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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十九章 冰泉湧浪

第二天坐在返回三岔鎮車上,我和鐵勇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了個底兒掉,歸攏子弄明白了。

就在潘教授用拖拉機拉動鐵鍊的同時,下游很多地方正在挖掘淤泥,那檔子破事一弄,三岔鎮是烏雲滿天狂風巨浪,下游則是看見洪水鋪天蓋地的湧過來。

村民嚇得鬼哭狼嚎朝岸上逃命,不過就算再怎麼奔逃,仍然有不少人被捲進了河裡。

當時,縣公安局就得到了消息趕往河邊,到地方一看這冬日巨浪他們也傻眼了,然後依次朝著上游各個縣打電話,等到聯繫到河屯縣的時候,終於知道了那事情發生的源頭,當即就請求河屯縣派出所去三岔鎮調查。

河屯縣派出所趕到三岔鎮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候,但即如此,他們依舊看見了黑壓壓的天色和河中噴泉一樣洶湧衝出的河水,水量之大,就像是黃河整個從這裡發源,無可遏制的噴洩,甚至附近河堤都有了決堤的跡象。

河屯縣派出所大驚失色,除了馬上安排村民加固河堤之外,還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上報,應對請求部隊支援防洪——也就因為這樣,當天半夜的時候,成都國安局【異常事件研究處理辦公室】已經得到了通知,相應派出司馬浩作為調查員前來處理。

按照司馬浩的話說,五師弟方城正好在他家做客,自己出門了沒人管所以就帶著一道了。

成都軍用機場毫不耽擱,立刻把司馬浩他們送到了西安,再一路由最新配置的北京吉普212送到了河屯縣,和派出所接頭之後趕往了醫院——時間上算起來,他們到達河屯縣的時候,我和鐵勇剛剛坐上了返回縣城的客車;而他們與潘教授談完後來李家窪子找二叔那會兒,那時候我和鐵勇還山坡上招貓逗狗攆兔子,玩得正歡呢。

前面就這麼多了,至於說司馬浩,還真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們部門自從受命成立以來,只在暗中解決那些無法解釋的事兒,別的一概不管,就算今天這事也不是非要找出個所以然來,只需要把河水的問題解決就行了。

這海中水裡的勾當,少不得要請我們丈海家出馬。

具體步驟經二叔和司馬浩商量,先到地方找找鐵鍊,看看能不能從鐵鍊、河岸上找到點什麼線索,然後視情況而定,看是否需要下水再做進一步勘查。

二叔顯然和諸葛家有點關係,提及司馬浩他師父的時候熟絡得緊,一口一個老爺子叫得那個親熱,但凡司馬浩的要求全部答應。

他信誓旦旦的表示:「你就放心好了!我這倆臭小子雖然本事不怎麼樣,但急公好義、見義勇為的心還是有的,只要有用,他們絕對不推辭…」

可惜的是,當年我和鐵勇畢竟還年輕,現代人那套虛情假意完全沒學會,當時聽這大冷天下河一齊傻了眼,立刻就爭前恐後、毫不掩飾的指著對方禿嚕了起來:

「葉陽東啊,我們品學兼優的少先隊大隊長,三道槓兒掛肩上就跟落焊似的,還當過鼓號隊隊長!見危險就上,見榮譽就讓就是為他寫的,這事我只有瞧好的份兒。」

「鐵勇,必須鐵勇!丫從幾萬孩子裡選出來給主席獻過花,還當過電影《花兒朵朵》男主角,這露臉的事兒一貫當仁不讓…丫不去,革命人民絕不答應。」

我和鐵勇還有一句沒一句的掐,完全沒看到二叔的臉直接就黑了!

還好,司馬浩算是個腦子靈光的主,當即給二叔解圍:「葉陽師傅,看來你這倆徒弟和我師弟差不多,都是這麼喜歡鬧騰啊,精神頭還真是足。」

「是啊是啊,」二叔咬牙切齒:「明兒我就給他們增加點特別的鍛煉!」

北京吉普212作為當時最好的越野車,性能果然不是蓋的,中午就抵達了河屯縣。

外面明明是一副艷陽高照的景象,但一進入這河屯縣地界立刻變了,淒風冷雨加上黑壓壓的天色讓人說不出的壓抑,明明才下午三四點的天就已經和晚上沒什麼分別。

我們人不停馬不住徑直朝著三岔鎮趕,還沒進鎮就看見了無數軍牌綠解放,冒雨拉著沙袋在鎮外堆放,毫無任何遮雨工具的解放軍排成隊把材料抬往河堤,然後喊著號子在河堤外面一路加固——我們才剛剛到達鎮外,已經來了相關人員干涉,說不允許任何外來人員妨礙抗洪搶險的工作。

司馬浩亮出了自己的證件,隨後跟著前去交涉,過不久就聽到個命令傳達下來,要求所有部隊和人員集合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吃飯休息,同時安排了人員看守河堤不准任何人再下到河堤去。

接著司馬浩走了回來,拿著捆手電筒分人手一個,然後帶著我們朝著河堤而去,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當初我們挖坑的地方。

就在距離不遠的河中,一道桌面大小的水柱衝出了水面,就像是上千個抽水機在同時噴水,噴湧出的水柱比河水水面足足高出了一米多,然後才落回河道中隨著流淌。

現在河灘已經淹沒,水位上漲的勢頭雖然看著慢了些,不過依舊持續,我用手電一照的時候,看見水面上有無數冰塊浮著,或大或小,被水柱從河底捲了出來。

此刻的光線確實很暗,除了手電筒照亮的範圍,其他地方根本就看不清楚,我們還在那裡東瞅西望,方城那孩子已經啪嗒啪嗒朝著前面跑了過去,指著河堤下面喊司馬浩:「師兄,你來看看。」

我們按照方城所指的地方找去,這才看見河堤上躺著個黑乎乎的東西,取上來看的時候發現是塊極為奇怪的鱗片,和平常人家的鍋蓋差不多大小,正面灰白背後漆黑,還有一圈圈水波似的波紋。

這東西出現,司馬浩和二叔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避開了我們,私下交頭接耳一番,後來就看見二叔深深的嘆了口氣:「行了,這事兒還是交給我來。」

司馬浩看樣子像是要拒絕,但張嘴幾次都沒發出聲來,最終只是面對二叔深深鞠躬:「那,真的就謝謝你了!」

他倆的表情說不出的嚴肅,就像是在商議什麼重大的決定,不過什麼也不告訴我們,跟著就看二叔返回212取來了個藤條箱子,把裡面幾件布裹著的東西取了出來。

二叔首先換上件奇怪的衣服,看著就像是個無數碎片拼湊成的緊身皮襖,只不過破得太厲害,所以用了很多的魚線縫合起來,而且那皮也極怪,根本不像是獸皮,更像是從魚類身上剝來硝制的;其次,二叔又從裡面取出了四個竹筒掛在腰間,口子都是用蠟封住的,外面刻著特別的記號;兩個皮囊掛在右邊,繩子紮緊,脹鼓鼓的充滿了氣;最後,他拿了根腸子硝制的帶子出來,上面有兩塊琉璃磨出的薄片,像潛水鏡一樣戴在了頭上…

「二叔,你這是幹嘛?」我一下子看出不對勁了:「不會是想下水吧?就算去也該我和鐵勇啊!」

「二叔你別介,我們開玩笑呢,」鐵勇也湊過來了:「哪能讓您老這天鑽河底啊?」

二叔擺擺手,活動手腳的同時對我倆嗤之以鼻,只說他下水純粹事出有因,對我們難若登天的事兒由他出馬就等於小菜一碟,為了避免我倆搞得缺胳膊少腿照顧起來麻煩,所以他老人家必須費點手腳了——話裡透著說不出的自信,讓我和鐵勇頓時啞口無言。

司馬浩也不廢話,跟著就去鎮上拉來了一車木材,在河堤上點起個巨大的火堆,澆上柴油之後燃得極旺,就連這大雨都沒有法子熄滅,跟著,二叔和我們笑著揮揮手,抬腳朝著河堤下走去…

我猛然想起了點什麼,趕著衝上兩步,把自己的項鍊給二叔套在了脖子上:「二叔,當心點。」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頭也不回的踏足進了河中。

我們待在岸上看著,二叔下水之後不時上來換氣,偶爾還會揮揮手錶示沒什麼發現,但在經過了十幾次下潛之後忽然不再上浮。

跟二叔那麼久,我也知道他這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直接採用了皮囊換氣的法子持續下潛,所以並不太擔心,順便還提醒了一下心急如焚的鐵勇。

果然,過不太久,隨著那河心噴湧的泉水,二叔的皮囊被衝上了水面,再過一會,另一個也被衝了出來,這下子我才著急起來——二叔的兩個皮囊都用完了,他為什麼還不出來?

我和鐵勇對看一眼,齊齊衝到了河邊,邊跑邊把衣服扒掉準備下水,但還沒等我倆把衣服扒完,有個東西猛然被人從水裡扔了上來,嘩啦一聲響落在我們腳邊。

正是我們曾經見到過的鐵鍊,斷口嶄新但微微扭曲,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掙斷了一般。

鐵鍊旁邊,二叔露出了半個身子趴在水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氣。他明顯已經脫力了,嘴唇烏青就像喝了墨水,臉色更是慘白一片,鐵鍊的一部分還抓在手裡。

我和鐵勇連忙上前把他扶住,但是才一接觸到二叔的身體,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差點就要鬆開,跟著我才反應過來,那是二叔身體的溫度太低,所以讓我們有了這種錯覺。

司馬浩連忙過來把二叔手中的鐵鍊接過去,然後我們把他扶到了火堆旁,用燒酒搓他身上的皮膚,半天才把他整個溫暖起來。

二叔哼了一聲,嘴裡這才長長的吐出口氣:「東西、東西我找到了。」

他勉強抬起手朝著鐵鍊一指:「另、另外一頭…連在個石臺上面,石臺…中間有個洞…水就從那洞裡…冒出來的…」

他重重的喘息幾口,又才接著說:「但是、但是靠不過去,裡面…水流太急…」

司馬浩臉上陰晴不定,半響才古古怪怪的問了一句:「是不是我們猜的那個東西?」

「是它。」二叔很肯定的點點頭,「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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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黃河始斷流

在確定了那東西之後,二叔被直接送到了當初我們所住的院子裡,在熱炕頭山捂著出了一身的大汗;司馬浩只和我們打了個招呼,跟著就滿臉嚴肅的去部隊借用電話;剩下人留在院中,部隊跟著給我們也送來了土豆糊糊和窩窩頭。

二叔在恢復之後,這才給我和鐵勇說了有關這鐵鍊的一切…

傳說之中,黃河本有九個海眼,也是正因為這九個海眼的存在,大禹治水的時候便讓黃河蜿蜒蛇行,水道經過了所有的海眼,除了防止海眼湧泉的時候會造成洪水,還能保證這黃河水道永遠有水不會乾涸,將整個中原大地滋潤。

黃河海眼能通九幽,為了順應天道四季,大禹採用女媧補天剩下的石頭造了九個石臺,把整個海眼塞住,只留下了當中一個桌面大小的窟窿;然後又用鐵精銅母合煉了九根鐵鍊,把上古時期捉到的九隻巨鱉鎖在石臺上,命令其按照時序依次放開或者堵塞海眼。

二叔在此也提及了那西陵古國,說這國家就為了重新長出眼睛,不惜挖掘到了海眼旁邊,用怪船勾在鐵鍊上,藉此想要進入海眼之中——它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那最後剩下的一艘不死木所鑄造的船卻掛在了鐵鍊之上。

按照司馬浩他大師兄的說法,在我們拉動鐵鍊的時候把巨鱉驚了,所以這貨便掙脫了鐵鍊逃走,造成了黃河海眼冬日氾濫,逆流噴湧,如果不及時把這水流堵住,那麼剩下的八隻巨鱉也會因此躁動,造成黃河水流絮亂,影響流域附近的數以人口。

既然沒辦法把這巨鱉捉住,那麼法子就只有一個了——堵塞海眼,盡量避免剩餘八隻巨鱉脫逃。

現在那司馬浩估計自己也吃不住了,所以藉由電話聯繫自己的師父、師兄,希望能夠找個合適的法子來。

按照二叔的想法,我們雖然幫忙找到了那石臺的具體位置,但是也不急於一時回去,留在這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不過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和鐵勇才發現二叔怕是在那河裡的時候有了暗傷,高燒、抽搐、胸口疼得厲害,咳嗽還帶著大量的血絲…

雖然司馬浩忙了一夜剛剛睡下,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還是立刻給我們找車送二叔去了縣裡的醫院,守著他忙乎了整整三天。

等二叔搶救回來之後,那黃河的事兒也差不多收拾住了,司馬浩連同師門的人在黃河邊處理了幾天,最終把黃河海眼給堵住——具體是怎麼弄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師門來的人累個半死,差點沒把命給送在了裡面。

從此以後,每當水量不足的年頭,黃河就會出現斷流,這種情況在黃河有記載的數千年間從未發生過,一切只是從我們七一年冬天堵塞海眼開始…

至此發生。



二叔在醫院住了一周,由於有縣上的照顧,所以他住的病房條件很好,還和那潘教授劉館長成了鄰居,吃藥之餘就湊在一起喝茶聊天,談吐中潘教授也算是受到了此前所未見的洗禮,把自己的世界觀都徹底給顛覆了。

中間司馬浩來過一次,除了對二叔表示感謝之外,還帶著二叔外出了一次,見了見他師門中的幾位故人,但可惜的是我當時聯絡到了老五,

所以回了趟南魚咀村,把這機會給錯過了。

等到我回來之後,二叔忽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樣,原本不教我的東西開始可勁兒逼我學,主要就是關於我們丈海一族的四大字訣:浪、礁、穴、藏。

浪是觀海之術,主要用來從盤面上觀察水中的情況,藉以洞悉先機;

礁是觀底之術,從海底山脈、暗礁、溝壑、洞穴等等地方推測水龍位、星圖方、乾坤局、陰陽度;

穴、藏二字來源於水丘家後人,只找到了古書卻沒人傳授,按照二叔自己的猜測讓我學習,所涉及的是那尋寶之術、窺陰之法、藏匿之踪、沉溺之痕,算是用來在海底尋找生、活、死、怪的法子。

二叔逼我逼得那叫一個緊,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這事兒了,他手上兩本書的四個字訣總共三百七十六個字,但是解釋出來就有七千六百八十九個字,我最終被二叔搞得都可以倒著背出來了。

即便是我已經被忙成了灰孫子模樣,但依舊注意到二叔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在這時候,他終於告訴了我關於徐福出海之後的事兒…



徐福按照秦始皇的吩咐最終出海,目的地非常明確,就是要前往那無盡壑海捕獵青龍,整個過程非常複雜,所帶的人員死傷大半之後才找到了好不容易抵達,找到了岱輿、員嶠兩座仙島。

徐福先安排童男童女在島上種植糧食,然後開始設計捕捉青龍,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之後,他最終靠著先師鬼谷子的法術找到了其中一條龍,並且把它殺死,不過那龍在最後的時候奮力一擊,竟然把徐福攜帶的海船擊沉無數,人也差不多都死得絕了。

徐福雖然人員死傷摻重,但畢竟還是有所成就,得到了少量龍血和一段龍鬚骨,他將那龍鬚骨製成了四個骨鏈交給丈海四家,算是獎勵,而龍血則是準備獻給秦始皇服用以為暫時延壽。

百無聊賴之下,徐福將這青龍沉沒的地方做了標記,刻成一組三大仙山的玉佩帶在身上,然後率領餘下的人返程,準備再帶船隊之後前來撈海。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返回之後發現整個中土已經天翻地覆,秦始皇駕鶴歸西,而執掌天下的變成了閹人趙高!

驟然之間徐福倉惶脫逃,駕駛小船離開了中土,就連自己帶回來的四個丈海手下都沒來得及帶走,前往自己出發時半路留下補給與童男童女的小島,而我們四家的祖先則是藏匿到了鄉野之間,從此與徐福失去了聯繫。

三山玉佩也因為徐福的大意,落到了趙高手中。

趙高得到龍血之後得意非常,認為自己受命於天,能夠登基稱帝,當時正好是胡亥已死子嬰準備登基的檔口,他大不咧咧的就前去了,準備勸他登基之後把帝位傳給自己。

他認為自己受命於天,但是那子嬰哪知道那麼多,得到機會便是咔嚓一刀把趙高給殺了,然後尋找這三塊標記了位置的玉佩。

趙高雖然大意了些,可是對這玉佩卻保管得非常隱蔽,早已經把三山玉佩拆成了三塊,其中一塊由自己貼身保管,這也是子嬰得到的唯一的一塊,剩下的兩塊始終沒有找到…

我父親失蹤,按照二叔推斷便和這玉佩有關!

二叔給我說這故事的時候是七三年底,距離他下水那次已經過去了兩年。

當時他躺在縣醫院裡,記憶力嚴重衰退,身體也出了很多毛病,這時候司馬浩居然從天而降,說是因為二叔當年的幫助,所以幫他找了一家能夠好好療養治療的地方休息,也算是個補償。

而我倆,按照二叔的話說,也到了個該出門闖闖的時候了,而且我們的去處司馬浩也幫我們安排好了,那就是離開陝北插隊去東北大慶油田當個臨時工,等待著屬於我的一份天地被開拓出來。

一個字:等!

在南魚咀村待了五年,我和鐵勇多少也對它有了感情,當天就收拾了東西後和鄉親們挨家挨戶告別,場面只說是催人淚下。

當年我那句狼多肉少惹人嫌的話如今終於應驗了,蒼蠅和孫建國誰也沒閒著,早就和柳梅羅超英發展出了超友誼的革命感情,而且看著勁兒這兩年就得更進一步,徹底把衣食住行的互幫互助發揚到底,成立以家為單位的革命戰士聯盟,紮根陝北繼續戰鬥。

要說最捨不得我們走的應該是梁支書了,當年紅軍在陝北會師的時候估計也沒掉過這麼多淚珠子,拉著我倆的手那叫一個心如刀割泣不成聲,臨走也沒忘記問我關於院裡留下那幾袋糧食的歸屬問題,然後咬著牙送了我們半口袋窩窩算是餞行。

要說六叔公就比較仗義了,死乞白賴叫人把自己抬了出來,手把手送了我倆一簍子的煮雞蛋、半布裹子鹹菜,吩咐我們火車上千萬別浪費錢,將就著吃這雞蛋就成——我們還真不含糊,當真就雞蛋就窩窩吃了一路,等到了地頭的時候打屁都帶著雞毛味了,算是徹底吃瞎。

從此以後,鐵勇那句【就指著炒雞蛋活了】的話再也沒出現過,做夢見著了都跟噩夢似的,滿腦門子竄汗珠帶著一溜子的哆嗦和見鬼差不多。

言歸正傳,我們先是陪著二叔去了北海一個官方的療養院,看看環境確實不錯和陝北比起來更像是皇宮一樣,青山綠水有吃有喝據說隔三差五還能有頓葷腥,日子美上了天。

安頓下來之後我倆也不耽擱,立馬折返著就回到了四九城,分別回家看望一下長輩老人,然後準備和五年不見的卓越照個面,除了狠宰丫一嘴之外就是敘敘舊,算是我們沒把丫忘了。

另一件事就是按照老五給的地址去見見鬼眼張,算是認個門,以後求他幫忙的地方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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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拜會鬼眼張

我和鐵勇坐在槐樹胡同外面的小館子,甩開了膀子胡吃海喝,面前已經堆了高高一疊盤子,但是我倆朝嘴裡塞羊肉片兒的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老闆,再來兩盤。」鐵勇每次聽見門響回頭去看,轉過臉來的時候都加上這麼一句。

我倆吃了快半個小時,卓越那戴著黑框眼鏡的臉才終於才門口出現,這孫子快速的在屋裡掃了一遍,回來神來的時候在我倆身上稍稍一停,跟著… …丫居然一個轉身蹭蹭就開跑!

預料之中,這丫的運動神經一直不發達,我和鐵勇跟著蹭就攆了出去,老闆拎著菜刀追到門口破口大罵,一句話還沒有吐個囫圇,我倆已經一左一右把這孫子押了回來。

「這頓,我請!」卓越在明白自己處境的瞬間直接投降。

我們仨這麼多年不見了自然把酒言歡,卓越在經歷了最初的掙扎後很快調整心態,又回到了當初任勞任怨替我付賬的狀態,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聽完我和鐵勇的下鄉插隊的苦難經歷,卓越把他留在自己四九城的生活也告訴了我倆。

當年卓越能夠留在四九城,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這丫正好遇到他爸從牛棚返回了工作崗位,所以給丫弄了個上大學的機會,於是乎這孫子就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讀上了書,出來之後在市屬博物院找了個工作不說,還在筒子樓分到了一套獨立的房間。

我和鐵勇當晚就拎著啤酒和烤串住進了他家,看著這滿屋子的書才記了起來,搞半天我們都忘記了這孫子原本的德行。

卓越和我倆混一塊時間長了,家裡的情況我倆也是心裡亮堂的很。這丫雖然和我倆都是發小,可是那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他爸是個堂堂的大學教授,媽是個著名的醫生,整個家裡屬於完全的知識分子家庭。

丫從小就受父母的影響,雖說在我倆的潛移默化和慫恿下學會了扔磚頭掐架,但天生不是打架的料靠後天是補不起來的,每次打架只要發現對方比自己人多,總是先沒了底氣不說還隨時先跑,這也成了鐵勇牢牢拿捏的短處,動不動就拎出來嘲笑一番。

卓越自己也覺得這是件很丟臉的事兒,誰提這事就跟誰急。

最終,在離開了我和鐵勇毀人不倦的熏陶之後,這丫終於沒有繼續朝著頑主進發,收胳膊斂腿兒聽了他爸的話,把自己投身到了考古學這一偉大行業裡去——所以當我們說要去拜會鬼眼張的時候,這丫的眼珠子都凸出來了,當夜就跑到館長面前去請了個病假。

「見鬼眼張這種傳奇人物的機會我哪能放過啊,就算工作丟了都值!」

當年的考古界內行很多,但能稱得上大師的卻寥寥可數,明面上的考古第一人是國家博物館的徐弘鳴大師,正統喝洋墨水回國的專家,建立了中國考古的正規體系,弟子遍布東南亞各國;私底下的玩家和買賣人,更推崇的便是這位鬼眼張,說他【帶了三千年的記憶出生】,任何玩意兒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卓越既然進了這行,自然對這兩位大師都非常神往,有機會怎麼不激動?

和那任職在明面上的徐弘鳴大師相比,鬼眼張更為神秘,就算行內也極少有人知道他的住所,如今年紀大些之後生意接得更少,

平日往來的只有那寥寥可數的幾位好友,旁人就算到了家門口也只有吃閉門羹的份兒——所以卓越抓破腦袋都沒有想出來,我們到底是怎麼找到了成為鬼眼張座上賓的敲門磚。

我和鐵勇一臉得色,誰都沒有吐露隻言片語,讓這孫子心頭自己個兒熬頭著,誰叫丫下午想賴掉這頓飯錢呢?

就當懲罰了!

根據老五提供的消息,鬼眼張隱居的地方在張家口附近。我們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坐最早一班車趕了過去,經過兩次換車,中午時分已經來到了他所在的堡子裡老街,也就是明清時候被稱為【華北第二商埠】的商業樞紐地。

現在這裡明顯沒有了當初的繁榮景象,來往的大多是供銷社和出差辦事的人,按照老五的說法,這裡暗地裡的買賣其實並不少,只不過分散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

要想見到鬼眼張,我們首先得依照規矩去他徒弟大順子的供銷社送上拜帖,至於說見不見我們,那就只能看這帖子的分量了。

我們隨意在街上吃了頓特色的豆腐皮和圪渣餅,然後找到了地方,根本不用進去,已經看見了那坐在門口小方桌旁邊喝茶的大順子。

禿頂、酒糟鼻、倒豎著的眉毛、右邊臉頰十字形的傷疤,這相貌任誰見了也不會認錯的。

我們仨直接走了過去,也不見外,徑直就把旁邊的小凳子塞屁股下坐在了桌旁,大順子抬眼在我們臉上依次瞅瞅,漫不經心的賣蔥裝愣:「幾位,想買點什麼啊?我這裡什麼都有,火柴肥皂線手套,水壺毛巾大罐頭…」

「順子哥,我們是老五介紹的,」我直接表明來意:「想從你這裡走條道。 」

「哦?老五介紹的?」大順子的眼睛朝我睖了一下:「走三關還是過門檻啊?」

暗門子裡【走道】的意思很多,無論是想倒賣物件,還是想要請他幫忙掌眼,都一個說法。

大順子繼承了鬼眼張的本事,平時大多是幫人掌眼看貨,但也能幫忙聯繫買主。

要是我們只是有貨卻沒地方銷,那麼就叫做【走三關】,生意成交了之後給他有五個點子的抽頭;要是說我們只是幫忙掌眼個買賣,那就叫做【過門檻】,成交的買賣有三個點抽頭;沒有買賣只看貨辨成色,也叫【過門檻】,完事兒以後按照東西的價值,同樣給三個點抽頭,只不過以後做買賣的時候他就能承認是幫忙掌過的貨物,也算是變相出了張品質認證。

我嘿嘿笑了幾聲,「都不是,我們找順子哥的是想走大道,請個張爺的駕。」我從口袋裡摸出個白布包著的東西遞過去:「這是拜山帖子。」

按照老五的話,這時候大順子就該把東西接過去,看一眼之後評估夠不夠見鬼眼張的面兒,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東西遞上去大順子卻不伸手,皺了皺眉頭直接就回了:「對不住幾位,師父最近發了話,想清淨,多大的活兒都不沾手。你們幾位請回吧。」

他這一拒絕,我還沒著急卓越先沉不住氣了:「順子哥,我們真是有要緊要見見張爺,能不能請你…」

「要緊事多了,」大順子毫不客氣:「師父既然發了話,那這事兒就沒商量。你們該哪兒玩哪兒玩去,別突突著找事兒。」

大順子嗓門略略一提,旁邊坐街邊蹲根兒曬太陽的幾位立刻圍了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像是準備動手。

我記得老五說過大順子帶著明眼,目的就是防止別人騷擾,所以立刻把那白布裹一抖摟,亮出了裡面的東西。

那只是很簡單的一環鐵鍊子,亮鋥鋥明晃晃,看著沒有任何的特別,只是豁口呈現出電線般的層疊色,很多種顏色逐一出現再融合,像是大煉鋼時期的產物。

大順子的目光剛落在那上面,嘴裡已經不由自主的咿了一聲,跟著生根般的挪不了窩…但是我只是一亮,接著就把它重新包了回去,站起身:「走吧,別人不幫忙…」

「等等!」大順子目光一直跟著這環鍊子挪動,見我收了才恍然醒悟:「你們想請我師父幫忙就是掌這眼?」他頓了下,猛然之間站了起來:「好,我今兒就幫你們給師父說一聲,不過話說在前面,這東西等我師父看過之後,可得借我三天。」

這些玩兒古董的,其實大多數都有個特點,就是對於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著特殊癖好,能夠收藏是最好的,其次就是想法子把玩,過過眼癮。這和抽吸一樣,越是到了後面那癮頭越大,但見過的世面也大,等閒東西根本不能提起興趣,就算平時很多人知道這點,卻也是找不到個合適的東西來作為誘餌。

不錯,這段鐵鍊子就是當初黃河鎖龍鏈上的一環,二叔下水的時候那次很偶然找到了,這東西本身沒什麼考古價值也就留著了,這次專門交給我帶給鬼眼張,算是引薦入門的拜帖。

大順子的反應在我倒是不覺得意外,「借不借給你我做不了主,因為這東西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拜帖。」我嘿嘿笑笑:「到時候你自己找張爺借來看不就成了?」

「真的?」大順子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有些高興起來,但跟著又提醒我們:「我只能幫你們給師父說一聲,至於他老人家怎麼決定我可做不了主…」他想了想又說:「你們畢竟是老五介紹的,又不是拿這東西請師父掌眼,那你們有什麼事兒?先說說,我到時候看能不能幫幫你們。」

「我們有些事兒想請教一下張爺,就這麼簡單。」我把布包整個遞給他。

大順子小心翼翼的把布裹塞進兜裡:「行,到時候我看著辦吧。」他簡單給旁邊人交代了幾句,轉身從店裡推出一輛錳鋼車,跨上它一路而去。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大順子的錳鋼車在我們面前一個急剎停住,臉上的表情不鹹不淡:「嘿,你們運氣還行,師父答應見見你們,」說到這裡之後他又聳聳肩:「但是,師父也說了,你們光憑著這半截子【陰火鏈】就想向他請教問題,怕是遠遠不夠…」

他伸手在我肩上一拍:「我只能幫你們這麼多了。」

「沒問題,」我伸手摸摸自己的項鍊,露出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足夠了。」


PS:發小,是北京話的一個方言詞,就是指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大了還能在一起玩的朋友,一般不分男女。常用於口語,是較有特色的北京發音。隨著各地之間的交流加劇,已經逐步擴散於北方。

註1:中國北方話稱三人為仨,讀為ㄙㄚ——後面不再用量詞「個」。如:哥兒仨;吃了仨蘋果;一傳倆,倆傳仨,把養馬人和佃戶都串連起來

註2:丫的是一個北京土語 ,說全了是「丫頭養的」或者「丫鬟養的」,說白了就是私生子的意思。
是個罵人的詞兒,當然被罵的人不一定就是私生子。
這個詞兒沿用至今,幾乎沒有原來的意思了,已經成為了人們嘴裡的一句口頭語。

註3:[突突](1)因恐懼或發麻等原因而引起顫抖。[例]小明有些緊張,一上考場心裡就~。
(2)連發射擊。[例]在一個山溝裡,小鬼子架機槍~死三百多老百姓!
(3)形容吃得很快。[例]地裡的小白菜被大鵝給~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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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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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慶

在大順子的帶領下,我們一路從堡子裡出來到了個農家小院。

卓越表現得就像個十八歲戀愛的小年輕,從進門開始就嚷嚷,簡直把我臉都丟到姥姥家了:「哇哦,快看,那是秦朝瓦當…天啊,花盆旁邊的居然是漢陶…晉朝越窯青瓷辟邪,不要告訴我這是真貨!」

我和鐵勇目不斜視跟這孫子拉開了距離,同時給大順子表示和這丫不熟…

大順子安排我們在明代黃花梨扇形大將軍茶臺落座,又用套唐朝汝窯天目瓷衝了泡大紅袍,這時候鬼眼張才姍姍來遲坐到了我們對面。

這大名鼎鼎的鬼眼張看著模樣很普通,精瘦幹練,指甲留得很長,一身青布衫子,飽經風霜的臉上有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極為有神。

鬼眼張在我們面前坐下,伸手把那鍊子放在茶臺上,緩緩開口:「很不容易啊,年輕人,你們居然找到了這個東西?」

他雙目微微閉上,指頭就像彈鋼琴樣在鐵鍊上依次敲打:「這鍊子是採用五金所鑄,採用的是女媧補天的鎏金熔煉術,所用的地方大多是鎖住上古遺獸,倒是難得被人找到的好東西…」

「您說的是啊,」我嘿嘿笑著開口:「既然您能瞧得上眼,那麼我能請教點問題嗎?」

鬼眼張的眼睛猛然睜開,露出個不屑的笑容: 「這東西雖然不好找,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流落出來的,我這裡也有些…」手指略略一抬,那大順子就從旁邊撿了幾段鐵鍊出來擺在我們茶臺上,每段都有手臂長短:「…之所以我願意見你們,不過想知道這鐵鍊的來歷而已,別無其他,作為交換就是讓你們進來看看——但要說有問題要找我解答,這東西似乎還不夠。」

「那麼…」卓越連忙插話,還想替我們努力一下,但是鬼眼張跟著就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晃了晃:「見到你們之後,這鐵鍊的來處我已經知道了。」

「呃,你知道了?」這句話讓我都感到了奇怪:「你知道我們那裡找到的這鐵鍊?」

「不錯,」鬼眼張重新閉上了眼睛:「這鐵鍊上的紋路分明,顯然是黃河九根鎖龍鏈中的一段,我本來只是猜測,但是聽到你們的口音之後我基本肯定了。」

這老東西太奸詐了,明明是想把我們叫來聽聽口音,看看衣服,確定一下這鐵鍊的出處,結果還搞得好像是讓我們佔了多大便宜似的,真不愧是暗門子的第一掌眼,十足個老奸巨猾的鹹菜梆子。

看我們無言以對,鬼眼張臉上到沒有顯露絲毫得色,顯然難倒我們早已是預料中的事兒了。

他衝我們笑了笑,站起身準備離開:「順子,陪他們在屋裡逛逛,我還有事兒…」

我們雖然手上有條鎖龍鏈的碎片,但要真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寶貝,要想騙這大名鼎鼎的鬼眼張給我們幫忙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和鐵勇早就憋著壞想了個主意,現在,正是把這把戲拋出去的時候…

鐵勇咳了一聲,猛然站起來:「張爺果然不愧鬼眼的名號,這一大馬金刀真叫個絕,我們算是開眼了!不過張爺,那鍊子就一開胃盤兒,我這還有正主,您不瞅瞅?」

鬼眼張腳下不停朝裡屋走去,嘴裡打著哈哈:「老嘍,老嘍,沒什麼東西還有興趣了,你們那些物件就留著自己玩吧,我是不摻合了…」

我假模假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音量抬高:「勇子,聽見沒,張爺這是怯了!人這是猜著了,開胃盤兒都透著股子邪性,正主兒能簡單了去?張爺這是怕砸招牌折面,所以上趕著溜了。」

「你們…」卓越剛要開口就被我一把抓住了,眼神示意這丫別開口。

張爺的腳步明顯放慢了,但還沒到受激轉身的地步,鐵勇趕著又加了把火:「那怎麼著,回去找徐大師看看?」

「必須的!」我站了起來:「你沒聽人徐大師說嗎?要是這東西他瞧不出來歷,那麼我們叫幹嘛就幹嘛——聽聽,這氣性多大,嚼頭多足,換人敢嗎?」

鬼眼張猛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的時候面無表情:「小鬼的心眼挺多啊!你們以為拿徐弘鳴出來,我就會中你們的計嘛?」我和鐵勇站起來齊齊點頭:「對啊,還真就這麼回事,就看你上不上當了…」

鬼眼張在道上混了多年,也算得上是詭異多端極富城府,遠不是我們幾個毛頭小子能夠激怒的,之所以停下來也不過就為了點穿我們的圈套,這一點我早已經想到了,所需要的正是他這一次轉身。

所以,在我和鐵勇站起來的同時,我已經把手中的項鍊啪一聲拍到了桌子上。

這一亮相,鬼眼張的眼神馬上就不太對勁了!

他幾乎是跑著回到了桌邊,盯著項鍊兩眼發直,嘴裡快速呢喃著我聽不懂的話——那種滿臉通紅、眉毛打結、嘴唇哆嗦著的模樣真把我嚇了一跳,生害怕這老鹹菜梆子受不了刺激爆了血管…

和我猜測的一樣,無論鬼眼張還是大順子,從事這行業這麼多年了,對於自己前所未有的物件都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所以我們才能屢屢得手。

但是現在,我哧溜一下把龍骨項鍊收到了懷裡。

鬼眼張猛然抬起頭來,盯著我重重喘了兩口粗氣:「這、這不是玉,這也不是骨頭…這是什麼?你知不知道?」

「嗯。」我嘿嘿笑了笑:「我可以把這墜子的事兒都告訴你,但在說這故事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幫我了?」

他的眉毛驟然舒展,「和這墜子有關?」

「有關,基本上可以算同一件事兒。」

「好,我幫你!」鬼眼張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過,等你辦完事兒之後,可都得老老實實給我說清楚,說仔細了!」

「您就請好吧!」



鬼眼張不認識龍骨項鍊其實很正常,因為這東西最初就只有徐福和四大家的人才知道,口述身傳沒有留下任何文字;相對來說,關於徐福尋龍的事情雖然因為趙高被殺而沒正經載入史冊,可畢竟出海的時候還有些兵卒將領知道,稗官野史、閒文野趣中也有少量記載,成了考證三山玉佩下落的重要線索。

我們在鬼眼張家中一共住了三天,這段日子過得就跟皇帝差不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都是小事,頓頓有肉餐餐管夠,吃得我和鐵勇整個腰圍都大了一圈,也讓鬼眼張徹底滿足了自己把玩龍骨項鍊的願望。

但是,關於三山玉佩線索這一點卻沒有絲毫進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那些古文獻不好找,就算鬼眼張聯繫朋友拐著彎找到了古書,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送面前來的,所以暫時無從找起,也就沒下文了。

我們仨當中獲益最大的還是卓越,這丫跟著鬼眼張跑前跑後了幾天,也不知老鹹菜哪根筋忽然抽抽了,居然一眼看上了他,說是要收個什麼關門弟子——據大順子告訴我們,鬼眼張這話一出口,卓越啪一聲就跪地上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搶著趕著把定金下了。

如果可能的話,我們自然願意窩這裡繼續鬼混,但是不行,已經到了出發的最後時刻,再不趕去可就沒井隊願意收我倆了。

我只能和鬼眼張告了個辭,請他繼續幫忙找著,然後商量好聯繫方法爬上了輛北上的火車。

當時急著趕時間車也沒選,上車一看才知道是那種老式的綠皮罐頭車,幸好的是車雖然簡陋點,鬼眼張給我們備下的東西卻豐盛得很,火燒、乾肉、豆腐皮燒雞加上鹽汽水,滿滿噹噹裝了一簍,趕個來回都綽綽有餘,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綠皮罐頭車又叫悶罐車,每節車廂只是在中間位置有扇門,其他地方既沒窗戶也沒出口,氣悶的很,火車開動的時候從四面八方的縫隙中嗤嗤得竄著冷風,一絲熱氣都留不下。我和鐵勇靠著車廂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窮開心,打發著無聊。

火車搖搖晃晃兩天,最終在個骯髒卻又充滿活力的車站停下,大喇叭開始叫著站台的名字。

我倆收拾東西下了車,一股子冷風刮來就直接從脖子涼到了心窩,這才發現有點扛不住,趕緊出站弄了碗熱水喝下去,這才好受點。

大慶油田是六十年代初期發現,六三年全面開放建設,七四年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進入了高速穩定開採的時期。

整個城市透著股子火熱,隨處可見大喇叭對鐵人王進喜精神的宣傳,來來往往都是穿著灰布工衣的人,和陝北農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我倆按照介紹信上的地方報導,很快被安排住進了個幾十人的大宿舍中待著,左右前後一打聽,這都是通過不同渠道來這裡的臨時工,而我們現在的目的就是要進行學習,初步掌握所謂的鑽井技能,然後按照需要分配到各個井隊上。

一聽說學習,我和鐵勇的頭頓時大了,差點沒撒丫子就開溜,不過總算吃飯的時候看伙食還不錯,這才決定先留著——先這麼著吧,到時候我倆就算不去上課,他們又能把我們怎麼地?

要實在是攆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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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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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守冬場

這次招收的臨時工大概有三四百人,因為現在大冬天的隊伍也沒法子鑽井,所以趁著空檔安排我們先學習,第二年開春再跟著鑽井隊上井場開始上班。

石油局給我們每人發了本小冊子,上午就是去上課,有專門的老師把小冊子裡面的東西給我們講解說明,現在想起來,裡面所說的都是石油鑽井的專業技術和原理;下午,分成幾個班去維修、設備、存儲的地方看實物,然後學著操縱和使用;晚上吃晚飯以後,就安排我們進行思想教育和學習,翻來覆去還是學習王進喜和警惕帝修反那一套。

不過,我和鐵勇一天都沒正兒八經上過課,因為才第三天,我倆就已經被分派了工作。

我們從陝北迴來的時候兜裡多少有點錢,加上到了這地方不稀罕讀書,所以上課的第一天就外面晃悠去了,晚上的時候才搖搖晃晃回到了宿舍躺下,本來以為沒什麼事兒,結果第二天一早那管理後勤的王主任就把我倆給叫了過去。

王主任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和顏悅色,語重心長的訓誡:「你們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黨和人民並沒有拋棄你們,希望你們能和自己的走資派老子劃清界限,在大慶油田的建設中發光發熱,你們這…咦?這個葉陽東,你怎麼站的呢?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你擺出這副流裡流氣的樣子給誰看?」

我露出一臉的委屈: 「王主任,您可冤枉我了,我出生的時候就一腿長一腿短,就因為這點兒生理缺陷,鐵勇他們老欺負我,給我起個外號叫地不平,您說我招誰惹誰了?我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誤,幹嘛老欺負我們殘疾人…」

鐵勇滿臉雞賊的使壞∶「王主任,您可千萬別信這丫的,我太了解葉陽東啦!他身上那點兒零件都是可長可短,上次在澡堂洗澡,他把腿一叉倆胳膊一伸,還問我,猜吧,這是什麼字?我說這還用猜?這是大呀,您猜他說什麼?他愣說是太字,我說為什麼是太呢,他說你沒看見我那兒還有一個點兒呢?我再一看,可不是,他兩腿之間還真有個點兒,剛才我沒留神,所以我給看成大了,誰知就這麼會兒功夫他那兒忽然直了,於是就成了太,我說,要是那東西也算,那我也會,我一個立正,就成了卜字…」

我立刻笑著反駁:「鐵勇,你丫是不是找抽呢,擠兌我是吧?」

王主任一拍桌子:「住嘴!說你們是小混混我看一點沒冤枉你們,年紀輕輕怎麼就學得這麼壞…你們老實交代,為什麼沒去上課?是不是外面玩兒去了?」

我和鐵勇都是那種沒提上褲子都不認賬的主兒,豈能被他給唬住?我面不改色:「沒有,昨天我倆正準備去上課,路上見一老太太哧溜跌冰面兒上了,本來覺著和我們沒關係別管別招事兒,誰知道電線桿上那大喇叭突然響了,宣傳的是學雷鋒做好事拿王進喜精神武裝自己個,當時我那個慚愧,臉都紅了!趕著就送老太太去了醫院…對了,鐵勇這孫子不是我拉他還死活不願意去,覺悟忒低了,您說這是不是得說說他啊?」

王主任冷笑道:「哼,覺悟低,我看你也高不到哪去!昨天汽車班可是有人報告了,說你倆在他們屋看了半天下棋,最後還瞎起哄。」

我連忙申述:「對了,說到汽車班我得給您匯報匯報!昨天我看見他們班有幾個人在給寫信寄錢,十幾塊呢,我瞅著那是不是給特務湊經費呢?你說有錢他幹嘛不像雷鋒同志那樣寄給災區人民,這不是思想覺悟有問題就是有作案嫌疑,要不您先查查去?」

「對啊,」鐵勇也喊了起來:「我也揭發!寫信的時候我可看了,那裡面居然寫了【親愛的】,我當時臉可紅了,這不對啊!革命感情不帶這走資派那套,您得管管…」

王主任那遇到過我們這種學生,當時隻被氣得七竅生煙滿身哆嗦,猛然站了起來:「你們少和我胡扯,避重就輕!好,既然你們不願意把握機會,行行行,我這就給你們辦手續去,你們給我等著,都別走!」

王主任摔門就衝了出去,鐵勇滿臉惋惜:「唉,還說多調劑調劑才回去,沒想這麼快——先說好了,回去我們別坐悶罐車了,味兒太大受不了。」

「必須的,」我一屁股甩到王主任那沙發上坐下:「別的不說,車票你得報銷了吧,要不我們白忙活這一趟,倆人三塊多呢。」

鐵勇晃到王主任的辦工桌旁邊,端起搪瓷茶缸子哧溜一口:「他不給我們就找司馬浩去…嘿,提到這孫子我得多說兩句了,丫混得太跌面了吧?跋山涉水讓哥們來這,褃節兒上一貓啃就倒窖了!」

「那是,這孫子…哎,那是嘛?對,就是茶杯旁邊那飯盒。糖餅?來一個來一個,正餓著呢,都是這老梆子把我們早飯攪了,活該找他報銷…」王主任早上從家帶的糖餅沒來得及時,被鐵勇翻翻撿撿找了出來,我倆立刻幫他把這些玩意兒處理了。

反正都要走了,還尿他幹嘛?

王主任回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以後了,我倆把糖餅早已經吃光了,為了毀屍滅跡把整個飯盒子都從窗戶扔到了旁邊個屋頂上,然後站在牆邊大慶地圖旁指指戳戳閒扯,那丫根本沒發現。

王主任裝出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坐到沙發上,咳嗽兩聲:「葉陽東,鐵勇,你倆給我聽好。剛才我出去想了想,不許人家發表錯誤的意見,發表了就一棍子打死,這不是我黨我局的指導方針,也不是我們對待後進同志的做法,所以,準備再給你們個機會。」

我倆看看王主任,滿臉笑容:「那就謝謝您啦。」

「不過,」王主任第一步得逞,馬上接著說了第二步:「你們既然不願意學習,那麼留在這裡也沒意思了——我和局上已經商量了,決定馬上安排你們工作。你們有沒有意見?」

這話聽著感情好,但實際上絕對不會是口頭說的那麼簡單,想想,我和鐵勇大事做不了,小事不願做,難不曾準備把我倆當大爺供著?這鐵定憋著壞呢!

我也沒說破:「沒意見沒意見,您怎麼說怎麼好。」

王主任滿意的點點頭,「那行,我給你們安排安排。現在是寒冬臘月的,井隊都已經停了,大多數在修整設備和輪休。新的井隊沒有組建起來,暫時只能把你們安排到井隊上幹點雜活,具體就是荒甸子的二六七隊…你倆這回不用去上課學習,到隊上可別給我再惹事了,老老實實聽隊長安排工作,行吧?」

「行!」我和鐵勇一起點頭:「我們就一螺絲釘,那裡需要那生根。」

「好,好。」王主任端起搪瓷缸子:「那你們回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呂隊長來找你們,帶你們上去。」我和鐵勇不等他把被蓋掀開,嘴裡一答應就閃出了辦公室。

五秒鐘之後,聽見辦公室裡王主任重重的【噗嗤】一聲,接著大罵:「倆臭小子,給我站住…」

我倆風一樣的穿過走廊,順著樓梯啪啪啪的衝了下去,頭也不回。

鐵勇衝我哈哈大笑:「老梆子喝著土疙茶葉算是輕的,哥們沒給他嗤泡尿就算對得起他了。」

「幸好你沒尿,」我邊跑邊搭:「真要尿了,下午怕是我們就去不了了——走,先回去掃聽掃聽,看那二六七隊究竟是弄我們幹嘛去的。」



荒甸子的位置在大慶的西北方,主要是十幾個水窪子連成一片的空曠地帶,這裡沒有村莊,荒草叢生,草皮子下面到處都隱藏著泥窪坑,還有在外面晃蕩的狼群和野獸,就連最膽大的獵人也不敢進去撒套捕兔子,方圓幾百公里就跟死亡地帶差不多。

二六七井隊是呂艷陽隊長帶領的鐵人鑽井隊,局上當時安排他們去荒甸子裡打一口勘探井,要是成功了再進行大規模鑽井作業。

那呂隊長接到這任務的時候激動得不行,當時拍著胸口就把自己給賣了。

夏天的時候,呂艷陽帶著隊伍來到了鑽井地點,看到這荒山野嶺的也沒洩氣,每天那大喇叭翻來覆去去放著王進喜的事蹟,一開始就鼓動工人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安排設備修路、修建營地房、豎立井架,也算是一派積極向上的勁頭。

不過沒過多久,種種稀奇古怪的倒霉事兒開始出現了。

地基的坑莫名其妙塌陷、倉庫的電線少了好幾卷、駕駛員開車迷路、井架油泵被人擰開蓋子放掉了潤滑油、工人被毒蛇咬傷、廚房的糧食全部發芽…一樁樁一件件的怪事接踵而至,有些說得清楚,但更多的事情卻說不清楚。

井隊的進程一下子就拖慢了。

事兒越多進程越慢,進程越慢怪事就越多,後來甚至見天的出事兒,就算呂艷陽安排了人天天巡邏都避免不了,這種情況之下,有種私下的說法就開始傳播起來了。

一些個老東北首先開始,說是荒甸子屬於黃大仙的地界,鑽井隊來驚擾了大仙,所以受到了警告,要是再繼續下去的話怕是命都保不住了;再後來,井隊上的工人開始紛紛請假、生病,一個接著一個的返回到了基地,就算工作不要也不願意再去那二六七井隊上班。

呂艷陽不信這邪,依次挨個的做工作,好不容易才勉強留下了半個隊伍的人,又從局裡調了些新人過來,這才勉強在入冬之前把準備工作給完成了。

井隊規矩,冬天的時候需要留人在井場守著,除了放置有人偷竊設備器材之外,還要防著野獸搗亂破壞。

工人誰也不願意留下,呂艷陽毫不含糊的自己就把這事兒給扛了下來,帶著倆副隊長在井場上紮了窩。

仨還沒在井隊上捂熱,家裡就都出了事兒,爹媽生病、老婆摔倒、孩子失蹤之類的,反正是搞得仨都留不住了,必須回家扛那大樑——犯難的呂隊長來局長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時候,正好就和王主任撞了個正著,商量的結果大家就可想而知了。

我倆這種開除不得,又管不下來的主,沒二話就被支派上了二六七井隊去守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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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掉坑的黃皮子

我和鐵勇在小車隊把二六七井隊的事兒一弄明白,心裡反而沒那麼怕了,且不說我倆在黃河跟二叔學了那麼多玩意兒,就算什麼也不會,光是靠著我的龍骨項鍊也該沒事的吧。

心裡一下就踏實起來,摸回宿舍打盹等呂隊長來找…我倆雖然不怕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但不代表我倆就是軟柿子,能任掐任忽悠,總得落點好才能去不是?

呂艷陽杵來時候還不到中午,估計是怕夜長夢多所以先就來了,進來的時候透著股子嚴肅,濃眉大眼國字臉,四十多歲年紀,個子一米八以上,工靴踩在地上咔咔直響。

鐵勇抬頭瞅了他一眼,繼續打個哈欠把頭擱枕頭上,而我壓根兒沒動彈。

他走到我倆面前,皺皺眉頭,假模假式的和我們打個招呼,然後開始批評:「你倆怎麼回事呢,東西還沒收拾好?我可警告你們,我的二六七井隊可不是想來就來的地方,你們是不是不想要工作了?」

鐵勇揉著眼睛坐起身,點點頭:「你說對了,呂隊長,我倆真是不想要這工作。」

「對,不要。 」我翻翻眼皮搭腔:「我就覺著這事兒不對勁,二六七井場那點破事又不是誰不知道。咱們把自己個當白求恩同志,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貢獻,結果還落你這一頓數落…呂隊長,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倆下午就收拾東西回家了。」

我們這一拒絕加上把呂隊長的心思說破,他頓時有點扛不住了,口氣麻溜的就軟了下來:「哎哎哎!我不是數落你們,這不就是一說嘛。」

他拍拍自己的腦袋,把剛才的勁兒掩飾過去:「對了,明明說好的是下午我來接你們,是我來早了…對不住啊兩位,可別往心裡去。」

鐵勇斜著眼睛:「知道是自己錯了吧?不過現在晚了,我倆不想去你們二六七井隊了。」

「別啊,哥們儿。」呂隊長著急起來:「這不都說好了嗎,怎麼這會變卦了?」

「沒別的,就心情不好,」我也跟著坐起來:「呂隊長,你們那井隊多邪乎你自己知道,我們這能幫你去看著,說明我倆有這能耐,但是你剛剛這一禿嚕,搞得我倆心情立馬沒了,所以還是決定回家…」

「回家回家,」鐵勇站起來伸個懶腰:「我也挺想玉米貼貼的野菜糊糊的。」

「…除非有什麼事兒能讓我倆心情好起來,」我補充道:「否則我倆今兒鐵定就回去。」

這下子呂隊長徹底沒轍了,他攤開雙手無可奈何:「那你們說說,要怎麼樣才能心情好起來,老實去幫我把這井場看著?」

我和鐵勇還真不含糊,除了最高一級的工資補貼之外,又對這井場上待的四個月要求了足夠的雞魚肉蛋,反正算是能敲詐到手的東西樣都沒落,呂隊長臉都綠了,和我們討價還價半天,這才哭喪著臉答應了我倆的要求。

他好不容易才勸得我們答應,剛鬆了口氣,我又附加了一個條件,頓時讓他的心又懸了起來——不過這要求倒是很簡單,我想找些書,讓我和鐵勇這幾個月能有點事兒做。

「簡單,簡單,」呂隊長大手一揮:「走,我帶你們去大慶市的圖書館,可勁兒選可勁兒挑,要拿多少都沒關係。現在就走!」

我和鐵勇跟著呂隊去了圖書館,果然看到了堆積如山的書籍,一通揀選之後把所有關於歷史、考古的文獻全部搬了,整整裝滿了兩個口袋,也算給我們這幾個月找了點事兒做。

一如二叔吩咐的,多看看書,到時候才能把我爸找回來。

中午的日子不錯,呂隊長請我倆美美吃了一頓,然後安排了輛解放卡車送我們上井場。

車上像他答應我們的一樣,裝了兩袋子的乾肉臘雞,還有供給我們的米糧麵食、蔬菜,以及冬天取暖的煤,比起其他看守井場的人來說幸福了不少。

冬路濕滑,荒甸子的距離又遠,我們當天並沒有抵達,而車上的呂隊長和駕駛員小劉似乎也不願意趕夜路,所以就在半道個叫勝利屯的地方住了一晚,然後第二天才把我倆送到了地方。

老實說,呂艷陽他們花了老鼻子氣力來弄的這井場確實還不錯,整個外圍用木樁和鐵絲網圍了一整個圈子,通往道路那一頭有著攔著的橫桿表示是門;運來的發電機等等機器堆在一起,下面墊著木塊,上面蓋著厚厚的油氈,暫時沒有使用的打算;井場裡面,靠近大門的路旁修了兩排木板房,最前面的四間是磚瓦所修的,除了堆放零件材料的幾間,當頭上的就是留給我和鐵勇的值班房。

一共兩間房,裡面是兩架高低床、櫃子和書桌,甚至還有部電話,外面則是火牆和水缸、餐桌、爐具等等,煤和木材堆在屋外,糧食就堆在另外一個空房子中,看上去一切井然有序,條件甚至比我們在陝北的時候還好。

井場上留著的倆副隊長一見我們,頓時喜笑顏開,估計他們也沒想到這麼快能找到人來替,大加讚揚之餘甚至還承諾:「今年把這井場看好了,明年那轉正的職工名額就給你們,說話算數。」

把這井場各處的鑰匙交給我們之後,大家一起動手卸貨,中間偶然聽呂隊問他倆最近咋樣,倆副隊長都表示最近幾天很平靜安全,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我心中不知怎麼居然有點小小的失落,是我天生的不安分在作祟,還是冒險家的血液在催促,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多會功夫,東西全部搬完收拾好,呂艷陽他們居然是一點都不耽擱,立刻就爬上車和我們告別,隨後解放牌噴出股子黑煙,輪子慢慢轉動駛離,偌大的井場只剩下了我和鐵勇。



一開始,我倆還熬得住,每天守屋裡閒聊看書,有時候還拿著棍子出去轉轉,鐵勇這丫的當時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乾肉臘雞上,變著方兒的弄來吃,所以也沒別的事兒。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八天,我倆都有點膩了,鐵勇在牆上貼著那地圖上面尋摸了半天,先把我們所在的地方找出來,然後看看周圍有沒有可以折騰逗悶子的地頭——這丫很快圈定了個距離不太遠的水窪子,嚷嚷著出去釣魚解悶。

我和鐵勇一向是孟不離焦,正好自己也閒得發慌,幹乾脆脆的定了。

頭天晚上我們就把釣竿魚線和背包收拾好,第二天趕個大早,我倆扛著鋤頭和鐵鍬就出了井場,門上嘎嘣上把鎖就啥都不管了。

冬天去野外,鐵鍬和鋤頭是必不可少的工具,除了能在水窪子上開窟窿之外,遇上野獸還能當做武器,退一步說就算是遇上突發情況也能挖土刨坑,所以就算那玩意兒確實很沉,我們還是拎在手上帶著了。

根據地圖上標記的,那水窪子距離我們井場大概有十多里路,要是走路的話也不過一兩個小時,我倆踩著沒膝的積雪朝著水窪子進發,路上雖然不好走但好在興致高,倒也不覺得辛苦,走了兩個小時之後終於到了水窪子旁邊。

我們抵達的時候,太陽正好從雲層中露出了臉,陽光灑在身上難得有些溫暖,我和鐵勇幹勁頓時更高了。

我倆首先試試這水面冰層的厚度,覺得安全了之後,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就開始刨坑。

大慶的冬天比陝北冷得多,冰面也凍得紮實些,我和鐵勇費了些功夫才弄開幾個臉盆大小的窟窿,把那用酒泡過的玉米麵灑下一些,然後一齊蹲在水面上下釣。

也不知道是這裡釣魚的人太少,還是冬天的魚都有些傻,魚簡直是竄著朝魚鉤上撞,幾乎扔完鉤就向上開拉,半個多小時面前已經堆了一大堆,而且條條都膘肥體壯個兒還不小。

正釣得起勁,鐵勇突然一臉興奮的站了起來,說是看見不遠處灌木叢中有個東西在晃動,猜是兔子窩——這丫激動得滿手打哆嗦,拎著鋤頭就衝了過去。

我怕魚被凍在冰面上不好收拾,三五下就把它們攏了堆,全部扔到我們帶來的油布上,然後也跟著上了岸,還沒等我到就聽鐵勇哎呀哎呀的叫了起來,俯下身子似乎朝地上在看。

走到近處一看,我才瞧著了副稀奇——

他面前是個直通通的水窟窿,看著好像有兩米多高的樣子,那下面爬著隻黃皮子。

那黃皮子有氣無力的微微喘氣,肚皮癟得厲害,身上還有結了冰痂的血跡。

冰窟窿壁上有很多的爪印,像是這黃皮子自己抓出來的,只不過這凍土冰面就跟鐵似的,所以並沒有刨出個可以讓它爬上來的斜坡。

看來,這黃皮子一定是被什麼東西追,所以不小心掉進了這水窟窿裡面,下去之後估計是出不來了,所以餓得眼看就不行了。

看到有人,那黃皮子似乎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爬起來之後搖搖晃晃兩下又倒在了冰上。

黃皮子的肉並不好吃,我和鐵勇似乎都沒有把這東西弄來吃的打算,更別說我倆還有幾十條魚要收拾。

我瞧了瞧正準備說回去繼續釣魚,鐵勇這丫的發話了:「葉子,幫我生堆火成不,我把這小東西救出來。」

我以為丫是想把黃皮子弄來吃,連忙勸他說算了,黃皮子的肉並不好吃,但是鐵勇卻搖了搖頭,說自己是想做點好事,生火烤熟點魚給黃皮子,然後再想法子把它弄出來——

丫一臉的悲天憫人:「哥們這是幫你積德,知道不?二叔可是說了,叫你小子多做點好事,看能不能…」

「行,別說了!」我把這丫的話攔住:「算你有理,照你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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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牆裡的手

我收攏些灌木點了個火堆,然後把我們抓的魚在火堆上烤個半熟扔進了坑裡,那黃皮子幾乎不著咀嚼就把魚給吞了下去,一連吃了三條。

鐵勇用鋤頭的水窟窿旁邊刨了半天,這才好不容易弄出個斜坡,然後又和我一起填了些樹枝下去。

我們把這一切做完,原本以為黃皮子會一哧溜就衝出來,誰知道那傢伙反而畏畏縮縮躲在了最裡面,像是害怕。

我拿了些魚扔在火堆上,然後拉著鐵勇和我一起退開些——我們剛剛退開,那黃皮子閃電般從水窪子中竄了出來,飛快的衝到了灌木叢那邊。

不過,它衝過去之後並沒有很快的逃走,反而停了下來,站在雪堆上晃動尾巴似乎在打量我們。

鐵勇朝它揮揮手,然後朝火堆旁的魚一指:「嘿,這些魚是給你的,都烤熟了。」說完擠擠眼,嘿嘿自顧自樂了起來。

現在時間還早,我倆隨便把帶來的東西烤熱吃些,接著又開始釣魚,很快又釣上來不少,我和鐵勇反正帶不走,就乾脆把大堆的魚都留給了黃皮子。

在這過程中黃皮子一直沒有走,反而饒有興趣的朝我們挪近了些,最後乾脆懶洋洋的躺在了火堆旁邊,享受起這難得的美餐來。

我和鐵勇本來就是出來找樂子的,所以竭力盡興,把那黃皮子簡直當成了和我們一起出來的獵犬,它也變得越來越不怕我們,到了後來的時候就跑到了距離我倆三四米的地方蹲著,看著我倆甩鉤、起釣,反反復復。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周圍又多了幾隻黃皮子,但是它們一直站在遠處不敢靠近,最初被我們所救的黃皮子就像個好客的主人,把魚叼給了它們,到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這些傢伙都已經圍到了火堆旁邊,開始大吃大嚼起來。

大冬天的,能有口熱乎的吃,谁願意吃那冷冰冰硬梆梆的凍魚啊?

和黃皮子打個招呼我倆開始返回,一大捆的凍魚背著,加上在外面熬了這麼半天,我和鐵勇都有些累了,不知不覺之中路就走岔了,等我倆反應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風也刺骨的發寒,吹在我倆身上就跟刀子似的。

沒在東北待過的人不知道,東北荒野只要入了深冬,那晚上冷得就跟陰曹地府一樣,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體力,就算是空手怕也會半道歇菜別,更說我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眼下最好的就是找個地方窩著,等熬到白天再說。

我和鐵勇爬上個土包,喘著粗氣四處打量,很快看見黑暗中有團影子的顏色很深,這種情況下只有兩種可能,樹林或者小山坡,無論哪種都是我倆熬夜的好去處,所以我立刻把這地方選來過夜,和鐵勇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那地方摸去。

本來我倆只想找個背風的地方窩著,但沒想到一看還不錯,那居然是個荒廢的小廟,傍著個高大的土堆修建,匾額上模模糊糊的寫著【五光廟】的字樣,看上去很有些年頭。

廟裡的神龕早已經破了,看不出來以前供奉的是個什麼神像,地上也滿是雪和積灰,我倆在神龕後面選了個乾淨點的地方,撿些枯枝乾草碎木頭,很快生了個火堆起來。

火堆一起,我和鐵勇立刻感到心裡有底了,跟著就用搪瓷盅裝了些雪水在火堆上燒開,拿出乾肉和窩窩熱著準備吃飯。

鐵勇本想拿條魚在火上烤熟了吃,

結果一試才發現沒有油鹽味道確實不咋樣,只能作罷。

正在收拾那東西,我突然發現後面這堵牆似乎有點不一般,上面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留下了大團的污漬,開始沒注意,現在火光一照我居然覺得有點像人。

污漬下面連在一起,中間分開,每一團污漬頂上都是個圓形,旁邊則是兩道朝天上舉起,看著就像手臂。

我和鐵勇開玩笑:「勇子,你看這像不像是幾個人坐這被燒死了,死的時候雙手朝天舉起,禱告你丫的來當替身?」

鐵勇呸呸呸朝我吐唾沫:「去你大爺的!這要是燒死的,那廟早就沒了,還合著留這裡等你來填?」

他把半糊的魚從廟裡扔出去:「再說了,就算是找替身也得安排你來當,你丫多壞啊…」

「壞也輪不到我,我帶著龍骨項鍊呢,你就別想這美事了。」

我擠兌丫的:「老實束手就擒吧,說不定那燒死鬼也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套呢?你這一投降也給你丫個寬大處理。」我說話中一摸脖子:「咿,我的項鍊呢?」

「昨晚上你掛屋裡,早上看見忘了戴。」鐵勇嘿嘿直樂:「我故意沒告訴你的,萬一有事兒的時候你能替我擋著,讓哥們先撤。」

「這主意不錯!」我不得不稱讚這孫子:「你丫終於會動腦子了…」

我和鐵勇逗著悶子,一面把烤熱的窩窩和乾肉朝嘴裡塞,,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噗通】聲響,我倆觸電順手把那鐵鍬鋤頭一摸就竄了出去——【禦敵於國門之外】這道理我們聽過,現在用著覺得再合適不過了。

本以為外面是什麼狼狗獾豬之類的東西,出去一看結果是個人,那孫子四五十歲年紀,穿著件光板羊皮襖,胸口位置綁了塊尿桶蓋子,腳打綁腿,背上是個長長的火銃,看著就像是從深山老林中摸出來的獵人。

這丫倒在雪堆中,臉青得有些發紫,看上去被凍得不輕。

看到這種情況,我倆還有什麼話好說,連忙就把這傢伙拖進了廟裡,然後抓著雪在他身上腿上摩擦。

我倆可勁兒弄了半天,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丫始終沒有暖和起來,但是幸好丫的眼睛漸漸睜開了。

看了醒了,我們這才把火堆燃得旺些,然後給他弄了些熱水和窩窩,這丫把東西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之後,終於才真正恢復了精神。

這叫陳大磕的傢伙自稱是個獵人,住在三里屯,今天出外捕兔子的時候沒留神驚醒了隻黑熊,當時就一路狂奔衝進了荒甸子裡,後來即使擺脫了黑熊但卻找不到路能出去了。

陳大磕半在寒風中繞了半夜,最後好不容易看見了我們點燃的火光,這才找到了廟旁邊來。

既然是獵人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倆自然留下陳大磕在廟裡一起烤火,還把熱水讓給他…等他看起來差不多沒事之後,我們這才和丫打個招呼,各自開始找地方睡覺。

沒二話,我立刻就靠在牆上進入了夢鄉。

開始的時候睡得很熟,但是夢中總覺得背後有點癢癢,我也沒當回事,只是伸手在背後去撓了撓,突然有隻手伸來把我給抓住了。

開始我還以為是鐵勇這孫子和我開玩笑,一面罵一面隨意的打了丫幾下,但沒想到那手接著開始把我朝著牆裡拖,猛然間我才想起自己是靠著牆壁睡覺,身後根本待不住人,頓時嚇得跳了起來。

我這一跳氣力很大,但是那手也跟著變長伸了出來,這時候我才看見抓住我的手長的嚇人,比起普通人的至少長上一倍,從那牆壁中冒出來,抓住我的手使勁朝著牆裡猛拉。

我這一叫,鐵勇和陳大磕都醒了,兩人連忙搶過來給我幫忙,鐵勇拉著那怪手和我一起使勁朝外猛拉猛拽,陳大磕卻反手就把自己肩上的火銃取了下來。

陳大磕取下槍,半蹲在那牆面前瞄準,跟著喊了聲轉頭,我和鐵勇一起把頭朝後面扭過去,然後就聽見了【轟】一聲巨響,無數碎土泥沙濺了我們滿身,接著我只覺得手上一鬆,和鐵勇一起滾出了出去,直到在佛窟的背上一撞才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們才注意到那牆上已經被轟出了個破洞,但那怪手卻找不見了,而陳大磕正朝著那火銃裡面灌鐵砂火藥,做著下一槍的準備— —這過程中他和牆壁保持著距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從他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出來這孫子知道點什麼!

「怎麼回事?」我氣喘吁籲的問陳大磕:「你知道,對不對?」

話一出口,鐵勇立刻翻手把鐵鍬給拽在了手裡,惡狠狠的威脅:「說啊,別給我說你不知道!」

陳大磕這時候再沒有了初見我們時候的憨厚樣子,繼而變作了一副老謀深算的面孔。

他先是把自己的火銃重新裝填好,然後示意我們一起繞到了佛龕前面,和牆壁保持足夠的距離之後,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開口:「這事兒我是從爺爺那裡聽來的,要說的話,可就長了…」

要說這廟裡的故事,首先就要說說清末的義和團。

當年,義和團曾經有段時間在華夏大地上蔓延,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和洋人作戰,但是後來因為清政府的妥協,這支從人民中誕生的力量最終被絞殺殆盡,而這廟便是當年位於荒甸子的秘密地點,也是【紅燈照】大師姐林黑兒最後消失的地點。

林黑兒是楊柳青南運河下游十里一船戶之女,也是義和團青年婦女組織【紅燈照】首領。

1900年春,林黑兒之父被洋人無故逮捕入獄,本年5月,在靜海獨流義和團首領張德成的支持下,林黑兒在天津城沿侯家後運河邊設立紅燈照壇口,自稱「黃蓮聖母」,並傳學得了很多法術。

六七月間,八國聯軍進逼天津,她率眾與張德成等聯合作戰,在老龍頭車站及紫竹林等地攻擊侵略者。

後因清政府對帝國主義妥協投降,義和團遭受兩股勢力的夾擊,傷亡慘重,張德成負傷,整個天津落入了外國勢力和清廷的手中。

天津淪陷之後,林黑兒帶著少數紅燈照的骨幹一路逃走,最後返回了古廟,準備稍事休息之後輾轉從蒙古再回中原,不料沒等她們喘過氣,那追兵卻已經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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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紅燈照

清兵圍剿林黑兒的隊伍之中,有從洋人那裡借來的洋槍隊,這一攻下來她們根本抵擋不住,最後只能退進了廟裡抵抗,靠著手中幾柄長龍和洋槍隊對轟,等到紅粉快要用完的時候,林黑兒就讓那些骨幹女拳民和自己一起靠牆坐在,又選了幾個男拳民盤腿坐在前面,吩咐其他人拿著弓箭在前面繼續抵擋,陳大磕的爺爺也在其中。

林黑兒嘴裡唱著古古怪怪的咒語,陳大磕他爺爺聽著並不是《閉火分砂咒》或者《往生誦》之類的歌謠,反而有點像是和尚做法事的念咒,好奇之下就壯起膽子偷偷看了一眼。

只一眼,陳大磕他爺爺頓時被嚇著了!

林黑兒嘴裡繼續念叨著聽不懂的咒語,身子卻慢慢站了起來,筆直靠在牆邊,手裡卻拿著一把細長的黑竹籤,一根根往身前紅燈照男拳民的頭頂心紮下去。

竹籤極長極細,可是頂門被扎了,那些人卻渾然不覺,臉上甚至還露出個笑臉。

陳大磕他爺爺幾乎嚇死,一時間該幹什麼都不知道了——此刻正好洋槍隊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他趁機伏在了地上裝死,最後眼裡看到的是林黑兒突然閃身向廟牆衝去,厚厚的廟牆如同煙霧一般把林黑兒吞沒了。

剩下的紅燈照女拳民紛紛起身,一個接一個的衝進了牆中,和林黑兒的動作如出一轍。

這時,那些清兵已經衝進了五光廟裡,那幾個被林黑兒扎過頭頂心的紅燈照男拳民忽然站起了,不顧一切朝著清兵衝了過去。

那幫子傢伙悍不畏死,甚至就連要害砍中都沒事,稀裡嘩啦一通衝殺,雖然每個人身上都挨了無數刀,但卻也把那些清兵給逼退了。

這些清兵一路和義和團廝殺,對他們的手段都明白,退了之後就不再強攻,反而是收攏了大量的灌木枯草把廟圍住,直接一把火放了起來。

大火一起,裡面的紅燈照不管是受過神術的,或者受傷的、昏迷的,全部死在了廟裡。

不過就在這廟頂燒得要塌不塌的時候,忽然一場大雨驟然從天而降,把那即將坍塌的廟給救了。

陳大磕說到這裡的時候,抬腳在神龕前面的地上到處踩了幾下,直到聽見「噗噗」的空響才收回腳來:「看見沒,這下面有個地窖,當時我們五個人就是躲在了裡面才活了命的,不過啊,現在這裡已經被石板給堵住,下不去了。」

解釋完這一點之後,那故事又接了下去。

等到清兵離開之後,這五個人才從地窖爬了出來,這時候五光廟除了四面牆之外就嘛也沒了,他們在廢墟中翻翻撿撿本想弄點東西,但沒想一回頭就看見了那牆壁上的副奇怪壁畫!

壁畫不是別的,只是一副奇怪的地獄群鬼圖,圖中大鬼帶著數個小鬼站在地獄的山洞中,正在呲牙裂嘴的朝著外面打量,那大鬼的模樣看著,竟然和林黑兒的臉有七八分相似,而旁邊的女鬼也和那些紅燈照女拳民差不多。

山洞旁邊,更是掛著無數的人頭。

五個人回頭一想,記憶中對壁畫都沒有任何的印象,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而現在卻憑空出來了一樣。

這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五個人又都對壁畫的巧合感到非常害怕,當時就想要溜走,但是走了不遠就發現了清兵的營地,

又只能都溜了回來,貓在那廢墟中過夜。

這一夜,陳大磕的爺爺根本沒膽子睡覺,乾脆就老老實實守了一夜,等到半夜的時候忽然發現牆裡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其中個人就朝著牆壁猛拉,那人張著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已經像是煙霧般的在四個人面前消失了!

跟著,那壁畫上的女鬼旁邊多出個人,被他們掛在牆上正在剝皮,雖然看不見臉,但那衣服卻和才消失這個人一摸一樣。

剩下這四個人當中,有個是見過些世面的,當時就給大家說了,這必定是林黑子所用的法術,想要把紅燈照的骨幹藏在牆壁中,等避過風頭之後再重豎旗幟,甚至說就連抵擋清兵的【人盾】都用上了,藉著這幾個【人盾】來拖延時間,等著自己施法完畢。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清兵後來居然不攻了,而是直接採取了放火燒廟的法子,把林黑子一群人逼得留在了牆裡,如此拖延的時間一長,他們就出不來了,非得找到足夠多的替身之後才能出來。

那人說道這裡,又朝著牆壁上的人頭一指,說這些都是死在廟中的紅燈照拳民,他們的鬼魂被林黑兒囚禁起來,永遠不能超生,等到她們出來的時候就會被當做籌碼送給地獄餓鬼換路,到時候就真的灰飛煙滅歇菜了。

陳大磕他爺爺一幫人對林黑兒的手段極為震驚,當時就商量這要把圖案鏟掉,徹底把林黑兒消滅,救出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拳民兄弟,可是在那積威之下始終都不敢動手,最終就這樣拖了下來。

後來他們又重建了廟宇,一代代守著這個地方,但是卻始終沒能把牆壁上的圖案剷除,陳大磕說是沒有找到個福澤深厚的人,所以現在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我們按照陳大磕的說法,把搪瓷缸子裡的水潑在了牆上,那些污漬很快就化成了一副壁畫,看起來和他所說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女鬼剝皮的人又多了些,只差一個就和女鬼的數目一樣了。

這時候陳大磕粗粗的喘了幾口氣,忽然面對我跪了下來,說我就是命中注定那個有福澤的人,請求我幫忙把這牆上的壁畫徹底給毀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鐵勇已經嗷嗷叫著就提起了鏟子,「他姥姥的,就算你沒說,光衝著這孫子敢對我們葉子動手,哥們也得把丫廢了!」

要說鐵勇這丫雖然莽撞火爆點,但對我可是真好,當時一提溜鐵鍬把子就要扒牆皮,結果還是陳大磕把他給攔住了,說是這必須等到白天,現在扒拉沒任何用處,如此一來他才作罷。

這回已經早上五六點了,距離太陽出來怕也沒太久,我們仨又怕那玩意兒從裡面再弄點屁事出來就都不睡了,重新在佛龕前面點燃火堆守著。

這時候大家都有些餓了,鐵勇把最後倆窩窩在火上烤熱給我們分了,等到吃完之後,這天終於完全發亮發白了。

我和鐵勇一個拿鋤頭一個拿鏟子,沒二話就重新來到了那佛龕後面,一看牆壁上的畫還在,那大鬼一臉的凶相望著我倆,凶神惡煞,心裡那股子火蹭蹭就冒了起來。

我把褲腰帶一拉,瞬間一泡尿就朝牆上嗤了過去,嘴裡直得瑟:「孫子,你丫有大爺沒有,我操你大爺…」鐵勇哈哈大笑,也跟著把那玩意兒掏出來尿:「哥們今給你辦辦學習班,就好好樂呵吧!」

這泡尿嗤到牆上屁事沒有,我倆也就不多折騰了,拉上褲子之後拿起東西就開始扒。

鋤頭鏟子一動,嘩啦啦可勁兒掉灰泥,沒幾下就看見牆裡面淌出了血。

換別人看見這東西可能會怕,但我倆卻不是,在四九城的時候經常打得頭破血流也沒見哥們發怵,只顧著掄起鋤頭髮狠死扒,沒多大功夫把整個牆皮全給鏟了。

鏟完之後也沒見到別的,只是血跡在牆上留下的印記沒有完全消除,就像是他媽在嘲笑哥們一樣,我倆牛脾氣一來手上更是不留情,發狠發力,沒幾下就轟一聲把牆給扒垮了半截。

就在牆壁垮掉的瞬間,我隱約像是聽到了聲哀嘆,但當我靜下來聽的時候又什麼也沒有了,只不過從那牆垮掉的瞬間開始,我似乎覺得籠罩這廟裡的詭異氣氛瞬間消失,心裡這才踏踏實實落了地。

壁畫弄完,我倆這才回頭找陳大磕,想問問事兒究竟怎麼樣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整個廟裡晃了一圈都沒見到人,就像這孫子憑空消失了一般,鐵勇撓撓頭罵道:「嘿,你說這孫子也忒不是玩意了!事兒一完就溜了,他媽的謝都不給哥們說一句,真他娘的不要臉。」

我心裡也泛嘀咕,在廟裡轉著圈子晃悠,這時候突然腦子一激靈想到了句話,頓時像盆冷水從頭到尾潑了下來——

「…大火一起,裡面的紅燈照不管是受過神術的,或者受傷的、昏迷的,全部死在了廟裡…」

這話要是真的,那陳大磕的爺爺就該死在了廟裡,陳大磕這人根本就不該存在;換句話說,就算當時他真躲在地窖中,這種二氧化碳的濃度之下,想必也是活不下來的。

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陳大磕他爺爺這事兒完全是杜撰出來的,那孫子不是別人,就該是他自己。

秘密,就藏在我腳下的地窖中!

我倆把那佛龕挪到旁邊,用個樹枝把地窖縫找了出來,鋤頭尖戳縫裡一戳一撬,立刻把上面的石板給掀了起來。

一股積壓已久的塵土撲面而來,嗆得我們連打了幾個噴嚏,等塵土消散之後,我們這才看到了那地窖中的情況。

那哪是什麼地窖啊,充其量不過個地坑,裡面擠著五具乾枯的骸骨,朽得都跟灰渣子一樣,外面的空氣湧進去整個就全碎了,變成一地的骨頭灰,什麼都看不出來。

只不過,那靠著地窖壁上有柄火銃很眼熟,正是陳大磕背著的那玩意兒。

我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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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勝利屯的洪家兄弟

這事兒既然被我倆碰上了,就不能完全不管,跟著我們就把扒拉塌掉的牆磚灰疙瘩全鏟進了地窖中,也算幫陳大磕他們尋了個歸宿,不至落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

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我倆也沒留著,看著外面的太陽辨了辨方向,撿起凍魚就撒丫子回家,又在外面繞了整整一個上午,我倆這才疲憊不堪的回到了井場。

井場沒有任何變化,看起來我倆不在的這一天應該沒事,只不過那屋裡的火牆已經滅了,冷冰冰的根本熬不住。

我也不管那麼多,走外面看什麼桶子裡有油就舀了兩勺,倒火坑裡的木頭上面,然後填煤生火。

陝北的時候沒這條件,點火炕的時候都得費上老鼻子勁兒,但這裡一潑油就不一樣了,很快火苗子就呼啦啦的竄了起來,半小時不到整個屋裡都暖和了。

鐵勇端鍋水坐那火牆坑頭,然後搓著下了半盆子麵魚,我倆隨便填了填肚子,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我睡覺沉得不行,直到鼻子裡鑽進了一股子香味才醒,抬眼就看見鐵勇在鍋前忙乎,桌子上已經擺了滿滿兩盤子魚,有煎有煮,我爬起來隨手掰了一截就塞進嘴裡。

滿桌子的魚肉大宴,我和鐵勇確實吃得痛快,直把自己吃得肚子溜圓才罷休,完了之後就躺在床上閒話裡短的逗悶子,半夜才瞌睡連天的睡了。

第二天我醒得挺早,但是沒起床,躺床上拿起書就開始看,反正頭天吃撐了也不覺著餓,暫時也就不著急把鐵勇搗鼓起來做飯。

書看了沒一會子功夫,我突然就聽見外面有【唷—籲、唷—籲】呼喝牲口的喊聲,跟著有人在外面喊:「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哎,誰啊?」我轉身把大軍襖子穿上,踢踏著鞋就出去開門,鐵勇這時候也醒了,隨口問了我聲,但是跟著就爬了起來。

推門一看,井場外面正停著輛大車,車旁站著倆人。

其中一個四十多歲,寬臉闊嘴,手大腳長,一身老羊皮襖子,背上挎著桿挺長的老單銃,腰間還挎著把三指寬的寬背大刀,典型的東北獵人打扮。

他搓著手正著急,朝井場裡面不住的打望,眼中盡是急切。

另一個男人二十七八年紀,臉型、身材甚至打扮都差不多,背上也扛著獵槍,唯一不同的是柄【甩子響】,綁腿上露出個短刀刀柄。

他牽著馬的韁繩,同樣滿臉的急切。

我一露面,這倆人連忙就迎了上來,「同志啊,幫幫忙救人,幫幫忙啊!」跟著就看那大車掛著的簾子被拉了開,又露出個瘦瘦弱弱的人來,旁邊車廂板上鋪著被褥,上面半躺著個病怏怏的人,看模樣像是有些年紀了。

那些年,我國的醫療條件還不算是太好,偏遠地方的鄉親在沒法可想的時候,會去部隊、鑽井隊、考古隊等等地方求助,也不算是稀罕。

救人如救火,我馬上就回去把屋裡鑰匙取來開了門,讓他們把車趕進井場,病人扶進我們屋裡暖著。

事兒也簡單,幾句話就說明白了…

趕車的那還真是倆兄弟,分別叫洪大喜和洪二喜,家就在我們來路上住的那個勝利屯裡,都是獵人,而車上瘦瘦精精的傢伙則是屯子裡的赤腳醫生趙東明。

昨兒下午,這倆兄弟的娘劈柴生火的時候不小心傷了腳,

本以為沒事就隨便包了包,可沒想到晚上的時候,老太太突然發起了高燒。

赤腳醫生趙東明一看,發現老太太那是急性感染,需要立刻注射青黴素來消炎,不過屯子裡這藥已經沒了。

寒冬臘月的,通往大慶的路又不好走,大車這一路過去至少需要二十來個小時,老太太這身子鐵定熬不過,後來他們一尋思,就打起了我們井隊的主意。

按照他們的想法,井隊距離屯子的路程雖然也有點遠,但假如是趕著大車從結冰的水窪子上面過來,那時間就用得少了,井隊常年都備有這些藥品,找到的機會很大——退一萬步說,就算找不到的話,四個軲轆的汽車總歸比大車要快得多!

這事兒關乎人命,我和鐵勇立刻就動了起來,翻箱倒櫃所有屋子裡開找,別說,還真就找到了醫務室的藥箱子,趙東明立刻從裡面找到了青黴素給老太太進行注射,這才算是搶回了一條命。

井隊畢竟是國家配置的正規單位,藥品比屯子自己赤腳醫生準備的要齊備很多,看老太太這模樣也確實不合適趕路回去,所以我倆就把他們留在了自己屋裡,讓暫時先住著,等老太太好些了再說。

這回我和鐵勇可真是做了回大善人,找藥救人之外,還又管吃又管住,床讓給了老太太和趙東明,自己和那哥倆則是在凳子上蹲熬著;吃的也頂好,每餐不是魚就是肉,可把營養給生生補了個夠。

東北人實在,看我倆對老太太這樣,洪家兄弟簡直把我們當成了親哥們,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還嫌不夠,拍著胸脯咋呼以後咱倆只要開口,勝利屯那是要人出人要力出力,絕對支持二六七隊的工作——我私下找趙東明問了才知道,勝利屯原來的名字就叫洪家屯,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洪家的人,他倆的爹、這老太太的男人就是洪家的族長,也是選出來的支書,整個勝利屯的事兒還真是就能說了算數。

沒想到啊沒想到,套兔子逮了隻獐子來…

老太太一直在我們井場住了三天,等到高燒退了,那天氣又變得好轉之後,這才由倆兄弟趕著大車送了回去,而我和鐵勇又老老實實窩在了井場開始磨日子。

我和鐵勇都不是消停孩子,開始因為有破廟的事兒還能安心貓井場上,可日子一長就挨不住了,正好老太太離開的時候魚都送洪家兄弟帶走了,所以這丫又死乞白賴拉著我去釣魚,口口聲聲說是出外去放風。

我倆又去了上回那地界,還是老規矩撒窩子釣魚,鐵勇專門去找到了上次陷小黃皮子那坑,積雪皚皚之下半天才尋摸到地方,一看上回我們走了之後差不多,根本沒變化。

我們照老樣子在釣坑下鉤,不大會子功夫重新又攏了老大堆子魚,我正在釣魚這事兒上可勁兒的大拿,沒想身後鐵勇那孫子忽然一咋呼,樂呵的朝著岸上就衝了過去。

開始還以為這孫子魔障了撒癔症,回頭一瞅,才發現這丫去的那地兒蹲著個個黃燦燦毛茸茸的東西,熟眉熟眼,正是我們上次救下的黃皮子。

小東西蹲在遠處的坡上歪著頭打量我們,等鐵勇靠近才慢悠悠的跑開,只是沒多遠又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繼續張望。

小黃皮子雖然不願意鐵勇碰它,但也沒有走遠,反正就守著我倆,鐵勇想明白之後魚也不釣了,乾脆就又攏起了堆柴火,開始有一條沒一條的烤魚,烤熟了就扔給黃皮子。

反正都是玩,我也就不管鐵勇在幹嘛了,只顧著自己釣魚,鐵勇也是沒幾分鐘就跑過來弄幾條魚。

搞了一陣,我覺著差不多了準備走,結果回頭一看還真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原本估摸著這魚沒一百也該有八十了,誰知道回頭看的時候只得那麼可憐兮兮的二三十條,身上最多不過一層白毛霜,冰都沒結上,全是剛從水裡提溜出來的——不過這還不是重點,重點還在鐵勇那!

這孫子還在使勁兒的烤魚,身前圍了密密麻麻的黃皮子,那些東西像人一樣的圍圈坐在他面前,紋絲不動,等魚烤好扔出來的時候才竄出條來叼著,然後回原處開啃…你說,這是不是整個他媽荒甸子的黃皮子都聚這裡吃大餐來了,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多?

不過…吃大餐…?!

我突然腦子一動,想起來個東北的傳聞,說黃皮子能夠附身到人身上,上身之後這人就完全成了個傀儡,幹什麼都順著黃皮子的意思。

鐵勇現在跟一個三孫子似的伺候黃皮子,難道因為這?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還沒到跟前那黃皮子就轟一聲散了,鐵勇回頭瞅瞅我,滿臉興奮:「葉子,好玩吧?咱以前咋沒找到這麼有意思的事兒幹呢,比逮兔子帶勁多了——你別過來,你一湊近這些皮子可都跑了!」

我仔細看看這孫子,神智清醒口齒伶俐,眼神也沒有那種渾渾噩噩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我跟著在丫肩上一拍,衝那四散的黃皮子指指:「行了,這你別想了。現在咱倆都吃不飽穿不暖的,你還惦記著餵黃皮子,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記得當初撈屍體換糧食的日子了?」

「此一時彼一時,」鐵勇抓把雪在手上揉搓著,當做洗手:「那回子沒有,不代表永遠都沒有,對吧…行行行,這事聽你的,我不餵了。」說完還朝黃皮子揮揮手,像和人告別:「你們都回去吧,今天沒東西了,下次,下次我還給你們烤魚啊!」

你別說,這一喊黃皮子還真聽明白了,全都轉過身開始朝林子裡去,走到後面,上次我們救回來的那小東西還人樣的立了起來,朝我倆晃晃尾巴,這才抖摟著尾巴鑽進了林子裡。

這時候只是下午三點,但我和鐵勇已經收拾起了東西返回,心想著早走早好,別又跟上回似的撞進個邪乎的破廟。

這次運氣不錯,下午五點過的時候,我倆已經回到了那通往井場的土泥路上。

還沒等我倆走近,路盡頭已經傳來了洪大喜的叫聲:「唉呀媽呀大兄弟,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這把老哥哥我等得!」也不管我們能不能聽見,自顧著繼續:「走,屯子裡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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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鐵勇鬧撞

洪大喜依舊那副東北獵戶的打扮,趕著一輛大車,只不過眉眼之間多了些喜色,看著我倆就莫口子的道歉:「哎呀兄弟,這可真是對不住了!上回幸著大兄弟你仁義,給俺老娘管藥管吃的,但我們兄弟回去之後照顧老娘沒得閒,說好的請喝酒這事就耽擱了!今兒想起這事兒,我一琢磨不對啊,傳出去別人非說咱勝利屯的人搞那虛頭巴腦的,不實誠。這不,我今兒不打錛兒的就親自登門了。」

我早就猜到洪家兄弟要感謝一下,只是沒想到正好今天,反正我和鐵勇都閒著,只假模假式推辭了下就答應了,打開井場把釣具收拾起來,順便撿了幾條大魚當做給老太太的禮物,然後坐上了洪大喜的車。

坐車上從井場路出來,走不多遠就拐彎上了水窪子,車輪碾在冰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幸好輪子和馬蹄上早就綁好了茅草,一路倒是妥當安全,無驚無險的就到了屯子。

到屯子的時候年豬已經殺好,一幫子嬸子大娘正在灌血腸,然後開始用大鍋燴菜,煮熟的豬肝、豬肉、豬血腸加上湯汁和酸菜,燴了滿滿兩大鍋。

屯子裡洪家大院早已經坐滿了人,燒著大火堆,熱火朝天的忙乎,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歡樂。

洪大喜把我們帶進裡屋,先是和他爹洪支書見了面,跟著又到老太太面前去問個好,然後就聽見外面喊開席了。

洪家兄弟陪著我們一塊兒,剛坐好,就看見那殺年豬的菜餚流水似的送了上來。

主菜是那一大盆的燴菜,別的還有什麼溜肥腸、五花三層的肉片、手掰豬肝、拆骨肉炒辣椒、里脊肉炒的漬菜粉兒、烤得焦黃的油梭子、滑溜腰花,一道道的端上了桌。

我倆也不要人招呼了,自己個兒就開始大吃大喝起來,就連洪支書給鄉親們說話的時候也沒管,只顧把肚皮填飽,後來的事兒我就不大記得了,只知道洪家兄弟來敬酒,我倆也給洪支書家裡人挨個喝了個遍,吃吃喝喝,喝喝吃吃……呃,直到最後,就倆字了!

斷片兒!

喝酒之後的事兒,忘得那叫一個乾淨!

……

冥冥中,我突然聽見有人呼喊我:「大兄弟,大兄弟…」聲音隱約飄忽,一會兒覺得像在天邊,一會兒又覺得像來自自己心中,「誰?」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伸手在眼睛上揉著,順便瞇起條縫瞅瞅:「幹嘛呢?」

眼睛一睜開,現實和夢境瞬間重疊結合,洪二喜滿臉焦急的站我面前,手還搭我身上:「葉兄弟,可不得了了,你快來看看…」

「哎喲!」我揉著頭撐起身子,只覺得頭痛的快要裂開了:「咋了?」

「鐵大兄弟,他…」

「鐵勇?!丫咋了?」

一聽是鐵勇出事,我蹬蹬就清醒了,從床上立馬就跳了下來,一個不留神就在炕便摔了個屁股墩。

看我著急,那洪二喜才連忙叫著說事兒不大,別急別急…

攆兔趕狍子,倆都不落倆都不空,路上洪二喜簡單就說明白了。

我和鐵勇昨天喝多了,都留在屯子裡面睡覺,結果上午的時候鐵勇那孫子就醒了。

這丫見我還睡著就也沒打攪,自己在廚房摸了倆窩窩,一面和院子裡的人打著閒聊,一面就在屯子裡轉著圈的晃悠。

勝利屯外面有個極大的水泡子,也是屯子平日吃水洗澡的地方,上午的時候,很多大娘婆子小媳婦都在那裡取水,一幫子小孩就在冰面上捉貓弄狗子的玩,一個不留神,倆小姑娘就踩到了昨天掏的薄冰眼,噗通掉進了水裡!

冬天那冰窟窿落水可比不得別的時候,在場的又都是大嬸子小媳婦,當時人群都亂了,炸窩似的嗚嗚渣渣,有的跑回屯子叫人,有的連忙拿著桿子進窟窿裡去撈——在這緊要當頭鐵勇可沒認慫,衣服都沒脫就扎進了水窩子。

聽喊救人,屯子裡的老少爺們也都趕著來了,到地方一看才知道鐵勇下了水。

洪大喜連忙招呼大家一起動手,把那冰窟窿可勁兒擴大,然後又多選了幾個地方開窟窿,同時讓洪二喜來給我說一聲…

我一聽洪二喜的話,心中當時那個急啊!

大冬天鑽水窩子這事兒別人不知道,但我可清楚的很,除了水冷刺骨、寒流四溢之外,最嚇人的一點就是水面全結了冰,下水的人根本沒法子上來換氣,說不定一個不留神,人就會被憋死在下面了!

所以洪大喜叫人四處開窟窿,就是準備著給鐵勇多留幾條活命的路來。

我心裡著急,腳下就跟生風似的朝外竄,不過這次的著急卻沒著到個點子上,我和洪二喜才出屯子,已經看見一幫人把那全身濕漉漉的倆丫頭片子抱著,可勁兒朝回趕,顯然已經是救上來了;他們後面鐵勇凍得臉都紫了,被洪家老大和倆爺們用個車子拉著,一樣是往屯子裡去…沒想到才這麼點時間,人已經救了!

人雖然救了,但落水的人都被凍得全身青紫,嘴唇發黑,臉白得比紙人還慘,屯子裡的老少連忙全都動手忙乎起來——落水的丫頭被他們帶走了,鐵勇則是交給了我和洪家兄弟。

把這孫子帶進屋裡之後,先灌了幾口燒酒,然後衣褲全部扒拉掉,跟著我們仨一起動手,抓著大把的雪在他身上使勁搓,皮膚全部搓得發紅髮燙才算完…好容易弄了半天,鐵勇終於長長的吐出口氣,嘴裡也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這算是得了!

這時候我們才讓丫鑽進了被窩裡,又弄了碗糊糊給他喝下去,鐵勇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這才打疊心思落肚腸,和洪家兄弟到外面去把飯先吃了。

說實話,折騰半天其實我也餓得夠嗆。

等到吃完飯之後,我尋思是不是就該回井場去了,回到屋裡去一看,誰知道這丫居然發起了高燒——這燒得不簡單,丫的額頭像是火燒似的滾燙,口中吐著白沫,全身還不時抽搐幾下,頓時把我給嚇了一跳。

洪大喜一看也不敢耽擱,立刻就去把赤腳郎中趙東明給請來,到了之後一量體溫居然燒到了四十度,接著就給這孫子又打針又是吃藥給忙開了。

既然鐵勇發了高燒,我就只有老老實實陪他待在屯子裡了,等過兩天好了才回去。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趙東明才給丫打了針不久,鐵勇一下子醒了!

那孫子雙眼發直,先是直愣愣的把我和紅家兄弟、趙東明盯著,然後嘴角抽抽兩下,突然朝我們破口大罵起來。

內容我不記得了,反正好像就是說我們多管閒事之類的,裡面還有什麼替身、報應的話,等到罵得差不多了,直接就衝出門朝著水窩子跑了過去。

我們仨哪能讓他這麼跑了,立刻就攆了出去,也不知道鐵勇這孫子是怎麼了,居然跑的風快跟一兔子似的,眼瞅著就要從屯子裡衝出去了。

正在這時候,屯子口有幾個爺們正趕著大車回來,洪大喜一見就叫了起來:「抓住他,快點抓住他…」

那車上的人一聽洪大喜叫,雖然不知什麼原因,但也就一擁而上把鐵勇給死死壓在了地上。

鐵勇嘴裡發出嚯嚯的聲音,口涎從嘴角四溢淌落,全身青筋都突突冒了出來,眼睛充滿了血絲,氣力大得嚇人,我和洪大喜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把身上壓著的人摔落了兩個,正在把其他人朝旁邊推,紅家兄弟二話沒說就一人一隻手把他給死死抓住,然後招呼我:

「大兄弟,沒法子,鐵兄弟這是鬧撞客了,你快點把他綁上!」

其實從鐵勇剛才的表現我已經犯了嘀咕,沒二話,就直接和大夥一起把鐵勇給捆了個紮實,然後正好有大車就甩到了車上,「現在咋辦?」我這時候才抽得空問:「你們有辦法沒有?」

洪大喜想了想:「這事兒,我看只能找馬姥姥試試了。 」

撞客者,指撞見死人之靈魂或禍祟邪氣、穢毒邪氣等而突發昏迷、神志不清、言語錯亂、悲喜無常、狂言驚恐、乍寒乍熱或以死人的語氣說話等神志異常之病,俗稱的撞邪或者鬼上身。

還有個解釋,就是說人遇到驟然大變故的時候,精神發生了錯亂,這是現在科學的解釋,但無論是鄉野說法還是科學解釋都沒誰能完全說服對方,對此也一直沒有定論。

二叔曾經把這講過,也說了在《丈海經》裡留下的八個字訣中,最後兩個【怪】、【屍】的字訣就是專門對應諸如此類的事兒,同時還說了,他給我那龍骨項鍊也能克制某些東西,只是不知道具體的步驟與方法——丈海四家之中,只有法家尚方一族才是專門學習這些法子的。

既然沒辦法,我就只能依照洪大喜的建議,用大車把鐵勇送到後面去找馬姥姥想法子。

馬姥姥在屯子中已經住了很多年了,家裡供奉著仙堂仙家,是個典型的出馬弟子,我們現在想的就是請她出馬幫鐵勇把這撞客解了。

【出馬】在北方稱為【搬桿子】、【頂香火頭】、【領兵帶隊的】;南方稱為【出殼】、【落座】,【放桌】等等,隨著地域的不同,叫法也很多,但最終都是一個目的,有一個弟子(也稱弟馬)帶領一個仙家的堂口,為人看事查病。

【出馬】是指一些動物仙,例如狐狸、蛇、黃鼠狼等,修煉數百年,然後為自身修煉或接受上天正神的任務,來到凡塵積累功德以達到位列仙班、成為正修仙神的目的。

動物仙中以胡黃蟒常最為多見,道行最高,所以被世人稱為四大家族,家族內又以金花教主、通天教主、銀花教主、胡三太爺、胡三太奶最為著名,負責統領及監管天下出馬的仙家。

為了修行,或因接受了任務,想開堂出馬的仙家們,想積累功德、修成正果、普度世人,但又不方便直接幻化成人,或以直接的形式去度人治病,所以他們選擇有仙緣和悟性的人類做為香童,人們又叫做出馬弟子,來與其相互配合以附體的形式來度化世人,所以人間了就又多了一個職業——出馬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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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出馬仙堂

說到出馬,毫無疑問馬姥姥就是這勝利屯周圍數十里最有名的出馬弟子,非但供奉的仙家仙堂規模極大,而且本事也比旁的仙家跟勝,往往有些別處的出馬弟子惹了亂子或者招惹仙家之後來求助,由此可見一斑。

出馬仙這事雖然二叔沒教過,但是我以前在四九城混的時候遇到過一位供奉三太爺的出馬弟子就給我說過。他告訴我不同的仙家上身,那體現出來的東西絕對不一樣,都有自己獨特的愛好和說法等等,簡簡單單就能判斷上身仙家的類別——

狐仙上來的時候一般會要煙抽,而且管煙不叫煙,叫做草卷;

黃仙上來的時候會要酒喝,管酒叫做咔喇(音譯);

狼仙上來的時候會要肉吃,而且是生肉;

鬼仙的要求很簡單,要求把一碗涼水潑到門外,還有些會唱詞:三塊板子一層天,撥開烏雲見晴天…之類,不過很容易理解,三層板子就是棺材,棺材蓋打開就見到了天;

長仙、蟒仙、蛇仙上來之後,人的動作就開始像蛇一樣爬行,東北話叫出溜,高興的時候還能粘到牆上,頭手四肢全部離開地面在牆上滑行;

豬仙比較無聊,上身之後直奔個水桶,裡面要是有髒水就呼嚕呼嚕的喝,沒有的話會把裡面的水弄髒之後再喝,估計是沒成仙之前的壞毛病改不掉;

禽仙說話聽不明白,嘰嘰喳喳和鳥叫差不多,因為他們即使修煉級別也很低,所以修煉最好的貌似也不會說人話,讓他們算命就甭指望了,就算他們看的明白,你也得能聽明白鳥叫才行,不然什麼用都沒有;

偶爾會遇到王八成仙的,這時候不能叫王八,因為它也知道是罵人的,所以就得換個稱呼,叫做海大山。

到最後,那出馬弟子還給我說了,胡、黃、長仙有少數時候會要求上香,他們不管香叫香,而是叫金條,你要能明白他的意思。

除了這些之外,那些不同的仙家上身之後表情也各不相同:

胡家來的時候,弟子面部表情大氣、慈悲、穩當而有氣勢,嘴角朝上,略帶笑意;

黃家仙來的時候,弟子性格急躁,亂蹦亂跳,圓瞪雙眼,嘴角朝下,怒氣十足;

常家來的時候,弟子面部表情木訥、眼圓無神,有時會吐舌,坐的時候喜歡左右活動腰肢;

蟒家來的時候,弟子皺眉凝神,雙手緊按腿上,挺胸昂頭盛氣凌人;

鬼仙來的時候,弟子面部表情陰沉,說話高低起伏,陰陽怪氣,怨氣衝天;

文仙家來的時候,弟子或者盤腿,或者端坐,氣勢和藹,反之那武仙來的時候,弟子一蹦數尺,張牙舞爪,旁邊沒人伺候的話很快就會發怒,容易出事。

仙家不同,能力自然就有高低之分,除了這些,那出馬仙的仙家還有各自的擅長的能力,也就是俗稱的仙家職業、仙家專職。

大致來說,一般能分成六種:

其一通冥界,主要看民間癔症、撞客、私邪、惡煞的家鬼外鬼、童托、煙魂、小孩子夢癔、沒臉招、髒東西、過客等等。

馬姥姥供奉的假若是正好這種出馬仙,那麼幫起鐵勇來就事半功倍,簡單許多。

其二陰陽宅、風水師,他們主看陰宅陽宅的風水。

陰宅主福祿,陽宅定興衰,對子孫後代的影響有多少之類,外鬼外仙、外靈外入的情況也屬於他們能處置的範圍之中。

其三卦命數,看事兒,看婚姻財運,看運勢壽命等等,有的出馬仙就專項看命算卦。

其四看實病,看實病也有兩種,一是紅傷,一是白傷。

紅傷就是指刀傷劍傷、骨折脫臼、手足皮膚受傷的疾病,能夠看病下藥,幾貼簡單的草藥比大醫院的還管用;白傷就是內科病,不用檢查就能說出你病因所在,不過要治病就得看仙家的本事高低了,有些能看不能治,有的能治不能看,又能看又能治的也有,就是不多。

馬姥姥供奉的仙家不能治洪家老太太的病,看起來必然不是這一類的。

其五是看仙堂,立保家仙和出馬仙堂。

這是專修的仙家,而且道法很高,能夠收服許多低級仙家的大能,所以才能收服對方,按照自己的要求出馬或者做仙堂。

其六就是大全才或者小全才,什麼都會,什麼都能弄,按照道法的高低分成兩種,本事高的就什麼都能做,本事低就只能各自來一部分,所以叫做大小全才。

一般來說,要是供奉了金花教主、通天教主、銀花教主、胡三太爺、胡三太奶這幾位的都是大全才,不然極有可能是小全才。

仙家所修的真的是千差萬別,勉強把他們分為六類,各類中間的細節問題也是很多的,沒有辦法分得再細。



既然有了馬姥姥這齣馬弟子在這裡,我們當然就把鐵勇帶過去求救了,跟著洪大喜把那車子轉到了獨門獨院的小院子外面,洪大喜先是自己個敲門進去,過了一會才出來告訴我:「馬姥姥說外面水窩子裡面的東西邪乎,本來不想管這閒事的,後來我給老太太掰扯了一陣,說鐵大兄弟是因為咱屯子裡的人才招了這事,這才改了口——趁著老太太主意沒變,咱們先把鐵兄弟弄進去。」

我答應著,連忙和洪家老二一起把鐵勇給抬了起來,那上了鐵勇身的傢伙拼命扭動,呸呸呸朝我們吐口水,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洪大喜連忙把自己懷裡摸了塊什麼毛巾塞進他嘴裡,然後和我們搭手一塊把他扛了進去。

我們進了馬姥姥家院子,跟著洪大喜沒有去那正面的堂屋,而是從堂屋直接穿過到了後面一間極大的屋子,推門進去,立刻看見了正面山牆上密密麻麻的無數牌位香蠟,整整一面牆上按照規矩排得極為有序,咋一看就有種天兵天將列隊擺陣的感覺。

四梁八柱,分列有序!

正面供奉掌堂大主教,跟著是十位部分的分堂教主:掃堂、壓堂、傳堂、監堂、護堂、坐堂、接堂、圈堂、風水堂、醫堂,共計十位;

兩位管理兵營的王:領兵王,收兵王;

首席報馬以及首席護法:大報馬,大護法;

十位部分分管侍者:通天、探地、闖關、探兵、合兵、布陣、圈財、度善、行令、授法;

大主教旁有帥營人馬,四位帥營童子伴大教主左右:執令童子、執印童子、執旗童子、執劍童子;另外設立【八大護法金剛】,以及護身報馬兩位,跑堂童子兩位。

黃蟒常雜鬼醫各堂封【教主】一位、【副教主】二位,【元帥】五位,【將軍】若幹,鬼堂則還有五名【通陰童子】。

馬姥姥家的仙堂太過複雜,我只能簡單看出了這麼多,細緻的就不行了,畢竟沒有專程在手下學過。

進去之後就看洪大喜朝著一旁椅子上坐著的個老太太行禮:「馬姥姥,這招撞客的人我們送來了。」

馬姥姥看著六七十歲年紀,鶴髮童顏精神矍鑠,加上紅光滿面,更是讓人猜不透實際的歲數。

她坐在椅子上也不說話,只是把手裡的旱煙袋吧嗒吧嗒的吸,噴出的一股股的煙霧,煙霧和香蠟煙氣混合在一起,非但不嗆人,反而有種說不出好聞的味道,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她抽煙的時候,眼皮微微翻動,朝著鐵勇上下打量,過了半響才開口,聲音有些輕柔卻透著沙啞:「果然是遇到了撞客!行了,你們把他放下吧。」

洪大喜一聽,連忙拉著我倆把鐵勇放在香堂前的地上,然後拉著我倆退後幾步,就老實待著看馬姥姥的手段。

鐵勇自從進了屋之後就沒有任何的折騰了,雙眼發直盯著屋頂,就像是呆住了或者突然傻了,洪大喜告訴我這是被仙堂的【氣】所震懾住了,不用擔心,我也就沒有多問什麼。

馬姥姥不多說,首先起來伸手就在案板上取了一把香,在紅蠟上點燃插在面前個最大的香爐中,那手勢和二叔教我們的差不多,不過那香的插法有點區別,她這十三根香雖然一把插進去,但是那形狀是【後九一簇,前三偏一】的樣子。

接著馬姥姥按照規矩拜天地,拜八方,請北斗星君,隨後腳踏罡步鬥,走起了太極步,嘴裡唱誦起了七星經文寶誥…

一切完成之後,她安安穩穩的跪在那堂山前面,口中說道:「天圓地方,日月神光,道法玄妙,法歸吾身,八卦太極,眾仙歸位。吾請本堂結緣眾仙,胡黃蟒常清風鬼,落吾其身,助吾神通,靈感非常,有如合一。護法站兩邊,教主當中坐,各營落分明,諸帥領兵將!神火無極諸仙歸體,吾請諸仙弟子合一!玄女天尊執法眾神神兵火急如律令,玄玄如律令!敕!」

話音一落,她身子猛然一陣抖動,跟著就把頭埋了下去。

「咿,怎麼這麼快?」我旁邊的洪大喜低聲開口,對洪家老二問道:「老二,是不是太快了?」

「嗯,有點快,」洪二喜點點頭:「我也見過幾次請仙,沒有哪次有這麼快啊——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一聽說出事,我當時就急了「丫不會這麼倒霉吧?」馬上就想過去看看鐵勇如何,可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馬姥姥開口了:「你怎麼來了?」

聲音雖然不大,但能聽出深沉而粗豪的味道,是個上了年紀男子的聲音,按理來說就該是仙家開口了。

我們仨不知這話問的是什麼意思,大家迷惑的彼此對看一眼,正搞不清楚怎麼開口回答,那馬姥姥聲音忽然一變,自問自答起來:「我和你一樣,覺得這小子挺有意思的,過來看看。」

那聲音同樣是從馬姥姥口中傳出來的,但卻變得溫聲細語珠圓玉潤,是個女子一般!

倆、倆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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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倆仙之爭

跟著,就在我們仨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馬姥姥口裡一會男聲,一會女聲,竟然自顧自的開始嘮嗑了…那男人聲音說:「這小子有什麼有趣的?就傻啦吧唧一楞子,救屯子裡的小嘎丫頭出的這事兒,我隨手疙不溜求一收拾就完了。」

馬上又換做女聲:「你少給我扒瞎!要真是這麼簡單,你能給我做妖,溜丟脆的就來了?老實說,是不是聽到什麼話了?」

男聲笑:「有點話,就是不知道和你說的是不是一檔兒。」

女聲:「我說的是黃家祠堂傳的話,黃家小東西的事兒。」

聽到這話,那男聲似乎明白躲不過,沉默半天才開口:「這事兒你得想想,可不是誰都能走這道兒的…」

馬上聲音就換做了女聲:「你個老燈別給我扯哩咯兒楞,今兒還沒說到走道不走道那頭,只說眼前的事兒——你先別和我撕吧,趕緊出溜把地兒讓給我。」

馬姥姥的嗓子忽男忽女,自己和自己掰扯起來,把我們仨聽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沒明白怎麼回事,完全像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在爭鬧。

鐵勇躺在馬姥姥面前動都不敢動,臉上青青白白一片,只呼呼的喘著粗氣。

倆嗓子吵了半天,忽然就在那女聲說話的時候,馬姥姥整個人猛然轉身,一手把那香爐上燃著的線香抓起,另一隻手把鐵勇衣領子扯開,紅彤彤的香頭【嗤】一聲就戳了上去!

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佈滿整個房間!

鐵勇這孫子【啊】的一聲慘叫,跟著全身劇烈的痙攣抽搐幾下,手腿猛然伸直,就像是已經歇菜——「勇子,你丫咋了?」我啥都顧不上了,突楞著就朝鐵勇衝了過去。

我跑到鐵勇身邊的時候,馬姥姥已經轉身站了起來,重新把香又插到了香爐裡。

我伸手把鐵勇胸口的香灰一抹,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那麼大一把香燙在上面,焦糊的肉味都出來了,可是一點傷都沒留下。

不但說是沒有傷,而且鐵勇看著臉色好了很多,呼吸平靜,就像是睡著了,光憑感覺我就知道撞客已經走了。

洪家兄弟過來一看,高興不已:「哎!鐵勇兄弟沒事了,沒事了。」

馬姥姥把香插好,轉過臉笑了幾聲:「當然沒事了,奶奶都出手了,那東西還敢留著?不收了它算好的了!」聲音不變,還是剛才女聲樣子,顯然是大仙沒走。

她朝我們揮揮手:「行了,我好不容易搶著出手把那老燈趕走了,你們就別來攙和了,趕緊走,讓我瞅瞅這小子才是正形。」

我們都搞不懂這仙家為毛今兒就惦記上鐵勇這孫子了,而且從剛才談話中就能聽出點意思來,像是一開始倆仙家就為了誰出手這事兒吵鬧,結果那女聲的仙家搶先偷襲搞了個出其不意,男聲的大仙似乎讓著她,既然見她搶了先就撤了——雖然不知道這仙家想看看鐵勇是看什麼,但想起來沒壞處,就乾乾脆脆的讓路了。

馬姥姥圍著鐵勇繞了兩圈,嘴裡嘻嘻哈哈自己念叨幾句,也不伸手也不幹別的,就光是看看而已,等這兩圈轉溜完以後,她這才點點頭: 「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但跟著又搖了搖頭:「不巧啊,不巧啊,只可惜晚了一步!」

說完這話,馬姥姥坐回到最初抽旱煙的椅子上,

拿起煙袋鍋子抽了幾口,長長的吐出口煙氣,嘴裡嘖嘖稱讚…

聲音還沒完,她已經頭一歪手一鬆,整個人癱了下去。

等了約莫半分鐘,馬姥姥緩緩抬起頭來,洪家兄弟這才湊上前去道謝,那馬姥姥的神情古古怪怪也不多說,只是說鐵勇已經好了讓我們抬回去休息。

完全看不明白是怎麼個意思,也感覺不出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和鐵勇這丫的有關。

既然不明白也就沒法多想了,我們跟著就把那孫子抬回了屋裡,放在炕頭上由著丫睡覺。

這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晌午,洪家院子裡又擺滿了菜,村裡人圍過來繼續吃著年豬飯,那倆女孩的父母也把他們帶來了,硬要找鐵勇道謝,我只能出個頭和他們說了幾句,就說病了這才作罷。

午飯依舊豐盛,我又甩開腮幫子一通海吃,還用了個海碗給鐵勇留了不少,不過這一天丫始終沒有醒來,直到晚上還是呼呼大睡,我也只能又在勝利屯多留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這孫子終於醒了,起來就耗子似的到處找東西吃,就著我留的菜吃了七個窩窩才終於飽了,然後我問他下水之後發生了什麼,丫居然嘛都記不清了。

既然他不記得了我也不多說,只告訴他說大病一場,是屯子裡馬姥姥家的出馬仙把他救了,這丫的當即就去道了謝,回頭給我商量把帶來的魚分了些送去。

出來兩天也是回去的時候了,我倆和屯子裡人告別,這就回去了井場,洪家兄弟趕車把我們送到地頭,然後叮囑說過年要是回不去,那鐵定得到屯子過年,我倆也就大大方方的應了。

這回真是讓我倆吃了點虧,加上次那破廟的事兒結合一起,我真是覺得自己沒把二叔教的東西學好,所以回去之後和鐵勇也說了,我一心一意把二叔給我的四個字訣【浪、礁、穴、藏】仔細學好學熟,他就沒事給我多看看帶來的書典史籍,少瞎折騰,精力都用在這上面來。

這會子我倆算是真努力了,每天都在啃書本,我倆以前上學不好那是因為沒想往好了去,現在下了狠勁自然有成績,一堆書背得滾瓜爛熟,也成了我倆後來最大的依仗——現在想起來,那幾個月在井場啃書本還真是不錯,如果沒有當時那會子的學習,怕是活到現在都難!

不過,就在那天洪家兄弟把我們送回井場不久,又發生了個稀罕事兒,我和鐵勇釣魚時候遇到的小黃皮子居然尋摸著來了我們井場,沒事就在井場外面站著張望。

我倆有了馬姥姥那邊的經歷對它也就好了很多,每天都弄點魚啊肉啊的去餵食,後面還乾脆拉著個大車去了水窪子,弄了滿滿一車的魚回來,一是留著餵小黃皮子,二是給屯子裡送了不少,也算是感謝他們請我們去吃年飯。

小黃皮子還真是不賴,我倆對它好也知道,後來沒事就給我們弄點什麼兔子野雞的,後來還學會了帶路,尋著什麼東西就把我倆帶著過去找地兒,我倆加上洪家兄弟合圍了幾次,除了掏了倆狍子洞以外,還把那冬眠的狗熊找出來了兩條,最後都變成了我們的獵物。

每次弄到了鮮魚和獵物,我們也順道去勝利屯看望回馬姥姥,不過也不知為啥,那馬姥姥後面直接就喊洪老大帶了話,要去可以,但是只能鐵勇一人去,我就別去了,硬是跟著的話就誰也不見——道理人說得簡單,就說我和仙家犯衝,八字合不到一塊兒,去了會壞了仙堂的氣,所以只見鐵勇。

雖不知道真假,但是我也乾脆就不湊去熱臉貼那冷屁股了,這點讓鐵勇好一通得瑟,每次去勝利屯那叫一個眉飛色舞,趾高氣揚的氣焰看著就來氣,好幾回我都差點把這孫子再踹進冰窟窿中泡著!

奶奶的,還真讓這孫子翻了天了!

這一冬,我倆先通宵達旦不敢旁鶩的學上個四五天,然後弄上一天要嘛釣魚,要麼跟著勝利屯的獵人隊伍打獵,回來再繼續,這滿山老林子逮馬鹿攆狍子還真是合了我和鐵勇的胃口,學得時候拼命,打獵的時候又帶勁,日子過得老舒坦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守井場還有這樂呵事兒呢,也就是我倆,真要是換成呂艷陽和那倆副隊長,別說有吃有喝其樂融融,怕是早就在這井場長出青苔來了。

一整個冬天就在我倆釣魚、打獵和看書中緩緩過去,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積雪都已經開始融化了。

呂隊長帶著工人回到了井場,開始做起了來年鑽井的準備,我倆也把地方讓了出來,住進了給我倆安排的木板房中,同時看呂隊長秋後算賬準備怎麼給我倆弄點苦力活幹幹。

你別說,一開始那活兒還真不是人乾的,呂隊長安排我倆晚上值班,白天則是跟著在井場上搬東西挖坑清理的,我倆在大慶什麼都沒學會,所以就只能賣體力扛東西,一天下來是又累又髒,油泥用水還洗不乾淨,別提多難受了。

這下我倆不幹了,晚上一商量就找了個轍,法子說起來雖然不算是事兒,但勝在管用,掄著誰在這地兒打井都不敢不買賬——勝利屯是不但是大慶通往井場的必經之路,還是這方圓百里菜蔬肉類、米麵糧油的市場。

井隊大宗的買糧食肉菜,別的工人需要個針頭線腦、鞋襪紙筆、煙卷旱菸葉、牙膏牙刷、冰糖白糖水果糖,老酒陳醋大豆醬,有的能在勝利屯的供銷社買著,有的能在自由市場上交易,雖然少點但總歸能買著,也算是幫了井隊上工人個大忙。

總歸攏來一句話,這勝利屯算是死死咬著了二六七井隊的命脈,只要不合作的話,那你二六七井隊不管大小可就都得從大慶朝隊上拉。

車子每天來來回回的跑,汽油消耗一上去局裡就得翻臉,更別說事兒麻煩得跟個軲轤似的,工人也不幹啊!

第二天我倆請了個假就去了趟勝利屯,然後把穿小鞋的事兒告訴了洪家兄弟,這一來不得了,別說洪家兄弟和鐵勇救孩子的那兩戶人家不依,就別的老少爺們也當時就翻了臉,說是要找井隊上說道說道,我倆這才把主意給大傢伙說了。

結果和我料想的完全一樣,從第三天開始,那勝利屯的買賣人突然都轉了臉,但凡是井隊上來買東西,那價格直直翻了幾十倍,一袋大米賣出一頭豬的價錢不說,還只有那麼三瓜倆棗的不管夠,逼得呂隊長當天摸黑就去了趟勝利屯找洪支書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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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三十一章 鐵勇拍到一婆子

洪支書多精明的人啊,對這事兒早就準備了妥妥的應口話,一推三五七裝作嘛也不知道不說,還叫人去把洪家兄弟叫來問了話。

只不過,不管誰問都傻不愣登的不醒事,呂隊長生生碰了個軟釘子。

最後還是他自己提出來,問是不是採購的人員辦事態度不好,所以得罪了鄉親們。

洪家人這才假裝恍然大悟,說多半就是這由頭了,鄉親們都是老實心眼,愛不愛搭理誰一看就明白,勸呂隊長換個人來試試再說。

呂隊長折騰半宿沒弄個說法出來,也只能照這話辦了,第二天回去就重新安排了人來採購。

人雖然換了,那結果可沒分別,在屯子裡好話說了一籮筐也沒撈到東西,最後還是洪老大幫忙才勉強買了幾顆大白菜而已,拿回來熬了一鍋白菜湯了事。

呂隊長沒轍啊,第三天又重新換人,不過依舊沒落好。

井隊一連吃了七八天的饃饃就菜湯,再加上連點針頭線腦都買不著,別說工人,就連呂隊長自己都覺著吃不消了。

洪家兄弟雖然沒把事兒挑明,但做法卻很實在,幫忙買點白菜土豆之後,就叫人給我倆帶了吃食回來,野味乾肉、包子粉條、打滷麵、麻團、炒大餅嘛都有,偌大個井隊就只有我倆每天樂呵呵的等開飯。

工人一瞅這事兒就明白了,當時幾個班長齊著摸到了隊長面前,合著夥推薦我和鐵勇去當採購。

井隊採購可是個肥差,工作輕鬆事兒還少,每天除了安排井隊的生活,別的就是跟車回大慶去拉材料、燃油、上交工作計劃等等,吃得好玩得好,整個隊一等一的美事,呂隊長當然不願意了,不過那些個班長也不是吃素的,就這事整整磨了他半天,最終才勉強把事兒給應了。

我和鐵勇沒讓工人老大哥們失望,當天就拉回來了半拉子的肥豬肉,加上粉條酸菜燉了一大鍋,煮在鍋裡是噴香噴香,工人差點沒把舌頭都給一併吞了——到這時候呂隊長終於明白了,搞了這半天,勝利屯那意思是指明了要我和鐵勇啊!

開始呂隊長還有點想法,不過後來發現井場上一切都順利了,再沒有那莫名其妙的怪事發生,心中一動,就收拾了點東西去勝利屯找洪支書嘮嗑,最後才清楚了我倆這一冬的事兒,也就不再多話。

接下來的日子就舒坦了,我倆每隔上兩三天就去勝利屯晃悠一圈,別的日子不是釣魚打獵,就是在屯子裡晃悠,反正只要把生活安排成了,那就沒人敢有廢話,美得就快上天了。

那一冬我倆把整箱書都吃透了,這段時間又去了兩回大慶,也不客氣就又弄了些回來,趁著有時間好好的把這學問給補了…

不過讓我倆奇怪的是,自從井隊回來人之後,那天天來井場上混飯吃的小黃皮子不見了,就算我倆再到那水窪子去釣魚,也沒見它們出來要魚兒吃。

冬天所發生的一切開始有些不真實起來,讓我們不清楚究竟有沒有這茬子事兒,是真的發生了,還是說只是我倆想像出來的?

找到一段時間之後,我倆發現那小東西確實消失得無影無踪,雖然心中遺憾,卻也只能算了,安安心心在井場上啃起了書本。大慶圖書館裡的這類歷史典籍不多,有的那幾十本書很快被我倆啃透吃盡,背得滾瓜爛熟了。

這下沒法了,我倆只能給鬼眼張發了個電報過去,從他那裡借書,老梆菜這次倒是很大方,痛痛快快就答應了我倆的借書要求,不久便託人帶來了很大兩箱子書,而且還是外面根本看不見的好貨——這裡順利了,但是那三山玉佩的事兒卻還是沒有結果,線索倒是尋了不少,只不過就都虛虛實實沒法子驗證,也就不知道從那一條追查下去才對。

所以,繼續啃書本吧…



冬末春至,春過夏來,夏去秋臨,轉眼之間又到了深秋。

我和鐵勇各自看書學著,到了這時候我也開始把那四字訣落實到了實處,沒事就在外面找水窪子練習。

荒甸子這塊別的沒有就水窪子多,我開始還在附近的地方鬧騰,不過後來熟悉之後漸漸就跑得遠了些,有時候一大早出去,要到半夜才能回來。

怪事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那天我在外面練習二叔教我的【五香七蠟】觀察水面的法子,弄到半夜才回到了井場。

沒事我先在值班室轉悠一圈,然後到廚房撈了碗給夜班準備的粉條燴白菜,筷子串了倆饃饃,啃著溜達回了自己房間——我一面把酸菜喀嚓咔嚓啃得山響,一面用腳把房門推開,嘴裡招呼:「勇子,你丫睡了?起來起來,告訴你,今兒我…咿,人呢?」

屋裡一片漆黑,但是床上並沒有人,我記得剛才在值班室看到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想著也不算太晚,說不定這丫洗澡去了或者在誰的屋裡打牌,也就隨手把燈打開,開始埋頭對付自己碗裡的東西…說實話,我確實是有點餓了。

我吃完東西又看了會子書,時間不知不覺就滑過了老大一截,不過鐵勇卻始終沒有回來,我不知怎麼地就睡著了,睡得正熟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搖我,還滿嘴的興奮:「葉子,葉子你醒醒!」

睜眼一看,正是鐵勇這孫子,丫那一臉得瑟就像撿了塊狗頭金,見我醒了跟著就跳我床上貓著,滿臉紅光:「嘿,葉子,你絕對猜不著哥們儿今兒遇見什麼了!老漂亮一妞,盤那亮、條那順你是沒見著,太陽似的就閃了哥們眼睛…」

「然後呢?」我撐起身子:「你小子就和那婆子待了一宿?」

鐵勇點點頭,滿臉神往:「哥們這是沒治了,掉愛河裡和這姑娘戀上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到這點兒上,現在可算是清楚了,就指著這姑娘了,掰不開扯不開的,不光我,她也是一樣…簡單說起來就一句話,我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

「嘿,能耐啊!」我一下子來勁了:「就一天,你倆都能到這地步?」

我伸手在他額頭上摸摸,又翻手摸摸自己額頭,奇怪道:「不燒啊!」

「去!」鐵勇把我的手一把打落,得意洋洋叫著:「一天怎麼了?有些人同一院裡住了幾十年,碰上也和陌生人差不多,有的人只見過一面就能掏心窩子。我和她這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天涯海角也尋摸到跟前來一見鍾情。」

「真有這好事?那哥們得教教你。」我一副內行的口吻掏心置腹:「你丫千萬別太急功近利,見了姑娘萬不能兩眼發直,放著綠光,你得裝君子。多聊聊以前上學的事兒,和她共同回憶那段美好時光。」

戀愛中的人就這樣,往往聽人說起關於自己愛情的油鹽醬醋就會有些緊張,鐵勇也不例外,立刻求教:「她對我都那樣了,還需要這些東西嘛,會不會太過?」

「你難道不怕這把你的底細看明白,然後不搭理你?」我不屑:「愛情就是騙來騙去,有本事騙上一輩子就是結婚,就是幸福,所以少不了——就說你曾經是個品學兼優的少先隊大隊長,掛過三道槓兒,當然,我知道你其實連一道槓兒都沒混上過,可哥們儿不會揭發你,你丫就掄圓了吹吧。」

鐵勇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看來把我的話是聽進去了,我跟著又繼續:「你還當過鼓號隊的隊長,還從幾萬個孩子中選出來給主席獻過花,你還演過電影《花兒朵朵》,你就愣說那裡面的男主角是你,反正這電影現在也不讓放了,她鬧不清是誰演的,讓我再想想你還有什麼露臉的事,編嘛…」

這孫子越聽越不是味道,轉過臉看我的時候滿眼疑惑:「真要這樣?」

我看著他的正經樣兒終於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鐵勇回過神知道是被我逗悶了,呀呀怪叫著撲上來用被子把我悶下面,我竭力反抗,一腳把他踹到了床下…

我倆折騰半天,直到都有些喘不過氣才住手,我邊喘氣邊對鐵勇說:「喂,說說,這婆子你咋認識的?」周圍這百十里的屯子不多,跟著就猜了:「難不曾是勝利屯的丫頭?」

「不是,」沒想鐵勇很乾脆搖了搖頭:「她不是,今兒也是來勝利屯買東西才和我碰上的…哎,勝利屯西面、西北面不是還有幾個屯子嘛,我猜是那兒的。」

「說不定是。」我點頭換個話題:「那個什麼,鐵子,什麼時候你帶哥們我見識見識你那天仙,也算是讓我開開眼,看究竟是真的花容月貌還是你小子給我裹份兒,隨便逮一能動彈的就吹,成吧?」

「那有什麼?」鐵勇大大方方應了下來:「明兒個我就說說,看她願意不願意帶幾個朋友和你一塊兒玩——不過我話撂前面,這得人家願意,她不願意你別說是哥們我不帶你。」

「嘿,真孫子!有了婆子就給我來這套了!」我過過嘴癮罵了兩句,只能答應:「行吧,這事兒你只要給哥們留心就成,別他媽忘了。睡覺。」

我倆關上燈貓進被窩裡,鐵勇很快發出了有節奏的呼嚕聲,但是我卻睡不著,從那貼著畫報紙的窗戶邊上透進來的燈光照在丫臉上,讓我心中更是擔憂…雖然不知為什麼,但我還是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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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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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古墓妖巢

第二天我沒有出門,留在屋裡自己看書,鐵勇這孫子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起來之後也沒見這孫子去食堂吃東西,只是和我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

當我問他去那的時候這孫子沒有回答,只是狡黠的笑了笑:「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這一天,鐵勇又在外面待到了午夜才回來,依舊興奮之極的把我吵醒,但是吵醒之後告訴我的消息卻很遺憾,他說那妞兒不願意見我,所以我暫時得忍忍,等到他倆關係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再說…

這孫子臉色瞅著不太對,雖然滿臉的亢奮,但能清楚看見眼中充盈的血絲,還有就是死灰一般的臉色。

第三天照舊,不過這丫回來的時候味道已經完全不對勁了,就像在糞坑裡泡過,整個人散發著股說不出的臭味,臉色像個死人不說面頰還漸漸凸了起來,眼神時不時有些呆滯發楞,樣子就像才被十個男人輪過之後還沒回過神來一樣!

第三天和前幾天唯一不同是,鐵勇這丫告訴我說他準備結婚了,就是和那才認識的妞兒。

今天晚上,那妞兒準備帶他去見見她的家人,然後準備兩人的婚事——好了,現在已經不是感覺有點問題,而是實實在在看出有問題了,難不曾是上次撞客那事兒情景重現?

要真是這樣,可就有點太沒意思了吧!

我本想勸勸他,不過看這孫子眼中的神色明顯不是我能夠勸得住的,於是我乾脆順著他的話換了個說法,「真他媽想不到啊,你小子居然要結婚了!」

我喜形於色,拍著他的肩膀祝賀:「這是喜事,我必須非得恭喜你不可!」

「謝謝,謝謝。」鐵勇笑容可掬,樂呵呵和我握手,神態就在婚禮現場一樣。

「只不過,你丫結婚絕對不是個小事,」我話題一轉:「親戚朋友,哥們姐們的都得通知到。你爸媽、我二叔、卓越、蒼蠅…人還挺多,再怎麼也得緩口氣,等人來了再辦吧?」

「這個…」鐵勇猶豫起來:「我已經和她說好了,今天見了他家裡人之後,過三天就是結婚的好日子,萬一出了改口她家不嫁怎麼辦?」

「那好辦,我去談談唄。」我假裝毫不在意:「反正你在東北就我一親人,我不出面誰出面啊——就算她家不改時間,那這結婚的事宜總得談談吧,要多少豬肉多少酒,在什麼地方辦幾桌什麼的。」

「這個不需要,她家甚麼都有,什麼都準備好了,」鐵勇想了想:「你想和她家裡人見面這事兒,我得回去和她商量一下再說,看她怎麼說。」

「行!」我大大方方答應下來,「那等你問了再說吧。」

鐵勇和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是第三天的半夜,說完之後他就鑽進被窩裡去睡了,呼嚕同樣打得山響。

按照鐵勇的說法,他會在明天晚上去見那姑娘的家人,所以我趁他睡覺得時候去找了洪家兄弟,說明情況請他們幫忙。

當然,這事兒自然沒有問題。

等到下午時分,鐵勇果然又和往常一樣出門去了,我立刻鑽出井場找到候在野地裡的洪家兄弟,我們仨遠遠盯著鐵勇的背影,就那樣跟了出去。

這孫子出了井場並沒有朝著勝利屯而去,反而是一路走進了荒甸子裡,他腳下不停走得很快,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就看見了我們曾經釣魚的水泡子,

跟著他身子一轉,拐進了旁邊個極大的松樹林中。

我們緊跟著鑽進林中,隨著一路朝前深入,樹木漸漸變得粗大高聳,林子也整個茂密繁盛了起來,遮蔽了頭頂的日光,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灰濛蒙、暗沉沉的看不清楚,就連遠處鐵勇的背影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是一片原始森林,林子裡很少有灌木叢,全是高聳入雲的千年古樹。

樹木的枝梢交錯著,伸展開來的繁盛的枝葉如碧綠的雲,把藍天遮了個嚴嚴實實。

狹窄的老參道彎彎曲曲,陰森可怖,風在高高的樹頂搖晃著,發出一陣陣龐然緩慢的沙沙聲。

風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陰冷的含義,一星半點兒懸浮在空氣裡是露水或者冰屑,說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膚的時候會激起一陣小小的雞皮疙瘩。

一株巨大的香樟樹突現在眼前,它的樹皮是墨綠色的,粗壯的奇形怪狀的樹枝像龍一樣在樹上盤繞著。

微風過去,枝葉發出簌簌的響聲,恰如深邃的嘆息聲。

鐵勇從香樟樹的右邊兩塊大石頭中間擠了過去,從我們視線中整個脫離,我和洪家兄弟稍稍加快了腳步,趕到樹旁的時候我跟著朝大石頭中間走去,然後揮揮手叫他倆從左邊過去。

石頭中間的縫隙容不下三個人,我只能一個人悄悄走到石頭中間,然後伏低身子探出頭去…

映入眼前首先是個巨大的凹坑,差不多有兩三間房子那麼大,坑底的一側有許多零散青磚,青磚挨著的坑壁是個甬道入口,四四方方,兩米高一米多寬,牆壁道頂都是青磚鋪成;坑裡有不少斷磚碎瓦,像是被破壞遺棄的,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坑的另一邊三四塊青石堆成個品字形,中間有堆黑乎乎的泥灰,旁邊是胡亂推倒的石頭,看樣子這應該是個大墓穴的入口甬道,只不過已經被盜過了,這一切都是盜墓賊留下的。

我心裡一看明白了,這裡要是沒有猜錯的話,就應該是種所謂的天墳天葬。

整個大土包的模樣就是一整個墳頭,天然生成的,這墳頭已經獨占了此地的鰲頭風水,東風西氣,三水環流,無論這地方是哪一種的風水寶穴,所有的氣運都已經被率先佔據了。

墓主的墳修建其中,只要採用陰陽雙葬的法子,那麼這風水就能延綿二十四代後人,算得上是個寶穴中的寶穴。

不過現在看起來情況也真的就是這樣,墓穴風水依舊,可是這墓主的墳葬已經被人盜過了,而且看著還不是被人搜羅了一次,就連那墓道入口的石人石碑都被全部給折騰了一遍。

我們剛才探頭出來看的時候,那甬道口人影一閃,鐵勇已經從甬道口走了進去,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從甬道中傳出來,在寂靜的林更顯得詭異陰森。

鐵勇既然進去了我也不用再躲,立刻就站起來朝前到了坑邊,準備找個地方下去,只不過才一站起來眼前的光線隨著改變,我立刻看見了那土坑中剛才沒注意到的一些東西——那坑裡除了青磚鋪著的甬道入口,還有無數的水桶大小的窟窿眼兒,就像是被兔子刨出來的洞口一樣。

「這是嘛意思?」我心中奇怪,轉過身朝著那洪家兄弟的位置瞧去,「瞅瞅,瞅瞅,這是個什麼…」本來是想叫他們幫我看看這是個什麼野物留下的洞,但是剛一轉身就發覺不對了!

剛才覺得香樟樹右邊位置不寬,所以我是從右邊獨自繞過來的,洪家兄弟從左邊摸過來,當時記得那左邊沒有別的東西,寬得很,但是現在我一回頭,才發現那香樟樹的左右兩邊都立著兩塊巨大的石碑,我開始過來的位置就是從石碑縫隙中穿過來的,但是左邊的石碑又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明明外面看著的時候是兩塊很普通的岩石,現在居然變成了石碑;明明記得只有右邊才有石頭,現在居然左右都出現了——我一股冷汗就從背後冒了出來,感覺頭皮有點發麻了。

我幾乎可以斷定,這和我剛才在香樟樹前面看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可以這麼說,從香樟樹左右兩邊過來到達的絕對不是同一個地方,右邊繞過來就會從兩塊石碑之間抵達這古墳墓葬,左邊過來…我不知道在那裡。

我試著喊了兩聲,正如所料,洪家兄弟並沒有出現!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自己有些忐忑的心情平復,然後把自己項鍊上的紅蠟摸著準備捏碎,不過想了想之後我只是把項鍊取了下來繞在左手手腕上,墜子捏在掌中;跟著,我伸手把洪家兄弟開始給我的砍刀拔出來,轉身撿了塊尖石頭在坑邊個石碑上留了句話。

「我先下了,你倆來了就等著我。葉陽東。」

這是我留給洪家兄弟的,免得到時候來了他倆不知我又去那了。

跟著,我把手裡的砍刀握緊,順著斜坡就下到了那坑底。

我在坑底尋摸了一下,找到了兩個以前盜墓賊留下的鬆油火把,不過一碰就變成了爛泥根本用不得,看來這盜墓的時候距離現在也很久了。

於是我自己動起手來,重新找了幾根粗大的枯枝,在樹上裹點松蠟點燃做個火把,剩下的我用布條綁在身後,跟著就從甬道鑽了進去。

洞裡很寬敞,頭頂腳下都是青磚,看來這應該就是墓穴主人修建出來的通道,我將火把斜探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朝前挪動,火光照亮之下,發現洞內四壁上有很多殘留的黃毛,經常因為火把燎到而嗤嗤燃燒。

開始我怕這洞裡的氧氣不足,所以行動的不快,但是走不多遠就發現了有些窟窿透著光,一想才知道是這些窟窿已經打通到了墳頂,所以空氣是完全沒問題的,腳步立刻就加得快了。

我朝前走了十來米就到了盡頭,這裡並不是我想像中藏著古屍的墓室,而不過是一間稍微寬敞點的石室而已。

正面牆上是兩扇巨大的石門,門上紋刻著飛簷雕花、鬥拱星圖,看著倒是和外面甬道髒兮兮的不一樣;兩旁各有一根石柱,柱子上雲團錦簇般刻著騰雲,不過都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我這二吊子的水平也看不出具體的年代來。

門的前面有個被推倒的石鼎,旁邊還有個碎成幾塊的個案條,看起來這裡應該是進入墓穴的最後一處,古人祭拜先祖的地方,不過經歷了盜墓賊和風吹雨打的洗禮之後,這裡也基本沒有了任何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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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引縊

這是條單一的甬道,路上我又仔細看了沒什麼岔路,那麼到這裡之後就該遇上鐵勇了,但是我並沒有遇見他…那緊閉的石門就像一道路標,指引我接下來的去向。

我伸手朝著石門推去,原以為這石門如此巨大,那麼推開一定不會簡單,但萬萬沒想到那石門根本是應手而開,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把門後的東西露了出來。

我把火把伸到門後一照,見到的景象和我猜測的完全不一樣,就像是個被一群熊孩子折騰過的公園,遍地破磚爛石頭,瓶瓶罐罐更是摔碎一地,破爛的木樑和石雕柱扔在邊上,甚至還有些糞便和動物屍骸零零散散各處,一片狼藉。

我踏進這巨大的墓室之中,想要找到能通往後面的甬道,但是才剛剛才進去走不了多遠,我就發現鬆脂火的光有些不妥。

火焰突然變得只有豆丁大小,而且燃燒的顏色也變得藍汪汪的,比個鬼火強不了多少,同時眼睛感覺有些睜不開,就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眼皮一樣。

恍惚的火光下看不清楚,我更是竭力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但是整個墓室中就像起了濃霧或者煙塵,任憑我怎麼努力也只看得到那微弱的火光——就在這時候,我突然發現眼前的火光晃動起來,一星半點的火光忽然分散,變成了滿墓室漂浮的藍色星芒。

我使勁揉揉眼睛,隨手把火把扔在了地上,但依舊看不清楚,只是覺得那繁星點點在我頭頂漂浮晃動,同時耳邊傳來股涼悠悠的冷風,似乎有人在召喚我上去看得更仔細。

我看不清也聽不明白,只是覺得那聲音聽著很熟悉,有點像是二叔在叫我,又有點像是鐵勇這丫的,這種情況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漸漸把頭竭力朝上面伸出去,想要挺清楚那聲音究竟說的是什麼。

不夠,不夠,還是不夠…

我漸漸越來越朝上抬頭,腳也不自主的踩到了個石臺子,朝上爬了過去。

眼前一抹綠油油的燈火充滿了,引導我脖子越伸越長——不過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了種說不出的危機感,覺得自己這樣做會有危險,應該縮身離開,但身體卻不聽我的使喚,只是按照那聲音的指引,越來越朝前的伸出去!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兩個念頭在我腦中掙扎糾纏,都想控制我的身體,但是我的頭卻越來越朝前伸得長了,我拼命想要伸手去扶住自己的頭,但那手始終都不能抬起,垂在大腿兩側急得使勁抓撓。

不過就在這時候,我手中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忽然提醒了我,幾乎是本能的驅使,我用力把掌心中的東西一把捏碎,觸手處一片冰涼。

就在那東西捏碎的瞬間,我耳中傳來一片撕心裂肺的嘶叫,跟著無數黃燦燦的東西從我眼前掠過,就像是閃電般衝進了四面八方的窟窿中。

這時候眼前也跟著大亮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踩在個石臺子上面,面前掛著個粗繩套子,頭正躍躍欲試朝著套子裡鑽,準備把自己吊死。

我把手中的東西拿起來看看,正是自己準備好的骨鍊墜子,現在那外面裹著的紅蠟已經被捏碎,露出了裡面白玉般的骨頭,我把項鍊重新戴上,重重的喘口氣,從石臺上面跳了下來。

這還是剛才那個墓室,但是情景卻有些不一樣了。

這裡和外面一樣被掏出了無數窟窿,微弱的光線從外面照射進來,使得這裡光線並不是那麼的黑暗。

墓室頂上掛著無數粗麻繩的套索,上面穿著些模糊的銅錢,而更有許多的屍體掛在繩套上。

那些屍體的衣服款式不一,看著大多是民國或者才解放時候的穿著,乾屍個個都凸起了眼睛,伸長了舌頭,模樣駭人無比,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斃命,有些屍體還因為蟲子和老鼠的啃噬變得支離破碎,有點搖搖欲墜。

我一見這些屍體頓時緊張起來,聯想起自己剛才的遭遇,生怕在裡面看到了鐵勇這傢伙,趕忙挨個檢查起這些屍體來。

我剛一抬腳就聽見腳下傳來咔嚓一聲,好像是個什麼東西被我踩碎了。

低頭一看,發現地上擺著很多的碗盞,裡面殘留著些醬紫色的渣滓粉末,伸手輕輕摸了一把,隱隱覺得像是血塊凝固的樣子,我這時候才發現那些碗都是正好放在屍體的下面,看樣子是用來接這些屍體滴落的鮮血所用的。

看來傳說果然是真的,有些上了年紀的大仙會喜歡舔舐人血,這裡就是他們一個取血的地方——我心中暗暗叫了聲險,看來自己剛才也是著了他們的道兒,要不是有這龍骨項鍊護身,怕我也已經成為那吊死鬼的一員了。

掉在墓室頂上的屍體很多,密密麻麻怕有幾十具,裡面還有許多狍子兔子之類的東西,我正在挨個尋找鐵勇,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趕著回頭一看,卻見到角落處一塊蓋著的棺材板正在一聳一聳的被下面掀了起來。

我把手上的砍刀一抬就衝了過去,抬腳啪的聲把棺材板踢飛,正說一刀砍落的時候卻看見了鐵勇這孫子的臉,丫惡狠狠的抬起頭盯著我,眼中凶光流露,「想幹嘛?」

看來,這棺材板下面是條暗道,鐵勇這丫正是被那迷惑他的鬼東西驅使上來和我為敵的——我二話不說,一腳就踢在了這孫子頭上,頓時把他踢得暈死過去。

我把鐵勇從洞裡拖出來,看下面青磚石階,果然是個暗室,如果我從書上讀來的東西沒有錯,那麼下面就該是陰陽雙葬的陰室了,裡面才是真正的墓主屍骸。

鐵勇雖然被我踢得昏死過去,但並不能說明現在就安全了,我把背後扛著的那幾根松脂火把扔在地上,轉而把這孫子扛到了肩上,接著那微弱的光亮從甬道鑽了出去,跟著回到了那最初的大坑裡。

我才回到大坑邊上,就看見了洪家兩兄弟正守在那裡,看起來滿臉的焦急,雖然看他倆那副模樣,不過我救了鐵勇心情倒是很好,不由開口就來了個玩笑:「嘿,你倆也來了?」

這倆傢伙顯然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感到輕鬆,急衝衝跑到我身邊把鐵勇一起抬了上來,拉著我就要走,說這裡根本不是我們應該來的地方。

我看他們的樣子確實不是裝出來的,也就沒有堅持,和他倆一起繞過那大香樟樹離開了這土坑。

洪老大開路,洪老二幫我背著鐵勇跟在後面,我則是落在最後,但是就從石碑縫隙中擠出的瞬間我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吱吱的叫聲,回頭一看,那土坑邊上圍著一大圈的黃皮子,像人一樣立著朝我呲牙。

正中間是隻老黃皮子,毛禿掉了一多半,剩下的都灰白髮青,那老東西騎在個瘦骨嶙嶙的麻皮兔子身上,一對眼珠子死死盯著我。

我全身打個哆嗦,頭也不回就鑽過了石碑縫隙閃了。

重新回到松樹林之後,整個眼前的景色又是一變,不再是那種灰濛蒙的感覺,我們一口氣衝到了山下,然後這才在那曾經釣魚的水窪子旁邊換了個人,跟著又一路猛趕——我走了一截才發現我們去的地方不是井場而是勝利屯,連忙就喊住了他們。

洪老大神情嚴肅,告訴我說今天咱們到的不是普通地方,而是傳說東北黃皮仙的家族祠堂,猜鐵勇是招惹到了黃家仙的人才會出事,現在最好的就是回去找馬姥姥看看,能不能求到法子來解除,不然的話鐵勇指定沒救,就算是綁起來也很快就會被它們給收了。

洪老二說最初聽我說鐵勇要結婚啊什麼的時候還不懂,但到了這黃家祠堂就全明白了,這種事兒他們也沒經驗,所以只能求馬姥姥想法子,早一刻送去早一刻辦,總是好的。

他倆臉上、眼裡都閃爍著驚慌,也是強壓著內心的恐懼才勉強告訴了我,立刻讓我明白了這事態的嚴重性——這也是我和洪家兄弟的關係不一般,要是換做其他人怕是早就把我倆扔下跑了,還哪敢趟這渾水?

也不知道是我的運氣好,還是鐵勇這孫子的運氣好!

我們出了荒甸子之後不久就遇到了那給井場送米油返回的大車,搭著便車去勝利屯,坐在後車板的時候不等我開口,這倆兄弟就把在他們身上發生的事兒告訴了我。

按照東北的傳說,大仙各大家族按照地域劃分,都有著自己的【皮祠堂】,就像是各個家族自己的根據地一樣。

這裡存放著大仙修成之後褪下來的皮毛,還有就是安置家裡的小東西,或者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作為避難所。

【皮祠堂】有可能是尋找到的古墓,也可能是洞窟,還有可能是在叢林裡的某處,反正地方是一般人到不了的。

一開始,洪家兄弟並不知道鐵勇去的是個皮祠堂,但等他們從香樟樹的左邊繞過去沒見到我之後才反應過來,不過等他們再次繞到右邊的時候,同樣發現這路已經不通了。

洪家兄弟在荒甸子也待了很多年,心裡雖然有些害怕,但因為是我到了皮祠堂去,所以他們也狠下心來準備進去,所以兩人就採用了個老輩那裡聽來【摸參尋路】的法子,開始憑著感覺找路。

他倆用自己的尿淋在布條上,摀住自己的口鼻,然後閉上眼睛,只憑著耳朵聽我傳出的聲音辨別方向,這樣一來沒有了那外界的干擾,從香樟樹那裡開始尋了三四次之後終於找對了路,由一叢灌木下面來到了這個墓坑旁邊。

他倆一到坑邊,立刻就看見了那滿山滿坡掏出來的洞,立刻發現這是某個仙家的皮祠堂,然後兩人又在旁邊找了一圈,尋到了些褪下來的毛,才確定了這皮祠堂是屬於黃家大仙的。

聯繫我說過的鐵勇結婚一事兒,他們立刻明白了,鐵勇這是被家黃皮子給看上,所以準備成親,也就是俗稱的【大仙嫁女】。

立刻,他們都明白了這事態到底多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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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血剝人皮壽

等我們趕到勝利屯的時候,鐵勇這孫子已經醒了,一開始就嗚嗚渣渣想要打我,只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招呼洪家兄弟一起把這丫狠抽了頓,打完後捆得跟個粽子似的扔在後車板上了事。

大車把我們送到了馬姥姥的房子外面,也不廢話,我們仨把這傢伙一抬就進了屋,馬姥姥正在院子裡抽旱煙,看我們把鐵勇捆成這樣抬進來先是眉頭一皺,但目光落在這丫身上的時候立刻明白了原因:「他這是撩騷了那路仙家,居然弄成這五迷三道的樣兒?」

「不知道!」洪老大搖搖頭:「我猜備不住是惹上黃家大仙了,現在仙家已經選了他當女婿,準備嫁閨女給他!」

「那這還說啥呀!」馬姥姥大吃一驚,吐出口煙:「黃大仙是最拔犟眼子了,既然看上了就只能認命唄。別尋思了,該咋整咋整,收拾著做姑爺去吧!」

「別啊,馬姥姥,這事兒可不能讓他當姑爺去!」我一聽也急了:「您給我想點法子吧,這事兒不能由著那黃大仙搗鼓,要這樣非出事不可——姥姥,鐵勇也是有來底的,不是普通人!」

我怕馬姥姥這齣馬弟子和黃大仙是一路的,路上早就已經想好了,搬出鐵勇是丈海弟子這一條來。

我雖然不知道這究竟對說服馬姥姥有沒有用,但想著這是古時候傳下來的門派,再怎麼也比普通人好些,說不定就願意幫幫忙呢?

馬姥姥一聽我這說法也覺得稀奇,連忙問:「他有什麼來底?」

我把鐵勇的鞋子一脫,露出他十個腳趾指甲蓋上面的符號:「馬姥姥您看,他是丈海一族的傳人弟子,師承的鬼谷子,和陰陽師諸葛家他們也有交情。」

「丈海傳人?」馬姥姥立刻有點坐不住了,湊上來看的時候嘴裡還念叨:「不會吧,真這麼…糟,還真是黏包撕吧了,這一來不是搞著我這堂口不清淨嘛!」

從馬姥姥的緊張表情我立刻就明白這寶押對了,無論這齣馬仙是畏懼忌憚或者相安勿擾,總之不願意引來別的丈海門人或者陰陽諸葛。

我看她心緒頗為不寧,立刻打蛇隨棍繼續遊說:「馬姥姥,所以啊,你還是趕緊想個法子吧!要真鐵勇這孫子出了事,到時候他師父師叔一大幫子找來,再叫上陰陽諸葛家的人,麻煩可就大了,就連我都脫不了關係。」

洪家兄弟一看馬姥姥有些猶豫,也連忙幫腔:「姥姥,您就幫襯下鐵大兄弟吧,他和葉兄弟可都是我家的大恩人啊,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這還真是麻煩事啊!」馬姥姥把煙袋鍋在桌子腿上磕磕,瞇著眼睛顯得很煩心,想了半天這才猶豫著開口:「這樣吧,我幫你們請三太爺、三奶奶上來,到時候你們自己和他們說說,看能不能幫你們——先說好,能請得動、能幫自然好,要是他們不願意幫忙,你們也別墨跡做妖,成不?」

馬姥姥口中的胡三太爺胡三奶奶,那是出馬仙中輩分最高的主,既然能請得到他上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連忙就莫口子答應了,只喊馬姥姥快些請上來再說,同時順便弄了團紅蠟把自己的龍骨重新包在裡面。

為什麼說胡三太爺是出馬仙中輩分最高的呢,這裡還有段典故。

上古時期混沌初開,不少的有靈性的動物集天地精氣,聚日月精華,

修煉成精,有的利於民眾,有的則禍患民眾,時民不聊生,尤其是長白山地區更是眾多。

當時凡人禱告上蒼,結果就讓玉皇大帝知道了,他怒命五雷神君帶領天兵天將到長白山,把眾精靈全部殲滅,當五雷神君到長白山之後剛要發雷,來個漢子說自己是長白山的狐仙,來此為眾精靈求情,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祈請神君饒了眾生靈。

五雷神君言,吾乃奉玉帝鈞旨。

這狐仙說,我願意將這些精靈古怪度化正道,以免讓殺生過多有違天意。

五雷神君聞言覺得有道理,收兵上天回旨,玉帝一聽也覺得狐仙說的有道理,便准奏,又封這狐仙為長白山眾仙之首,統領眾仙,還立下了規矩以便約束這些精靈。

據說,這位狐仙就是後來的胡三太爺。

出馬仙的規矩種類很多,不同的仙有不同的規矩,而這些不同的規矩幾乎都是胡三太爺和長白山的眾位有德行的仙所立下的,這些都是基於玉帝正式立下天條後的若乾年,胡三太爺見這些精靈種類頗多,而玉帝下的規矩有過於籠統,無奈何又增加了許多新的規矩,這樣不同的精靈又有不同的規矩。

總共粗分為正仙條、散仙條、還有鬼仙條,後來把鬼仙也有的堂子也列入散仙條。

而正仙條裡又細分出:胡仙條、黃仙條、常仙條、蟒仙條。

散仙條頗為複雜:鷹、雕、虎、鶴、哈、狼、兔、狸、龜、蝸牛等等;

鬼仙條有:家親冤鬼、外鬼冤魂、尋仇冤魂、難瞑冤魂等等。

在這些仙家裡,胡三太爺對於胡仙約束是最嚴厲的,因為在這些仙家裡,只有胡家才是最有代表性的,也是最正派的,越是正派的越是離正果不遠,所以在這些規矩當中胡家的規矩也就是最大的,其次是黃家和常家。

因為,這兩家是緊緊依附胡家的,這兩家的祖先黃老爺子和常老爺子都是輔助胡三太爺教化東北眾精靈。

我一聽馬姥姥能夠請來胡三太爺,當時就知道這事靠譜了,雖然連排一級的事兒,影響巨大驚動軍團首長親自過問,這還有什麼成不了的?

只要請得動,那就算是成了!

我猜胡三太爺既然地位如此尊崇,那麼請他來的排場肯定小不了,為了趕緊的不耽擱,也就立刻詢問馬姥姥需要什麼東西。

她想了想,拿出張紅紙刷刷刷寫了一溜子的東西,喊我們馬上去準備,收拾妥了之後送到院裡,她自己則先去準備準備再說。

紙上寫的東西不貴,只是零零散散很多,除了三隻大雄公雞之外,就是紅布黃紙、新墨紙硯、黏米香油、燭蠟香果、菜蔬餅點、冰糖肉丸…我和洪家兄弟在屯子裡一通好找,幸好有了他倆幫忙,倒也算快,半個多小時就全部給捋了出來。

我們把東西送進香堂,但馬姥姥並沒有開始上香,而是自己去閣樓上取下來個很大的圓木,木頭上雕著奇怪的花紋,看著像是個古物,拿在手裡的時候並不太重,反倒像是空心的一般。

馬姥姥把圓木擺在仙堂牌山面前,接著就按照順序在爐中起香,祭品各位,隨後又把那三隻雄雞斬斷頭扔在地上,口誦請神咒文——也不知道這香裡面加了什麼東西,整個仙堂很快就變得煙霧瀰漫起來,朦朦朧朧一片混沌,倒真有點神仙下凡的樣子。

隨著唱誦的曲調充溢,我眼中的一切整個開始變得迷離起來,隱隱約約聽得咯咯聲響,圓木像個盒子打開似的裂開條縫,裡面有個軟塌塌的東西鑽了出來,漸漸變得充溢鼓脹,既像個氣球被人充氣,又像是皮影戲正在準備開場…

隨著氣越來越滿,這個東西變得圓滾滾、脹鼓鼓,最後居然一抬腳從這圓木中走了出來,慢慢踱步來到了我們面前——萬萬沒有想到,那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居然不是想像中的個氣球、皮囊或者別的,而是個實實在在的人!

看見這人,我腦子裡頓時咯噔一聲,想起了曾經在書裡看到的個叫【人皮壽】的東西。

人皮壽這東西其實就是人皮,又有個名字叫做【人皮錦衣】或者【皮葫蘆】,說法不一樣,但來路都是一樣的,就是把人皮從身上整個剝下來之後製成的皮肉腔子。

剝人皮說起來簡單,但要想真的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那還是需要些手藝才行的,不然就算剝下來也是千瘡百孔到處縫縫合合,就派不上用場。

舊時下九流中就有一路分支是靠這手藝吃飯的,又叫做【邊刀匠】,他們採用特製的手段和流程來剝皮,可以完完整整把整個人皮從活人身上扒拉下來,絕對不會有損壞的。

按照從人身上下刀的路子,那【邊刀匠】又分為一刀拉、三刀拉、七刀拉等等,主要是因為手藝不同,剝人皮需要開出幾個口子,藉此劃分。

最有本事的一刀拉據說只需要在人的後腦到後肩的位置拉上一尺半的口子,就可以把人皮整個剝下來了,根本不需要像是在腋下開血孔、手腕補氣刀、腳踝添挑路等等,也算是邊刀匠當中的能耐人了。

邊刀匠把皮豬兒捉到之後先是不殺,把人整個用迷藥麻翻了扔進個藥桶泡著,同時還隨時叫人舀藥水從他頭頂淋下來。

藥水去了兩三天之後,這人整個皮膚就被泡大了,打著褶子從身上皺巴疊了起來,就像是人的骨骼肌肉縮小,皮膚自己漲大了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那邊刀匠就會把皮豬兒背朝自己綁在個案板上,然後開始從後腦到脖子這一截動手,算是開活兒了——為了不讓皮豬兒掙扎動彈,所以那皮豬兒是下了藥的,整個人已經昏死過去,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把整張皮都給扒拉下來。

古書記載的扒皮中,那種下藥讓人昏死過去是大多數邊刀匠使用的法子,但是這樣取下來的人皮並不算太薄,而是主要是為了取整張人皮所使的。

有些時候為了特殊的目的,比如說取下薄若蟬翼的人臉皮膚製作人皮面具,那麼就太不合用了,這種時候便要使用另外一種剝皮的方式。

血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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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有請三太爺

血剝前期的準備和普通剝皮方式差不多,區別只是在後期剝皮時候——這時候邊刀匠使用了一種特殊的藥水,讓皮豬兒的身體動彈不得,但是神智卻保持著十分的清醒,能知道自己遭受的是什麼。

你想想,明白知道自己被人剝皮但又動不了,那是多麼讓人恐懼的一件事情?

這個時候,那皮豬兒由於恐懼,所以心臟跳動加快,血液加速,在動手之後傷口裡就會潺潺淌血,加速了皮膚和肌肉的剝離,取下來的人皮勢必會更加纖薄,像是蟬翼一樣。

不過由於人承受恐懼是有個程度的,所以邊刀匠下刀速度一定要快,選擇的皮豬兒一定要身強力壯扛得住恐懼,這樣才能避免才剝一半的時候嚇死,功虧一簣。

剝血豬也是邊刀匠本事高低的評價標準之一。

閒話我們不說,只說那從馬姥姥圓木盒子中出來的人皮壽。

這人皮壽穿過煙瘴迷霧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原本以為是一張死氣沉沉的死人臉,但沒想到一露面就讓我吃了一驚!

因為我面前出現的,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我以為的那種人皮腔子。

那人看起來六七十歲年紀,鶴髮童顏滿臉紅光,一身白色的土布衫子,只是那張臉我不怎麼看得清楚,就像是近視眼去掉眼鏡看人一樣,雖然什麼都活靈活現的,但卻總是看不真切,隔了層霧似的朦朧。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出馬請仙中的穿衣現身?要是這樣的話,那圓木盒子裡就肯定是張人皮了。

普通的仙家來了是靠上馬姥姥的身,也就是俗稱的【出馬起將】;但那些大有本事的仙家就不一樣了,它們已經得道,所以能夠借助一些很普通的東西真正現身人世間,靠的就是一套人皮壽,它們像是穿衣服一樣進入其中,然後施法化成人出現,不過這也要出馬弟子道行夠了才行,不然是萬萬請不來的。

那人來了首先是朝綁在地上的鐵勇打量幾下:「喲,又是這小子?」接著,他隨手把旁邊馬姥姥的煙袋鍋子拿起裝好,吧嗒吧嗒吸了幾口,這才斜著眼睛問:「說吧,怎麼了?」

馬姥姥開始說得很提勁,什麼請三太爺三奶奶的,但這時候顯然有點愣了神,聽到喊猛然撲倒地上,嘴裡一個勁兒的嚷:「恭迎三太爺仙駕尊臨,弟子馬翠花拜見三太爺。」腦袋在地板上砰砰砰的磕頭,激動得一塌糊塗,老臉上眼淚頓時就掛了滿了。

我當時就奇怪了,難道這馬姥姥請三太爺也是第一次,要不幹嗎這樣?

沒想,這還真是。

那三太爺咳咳兩聲,隨手把煙袋鍋子放下:「你供奉我仙家堂口已經很多年了,原本有這仙緣就該見見,只不過我這裡事兒多,也就沒有機會見到面,你也不用太多禮了。」

馬姥姥激動不已,爬起來把眼淚抹了,連說自己沒想到真能請到三太爺降臨,原本按照她的想法,三太爺要是派個人來傳話帶信也就是了,沒想到今天能夠親臨,激動不能自已所以哭了…沒想到三太爺聽了這話,立刻狡黠的笑了起來:「別激動別激動,要說起來第一次來你這仙堂,那還真不是——前些天我不是來過一次了嗎?只不過當時你們三太奶奶非要作妖和我爭個好歹,所以我讓她罷了。」

三太爺那話是對著馬姥姥說的,我們根本不明就裡,以為是啥時候她出馬偶爾請來了三太爺,只是自己不知道——不過目光落在她臉上看也是一臉的迷惑不解,「這、這弟子是想不起來了,還請三太爺明示。」

三太爺朝著地上的鐵勇一指,眼睛一睖:「怎麼,上次這小子被個破玩意迷了,不是你們三奶奶出手弄的嗎?」

鐵勇?迷了?…難道說的是上次倆仙家那事?

這一提,我們四個人瞬間都明白了,上次馬姥姥幫他解撞客的時候出來了倆仙家,我們還以為是仙堂自己亂了勢,誰知道卻是因為三太爺和三奶奶倆來了,所以才能有這本事同時進入馬姥姥身體裡面…上次搶著上身的既然是三太爺和三太奶奶,那麼談話中的內容就值得我們深思了,因為他們話中的意思顯然是知道了某些事兒,所以搶著下來看看,當時我們並沒有猜到是個什麼原因,可是聯繫今天發生的事兒一看,那就算是有七八分著痕了…

看我們漸漸醒悟,那三太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小東西和黃家有緣,所以被黃老太爺的個晚輩給看上了,想要報恩嫁人,事兒也沒瞞著我們。所以上次我和你們三太奶奶也沒驚動誰,就都自己個兒下來試了試路數,先幫著瞅瞅能不能走嫁娶堂仙的路數,不過可惜啊,這一看我們就發現這小子命太硬成不了事兒,回去也就給他家帶信了…」

說到這裡那三太爺緩緩站起來,飄飄忽忽的到香爐旁邊去吸了一口香蠟味兒,這才又回頭繼續: 「今天看這情形,黃家好像還沒放棄,還始終想把他弄成看堂女婿啊!」

聽那三太爺話裡的意思,似乎他對於黃家把鐵勇弄成個什麼嫁娶仙堂的女婿不怎麼贊成,我連忙就把給馬姥姥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提及了我們丈海家族的情況,還有就是二叔和諸葛陰陽家的關係…

說到這裡,三太爺神色瞬間變得凝重了許多,「還有這層關係,那還真是不好辦了!」

「是啊,是啊,請三太爺想想法子,幫幫鐵勇吧!」

我竭盡所能把見過的事給誇大,先說了二叔和諸葛家掌門的關係很好,又提了司馬浩和方城那倆弟子,可著勁塑造了個五好青年,把紅旗插遍全球,插上白宮和克裡姆林宮的重任都扔鐵勇一人身上擔著了——反正這事兒也沒別的人知道,我就愛咋咋地,也沒人能戳穿我不是?

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我嘴上好一通快感,越說越來勁,禿嚕著都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那三太爺開始可能還信了那麼幾分,結果到後面就看出破綻來了,當時就把我的話頭打斷接了過來。

他那兩三句話一問,我立刻有點回答不上了,不過當時我倒也沒怵,只繞個圈子說自己不怎麼記得,把事情蒙混過去,接著改口又回到了請三太爺幫忙的話題上。

三太爺聽我說了這麼大一通,真真假假聽著也不知信沒信,但是意思卻很簡單,就說他和三奶奶對這事兒本身就不是很贊成,所以那會子看完之後商量的意思也是說勸勸黃家把事兒了結了,只不過當時沒有什麼太好的說辭,所以只能是側面勸勸,倒是不好用強——現在不一樣了,雖然說我那話的水分太多,不過既然能提及丈海家和諸葛家的人,這事兒總可以拿出來給他們掂量掂量,也就比較合適直接插手來管了。

三太爺想了想,當時就給我們吩咐了一通,安排好今夜在屯子外面找個地方把這事兒給了結掉,安排叮囑完之後他弄了碗茶加上香油和香灰給鐵勇灌了下去,吩咐道:「喝了這仙茶,他一會兒就不會迷糊了,到時候你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吧,讓他合著你們一塊兒,倒是不必瞞著。」

我們千恩萬謝的把拜別了三太爺,這才告辭出來去準備,才把鐵勇從屋裡抬出來就聽見他孫子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在洪老大肩上扭著身子鬧:「你們幹什麼把我扛著,出什麼事兒了…哎喲,我臉上咋這麼疼?」

朝這孫子一打量,這才看見他已經完全清醒了,眼睛裡那種迷迷瞪瞪的神情不見了,又重新恢復了個二不掛五的臭臉,這時候也才真的感受到了臉上的疼痛。

我們試著把這傢伙放下來,開始解繩子,只不過還不等我們解開完,丫已經捂著肚子叫了起來:「肚子疼,肚子疼!我要拉屎,你們趕緊的!」

順便還罵:「你們太不要臉了,趁著我睡著了作弄我是吧?好小子,給我等著,一會再來收拾你們…」

合著還以為是我們在作妖和丫逗悶子呢!

我們手上加緊,三兩下把這孫子身上的繩子解開,他立刻兔子似的就竄了出去,蹲茅廁裡就是一通劈裡啪啦,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隻把黃疸水都給拉了出來…他在茅廁裡面折騰了半天,這才提著褲子出來,不過沒等和我們說上兩句話又衝了回去!

鐵勇足足用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是把自己給清理通暢,不過最後也是手軟腳軟站不起來了,捂著肚子除了哎喲喲的叫喚沒別的,洪老二去找人要了碗玉米糊糊給他灌下去這才算好點。

和鐵勇這孫子說起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兒,這傢伙倒是能記得起些,只不過記憶中的東西和我們見到的那差別可就大了,總覺得自己像是活在了夢裡,什麼東西都不是那麼真切,到這時候我才和洪家兄弟把話給抖摟出來,有一樁算一樁全給說明白了。

人清醒了就是不一樣,這一說丫立刻了解了自己的遭遇,拍著腦袋連嚷怪不得總覺得有點什麼不對勁,現在才總算是知道怎麼回事兒了——不過看樣子這孫子是沒吃到苦頭,話中的興奮勁兒遠遠超過了膽怯和害怕,把我氣得差點又抽丫一頓。

看鐵勇差不多好些,我們這才按照三太爺的吩咐,到了屯子外面去尋個被廢棄的老屋收拾起來,把晚上的工作給安排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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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仙夜談

我們按照三太爺吩咐,首先把這屋周圍用香灰圍了起來,然後灰外又是香油倒了一圈,圈子上每隔一米就撒上一把黑豆,而我們幾人則是弄了幾隻雞帶著,躲那屋裡不吭氣。

這一回鐵勇出事真是把我給坑得不淺,好不容易在井隊掙得那三瓜倆棗都給埋汰乾淨了,在屋裡等著的時候沒事我就給這孫子算賬,反正有一筆算一筆全部給丫記著,等回去必須給我全部還了——鐵勇滿臉死豬樣,只說要錢沒有肉償可以,還恬著臉問我要不要試試。

我倆滿嘴跑火車的閒扯洪家兄弟也見得多了,根本不管我們,就坐在牆邊從牆縫裡朝外瞅著,時不時給我們扯上兩句閒話,倒是認真的很。

我們找的這個破屋距離屯子不遠,天色漸漸黑了之後就聽見屯子裡吆喝聲傳了過來,什麼狗蛋驢剩回家吃飯之類的,我合計這黃大仙就算來也該是夜裡的事兒了,乾脆就和他們商量回去弄點玉米粑粑來填肚子。

我們正在商量,突然聽見外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連忙從牆縫朝外一瞅,居然看見外面蹲坐了無數的黃皮子,每一隻都像狗似的坐在外面動也不動,把我們這破屋牢牢圍了起來。

我們心中一激靈,全部都從地上站了起來,靠著牆抓著手裡的刀,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沒想到不等天黑,這些東西已經來了。

我們守在屋裡不敢出去,那些黃皮子也在外面不進來,兩邊就這麼對峙著,誰都沒動,眼看著過了半個多小時以後,外面的黃皮子圈突然潮水般的分開兩邊,先是七八隻狗那麼大的雄壯黃皮子鑽了進來,站在圈子的最前面,跟著又出現了三隻老兔子,身上馱著個灰白毛皮的老黃皮子從外面慢吞吞磨了進來,藏在大黃皮子的身後。

正主兒到了!

我原以為這些東西要按照小說裡的法子,給我們來個什麼先禮後兵,不過事實卻不是這樣,那些老黃皮子到了之後,突然有四隻大黃皮子站了起來,在圈子裡擺頭晃腦袋的開始動彈,就像是在跳舞一般!

「這是什麼意思?」我瞪大眼睛瞅著,隨口問身後的洪家兄弟:「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我話說完,身後驟然傳來啪嗒一聲,我連忙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洪家兄弟全部摔倒在了地上,突突突口裡吐著白沫子抽搐,就像羊癲瘋犯了一般——

「不好!」我連忙招呼鐵勇:「他們這是被迷了,趕緊搭手把捆起來。」

被黃皮子迷的人一開始正在被上身,自己的意識和黃皮子在較勁,所以這時候算是比較好收拾的,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抗能力,我和鐵勇三下五除二就把洪家兄弟綁了起來,等到我們收拾好的時候他倆倒是醒了,眼神也變了樣,不過這時候手腳都綁得結實,我倒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再從牆縫朝外瞅去,那四隻黃皮子中的兩隻動作和原來差不多一致,並沒有太大的改變,應該是上了洪家兩兄弟身的那倆,雖然上身之後動不了,但是畢竟上身成功了;另外兩隻就不一樣了,動作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隨著動作嘴角還不住甩出口水,看來是正在拼命發力,理論上就該是正在試圖上我和鐵勇身子的黃皮子。

我有龍骨項鍊附身自然是不怕,鐵勇這傢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猜和三太爺那碗加了香油的茶水脫不了關系,算是加持了個三太爺防禦系統,把這黃皮子的能力隔斷了。

倆黃皮子多折騰一會自己都受不了了,把自己噗通摔在了地上,死狗似的大口大口喘息,看來是完全放棄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個嬌滴滴的女聲叫鐵勇,「鐵勇,鐵勇,你在哪裡啊?」這聲音千嬌百媚,我從牆縫望出去根本見不到人,但就算是這樣,光是從那聲音裡也覺得是個大美人,當時心中一動連忙把鐵勇給拽住了。

不過我這一拽似乎有點多餘,這丫看樣子根本沒有出去的心思,他瞇著眼睛想了半天,這才對外面開口,「小黃,我們倆的事兒就別說了吧!畢竟你我不同,也不能在一起,我們的生活有太多無奈,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力去改變,更糟的是,我們就算改變都是徒然的…在這個紛擾的世俗世界裡,能夠學會用一顆平常的心去對待周圍的一切,也是一種境界!」

這席話聽得我耳熟無比,仔細一想才知道來至他媽的某部電影,沒想到鐵勇把這話也能拿出來忽悠黃皮子,這還不算,丫說這話的時候情深意切,簡直有點心懷天下情意綿綿的感覺了…難道,被黃皮子迷一次之後可以改變智商?這我說不准了。

外面那女聲聽鐵勇這麼一說,開始一愣,跟著就放聲開始大哭起來,哭得那是梨花帶雨雨愁煙恨,三隻老黃皮子立刻吱吱叫了幾聲,整個黃皮子群頓時動了起來,一點點朝著前面挪動…

我一看,連忙偷偷摸摸從門邊伸手出去把那火圈給點燃了。

火苗子一竄,黃皮子群頓時嚇了一跳,撲棱著就朝後退了幾步。

這時候又聽那老黃皮子嘴裡發出急促的叫聲,像是正在催促它們,我跟著就把幾隻雞從窗戶裡扔了出去。

雞一落進這黃皮子群,裡面頓時炸窩,一大堆黃皮子朝雞撲了過去開始搶,搞得是雞毛鴨血的滿天飛,那幾隻老黃皮子就算嘴裡依舊吱吱叫個不停,可是大部分的黃皮子都湧了過來搶雞吃,那裡還聽得進去?

就算有幾隻大黃皮子聽著使喚,但血腥味一濃,它們也忍不住了,一轉頭就衝過去加入了吃雞的行列,最後就連那倆在擺動迷人的大黃皮子也受不住了…

好了,火圈也點了,這雞也扔了,接下來鐵勇可犯愁了,湊我身邊就問一會雞吃完了又怎麼辦?

我其實心裡也沒底,但在這孫子面前我從來不認慫,立刻擺出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叫丫別慌,說是萬事有哥們在前面扛著。

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呢,已經聽見了洪家兄弟吚吚嗚嗚的叫了起來,這才想起上身他倆的黃皮子已經吃雞去了,這才連忙把他倆的繩子解開。

倆兄弟站起來的時候一副愣不拉幾的模樣,顯然不知發生了啥事,我三兩句話就把這事給說道清楚了。

洪家兄弟一聽當時火就冒了起來,更加上鐵勇在旁邊嗚嗚渣渣說三老黃皮子又在下命令,當時兩兄弟就把獵槍給弄了下來,發狠說準備把這三黃皮子給轟了。

我一聽嚇了一跳,趕緊攔著說還沒到這時候,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勸住——你要真是把這三老東西給轟了,到時候洪家的事兒可就真攤大了!

眼看著那黃皮子把雞已經全部吃完,又重新把破屋圍成了圈子準備衝進來,這時候我們的好運氣開始降臨…就在火圈差不多幾乎要熄滅的時候,外面突然嗖嗖嗖刮起了冷風,然後看見夜色中有兩個黑影出現在了黃皮子後面。

那兩黑影一出現,頓時整個黃皮子圈都躁動起來,紛紛伏在了地上,低聲嗚嗚叫著不敢抬頭;那三個老黃皮子也從這兔子身上下來,朝著黑影迎了上去。

三太爺終於趕著時間回去,說服了三太奶奶之後把她一起拉著來了!

有了這三太爺三太奶奶出面,整個事情頓時就簡單了,我們從牆縫裡朝外看去,跟著那兩個黑影和三個黃皮子之間,不多會子又出現了幾個別的黑影,但都是朦朦朧朧像是霧氣一樣。

他們湊在一堆開會似的說了半天話,最後轟然消散,只剩下了那三個老黃皮子和三太爺、三太奶奶留在黃皮子群的後面。

老黃皮子吱吱幾聲,圈子裡所有的黃皮子都開始調頭離開,全部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了一隻小黃皮子還留著。

這時候火圈熄滅,外面的光線暗淡看不清楚,但我卻仍能夠感覺到這就是鐵勇從陷坑中救出來的哪隻小東西,難道,她就是準備嫁給鐵勇的黃皮子?

老黃皮子又叫了幾聲,像是催促又像是在下命令,甚至還有些威脅的味道,這時候那小黃皮子才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朝著荒野走去,走不了幾步又回頭朝我們這破屋看看,似乎還戀戀不捨不願離去的模樣。

「唉,這真是…」我本想感嘆兩句,沒想剛一開口,旁邊鐵勇哧溜就衝了出去,站在屋外開始拼命的揮手,嘴裡大聲叫著:「再見了,再見了!要是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會有機會的!」

「媽的!」我一驚,跟著就和洪家兄弟都衝了出去,站在鐵勇守著,生怕有點什麼變故發生,接著就看那小黃皮子猛然站定,轉過頭來盯著鐵勇,眼中分明有點晶瑩閃過,像是流淚了一樣。

我驚詫之極的轉過頭去,這才發現鐵勇臉上也有兩行淚水滑落,不知道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開心!

他臉上掛著笑,但是淚水肆意而湧…

他用力的揮揮手,那小黃皮子突然人立而起,朝著天上的明月長長的嘶叫起來,接著那三隻老黃皮子也跟著開始嘶鳴,片刻之後,荒野中轉而傳來了無數黃皮子的嘶叫相和,聲幽曲怨,沿著這東北平原的一馬平川肆意蔓延,響徹天際…月色隨之顫慄,晃動不已!

「噗通!」鐵勇驟然摔倒在地,暈厥過去!

我和洪家兄弟大驚失色,連忙把鐵勇這孫子扶著,不過跟著就聽見了三太爺的聲音:「沒事,他只是睡著罷了。唉,這份禮可是大得很啊,你們好好收著吧…」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淡,我回頭看的時候他倆已經不見了,只留下最後一句話在荒甸子的風中飄蕩,隱隱約約:「…從此以後,這小傢伙再也不會被任何仙家或者鬼祟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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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拉起虎皮扯大鼓

月光下,遠處是縱橫起伏的北大荒草甸子,被夏季雨水滋潤下生長出無盡墨綠的一片,充盈而肥沃的土壤綴滿星星點點的黃紅果實,繁星漫天,皓月下的山川景物都彷彿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灰霧。

只有淚水在無盡流淌,分不清究竟為了誰…我陪鐵勇坐在月色下整整幾個小時,他始終都沒有說一個字,直到天亮才長長的嘆息一聲,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返回勝利屯去了。

事情結束之後,我和鐵勇跟著回到了勝利屯,來不及吃飯就去找馬姥姥,想要當面請出胡三太爺道謝——因為上次的事兒,她很清楚看見了胡三太爺的態度,所以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隨後施法起堂。

不過這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胡三太爺並沒有來,只不過派了個仙家上馬姥姥的身來見面,告訴我們黃家現在已經百分百打消了嫁女給鐵勇的念頭,他可以放寬心;同時還告訴我們,黃家按照三太爺的意思從那古墓中遷移出來了,現在到了草甸子更深處居住,讓我們別去找了。

一句話,水清撇魚溜子盡,嘛來扯都沒了!

我們在馬姥姥家才把事兒辦妥,那洪家兄弟已經過來了,說是準備了盆疙瘩湯和玉米貼貼,招呼我倆過去吃飯,我們謝過馬姥姥之後跟著就趕了過去。

疙瘩湯的味兒很正,吃得我心情好不舒暢,和洪家兄弟都是有說有笑是點兒都沒含糊,才發生的黃皮子那檔事兒顯然沒在我們仨心中留下任何陰影,但鐵勇這孫子就不成了,才喝了半碗就擱下了碗,說是沒胃口,不過一眼就被我看了個通透…

得,看來這丫是確實沒放開,那心中還藏著事兒呢,非得哥們出馬開導開導才成!

吃完飯後,要是按照以前的情況,我倆那肯定是留洪家睡了,反正晚個一天半天的回去也沒人敢說話,不過今天鐵勇卻想要趕回井場。

我看這心結不解不行,乾乾脆脆就答應了,和洪老大一說,他倆沒二話就出去把馬車給備上了。

夜風吹拂,洪家兄弟在前面趕著車,我和鐵勇靠著車廂板坐著,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先開口。

走了一路,鐵勇實在是熬不住了,這才咳嗽一聲:「葉子,我不…我不想待了。」

「不想待?」我一下沒聽明白:「不想待嘛?不想待你下去攆車軲轆跑啊,像稀罕你坐我旁邊似的?」

「不是不是。」鐵勇連忙解釋:「我不是不想待車上,是我不想待在這…」

他伸手朝著那夜色下的草甸子北大荒一指:「不想待在這裡了。」

前面的洪老大聽見聲回來插一句:「幹嘛呢?咱們這旮旯那不行了,咋就把你給得罪了?還想那破事呢?」

洪老二也幫腔:「對啊,你這事兒有三太爺出面,得瑟張鬥都成,還嫌乎啥不自在啊?」

「去,去去去,你倆不明白了吧,人鐵勇是離開這傷心地呢,和你們說那檔哪兒能歸一碼?」

我幫鐵勇把話說明白,轉過頭去努力開涮:「是吧勇子,哥們這知心姐姐可算是知冷知熱吧?心靈有啥流血、淌眼淚、憶苦思甜的事兒儘管招呼,別的做不了,幫忙撫平個傷口,擦乾個淚珠子的總是還成!」

「去你的葉子,說你是一天生天養的禍害都屈才了,還給我裝人民跟前的小衛士呢?」鐵勇猜也看出了我的意思,

大大方方承認:「哥們這不傷心失意,是準備換個地兒東山再起,知道不?這地兒風水不利哥們我,那就得換,人啦,有時候這栽面的事兒不認還不成,老天算盤珠子都打好了,叫我哪兒講理去?」

「早這麼說不就結了?」我興奮的伸手朝他肩上一拍:「現在這年頭,講得是誰能打架,誰敢玩命,誰手黑誰就有份兒,然後能拍著婆子…說吧,準備怎麼換換,哥們就算捨身取義也得有個知情權不是?」

鐵勇一聽我的話,立刻不依了:「幹嘛幹嘛?我自己的事兒自己扛著,你可別跟我攙和——這一個月三十九塊八的工資,還是光拿錢不幹活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去,你跟我折騰什麼,傻啊你?」

我們參加井隊的時候,大慶已經過了【寧願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艱苦時期,在別人眼裡這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鐵飯碗,更不要說我倆還不怎麼有事兒做…

不過別人怎麼看我不管,鐵勇這孫子但凡想把哥們儿給拋了出去單練,那就不成!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的臉色已經直接沉了下來:「我呸!勇子,你聽聽你這話,是他媽人說的嗎?哥們可警告你,少給我衝大個兒扮高尚,老子不吃你這套!」

鐵勇苦笑一聲:「我扮什麼扮?出去以後要單位不收部隊不要的,屁出路沒有,說不定就得回陝北討飯去,你說你攙和我有啥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我不知道,只知道這事兒少了我不成!」我口氣稍稍緩和一點,語重心長:「鐵勇啊,你說咱倆這鐵瓷是怎麼套上的,這麼多年你拔份倒爐子的事兒做不少,但哪一件少了我?五六年剛見你的時候就來事兒,爬煙囪鑽垃圾箱,往機關的豬圈裡撒圖釘,這種事你沒少幹吧?對了,有一次你規規矩矩守著爐子燒開水,大傢伙還納悶呢,心說這孩子今天怎麼學好啦?居然學會幹活兒了,結果怎麼樣?水一開你拎起壺就澆花兒去了…你說你這些壞事哪一件少的了我,沒我早被你爸打死了!」

說到當年鐵勇也笑了:「我記得挨訓的時候你從窗戶外支招的,叫我硬把這事兒推王主任他家老三頭上,說那孫子告訴我說這燒開的水澆花不長蟲子…」

「對啊,就這意思,哥們我從窗戶外面都能把你救了!」我再接再厲:「咱們也不能總翻歷史舊賬,誰也不能要求一個六歲的孩子就像毛主席的好戰士雷鋒那樣淨做好事,你丫要是六歲就能像雷鋒同志那樣給災區人民寄錢,那這錢的來路肯定就成問題了,不是偷你爸的就是偷你媽的…關鍵是後面哥們杵著呢,所以你才沒有掉進罪惡的深淵,還能蹦躂。」

洪家兄弟在前面笑得前俯後仰:「你倆可真夠壞的。」

鐵勇笑:「當然了,打架是我們的專業。我們還是挺敬業的,業餘時間我們聽聽音樂,看看書,讓黨和人民在鬥爭中考驗我們…別聽葉子這孫子胡扯,那些壞招可都是他琢磨出來的。」

「呸!哥們是救你好吧?要這麼說,我就得把自己心掏出來給你們瞅瞅了,那一顆紅心照日月的,甭提多耀眼了!」

我接著自己的話頭朝下繼續:「我這可是想過了,你走了沒啥,但走了以後怎麼辦啊?要是因為沒有我而深陷泥潭不能自拔,那你說,等我臨死的時候得多悔恨啊?到時候你叫我怎麼告訴子孫後代我的英勇事蹟,說那句『我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鐵勇這孫子的解放而鬥爭』的時候,加上句可惜少了一半的尾巴?」

所有人一起大笑,鐵勇笑完之後跟著罵:「就你孫子那樣,還解放我呢,你不讓哥們替你背黑鍋就不錯了。」

「管誰背誰黑鍋呢,反正都沒少到哪兒去!」我重新在鐵勇肩上一拍,斬釘截鐵:「反正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你走我走,咱倆哥們誰也離不了誰。」

「但是?」鐵勇還猶豫,「咱倆都走了的話,怪可惜的!」

「可惜什麼?」我立刻表示出滿臉的不屑:「你要是覺得可惜,那明兒你把屯子裡收破爛那老張頭叫上,轉手把這六十米高的井架賣了,賺上一小筆?就這三十九塊八,哥們還真瞧不上眼——說正經的,你有嘛打算?到底是要離開這井隊,還是咱倆只是離開這塊地界?」

我這話一提到點上,車上幾個人頓時都不說話了,齊刷刷目光落在了鐵勇身上,但沒想到這孫子立刻舉手投降:「沒打算,真沒打算,我這就是一說…」

「嘛?」三張嘴一起叫了起來:「沒打算是個什麼來路?」

鐵勇嘿嘿苦笑:「我這不剛提個頭嘛,啥都還沒想過,只是說想換個地界而已…葉子,這事兒你看怎麼辦都成,咱倆要不找呂隊長說說,換個隊先待著,等有了出路再說?」

他想了想又補充:「要不,咱們就直接回四九城待著去?」

果然,鐵勇這單細胞生物如我所料根本沒想好出處,只不過是單純因為受了刺激,所以才准備離開,我體會了一下這孫子的感受,然後一拍腦袋:「你要這麼說,那我有個主意了。咱倆在井場上待了這多半年,不是還都沒休假嗎?回去找呂隊長說說,先把這假休了再說。」

鐵勇懷疑:「他能放咱倆回去,這段時間不是說忙著的嗎?」

我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在洪老大肩頭一拍:「洪大哥,這事兒可就靠你了——今兒你們都就住我倆屋裡,明天找呂隊長嘮嘮去?」

「嘮嗑啊?」洪老大沒反應過來:「幫你們說說這事兒還是咋地?」

他哼哼兩聲:「他敢不依!到時候我直接帶人把路給刨了,讓整井隊沒飯吃。」

「別啊,你這麼可就太過了,」我一聽洪老大的話就是招事的,連忙循循誘導:「要按你說法辦了,他就算答應了我倆的休假,那背後還不得使壞啊,到時候還是落我頭上,沒個好——你聽我的,這樣說啊:咱那井隊不是去年光出事嘛,亂七八糟嗚嗚渣渣的一大堆,搞得都沒人敢來幹活了,我和勇子為了隊上的平靜安寧,所以求了馬姥姥,具體過程你就別說了,只說咱倆拼上命終於把這事兒給辦妥了,隊上從此風平浪靜沒了後患。至於說咱倆,現在身心疲憊遍體鱗傷,得找個地兒調養調養…」

洪老大一聽我的話就明白了:「這法子好,老鼻子在理了!三太爺說你們隊上沒事了,本來也是衝著你倆的面子,算不上是扯虎皮,呂隊長哪不得給你倆獎勵獎勵啥的呀?行了,我今兒就留你們屋了,明兒一早就和他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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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山玉佩的下落

事情很順利,呂隊長雖然說沒從經濟上給我倆什麼獎勵,但是口頭表揚還是給予了不少,他倒是沒忘這井隊上的吃喝拉撒,當著洪家兄弟的面把臨時採購的事兒給安排好了,這才大筆一揮,開開心心給了我倆兩個月的假。

我和鐵勇先到勝利屯去待了兩天,也算是為這短暫的離別告了個假,洪家人對我們一如既往的熱情,肥豬沒得殺,但那別的東西收拾了一大堆給我倆辭行,連著兩天老酒把我們給灌得啊,那叫一個帶勁兒。

井隊交通車很快到了回去拉東西的時候,我倆也就跟車來到了大慶,開始的時候想得很明白,可真到了以後我倆倒不知道該幹嘛了,想了半天,我才提議反正多半年不見了,先去郵電局給二叔、卓越他們挨個去一電話報個好,然後再回四九城一趟,禍害了家裡人這麼多年,這次怎麼也得弄點東西回去盡盡孝心才是。

鐵勇聽我的說法倒也沒意見,對他來說只要離開那荒甸子就成,別的事兒都落我身上了,到時候要待的無聊直接找我發牢騷就行,其他都不用過腦子。我一聽這話就樂了,一邊數落一邊帶著他去了個郵局,摸個小本出來開始繳費打長途。

二叔那邊電話打通沒多大事,他還是老樣子身體不好,只不過說胖了一圈,末了之後叮囑又叮囑我倆千萬別把我爸的事兒給忘了,還是得把那三塊玉佩的下落找到再說——我也不知道鬼眼張那裡到底找沒找到消息,此事不敢提,只能就支支吾吾的應了,然後又安慰他老人家說我們在努力,然後讓鐵勇把洪家兄弟送我們的野味包了個包裹給他寄過去嚐鮮。

第一通電話不痛不癢,但是第二個電話找鬼眼張就完全不一樣了,他一聽出我倆的聲音,立刻興奮不已的告訴我們,這玉佩的下落他已經找到頭緒了。

按照鬼眼張的消息,那玉佩雖然拆成了三塊,但並不是都淹沒在了茫茫人世間,其中一塊早已經出世被人找到。這塊玉佩十來年前在英國個拍賣會出現,當時被冠以\'長生佩\'的名字起拍,說是玉佩裡藏著長生不老的秘密雲雲,後來被個神秘人以高價買走,下落就此消失。

鬼眼張輾轉找到了當時那玉佩的照片,然後從自己得到的文獻中推測,這塊玉佩應該是趙高帶在身上,後來進宮被殺落入子嬰手中那塊,所以在文獻中有了記錄,要不然憑老毛子那點本事,怎麼可能知道三山玉佩和長生的關係?

第一點順理成章,後面就簡單了:

當年趙高得到了整個玉佩之後,當時自以為天命所歸得瑟得不行,帶著就去朝拜子嬰去了,想要請他登基一起尋找對付外面起義軍的法子。不過這傢伙沒有想到的是,外面那劉邦項羽雖然打得稀裡嘩啦差點整個攻進咸陽,可這子嬰最痛恨的還不是他們,始終是他這獨攬大權的死閹人,不殺不足以洩憤,見他既然單獨來了那還管得了那麼多,手下早已準備好的宦官韓談咔嚓一刀就把這孫子給宰了。

既然殺了這孫子,玉佩就落在了子嬰手上,當時那徐福回來的事兒也不算是太過隱秘,所以很快就被子嬰知道了詳情,但由於劉邦當時已經把整個秦川包圍,根本沒能力派兵去追捕徐福和丈海四將,所以只能收藏起來了事。

玉佩落入子嬰手上,

繼而到了項羽手中,然後又輾轉漢、晉、南北朝、隋唐五代,一直延續最後,始終掌握在當權一脈的手中。後來的皇帝們並沒有放棄尋找龍屍的下落,不過因為年代隔得太久遠了,很多也把這只當成了傳說並未太過下力,玉佩也就被收藏在皇宮中,一直到清末被慈禧太后帶進了墓中才算了事。

原本說帶進墓裡,這玉佩就該消失了,可那知道老天偏偏不給這玉佩個沉寂的機會,一個不留神軍閥孫殿英就打起了慈禧墓的主意,非但把她從墓穴中拖了出來,那玉佩也因此就重新流落到了外面。

從此以後,這玉佩在外面也不知倒了幾次手,最後出現在的就是英國拍賣會上,然後被人給買走了。

既然知道這玉佩是被人買走了,那就總會有個出處,雖然現在我一時半會找不到,可保不齊後面就有機會了,所以聽到這消息我和鐵勇還是很興奮,接著,鬼眼張又拋出顆重磅炸彈,說是自己從古文獻中找到了關於第二塊玉佩的下落!

第二塊玉佩找到的機會很偶然,就連鬼眼張自己都沒想到,他說當時那消息出現的面前的時候,只覺得是黑暗中有人劃亮了一根火柴,嗤一聲就把自己給震了。

來處很簡單,這是從個明器中得來的!

下面就是鬼眼張從明器來歷、歷史文獻、人物關係等等東西當中推出來的,第二塊玉佩的經歷和去向…

當年那趙高把玉佩三分之後,雖然帶了一塊在身上,但是另外兩塊也並沒有收在一處,其中一塊交給了自己的弟弟趙成收藏,另一塊則是藏在了密室之中。

說到了這裡,我正等著鬼眼張繼續,誰知道他話題一轉,突然提到了個歷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甘羅,問我倆對他知道多少…

說起甘羅,恐怕大家都不陌生,這丫是戰國時代著名大臣甘茂之孫,從小聰明過人,是著名的少年政治家。小小年紀拜入秦國丞相呂不韋門下,做其才客。後來十二歲的時候,憑自己的智慧周旋於王侯之間,並且不費一兵一卒使秦國得到十六座座城池,被親王嬴政官封上卿,這在中國歷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不過這甘羅在歷史上也有個很神秘的地方,那就是任何史書典籍裡只有他出生的記錄,而對於他死亡卻含糊其辭,只說\'少年早天\',就連具體的時間都沒提一句,實在很讓人費解——按照常理,一般來若是後面出名的人,對於死亡時間都有很詳細的記錄和時間,最多說關乎出生有所不清,可是這甘羅卻是反的,他出生的時候因為甘茂的關係已經有了詳細記錄,後來越發出名官拜上卿,沒想到反而失去了所有記載,這豈不奇哉怪哉嗎?

我和鐵勇的反應顯然在鬼眼張的預料之中,但就是什麼都不說,直到確定我倆啞口無言之後才把關乎於甘羅不為人知的一面講述了出來,當然,這又是另一項在他預料之中的東西——我和鐵勇大吃一驚,差點把那電話給扔了。

甘羅其實並沒有死亡,而是假以死亡為名藏了起來!

這一切的原因,盡系在那丈海創始人徐福的身上,雖然他自己無法丈海,可是對於這齣海尋龍卻極為重視,不但考慮到了尋到真龍,煉成丹藥後的一切,甚至就連自己無法達成此事,需要找個繼承人的事兒都算了進去。

簡單說起來,就是徐福在拜見秦始皇之前已經早早尋到了甘羅,並且使用手腕把他收錄於門牆之內,成為了自己唯一的弟子。在甘羅成為他弟子之後,先是詐病在床,後來推說不過就稱之為\'已天\',卻又都無法明言時間原因,至此終於造成了這一切!

當然,徐福究竟是怎麼把甘羅收服的,現在已經不可考了,只能知道的是他甘願留在徐福身邊之後,隱姓埋名,斷絕聯繫,一直陪著他進行了數次出海,直到最後與徐福一同回到咸陽,遭遇趙高追捕之後才斷然分開。

分開的原因很簡單,徐福要他留在咸陽,伺機把那三山玉佩找回,然後再出海去與之匯合,前往那藏龍之地丈海,尋迴龍屍骨骸,煉製不死藥,而他也正是如此所為,在趙高被子嬰斬殺之後、抄家之前,他就趕到了趙高密室,將那藏於其中的玉佩之一取到了手中。

在取得玉佩之後,甘羅去尋找第三塊玉佩的時候卻失敗了,因為趙成慘被子嬰抄家滅三族,士兵眾多,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等到之後再去尋找的時候卻發現那最後的玉佩不知去了那裡…

既然第三塊玉佩無望,甘羅又把目標重新投到了第一塊玉佩上,他先是改名換姓加入了項羽的軍隊,然後藉著自己的聰明和才智,逐漸取得了虞姬之兄、項羽之將虞子期的信任,最後成為幕僚一直藏在其後出謀劃策。

虞子期雖然深得項羽信任,可是那玉佩落在項羽手中也是極難取回,甘羅就這樣一直耽擱了下去,直到楚漢爭霸的末期,項羽兵敗,他便建議虞子期帶兵回到楚國舊地糾集軍隊,名義上是帶兵以援霸王,其實是躲過項羽最後滅亡之戰,為自己後面的計劃做準備。

甘羅沒有算錯!

虞子期才回到楚地不久,甚至還來不及把軍隊招募成型,那項羽兵敗自刎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倉皇之下甘羅便建議他駕船出海建立忠於楚王的勢力,以抗西漢,這種情況下的虞子期很快就被說服,然後依計而行。

出海之前,甘羅這才把自己的事蹟寫成了書卷,交由手下送給了兒子甘彌、甘貿,並且吩咐他們留在中土尋找那不知所踪的第三塊玉佩。兩個兒子依照他所言留了下來,但可惜的是始終沒有找到玉佩的下落,在臨終之前,兩兄弟把這段歷史刻在了石碑之上,各自帶進了自己的墓中。

當然,鬼眼張給我們所說的這段故事,都是自己推測出來的,和真正的歷史多少有些差別,而這一切推測的基礎,便是從甘貿墳中所得到的那一塊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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