧浪湖,雙方互不攪擾。

  這星樞飛宮起了禁制之後,便是元嬰修士也奈何不得,於殺陣中進退自如,可謂一件攻伐利器。

  門中此次一共遣三座飛宮一起出動,每個殿中都有一名化丹修士坐鎮,彼此遙相呼應,一方遇襲,另一方就會飛速趕來。

  如這樣的星樞飛宮,都為門中靈機院所造,只要材器齊備,人手充足,只需半年,便可造得三至四座,十幾年來與三泊交戰,除去被毀的,院中現有三十七座之多,而二流門派,只是一座便視若珍寶,這便是溟滄派玄門大派的實力所在了。

  行程之中,范長青分別將一眾人等介紹與張衍知道,見到范長青對張衍笑語晏晏,態度和藹,眾人縱有不滿,表面上也只得對他客客氣氣,但心底卻都是不以為然。

  這時,一名明氣弟子走上大殿,稟道:「范師兄,已到五龍澗,這地界中別無大妖,只有一條水蛇成精,領了三四百的族眾在山中修行。」

  范長青抬手扔下一枚玉牌,冷聲道:「剿了!」

  這名明氣期弟子拿起玉牌,受命離去,到了殿外,一揮手,百多名明氣弟子紛紛架起飛舟衝了下去,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此人便又帶了那枚玉牌回來。

  只是這枚玉牌原本光潔無暇,晶瑩光潤,現下卻有一絲絲血紅色澤的紋路在其中游動。

  此是門中賜下的攝功牌,每殺一名妖修,便可將其一絲精血吸攝入內,日後在功德院中便可量血論功。

  張衍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廝殺,哪知道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又遇到了十幾股妖修部族佔據的山頭,但是范長青每次只把一枚玉牌扔下去,便有明氣期修士下去清剿,全然無需他出手。

  便是殿上那些玄光修士,也都是一個個閉目打坐,對外間的廝殺不聞不問。

  范長青笑呵呵轉過頭來,道:「師弟,你是不是覺得無趣?我與你說,頭幾日便是這樣,這碧血譚越往裡去,靈氣越濃郁,妖族修為越高,而這外側的妖族不過是修煉了百十年,便是有些法力高深的,也不過是堪堪化形,換我人修來看,只是開脈修為而已,若是沒有玄光境之上的妖修出現,便不值得我等動手。」

  妖修雖然數目龐大,但修煉速度向來不及人修,那是因為開了靈智後,先前百多年乃至數百年的時間都需用在化形之上,便如羅蕭修煉了兩百多年,如今也不過是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晝」的境界,這還是得了貝王真露之助,才能一舉突破原先樊籠。

  溟滄派門中資質傑出的弟子,多數是在一甲子內便修到了此等地步,兩者之間相差極遠。

  在碧血潭最外側的那些妖怪,在妖修中被稱為「野族」,因為碧血譚有妖王坐鎮,這裡又靈氣充沛,所以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妖怪依附過來聚居。

  溟滄派亦是每年都會派弟子出來清剿一番,一當磨練,二也可順手除妖,免得污穢靈氣。

  范長青那是長久做此事了,他帶領的這些玄光境弟子每個人都與三泊妖修有過交手經驗。

  飛宮行程快速,只一日之內,他們橫掃一十二個山頭湖島。

  張衍心中計算了一下,除了逃走的,光是死在這些明氣期弟子手中的妖族,怕不下三千之數,如果再算上另兩個飛宮所殺,這數字恐怕要到達上萬,不過這些妖族其中還包括未化形的蒙妖,那都是些不成氣候,殺得再多也不傷碧血潭分毫。

  那些明氣期弟子殺伐時,均是以飛劍攻敵,法旗護身,只是連番大戰下來,法器都是損折了不少。

  到了日入時分,飛宮便懸在一處湖泊上空不動,范長青命人前去開了飛宮中的庫房,又取了一批飛劍法旗重新分發下去,然後吩咐值守弟子留下外,其餘眾弟子都遣散了回去休憩。

  這星樞飛宮中有閣樓屋宇,也有迴廊亭台,花池水榭,住下百數人也不嫌擁擠,身為玄光修士,又得范長青刻意關照,張衍也分得了一處前後五進的院落。

  坐在三層樓閣之中,一眼望出去便是一片碧綠池塘,岸邊柳枝搖擺,綠蔭掩映間,粉色荷花香濃,白藕喜人,還有飛鳥往來啄食,使人絲毫不覺此刻身在雲中。

  只這些外象縱然美不勝收,也不及提升自家修為重要,張衍只是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入定打坐去了。

  到了第二日,眾人重新聚在大殿之上,只是直到現在,溟滄派還沒有真正越過碧血潭的地界,還在對方的忍受範圍內,因此並不會遇上什麼大敵,所以又是重複前一日所為。

  接下來連續四天,都是如此度過,這時差不多已將碧血譚外側的妖族剿殺乾淨,不過越到後來,所能見到的妖修便是稀少,顯然是覺察到溟滄派這次恐怕是動真格的,因此不是躲藏起來,便是逃散了。

  連續殺伐了幾日夜,范長青手中多出了十二塊玉牌,每一塊玉牌如今都變成了血紅色,他將此牌符分發下去,幾乎每一個玄光境修士都有一塊。

  便是張衍,也分到了一塊。

  每一塊牌符中有五百條精血,證明斬殺過五百妖修,拿回去交到功德院上,便是一小功。

  張衍連動手都沒有,只是跟著范長青轉了一圈,輕輕鬆鬆便拿到了一功,想起那些打生打死的明氣弟子,辛苦了幾日也拿不到半點功勞,心下暗自感慨,這便是修為和身份高下的區別了,若是他不是真傳弟子,若他不是玄光修士,怕也和那些明氣弟子一般,只為他人辛勞拚殺,便是死了,也沒人多問一句。

  范長青見他久久不曾開口,還以為張衍年輕,看不慣這種行徑,便耐心解釋道:「師弟莫不是以為師兄我苛責那些弟子?錯了,那些弟子入我門中無非是求個大道法門,丹藥法器,我等豈能白白賜下去?此番卻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況且沒有我等,他們也無法放開手腳剿殺妖修,此舉他們都是心甘情願,況且,這也是給了他們一個磨練之機。」

  張衍微微一笑,道:「范師兄言之有理。」他將手中玉珮一收,便納入了袖中。

  他可沒有那麼清高,這五百妖修儘管修為不高,但要讓他自己去殺,那要殺到猴年馬月?眼下能輕鬆到手,又何樂而不為?

  放眼掃去,旁側那些玄光境修士也一臉理所當然,都以為這是合情合理的。

  來到這裡,自然要守這裡的規矩,只要不侵害自身,何必去當出頭鳥?

  范長青一怔,見張衍識情知趣,顯然不是他心中先前所想那樣,也是鬆了口氣,笑道:「張師弟好好休息,明日我等深入碧血潭,便需玄光境修士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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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南蕩水澤 妖將阻路

  「門中傳信,賀師兄攻伐蜈蚣坳,年師兄攻伐豁岩浦,而我等則攻伐南蕩澤。」范長青隨手拋開嘯澤金劍,坐直了身軀,圓胖的臉上此時一片肅然。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迴蕩,底下眾人聞聽,臉上神色也是緊了幾分。
 
  誰都知道,溟滄派與三泊湖妖交戰了十幾年,但至今從來就沒有從正面攻入過碧血潭,每次都是從東西兩頭殺入,因此對這兩處路徑十分熟悉。
 
  蜈蚣坳在西,位於碧血潭的邊緣處,是一片緩波平地,無峰無嶺,極易出入,豁岩浦在東,數十年前還是一片淺灘,如今雖被湖水覆蓋,百里之內水深不及十丈,有什麼佈置一眼可辨。
 
  但南蕩澤就不同了,這裡水域廣大,湖島無數,處處迷霧亂陣,可以說是碧血潭外湖的天然門戶,澳滄派中幾乎無人去過。
 
  不過范長青明白,他此行是為打破直入碧血潭腹地的通道,為門中掃除障礙,自然不能避而不戰,唯有挺身而上,反過來想,這難道不是送給他更多的立功機會麼?
 
  而且,他對此早有準備,目光投往下方一名修士,微笑道:「秦師弟,把東西拿出來吧。」
 
  一名高瘦修士走了出來,並來到殿前站定,他托出一捲圖冊,當著眾人的面將其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幅山水地勢圖來。
 
  范長青自袖中伸出手指了指,道 「諸位師弟請看,此是我設法尋來的碧血潭地理圖,其上粗略畫出了南蕩澤諸島和各處水府分佈,雖不甚詳盡,但卻也足夠我等所用。」
 
  眾人一看,果然地圖上將一處處湖島勾畫出來,不但如此,在旁側還註上了註解,一時間都是心下大定,有了這副圖冊在,他們便不至於到處亂撞,無的放矢了。
 
  范長青見底下並無人有不情願的神色,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首問道:「秦師弟,距離我等最近是哪一處湖島?」
 
  秦師弟看了看手中圖卷,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隨後抬頭道:「范師兄,據此東北方位,南蕩澤十八島中歸元島離我等最近,島主名為全公望,乃是一隻墨蝦成精,此妖修道不下三百載,玄光三重修為,曾被羅夢澤封為妖將。」
 
  范長青一擊掌,笑道:「好,就去此處!」他手持牌符一催,靈樞飛宮碩大身影在空中一轉,便急速飛向了此行目標。
 
  半個時辰之後,前方漸漸迷霧瀰漫,時不時還有濃雲飄過,這霧雲中不知混雜了什麼東西,就算是殿上修士視線也是大受影響,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突然,大殿之上金鈴大作,范長青知道這是靠近了某處妖氣濃郁之地。
 
  他將牌符一擺,停下飛殿,又去看那秦師弟,目光中似有問詢之意。
 
  秦師弟起指掐算了一下,隨後拱手道:「范師兄,我等應該已入歸元島的轄界。」
 
  這時,望闕上奐責查探的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范師兄,前方有一名玄光修為的妖將攔路,自稱此地鎮守,並滿口叫罵,要我等速速退去,否則便要殺上殿來。」
 
  范長青聞言,一抖手,扔出一具黑漆屏風。
 
  此物在殿前一展,上面的原先的水墨圖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向四下褪去,不一會兒,其上便顯出莽蒼天地,水色湖光,竟是將下方此時景象映照上來,只是美中不足之處卻是霧雲依舊揮之不去。
 
  只見靈樞飛宮正下方豎起百多面旌旗,一朵約有五畝大小的黑色雲團上站著一名青皮鼓眼,手拿半月鋼叉的妖將,嘴裡正叫罵不停,只是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范長青見狀,不由失笑,向下一指,道:「諸位師弟,誰去斬了此妖?」
 
  張衍往大殿內看去,見殿中諸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是都有心出戰,不過此地有十八座妖島,自己也不怕沒有出手的機會,因此淡然一笑,端坐不動。
 
  范長青抬眼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右側首位那名羽衣修士身上,沉聲道:「任師弟,此是首戰,你親自走一趟吧。」
 
  任師弟含笑而起,他向范長青略施一禮,然後又朝對面的張衍看了一眼,嘴角一撇,施施然出了大殿,身下白羽飛鷂一聲長嘯,展翅飛在他的腳下,任由他踩在背上。
 
  殿上眾人見是他出戰,都是閉口不言,顯然知道爭不過他。
 
  張衍先前從范長青處得知,此人名為任名遙,玄光三重修為,亦是孟真人弟子,好像還頗得看重。
 
  任名遙下了飛殿,一路向那妖將靠去,他意態閒舒,唇角略帶一絲倨傲,袖雲飄蕩,腳踩神駿飛禽,遠遠望去,倒的確有一股神仙中人的風采,待到了妖將面前,一聽對方嘴中含糊不清的話語,不禁冷曬道:「披鱗帶甲之輩,也學人語?」
 
  那妖將一聽此言,似乎被激怒了,大吼一聲,挺著半月叉便戳了過來。
 
  任名遙一撇嘴,向後一退,自從袖中取出一隻黑漆羅盤往前一扔,再用手指一點,那羅盤立刻旋動起來,其上頓時飛出一道道金色劍氣,又在空中一晃,便成了一。口銳氣四溢的飛劍,紛紛往那妖將身上斬劈而去。
 
  范長青一見此景,便扭頭對著張衍說道:「師弟,你看,這是任師弟的萬殺劍盤,這法寶中煉化了不下十五口神兵,還化了千多口有名有姓的飛劍,將金氣盡攝其中,一旦放出傷敵,便如同千劍齊殺,鋒銳難擋。」
 
  張衍看了兩眼,笑道:「此物既取名萬殺劍盤,卻只有千劍,想來這法寶還另有玄機。-」
 
  范長青雙目眯起,拍著扶手道:「師弟說的不錯啊,此物乃是當年元陽派一位前輩遺物,原本這劍盤中有萬把神兵煉化的金氣,卻隨著那位前輩身隕散失了大半,任師弟自言有意重現此寶之威,因此恩師才轉賜於他。」
 
  底下這名妖將看上去也是個悍勇之徒,眼見千口飛劍斬來,居然不閃不避,仗著手中有一把神兵,居然迎頭沖上,哪知道這飛劍看似實物,實則都是劍氣所化,有形無質,只一個照面便將他削得血肉橫飛,雙臂稀爛,白骨盡露,此刻他才覺得不妙,待要轉身逃走,上方任名遙大笑一聲,駢指一點,後面千劍之氣一擁而上,眨眼間就將他攪了個屍骨無存。
 
  任名遙抬手扔出一隻攝功玉牌,將此妖精血收攝入內,又袍袖一捲,將那把半月叉也收入了袖中,然後再將那劍盤一催,千條劍氣在黑雲上來回幾個沖蕩,便將其絞散。
 
  只見空中飄出一絲一縷的血氣,約莫有上千條之多,齊齊往攝功玉牌內飛入,待再無血氣之時,任名遙傲然一笑,舉手一召收了此物,便折返靈樞飛宮。
 
  回到殿上,他對著范長青稽首道:「范師兄,幸不辱命。」
 
  殿中諸人見他舉手間便滅了一妖將,還順手剮了上千妖卒,眼中都不自覺流露出火熱之色,巴不得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范長青虛虛一抬手,示意任名遙免禮,笑道:「任師弟果然不負眾望,眾師弟也不必心急,南路共有十八妖島,如今只過了一處而已,我等奉祖師之命討伐三泊,自然是要將這些釘刺一一拔除,諸位師弟不愁沒有功勞可得。」
 
  再安撫了幾句之後,他牌符一揮,又向下一座湖島飛去。
 
  接下來這一日之內,他們連續掃了五處湖島,每攻一處時,都是交由一至二名玄光修士下去處置,到了黃昏時分,只有包括張衍在內的三名修士還未得出戰。
 
  一行人雖然轉戰了幾處,卻並未惹出什麼修為高深的大妖來,張衍也不覺意外。
 
  他曾聽羅蕭說過,碧血潭實際上是由數百個妖族聚集而成,眾妖之間也是時常攻殺不斷,之所以名義奉羅夢澤為妖主,那是因為他的部族在此處實力最大。
 
  那些所謂妖將,鎮守,實際上都是虛名而已,常有殺了他人,又向羅夢澤討一道符詔過來,再名正言順佔了洞府的事發生。
 
  范長青正暗自思量今日是否停手休戰,這時,殿上一陣金鈴大響,他眉頭一皺,一抬手,停下飛宮。
 
  不一會兒,看守望闕的一名弟子上來稟告道:「回稟范師兄,前方湖水中躍出一個妖將,聲言要與我等一會。」
 
  「妖將?一個?」
 
  眾人一齊向屏風中看去,果真,只有一名妖將站在半空中,他身高一丈,金眼突唇,頭有斑紋,胸腹健闊,雙手持有一把大錢,體軀看起來雄壯威武,可神情中卻有一股懶散之意。
 
  剩下還沒有出戰的兩名玄光修士都是臉露欣喜之色,妖將殺一個便可抵一個小功,還是單人前來,那不是送上門來的功德麼?
 
  當即有一個高大修士站出來請戰,嚷嚷道:「范師兄,也該輪到師弟我出手了吧?」
 
  范長青撇了他一眼,覺得這妖將突然出現在這裡似乎有些古怪,略作沉吟,才道:「程師弟,此妖來得蹊蹺,不妨你和祁師弟同去。」
 
  程師弟大皺眉頭,不滿道,「我等同去的話,豈不是要把那妖將嚇跑了,只師弟我一人去便可。」
 
  他心中暗道:「范師兄好沒道理,祁師弟若隨我一起去,到底這功勞算誰得?」
 
  范長青兩眼一眯,只露出一絲縫來,「如此,那你便去吧。」
 
  程師弟大喜,興沖沖領命而去。
 
  眾弟子紛紛向屏風看去,只是下方濃霧瀰漫,只隱約看見程師弟到了那妖將面前,兩道人影乍合即分,便落下一個人來。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剛才兩人交手時間短暫,又有迷霧遮眼,誰也沒看清落下那人到底是誰。
 
  不多時,一名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范師兄,程師兄下去只一個照面便被那妖將斬了。」
 
  范長青面色不變,淡淡道:「誰人再去?」
 
  這次那名姓祁的修士上前一拱手,道:「師弟我願去。」他也不等范長青答應,一個轉身就飛出了大殿,直往那名妖將殺去。
 
  范長青微微搖頭,索性閉目不動,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陣喧嘩,又有弟子上殿說道:「稟師兄,龔師兄下去本來是佔了上風,卻不知怎麼回事,一身玄光未能刷動那名妖將,反被一錢劈死。」
 
  范長青雙目一睜,略一皺眉,他自己身為化丹修士,要主持飛宮禁制,隨時防備其他大妖偷襲,當然是不能出面的,不由看向了任名遙。
 
  任名遙見他看過來,卻拿目光去掃張衍,還將聲音提高了一點,道:「范師兄,我先前出戰,已得了一功,再搶師弟們的功德卻是不妥,我等之中,只有張師弟還未曾出戰,未免對他甚是不公,不若此次請他出手斬殺此妖,我等也好一觀真傳弟子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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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金虹貫空 沖玄成丹

  范長青聽了這番話,眉頭皺得更緊,緩緩搖頭道:「不妥,此妖將暗藏殺招,無論是誰,一人恐抵敵不住,以我看來,當數人齊出,共殺之。」

  他有意將話題繞過張衍,直言一人無法對敵,然而任名遙目光微閃,神色故作謹然,道:「不然,這裡水波茫茫,島嶼星羅棋佈,這妖將修為不在我等之下,若是我等大舉而出,他必然逃遁,到時怎能追上?范師兄,程師弟和祁連師弟難道就白死了不成?」

  他最後兩句卻是有意提高了聲音,頓時引起在場諸人一陣回應,紛紛點頭道:「任師兄說得在理。」

  任名遙自詡天資出眾,在孟真人座下也算得上是得意弟子之一,然而誰都知道,只有得齊雲天看重,未來在門中才有一席之地。

  齊雲天身為三代大師兄,未來極有可能接任掌門之位,到時身邊定需一批扶持之人,可這些年來他並沒有招攬班底,本來任名遙也並不急,兩人都是一師所出,他年紀又是孟真人座下最小,自覺最有希望得其看重。

  然而張衍的出現,卻令他心中一陣警惕。

  齊雲天一出關,便將張衍從魔穴中接出,此舉耐人尋味,而最令他感覺有威脅的是,張衍雖然修道時日尚淺,但是精進奇速,同時又是真傳弟子,修習的還是孫真人的《瀾雲密冊》,他把這幾點加在一處仔細盤算了一下,頓時悚然驚覺,自己的優勢在此人面前幾乎蕩然無存,還大有可能會擠掉齊雲天原先安排給自己的位置!

  此人不能留!

  現下卻是一個大好機會,若是這張衍被這妖將除了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可借此一觀此人實力,將來再做打算。

  范長青卻一時猶豫不定。

  是那天離開靈頁島後,齊雲天曾對了他說了一句,「范師弟,張師弟關係重大,若是你護持不周,我拿你是問。」

  雖然他語氣說得平淡,但范長青當時卻打了個激靈。

  要知道,雖然他們同為孟真人座下弟子,但是除了齊雲天是得自孟真人真外傳,其餘門下弟子皆是齊雲天代師傳藝,雖然他平時不擺大師兄的架子,范長青卻對他是頗為敬畏。

  門中十大弟子,師徒一脈只佔四個,卻能和世家六個弟子形成均勢,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為齊雲天的實力為諸弟子之冠。

  他說得話,范長青哪敢不聽?

  他自以為理解齊雲天之意,張衍到自己手下就是來混功勞的,若是「意外」身亡,可是要拿他是問了。

  他暗嘆一聲,心道若是當著眾人的面偏袒張衍,那自己的臉面今後是沒處放了,可是齊雲天之話他不敢不聽,無論如何也要將其維護下來。

  他一咬牙,正要開口,哪知這個時候,張衍站起身來,笑著一拱手,道:「范師兄,不如讓師弟下去一會此妖。」

  范長青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任名遙就立刻接了上來,道:「好!張師弟自動請纓,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一轉首,對范長青拱手道:「師兄,既然張師兄都如此說了,你也不可太過不近人情吧?」

  范長青目光複雜地望了張衍一眼,也不開口,嘆了聲,坐在那裡抬了抬袖子。

  任名遙眼中閃過一抹計謀得逞之色,霍然一轉身,大聲道:「張師弟出戰,必然馬到功成,我等便在此靜候師弟佳音。」

  張衍微微一笑,並沒有選擇立刻飛遁出去,而是神色自若地走下大殿,再一步步走出殿門,門外玉台上兩百多名明氣弟子見他出來,不由自主地閃身讓開道路。

  待他來到玉台邊緣處,卻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靜靜不動,似在思索什麼。

  大殿中頓時有人出言譏諷,道:「這張衍莫非怕了?」

  「哼,沒有真材實料也不要來三泊斬妖,什麼真傳弟子,縱然身死也不過是一笑柄!」

  「張師弟,你如此磨磨蹭蹭,莫非是想等那妖將自己逃走不成?」

  張衍卻並不理會,雙目閉起,似在體察什麼,當所有聲音都在慢慢退去時,天地中便彷彿只剩下他獨自一人,靈機感應變得前所未有的空靈澄澈,不染一塵,他的意識中清晰的感覺到,此刻正有一朵濃雲向這此處飄來。

  是了,便是這個時候!

  他雙目一睜,陡然縱身一躍,霎時,一道金虹自上而下貫空而過!

  下方妖將原本還是那副懶散模樣,此時卻突然臉色一變,大吼一聲,手中大鉞奮起一架,一道金芒卻迎頭撞在上面!

  只聞「轟隆」一聲,恰似天崩一般,觀戰弟子腳下站立不穩,紛紛倒地,霎時霧氣四散,金火捲蕩,憑空炸起了漫天符籙。

  殿上諸人原本都在冷眼看那屏風,只是突見雲氣瀰漫,大霧掩日,須臾間,隱隱約約似有一道光芒電閃而過,緊跟著耳邊又傳來一聲霹靂炸響,接著殿外眾弟子齊聲發喊,呼聲震天,眾人不禁相顧茫然,不明所以,正疑惑間,一物從突從殿外飛來,落在地上翻滾不停,滴滴血跡一路從殿前延至殿中,外間傳來張衍一聲沉喝,「妖將頭顱在此!可祭兩位師兄在天之靈否?」

  范長青霍然站起,面帶驚喜之色。

  任名遙卻是臉色大變,繼而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陰沉的似是可以滴出水來。

  殿中諸人皆是目瞪口呆,震驚不已,如此了得的妖將居然須臾間便被張衍所斬,莫非真傳弟子當真實力強悍如斯,技高一籌?

  一時間,大殿中一片寂靜。

  腳步聲傳來,張衍神色自然地步入大殿,大袖擺盪間,說不出的從容寫意,似乎適才只是隨意出去走了一圈而已。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卻在前方一攔。

  「張師弟片刻之間便除了此妖,可喜可賀,只是師兄我卻想請教一事……」任名遙上前一步,盯著他的雙眼,道:「張師兄是用何法殺了此妖?」

  張衍似笑非笑看著他,「任師兄想知道?」

  他輕輕向上一抬手,任名遙猛然間看見一道金光朝著自己臉上飛來,眼看避之不及,大駭下匆忙就地一滾,然而那道光芒卻「騰」的一聲在空中無火自燃,瞬間便化為了一堆灰燼散落下來。

  任名遙神色的狼狽起身,抬手指著張衍,驚疑不定地說道:「你……」

  張衍背負雙手,笑道:「任師兄不必緊張,此只是一張普通的『劍符』而已,師兄乃是使用劍氣的大行家,何至驚慌於此?」 他上前一步,將其攙起,並低聲在對方耳邊說道:「若是用對付那妖將的一張,你恐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任名遙悚然一驚,倒吸一口涼氣,有心發作,卻知道此時不是時候,強自按下心頭怒氣,面上又浮起一絲笑容,道:「原來如此,師兄我見識淺陋,倒是叫師弟見笑了。」

  張衍目光一閃,有趣,這任名遙被他當面掃落面子,居然能隱忍不發,倒是個人物,以後倒要好好注意了。

  任名遙雖然剛才被弄得有些丟臉,但他自我調適之力極強,回到座位上坐下之後,從面上已看不出什麼來,似是剛才之事從未發生過。

  只是他心頭此刻卻是一片陰翳。

  剛才是怎麼回事?張衍明明沒有怎麼樣,自己卻感覺殺氣及身,似乎對方當真能在一招之下將自己斬殺當場?

  他定了定神,心中驚疑,這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又轉而一想:「劍符?那似乎是廣源派的符籙,聽說威力甚大,也不知此人從何派學來,這張衍畢竟根腳淺薄,拜了周崇舉為師,學不到高深法門,只能學二流門派的這等速成小道,也好,他把心思都花在了這上面,眼下看似威風,將來卻必定不如我。」

  張衍重新坐定,剛才他是用金火玄光直接銷去那妖將肉身,為此一擊,他特意等到那片濃雲遮蔽眾人視線的那一刻,而那些符籙只是灑出來掩人耳目而已,反正溟滄派並不禁門人學習別派法門。

  不過,他對任名遙所言也並非全是虛語,真正劍符的確威力不凡,也並不比他的星辰劍丸差上多少,只是要煉上這麼一道符籙,以他現在的身家都有些承受不起,而且若沒有符籙五門中的「煉門訣」,也不過只能用上一次而已。

  范長青見張衍重回殿中時便渾身一鬆,只覺掙脫了什麼枷鎖,他呵呵笑道:「張師弟平安回來,又斬除妖將,真乃幸事也。」

  話剛說話,一把發出震顫嘯音的金劍忽的飛入殿中,范長青一怔,舉手一招,便將其拿入手中,將其中信箋取出一看,不由大喜道:「好,門中明日便將遣寧師兄和方師兄乘靈樞飛宮前來接應我等,如此一來,我等不至於孤軍奮戰,對付碧血潭眾妖又多了一份把握。」

  張衍略顯訝異,道:「寧師兄?可是寧沖玄寧師兄?」

  范長青哈哈一笑,道「正是,此信上說,寧沖玄師兄得齊師兄之助,一舉突破樊籠,凝成金丹,且丹成二品,自此我溟滄派門中又多一名化丹修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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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激流勇進 夜攻妖島

  張衍曾略微聽周崇舉說起過,化丹這一關極難踏過,若說開脈是鑄就大道之基,那麼金丹便是登仙之梯,是以成就金丹也有「架天梯」之稱。

  寧沖玄修道不足五十載,便已是化丹修士,且是丹成二品,萬中無一,不愧是孫真人最為看重的弟子。

  此刻在場眾人心中隱隱然覺得,兩年後門中大比,或許這十大弟子的名頭和排序很可能會變一變了。

  范長青一番欣喜後放下書信,看了眼張衍,一拍額頭,道:「險些忘了,張師弟還未拿到攝功玉牌,不過既斬此妖將,這一功當為你記上!」

  說罷,袖子一甩,一點白玉便飛向了張衍。

  張衍抬手一接,將那白玉收入手中,直感到手心裡涼沁沁寒入肌骨,似握入了一塊寒冰,手腕一抖,將其甩入了袖囊中。

  這玉符回去只需用自己精血煉化,便能如法寶一般收發由心,可若是被他人強行抹去精血,則會變得徹底無用,不虞被人冒功。

  適才雖無這枚玉符,沒能取到妖將精血,但他在眾人眼下斬殺妖將,還有頭顱為證,便可在論功簿上記上一筆,功德院中也是承認的。

  如今征伐三泊,眾弟子之所以皆是奮勇向前,那是因為溟滄派門中收徒,除了嫡系弟子之外,餘者只傳你練氣修道的尋常法門,只有你為門派立下功勞,或得師長看重,才能習得玄功要訣。

  因此通常有一名修士座下百數名弟子,只有寥寥幾人是得了真傳的情形出現。

  就算是玄門世家,相互間交換族人收徒,那也不過是為了維繫彼此關係,本族世代相傳的功法也不會輕易傳出。

  正如赤霞島上王盤,杜德收了他為弟子,只是家族利益使然,也沒有真正傳授大道法門,所以即使後來死了,杜德也是漠然以對。

  至於門中赫赫有名的三功五經,十二神通,門規有定,除掌門之外,皆不得私下傳授,即便立下足夠多的功德,也還需一眾真人長老同意,這才能夠傳下習練。

  范長站在大殿上說道:「今日天色已晚,諸位師弟都各自散了吧,縱然征討三泊,也不可誤了修行。」

  見已無事,於是眾人盡皆散去。

  任名遙最後一個走出大殿,他演望天邊彤彤晚霞,突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會覺得莫名其妙。

  「張衍啊張衍,險些被你騙過,所謂『劍符』乃是集五精之力合練,靡費不菲,且一張只能使用一次而已,便是你身上還有劍符,也決計不多,哼!不過是虛張聲勢,我看你還能威風幾次!」

  他在原地又冷笑幾聲,這才邁步離開。

  張衍回轉自己院中後,先煉化了攝功玉符,這才收攝心神,入靜打坐。

  到了人定時分,突然聽聞一陣輕輕的銀鈴響動似有若無的傳來,便緩緩睜開雙眼。

  他聽出來這聲音是在召集眾人上殿,略一思索,起身走出房門,飛身一躍,化作一道光芒朝大殿處飛去。

  此時諸弟子也聽到了傳召,紛紛趕來,不多時,俱都到了大殿之中。

  張衍入殿後,抬頭一看,只見范長青坐在下手,而原先他的位置卻坐著一個白衣長袍、雙眉入鬢的俊朗修士。

  「寧師兄?」

  張衍一怔,寧沖玄不是說明日才到麼?怎麼今夜便已趕來了?可他進來時並沒有看到靈樞飛宮,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玄機?

  他不動聲色地到自己位上坐定,仔細打量了對方幾眼。

  化丹之後,寧沖玄與先前所見卻有些微不同,坐在那裡,原本身上那股凌厲氣機如如今看起來似有所收斂,但實際上卻似劍鋒暗藏,引而不發。

  待眾人到齊,寧沖玄目光向下掃去,並不多做停留,只在經過張衍面上時略略一頓,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轉首對范長青說道:「聽聞范師兄有一副碧血潭地圖在此?」

  范長青對著下面一招手,道:「秦師弟,地圖拿來。」

  秦師弟連忙起身,疾走幾步,將地圖在二人面前展開。

  寧沖玄稍稍一掃,便將所有地勢記下,問:「不知范師兄昨日拿下幾處?」

  范長青伸手在地圖上點了幾點,道:「這六處已在白日攻破。」

  寧沖玄皺眉道:「師兄太過保守了。」

  不等范長青開口,他伸出手來,朝著南蕩澤最北端一座島嶼一點,道:「此是竹節島,今晚當拿下此處。」

  范長青一愣,猶豫道:「竹節島乃是南蕩澤背靠棲鷹陸洲,其上大妖眾多,再往裡深入便是碧血潭內湖了,如是早早奪下,我等也未必守禦得住,不若拿下整片南蕩澤後,再徐徐圖之……」

  寧沖玄一擺手,打斷他道:「無妨,此次我帶來了經羅陣旗,用來守禦已是足夠,且竹節島上妖孽可由我親自動手,當不至令師兄為難。」

  范長青緩緩點頭,道:「不知需師兄我如何配合?」

  寧沖玄長身而起,淡淡一笑,道:「我一人足矣,師兄稍候片刻。」

  話畢,眾人只覺眼前清光閃過,便已不見了人影。

  范長青坐在殿上,微露苦笑,寧沖玄一來便強勢無比,而且手持齊雲天密令,他不敢不聽,不由暗嘆,道:「丹成二品,寧師弟怕是要後來居上了。」

  默坐大約大半個時辰之後,一道青芒飛入殿中,寧沖玄在主位上顯出身形來,道:「范師兄,竹節島上妖孽已被我殺盡,我等可移駐此島了。」

  范長青點頭道:「全憑師弟做主。」

  他拿出牌符稍加催動,靈樞飛宮直往北方飛去,不出一刻,便到了竹節島上空。

  此島之中有兩座如閘橫峰,恰似將這島嶼分作前後三截,從上俯瞰,便如一段半剖竹節。

  寧沖玄一揮袖,開了先前順手布下禁制,飛宮便落在一座橫峰之上。

  一到這裡,眾人頓覺原先的模糊局面為之一變,有兩名化丹修士坐鎮此處,便等若在碧血潭前楔入了一根尖樁,牢牢釘在了這裡,一下便把身後南蕩澤中尚存的十二島與前方的妖眾割裂開來。

  若沒有元嬰修為的妖修到來,後方那些島上的妖族已是任由他們宰割,而前方棲鷹陸洲上的妖修,則受到寧沖玄和范長青兩人的進逼,也不敢輕易動彈。

  先前范長青所為穩則穩矣,但卻少了一分凌厲進取之意,而如今寧沖玄一到,直接將眾弟子推到最前正對諸多大妖,眾人只覺自己彷彿是佇立江心的礁石,即將面對洶湧而來的激流疾水,心中的一根弦不由陡然繃緊,頓時生出一股生死相爭的氣勢來。

  這便是對勢的把握,對道的理解,並非是范長青不如寧沖玄,而是兩人的道不同,以至於行事大相逕庭,並對眾人產生不同的心境影響。

  坐在任名遙身側的一名修士低聲道:「任師兄,寧師兄如此做,等若是抵到了碧血潭內湖的喉嚨口上,老妖能忍得住麼?」

  任名遙冷笑道:「忍不住也要忍。」

  「為何?」

  任名遙淡淡說道:「朱真人和顏真人如今日日坐在覓星台上感應氣機,若是老妖一旦出了洞府,必定會被兩位真人察知,千里之地瞬息而至,老妖豈敢冒這等風險?況且若是他死了,不需我等動手,他千數年的基業恐怕立刻會被屬下瓜分乾淨,而躲在洞府禁制中,還可苟延殘喘幾日。」

  這名修士不禁恍然點頭。

  其實,即便沒有朱真人和顏真人隱隱威懾,身為妖主,羅孟澤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會輕易出現,這就如溟滄派掌門一般,若是出動對敵,給外界之感必是溟滄派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機,恐怕整個東華洲都會因此震動。

  大殿之上,寧沖玄目光向下一掃,道:「昨日范師兄率眾位師弟掃平六島,但南蕩澤中尚有一十二島未曾清剿,如今我等已佔了竹節島,正當回首揮戈,一掃妖氛,天明之前,需拿下整個南蕩澤!」

  范長青一皺眉,出聲道:「寧師弟,恐怕眼下我等人手不夠。」

  原本他帶來十名玄光修士,再加上張衍也不過是十一人而已,如今又戰死兩人,只剩下了九人。

  寧沖玄淡然一笑,道:「這有何難?任名遙何在?」

  任名遙連忙站起,道:「在此,師兄有何吩咐?」

  寧沖玄雙目射出一道銳芒,沉聲道:「予你兩個時辰時間,你一人掃西南角上兩島,可有難處?」

  任名遙一拱手,道:「師兄送我功德,我自當笑納。」

  寧沖玄轉眼看向張衍,不容置疑地說道:「張衍張師弟,東南角上的二島你去剿除。」

  張衍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謹遵師兄之命。」

  任名遙眼角不禁微微一抽。

  眾人神情也是有些詫異,雖然張衍白日斬殺了那名妖將,但在眾人心中,總覺得還是不如任名遙的,這種的印象不是一時半刻能扭轉的。但寧沖玄此舉,分明是將兩人的實力放在同一高度上看待。

  寧沖玄微一點頭,冷聲道:「剩下八島,則交給餘下眾位師弟,若有誰懈怠不前,休怪我盡削他先前之功。」

  此話一出,眾人聽得都是心頭一凜。

  寧沖玄袍袖一甩,一共是九點光芒飛向諸人,「此為門中賜下的袖囊,內中有各有三套陣旗,破島之後你等自行佈置,以防再被妖孽佔去,可曾聽得明白?」

  底下諸人連忙一起稱是。

  寧沖玄不再說話,又是一揮袖,眾人不敢遲疑,一道道遁光閃出殿外,往南蕩澤各處妖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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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息爍妖島 妖鱔遺冊

  這南蕩澤夜間也是迷霧重重,白煙四起,不辨東西南北,天上黑漆漆不見星月,水澤之中時有怪魚翻騰,潑刺之聲不絕於耳,裸露在外的荒礁水石更是形似水獸背鰭。

  若是尋常修士在這片湖泊上夜行飛渡,要找尋一處島嶼那是千難萬難,只能憑藉記憶中的大致方位判斷目標,說不準還要兜兜轉轉,徒然浪費不少時間。

  然而這次出行的溟滄派弟子皆是各有手段,那七名自成一路的弟子有那名手握地圖的秦師弟引路,此人善長推算行程,到了哪裡,行了多遠,在哪個方向,心中都是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出錯。

  任名遙則又有不同,他的萬殺劍盤本就有定位尋氣的妙用,哪處金氣旺盛,兵戈匯聚,定然是妖族部眾聚集之所,只要看準方位,一路尋著過去就是了,而且他那隻白羽飛鷂也是一隻靈禽,有辨路明途之用,是以他也很是輕鬆。

  張衍則不同,他也不拘方向,離了靈樞飛宮,出去十幾里地之後,便把手一招,喚道:「敖通何在?」

  此言一出,一條半尺長的蛇形活物便從袖中竄出,迎風一抖身軀,霎時變成一條六丈長短,通體金鱗燦燦的妖蛟,只是身軀上如今安著一隻鞍座,再前方則是一隻軟墊腳踏,頸脖中套著一圈銀白色的細環繩。

  張衍一腳踩上軟墊,拉起環繩,道:「此去東南息爍島、螞安島,你可認得?」

  敖通扭動了下身軀,頭顱一抬,道:「老爺,我自小在這三泊中覓食,不說每處都識得,但有多少島嶼暗渠,有多少奇峰怪石,妖女慣常偷歡之所又是哪處,我敖通都記著呢。」

  張衍一皺眉,一扯繩圈,叱道:「既然知道,還不帶路,囉嗦這無用的做什麼?」

  敖通被他一扯,不禁一咧嘴,把身軀一展,四爪舒開,便憑空飛了出去,速度倒也頗為不慢。

  它一邊飛馳一邊嘟噥道:「老爺,那謝宗元當真不是好人,你不知道,在那伏獸鞍中真是悶死我了。」

  張衍笑罵道:「休來騙我,伏獸鞍中昏昏沉沉,不知天日,你當我不知麼?」

  敖通被當面揭破老底,不禁有些訕訕,他一時口無遮攔,忘了有精元血契在,張衍只要心中默察,便知道他心思幾何。

  不過他這喜動多言的性格卻是改不掉,只安穩了一會兒,便又憋不住了,嘴裡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他是上古異種蛟龍出身,識海中自小得了不少族中傳承,只是模模糊糊的辨不分明,也不管是真是假,一股腦顛三倒四地往外說,彷彿是要將這些天憋在肚子裡的話全部倒出來。

  也幸虧張衍城府甚深,任他怎麼說也不著惱,臉上仍是微微帶笑,若是換了他人,早就腦仁發漲,恨不得一掌拍死它了,即便如此,到了最後,張衍也免不了嘆道:「也不知當初給了你化形丹,去了你喉中橫骨,到底是好是壞。」

  行了大半個時辰,敖通喊道:「老爺,你看前方那片光芒閃現之處,便是息爍島,此地最是好認不過。」

  張衍看了幾眼,贊同道:「的確如此,也不知道將來給哪個弟子在此處修煉,倒也風光的很。」

  南蕩澤十八妖島,個個景緻都是獨一無二。

  比如這息爍島,此島不大,前後左右不出千步,島外儘是些半黑半綠,泛著瑩瑩碧光的礁石,散亂的堆成環狀,將整個島圈在其中,再往裡去,石塊開始呈現半黑半紅的色澤,倒如同剛剛吞吐而出岩漿,同樣也是圍島一圈。

  而島嶼中心,卻是金光閃閃,滿地都是如同黃銅般的大石,並以此為材,撐起了一座洞府,那光芒便是霧氣也遮掩不住。

  不明就裡的人看來,這座洞府倒是像純金打造一般。

  一人一蛟很快到了近前,張衍看了兩眼,覺得有些詫異,白日攻下的幾處洞府都有妖卒守衛,至不濟也有上百名妖兵撐場面,可是這島上卻空空蕩蕩,不知是這妖修脾氣古怪,還是有過人之處。

  他沉聲問道:「這島是什麼妖怪在修行?」

  敖通道:「這個卻不知道,這南蕩澤十八妖島,每日每月都有妖修互相廝殺,也不知更易了多少主人,能佔住一島的妖修總之不弱就是了。」

  說完,似乎又覺得滅了自家威風,又加了一句,「不過,自然是不如老爺的。。」

  張衍也不去理他,五指一翻,信手夾了十道符籙出來,向前一拋,道了聲:「開!」

  十道符籙如飛梭般向前飛去,到了深處,便在空中齊齊一爆,彷彿平地打了一個驚雷,轟轟聲響中,原本濃濁的氣霧立時被驅散了一大半,露出其中真容。

  只是奇怪的是,如此響動,卻仍不見洞府中有何反應,張衍不覺有些訝異,之前無論哪個妖島,島上妖將都是未待靠近便早早衝了出來,哪裡像現在這般被人打上門來還默不做聲的?

  這樣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島中妖主,不過此妖白日裡便得知南蕩澤中有幾處妖島被剿,自覺惹不起溟滄派,便龜縮不出,後來思來想去,知道留在這裡最終恐怕也難逃一劫,因此早早遣散了部眾,自己本也有心逃走,只是洞府中有一物一時卻割捨不下,因此還未走脫,還想再看幾眼,如果張衍明日再來此處,說不定就只剩下一座空府了。

  現在聽聞外側突然爆響連連,便知道大事不妙,又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索性縮在洞府中不肯出來。

  張衍見狀,不由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灌雲缽,法訣一掐起在空中,再向下一翻,滾滾赤色煙雲頓時如同江水決堤般倒了出來,往島嶼四處滾潑而去,這雲霞看似輕飄飄如棉絮,但如一遇血肉之軀,便會如鉛汞一般滯重,一旦被陷在其中,立時如同沉在萬丈海底中一般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人宰割。

  那妖怪識得厲害,臉色一白,知道今天躲不了了,一道黑風捲過,此妖便上了天空,與張衍遙遙相對,恨聲道:「我黃朋自在島上修行,從未招惹過你溟滄派,為何要來殺我?究竟是何道理?」

  張衍一抬頭,上下看了此妖一眼,見這妖修一身長袍,是一個中年文士的打扮,並不似其他妖將一般惡形惡貌,看修為境界也只是玄光一重,與自己彷彿。

  今日范長青剿了六處妖島,雖然多數都是玄光修士,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多數妖修都是愚昧蠻橫,矇昧不明,連言語都說不囫圇。

  如今碰到一個口齒清晰的,張衍便回了一句,道:「原來是黃道友,我聽聞上古蠻荒之時,天妖橫行,將我人族視作螻蟻一般任意吞食,那時它們可曾講過是非對錯?若不是之後我人族中大神通之士與天妖血戰千年,以至於打碎地陸,震塌天柱,這才爭得生存之機,恐怕我人族至今仍是你妖族口中血食,你問我是何道理,我告訴你,這便是道理!」。

  言罷,他也不再多言,駢指一點,星辰劍丸化作一道藍芒疾斬下去。

  黃朋見那光芒犀利鋒銳,不由臉色一變,把身軀一扭,現了原形,卻是一條長達三丈的黑鱔,一道清濯濯的玄光一閃,便將它全身裹了起來,再往下一縮,居然被他閃了過去。

  張衍驅動劍丸來回追索,左兜右轉,只是這黃朋身上玄光似乎有幾分古怪,不但速度奇快,而且能在石縫中往來穿梭不定,滑溜無比,幾次看似就要斬中時,都是差之毫釐的被他躲了過去,只能將其圈在一個範圍內不予逃脫。

  張衍露出一絲哂笑之色,另一隻手向前一點,一道青色光芒亦是飛了出來,一藍一青兩道光芒前後一夾,幾個盤旋之後,便將其所能活動的範圍越逼越小,徹底鎖死了去路。

  黃朋眼見已無路可逃,喉嚨中發出一聲怪叫,把身子團成一團,身上玄光大放,再如陀螺般一轉,任由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斬在身上。

  只是這兩件凶物一遇到那清如淡水的玄光時,便如同是斬在了一團油膩之上,居然向兩側滑開。

  張衍見狀,不禁「咦」了一聲。

  得了這個空隙,黃朋一展軀體,一聲尖嘯,往前一竄,便化作一道清光閃了出去。

  它本以為此次已能逃出生天,正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前飛遁,哪知才出去了十幾丈遠,頭頂上空突然有一道金火之光蔓襲下來,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被裹了進去。

  如火似金的兩氣玄光上下一絞,便將其身上大半血肉磨去,就在此時,卻「當啷」一聲從其中掉出一物來。

  金紅兩色光芒一斂,現出張衍身影來,他一抬手,攝功玉符飛出,收了一絲精血上來,再向前兩步,彎腰將那物事拾起,心中暗道:「不知是何物,居然我的金火玄光也磨之不動。」

  用手一捏,觸手光滑柔韌,不知是何物做成,似金非金,似帛非帛,拿在手中輕飄飄如同沒有份量,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上面竟然隱隱約約現出一行字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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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真形逍遙 局勢再變

  張衍看了幾眼,發現這行字跡全是用蝕文寫就,密密麻麻不下三五百字,除此之外,在旁邊還有不少註疏解讀。

  只是整篇法訣排序豎橫皆有,顯得十分凌亂,仔細看了幾眼,才在夾縫中尋出來歷。

  這法訣名為《定真逍遙篇》,是一篇講究如何匿形脫身的法門。

  而適才鱔妖黃朋所使的那道護身清光,在這其中也有記載。

  此法居然連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都能擋住,張衍好奇之下不禁看了下去。

  粗粗一覽之下,他不由感慨,這黃朋畢竟是根腳淺薄,只把那些註疏文字讀了去,是以半通不通,不能領會其中的真正奧妙,如是真個把這法訣修煉成了,自己今天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等再繼續看下去時,他卻皺起了眉頭,因為這法門並不完全,明顯還有缺失的地方,且不僅僅是此處,在最為關鍵的幾處地方都是如此,

  這樣一來,使得原本一篇甚至高明法訣的頓時下降了好幾個層次,不免令人心生遺憾。

  大致看完之後,張衍又重新琢磨起手中這件金箔一般的東西來,看其形狀和色澤,記憶之中,似乎某本書冊上也提及過類似的東西,凝神想了想,心頭閃過一道靈光,暗道:「這莫非是德文鐵劵?」

  德文鐵劵倒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法寶,而是千餘年前,一名叫做申屠虢的修士閒暇之時煉化出來的,此物沒有什麼威能,只是能將半尺之內但凡書冊上的文字圖畫都能影拓一份上來。

  是不是只要試一下便知了。

  張衍隨手取出紙筆,寫了兩字上去,再用此物一照,只見光滑如鏡的面上不多時便虛虛浮現出兩個字來。

  他輕輕一笑,將此物和紙筆一起收入起來。

  他抬頭看了看那洞府,這黃朋手中有這件東西,不知道是否是誤闖了哪家仙府,說不定還有什麼東西留下,想到這裡,他便邁步向裡走去。

  闖入洞府中一看,發現這裡大約是三丈大小的一座石室,佈置粗鄙簡陋,除了一張玉床和幾個陶罐之外,便別無他物,但拾掇得倒是頗為乾淨,並無任何異味污垢。

  信步走了一圈,發現東南石壁上有一處隱蔽邊門,不仔細看絕對不容易發現。

  他微微一笑,上前推門而入,只一進來,臉上卻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

  這座石室正中生長著一株鬱鬱青藤,其貌盤旋扭曲,虯結蒼勁,形似一條拱背拔肩的臥龍,端的是氣勢非凡。

  更為奇異的是,此青藤上爬滿了細密如蟻的文字,張衍湊上去細細一辨,不禁面露欣喜之色,那「定真逍遙篇」的正文本源原來就是出自這裡!

  當然,這不是無聊之人特意將其刻在在青藤上的,而是這整篇法訣不知道被誰用大神通打入了這株青藤的種子內,再隨著這青藤逐漸成長,到了一定年份之後,枝幹上便出現密密麻麻的字符。

  此種景象頗為奇異,他也是第一看到,不免嘖嘖稱奇。

  難怪德文鐵劵中的句式顛三倒四,原來是因為文字隨著藤枝伸長,排序逐漸呈螺旋狀上升,而這黃朋又不懂得如何梳理,是以顯得雜亂異常。

  既然正文在此,張衍這一次便留心細看,只是隨著青藤一路到了最頂端,內容卻到這裡戛然而止。

  而盡頭處如今卻已結出一顆紅澄澄、沉甸甸,豐潤飽滿的果實,眼看就要瓜熟蒂落。

  張衍心下琢磨,這種手段,倒像是十大玄門之一的太昊派的法門,聽聞太昊派有一株青帝神木,傳承法門時,都是讓真傳弟子上神木去摘落樹種,然後再用門中法門引導,種出一棵樹木來,待樹果成熟落地時,便能從中找出法訣。

  據說每名弟子的所得法門皆不相同,雖然威力大小不一,但卻是最為適合自己修行,其餘玄門九派,在這一點上倒是沒有一家能比得上。

  原本那鱔妖黃朋便是因為這顆果實眼見就能成熟,所以守候在此處,想等著拿了最後的法訣就走,沒想到這個時候張衍殺上門來,最終身死道消。

  張衍暗中尋思,這法訣頗見玄妙之處,倒也不能便宜了他人,只是他還需要去另一處島上,也不能在此久候。

  想了想,他走出洞府,從袖囊中取出一套陣旗,又拿出一根玉簡,默默看了一遍佈陣之法,隨後起身飛遁,在此島上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走了一個來回,將陣旗布下,再開了禁制。

  如此一來,除了通曉此陣開啟法訣的人之外,暫時無人進得來的此處,而且溟滄派弟子也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此,待他將螞安島上的妖修誅除,想來此處果實也差不多成熟了。

  見佈置妥當,他便不在耽擱,喚了敖通出來,踏在背上,一拉繩圈,起身直奔另一處妖島而去。

  螞安島與息爍島相距不遠,飛遁了半個時辰左右,便已遙遙在望。

  就在此時,島上飛起一道光芒,只是顏色不純,瀰漫著一股妖氣,見了張衍踏蛟而來,那道光芒的主人似乎嚇了一跳,頓了頓,居然扭頭就跑。

  那妖修遁光倒也不慢,張衍此時若是趕上去,雖說用不了多少時間,不過他心裡掛念那青藤赤果,對方既然肯讓開洞府,他也沒心思去追,到了螞安島上空,沿著四個方位轉了一圈,揮手扔下陣旗後,返身就走。

  待張衍走後,那道妖光閃閃縮縮的又回轉了過來。

  光芒一收,露出一個半尺高,白眉白髮的老頭來,眼見自家修行的島嶼上被布下了禁制陣旗,不禁暗暗叫苦,心道:「此人從息爍島方向而來,看來黃道友是凶多吉少了,如今溟滄派圍殺我碧血潭妖修,小老兒我招惹不起,不若另覓他處修行,總好過數百年功果毀於一旦。」

  言罷,袖子將頭臉一籠,一道玄光將他裹住,便往東南方去了。

  張衍再次回到息爍島上時,一來一回,又用去了一個時辰。

  他本是子時出來,此刻已是寅時中,天邊已微微放亮。

  從敖通背上落下,他取出玉簡,默念口訣開啟了禁制,一路步入洞府內,只是抬頭一看,眼前景象卻讓他一怔。

  那株青藤早已是渾身枯萎,凋零灰敗,淒悽慘慘,不復先前雄姿,而地面上卻掉落著一枚爛熟的果實。

  張衍笑道:「倒是來得巧,一失一得,一飲一啄,果然皆有定數。」

  若是他前去追趕那名逃走的妖修,便會晚上片刻回來,到時說不準這種子就要落地深根,破土發芽,那要再得口訣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去了。

  他舉手一招,憑空將果實攝入手中,小心分開果肉,露出其中的果核來,目光一掃之下,見這上面當真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字,便知是那最為的關鍵的要訣,心中不由欣喜,手腕一抖,將其收入袖囊中。

  既然法訣到手,此地已無需多留,他大步出了洞府,伸手一招,收了敖通回來,再把遁光一提,往竹節島回返。

  直到卯時初,張衍才回到竹節島,只是此刻,他卻覺得氣氛與他離去時大不相同,自天空上望下一探,島上竟然停著兩座靈樞飛宮,不知道又是門中哪個化丹修士到來。

  他在雲頭上看了看,辨明了范長青的那座飛宮,便往下一落,走了進去。

  等他入了大殿後,卻見主位之上不見寧沖玄,只是一個黑鬚及胸的中年修士闔目坐在那裡,其餘人等也不見蹤影,想是他第一個回來交令。

  察覺到張衍進來,中年修士兩隻眼睛微微睜開一線,沉聲道:「你是哪一個?」

  張衍不知他是誰,不過看此人氣勢如山嶽崔嵬,周身法力澎湃,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化丹修士,便回答道:「弟子張衍。」

  「嗯?你便是齊師侄從魔穴中就出的那個真傳弟子?」

  沒想到聽了他的名字,這名中年修士卻是雙目一下睜開了,把臉一沉,道:「修道就該按部就班,築實根基,怎可走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若不是門中顧念著你,你哪還有今日?你切記,修行當忌急功近利,心浮氣躁,不可好高騖遠,先下去吧,明日我另有安排。」

  說罷,也不容張衍開口,便揮手將他趕了出來。

  張衍出了飛殿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人是誰,怎麼突然間訓斥起自己來了?

  這是,他目光撇見一道人影,抬眼看去,只見范長青站在不遠處對他招手,腳下立時緊了幾步,走了上去。

  到了近前,范長青對他嘿嘿一笑,道:「張師弟,你可是也被葛師叔訓了一頓?不必煩悶,他就是這個脾氣,並不是對你而來。」

  「葛師叔?」

  張衍心念一轉,想起這個人來,此人是渡真殿中一位長老的弟子,修道近三百載,與幾位真人是同一輩分,平時古板嚴肅,動不動就要講規矩道理,行事與莊不凡如出一轍,極惹門中弟子所厭。

  只是他卻疑問道:「葛師叔在此,那不知寧師兄何在?」

  范長青微微一嘆,低聲道:「門中安排寧師兄回去只說另有重任,因此遣了葛師叔前來接替,師兄我也不知出了何等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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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飛劍傳法 精元煉丹

  范長青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其實他對寧沖玄被召會去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

  溟滄派中,弟子平時要立下功德殊為不易,而征討三泊這一戰,卻是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機會。

  故而許多長老座下都希望能讓自家弟子上去走一圈,撈一些功勞回來,且難得還有門派在背後支持,哪裡還不趨之若驁?

  可是寧沖玄一來,整片南蕩澤一夜之間全在溟滄派控制下了,而且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怕不是他只憑著手邊這些人,就直接殺上棲鷹陸洲了。

  以他丹成二品的實力,又有玄器在身,倒是極有可能將其打下來。

  然而越往裡去,妖修的實力便越高,抵抗也越激烈,過了棲鷹陸洲,再往裡去便是碧血潭內湖了,原本能輕鬆分潤到手的功勞就要去生死相拚了,這叫諸位長老如何願意?

  那些普通弟子倒也罷了,總不能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嫡系弟子也上去送死吧?

  是以得了幾位弟子暗中稟報後,諸位長老一商議,便一起去尋了幾位洞天真人抱怨,為了安撫他們,遂決定派人去替了寧沖玄。

  可是寧沖玄向來不肯屈居人下,如果重新安排一人來,未必能降得住他,是以先給他在功德院中安排了一個執事之位,暫時將他請回去,又派了葛碩這個,化丹二重的修士過來坐鎮竹節島。

  范長青與張衍又閒聊了幾句之後,臨別時,他心中暗想:「寧師兄被召回,明日方洪師兄卻要來,此人是朱真人弟子,我雖然不怕別人來為難,但如今畢竟已不是主事之人,張師弟難免要吃虧了,不如點醒他一下。」

  於是他咳了一聲,有意無意地說了句……「門中長老有言,葛碩沉穩持重,可擔大任。」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句話雖然內容不多,但卻把因果由頭道了個分明。

  張衍暗自琢磨了一下,尋思道:「言中之意,豈不是說寧師兄虛浮氣躁,不可重用麼?」

  既然喚了寧師兄回去,又遣了葛碩葛師叔過來主持大局,如今范長青這般低調,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家上頭暫時無人照拂了,說不定不但如此,還會有人前來為難他。

  不過他對此不甚在意,有也好,無也罷,自己的路還是一樣要走,又何必為此煩惱?徒自傷神。

  他灑然一笑,駕起遁光回了自己院中。

  才入了房門,卻突然有所感應,回頭一看,只見遠處飛來一把嘯澤金劍。

  伸手一招,拿在手中,他袍袖一拂,先將房門關了,再將其中書信取出觀看。

  他訝然發現,這信上面寫得居然是「經羅陣旗」的開合變化之法……有了此法,便可自由出入竹節島,不至於被人困頓在此。

  雖然此信並無落款,不過看這字跡銀鉤鐵劃,筆筆犀利如劍,稍一堆斷,便知道走出自寧沖玄的手筆。

  張衍臉上若有所思,寧沖玄先前舉動其實並不合常理,於夜中匆匆而來,似乎只是為了拿下竹節島,之後與其說是被人「請」回去,倒更像是功成身退。

  其中似乎另藏隱情,而給了他這道法訣更似乎是說明了什麼。

  不過張衍自覺所知線索實在太少,也判斷不出更多的東西,有暇枉費心思,還不如多花些時間在那篇《真形逍遙篇》上,至少學了這門法訣,日後即便遇上危險,打不過也總能脫身而去。

  於是他澄澈心思,淨潔雜念,端坐下來閉目參悟法訣去了。

  到了辰時時分,山頭那座靈樞飛宮中響起鐘磐之聲,這是召集眾弟子前去聚議。

  張衍雙目一睜,收了功訣,縱起遁光便往大殿飛來。

  此刻大殿之中,葛碩坐在主位之上,除他之外,旁側又多了一名叫做方洪的化丹修士。

  此人相貌平常,鼻粱略塌,只是骨璐粗大,腰背厚實,渾身氣息更是雄渾有力,壓迫感比坐在主位上的葛師叔還要強烈三分。

  張衍入殿後,又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生面孔的弟子,再加上昨夜出去攻打南蕩湖妖島的那些人,殿下站立著的玄光境弟子已有四十八名之多了。

  待眾弟子到齊,葛師叔向下掃了幾眼,捋鬚道:「諸住師侄,南蕩澤雖已掃平,但仍有棲鷹陸洲橫亙在前,是以由今日始,我等便要攻伐此處,此島上雖有四名化丹妖修,然我與方師侄,范師侄三人自能抵住,其餘弟子趁隙猛攻一處,切記『徐圖緩攻』這四個字,不可輕敵冒進,待過得幾日,慢慢磨去其羽翼之後,便可一鼓作氣拿下此處,可明白了?」

  眾人連忙應聲稱是。

  葛碩似又想到了什麼,向張衍處看來,沉聲道:「張師弟既是丹鼎院周學院門下,此戰便不需去了,我這殿中有一座煉丹室,內中有不少藥材,你去此處吧,為我等煉些丹藥來。」

  方洪坐在一旁,原本一直默不出聲,此時突然開口道:「不若讓他跟著我,也好立下些功勞。」

  葛碩連連搖頭,道:「張師弟聽聞開脈之時脈象只為下下品,還要去了魔穴才能增進修為,縱然到了玄光境界,也不過是強行提了上來,與一般弟子的玄光相較大為不如,爭鬥非其所長,此次出來,丹鼎院中支取的丹藥也有定數,並非用之不竭,有他為我等煉丹,便不虞入不敷出了。」

  張衍這兩日戰績其實在眾弟子中頗為可觀,但葛碩卻有意輕輕揭過,顯然心中別有計較。

  方洪不明白葛碩的打算,只得笑了笑,道:「師叔說得是。」

  只他心中卻道:「可惜了,若是這張衍到我麾下,隨意指派他去哪個妖將處去廝殺,縱然他運氣再好,也總有失手的時候,那時便可無聲無息地將他除去,賣莊師兄一個人情,嘿嘿,且容他再逍遙幾日,總能尋到錯處。」

  葛碩又對張衍說道:「張師弟,你若做得好,我自當在功德簿上為你記上一筆,不致屈了你,去吧!」

  他一揮袖,張衍便覺得被一股力量湧上身來,也不抗拒,任由這股力量把自家一堆,出了飛殿又在空中兜了幾兜,便落入了一間丹房之中。

  這間丹房前後二十步,兩側藥架上擺滿了稀罕藥材,正南面上擺了一隻蒲團,而當中則是放著一只半人高的三腳丹爐,此爐瑞獸鼎耳,龍虎盤紋,靈機盎然,一望便知是一件難得的煉丹靈器。

  只觀此處佈置,張衍便能看出,這葛碩必定也是個煉丹的行家。

  其實葛碩還未修道前便是凡俗道觀中的一名守爐童子,後來被溟滄派收錄門牆,雖然習得了上乘的修道法門,但煉丹仍是其嗜好,閒暇時總愛自家煉些丹藥出來。

  溟滄派中,以周崇舉丹術最為高明,是以他經常那裡去請教,怎奈周重舉從來不搭理他。

  然而這一次,碰到張衍這個周崇舉的嫡傳弟子,葛碩心中便存了一觀煉丹要訣的目的,又怎麼捨得放張衍去戰陣上廝殺?

  至於幾位真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倒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張衍正自在廳房內觀覽,外面突然又飛入一點星火,往丹爐中一投……「轟」的一聲,就把這一座丹爐底下的炭薪給點了起來。

  張衍不由笑了笑,看來自己不練出些說得過去的丹藥來,這位葛師叔是斷然不肯讓自己離去了。

  也好,既然煉廳也可立功,還有人拿這些珍稀藥材任他練手,他又何必抗拒?

  況且這只丹爐是一件靈器,也無需自家看火,如此一來,還有大把時間用來修煉,何樂而不為?

  只是這葛碩應該也是懂行的,拿丹譜上記載的普通丹藥來應付未必能入他法眼,需得劍走偏鋒才是。

  張衍把自家和種所知在腦海裡翻來覆去想了幾遍,未幾,他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道了聲:「有了!」

  他伸手自袖囊中一摸,將那瓶得自血魄宗弟子的「氣血精元丹」取了出來。

  煉丹之法,需以一味主藥為引,再以多味藥材為輔。

  這主藥乃是重中之重,所練出的丹藥功效多半出在此藥上,而這主藥通常是丹師擇好了藥材,事先用獨門手法煉好的一枚丹丸,因此旁人見了,即便能學去煉丹手法,也學不去這主藥的煉製之法。

  張衍雖說沒有主藥,但卻可用手中這瓶「氣血精元丹」來代替。

  要知道,這每一粒氣血精元丹中至少取了百餘名妖修的精元,尋常修士若無法訣,服了便會被藥力生生撐死,便是血魄宗弟子,如只是玄光境界,要將這一枚丹藥煉化,時間恐怕也只能以月來計算。

  若以這味丹藥為主藥,再按周崇舉秘傳的丹方煉出一味丹藥來,其效用必定驚人不已。

  張衍心中有了定計,便自去揀選了許多藥材回來放在一邊。

  因為爐火甫一點燃後不宜過分催動,所以他必須得耐心等待,只有到合用的那一刻,方是開爐煉丹之時。

  大約半日之後,眼見爐火漸旺,火候已到,他將準備好的藥材投入進去,他這丹藥功效全在那精元丹上,所以對輔藥也不甚看重,沒有細細分過,只要藥性不衝突,也就不去管了。

  雖說浪費了許多。但反正也不是自家出的,因此一點也不為葛碩心疼。

  這鼎爐不愧是件法寶,藥材一投入進去,便自動催發火力,猛攻烈熬起來。

  待過了一個時辰,張衍開了鼎爐的側蓋,取出精元丹,手指一揮,切去五分之一投入鼎中,同時又往爐膛中吹了長長一口氣息。

  受他靈氣一壓,丹爐底下的火芒先是被壓了下去,隨著他翻手將側蓋關起,爐內發出一聲巨大悶響,整個丹爐似乎晃了晃,火芒猛地往上竄起了半尺多高,一時爐內火氣灼炙,通紅如血,彷彿是要將整座丹爐化了一般。

  張衍端坐蒲團之上,神色平靜地看著,過不了多時,這火氣慢慢降了下去,在鼎爐中生出一道氤氳精氣來,一時氣液翻沸,滿室奇香陣陣:

  張衍知道,這精氣便是主藥和輔藥精華所在了,不過此刻還未竟全功,還有最後一步關鍵要做。

  這一步名為「勻丹」,這整個煉丹法門中最為緊要的一環,也是極為考校煉丹師水準的一關。

  一爐丹藥煉化出的藥力到底是可勻十枚丹藥,還是可勻百枚丹藥,全看這一步了。

  然而即便藥力充足,也並不是你將丹藥分得越少,藥力越大,因為每一粒丹藥所能承載的藥力自有其上限,分得少了,徒然浪費藥材,還會使得藥力太過猛烈。

  但若分得多了,非但容易藥力稀薄,而且還可能被輔藥的藥性侵奪,導致一爐皆廢。

  張衍不去管這麼多,這一枚精元丹足可煉製十爐丹藥,他手中足足有兩瓶之多,浪費點不算什麼。

  全力催動真火一逼,再袍袖一拂,啟了鼎蓋上扣鎖,「砰」的一聲,藥力衝開鼎蓋,一團精氣便跟著衝出來。

  若是此刻不抓住機會,用不了幾息時間,這股精氣便會徹底散失。

  張衍從容不迫地噴了一口氣上去裹住,再伸手虛虛一攝,幾道凝如純漿的藥液往上一噴,化為上百滴分別散入了這些精氣中。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張衍將這一團氣機一撤,便如下雨一般落下來數十顆丹藥。

  拿過事先準備好的瓷瓶,他伸手一撈,便將其一起收了進來,一連裝了三四隻瓷瓶才堪堪裝滿,不用去數,張衍也知道此次一共凝了九十八枚丹藥,不過其中倒有四十二枚是廢丹。

  不過這勻丹畢竟是脫開周崇舉後第一次試手,能有二分之一成功,張衍已經頗為滿意了。

  取過一枚丹藥放在鼻端一聞,便覺頭腦似乎吸入了一股充沛元氣 ,他自信一笑,有了這幾瓶丹藥,也不怕葛碩不給自己記上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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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求丹煉法 虛身假影

  棲鷹陸洲之上,一連十數日連番激戰,在溟滄派的猛攻之中,這處妖島上的妖眾被打得節節敗退,好幾處部眾都被屠戮一空。

  陸洲上雖有四名化丹境界的妖修坐鎮,但爭鬥時俱被葛碩,范長青以及方洪三人敵住,抽不出手來,只能坐看麾下部眾被溟滄派修士殺伐。

  只是溟滄派修士或許覺得時機未到,並不想過分逼迫那幾名化丹妖修,因此每當佔了上風之後,都是抽身而走,待兩三日後,妖眾再次聚集時,他們又沖殺上來。

  反覆幾次之後,這些溟滄派弟子人人都是大呼過癮。

  如果只是自家出去積攥功德,哪裡有眼下這麼愜意?如今上有修為高深的師兄照楠,下有同門幫襯,對上那些只習得一些粗淺道法的妖眾,絲毫不覺吃力,只覺每日殺到手都軟了。

  這些時日以來,溟滄派門中弟子也是越聚越多,幾位真人、長老門下都有到來。

  棲鷹陸洲縱然妖眾繁多,但也經不起如此折騰,逐步退縮了到了陸洲深處,溟滄派弟子後來都需深入陸洲才能找到這些部眾,不過他們也不太在意,等各門弟子都撈足了功德,到時再一舉拿下棲鷹陸洲也不遲。

  這一日,又一次將妖眾殺敗後,三座飛宮成品字形飛在空中,在其中間,近兩百名玄光修士結成浩浩蕩蕩一條五色光華返回竹節島。

  如今南蕩澤十八島上都布下了陣旗,禁制之間相連呼應,驅散妖腥邪氣,南蕩澤上的雲霧已漸漸開散,此刻夕陽斜照雲染紅霞,湖面波光灩灩,異獸靈禽奔走飛渡已經隱隱然有了幾分仙家氣象。

  在眾多玄光修士之中,還不少姿容秀麗的女冠,甚至有幾名如眾星捧月般被護在其中,她們俱是琳瑯洞天秦真人門下。

  這位秦真人因為自家身份特殊,所以收徒從不計較出身,此次三泊之戰,在湧浪湖,碧血潭中都有琳瑯洞天的弟子。

  而在眾女冠中為首那一名望之約二十許年華,皓齒白膚,眼眉間嫵媚多情,此刻她凝脂般的玉手一求,一道匹練似的長虹天矯宛轉,欣喜道:「墨師兄你今日給的那枚丹藥當真不錯,我使那曼娥劍時自覺比往日順暢了幾分呢。」

  與她並肩而立的是一名修眉英目的昂藏男子,此人名為墨天華,乃是門中戚長老弟子,他聞言不禁一笑,道:「楊瑩師妹,此丹名為生化丹乃是丹鼎院一名弟子所練,葛師叔鑑了此丹後也是大聲叫好,親自給他記了一功,只可惜此丹三天才能出一爐,一爐也才二、三十粒,也不是每人都能分到。」

  楊瑩釋然道:「原來是丹鼎院的弟子,難怪了,憑此丹的藥效記上一功倒也不為過。」

  墨天華輕輕一哼,不屑道:「要說此人也是玄光境,可是畢竟根基淺薄,比不得我等,所練玄光淡薄不純,想來將來也是求不得大道的。」

  葛碩那日當著眾人的面時說張衍法力淺薄儘管見識過張衍斬殺妖將的修士並不以為然,但是想到葛碩或許別有深意,是以誰都不曾張揚,倒是後來弟子聽了傳言倒都是信以為真。

  需知玄門道法如沒有上等法門又沒有天才地寶輔助,縱然勉強提升境界不說將來成就有限,也是無法與同輩爭鋒的。

  墨天華只知飛宮中有一位丹道上非常了得的弟子,不過這類丹師多是在修為上無望的人,他自然是看不起的,因此言語中多有輕視。

  楊瑩美目眨了眨,道:「墨師兄,丹道一途雖然不得長生,但是我等修士卻也離不得呢,此人在丹道一途上的造詣如此精深,若是將來接了周掌院的道統,門派想必也不會虧了他。」

  墨天華也不是蠢人,見楊瑩的話頭始終在往丹藥上牽扯,心中有些明白了過來,便笑了笑,道:「楊師妹可是有什麼為難之處需要師兄我幫忙?

  楊瑩本就有這個意思,也自大方承認,「倒是讓師兄猜著了,師兄你也知曉,我乃是秦師門下,也不知道和周學院和秦師有過什麼過節,曾有嚴令不許我等去向丹鼎院中的弟子求丹,但我這影虹渡月法,已練到瓶頸處,需得一枚清璃丹洗滌內腑,滋養元陰,調理氣息,如今既然這位師兄既然擅長煉丹,我有意請他幫我煉出這枚丹藥來,只是又怕恩師知道了有些不妥,是以想煩勞師兄出面。」

  墨天華暗想自己本乃陳長老座下,如是自己出面,那個丹鼎院的弟子怎麼也得賣自己一個面子,不過小事一樁而已,當下就拍著胸脯道:「這卻不難,我替楊師妹去走一遭,量他一個小小的丹師也不敢不從……」

  楊瑩見他答應的痛快,不禁歡喜,襝衽一禮,道:「師兄果然豪氣,那師妹此事就拜託師兄了。」

  墨天華擺擺手,道:「都是自家師兄妹,客氣什麼。」

  楊瑩道:「若是能得了這枚丹藥,洗練我那影虹玄光……師妹我的修為定不會在封窈封師妹之下,據聞湧浪湖那裡,她可是出盡了風頭呢。」說到這裡,她言語中不免有酸妒之意。

  墨天華一聽,知道是她們門中弟子暗中較勁,倒是不便接口,只是笑了笑不說話。

  楊瑩又自一嘆,道:「聽說世家弟子如令人才輩出,皆是驚才絕豔之輩,此次在湧浪湖一戰中更走出現了好多平時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師兄,而我等這裡,怕是除了任師兄便再也無人挑得起場面了。」

  聽了這話,墨天華卻有些不服氣,道:「我師徒一脈中還有黃復州和岳重陽兩位師兄,黃師兄得了上古仙家法門,而岳師兄更是厲害,有神物擇主來投,如今他們都在準備兩牟之後的門中大比,閉關不出,是以不曾來到此處,不然也不輸於世家那些弟子。」

  楊瑩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輕聲道:「其實墨師兄也不差呢。」

  墨天華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頭火熱。

  門中誰不知道,如是和秦真人座下弟子結成道侶,好處數之不盡,雖然幾位真人座下的仙姬若是能得來洌是不差,但秦真人門下畢竟是正經修道人,兩者身份天差地遠,自然是不能比的他「嘿」了一聲,道:「楊師妹說笑了,我如何能比那兩位師兄,不過我墨天華得恩師傳授大道,自認也有幾分手段,別得不說,此次你評煉功法所需的丹藥,為兄必會幫你處置妥當!」

  此刻竹節島上,張衍坐定蒲團,閉目參玄。

  這十餘日來,除了煉丹之外,他便是在修煉那門《真形逍遙篇》,這門法訣雖然走得不是繁難的路子,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別出機杼,沒有前路可尋,幸而他有殘玉在手,先自把其中的法門琢磨透了,做到心中有數,這才轉而著手正式修習。

  在殘玉中走過一遭,就如練過一回,什麼繁難關口在面前都不當一回事,輕輕一堆便自過了。

  連續練了三天之後,他把身軀一抖,頭頂上浮出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虛影來。

  這是他一道玄光所化,氣息與他自家一般無二,危急時刻,便能捨了這個虛影去抵擋法寶飛劍,而自己則隱匿了身形走脫。

  只是眼下他還功候未深,這虛影還是有些飄忽不定,按照真形篇上所述,還需用自家精血花上數日凝練,直到這一虛影凝實如真人一般,便是遭受刀劈斧砍也似生人時,這才能騙了人去。

  不過此法訣上還只是逍遙篇上的粗淺法門,那和子內的結尾部分,竟然要化丹境之上才能修行,到了那一步,許多地方便看不懂了。

  正在此時,耳邊傳來一聲悶響,他抬頭看去,只見鼎爐內火光熊熊,座下微微有震顫之感,知道這一爐丹藥又要成了。

  這丹藥幾次下煉製下來後,他早已熟栓,把袖子一揮,啟了爐蓋。

  霎時間,精氣奔騰,漫天開散,滿室異香撲鼻,張衍一拍爐鼎,飛起的藥液在精氣中一滾,便各自化為一粒粒丹藥灑落下來。

  他將丹藥盡數接下,收入瓶中,不由笑道:「好,一百零八數,如今這丹藥之數以夠應付半月。」

  如今每出一爐,葛碩便要給他記錄上一功,他對外說三天才出一爐,是不能讓人覺得這東西太過廉價了,而且在這三日之中,他也不怕有人前來攪擾,自可以放心修煉功法。

  不過他這些時日來他也並非對外間之事閉耳不聞,自從那天寧沖玄給了他經羅陣旗的開合之法後,他便對棲鷹陸洲的妖眾留心了起來。

  這一看之下,果然覺察出幾分不對來。

  這些妖眾看似每日都在後退,已經讓出了大片陸洪,但細察之下,便能發現其中似有規律可尋,好像是在有意引溟滄派弟子深入。

  張衍心中暗道:「老妖羅夢澤在這裡盤據數百年,又豈是易與的?我既不能上陣殺伐,自然也無需日日跟著飛宮而去,待我把真形訣中的脫身法練成,便能騙過葛碩,待他們去攻伐棲鷹陸淤時留在竹節島上,說不定能躲過一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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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妖修謀議 因丹起爭

        棲鷹陸洲深處,嘯鳴峰為最後一座為妖修盤踮的山峰,為化丹妖修之一金嘆公的洞府,再往後已是退無可退,所以前幾日任溟滄派如何攻殺,這一處都是不曾放棄。

        四名陸洲之上原本各據一方的化丹大妖,因受了溟滄派逼迫,如今都棄了自家的洞府,聚在此處。

        身軀三丈高下,金髮金眉,體型魁偉的金嘆公站在山頂眼望前方,嘆道:「再過個兩日,溟滄派便又要來攻打我等了,聽聞那裡化丹修士近日又多了三名,如今足足已有六名化丹修士,看來我這嘯鳴峰不日也要捨出去了,若是再不走,可只有死在此地一途了。」

        在他身後是一方棱角分明的大石桌,線條粗硬,一看就知是刀劈斧鑿出來的粗濫貨,上面擺滿了烤得酥黃焦脆的豬羆虎狼,山果佳釀。

        此刻三名化丹妖修正圍成一堆,各自啃咬大嚼,推杯換盞,臉上一點也看沒有被溟滄派逼得有家無處歸的窘迫。

        聽了金嘆公所言,其中一名禿髮癩皮,瘦骨嶙峋的妖修轉過頭來,嘿嘿一笑,道:「金洞主何必可惜,溟滄派這幾日已經入甕,還當真以為我等無力相抗,待我等來日一走,啟了這島上的「八方顛倒亂迷陣」管叫把這些溟滄派弟子困在其中,這便有了和溟滄派討價還價的本錢,這洞府還怕從金洞主手中跑了不成?」

        「藍兄說得對,我趙雄的小王山儘管不及金洞主的氣派,但在陸洲前段也是數一數二,還不說棄就棄了?羅潭主都說了,有舍才有得嘛,單師妹,你說是不是?」

        開口的這名妖修身材肥碩,突唇炮牙,一開口便是隆隆震響,他腦後有一道深棕色的鬢毛,說話時迎風抖動,時不時伸出去手去捋動一番,還拿色迷迷的一雙眼睛去瞄對面的那名的女妖。

        這女妖面如桃花,腰肢如柳,皮膚細膩的如同羊脂白玉,眼瞼上是粉膩膩的一層淡紅香妝,一雙眼睛勾魂攝魄,柔媚的彷彿要滴出水來,只是卻對趙雄不感興趣,小指勾著一隻酒壺,慵懶地半依在石桌上不發一言。

        金嘆公冷笑一聲,道:「我豈是惋惜洞府?我等妖眾,縱然沒了居處,再去奪一座來就是了,我只是感嘆羅潭主不費一人,只是給了我們一道令牌,一套陣旗,便令我等不得不在此處拚命出力,其中分寸拿捏得頗為恰當,手段當真了得。」

        那姓單的女妖嬉笑一聲,道:「金家哥哥何必如此說,我等能心安理得地退下來,還不都是因為有了羅潭主的應承,將來就是收不回來洞府,最壞也不過去他府裡做個供奉,如是住不慣,走了便是,如你我這等修為,還怕沒有妖王收留麼?」

        她一開口,趙雄連忙接上,道:「是極,是極,單娘子在我等之中心思最為玲瓏,跟著你走當是不錯的。」說話間,他不停抖動腦後鬢毛,自覺威武不凡。

        女妖心中膩煩他,啐了一口便別過臉去,趙雄卻不以為意,見了她的嬌俏模樣,還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金嘆公回到桌前坐下,伸出大手拿了一隻水缸大小的酒甕往嘴裡一倒,咕咕幾聲之後,一抹嘴「哼」了一聲,道:「說來說去,還是羅潭主不肯使出自家力氣,他如是肯遣兩個元嬰修士過來,我輩又豈會如此難堪?」

        單娘子嗤笑一聲,道:「溟滄派中元嬰修士豈又少得了?若是硬拚起來,多半是羅潭主損折大些,金家哥哥又不是不知,不靠了這些元嬰族人,羅潭主怎麼壓制其他部眾?不逼到眼眉上,他又如何捨得?碧血潭丟了,他憑了手中這些修為高深的族眾,大不了再去奪一座洞府,這些族眾沒了,他有了偌大的洞府又豈能佔得住?」

        先前那禿髮癩皮的妖修呵呵一笑,出言道:「諸位還是莫要心糾了,羅潭主如不給我們陣旗,我等又能如何?便是那日寧沖玄這個殺神直接殺進來,我等也擋不住啊。」

        金嘆公聽到這裡也不免心驚,唏噓道:「可嘆竹節島的陸柯與我等修為彷彿,卻被寧沖玄一劍便殺了,還好那日不知出了什麼緣故,溟滄派居然沒有一氣殺過來,這才讓我等有了時間慢慢佈置。

        禿髮妖修一舉杯,道:「金兄,趙兄,單娘子,來,同飲了此杯,來日我等便給溟滄派一個狠的,一洩這幾日來的悶氣!」

        這幾日來,溟滄派中攻打棲鷹陸洲由於愈發深入,常常一兩日才能回轉,看著對方後勁愈發不足,葛碩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下一回就是一鼓作氣發動的時候了。

        如今除了他和范長青,以及方洪三人外,另有三名化丹修士到來,麾下玄光修士也有了近四百之數,這些人合在一處,也可佈陣抗敵,又有六座飛宮倚為屏障,便是尋常元嬰修士也奈何不得。

        不過人數越多,丹藥也就越稀缺,葛碩甚至不惜將一功提升為兩功,指望張衍能多練出一些丹藥來。

        張衍的「生化丹」如今誰都知道是好東西,便是自家不服用,拿回去給同門換些得用的法器也是好的。

        墨天華那日在楊瑩面前做了承諾,便把向張衍討丹之事記在心上,他於事先打聽清楚,張衍每隔三天便開一爐丹藥,之後必然會出門走動。直到黃昏之後才會回轉,那個時候必定可以尋到他,因此掐准了時辰,提前到了丹房門前截住張衍。

        墨天華雖然也只是玄光一重,但向來自視不凡,心中暗想:「我堂堂一個長老嫡傳弟子,在丹房外等候一個丹師,也算是誠意十足了吧?」沒有等候多久,他便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從遠處走來,他之前從未見過張衍,縱是打聽了名字,也從沒放在過心上,但此刻一見張衍相貌俊偉,神態沉穩有度,身上道氣盎然,也不禁收了幾分輕視之心。

        待張衍到了近前,他上前稍一拱手,道:「可是張師弟,在下墨天華,平日在蒼孤峰上修行,平素裡在戚長老門下聽講道法,想必張師弟也曾聽說過?」他臉上掛著笑意,看似親切,其實卻有著幾分矜持之意。

        張衍見墨天華擋在丹房門前,只一看此人的做派,便對他的來意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以來,也有不少溟滄派弟子聽說了他煉丹的本事求上門來的,都被一概打發了。

        他淡然回禮道:「原來是墨師兄,不知何事來此?」

        墨天華輕輕一笑,道:「無他,想請張師弟煉上一爐清璃丹,報酬好商量,自是不會虧了師弟的。」

        張衍每天都要修煉真形逍遙篇,就算是煉所謂「生化丹」也是為了應付葛碩,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哪裡又會為墨天華去煉什麼丹藥?

        他神情平靜地說道:「要叫師兄失望了,我如今要為諸位師兄弟煉生化丹,怕是沒有閒暇為師兄解憂了。」

        墨天華略一皺眉,道:「張師弟,不是墨某自誇,你幫了我這個忙,日後有什麼為難之處師兄我也可為你化解,其中利弊,你再好好思量思量。」張衍淡淡一笑,不再理會他,袍袖一擺,邁步向丹房中走去。

        墨天華見自己說得如此明白,張衍還是這副冷淡的態度,心中不禁大怒。

        他本擬自己是長老弟子,張衍縱然不願,自己把身份一量,對方也不敢推脫,哪裡知道張解絲毫不賣他的面子,一時未免有些下不來台。

        若是等張衍進了丹房,那又要等上三日,當初他在楊瑩面前誇下了海口,說是要辦妥此事,可要是做不到豈不是要顏面盡失?想到此處,心中不由一發狠,冷聲道:「這可由不得你!給我站住了!」他一揮,一道黃濛濛的玄光掃了過來,這玄光厚實如膏,一舉動間,就有一股壓面欲倒的氣勢逼上來。

        這是他練就得「疆德開化玄光」催發之間有山嶽凌迫之威,只要沾上一點,便能將尋常修士壓得動彈不得,他也是有心讓張衍吃個苦頭,是以將玄光運用得猛烈了幾分。

        張衍目光一寒,一指點出,一滴烏沉沉的幽陰重水飛了出來,居然後發先至,眨眼間便到了墨天華身前。

        墨天華暗自冷嘲「這張衍果然沒什麼手段,連出手也這般小家子氣,能奈何我?」

        他這玄光最擅長的就是防身禦敵,當下黃芒一閃,一道光華將自身護住,身前那道玄光其勢不停向張衍刷去。

        他本想這一滴小小東西又能厲害到哪裡去?哪知道「砰」的一聲,胸口如遭重錘猛擊,人都被打得飛出去三四丈遠,一時爬不起來。

        這幽陰重水每一滴都有萬鈞之力,這麼近的距離內,又豈是可以硬抗的?也虧得他玄光不凡,張衍又收了幾分力道,這才沒有死在當場。

        張衍一聲冷笑,往後一揮手,六道符篆飛出,也不去看結果如何,信步走入丹房,揮袖便閉了房門。

        那六張符篆分別往墨天華的胸口,頭頂和四肢上一貼,別看只是輕飄飄一張紙,但卻閉了他身上靈氣出入之門,更使得四肢氣血無法走通,只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起不來身。

        墨天華剛才只是被幽陰重水打得胸悶氣促,內腑震動,神智卻還是清醒的,只是受了符篆鎮壓,身體卻動彈不得,彷彿被壓了一座大山般,不由暗暗叫苦。

        此時他正好聽到遠處有腳步聲過來,覺得眼下這副樣子實在沒臉見人,於是乾脆裝作昏過去的樣子。

        只聽遠處有人小聲道:「這不是墨師兄麼?怎麼躺在此處?」另一人張望了幾眼,便知道那古怪出在那張符篆上,道:「看那符篆,莫不是得罪了張師兄?」

        「哦,可是丹房中那位張師兄?不過是一個丹師而已,這墨師兄可是戚長老的門下,便是兩人起了爭執,又怎麼會輸給他?」

        「嘿嘿,你知道什麼,這位張師兄乃是真傳弟子,那日在飛宮上,我親眼見他只用一道劍符,一照面便將一名凶悍妖將斬了,墨師兄怕是不明就理,所以衝撞上了他,這才吃了苦頭。」

        墨天華聞言心中大震,這才知道這次踢到了鐵板。

        在他心中從來不屑於搭理一個小小丹師,否則稍加打聽便能知道張衍身份,此時一股怨氣不禁翻騰了起來,卻又鬱結在胸口吐不出去,心中狂吼道:「張衍,你明明是真傳弟子,卻跑來煉什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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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張衍脫身 顛倒迷陣

墨天華躺在地上只把眼睛閉起,來個悶聲不吭,他平時為人傲氣,除了有限幾人,對其他師兄弟也不太看得起,因此人緣並不是很好,躺了半個時辰,也沒人出來解圍,都是樂得看他的笑話。

如今張衍煉丹之術也是頗有名氣,說不定眾弟子有朝一日還需求到他的頭上,既然與自己不相干,又何必冒著開罪他的風險上前多事?

但還是有些師兄弟看不過去,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終有一名闊面長鬚的中年修士神色不滿地走來,上前一把撕了墨天華胸前的符篆。

這符篆主要還是在胸口和頭頂那兩張上,如今胸口那張一扯去,開了氣竅,無須再動其他,墨天華渾身上下也自通暢,身上玄光一閃之後,就把那其餘幾張符篆震開。

墨天華一躍而起,衝著那個救他的修士長身一揖,道:「多謝涂師兄。」隨後自覺羞慚,不敢看其他人,駕起一道逍光便走了。

那涂師兄在張衍門口看了幾眼,冷哼一聲後也自走了。

張衍此刻全副心神都在修煉之上,無心搭理門外的動靜,此刻他肩膀一晃,那尊虛影又一次浮現出來。

如今他真形逍遙篇宕中的脫身之法已經練到最後一步,已把一滴精血煉化至虛影之中,假身漸漸凝實,除了面目有些呆滯外,外貌看起來已與真人一般無二。

只是這假身與身軀彷彿還有一層粘連,半離不離,還未曾從本體上脫出來,待得他默運心法良久,突然之間,感到那幾處關鍵竅穴一起顫動,身軀不由自主的一震,彷彿從身上錄去了一層什麼東西,睜眼一看,那假身已經穩穩站在了自己面前。

仔細看了幾眼,他嘴角不禁飄出一絲笑意,暗道:「這假身站在面前,只看其貌,連我自家都分辨不出來,如不是動手試探,決計看不出真假。」

他心念一轉,這假身便在丹房內走動起來,居然如臂使指,比自身行走還要便利。

只是可惜的是,目前他修為尚淺,驅動這假身的感覺就如同駕取一件法器,雖然可以隨著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種種舉動,但卻沒有任何戰鬥之能,就是來個尋常人一拳下去,也能將其輕易擊倒。

真形逍遙篇當中在後還有更有深湛的法門,能使假身視物聽音,便如自己所感一般,只是他現在修為尚淺,觸摸不到。不過眼下只為求得騙過葛碩便可,其餘他也不太在意。

張衍看了一會兒,一招手,便將那具假身收上身來,隨後他一掐法訣,身軀便變得朦朦朧朧,自家倒反而像是虛影一般,似乎風一吹便會消散。

這真形篇中最珍貴的便是這門匿身法,與那假身是一體兩用,捨了假身的同時再藏了自己,否則騙不得人。

使了幾次之後,張衍已將這門法訣的運用之法摸透,這才準備重新開爐煉丹,他心中付思道:「既然葛碩快決定三日之後便要徹底佔了棲鷹陸洲,那麼對面的妖修如果有什麼佈置,必然也要發動了,看來那時便是他脫身的時候了,也罷,這一爐丹藥就不要耍什麼虛頭了。」想到此處,他打起精神,認真煉起這一爐丹藥來。

三日時間匆匆而過,飛宮上鐘磐之聲又一次響徹全島。

眾人皆知今日便要一氣拿下棲鷹陸洲,沒有一個敢怠慢片刻,鐘磐聲響尚未斷絕,除了六名化丹修士之外,便俱已到了各自的飛宮之中等候。

待葛碩在大殿主位上坐定,有一名弟子出來道:「墨天華墨師弟這幾日正閉目參悟功法,似有突破之兆,是以不便出戰了。」

那日墨天華被張衍教訓了一頓,又沒辦成楊瑩所託付的事情,自覺沒臉皮見人,所以乾脆找個藉口推說不去了。

如今六座飛宮中的玄光不下四百之數,少一名玄光修士這等小事自然不放在葛碩心上,他淡淡道:「知道了。」

坐在一邊的方洪卻似笑非笑地說道:「聽聞這墨師侄是被張師弟打傷了,不知可有此事?若是真的,那張師弟的修為也不可小覷,不如隨我出戰如何?」

葛碩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說話,張衍卻走了出來,微笑著將手中瓷瓶往上一拋。

葛碩一怔,伸手一接,卻發現此次手中竟有五隻瓷瓶,打開一看,見生化丹居然不下五十餘枚,遠遠超過先前三日一爐所得,不由大喜,道:「好!張師弟,此次當給你記上二功!」當下不等方洪開口,便如往常一樣,袖袍一揮,將張衍送去了丹房。

見葛碩有意維護,方洪冷哼一聲,也不多言了。

張衍到了空中之後,使了個法訣,輕輕一掙,把假身留在了那裡,自家落了下來,眼見那假身三轉兩轉,便往丹房裡去了,他輕輕一笑,知道葛碩並沒有看破。

其實這也是他先前一直未曾表露出抗拒之意有關,在葛碩想來,每幾日丹藥出來也能記上一功,張衍也沒什麼理由要走,因此將他送出去後,便很少關注,再加上心思在征伐這棲鷹陸洲的最後一戰上,正尋思門中會給自己一個什麼功勞,也無暇來關注他,這才被他輕輕鬆鬆地脫了身去。

趁所有人還在殿中,張衍藉著匿身之法,幾步便出了飛宮,剛出去沒有多久,便見殿中逍出五道光芒,各自往停在峰頂上的靈樞飛宮中飛去,不一會兒,六座飛宮俱都騰空而起,往棲鷹陸洲的方向去了。

葛碩這次幾乎將竹節島上所有達到玄光境的修士都帶了去,只餘下百數名明氣弟子以及兩三名玄光修士留守。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明氣弟子都在南當湖上十八島駐守,這幾處地方俱是靈氣充沛,這些弟子知道機會難得,回了溟滄派中,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好洞府,因此得空都是修煉,無暇來關注他人。

張衍出了飛宮後,自然沒有一個人察覺。

站在山峰之上,抬頭向棲鷹陸洲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尋思,如果自己判斷錯了,那麼也沒什麼,有假身在那裡,也不虞被人看破,總有機會再回到丹房中,如果自己料準了,那麼這處竹節島也必然會有妖修來攻,不過島上有經羅陣旗守禦,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他微微一笑,轉身向一處早己看好的隱秘之處飛去。

六座飛宮這次氣勢洶洶而來,做得是將此地妖修一舉剿滅的打算,是以一路上毫不掩藏自己的蹤跡,直接往位於棲鷹陸洲最深處的嘯鳴峰殺去。

由於沒有妖修阻攔,途中自是暢通無阻,約莫半日之後,見前方有一座孤立而起,兩側還有兩座氣勢非凡的小峰,下方有一片風光秀麗的內湖圍繞,數條河流蜿蜒流淌,山勢形似是一隻張翅欲飛的雄鷹,便知道嘯鳴峰到了。

但是此刻嘯鳴峰上妖氣全無,靜寂一片,眾人心頭都是詫異,暗道:「莫非是這裡的妖修見抵擋不住我等,所以望風而逃了不成?」

葛碩卻眉頭一鎖,總覺得這裡靜謐的過分,有什麼地方太對勁,正要開口時,突然,無數黑風陡然揚起,頓時飛沙走石,嘯聲四起,上空烏雲掩日,天地也一下昏暗了下來,便是以他的目力,視線也難及百丈之外,只一瞬間,他便找不到其餘五座飛宮所在了。

「嗯?這莫非是什麼陣法?」葛碩心中一驚,頓時想到己方被算計了,不過他很快鎮定了下了心神,有靈樞飛宮在,也不怕對方弄什麼鬼,縱然是元嬰修士來此,也拿他無可奈何,不過見麾下修士似乎多數有驚惶之色,當即大喝一聲,故作不屑地說道:「諸位師弟不必擔心,妖孽技窮矣,不過區區一座困陣,又能如何?」

葛碩畢竟修為子數百載,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只一看便知這座陣法並非是殺陣,只是用來困縛入陣之人所用。

那些玄光弟子一見,似乎果真如此,心神不由安定了幾分。

這顛倒亂迷陣的確不是什麼大威力的攻殺陣法,但是此陣擅長變化,每隔一個時辰便會變幻一次,挪移方位,倒亂氣機,幾次之後,眾人便再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地了。

可就在此時,突然殺聲四起,遠處旌旗招展,遠遠看去,似有上萬妖兵向這裡殺來,眾人一見,無不駭然變色,只有葛碩仍然面色不變,略一沉吟,哂笑道:「勿要驚慌,幻象而已,不過我料必有妖孽混雜在這些幻像之中,爾等不出飛宮,便自無虞。」

果然,那些妖兵到了近前之後,衝上來乒乒乓乓一陣亂砍,看似兇猛,實則禁制連動都不動,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有幾名玄光弟子見其中有幾個妖兵似與那些幻象不同,似是真妖無疑,正待出手,卻被葛碩出言喝止,並嚴令他們不得踏出去一步。

金嘆公原本藏身在妖兵之中,見葛碩行事沉穩,不露絲毫破綻,他面對飛宮也無計可施,暗道:「葛碩做了縮頭烏龜,我也奈何不了他,單娘子那裡似乎交上手了,不如去那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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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攝空飛幡 溟滄秘聞

  六座飛宮入陣點後,幾個呼吸間,便各自被陣法挪到了不同方位上,不拘怎麼努力,彼此之間都是越來越遠,但陣中妖修便又不同,他們知道路徑,又有法訣在身,互相之間都有感應,只一念生出,便被陣勢引到自家想去之處。

  金嘆公見葛碩老辣,輕易不肯出來,讓他原本算計的心思落空,他也不耐煩在這裡等候,心中感應某個方位,當即踏出一步,週遭景物便是一變,另一座飛宮出現在正前方。

  不過這裡拚鬥卻比葛碩那裡巔烈許多,天空中真妖假妖合在一處總有萬數,將一座飛宮圍起來攻打,半空上廝殺聲震天徹地,數十名溟滄派的玄光弟子在一名化丹修士的帶領下左突右衝,在幻境之中往來訣蕩,似乎此人能辨識真假虛幻,每次都能兜住幾名妖修,身上煞氣一湧,便將它們化為一團飛巔

  金嘆公一看便知,這是那個讓自己吃了幾次虧的方洪,心中道:「這方洪行事霸道,居然敢走出飛宮與我等交手,既如此,就先拿下你,我也不至空走一趟。」。

  單娘子正與方洪交手,身上桃花片片,紛紛灑灑,看起來落英繽紛,煞是好看,不過即便是方洪也不敢隨意讓這些花瓣沾上,每次都是拿丹煞之氣去擋,不過他畢竟玄門正道出身,沒幾個回合,便將單娘子逼得步步後退。

  單娘子雖然處於下風,但她有陣法遮蔽,危險時只把心念一動,便挪移了出去,不旋踵又轉了回來,倒也進退從容,此刻她美目一轉,見了金嘆公出來,精神一振,嬌聲道:「金家哥哥快來幫我,你我一起拿下此人!」

  方洪自恃法力高強,而且身上還有法寶在手,本來就是打的以身為餌,將化丹妖修引來宰掉的打算,只是單娘子慣能察言觀色,稍見不妙便退去,他也沒有上好的機會,此刻見了金嘆公過來,他不驚反喜,心中道:「正要將你們一體擒捉。」

  金嘆公走的是力道之路,手中提了一把開山斧上來,其上寶光隱隱,符籙景從,他大吼一聲,絲毫不顧方洪身上那酷烈的丹煞之氣,當頭就劈了下來。

  方洪冷哼一聲,丹煞之氣一湧,將單娘子逼退了幾步,單手一揚,一道浩蕩天水從天而落,似晶簾瀑布一般橫亙在前,金嘆公不閃不避,雙目怒睜,氣勢更是猛烈了幾分,把頭往前一撞,「轟隆」一聲,居然撞破水幕。

  方洪臉上故意現出一絲驚容,可是眼底卻是閃過一絲戏谑之意,正要暗暗撥動拇指上的那枚碧玉扳指。

  就在這時,憑空一聲震響,左前方黑雲滾滾,妖氣四溢,手持一把金瓜錘的趙雄也扭頭晃腦地現出身來,任憑腦後一片鬢毛在空中揚動,嘴裡嘰裡呱啦不知道說些什麼。

  方洪見了此妖,臉色一變,暗叫一聲可惜,他這人看似勇猛,實則沒有九分以上的把握從來不肯犯險,三名化丹妖修一起上來圍攻,他倒也能勉強抵擋得住,只是如果再來一人,如果再用上什麼法寶,那就未必走得脫了,當即大喝一聲,身上丹煞四湧,將金、單兩人逼開一線,回頭轉回飛宮中去了。

  只是他這邊走了,那些正在爭鬥的玄光弟子卻被拉下了,論起速度,他們又怎麼比得過化丹修士?不過方洪這人向來只顧私利,只要自家無事,死幾個弟子又算得什麼?

  單娘子見狀,卻是氣惱萬分,衝著趙雄哼了一聲,道:「本來我和金家哥哥聯手定能拿下此人,你這夯貨一來,卻叫你攪黃了。」

  趙雄本是盯上了范長青,不過同樣也是討個了沒趣,正煩悶時,感應到這裡打得熱鬧,本來他就對單娘子頗為上心,有些心癢難耐,便也同樣趕了過來,他自己一到,方洪便自跑得飛快,本來心中正得意,卻被單娘子一罵,就有幾分不痛快了。

  心中一股邪火上湧,怪叫一聲,衝入那些還來不及回轉的溟滄派玄光弟子中,全然不懼那些玄光飛劍,拿大手去撈,一把抓就張開大嘴吞下一個,不一會兒,便生吃了二十多人,見前方還有許多人正要逃到飛宮中,他哈哈一笑,拿出一隻黑漆漆的布袋來,對著前方那些弟子一抖手,張開袋口,頓時就生出一股絕大吸力,將還未入了飛宮禁制的弟子都吸了進來。

  躲在飛宮中的方洪若是此時伸把手,或許也能救得這些弟子一命,但是他冷眼看著,任憑門下弟子被趙雄捲走,卻沒有一絲一毫動作的意思。

  這時,一道藍芒一閃,那名禿髮癩皮的妖修也自出現,他摸了摸半根毛髮也無的腦袋,惋惜道:「這方洪倒是個人物,我在此處埋伏了有一會兒,只是總等不來好時機,沒想到他見勢不妙就走了,好生難殺。」。

  金嘆公氣得嚎叫一聲,似是發洩胸中怒氣,隨後轉頭問道:「藍兄,你那邊如何了?」

  禿髮妖修搖頭道:「我走了幾處,那一個個化丹修士都是緊守門戶,任憑幻象攻殺,也都不肯出來。」。

  金嘆公眉頭深鎖,有些煩躁道:「這陣法雖說非是兇殺之陣,不易被人感應,但不用一日,這裡的動靜便會被竹節島上的修士察知,若是飛劍傳書,召了溟滄派中厲害修士前來,我等此番作為豈不是全然無用?」。

  單娘子咯咯一笑,道:「金家哥哥何必為難,既然是羅潭主給了我們這套陣旗,我料定他應該想到如今局面,定是有方法收拾得了他們我們不妨遣人去羅潭主那裡討教一二……」。

  禿髮妖修沉思一會兒,綠幽幽的雙目中凶芒閃動,道:「單娘子雖然有理,但我們也不能不防羅潭主袖手旁觀,既然怕竹節島上的修士報信,就將他們都殺了好了,如今葛碩等人大肆攻伐我等,必是精英盡出,葉節島上定然空虛,也就是一座守禦陣法麻煩點,趙兄可否將那些捉來的溟滄派修士舍給我?我制了他們的元靈,前去騙開禁制,自然能拿下此處。」

  趙雄嘿嘿笑道:「聽聞藍兄曾有緣修得魔門大法,正要一見你的手段,這些人本來還想慢慢享用,不過此事要緊,全給你拿了去吧。」。

  他嘴中唸唸有詞,把那隻黑布袋拿出來一洌,就把二十多名果滄派修士全部倒了出來。

  禿髮妖修可沒他這般能攝拿人的法寶,沉喝一聲,只是拋出一根鵝卵粗的繩索,揮手上去一圈,便將這二十多人系成長長一串拖在身後,他往前一個跨步,一閃之間,便帶了這些弟子出了陣勢。

  他前腳才走,三妖眼前一花,面前便出現一個粉妝玉琢,額前垂著瀏海的道童,他衝著三妖笑嘻嘻地說道:「幾位可是對那靈樞飛宮禁無計可施?我奉我家恩師和羅潭主之命而來,特來相助你們。」

  這道童來得古怪,憑他們怎麼看都瞧不出什麼修為,但是此刻能踏入這陣中已經證明了他的身份。

  單娘子掩嘴吃吃一笑,媚眼一拋,膩聲道:「小哥兒怎麼幫我們?」

  道童嘻嘻一笑,道:「我手中有一法寶,名為『攝空幡」,乃是羅潭主和我家恩師親手鍊制,擅能收攝外物,若是修為足夠,海島山嶽都能裝進來,區區六座飛宮,自然不在話下。」

  說著,他炫耀似的拿出一桿黑色長幡,對著方洪那座飛宮只是輕輕一晃,便把這座飛宮收了上來。

  三妖臉上俱都流露出駭然之色,這樣的法寶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還是用來攝拿飛宮,若是用來攝拿他們,能躲得過去麼?豈不是一裝一個准?頓時望向道童的眼神都有幾分敬畏。

  道童暗自得意,其實桿幡旗遠沒有這些人想得這麼厲害,如不是這些化丹修士在這陣中闖不出去,又不能分辨前後左右的景物,怕觸發了什麼禁制不敢亂動,他也沒那麼容易攝拿上來。

  道童一笑,又往下一處地方而去,沒多久,便把六座飛宮一一收攝上來。

  然後他對著三妖一稽首,笑道:「多謝幾位道友出力,此番有了溟滄派六名化丹修士,又有近四百名玄光修士為質,投鼠忌器之下,溟滄派定然不敢放手強攻碧血潭。」

  只是眾人三妖雖然做了下這等事,心頭仍自忐忑,單娘子有點不自信地問道:「化丹修士對溟滄派來說倒也不算什麼,這點人手當真能逼得他們不敢動手麼?」

  這童子小臉上燦爛一笑,似乎有意賣弄道:「好叫諸位道友放心,那些玄光修士有不少出自溟滄派幾位長老門下,自然是有用的,還有那六名化丹修士中,有一名是琳瑯洞天秦真人的徒兒,此真人在溟滄派身份獨特,溟滄派這位掌門當年得位不正,全靠賣了不少好處給世家,又得了這位秦真人支持才能當上掌門,但是上位後他卻又有意打壓世家,少不了要這位真人的支持,舍了這些弟子倒是可以,固然秦真人表面上不能說些什麼,可她將來若是靠近世家勢力,必然是這位掌門不希望見到的,是以他十有八九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三妖見童子把事情說得如此透徹,又聽了這許多不知道秘聞,不禁奇道:「小道長,你怎知道這許多東西?」

  童子神秘一笑,道:「當年溟滄派雖然一場血戰,死了不少修為高深的修士,但還是有不少人逃了出來的。」。

  說到此處,他突然神色一變,苦著臉道:「哎呀,說多了,恩師又要責罰了。」

  他朝三妖一稽首,一轉身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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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心魔之咒 騙入竹節

  禿髮妖修一人來到棲鷹陸洲前段,隔著湖水遙遙望著竹節島,雖然面前碧水清清,皎白月色之下橫峰輪廓清晰,但在他這等妖修眼中看來,卻有一道柔和亮光盤在上空,將全島遮護在其中。

  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二十四名溟滄派弟子,他森冷一笑,盤膝坐下,嘴中似是默唸著什麼,雙目往一名弟子臉上看去,隨後似有一道綠光往其額頭上一透而入。

  他曾經從一部殘冊上學來一門魔門的馭魂之術,擅能控制人心,搜索神魂,這名弟子已然全無反抗之力,當然任由他施為。

  這道念頭一打入,便在這名弟子的識海中遊走了一邊,強行搜去了許多記憶,便連暗藏在深處,連自己也忘卻在角落裡的點滴小事也不曾遺漏,一一給禿髮老妖搜了出來。

  忙活了一炷香的工夫,禿髮老妖臉上儘是悻悻之色,他雖然早就猜到這些普通弟子未必知道竹節島上的開合禁制之法,但是心中仍抱有萬一的僥倖,哪知一試下來,果真沒有任何收穫。

  被強行搜過神魂之後,這名弟子已然沒有任何作用,便是活過來也是痴呆一個,禿髮老妖怪笑一聲,道:「還是不要浪費了吧。」

  他瘦如雞爪的手一伸,便將這名弟子拿在手中,也不忌口生食,就那麼大口咬嚼起來,滿嘴鮮血也毫不在乎,看那樣子還似乎頗為享受,「老祖我吃了那麼多人,還是仙家子弟最是好吃,如是溟滄派這等大派弟子,那是頂頂好吃不過了。」

  他一雙綠幽幽的凶睛閃爍不定,雖然沒有從這名弟子身上得來開啟禁制之法,不過他也從那弟子的記憶中得知了該如何混進去。

  要開啟那島上的禁制,一是靠牌符,二是靠法訣,而有了法訣也不過能讓自家出入,要想讓他人進來,只有擁有牌符才能做到。

  島上有一人倒是持有一塊副牌,而且修為也不過是玄光一重而已,按照他原本所想,倒也不難騙開,只是手段稍加麻煩一點而已。

  腦袋轉了半天,他自思計策穩妥,便幾口將那名弟子最後的軀幹往嘴裡一塞,吞食下去,怪聲一笑,盤膝坐定,只是眼珠子在閉合的眼簾下翻動不停,不一會兒,他臉上肌肉微微有些扭曲,陡然間悶哼一聲,頭上便冒出二十三道似氣非氣的一團靈光來,在空中頓了頓,便往地上所有的溟滄派弟子身上飄去,接著又一隻隻從他們的頭頂中沒入了進去。

  他這門法術,是那魔冊上記載的三種法術之一,名為「幻心咒」。

  只要在元靈中下了禁制,便能往裡塞入一枚神念種子,這枚種子神妙異常,能夠在被制之人的腦海中營造出種種幻境,把自家原先的記憶弄得似是而非,隨後也不支使你去幹什麼,而是想法設法誘發人心中的一絲執念,在時機成熟時轉而將其放大數倍,最後這人在這股念頭誘導下,便會迷了本性,被人控制而不自知,進而成為他人手中的傀儡。

  禿髮老妖此法修煉日久,也隱約覺得這本魔冊應該沒有這麼簡單,似乎後面應該還有什麼好處自家沒有得到,不過這本冊子殘缺不全,天下魔門法術更是多如繁星,他也無從去打聽這究竟是何法門。

  施展完法咒後,他站了起來,又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心中道:「既然已用了此法,不若再穩妥一些,將那『寄心咒』也使上,免得出了什麼紕漏。」

  他想到就做,左右張望了一眼,來到一塊大石下方,丹煞一湧,便將這地下開了一個大坑,縱身往裡一躍,大石無人自動往上一滾,將他身形掩蓋了起來。

  他這門「寄心咒」能將心神寄附在一名活人身上,而此人自家卻不知曉,關鍵時刻就能奪了這人身軀化為己用,只是使出這門法訣後,他自己不能動彈,若是一動,便前功盡棄,甚至麻煩,因此他也不太願意使用,所以事先找了一個穩妥之地藏了起來。

  片刻之後,這些躺倒在地的溟滄派弟子便有三個人悠悠醒轉了過來,不過他們的記憶都被禿髮老妖動過手腳,早就與原先不同,只記得自家師兄弟和棲鷹陸洲上的妖修血戰了一場,正當佔得上風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又殺來一頭修為高深的蒼狼,一下便將他們沖散,六名化丹修士苦苦支撐也只能堪堪擋住,命他們先趕回來,免得遭了屠戮。

  這是禿髮老妖也有幾分虛榮之心,是以在眾人記憶中做手腳時刻意把自己的原形弄得這般氣勢過人,威武不凡。

  不過老妖也甚是謹慎,也知道如將這二十多名弟子一起遣了過去,萬一騙不開禁制就沒有退路了,是以決定先派幾個弟子過去探路,萬一有什麼疏漏也可及時彌補。

  這三名弟子一路到了竹節島上空,由於進不去禁制,自然在上方往來飛動,徘徊不去。

  遁光立刻驚動了島中負責禁制的一名弟子,此人名叫涂松,因為修道入門晚了,所以到了玄光境之後修為便停滯不前,眼見一年年老去,他也淡了修道的心思,但是他為人熱情,總愛幫助修為低的弟子,因此在明氣弟子中頗有人望,因此葛碩便把那面副牌符交予他手,實則這麼多天下來,他也未曾用到。

  此刻他見了天空異狀,忙飛身而上,隔著禁制喊道:「幾位師兄何來?」

  三人之中當即有人道:「涂師兄怎麼不識得小弟了?我是方師兄座下潘宏啊。」

  涂松驚道:「果然是潘師弟,你們不是隨葛師叔和諸位師兄前去征討棲鷹陸洲了麼?怎麼會在此處?」

  潘宏嘆道:「唉,一言難盡,涂師兄快啟了禁制,讓我等進去吧。」

  涂松猶豫了一下,一拱手,道:「不知何事,還是說清楚了吧,葛師叔曾說無玉牌不得開了禁制,師兄我職責在身,還請師弟包涵。」

  潘宏也是一幅頗為理解的樣子,這倒是他真心實意,並無半分做作,當下將自己記憶中的事說了一遍。

  「什麼?」涂松聽到竟然發生這樣的事,也是有些驚慌起來,但是又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這幾人,一時之間,有些猶豫不絕。

  潘宏連忙道:「師兄不必為難,我記得身後還有師兄跟來,再等候片刻,聽了他們所言,你再開了禁制不遲。」

  涂松心頭一鬆,心中也覺得一兩人縱然言語有不盡不實之處,可人數一多,便可辨出真偽了。

  果然,沒過多久,又有三三兩兩的弟子陸續到來,人數已到了十人以上,人人口徑都一般無二,這下涂鬆放了心,拿出牌符,正要開啟禁制時,卻聽到有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口中道:「慢來!」

  涂松又驚又詫地轉過頭去,見對方是一個英挺不凡的年輕修士,不由一怔,道:「這位師弟,你是誰?為何阻我?」

  那修士淡淡說道:「在下張衍。」

  「張衍?」涂松聞言一怔,隨即冷哼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真傳弟子,果然是好大的威風,怎麼,你教訓了墨師弟還不夠,還要來管涂某的執事不成?」

  原來涂松就是那日撕去墨天華身上符籙的中年修士,只是他並不瞭解前因後果,卻因為這件事對張衍印象卻變得惡劣了許多,先入為主的認為他是一個仗著自家身份和丹術恣意橫行的弟子。

  張衍臉色不變,道:「涂師兄何必動怒,我阻攔你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涂松怒道:「你有什麼道理?」

  張衍笑了笑,道:「師兄適才也說,葛師叔說過無玉牌不得開了禁制,那我問你,玉牌何在?」

  「這……」涂松又有些遲疑起來。

  這裡對話,禿髮老妖借了那幾名弟子的耳朵也是聽得明白,暗道:「哪裡來的小賊,居然敢壞我好事?」

  當下努力一催心咒,勾動一名弟子心中怒意。

  這名弟子聽了張衍所說,本來就對他不滿,現在又受了老妖催動,自然忍受不住,破口大罵道:「呸!你張衍不過是一個丹師,怎知道我們眾師兄在外拚殺的辛苦?況且此事又不歸你管,你卻來說什麼風涼話?」

  他這話一說,上面眾人也紛紛指責了起來,更有人道:「我記得張衍應該是在葛師叔的丹房裡煉丹,怎麼會在此處,此人可疑,怕不是什麼奸細吧?涂師兄,你莫要上當。」

  涂松一聽這些言語,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把從張衍手中抽出手腕,冷冷道:「張師弟,此事不歸你管,有什麼罪責,我涂某一力承擔,你還是走開吧。」

  被眾人唾罵,張衍卻恍若無事一般,不慌不忙地說道:「涂師兄,不急,我給你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然葛師叔他們遇到了難以抵擋的大妖,我們定是要向門中求援的,既如此,不如讓這些師兄直接回了山門,向掌門及諸位真人稟告此事,這樣一來,既不違了規矩,二來也可穩妥,你看如何?」

  涂松聽了張衍所言,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並不是自己想得有意來找他麻煩,不免也有些遲疑起來。

  禿髮老妖在島上一愣,懊惱道:「老祖我怎麼忘了這一點?這小賊是誰?怎麼如此難纏?不過幸好老祖我還有辦法彌補這一點……」

  他當下一催心法,奪了那名施下了寄心咒弟子的軀體,用力咳出幾聲血來,然後身體一鬆,就要往下掉落。

  周圍弟子驚呼一聲,幾人上前連忙將他一把攙住,道:「陳師弟,你怎麼了……」

  「陳師弟」有氣無力地說道:「剛才被一名妖修詭異法門傷了,一直用丹藥吊著,只是如今丹藥吃完,師弟我已無力支撐了。」

  潘宏聽了,扭頭對涂松道:「涂師兄,我們都可以不入島上,但這位陳師弟傷重如斯,總該讓他進來了吧?」

  涂師兄用力點了點頭,正色道:「理當如此。」

  他轉頭去望張衍,本當他必定還會阻攔,哪知道張衍微微一笑,道:「涂師兄,開了禁制,那便是壞了規矩,放一人也是放,放兩人也是放,不若讓他們都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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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殺機迷心 魔咒後手

  禿髮老妖也搞不清楚張衍打得什麼主意,心頭卻暗喜,「本來還想再弄幾個弟子裝作受傷的模樣過去,現在倒是省事了。任憑這小賊如何奸猾,這十多名弟子雖然不及老祖我,但自身本事卻無半點折扣,看這小賊也不過是玄光一重境界,等我這些傀儡進去,一擁而上將他殺和那幾人殺了,然後奪了牌符過來,將那島上的所有溟滄派一起弟子屠了,至少也能拖延個兩日時間吧?想必到時候金嘆公那裡的事情也能辦妥了。」

  他卻不知,其實那六座飛宮早已被那童子收了,這竹節島奪不奪也是一樣,不過眾妖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們想來,禿髮老妖做成了此事自然是最好,做不成也無管緊要,又何必掃了他的興?因此也沒人前來告知他。

  張衍見了這些弟子回來,就料定是他先前的推斷極是正確,必然是前方出現了什麼變故。

  他雖然未想到這些人的心神早已被人動了手腳,但是修道人要脅迫或者控制一個人的方法多了去了,也不單單只有魔門手法,他也用不著去多想,只看這些人的言行便有諸多可疑之處。

  原本他倒是準備阻攔涂松的,但是轉而一想,以涂松那種急公好義,又顧念同門情分的性子,除非他把這人殺了,否則總會開了禁制,況且只要進來了一人,開了這個先例,便有可能進來第二人,第三人。

  而且最有可能的是,涂松自己被人將入陣的法訣洩露出去,那一旦被某個大妖得知,那是攔也攔不住了。

  既然如此,索性將這些人都放進來,這裡數來數去不過十五人而已,如果真的有鬼,大不了全都殺了。

  涂鬆開始還以為張衍在說反話,所以往遠處走了一點,見他果然沒有上來阻攔,這才放了心,將手中牌符一揮,開了禁制,但他也算是謹慎,待這些人一一進來,便立刻關閉了禁制。

  見他如此作為,禿髮老妖暗呼幸好沒有莽撞,棲鷹陸洲畢竟與竹節島還隔著一段距離,而且茫茫水泊上也毫無藏身之地,開啟禁制的片刻之間,他是絕對來不及趕過去的。

  現在見被自己魔咒所附的弟子一一入了禁制之中,他便篤定了下來,臉上陰冷一笑,法訣一催,立刻勾動了這些弟子心中的恨意殺念。

  潘宏腦海剛剛踏入竹節島,內心深處突然有一股念頭冒了出來,「我自家拚死拚活,而這兩個人卻在這裡無災無難,這還罷了,我和諸位師兄弟一路奔逃回來,本望能得了同門安慰扶助,偏偏還被諸多刁難,疑心我等,這兩人著實可恨,真是該殺!」

  這念頭本來就是他曾經有過,只是並未顯露出來,一閃就過了,這就如同凡俗之人看到金銀美女,心中總忍不住有搶奪霸佔的念想來,只是人人皆有理智,除了少數人之外,一般人從來不會真正付諸於實際。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此時潘宏心中這個念頭一起,就遏制不住,覺得非要殺了此人才能洩心頭之恨,而且這股邪火越燒越旺,似乎只有真正達成了心頭所願,才能去掉身上的那一層束縛,得到真正的大暢快,大歡樂。

  他越是想,這個念頭便越是猛烈,到了最後,除了要殺掉眼前這兩人的念頭存在外,其他一切都被他拋在腦後了,不多時,他望向張衍和涂松的眼神之中,都是充滿了赤裸裸的殺意。

  不單是他,連他身後十幾名弟子也是同樣被各種各樣的理由勾動了心裡殺意,變得如同他一般,

  此刻這些弟子其實已經入魔,徹底淪為禿髮老妖手中的工具,便是老妖撤去了魔咒,他們也不會再變回原本那個溟滄派弟子了。

  看著這些人一個個凶芒畢露,身上殺意滔天,連涂松也感覺出不對勁來了,轉念想退,但是為時已晚。

  這十名弟子大叫一聲,一起將身上的玄光放了出來,對著張衍和涂松兩人夾攻而去。

  涂松的修為本也稀鬆平常,要不然葛碩也不會命他看守竹節島,現在十五名弟子發力來攻,縱然不是全部對準他而來,也抵受不住,當即就被四五道玄光一刷,身軀變成了四五截,一命嗚呼了。

  那邊張衍也同樣如此,而且多數玄光都是向著他招呼,只是奇怪的是,面對如此險境,涂松好歹還試圖掙扎,可是他卻連反抗的動作都沒有做出,任由玄光一落,身體便被撕扯開來,十餘道玄光一卷,頃刻間便被消磨的半點渣滓也不曾剩下。

  禿髮老妖一怔,暗道:「本來還覺得是個人物,怎麼如此容易就殺了?」

  不過既然入了竹節島,那麼一個玄光境界修士的死活自然不放他在心上,心念一動,命那些弟子自然四下里去尋找那面禁制玉牌。

  只是奇怪的是,剛才那枚玉牌明明握在涂鬆手中,可是如今找了半天,居然遍尋不見。

  禿髮老妖畢竟也是縱橫一方大妖,略一思索,便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暗叫道:「不好,上那小賊的當了!」

  張衍此刻已站在了橫峰的山巔之上,眼神平靜無波,手中正握著那枚禁制牌符。

  剛才不過是舍了一個剛剛祭練出來的假身而已,甚至連精血都還來不及煉入其中,而他自己則是用匿身法脫了出來。

  只是那些弟子都被殺意矇蔽迷了心神,只懂得斬殺活物,自然無法分辨得出真假,至於那老妖,畢竟只是借了那些弟子的耳目而已,並不是親自在場,也不見能高明到哪裡去,又沒想到有如此奇異的法門,因此才被他輕易瞞了過去。

  禿髮老妖見遍尋不到那枚牌符,心頭也是狂怒了起來,一聲令下,這十五名修士一分,三三兩兩地向竹節島上各個有修士存在的地方撲去。

  張衍冷冷看著那些向四面八方飛去的遁光,一股凜冽殺意也充塞眉宇之間,起身一縱,向著一處遁光閃現之處飛了過去。

  這些弟子都是玄光一、二重的修為,不似任名遙那等得了師長傳承,又有法寶在身的玄光三重修士,兩者之間差距極大,縱然合在一起殺將過來,他也夷然不懼。

  但剛才那一瞬間,他猛然覺出了這十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內被迷了神智,似乎是什麼魔頭變化,他曾在魔穴之中修行過,自然對這種變化分外敏感。

  這便不簡單了,要知道魔門之法最是詭異萬端,誰知道里面隱藏著什麼他不能忖測的手段在裡面?

  因此他當機立斷,舍了假身出去,自己取了牌符脫身而走,決定看清了這些弟子的古怪之處再動手不遲。

  竹節島上如今除了一二名修為不高的玄光修士之外,便只剩下了百餘名明氣弟子,這些被迷了神智的修士只覺得心中殺機四溢,煎熬難忍,只有斬殺自家所見到的所有活物方能好過一點,因此見了這些明氣弟子自然毫不留情,一時島上嘶嚎處處。

  張衍只是認準其中三人一路跟了過去,即便他們殺戮那些明氣弟子時也沒有立即出手制止,仔細瞧了幾眼之後,見他們使來使去,左右也不過那麼幾下,而且神智迷昏間,全然不知道收斂,有多大氣力使多大氣力。

  他不由冷笑一聲,道:「不過如此而已。」

  見那裡還有幾名明氣弟子明知不敵還在頑強抵抗,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弟子更是衝出來試圖護住身後幾人,張衍不再猶豫,袍袖一揮,一道藍芒飛了出去。這三名被迷了心神的弟子見了一道劍芒過來,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都是用玄光上前來擋。

  張衍臉上露出一絲冷嘲,如今附著了金火玄光的星辰劍丸何等迅捷靈動?在空中連續三個盤旋,輕易繞開那三道玄光,便將三人的腦袋取了下來。

  那幾名明氣弟子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哪知道天外突然飛來一燦若星辰的劍光,頃刻間便斬了三人。

  隨後他們眼前一花,張衍便來他們面前,他淡淡說道:「這些人早已入魔,正在島上肆虐,我還要去救援其他弟子,無暇管你們,你們自家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那名身材高大的明氣弟子上前拱手,感激道:「多謝這位師叔援手。」

  張衍也不回答,略略一點頭,身化長虹而起,藍芒一閃便不見了。

  那弟子看得心嚮往之,心道:「出入青冥,嘯傲天地,到了這一步,才能說得上是一名修士,如果我也有這般修為,也不會如剛才那般任人宰割了!」

  這一瞬間,這名弟子心中大道之念陡然變的無比堅定。

  禿髮老妖神念中突然一陣悸動,似是掉落了什麼東西,念頭一轉,便知道出了何事,心中怒火更熾。

  他的心神並不能無限制分化,最多也就看顧兩三處而已,而這三個弟子恰恰沒有被他心神寄放,因此只能在一股殺意驅動下憑本能行事,連原本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幾分,只是靠著境界屠殺那些明氣弟子罷了,自然被張衍輕輕鬆鬆殺了。

  禿髮老妖心裡發狠,一咬牙,道:「明明入了竹節島,卻被一名玄光一重的小輩攪亂,被金嘆公他們知道後我老祖顏面何在?說不得只能用那一個法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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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煉獄玄光 神梭遭劫

        禿髮老妖身為化丹妖修,一身戰鬥經歷何其豐富?只從那三個弟子頃刻間被殺,再從一點蛛絲馬跡中他就能看出張衍能駕馭飛劍。

        這還罷了,張衍明明能夠隱去自己身形不讓他人察知,卻不好好躲著,反而出來捕殺那些弟子,從這一點就可以知道他勇猛無畏,且又懂得隨機而變,這種人最為不好對付,除非他將自家控制得那些弟子全部聚在一處,否則遲早會被逐個殺死。

        禿髮老妖現在已能肯定,那枚控制禁制的牌符必定是在張衍手中,他一向自視甚高,沒想到今晚遇到後張衍卻一直不太順利,冷哼道:「小輩,老祖我便放下架子,就用這門法訣親自來與你鬥上一鬥。」

        他這門法訣是那本殘篇上記載的一門秘術,將自己心神所寄附的那人修為在短時間內提升一到兩個層次,同時成就一門「煉獄玄光」,能代替自己與人相鬥。

        當然,魔門講究掠奪殺戮,這提升修為的本源不會憑空而來,必然是要從他處得來。

        他立刻從心神發出召喚,本來在四處殺戮的弟子得了他的傳召,紛紛往同一處地方飛去。

        墨天華原本在一處原先妖修佔據的房舍中修煉,只是腦海中每每想及被張衍打在地上,又被人圍觀的場景時便面皮發燥,羞慚無地,拳頭捏得咯咯直響,而且張衍那種視他如無物的眼神更是令他心中憤恨。

        然而他在思索能用什麼方法報復回來的時候,卻不知道哪裡來衝進來三名同門,一言不發便對他下手。

        這三個人個個修為都不在他之下,倉促守禦下,墨天華眨眼間便被打成重傷,本已自忖必死,但沒想到這三人正要下手的時候,突然是呆了一呆,隨便一聲不吭,起了遁光撞開屋頂,一閃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張衍也正自追索兩名神魂被迷的弟子,哪知還未等他動手,這兩人卻駕起遁光飛天而去,此時也能看到另有**道劍光在往一處飛去,他略一思索,便知道恐怕那個暗中操縱的人察覺到了他各個擊破打算,是以立即將這些人重聚一處。

        他冷然一笑,也不去追趕,一個縱身騰上天空,在接近禁制的時候心中一唸法訣,自然毫無滯礙地衝上雲頭。

        他定住了身子,從袖囊中拿出紙筆,揮手間將此地種種情形寫下,接著取了嘯澤金劍出來裝入書信,用掌根一拍,一道微弱金光便往溟滄派的方向飛去。

        而下方竹節島上,原本十五名被禿髮老妖控制的弟子已被張衍殺了三人,因此只剩下十二人聚在一處,此刻他們站在那裡木樁一般不言不動。

        那名禿髮老妖用心神寄附的弟子此時正盤膝坐在地上,手中做出各種奇異的動作,頭頂上騰起一道淺藍的玄光,但是片刻之後,這道玄光就慢慢轉化為一團吞吐不定的黑紅火芒,他的雙瞳中也是閃出一道綠幽幽的亮光來。

        此時這名弟子已經完全被禿髮老祖佔據,並且所有感覺都是一體承受,可以說這具軀體就是他的分身,如是這具分身被殺,他自身也要損折幾十年的修為。

        禿髮老祖嘿然一聲,一抖袖袍站了起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其中一名站立不動的弟子,張口一吸,便將一股精血吸攝出來,再放入身軀醞釀。

        吞完之後,他甩開這具已經乾癟的軀殼,又拉過另一名弟子,一張嘴又吸食了一個。

        吸了兩個人的精血之後,他正要抓向下一個人的時候,沒想到這名弟子突然無聲無息的憑空化成了一堆灰燼。

        他不由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身來,那滋味實在是太過美妙,如同吞食了什麼靈丹妙果,整個人飄飄欲仙。

        默默一察之下,才覺得好像是自家的神魂憑空壯大了一點。

        愕然站立片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臉上現出恍然之色,暗道:「這魔門密冊果然還有說道,原來竟是點燃他人七情六慾,進而將這人全身元精淬煉成一縷精魂,進而滋補自身,只是這法門也太過麻煩,老祖我可沒這耐心練下去。」

        他之前也曾用法訣操縱過不下百數名妖修,可卻沒有多少人能被點燃執念,顯然這個條件極為苛刻,不是所有人都能達到,雖然能壯大神魂,但是他又沒有其他魔門修煉手法,更無法暗算同等修為的修士,所以這個法門對他來說簡直雞肋的可以,想明白之後就拋到腦後了,轉而繼續吸食精血。

        隨著被他吸食的弟子越來越多,他這具身體的修為境界也在往上不停攀升。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所選擇寄附心神的只是一名玄光一重修士,然而吞了三人下來後,境界便已到了玄光二重的境界,這也是有因為他自身是化丹修士,不虞當中有半絲走錯的地方。

        待他將所有人的精血吞噬完畢後,修為一躍而上,直接成為了玄光三重修士。

        頭上一朵黑紅色澤的玄光飄忽閃爍,散發一股邪異詭秘之氣,他除了肉身與一般修士有所差異之外,他這凝練出來的煉欲玄光比一般玄光三重的修士還要強橫。

        只是到了這一步,任他再努力,也無法將修為再往前推進了,不禁暗罵了一聲。

        如果再有一個人,說不定他能將玄種與靈氣合一,進而凝練一顆小金丹出來,不過此刻這修為對付張衍似乎也應該是足夠了。

        此時他形象大變,原本所佔據的那個弟子外貌是個倜儻不群的佳公子,如今雙眉如同一條血線,橫在額下,一頭紅髮狀如火舞,幾乎垂到地下,渾身都是晦澀難言的邪氣,十足十的妖魔之貌。

        雖然他剛才施展法咒時的動作頗為繁複,但做完這一切後,實際上不過用去了十幾個呼吸時間,這時,他臉色一變,抬頭向天空看去,只見一道矯若長虹的藍芒正破空而來,那凌厲的劍氣還未到達,皮膚上便有一股割裂之感。

        禿髮老妖怪笑道:「小賊,老祖我正等著你」

        他仰天發出一聲極似狼嗥的嘯叫聲,肩膀一顫,頭上那黑紅色的玄光便往上一翻,形如一道爪狀向上空抓去。

        張衍微微一哂,他這劍光看似弄得聲光煊赫,但這其實只是裝個樣子而已,並沒有使出多少力氣,就在兩道光芒即將接觸的時候,他突然向旁側一閃,就在此時,一點青芒從袖中飛出,直奔對方頭顱而去。

        發出如意神梭之後,張衍也不待身形穩住,又將手中星辰劍丸同樣祭了出來,一青一藍兩道光芒直接奔向了禿髮老妖。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不論是如意神梭還是星辰劍丸,都極其順利的從對方身上一穿而過,似乎此人完全忘記了躲避。

        禿髮老妖倒退了幾步,看著胸口兩個碗口大的傷洞,只是嘿嘿笑了一聲,伸手一抹,就有一股血漿填補了上來,須臾,那裡的血肉便又生長完整。

        如今他這具身軀只是用心神控制,本體的元靈早就被他吞噬了,不論受了多大的傷,哪怕頭顱被斬下,只要身軀中生機不絕,便能重新接上,而偏偏體內的玄種之中,此刻有著十人以上的精元氣血,張衍便是殺他十次,也不見得能消耗完這些生機。

        見此情形,張衍也是略微吃了一驚,只是等他收回如意神梭後,眉頭不禁一皺。

        這枚神梭之上本來青光流淌,靈氣逼人,只是回來之後,似乎被什麼東西燒灼過了一般,上面的神光不僅黯淡了幾分,而且他還隱約聽到陣陣哀鳴,顯然受了重創。

        他又將星辰劍丸收回來看了一眼,卻沒有損傷哪怕一絲半點,

        心念一轉之下,他就明白這大概是星辰劍丸上附著了自家金火玄光的緣故,是以對方那手段奈何不得。

        他望著下方,眯了咪眼,眼縫中寒芒乍閃,如此,看來只有用自身玄光才能將這頭妖魔收拾下來了。

        從袖囊中取出兩把飛劍,法訣一掐,便騰上了天空,在頭頂處盤旋迴繞。

        禿髮老妖見狀仰天大笑,道:「不拘你來多少法寶,與我也是無用,小輩,受死吧」

        他一晃身體,一道遁光便往上空衝來。

        張衍伸出手指,向前一點,喝道:「去」

        兩把飛劍發出犀利尖嘯,一前一後向對方頭顱斬去,

        禿髮老妖面露不屑之色,頭頂上那黑紅玄光向前一伸一拿,將這兩口飛劍捲了進來,只一翻滾,瞬間便將劍身上的靈氣抹去,徹底成了一堆凡鐵,任其掉落塵埃。

        然而他還在得意時,前方緊跟著兩把飛劍而來是卻是一道煌煌如日的金火玄光。

        他不禁臉色一變,繼而嘴角又浮現一絲獰笑,大喝一聲,不閃不避地朝著這團金火上迎頭沖上。

        只是兩人誰都不知,此刻遠在數千里之外,溟滄派碧玄峰上,一個正在打坐白衣修士突然睜開雙眼,射出一道滿是寒意的目光,道:「何人傷我神梭?」

        他冷哼一聲,震得整座山峰似乎搖晃了一下,隨即一道青濛濛劍氣沖霄而起,直往竹節島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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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分光離合 沖玄劍氣

  天上爆發出一聲霹靂炸響,兩道玄光在空中交擊,居然震出如雷霆轟擊般的聲勢。

  張衍與禿髮老妖錯身而過,各自站在竹節島的一座橫峰遙遙相對,兩人心中都是吃驚不已,警惕地望著對方。

  張衍修出太乙金火玄光而來,都是無往而不利,不論是血魄宗魔修還是碧血潭妖修,只要玄光一出,便將血肉盡數絞爛磨去,雖然此刻對上的妖魔是一名玄光三重修士,他並不指望能一擊殺死對方,但是也做了重創對方的打算。

  但是沒想在那相撞的一瞬間,本來看起來堅固無比,威猛如斯的煉獄玄光頓時被攪成一團黑紅色的霧雲,他立時就知道,這並非是自家玄光所為,而是對方見了自己的玄光威赫難當,是以主動化去,然後在那裡或聚或散,如活物一般層層抵抗,竟然在那錯身而過的當口中擋下了金火玄光的侵蝕。

  其實他的太乙金火玄光是用地下重煞磨練出來,精純之至不說,施展出來,便如昊日炎炎,威凜四方,邪祟幽物最是畏懼,各種污穢不說沾染,通常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如不是兩人修為差了整整兩個層次,說不定當真能一舉拿下對方。

  張衍暗暗道:「太乙金火玄光雖然霸道,這妖魔的玄光也不是對手,但此人不是等閒玄光修士,除非找準機會,否則難以傷到此人。」

  他也知道,剛才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是對方故意讓自己擊中,好順手毀了這一劍一梭,並不是自己真正抓住了破綻。

  禿髮老妖也自驚駭,他這煉獄玄光並非是用來直接殺戮,而是用來污穢對方玄光本源的。

  玄光乃氣中之精,便是被消去了,只要胸中根本的八十一口靈氣還在,花費些時間便又能重新凝練出來,但是一旦沾染了這一點煉獄玄光,立刻便會被侵蝕到根本,連靈氣也一起被污了,一身修為便就此廢除,端得是凶邪無比。

  然而剛才禿髮老妖如不是見機的快,說不定就被張衍順手帶去半截身體了,他看似不怕被傷,但若是挨了那玄光一刷,難道還能再鬥不成?張衍只需再補上一下,就徹底煙消雲散了,與被打殺也無甚區別。

  禿髮老妖也是暗驚,「怎麼區區一個玄光一重的修士,身上竟會有如此厲害的玄光?如不是我這煉獄玄光能聚散由心,又有氣血精元隨化隨生,老祖可要吃個暗虧。」

  不過他也明白,眼前張衍不能與一般玄光修士般等而視之,在沒有必勝把握之下,倒不敢胡亂出手了,這個分身若是被毀去,那麼他真身的法力頓時會被折去二至三成,他並不想冒這個風險。

  一時之間,兩人各自尋思對策,局面頓時僵持住了。

  半晌,禿髮老妖哈哈一笑,努力擠出一絲善意微笑,道:「小道友,不瞞你說,你們那六個化丹修士和三四百名玄光修士已經被我等困在陣中,如今正被我碧血潭修士輪番攻打,敗亡那是遲早的事,我來此只是為了奪回這竹節島,其他不論,稍後還有同道而來,我也不想被他們分了功去,是以也不要你的禁制牌符,我做主放你離去,你看如何?」

  他來此便是為了殺光竹節島的所有修士,以免消息洩露出去,當然不會任由張衍離去,如果張衍一旦答應,只要出了禁制,他就立刻舍了這具分身,真身趕上來將其一把捏死。

  張衍卻不為他言語所動,微笑道:「即便這位道友所言是真,我若要走,你又怎能攔我?我在此處,不過為殺你耳。」

  他言笑晏晏,言語中不帶一絲火氣,但其中內容卻殺機四溢,如鍘刀高懸,不落不收,於平淡中帶著一股決然無回的氣勢。

  禿髮老妖瞳孔一縮,這才知道這個年輕修士不僅修為遠超同儕,便是一顆道心也是堅定似岳,不動如山,面對如此一人,即便修為不及自己,他心中也大起忌憚之心,暗道:「這小輩才玄光一重便如此厲害,再過十年那必是另一個寧沖玄,到了那時,我輩又豈有立足之地?老祖今天必須除此後患!」

  想到這裡,他眼中凶芒卻淡淡隱去,實則把殺機隱藏到了心底最深處,只等著那個最為合適的機會出現。

  張衍站在山峰之上,衣袂飄飄,眼中雖然盯著這名大敵的一舉一動,但心中也正自尋思用什麼辦法才能殺了此妖。

  他身上法寶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此刻能派上用場的卻是不多,鎮魂硯恐怕還未臨頭就會為對方躲了過去,或許還會如如意神梭一般被對方的玄光所污穢,並不是眼前當用之物。

  宣命筆或許能一用,但是這妖魔便有損傷也是頃刻間就能恢復過來,要想殺了對方那是千難萬難,也是雞肋。

  撞心錘?恐怕飛出去之後結果與那兩柄飛劍下場一般。

  載和氣醇罩?防身有餘,卻不能傷敵一根毫毛。

  一時間,他把自己手中所有的法寶想了個遍,卻又一件件法寶從他識海中排出,最後只餘下一顆渾如星辰藍芒在那裡閃爍不定。

  他定了定神,心道:「看來我只有用這一口劍丸來斬敵了。」

  他一想到這裡,突然之間,萬千念頭俱都褪了下去,心神一陣顫動,彷彿觸摸到了什麼至親至近之物,那一瞬間,便如點亮了庫房中的一堆柴薪,並為之熊熊灼燒了起來。

  那藏與袖中的劍丸突然一震,自動躍了出來,在空中兜轉不停,並且還隱隱傳來一股歡呼雀躍之意。

  張衍伸手將其拿住,攤開手掌一看,這枚劍丸溫順地待在那裡,手心中居然傳來一股如子如親,心血相連的感覺。

  他不禁面泛欣喜之色,如不是此刻正在與那老妖對峙,直欲仰天大呼,以洩歡喜之情。

  這口劍丸到了手中之後,他始終想將其與自己心神祭練合一,沒事時放在胸中溫養,用玄光慢慢滲潤,但是始終未能成功,然而偏偏卻在此時誕生了一點真識,並與自己緊密結合起來。

  從這一刻起,這枚劍丸才真正屬於他,誰也奪之不去,隨著他將來修為提升,那真識遲早會進化靈為人,成為如同真器一般的存在。

  先前他有如意神梭在身,又有諸多法寶隨侍,因此從來沒有把劍丸真正當做極為重要的一件東西來用,只是這個時候,任何法寶對敵不起作用時,他才把全副的專注都集中在這劍丸之上。

  張衍道心堅忍不拔,而先前的溫養和積累早已足夠,只缺乏了這一道心神的照拂,此刻兩者一旦契合,自然破開迷障,照見日月。

  這個時候,他眼前一陣恍惚,那未曾練成的「分光離合法」間從心田閃過。

  只是心念一動,無需召喚,那劍丸便一躍而起,往他額頭中跳了進去,隨後又從頭頂跳出來,只是這個時候,居然一分為二,再一晃,居然二分為四。

  然而這還沒有完,四顆劍丸又是一分,這一次,居然是四分為八。

  本以為已經結束,然而那八顆劍丸先是凝滯不動,繼而再次一抖,劍丸再分!

  劍芒閃爍間,整整一十六枚劍丸似星辰伴月般在張衍頭頂盤旋不定,吞吐豪光。

  張衍哈哈一笑,道:「任你千般變化,我自一劍斬之。」

  自此之後,此他再也不需要如意神梭了。

  就在此時,從極遙遠的空中也過來一股神念,似乎受到了他那念頭的感染,遙遙傳來一聲道:「張師弟初試此法,便一氣分化十六劍,天祐我溟滄派,又多一名劍仙矣。」

  禿髮老妖陡然看見張衍幻化出十六枚劍丸,身軀不禁一顫,驚呼道:「劍身化影,分光離合?」

  就在他開口的這一瞬間,張衍神念一動,雙目閃過一道流光異彩,十六枚劍丸齊齊一震,化為十六道劍芒一齊向對方殺去。

  這十六道劍芒虛實不定,在空中或分或合,直逼而來。

  禿髮老妖心中轉了無數方法,卻發現根本無從抵擋,無論自己怎麼應對,對方只要一個念頭便能產生變化,便是逃也無從逃起,十六枚劍丸直接從身上洞穿而過,頓時將他的軀體扯得支離破碎。

  正想運功轉化復原時,那些劍丸又再次向下一落,圍繞著他的身軀盤旋一攪,便只剩下了漫天血污潑灑,再也不復完整模樣。

  張衍心中一召,那十六枚劍丸重又回來,在他面前飛舞一陣後,往中間一合,復又歸一,隨後往他頭頂中一沉,便沒了蹤影。

  忽然間,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禁仰首往天空看去,卻見一道驚世青鴻橫過長空,直奔棲鷹陸洲。

  禿髮老妖分身被斬,頓時感覺被消去了二成法力,狂怒中破口大罵道:「小輩,我必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一頭頂開頭上巨石,正要拔地而起,突然臉色大變,抬頭一看,只見一道威勢無雙的劍氣不知從多遠的地方穿來,似乎撕裂虛空一般,正朝著自家頭顱上劈斬而來。

  他駭然之下正想躲避,突然一道光芒後發先至罩定在他的頭上,惶惶中發現自家無論神魂還是肉身,這一刻彷彿被困入了一個囚籠中,再也動彈不得。

  那劍氣找準了目標之後,不管不顧便朝下一落,只聽轟然一聲爆響,禿髮老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已經人影俱無,只餘一道被斬出十丈長短的深深溝壑殘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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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還梭明心 黑玉魔尺

  與禿髮老妖分身一戰,對張衍最大的收穫還是星辰劍丸生出了真識。

  他本意只是想開悟心神合一之法,起先並未有此奢望,因為能誕生真識的劍丸那是萬中無一。

  東華洲十大玄門,以少清門中的劍修最多,據說門中長老衡量弟子是否可以授以真傳大法,能否在劍丸上生出真識便是考量之一。

  溟滄派雖非劍修門派,但也有上乘劍經傳承,可儘管如此,門中能做到這一點的至今也不過寥寥幾人。

  法寶久經祭煉之後,有緣之人便能孕化出真識,一旦做到這一步,修士無不將其萬般呵護,小心翼翼放在身上養孕。

  然而這劍丸真識卻又不同,此於殺伐中而生,因此只有在爭鬥交戰中不停磨礪,才能繼而煉出真靈。

  張衍心中思索,自己身上法寶雖多,但威力比起這星辰劍丸也未必能大到哪裡去。

  而且這劍丸一出世便只有他這一人祭煉過,生出真識後更是只認他一個個主人,任何人也搶之不去。

  兼且心神合一之後,凡是劍丸所去之地,也如他自家親至一般,一切景物皆能觀聞得清清楚楚,不會被霧障所迷。

  張衍慨然一嘆,果然還是要在生死之戰中歷練打磨,才能正視己身,看透真我。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縱身一躍,撐開禁制,上了天幕,見那一道熟悉的青芒瞬息之間便在棲鷹陸洲上轉了一圈,復又往自己這裡過來,便上前迎候,拱手笑道:「見過寧師兄。」

  青光一收,寧沖玄負手往空中一立,神情淡淡地說道:「師弟,你把所知之事盡數說與我聽,莫要有所遺漏。」

  張衍想了想,便把從禿髮老妖那裡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又道:「我已傳書門中,將此事稟報。」

  在他想來,這件事只需交代上去就可以了,至於是真是假,自然有掌門和真人去判斷,輪不到他來操心。

  寧沖玄略一沉吟,道:「我去棲鷹陸洲上走了一圈,那裡深處果然有一座陣法,但卻不見有妖修身影,顯然已成一座空陣,縱然那妖孽所言不可盡信,但眾位師兄弟被困應該為真,我需回去面見掌門。」

  張衍自是知機,道:「寧師兄若有什麼事,儘管交代師弟我去做。」

  寧沖玄一點頭,道:「我適才斬了一名化丹妖修,那裡尚有十多名弟子昏迷不醒,像是中了魔咒,你去將他們移至竹節島上鎖拿起來。你便在此守候,有經羅大陣在此,當也無事,若再有弟子前來,哪怕是化丹修士也不需理會,若有什麼事,自我有替你擔著。」

  張衍拱手道:「師弟我理會的。」

  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將那枚如意神梭取了出來,歉然道:「寧師兄,這神梭如今我已不需用了,只是此次有了損傷,倒是對不住師兄。」

  寧沖玄淡淡一笑,便把神梭收了回去,道:「我如今修煉『雲霄千奪劍經』,也不用這神梭了,不過這是我恩師所煉,也不願輕易捨棄,原本是想等你修為再高一些就將其全數神梭傳予你用,哪知師弟你有大造化,居然一氣分化十六劍,倒是比駕馭神梭來得更妙,只是你要小心了,不要把此事說出去,免得有人得知道後心裡不服,來找你的麻煩。」

  星辰劍丸與張衍心神合一,劍隨意動,最是好用不過。而且分化之後,相當於十六枚劍丸同出,將來如能再能分化下去,威力只會越來越大,縱然整套如意神梭現在勝過星辰劍丸一籌,未來也必定會漸漸不合用,反不如一心祭煉劍丸來得前途遠大,潛力無窮。

  寧沖玄又叮囑了張衍幾句,便化作一道長虹走了。

  張衍見寧沖玄離去,記得他先前囑咐,便往棲鷹陸洲飛去,準備將那十多名昏迷不醒的弟子鎖拿回來,只是等他到了那裡,在空中見了那一道十丈長短的深溝,也不禁暗自吃驚。

  他也知道,玄光修士與化丹修士雖然只差一個境界,兩者之間完全不可相提並論,但也沒想到居然如此厲害,而且看寧沖玄的樣子,似乎還沒有出盡全力。

  他暗道:「也不知道寧師兄是否修煉了門中神通?」

  到了化丹這一境界上,據說全身氣精凝練合一,周身生出滂湃法力,此時便能習得門中神通。

  神通不同與普通道術,修煉極致時威力大到不可思議。

  便如莊不凡的「大羅天袖」,一經施展,對方即便法力高過他,若是沒有法寶護身,或者沒有對應之法,十有八九也會被他圈進去,任他宰割。

  張衍在心中想:「我如今還是玄光一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修到這一步。」

  他曾聽聞,寧沖玄不到二十五歲時便是玄光三重修士,按照這般精進,凝結金丹應該也不過是十年之內。

  但誰也沒想到,他在玄光境上一待卻是二十載,直至不久之前才突破境界。

  那是他為了湊齊了鑄就三品以上金丹所需之物,這才拖延至今。

  師徒一脈雖然並不像玄門世家弟子那樣積累深厚,但為幾位嫡系弟子拿出這些東西當也是不在話下。

  但溟滄派師徒一脈曾有規定,凡師徒一脈弟子凝丹,所用之物都需自己走遍天下去尋來,雖然千年時光輪轉,這條規矩早已名存實亡,但寧沖玄向來自傲,不要門中下賜,一個人仗劍雲游四方。

  這二十年裡,他幾乎走遍了整個東華洲,直到兩年前才返回山門,其中內情不為他人所知。

  張衍看到寧沖玄適才發出的那道劍芒威勢無儔,其劍意彌天塞地,應該就是後者所說的「雲霄千奪劍經」中的劍招。

  此訣中位門中五功三經之一,威力果然如傳說中一般浩大,便是一個化丹修士也被斬了,足以看出玄門正法與一般法訣之間的差距。

  但張衍也能隱隱感覺到,寧沖玄一入金丹就有如此威勢,固然是丹成二品的緣故,但恐怕也有這二十年來的沉澱之功,在門中苦磨雖然也能精進修為,但是卻缺了一番砥礪磨練。

  這便如寶劍一般越磨越利,藏在匣中不動,那只有生鏽了。

  張衍心下尋思:「如今我已是溟滄派真傳弟子,也能飛天遁地,在門中還有恩師和幾位師兄照拂,周家再勢大也不敢拿我如何,此次三泊之戰之後,我當出門遊歷,增長見聞,順便也可蒐集五方精粹和煉丹合用之物。」

  只是他的太乙金火玄功修煉時需用地底煞氣,離開門派之後,如果能想個什麼辦法將其帶在身上就好了……

  這時,他心中一動,靈機院中不但可以用功德去換道籍密冊,也可用來交換來法寶飛劍,自己也不用什麼厲害法寶,只求一個能如自家氣竅一般,能存裝煞氣和五行精粹的法寶就可以了。

  想到此處,他盤算了一下自己所立之功。

  范長青送與他的一個小功,後來斬殺妖將又是一小功,煉丹中葛碩給他記了五功,共計七功,要交換一件普通下品靈器倒也夠了,只是那功德簿卻在葛碩的飛宮之上,這倒是是件麻煩事。

  他在這裡想著,身形卻並不停留,往那十多名弟子躺倒的地方飛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忽然覺得那深溝之中似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亮。

  他把身子一沉,探頭下去一看,只見在那翻起的泥土之中,靜靜躺著一塊五彩琉璃石,正發出如同寶貝一樣的淡淡霞光,信手一招,將其憑空捉到手中,看了幾眼之後,不由哂笑道:「憑你也來誘我?」

  他伸手一抹,便將那上面那層寶光拭去,露出這塊東西的真面目。

  這是一塊黑黝黝,一尺大小的玉尺,上面光滑如鏡,只是用心細察的時候,便可發現上面有蝕文一般的玄奧圖紋,還隱隱傳來一股血腥凶暴意念。

  張衍無需多看,只憑這上面傳來這股氣息,便知道這東西必定與魔門脫不了干係。

  此物居然在月光之下收攝靈氣,然後再綻放出五色光輝,若是一個凡夫俗子看到,必會當作寶物一般撿了去,日後十有八九會被吞噬了精血,至於之後再會生出什麼古怪,他卻想像不到了。

  張衍若有所思道:「適才寧師兄一劍斬殺的那名化丹修士,應該就是那暗中操縱幾位師弟心神之人,這把玉尺定是此人所遺。」

  不過剛才寧沖玄那一劍霸道絕倫,鋒芒畢露,連那化丹修士也一絲渣滓都沒有剩下,而此物卻安然無恙,足以看出不凡。

  張衍想了想,這件東西中似乎藏著什麼秘密,決定不如先將其收起來,待日後再慢慢參詳。

  他對魔門之法倒是沒什麼覬覦之心,與玄門道法之間走得是不同路子,他也學來無用,只是想到那妖魔法門詭秘,如不是他的星辰劍丸臨陣突破,要對付此妖也不知道要費上多少手腳,若能從此黑玉尺中找出此法來歷,日後應對起來也容易一些,也不至於束手束腳。

  當下他一卷袍袖,將此物收了起來,隨後不再耽擱,手一揮,放出一艘龍牙飛舟,將躺在地上的十餘名溟滄弟子都搬了上來,取出牌符一揮,駕起飛舟就往竹節島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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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兩院來客 顛倒是非

  張衍在竹節島上等了十餘日,但溟滄派卻並未有一人前來,好像是忘了這裡一般。
 
  棲鷹陸洲上也沒有絲毫動靜,這些妖修捉了溟滄派近四百數的修士,當然不敢離過分訓激溟滄派。
 
  張衍坐在島上開闢出來的一處洞府中打坐,太乙金火玄光因需地底煞氣,在這裡巧婦無米,當然無法修煉,因此他除了日夜溫養劍丸外,就把心神沉入殘玉中去琢磨研探符篆和真形逍遙篇的妙用。
 
  之後又過了三日,天上祥雲陣陣,鐘磬之聲連響,一個少年道人站在雲中不言不動,只派了兩名玄光境界的老道人下來。
 
  這兩人手中持了正清院和上明殿的玉牌,說是要將那十名昏迷不醒的弟子以及島上所有現留弟子都接回山門。
 
  這兩處殿院一處執掌刑罰,一處是長老修煉之地,張衍看過牌符無誤後,自然不用阻攔,便任由這兩個老道將島上這些人一併帶走,只是他也要走時,其中一名面色紅潤矮胖的道人卻攔住他,說:「張師弟,真人有命,仍命在這裡好好留守,是了,那塊禁制牌符請你也拿出來吧。
 
  張衍不禁皺眉,這樣豈不等於是變相囤禁自己麼?不過如今溟滄派如今是多事之秋,自己沒必要出頭惹事,而且他有自由出入禁制的法訣,有無這塊牌符對他來說毫無區別,不過不能放人進來罷了,因此大大方方就把牌符交了出去。
 
  兩個老道各自回到祥雲之上,向那個少年道人低頭說了些什麼,那少年道人面無表情地看了張衍一眼隨後揮了揮袖,在鐘磬之聲中漸行漸遠。
 
  張衍在島上望著那朵祥雲消失在天邊,心中卻覺得某個地方有些不妥,他采回走了幾步思索了一番之後,起身一縱,便離島而去。
 
  島上此刻已第二人,自然無人管他來去,也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這一去,直到第二日子時時分他才得以回返。
 
  但是此刻,他眼神中己疑思盡去雙目變得清明無比,神情一派淡然自若,顯得成竹在胸。
 
  又過了兩日,那兩名老道再一次聯袂而來,或許是沒有那少年道人在場的緣故,這兩人與上次來時那副冰冷的表情不同,滿臉都是和善微光
 
  如今島上只剩下了張衍一人不用說也是為他而來,他心中一邊揣測兩人來意,一邊將他們引入洞府中奉上好茶。
 
  兩名老道坐定之後,其中那名矮胖道人向張衍一稽首,道:「上一次來見師弟時由於要務在身,是以未來得及通名報姓,貧道霍至器這是貧道師弟胡至理。」
 
  張衍一聽,不禁有些詫異,這兩人儘管修為不高,但來歷倒是都不簡單。
 
  溟滄派中凡是入道弟子,皆有排輩,便如下院三位上師都是以「守」字為排輩,而只有幾位洞天真人的同輩弟子,才是以「至」字為排輩。
 
  這兩人雖然與四位洞天真人不是同出一師非是掌門弟子,身份更是天差地別,但歲數輩分卻擺在那裡,張衍也不願失了禮數,於是站起來鄭重回禮,道:「原來是兩位真人。」
 
  這兩名老道的修為不過是玄光三重,自然是當不得真人的,但這等恭維話當然誰不愛聽?
 
  這兩人俱都是靠了丹藥才多了活了幾百年,也是塵根未去,平時也沒人這麼稱呼他們,此刻聽到,臉上都是不禁露出了微微笑意。
 
  坐在張衍右側的胡至理道人清癯長鬚,鶴髮童顏,手持楠塵,一派仙風道骨,若是出外收徒,只是這副賣相就叫人先信了三分,此時他呵呵一笑,道:「張師弟不必多禮,你是周掌院弟子,我們之間平輩論交即可。」
 
  霍至器亦是說道:「我等今舊奉命前來,是想詢問師弟一些不明之事,師弟不妨坐下來,我等再說不遲。」
 
  張衍也是一笑,這才坐回椅內。
 
  霍至器拿起茶杯吹了口氣,輕輕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緩緩說道:「棲鷹陸洲上之事我等已知前因後果,只是當中卻有幾點不明,葛碩等人陷落之後,張師弟便是島上修為最高者之一,又是真傳弟子,我等只有找你查證一些疑問,望你如實告知。」
 
  張衍點點頭,雙手往扶手上一分,笑道:「自當如此。」
 
  霍至器言語溫和,不疾不徐,與張衍東拒西扯了一些葛碩到來之後攻打棲鷹陸洲的事情,竹節島上接去的那批弟子上也有一兩名玄光,弟子,有一些也是知道詳情的,這些話顯然只是鋪墊,還未說到關鍵地方,不過張衍也未並顯出不耐之色,都是有問必答。
 
  說到最後,霍至器捋了捋鬍須,沉聲道:「這麼說來,是葛碩不察,被妖孽用計步步引誘,以至於最後踏入陷阱之中的麼?」
 
  張衍目光微微一閃,緩緩了點了點頭。
 
  霍至器這麼說其實倒也不差,不過當時葛碩實際已經做得很是穩妥了,再加上後來的弟子來自各個長老門下,多五名化丹修士的修為又不弱於他,如不是順著眾人的意願,他又怎能坐穩這個位置?恐怕早就如寧沖玄一般被拉下去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張衍腦中靈光一閃,不禁想到了寧沖玄那夜所為的真正用意。
 
  寧沖玄哪裡是真的不知道這裡面的關鍵?反而正是因為非常清楚,所以才故意做出一副激烈行事的模樣,引得幾位真人不得不將他換下去,好及時跳出這個漩渦。
 
  想想也是,修道到了寧沖玄這個地步,又在紅塵中打滾了二十多年,又哪裡會有那般莽撞?
 
  看見張衍點頭,兩名老道人對視了一眼,霍至器向胡至理使了個眼色,胡至理猶豫了一下,清咳了一聲,道:「我聽聞葛碩攻打棲鷹陸談陸洲之時,方師侄多有阻勸,只是葛碩一意孤行,最後才招至此困,張師弟,可是如此啊?」
 
  說完之後,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衍,而坐在他對面的霍至器雖然臉上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但顯然也是耳朵豎著,正在等待他的回答了
 
  嗯?怎麼這兩個人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聽到這句話,張衍一下謹慎了起來,心中尋思一番,頓時恍然,明白了這兩個老道士的打算。
 
  此次溟滄派被三泊湖妖脅迫,雖然金丹修士在溟滄派中也甚多,但是裡面有幾個人特殊人物顯然不能可能放棄的,如是提出什麼條件,只要不過分,溟滄派也不得不應,但是這麼做等若溟滄派失敗,必然要找一個人背黑鍋,無論怎麼看,葛碩都是最為合適的選擇。
 
  不過他們提到方洪多加勸阻雲雲,很顯然是想將方洪摘出去,因為此次攻打陸洲,雖然是以葛碩為主,但方洪則是副手,若是硬要牽扯起來,顯然他也脫不了干係。
 
  葛碩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他的師傅也是門中一位頗有權勢的長老,與掌門乃是平輩,如果惱怒起來,的確能將方洪一起拉下水。
 
  不過張衍仔細一想,卻覺得不能順著這兩個老道的話說下去。
 
  誰知道你們不是挖坑等著我跳?
 
  那些被困弟子未必見得回不來了,他今日顛倒是非的話,來日這些人回來一戳就穿。
 
  這對門中那些長老來說自然是毫無損傷,不過張衍的名聲不但因此壞了,還平白無故得罪了那位長老。
 
  而且,張衍還不知道齊雲天他們做得是什麼打算,豈能任意胡言?
 
  再說了,他自思葛碩雖然將他圈在丹房裡,但實際上並沒有打壓他的舉動,該記的功也一個不缺,此人如若被弄下去,他寫在功德簿上的功勞誰能保證還能有?
 
  以他現在的身份,自然是此事無能為力,但也不至於去落井下石,眼前的局勢分外複雜,他也看不分明,唯有據實而說方是最為穩妥。
 
  因此他一挑眉,道「何來此言?據師弟我所知,方洪師兄從未有過勸阻之說。」
 
  這兩名道人見張衍談到現在都是十分配合,因此說出這番話來時,本擬他也是心思靈敏之人,該是一點就透,沒想到他卻是另一番說辭。
 
  霍至器的臉上頓時有些不悅之色,道:「張師弟,不妨與你明說,我師兄弟二人來此,除了奉正清院和上明殿之命,幾位洞天真人那裡也是去過的,你切勿自誤。」
 
  張衍神色淡然說道:「師弟我所言,句句屬實,敢立誓為證。」
 
  「你!」胡至理臉也拉了下來,道:「張師弟,你不要以為你自己身上也乾淨,可要我說出你所犯之事?」
 
  張衍臉容平靜,道:「哦?我倒不知道我也犯事了,倒是要請教師兄了。」
 
  胡至理冷笑一聲,道:「我問你,葛碩每日都將你捉在飛宮中煉丹,為何偏偏出事那日你不在飛宮中?卻反而卻在竹節島上,你作何解釋?」
 
  這句話說到最後,他聲色俱厲,喝聲震得屋舍上瓦片都掉了下來幾塊,不說心中有鬼之人,便是無事,恐怕也會被他這氣勢所攝。
 
  但張衍卻視若無睹,把其當作清風拂面,若無其事說道:「兩位師兄恐怕說錯了吧,張衍是丹鼎院出身,因見眾位師弟丹藥匿乏,是以自願去丹房中煉丹,再說我身為真傳弟子,並未違反門規,葛師弟又何來權利圈禁於我?這竹節島上仍是任我出入,不過那日感覺修為似乎有所精進,是以留了下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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