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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搬家



“小勇說的是!妹妹若是能搬來最好不過了!姐姐守著這空蕩蕩的大院子,早就已經寂寥夠了。”

白素蓮高興地連忙起身拉住了若水的手,言辭之間頗為真誠,哪知後者神色為難,早已面露婉拒之意。

這下子白素蓮也顧不得對方冷淡疏離的態度了,忙道。

“妹妹可是擔心家中長者?一並都搬來也可以的!姐姐這裡院子大得很,再多個十口八口人都住的開!”

本意就想搬來縣城住,哪知突遭橫禍未能成行,誰想此番這麼一折騰,竟然歪打正著的還有機會再搬過來,一時之間若水都有些意動了。

白素蓮見若水神色已有松動之意,欣喜非常,唯恐她思量過多又會生出變故,急忙再接再厲的許下好處。

“姐姐也沒有別的意思,更決計不是為了省下雇用伙計的投入,只是因著之前的恩惠,想著有機會定要報恩的~既然妹妹一時沒辦法找到新住處,就委屈些現住在姐姐這裡可好?”

話說到這裡,已經帶了些懇求的意思了。若水本就不覺得自己之前幫過人家多少,只是因著互利互惠的理由才出手,自己甚至在分紅時還拿了大頭,現在見了人家千恩萬謝,口口聲聲皆是要報恩,便覺得萬分的不好意思了。

她思索片刻,暗暗嘆了一口氣。

罷了~且先住下來,再怎麼說干娘的病是最重要的,大不了月底分錢的時候少拿些,只求得了心安便好。

她是已經打算將自己早市的攤位棄了的,不然每晚歇在人家那裡,白日裡卻出去做自己的生意,雖說一個是小攤位,一個是大作坊,但畢竟都是做點心的,同行即是仇家,吃喝拉撒睡都在人家那裡,回頭卻要搶人家的買賣。若水是精明,但不是下作,此等無恥之事她也是做不出的。

想到這裡,她便不再糾結,只迎著白素蓮殷切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後者見狀萬分的欣喜,連生意都不做了,直要多騰出些工夫來把幾處客房好好打理一番,以便若水能夠盡早搬過來。

白素蓮心裡所想簡單之極,就是如她之前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報恩而已。但是她卻沒有想到,自己心存善念竟能換來巨大的榮耀。若水所能帶來的,遠遠要比她能付出的要多得多。

……

在將那破舊小院關門落鎖之時,她扶著那扇掉漆的木門,鼻子一酸,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這裡雖不是她重生的地方,卻也算得上是這一世的家了。除去最開始稀裡糊塗被馬追到狼狽墜崖的那段不算,自打她清醒起,就一直生活在這一方天地中,與干娘相依為命。

她知道,如今這院門一鎖,恐怕就再難復返了。自己那一段艱難的適應與彷徨,終將會被一同鎖在這裡,從此只能存在於記憶當中。

不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她蕭若水上一世已經是被活活窩囊死了,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是絕對不會再讓老天看了笑話的!

一想起身後便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天地,若水心中豪氣頓起。她偷偷拭去幾乎已經要滾落下來的淚水,深吸幾口氣,猛地回過神來,衝著早已等在馬車上的老老小小一聲嬌喝。

“我們出發!”

就這樣,蕭若水帶著一家老小,在短短的幾日內就搬進了花點坊。

白素蓮自然是樂得恩人能夠給她這個報恩的機會,所以面對若水一進門便例行斤斤計較的月底如何分紅之事,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恐怕自己占了幾成都沒往心裡去,直張羅著烹茶鋪床,收拾細軟,面對若水的喋喋不休,根本就是只有“好好好是是是”的敷衍。

說到最後就連若水自己都覺得沒啥意思,只能悻悻地住了嘴。好歹乍一搬遷,零零碎碎且需要細細整理著,店鋪的事恐怕也無暇插手,那便等一切收拾妥當了,再好好地擬個協議簽了便是。

可誰知,她這邊協議還沒徹底擬好,便已經出了亟待解決的么蛾子。

這一日,好不容易將家中所帶的瑣碎器具都一一擺置整齊了,若水得了空便在院中煎藥。這原本是小勇的活計,她見小勇這幾日整天忙前忙後不得空閑,心疼他小小年紀便要操持家事,便堅持著塞了他幾枚銅錢放他上街玩去了。

可是這火才剛剛點起來,外院就隱隱傳來了數聲喧嘩。若水當即心頭一緊,眉頭緊顰,側耳細聽。

這裡可是內宅,花點坊可是要穿過一片院子,再經過灶房,才能進到外廳裡去,若是聲音都能傳到這裡來,想必外面早就已經吵的不成樣子了。

離著太遠到底是聽不真切,若水沉吟片刻,決定還是不能袖手旁觀,便熄了爐火,匆匆朝外廳趕去。

只剛剛經過灶房,還未掀開連接外廳的那處簾子,就聽得“咣”地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女子的尖聲驚叫。若水心中徒然一緊,腳下加快了速度,一把便將簾子扯向了身後。

只見一群身穿深灰色短打的壯年男子,零零散散的站在大廳中,手中無不拿著各種棍棒,這裡戳戳那裡捅捅,將顧客都嚇得跑了個精光,他們卻是各個神色輕佻滿身的煞氣絲毫不加掩飾。為首的一個雖是兩手空空,但是臉上那道從眉心利落劃至下巴的長疤,簡直完全就是一副反派小頭目的標准面相。

不消說,一眼便能看得出,這是一群故意來鬧事的。

心中掛念著擔心白素蓮是否吃了虧,若水一時間倒沒想著如何害怕,連一絲遲疑都不曾有過,便疾步衝了進來。

“大哥!白姐姐!”

進來了才發現,白素蓮被一個彪形大漢緊摟著腰肢,任憑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而她心心念念想要撲過去的地方,高大壯正趴在那裡,被另一個大漢踩住了後心,牢牢地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遍地狼藉,木頭碎片到處都是,想來剛剛那聲巨響便是他們將桌子砸碎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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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栽贓陷害


“妹子!快跑!”

“妹妹!別過來!”

若水的一聲驚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素蓮和高大壯見了她皆是滿臉的驚恐,不約而同地喊著讓她快走。然而對方也不是吃素的,那領頭人向自己手下使了個眼色,沒等若水作何反應,就已經將她的退路徹底封死了。

不過若水也並沒有想著落跑,一家人都落到了歹人的手裡,她是斷斷做不出臨陣脫逃的事情來的。

她是不信,光天化日之下,賊人必不敢明目張膽的擄人鬧事。

“比起這個,你這小娘子可是更加讓人愛不釋手啊~到底是嫁做人婦了,不如那未出閣的鮮嫩~”

最先發話的是那個攬著白素蓮的男子,他尖嘴猴腮,長就了一雙小眼吊梢眉,盯著若水面露淫邪之色,口出之言更是污穢不堪。

感覺自己都要被那賊人露骨的目光扒光了,若水又羞又憤,憤而質問道。

“你們是何人?緣何無故砸我花點坊?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哈哈——在這湘南縣的地界上,我家老爺就是……”

“白痴!住嘴!”

那“吊梢眉”正欲待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卻在話說一半的時候被自己老大氣急敗壞的打斷了。他面露茫然的看過去,正看見老大狠狠地瞪著他,目光幾度閃爍。他再一思索,便一下子恍然大悟,再不敢冒然搭腔了。

相比於一個照面就被莫名呵斥了的對方手下,若水一開始也有些不解,但是在看到那領頭之人閃爍的目光之後,她靈光一閃,頓時慶幸自己只是隨口一說,竟然歪打正著了!

這囂張的話語,字字句句是頗為熟悉,若水輕蔑地笑道。

“看來你們這些下人真是慣常了狗仗人勢,想必這已經是你們的口頭禪了吧~不過你們家的師爺就因著這麼一句話送了性命,現下竟然還敢胡說八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

那人被若水罵了個狗血噴頭,面露不忿,幾乎就要暴起打人的時候,又是被那領頭人攔了下來。

“蕭姑娘,你在說什麼?在下可是完全聽不懂啊~”

“聽不懂?哈~既然閣下有臉說聽不懂,那便就繼續裝著吧~反正真相如何你我自知。他日鬧到京中王爺府,閣下也一定要將這沒臉沒皮的功夫練得更深厚些呢~”

被若水好一頓的明嘲暗諷,那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腦門上青筋都爆出來了,到底還是忍住了。

“哈哈~蕭姑娘果然如坊間傳言一般牙尖嘴利,你也莫要抬出王爺來壓人。如今你們花點坊鬧出了人命,我就不信王爺還能護著你!”

“人命?我們規規矩矩做生意,怎會扯得上人命官司?你可莫要血口噴人!”

見著那人臉上露出了自信得意的笑容,若水心中“咯噔”一下,頓時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尋常賣吃食的鋪面出現這種情況,鬧事的不外乎就是那麼一種……

“我家兄弟自從吃了你們花點坊的點心之後,就一直不停地跑肚拉稀,一夜之間竟然泄了幾十次,活活脫水而死!我說你們鬧出了人命,可一點都不曾冤枉!”

那人見若水眉頭緊皺低頭不語,還以為她真的怕了。一直被壓了一頭的憋悶之感頓消,一時之間面露得色,竟也忘了自己到底扮演了個怎樣的角色。

“吆~你家兄弟?莫不是你爹的私生子吧~看人死了居然這麼高興~還好意思自稱兄弟。”

果然,正如若水所猜,那人還真是秉著栽贓陷害的念頭抬了個死人過來。若水自然是不會怕的,抓住了痛腳可勁的揶揄,卻在看見了那具原本藏在幾人身後,此刻卻被拉出來的屍體之後,徑自猛地捂住了嘴,胃裡翻騰著好不容易才壓了下去。

這人已經面目全非了,眼窩深陷,裸露在外的皮膚皺巴巴的好似百歲老者一般,嘴唇和舌頭腫的厲害,尤其是舌頭,已然大半耷拉在外面塞都塞不回去了。

被若水噎了一記,那人連忙調整神色,換上了一副悲慟的表情,狠狠的說道。

“反正我兄弟就是吃了你們家的點心出的事,就算是鬧到皇上那裡你也脫不了干系!你看我兄弟手裡還攥著從你們那買的點心呢~有沒有毒一驗便知!”

若水聞聲強忍著惡心看向了那屍體的手,果然發現他右手握著大半塊點心,看樣式做工,還真是頗像花點坊的手藝。

“怎麼樣?你還有何話可說?乖乖地賠了我們銀子,再上公堂當堂對峙,若是認錯的態度良好,說不定老爺,額,官老爺還能法外開恩,饒你不死~”

“你血口噴人!我家的點心怎麼可能有毒!”

這花點坊可是白素蓮和她故去的相公多年的心血,又怎麼可能任由他人污蔑。一聽說是她的點心毒死了人,她便徹底瘋了心神,大喊大叫奮力掙扎了起來。

“這該死的小娘皮!給我老實點!”

“吊梢眉”一時不察,差點讓白素蓮掙開了束縛,因著一介女流都差點從自己手中逃脫,心中覺得失了面子,便惱羞成怒狠狠地給了白素蓮一巴掌。

這一巴掌可是用了真力,白素蓮被扇了整個人都歪向了一邊,口角都被打破流出了鮮血,挨打的那一側臉面更是飛快地紅腫了起來,一個碩大的五指銀子在她嬌美如花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來,顯得模樣格外的凄慘。

“白姐姐!”

“素蓮!”

若水和高大壯同時不忍大喝。

“你們要去公堂對峙!我這便與你們去!且放了我大哥和白姐姐!”

若水緊著趕上前了幾步,見那白素蓮被打的如此凄慘,心中甚是不忍,也顧不得與人博弈鬥智,一門心思便只剩下了別再讓他們傷人了。

“哼!算你識相~先不忙走~待我先拿上賠我兄弟性命的銀子~”

那領頭人又衝身後人一使眼色,那人便喜笑顏開的往櫃台走去。

“先賠銀子?再上公堂?這順序反了吧?”

若水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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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櫃台底下的秘密

“這……我就是怕你們卷款逃了,誰來賠我兄弟的喪葬費……”

領頭人話說的有些心虛。

“我們一家都被你們綁走了,誰來卷款逃走?哦~我看你是怕這會兒不拿,回頭就都被自家老爺吞干淨了吧~”

眼珠一轉,若水馬上就洞悉了他們的好算計。被拆穿了心事的領頭人惱羞成怒,緊走幾步到了高大壯旁邊,抬起腳來狠狠地跺了下去。

“再多廢話,我先廢了這個小子!”

“你……”

高大壯身上的傷本就沒怎麼好利索,腿上的繃帶還未除去,被那人狠踩過後,直接就噴出了一口鮮血,眼見得已經有些要昏厥過去的模樣了。

為了自家人不再受虐,若水只能忿忿的消了聲。

那個領了命去拿錢的人,最終還是得意滿滿的往櫃台走去。然而,原本已經被抽的昏昏沉沉的白素蓮,這會兒卻突然大聲叫喊了起來。

“別過去!不能過去!”

嗓音雖已含糊不清,但是那焦急的神色卻有些過了。若水有些不解,按照她平日裡的理解,白素蓮並不是那種為了錢不要命的人,這會子怎麼會突然這麼激動了?這其中必有蹊蹺!

“哈~你說不讓去就不讓去了~笑話~”

那人哈哈一笑,依舊腳下不停。白素蓮見狀更加急怒,已經開始掙扎著要脫開控制了。

不對!這其中必有隱情!若水心中暗想。

“白姐姐,他想去,便讓他去就是了!”

思到此處,眼見得已經無法阻攔,若水靈機一動,突然反其道而行之。

“若水,你……”

事前沒有商量過,白素蓮可不知若水心中早已有了計量,頓時大急。

“等等!”

其實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讓做的事情偏要做,待到允許去做的時候,卻又躑躅著不肯上前了。而若水恰恰就抓住了人性裡多疑的那一點,賭定了這個領頭人多少也是有點腦子的那種,便明為放縱,實則激心的說了那麼一句。

果然,雖然白素蓮情急之下沒能明白,對方卻是驟然喝止,眼中更是驚疑不定。

“你,去拿。”

一指若水,臉上滿是防備和謹慎,腳下順帶著又用了力,高大壯緊跟著發出了低低的**聲。

“哼!我拿就我拿,今日算你命大!”

嘴裡嘟囔著,聲音卻不大不小的恰好能讓在場的人隱約聽見。白素蓮當然也聽到了,但是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至少不是對方的人過去了,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氣,終於不在掙扎了。

若水是故意表現成那櫃台有機關的模樣,生生的唱了一出“空城計”。不過好歹總算起了效果,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櫃台了,只有若水在眾目睽睽之下鑽進了櫃台,緩緩將身子埋了下去。

櫃台下面有專門用來放當日流水的錢箱,平常用來找零的散碎銀子都在裡面。之前若水還和白素蓮抱怨過,藏得這麼靠下,每次找零都要費力彎腰去找,著實不方便的緊。但是此時此刻她還真是慶幸,幸虧還沒來得及把錢箱改到別的位置去,不然還真不好逃離外面這麼些人的監視。

錢箱的前面不知什麼時候被塞上了一條高腳板凳,這是白素蓮平常用來算賬時坐著的,白天一般都靠在牆邊,這會兒怎麼也不可能被擠在這麼狹小的地方,看來這板凳後面應該就是讓白素蓮無比緊張的東西了。

壓了壓心髒狂跳的胸口,若水悄無聲息的把板凳抽了出來,那掖著錢箱的狹小桌底下,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逐漸露出了真容。

小勇!這個孩子怎麼會藏在這裡!

急忙捂住檀口,好不容易才把到了嘴邊的驚叫咽了下去,若水手中一松,那板凳“咣當”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怎麼回事?”

外面聽到裡面有異響,已經有了要上前一探的念頭,只是礙於若水口中可能會存在的機關,一時之間有些猶豫不決。

“沒事~白姐姐,你怎麼把錢箱的鑰匙塞得這麼靠裡?”

“嗚嗚……”

其實白素蓮也不知道若水在底下搞什麼,但想來是已經發現了被她藏在了櫃台下面的小勇,便只是含含糊糊的應著,也不敢多說什麼。

不過總算還是沒有露餡兒,若水看著蜷縮著的小勇緊緊地抿著嘴,流了滿臉的眼淚鼻涕卻是一聲都不敢吭,小臉兒都皺成了一團,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她伸出手來捏了捏他的小手,示意他不要害怕,便四處打量了起來。

錢箱的上面放著一本記賬用的賬簿,但是卻沒有筆,若水狠了狠心將自己的指尖咬破,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簡單的劃了幾筆,隨後便借著“叮叮當當”的開鎖聲,掩蓋住了將紙撕下來的“哧哧”聲。

將紙鋪在小勇的面前,若水手指疾點,幾下便把紙上所畫的意思無聲的解釋了一遍。

上面畫了兩個線條極為簡單的小人,一個帶著雙翅帽,腹部突出一大塊,另一個手中拿著一把扇子。這兩人畫的便是當日參加拍賣會的節度使張大人和葉楓天,小勇這孩子到底是聰明,只看了兩眼便明白了畫的是何人,忙向若水點了點頭。

若水大喜,隨即在那腹部突出的人上方抬手虛畫了一圈,示意小勇去找他,然後有在拿扇子的那人上方畫了一圈,示意此人正在此地。

這下子小勇便有些迷茫了,去找張大人他倒還明白,這葉楓天為何會在花點坊呢?可是他明明是不在的呀?

但是,時間已經不容許兩人再多解釋了,外面的人已經徹底不耐煩了。一邊罵罵咧咧的問候著若水的祖宗十八代,一邊手中腳下毫不容情的開始虐打高大壯和白素蓮。

聽著外面不間斷傳進來的悶哼聲,若水再也忍耐不住,握著小勇的手緊了一緊,隨即便徹底松開了他的手,將藏在櫃台底下的錢箱整個都搬了出來。

“都在這裡了~”

若水故作輕松的說道。

“你把箱子搬出來。”

領頭人微眯著眼睛,謹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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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暗渡陳倉


若水卻是將那錢箱又放到了櫃台上,並沒有依言直接拿出去。

“我這錢是可以拿出來,但是有條件,你們必須要放了我的家人,不許再動手。當然,之後要去府衙什麼的,我們都絕不推脫。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們做的,自然不怕調查。”

對方聽罷冷哼一聲,面露嘲諷的笑意,似是對若水的天真嗤之以鼻。然而,表面裝的義正言辭的若水,隱在櫃台之下的半身卻是另有動作。

她掀起了自己的外裙,腳尖輕輕的踢了一下小勇,待得感覺到那孩子已經完全鑽到了自己的裙踞內,這才又悄悄將裙子放下,恰恰完全隱住了小勇的身形。

“哈~事到如今,我不覺得你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

“正好相反,我倒是覺得你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便是只能如此了。既然要對峙公堂,我們花點坊到底被點了幾個被告,想必你們老爺也是有數的,我們要是有誰在過堂之前就被動了私刑傷的太過嚴重,恐怕不勉傷了他的顏面。畢竟他想致我們於何種境地,現在的你想來也是還沒有底的吧~”

那人沉思片刻,竟然真的被若水給說動了,他向自己的屬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放人。

逃脫了禁錮之後,白素蓮先是將高大壯從地上艱難的扶了起來,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若水的身邊,再望向若水的時候,目光已滿是崇拜。

三兩句話竟然就哄的這些流氓們放了人,若水在琢磨人心的這一方面,顯然已經到了他們難以企及的高度了。

眼見得自家的大哥和姐姐扭臉的工夫就被人打的吐血的吐血,毀容的毀容,若水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寒霜,不過卻又轉瞬隱去了。

“哈哈~閣下既然如此爽快,那若水自然也會投桃報李,這箱銀錢便都是你們的了。當然,官老爺那邊我也會為各位保密。”

口中一邊說著,她就已經開始往對方的陣營走去。高大壯幾番阻攔都被若水推了回去,白素蓮則是神情緊張的要命,但卻生怕對方發現,怎麼也不敢立刻躬身去查看櫃台底下的小勇怎麼樣了。

因著裙下還藏著一個,這短短的一段距離,若水走的是無比的緩慢,好似手中捧的不是錢箱,而是炸藥包一般。

對方等的更是心浮氣躁,但是若水越是墨跡,他們越不敢私自上前。在他們的心目中,花點坊的機關術已經有了向妖魔化發展的趨勢了,若水那鄭重其事的模樣便是成就他們此種想法的罪魁禍首。

不過不管走的有多慢,終究還是走到了人家的面前。若水將手中的銀箱舉高,毫不遲疑的放到了那領頭人的懷裡,順便還給其手裡塞上了一把鑰匙。

“這便是箱子的鑰匙,請自便。”

待得所有人圍將上來,若水刻意偷偷後退了幾步,一轉眼就從人群包圍中溜了出來。

她趁著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銀箱上面,便急忙朝門口走去。無奈裙下還藏著一個,無論再怎麼著急也快不了多少。

“站住!你想去哪?”

眼看著馬上就要挪到門口了,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厲喝。

感覺胳膊一把被人給扯住了,若水拼命才穩住了重心,這才沒有讓裙底的“風光”暴露出去。

回頭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放大了無數倍的醜臉,正是那領頭人發現了若水的不尋常,便暴起追了過來。

他原是被若水虛虛實實的態度嚇破了膽,擔心這箱子裡面還有傷人的機關,左右也沒敢親手打開,便想著干脆就讓那小娘皮一並開了。卻沒想到一抬頭,竟發現那精明的小娘皮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店門口了。

他可是知道若水身後的背景,不僅與王爺有些一段坊間傳說的佳話,本身也與這一州的文武四品大員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來前也被特意的叮囑過,一旦抓住這個女人,是萬萬不可放她潛逃,不然指不定就能搬回個高官當救兵。

“關門。”

心中大起大落,雖已是翻江倒海,面上卻是無比的平靜,面對對方猙獰的質問,也只淡淡的回了兩個字。

“我讓你關了麼!”

若水也不氣惱,神情更加淡然。

“我要是你,在關門之前是決計不會現在這種顯眼的地方招人耳目的。這湘南縣城說小不小,說大卻也算不上多大,閣下這張臉面,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認識呢~如果被有心人見了,坊間的說書先生恐怕又會有新的段子可以講了。”

那人神色一滯,雖然仍未走開,卻也不動聲色的側了側身子,避過了巷口那邊往這好奇探望的目光。

“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我傷了你的家人,為何現在還要處處維護?”

“只為自己博個後路而已。想必你也知道為何抓我一屆鄉野民婦卻還要如此興師動眾的喬裝打扮,即便我一時遭了牢獄之災,最後也不免被人營救出去。然而畢竟是從那關押刑犯的地方走上了一遭,難保期間會有某些個不識時務的卒子慢待了我們。閣下也只不過是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若能屆時保了我一家全身而退,我必不再計較之前的衝突,並許以厚禮。不管最終的勝者是誰,閣下已然是立於不敗之地了,豈不妙極?”

那人聽了半晌不曾說話,臉色陰晴不定了許久,終於還是朗聲大笑了起來。

“到底是王爺看中的人,口齒竟然伶俐至此。只是話又說回來,我又如何能相信一個敵對之人的巧言相辯呢?”

“這也簡單的很,你且看我如果騙了你,自己能得到什麼樣的好處便是了?利弊自然擺在那裡,該如何選擇,決定權在你自己的手裡,即便是你最終否了我的提議,我也只是多受些皮肉之苦。只是某些不識時務的人,恐怕下場會比我凄慘千萬倍了~”

“好好好!不得不說,你成功說服了我。你且把這店門先關上,待我點夠了你坊裡的所有人,咱便出發了。”

所有人?若水心裡“咯噔”一下,然而她手下的動作卻是沒停,趁著那人一個轉身的工夫,裙踞一提,小勇立刻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花點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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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告上公堂


盡管只是個孩子,但至少已經放出了一個通風報信的,若水多少心下稍安,步履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利利索索的將店門一排排的關上,最後落上了內閂,店內的光線便迅速暗了下來。她不卑不亢的再次穿過了那群豺狼一般虎視眈眈的流氓,也跨過了現下仍放在地上的那具猙獰的屍首,不疾不徐的走進了櫃台,施施然轉身,面上不曾帶有一絲懼色。

白素蓮心中害怕的緊,見若水站在了她的身旁,下意識地就握住了她垂在身下一側的柔荑,本欲為自己多加些心安,卻沒想到乍一碰觸竟覺異常冰冷,手心更是攥著一圈白毛汗。

原來她也在害怕麼?

愣愣的看了若水一眼,正看見她偏過頭來,對著自己淺淺一笑,滿是寬慰之意。

白素蓮突然感覺想哭。

仔細想來,站在自己身旁的這名女子,剛剛才年方十七,比起她與歪在一旁的高大壯來說,小了足有三四歲之多。可是只憑得一身不懼威嚇的氣勢,不僅能哄得敵對恭恭敬敬,就連自己人都不自覺地將她當成了支柱。其實,說到底她還只是個小女孩而已,也會害怕,也會惶惶,但最終卻仍是選擇了堅定的站在所有人的身前,從不肯低頭。

“好了~除去你們三個,應該還有一老一小,蕭姑娘~你且去請他們出來吧~”

比起之前的嚴詞厲色,這些上門鬧事的人態度不知好了多少,但是這話的內容,卻仍是讓若水三人勃然大怒。

他們既然知道花點坊還有一老一小,定然也知道那老的病弱眼盲,小的太過年幼,竟然連這樣的老小都不肯放過,這人到底是有多陰狠!

仿佛知道為何這些俘虜們如此震怒,那領頭人也沒有視若不見,反倒是勸慰道。

“我知道你們心疼老人和孩子,但是拿人錢財**,我可以保證你們一路會得到格外的優待,卻不能逆了命令少抓人。不過,想來也不敢太過分,正如蕭姑娘所說,把你惹毛了,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此人只是被若水忽悠了而已。他一個小卒子,自然會有臨戰倒戈的余地,可是對那主事人來說,自打決定要抓人起,便已經是撕破臉的局面了。若水忽悠領頭人的大半承諾其實都是建立在一個不可能的條件之上,那人不僅不可能放過他們,甚至還有可能一並將所有活口全部滅掉,以絕後患。

低頭沉吟了半晌,若水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是滿臉的決然。

“你且容我先為干娘煎上今日該服的藥,小勇那孩子也是出門玩去了,一時半會兒恐怕還回不來。待人都齊了,我們自會不與閣下為難。”

“哈~想要拖延時間?得了~就依你一回,反正沒人去搬救兵,煎一服藥的工夫也改變不了什麼,你且去吧~”

領頭人笑嘻嘻地應下了,卻又回頭沉聲布置手下道。

“你,去街上轉轉,把那個小鬼給我帶回來。”

“你……”

若水聽罷又驚又怒,若是小勇真的被他們抓到,那站在這裡的人便真的都沒了活路。

見若水一臉的憤怒,那領頭人還以為只是怕他手下傷了那孩子,便緊囑咐了幾句,莫要傷了那個孩子,末了還擺出一臉邀功的模樣看向若水,直逼的若水附和著向他露出勉強的笑意,這才招呼著手下自顧自的找了座位坐下來。

毫不客氣的招呼白素蓮給他們端茶上點心,又催著若水趕緊去煎藥。眼見得再也沒有可用的緩兵之計,若水只能緊皺著眉頭回到後院,一邊煎藥一邊將今日所發生的事全部告予了臥床的干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六碗水煎成了一碗,再這麼煎下去恐怕藥都要糊了。若水只能心情沉重的熄了爐火,將藥盛出來給干娘端了過去。

想了這許久的工夫,終於還是再無任何應對之法,屆時也只能見招拆招了。好在小勇還沒有被外面那些人抓到,只不過等了這大半晌的工夫,他們顯然也已經把耐心消磨的差不多了。

“干什麼吃的!這麼長時間抓不住一個小孩!”

突然,只聽得外廳一聲暴喝,看來他們終於還是坐不住了。一陣凌亂沉重的腳步過後,干娘的臥房被一股巨力猛地推開,甩到了牆上彈了兩彈這才堪堪停住。那領頭人隨後快步走了進來,衝著若水甕聲甕氣的說道。

“那個小孩平日裡都會去哪玩?怎麼這許久都找不到?”

“這……我們也是才剛搬了不長日子,平日裡又忙,也沒空關心他都在哪裡轉悠,你要問起來,我還真是說不上。”

其實若水這席話說的倒也並沒有偏離事實多遠,她是不知道小勇會在哪裡玩,主要這一段日子小勇根本也沒什麼機會出去。

“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早已見識過眼前這女子的精明之處,領頭人幾乎在聽到她的每句話,看到她的每一處表情變化,都忍不住的反復琢磨,早已是身心俱疲。這會子一看到若水又擺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卻是終於壓不住心頭的火了。

面對他的質問,若水沒有答話,只是聳了聳肩。

開玩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都告訴了你,恐怕死的就是我了!

“走走走!現在這老太婆藥也喝過了,那孩子就先暫且放過去,待我與大人請了罪,再抓那小子也不遲!”

門口早已停好了一輛馬車,雖是空間小了些,但好歹不用徒步趕往縣衙。這些流氓倒是沒有食言而肥,雖然口氣是差了一些,但是承諾的優待卻是真的兌現了。

這一路上並沒有受什麼苦,只是臨到縣衙門前,那領頭人怕自己如此善待這些個人,被自家大人看見了不好,便商量著讓若水幾人下了馬車。

這一行人有老有小,還有一條蓋著白布的草席,“隆隆”的幾聲擂鼓響過之後,看熱鬧的人馬上就圍滿了半條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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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擊鼓鳴冤


湘南縣的縣太爺昏庸是出了名的,也幸虧這小小縣城民風淳樸,大奸大惡之人也不可能流竄至此。所以即便是沒人管事,到底還是少有出現那種大案。也正因如此,縣衙公堂前面的鳴冤鼓一年到頭也響不了一次半次的,百姓們乍一見到有人敲響了那鼓,看熱鬧的心情一點不比看到大街上有耍猴賣藝的要差。

就在大家還在各自打賭要等過幾個時辰,這縣衙的大門才能打開的時候,門卻徑自開了。

裡面施施然走出了一位身穿深藍色鸂鵉官服,頭戴鎏金頂珠紅纓官帽的縣令,正是當日聽信白掌櫃挑撥,想要暗害若水卻反被王爺嚇破了膽的倒霉縣太爺。

這會兒他穿戴整齊了往縣衙門口一站,倒也有些在朝為官的正經模樣。只見他端出一副官架子短眉一挑,悠然問道。

“何人擊鼓?”

“官老爺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不得不說,那領頭人在演戲方面還真是個人才,眼淚說來就來,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再抬起臉來的時候便已是涕淚橫流了。

“哦?你有何冤屈?且速速道來,本官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要說這縣太爺的演技就不如他的手下了,且不說那幅度過大好似戲台樣板一般的動作,就單說那浮誇的表情,一般人看著都難受之極。

“我家兄弟吃了花點坊的點心,腹瀉不止脫水而亡,小民已將他的屍首抬到了這裡,還請大人為小民做主啊~”

領頭人抬起頭來,衝著台階下面的那張草席遙遙一指,立馬就有他帶來的人飛快地將覆在上面的白布掀了起來。

“咦——”

本來圍成一圈的好事百姓,在看到白布之下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全都赫然變色,頃刻間退出了一片真空地方。

而那本欲表現自己愛民如子的縣太爺,剛打算抬腳上前查看,卻在看了那一圈百姓避之不及的態度,又砸吧著嘴把腳收回去了。

“那……這些人可是被告?”

不去看受害者,自然也不能就在這裡干站著。縣太爺左右看了兩眼,驟然發現了站在草席不遠處,正被一群身穿粗布短打的壯漢圍在裡面的三少一老。

那三個少的有兩個模樣甚是凄慘,不是臉腫的老高,便是腿上綁著繃帶嘴角掛著血絲,只有一名女子看上去還算完好,手中卻攙扶著一位白發蒼蒼雙眼緊閉的老婦。

這一幫子老弱病殘,任誰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他們就是膽敢害人性命的被告。

跪在地上的那位本是早已盤算好了,如何巧妙引出那些看似無辜的被告而不引起圍觀的眾人的猜忌,卻沒想到那縣太爺真是扶不起的阿鬥,隨便一句話便能將自己苦心經營的受害者局面搞得不倫不類。

“啊,啊,正是,正是……”

事到如今了,再說不是也不合適,只能含含糊糊的應了。

“大人,可是有人擊鼓鳴冤?”

在現場氣氛轉為尷尬之前,終於還是有人出來解了圍。

從縣衙的側門走出了一個身穿綢緞長衫、頭戴鑲碧玉*巾的矮胖中年男子,手中來回把玩著一對漢白玉的滾珠,一步一搖的朝正門走過來。

側門離著正門還算是有一段距離的,若水四人被圍在幾個身材高大的打手當中,視線受阻。

原本以為只會有縣太爺這麼一個存心拿他們開刀的幕後主使,到頭來卻發現,很有可能這後來出場的人物,才是此次事件真正的主導者。

“此人可能才是真正想奪我們性命的人。”

小聲附在白素蓮的耳邊說了這麼一句,權當給她提了一個醒,免得她在公堂之上被人三言兩語哄得做出了不利於自己的證詞。

說罷這些,若水便想著探出頭去看看這人她究竟認不認識,可是還沒等踮起腳尖來,被白素蓮握著的那只手突然收緊,疼得若水差點叫出聲來。

她從沒想過,出身閨閣的白素蓮居然還會有如此大的氣力,自己的手恐怕除了被指甲劃破的部分,其他地方恐怕也得不日就泛出一片青紫來了。

“怎麼了,白姐姐?你沒事吧?”

強忍著疼痛,若水哆嗦著問道。

只見白素蓮的臉色蒼白的嚇人,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好像白日見了鬼一般。若水的問話她也似完全沒有聽到,只有收的越來越緊的這只手,幾乎都要把人的骨頭都捏碎了。

“白姐姐?你別嚇我啊~白姐姐——”

再輕輕喚了兩聲,卻完全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之後,若水有些慌了,她衝著白素蓮的耳朵大聲吼了一句,這才看到失了心神的白素蓮一個激靈,緩緩地偏過頭看向了她。

然而,托了這聲獅吼的“福”,將目光投向若水的不光只有白素蓮一個,還有千千萬萬看熱鬧的百姓,以及那個大腹便便的“主導者”嫌疑人。

“蓮兒?!這,這……大人?我女兒為何在此?”

這下子若水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白素蓮會變成這幅鬼模樣了,感情到頭來陷害她的人,竟有可能是她世上僅余唯一至親的人。

不過……難道他確不是知情者?不然為何連自己女兒都被抓來,卻是這般驚訝的完全不似作偽?

但是如若說他真的與此事無關,卻為何又恰如其分的出現在這裡,還在發現自家女兒與若水等人站在一起的瞬間,就確信她便是被告了?要知道之前那跪倒在地的人指證之時,他還不知道在哪裡逛蕩著呢~除非事先知情,否則斷然不可能反應如此之快。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陰錯陽差?還是……難道竟還有更深一層的隱情麼?

想到這裡,若水感覺自己的腦仁都疼了,疼到連手上疼痛也沒有那麼明顯了。

說話間,那白掌櫃龐大的身軀已然如同彈球一般飛快地落到了縣太爺的身旁,看那怒極的模樣,要不是周圍還站著一干閑雜人等,他恐怕都要直接去揪人家的脖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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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當堂杖刑


這下子若水絕對確信白掌櫃不是在故意裝樣了,至少是不知道自家女兒怎麼會莫名卷進這起案件中。

其實事實很簡單,只是存在了些誤會~

此次挑起事端的確實是白掌櫃,他莫名吃了若水的虧,心中一直忿忿不平。心比天高的他一直以帝都白相的遠方親戚自詡,自然對白相的政敵大將軍王少了許多懼意。不然,僅以那個窩囊縣太爺的狗膽,又豈能一門心思的非要與皇親國戚過不去。

正是他危言聳聽,說縣太爺與王爺結下的梁子早已無法可解,只待王爺回到京中便會騰出空來罷他的官職抄他的家。又說既然明處已無可避,那便不如與他聯手做掉那害其斷送了大好前程的蕭若水,屆時他必會准備足夠的盤纏助其改名換姓隱居山林,等風頭過去東山再起。

可是就算他真的唬的縣太爺動了殺機,他也只是個從中挑唆的角色,具體要陷害抓人,還是得縣太爺另外調派人手。當然,也不排除他是想拿人家當槍使,屆時東窗事發也好有個後路可退。

他是知道自家女兒與那殺千刀的蕭若水有了聯系,畢竟花點坊的那場拍賣會,湘南縣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他如此心急火燎的想要致若水於死地,為了就是不想自己的女兒與她有著過多的牽扯。

但是他實在是沒想到,兩人的感情竟然升溫如此之快,蕭若水居然已經舉家搬到了白素蓮的點心坊了!

而自此之後,誤會便就產生了……

誰叫他心狠手辣,硬要斷了人家全家的活路,甚至連老老小小都不肯放過。被縣太爺派出去的打手可沒見過他,雖然有些奇怪為何追到了地方,卻發現要抓的人竟比名單上多了一個。秉著寧殺錯不放過的態度,他的女兒也被當做漏網之魚一並帶了過來。

被白掌櫃暴怒著當面質問的縣太爺也是一臉的迷茫,他眼中其實只有若水一人,其他貓貓狗狗的若不是白掌櫃一力要求,他才沒膽量多造殺孽。至於白素蓮是怎麼冒出來的,他哪裡知道。

跪在地上的那位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甚至連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胖子與自家主子有何瓜葛也不甚清楚。不過他到底是感覺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恐怕於他有害無益,便急忙打斷了這混亂的局面,干嚎了起來。

“大人……這等賊人不肯承認害了我家兄弟,還請大人能快些過堂提審,早些為我兄弟伸冤。到底已經有些時日了,再不入土為安,我怕他真的會淪為孤魂野鬼啊~”

兩位主事者還沒成事就已有了要起內訌的趨勢,白掌櫃陷害仇敵卻反拖累了自家女兒,一時神智不清也就罷了。那縣太爺雖是窩囊,倒還不至於沒腦子,被自己屬下這麼一提醒,馬上就意識到在縣衙門口絕不是互相指責謾罵的好地場,便匆匆喚了他起身,帶領一眾衙役扭頭就往公堂內走去。

無論這縣太爺官當的如何窩囊,公堂是絕對不會有閑雜人等敢擅闖的。最終那大批的百姓都被府衙大門擋在了外面,只能側著耳朵聽聲腦補畫面,也斷了若水一貫靠著群眾輿論向官員施壓的手段。

事已至此,人都已經帶來了,白掌櫃就算再不甘,也不可能讓縣太爺不經提審就將白素蓮當庭釋放了。所以他只能強行壓下了心中急怒,轉到縣衙後房去寫自己的小紙條,伺機再行干預去了~

“呔!堂下所跪何人?如實報來?”

指著嘴裡心裡罵了千八百遍的蕭若水,縣太爺睜眼問瞎話。

“民女蕭若水。”

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若水雖跪在地上,卻是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你可知花點坊所出點心毒人致死,此事該當何罪麼?”

若水的態度令縣太爺有火無處發,頗為憋悶。

“大人還未查看證據提取證人,就妄下斷論,不太合適吧~”

“你……”

被不輕不重的反噎了這麼一句,縣太爺臉色發青,拍案而起。然而,身旁沒了狗頭師爺支招,他被堵了卻也沒辦法當時頂回去,“你”了半天,最終只能憋出了三個字。

“給我打!”

“威——武——”

當堂的衙役只有零星幾個,喊起來的聲音也稀稀落落的沒什麼氣勢,但是要真動起手來,恐怕只一個人都能打的皮開肉綻。

“大人!不經審訊就當堂杖刑被告,你不怕世人罵你是昏官!”

被兩個衙役分別掐住了兩只胳膊,若水瘦弱的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雞,但是她卻一字一句言辭厲喝,不僅讓行刑之人膽寒著不敢上前,竟也讓身居上位的縣太爺如坐針氈了起來。

“還愣著干什麼!把她的嘴給我堵上!打!打!!!”

若水的嘴裡迅速地被塞上了一團不知從哪裡翻來的破布,其發出的詭異味道讓她那一瞬間都有種要昏厥過去的感覺。然而,當第一板落在了她的臀腰之上,那種深入骨髓的撕裂鈍痛,便讓她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唔——”

嘴裡被塞著東西,雖然無法慘叫出聲,但是喉嚨處滾動著的壓抑悶哼,卻也能讓在場的人感受到她撕心裂肺的疼痛。

與她一同被押來的幾人早已都被禁錮住了,此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若水被打的血肉模糊,除了哭喊著叫她的名字之外,便再也無能為力了。

若水覺得,好像打著打著,就沒有那麼痛了……

她的下身已經幾乎沒有了知覺,也聽不到來自身後的陣陣鈍響,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那些越來越遠的震顫,一下又一下,似乎意識也開始隨著那感覺漸漸遠去了。

是要死在這裡了麼?才剛剛下了決心要闖出一番天地來,卻在幾天之後就被活活杖斃了?想想還真是可笑……

“爹——爹——我知道你在這裡!快出來啊~我求求你!放過若水!放過她吧——”

模模糊糊中,若水聽到耳邊似乎是白素蓮在哭喊著什麼,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了。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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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獲救


金絲楠雕花木榻,勾金銀線繡制的紅綃羅帳,鴛鴦戲水貢緞錦被,抱香軟枕……這是一張無比奢華旖旎的錦繡羅床,但是床上之人卻與這床的富貴格格不入。

她披頭散發的趴伏在床上,蒼白的面龐隱在青絲之後,呼吸微不可聞,整個單薄的身軀都藏在錦被之下,若不是還有個腦袋露在外面,恐怕都看不出是有個人在裡面。

在屋內窗邊,一男子負手立在那裡,手中握著一柄折扇,扇骨材質奇特,非木非銅,烏漆漆的不反射一絲光線,看上去頗有分量。

“咳咳……咳咳咳……”

幾聲清淺的細不可聞的咳嗽聲隱隱從床榻上傳了出來,那原本站在窗邊的男子猛地回頭,只一個眨眼的工夫就立到了床邊,俊逸非凡的臉上滿是關切。

“蕭姑娘?蕭姑娘?”

仿佛是怕驚擾到了床上人,他低聲輕喚,手上也不曾貿然碰觸。

青絲之下緊閉的雙眸,纖長羽睫微微顫抖著,多半晌才緩緩地睜開來。

“你是……葉楓天!啊——”

待視線慢慢聚焦,若水終於看清了眼前那張模糊的人臉是何種樣貌,驚喜之余剛想直起身來,卻一下子扯到了傷口,疼得冷汗馬上就下來了。

“別動~你的傷有些重了,現下還不能妄動,需好好將養才能不留遺症。”

伸出一只手來將若水又輕輕按著趴回床上去,順便將從她肩頭滑落少許的錦被又蓋了上去。葉楓天的手下輕柔至極,好像呵護著珍寶一般。

“我,我昏過去多久了?這是哪?對了!我干娘、大哥他們呢?怎麼樣了?”

顰眉扶額,若水狠狠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四下打量著。待目光終於恢復了清明之後,她猛然間想起,自己剛才應該還是在公堂之上,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好像一概沒有印像了。

一想到自己至親的家人當時正與自己一樣處在那種危險的境地之下,也不知當時有沒有緊接著她之後再有人挨了打,若水哪還能安安穩穩的趴得住,當即掙扎著就要從床上爬起來。葉楓天一下子沒來得及按住,錦被從她肩頭驀地滑了下來,赫然露出了光滑的肌膚。

現下再擋已經有些晚了,葉楓天眸色迅速黯沉了下來,怔了一會兒之後,這才想起要避嫌,便急忙將頭轉向了一邊,淡淡的粉色迅速從他的耳根爬了上來。

“嗯?啊——你這流氓!我的衣服呢?”

看葉楓天的詭異動作,若水也終於意識到可能是哪裡不對勁了。稍一思量便覺自己的肩頭處有些涼颼颼的,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居然不見了!

雖然曾經經歷過一覺醒來變成了別人的感覺,但是還從未有過醒來之後未著寸縷卻與一幾乎算是陌生人的男子同處一室。所以,她瘋了。

尖叫連連不說,還到處撕抓著,想著將手中能撈到的任何東西往那個男人身上砸去。

可惜她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允許她大肆發瘋,連身邊唯一能當做武器的那條軟枕,也在被撈起來之後,因著沒有後勁續著,也只能軟綿綿的滑落在了床榻一邊的地上,連人家的鞋子都未曾碰著一點。倒累得自己嘶嘶的直吸涼氣,臀腰處更是泛起了鑽心的疼痛。

“你這女人向來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麼?”

雖是未曾被碰到一塊衣角,但是葉楓天還是生氣了。他現下也不再顧忌什麼了,一把扯過那錦被將若水蒙頭罩上,在指尖劃過她略顯涼薄卻滑如凝脂的肌膚時,心中一蕩,不過很快便又穩住了心神,指下疾點,竟直接封住了若水的各處穴道。

“葉楓天!你這混蛋!快放了我!我的家人呢?你把他們藏到哪去了!”

好歹將這瘋狂的小野貓給制住了,葉楓天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震怒的神色也終於歸於了淡淡。

“是,我這混蛋已經安頓好了你所有的家人,還順便為他們請了本縣最好的大夫,看傷的看傷,治病的治病,上好的美味佳肴還備上了一桌呢~連我自己想想,都覺得自己實在是混蛋的緊呢~”

“……你,是說……他們都已經沒事了?”

半晌,錦被中才傳出了若水悶悶的聲音,帶著絲絲疑惑和不敢置信,然而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輕松。

“我想我沒必要騙你,就好像你沒必要頂著一張被打爛的屁股,還非要與我拼命。”

被蒙在被中的若水眼前突然一亮,眼前便是那張俊朗到天怒人怨,卻又掛滿了與自己飄逸氣質完全不符的嘲諷表情。

“要想早點下地,就好好將養著~你的腰背處被打的血肉模糊,衣服早就不能穿了,我的婢子給你上過藥之後便把那破衣服都扔掉了,至於新衣服……”

葉楓天低頭一瞅,床頭小櫃底下有一攤水漬,正是之前若水發瘋時打翻了藥碗潑出來的。此時上面還凌亂的覆著兩件繡著出水芙蓉的素雅衣裙,也已經被深色的藥漬污了大半了。

他眉毛輕挑了一下,繼續說道。

“……在買回新的之前,你還是繼續光著吧~”

“你……”

若水很想發火,但是一想起剛才自己的狼狽模樣,頓時覺得就算發火也討不到任何好處,便只能頹然的消了聲。

那廂早已等著反唇相譏了,卻遲遲沒能等來小野貓的呲牙。兩廂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楓天便首先忍不住,湊了上來。

“怎麼?是不是傷口疼了?”

慌忙解開了若水的穴道,卻仍是沒有看到她有任何動作,葉楓天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也終於出現了裂痕。慌亂間剛想出門再去尋個大夫來瞧瞧,卻聽得那剛才還叫囂著要殺人的女羅剎,此刻卻溫溫婉婉的低聲說了一句。

“謝謝,我沒事。還好,還好大家都沒事……”

葉楓天回過身來,正看見她隱在被下的消瘦香肩不住地顫抖著,滴滴淚珠不間斷的落了下來,滴在淡青色的軟枕上,暈開了一圈圈的淚漬。

她哭了……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默默無聲的哭泣,葉楓天還是忍不住心中悶悶的揪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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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脫困的代價


“……別哭了~都過去了~”

葉楓天本就不是那種會勸慰女孩子的人,見若水在那裡哭得甚是傷心,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囁喏了半晌,最後出口的也只是這麼干巴巴的一句,話一出口,自己也是懊惱的緊。

“你剛才說看傷?他們沒吃什麼苦頭吧?”

自己靜靜地哭了一小會兒,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若水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了葉楓天。

望著那雙充滿了焦急還略帶了些紅腫的眸子,葉楓天感覺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時之間什麼話都沒辦法說出來。

而他,就算能說,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說。

因為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他匆匆趕到府衙門前的時候,眼前是怎樣一幕慘烈的景像。

高大壯面朝下的倒在府衙的台階上,人事不知,身後是半開的府衙大門,漆黑的大門上有一個鮮紅的五指印,顯得格外的刺目。

裡面是被自己的爹抱在懷裡的白素蓮,那女子額頭上有一塊茶杯大小鮮血淋漓的傷口,看樣子是撞在什麼地方,已經昏死過去了。

再裡面,便是趴在大堂正中的若水,整個背腰臀處早已完全血肉模糊,身旁不遠處跪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兩手顫抖著四下摸索著往前爬去,嘴裡聲聲哭喊著若水的閨名,間或劇烈地咳嗽幾聲,嘴角已有鮮血流下。

除了他們四人,剩下的幾位不管是縣太爺和衙役,還是那幾個身穿粗布短打的壯碩男子,全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其中還有那麼兩三個反應快些的,再看見縣衙門外圍將上來的百姓,便已萌生了偷遁之意。

“怎麼?他們也被打了麼?”

半天得不到回應,若水有些急了。而這會兒葉楓天才從自己的回憶中醒了過來,急忙搖頭說道。

“沒有,除了你,沒再有任何人被打。”

確實,沒有任何人被打,但是他們為了自救,也著實付出了太過慘烈的代價。

事情的始末葉楓天早已在先一步醒來,意識也算得上清醒的高大壯那裡得知了大概,只是他從始至終一直就處在各種被打的境地中,真正能清清楚楚說出來的,也就只有在公堂上脫困的那一過程。也正是那個只有一個瞬間的過程,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葉楓天,聽罷了也不勝唏噓。

眼見得若水已經被打的只見進氣不見出氣了,白素蓮終於在大堂之上向自己的親爹大喊求助起來。可是白掌櫃恨若水入骨,巴不得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又怎麼肯出面相救。最後無計可施的白素蓮,為了逼出自己的親爹,只能趁著禁錮自己的衙役一時不備,咬了他的手腕,脫開身子之後一頭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這下子白掌櫃終於忍不住露了面,從公堂後房一個箭步竄了上來,抱著自己的女兒就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還呼呼喝喝的叫著讓人把大夫找來。

這時候的公堂已經開始亂了,而高大壯也趁著這個混亂的局面,掙開了抓著自己的束縛,朝大門跑去。這個原本應是彰善罰惡的神聖地方,現下卻只有四處彌漫的血腥味和猶如修羅一般的審判者,他腦中只想著能夠趕緊跑出去,去找人來救救他可憐的妹子,還有他的家人。

然而,舊傷又添新傷,再加上情緒大起大落之下血氣上湧,他終於還是在推開了大門之後,頹然倒在了台階之上。

不過,還好他終於是推開了。

一直圍在外面沒有散去的百姓,在終於看到大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湧出的驚喜,卻在看清了大門內的景像之後,一個個全都呆住了。

這樣混亂不堪的公堂,他們還是頭一次見。然而,很快他們就又都反應了過來,彼此之間嘁嘁喳喳、交頭接耳的討論著,看樣子恐怕坊間很快就會出現新的傳言了。

成為自己治下百姓茶余飯後的話題,這是任何一個父母官的噩夢,而那縣太爺現在正在眼睜睜的看著關於自己的流言形成的過程,頓時也慌了神。

而接下來的事情,便就是葉楓天所看到的了。

不過他怎麼可能忍心將事實說出來,若水一清醒過來首先想到的便是她的那些家人,如果她知道自己最為懸心的這些人變成了那般凄慘的模樣,還不知道要怎樣傷心呢~

所以,他含含糊糊的說沒事,雖然知道也瞞不了多久,畢竟他們的傷也不是可以掩住的,但是至少現在,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女子在他眼前無聲落淚了。

“沒事就好~”

若水終於展顏一笑,梨花帶雨的模樣讓葉楓天看了呆了一呆,頓覺剛才選擇隱瞞這件事情真是選對了。

“對了!既然醒了,我還需去拜謝張大人。”

本來葉楓天還以為若水能夠在床上安安心心的待上一陣子,哪知才剛剛消停了沒一會兒,她居然又要掙扎著起身。

“張大人已經回營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床上呆著!等傷好了再去拜謝不遲!”

真想一扇子抽暈她!這丫頭還是睡著的時候最招人喜歡,一醒來隨時都能把人氣得七竅生煙。

揉著自己已經皺的發了緊的眉心,葉楓天開始懷疑,這麼多年來硬貼上來的鶯鶯燕燕也有許多,自己卻為什麼偏偏會對這個小磨人精如此上心,難道是天生就喜歡受虐麼?

若水看著葉楓天頭疼的樣子,無聲地笑了。

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要與這人勢不兩立。可是世事就是這麼無常,他曾經讓她無助的哭泣,現在卻也親手將她從痛苦的深淵中拉了出來。不過,最終事實證明,她當初做出的選擇是最正確的。

“你……你耍我?”

若水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笑容,所以葉楓天很快就發現了她的心思,登時氣得揚起了手中的折扇。可那折扇在空中停留了許久,最終卻是落在了他自己的掌心上。

“你怎麼知道是張大人救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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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陰錯陽差的救贖


張大人趕到的時候,其實若水已經徹底昏死過去了,直到現在才醒過來,怎麼算起來,她也不可能會從別處得知。

難道……她是自己猜出來的?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有朝廷命官出面,僅靠他一屆平頭百姓,就算有再高深的功夫去劫了公堂,此刻恐怕也沒辦法安安心心的待在原本的住處養傷,這會兒指不定還在哪片樹林貓著躲追兵呢~

“因為我本就是一直在等你們啊~”

若水隨口說了這麼一句,但聽到了葉楓天的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因為他完全忽略掉了那個“們”字……

“等我?等我……”

下意識地嘟囔著,他的目光也突然變得灼亮了起來。

“小勇呢?怎麼沒看到他?你把他叫來,我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麼能夠請動了你和張大人兩尊‘大佛’的~這孩子~真是太聰明了……”

因為姿勢的關系,她並沒有看到葉楓天比女人還要白上幾分的俊臉上,因為某些情緒而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啊?小勇?他在哪?”

因為沉浸在某種情緒中無法自拔,所以若水接連問了好幾遍,他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可是……小勇?那個個頭不高老是圍著若水轉的小男孩麼?對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個孩子在哪?

耳聽得背後的男聲語氣中的迷茫不似作假,若水整顆心突然揪了起來。她猛地回過頭去,死死地盯住了葉楓天的眼睛,焦急的問道。

“你不知道他在哪麼?你……難道一直沒有見過他?”

突然被這麼一瞪,葉楓天沒來由的覺得很是心虛,他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最近還在哪裡見過那孩子,便只能硬著頭皮搖了搖頭。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張大人又是怎麼救了我們?”

這一句已經是在牙縫裡硬擠出來的了,若水目光灼灼,幾乎都要將人燒個窟窿。

“我……我聽說你們被人告上了公堂,便匆匆趕過來了。想著你們肯定是被冤枉的,怕縣太爺萬一收了人家的好處誤判,便順便將張大人一同請了過來。”

其實事實並不是那麼簡單,只是有些話,在現在這個氛圍之下,實在是不合適說出來邀功。

他哪裡是聽說,若水他們總共才進了公堂沒有半個時辰,流言傳的再快,也不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傳到他的耳朵裡。主要是因為自從那次拍賣會之後,他每日總會神使鬼差的跑到花點坊去,名義上是對那的點心吃上了癮,實際上真正讓他上癮的,恐怕另有其他。

這一日他照例又去了花點坊,但是卻只看到了緊閉的大門,和圍在門邊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附近街坊。

為了不顯得太過刻意,葉楓天總是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才會上門,往常的這個時間點,店門早就已經不知道開了多久了,這會兒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葉楓天有些擔心,便拉了其中一個街坊問了一下,這才知道今天其實是開過門的,只不過只開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幾個長相凶狠的人抬著一張不知道裹了什麼東西的草席闖了進去。

後來坊中的顧客便都被那些人或瞪或恐嚇的給嚇了出去,再後來便只知那花點坊關了門,店主和那幾個客人全都不見了蹤影。有些膽子大些的好事者也曾湊近聽過,不過在隱約聽到些打鬥和慘叫的聲音之後,便都明哲保身的離開了。

像現在圍在那裡的幾個,都是平時比較熱心腸的街坊,他們聚在一起就是想商量一下要不要去報官的事,不過畢竟沒有什麼證據,究竟要不要報官他們還有些猶豫。

在碰到上前打聽的葉楓天之後,他們很高興終於又多了一個可以幫忙做決定的人,但是當他們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和盤托出之後,這個人就在他們的眼前消失了。

眾人錯愕之余還以為他只是個有膽子瞎打聽,卻沒膽子管閑事的主,在集體鄙視過他的膽小懦弱之後,又迅速投入到了新一輪是否報官的討論當中,殊不知他們口誅筆伐的膽小鬼,其實已經第一時間趕去了縣衙。

只是,他並不是去報官的。

葉楓天是何許人,只聽得那些市井之人不知有幾分真假的猜測,便大體明白了這花點坊究竟遭遇了什麼,無非不是些眼紅人家的生意好,想要找茬訛些錢財吧了~當然,如果店家抵死不肯認,那最終的結果,大抵也就是要鬧到公堂上去了。

不過是找茬訛錢的話,就算雙方起了衝突,想必也不會受什麼很嚴重的傷。那麼,他們所說的打鬥和慘叫的聲音,應該是臆想的吧~

一邊將一身的輕功施展到了極致,飛檐走壁穿街過巷,一邊還不斷地尋找著各種理由寬慰自己,也包括……今日的花點坊,應該也像往常一樣,蕭若水壓根就沒有來過。

可是,偏偏就是那麼巧,今日,她還真的去了。而且,真的挨了打……

當葉楓天匆匆趕到縣衙門口時,在看到他最為懸心的人兒竟然真的趴在那裡生死不知的時候,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他的腦袋是空的。當他再度恢復了意識的時候,整個公堂的人就已經全部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了。

身為一個無品無階的平頭百姓,竟然把當地的父母官和其手下衙役給打了,而且還是正大光明的當著眾多圍觀人下的毒手,不用想也知道,葉楓天這次算是攤上大事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就算是他看到了那一切腦袋還能保持清醒,那也必然會給那狗官一些教訓,只不過方法可能會溫和隱蔽一些罷了~

再怎麼說,人都已經打完了,除了救人之外,當務之急還是要穩住此等事態不會再繼續這麼發展下去。所以,葉楓天想到了拍賣會那日對他的身手似是相當感興趣的節度使大人。

葉楓天不僅有一身好武藝,還有滿腹經綸,但是他不喜歡官場,更不喜歡與官場中人打交道,不然以他的才學和見識,想要走上這條青雲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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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找弟弟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他就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堅持去尋求更高一級官員的保護了。毆打朝廷命官這事,其實可大可小,只區別於是否能夠將被打官員的嘴給堵起來。尤其是像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偏遠州縣,官大一級是真的能壓死人。

其實要說攀上一棵大樹好乘涼,最好的選擇其實是知州付大人,因為再怎麼說都是文官,屬於直系上下級的關系。但是且不說這個人城府頗深讓人一時之間摸不出底細,主要是,葉楓天到現在還找不出他的喜好所在。

銀錢自然是人人都愛,但是這條路通向的是一個無底洞。一次買通,以後便不能斷了,這無疑是將自己與某些官員,甚至是某些派系徹底綁在了一起。

比起與一個尚不知深淺和背景的知州結交,習武成痴的節度使大人顯然要強上許多,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葉楓天安頓好了若水和她的家人之後,便登門拜訪了節度使張大人。這位直腸子的武將並未阻攔他的求見,卻在放人進來之後刻意冷落了一番,直到葉楓天表明自己的來意其實是想與之切磋功夫之後,那態度便迅速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熱情地讓人幾乎忍不住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尤其是當葉楓天支支吾吾故意透漏出自己曾得罪過湘南縣的縣令時,這個張大人是這樣說的。

“那個狗官?打了就打了~前幾年見過那麼一次,窩窩囊囊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倒胃口,當時是有軍務在身沒得空修理修理他,倒累了葉賢弟替為兄動了手,算起來還要謝謝賢弟呢~”

關於此事張大人會作何回復,其實葉楓天也想過各種應對之法,卻獨獨沒有想到他竟會是這種奇葩的態度。

不過總算這件事情也有了一個較為完滿的結局,為了表示自己對葉楓天的重視,張大人只與他喝了一會子茶,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縣衙現場,把那一群歪歪倒倒正收拾殘局的人又下令挨個賞了板子,順便還把那縣太爺讓手下徑自拎了回大營候審,之後便自告奮勇去看了被救下的若水。

其實要說起來,這張大人對若水的關心程度似乎是有些過了,趕去探望的路上竟然一路催著葉楓天快馬加鞭,在見到若水已經面色平靜的睡著了,他這才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好了!賢弟先照顧蕭姑娘要緊!我且回去連夜提審那個狗官,一定會還蕭姑娘一個公道!”

說完便匆匆走了,竟然沒有要求葉楓天隨他一起回去通宵研習武學,倒像是專為若水跑了這麼一趟,幫葉楓天倒在其次了。

至此這件事情看上去似乎是已經結束了,但是沒成想,一家人,到底還是漏掉了一個。

“如果小勇落到了縣太爺的手裡,那後果不堪設想!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把他找回來!”

拖著綁的如同木乃伊一般的殘軀,若水紅著眼圈就要往床下爬。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去找人!安心躺在這養病,我去找!”

葉楓天急忙上前按住她,本想著再點上她的穴道,但卻在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後,終究還是沒能下的去手。

“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就讓他好好地藏在那裡!為什麼要讓他出去求救!他還是個孩子啊!我這一條賤命打死就打死了!他還是個孩子啊——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這個單單薄薄還拖著一身傷痛的女子,就憑著一股執拗的勁兒,竟然能將葉楓天推了開來。她翻身滾下了床,不能站起來,便就在地上這麼一點點的往外爬著,倔強的雙眼中只有眼前的路。

“好好,我帶你去找他,你且回到床上去,我叫人抬副單架來。”

葉楓天拗她不過,只能跟著蹲在地上好言相勸。可是若水此時卻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五感,對他的勸說充耳不聞,只顧著自己一個勁兒的往前爬。

想要把她抱回床上去,又唯恐她掙扎的太過劇烈再傷到了自己,想要再給她點上穴道,卻又著實不忍。葉楓天只能站起身來跑到屋外,大聲朝著樓下喊道。

“來人!給我抬副單架來!”

單架很快就送上來了,葉楓天小心翼翼地避過她的傷口,這才將她妥妥帖帖的放了上去,再蓋上了一層薄被。雖然有意想把她蹭髒的衣服換下來,但是見她催的如此著急,便最終也只能作罷,緊接著就上了路。

若水一身的傷根本經不起顛簸,所以馬車行的也頗為緩慢。但是盡管已經盡量保持了行進的平穩,若水也仍是冒了滿頭的冷汗,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不過饒是這樣,她還是一個勁兒的催促著快些,再快些……

等到了節度使的駐軍大營,日頭已經即將要沉下去了。

雖遇到了看守將士的阻攔,但是葉楓天的臉此時已經儼然成了這大營的通行證,只掀開簾子露了個臉,整輛馬車就暢通無阻了。

那張大人果然不曾食言,此時正在提審那縣太爺。在若水的懇求下,馬車是跟著通傳的將士徑直到了審訊室。

“哎吆吆~我的姑奶奶啊~你怎麼親自來了~葉賢弟你也真是的~蕭姑娘都傷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能由著她的性子到處跑?”

“……”

眼看著五大三粗的張大人瞬間變成了碎嘴的老媽子,腆著肚子就衝了過來,葉楓天說不上哪裡別扭,總之整個兒都別扭的緊。

不過若水的眼中此時已經看不到這些了,她滿心裡只有小勇的下落,眼見得張大人顛顛兒跑過來,也顧不得自己是怎樣的身份,便一把拉住了人家的袖子,質問道。

“怎麼樣?審出什麼來了?我弟弟小勇呢?他給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噶?小,小勇?是誰?”

其實這窩囊的縣太爺好審的很,幾板子拍下去,別說事情的原委,就連他跟自家小妾最愛用什麼姿勢都能招出來。搞得張大人想多抽幾下出出氣都沒理由,憋悶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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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憑空消失





別看才剛剛審了不到一個時辰,那縣太爺就已經把該招的不該招的全都招了個底兒掉,這會兒正趴在那奮筆疾書寫著自己的罪狀書。可是按理說他已經什麼都招了,怎麼就沒聽他提起過什麼孩子?

“我弟弟不見了!難道不是他的手下抓走的麼?我要去問他!”

“好好好!一起進一起進~”

張大人才不在乎若水到底夠不夠格審訊朝廷命官,他高興著呢~總算又找到新理由再多拍幾板子了。

“呔!狗官!居然還敢不招!來人!先給我打上一百大板再說!”

人還未進門,吆喝聲就已經傳了進來,行伍之中最講究的便是無條件執行上級的命令,所以只在聽到聲音之後就已經抄著板子上了,那縣太爺一看,馬上便駭破了膽哭叫了起來。

“下官全都招了呀~哪還敢有所隱瞞~大人還想知道什麼?只要下官知道,絕對有多少說多少!”

這個時候張大人已經帶著若水等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審訊室,縣太爺一見突然進來了這麼多人,更加害怕了~

這麼些個人,要是每個人都吆喝著要打他,那還能有活路麼……

“那這位蕭姑娘你認識麼?”

指著身後一側單架上的人,張大人問道。

縣太爺哆哆嗦嗦的抬起臉來,正迎上若水吃人的目光,他瑟縮了一下,馬上便認出了這個女子就是不久前還被她按在地上打了幾十板子的蕭若水,可是現下兩人的境地竟然換了個個兒,心中別提多懊悔了。

都怨那個該死的白掌櫃,自己怎麼就能信了他的挑唆,跟這位煞神一般的姑奶奶做了對呢~本來還能苟延殘喘的做上一段時間的縣令,等他撈夠了養老的錢,就算是被罷了官,回老家置上幾畝肥田,小日子照樣過得很滋潤。現在倒好,現世報馬上就來了,能不能熬過今晚還不一定呢~

“喂!問你話呢!不說就打!來人……”

本來就嫌打得少不過癮的張大人,哪裡會有什麼耐性等他懊悔完了再答話,沒有立刻得到回應,當即就要動手了。

說話間兩板子就抽了下來,縣太爺鬼哭狼嚎,急忙又是點頭又是擺手,大聲喊道。

“認識認識!我認識!”

“認識就好~那她弟弟呢?叫,叫小勇是吧?姑奶,額,姑娘~”

問到一半忘了名字,再轉過臉去的張大人立馬換上了一副諂笑表情,變臉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發指。

“我弟弟呢?你把他藏到哪去了!”

若水根本就沒看到張大人的諂媚,只一門心思的死死瞪著趴在地上的縣太爺,厲聲問道。被人無視了的張大人也感覺有些無趣,他悻悻地轉過臉來,再看向趴在地上的縣太爺時,心中便更氣了。

“快說!藏哪去了!”

看樣子倒不像是個四品大員,反倒活像一個狐假虎威的狗腿子。

“大人!我冤枉啊~那孩子我的手下根本就沒抓到!哪裡知道他現在在哪——”

話雖問著,板子卻沒有停,縣太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邊哭邊嚎,殺豬一般的嗓門恐怕幾裡之外的人都能聽得到。

“你!可敢發誓!”

一聽就連這人都不知道小勇的下落,若水柳眉倒豎,一字一句的狠狠問道。

“我對天發誓!如果膽敢藏了那個孩子不招,必定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我們走!”

在得到了縣太爺的毒誓之後,若水再也不肯在此多浪費一分精力,招呼了抬著自己的下人扭頭便走。葉楓天自然也是跟著的,張大人也行跟,卻聞自己的手下急問。

“大人,此人怎麼辦?還打麼?”

張大人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掃了一眼地上趴著的痴肥胖子,在他滿懷著恐懼和希望的眼神之下,無情的拋下了一句,扭頭便走。

“打到他屁股爛了為止!”

“我是朝廷命官——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救命啊——”

刑訊室的大營中頃刻間便傳出了殺豬般的哭叫聲,據離大營不遠處的村莊人回憶,那哭

嚎聲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之久,搞得他們村子裡的母雞都不下蛋了,當然,這是後話……

這一晚,整個湘南縣都亂套了。在張大人的威逼之下,整個縣衙的衙役都出動了,挨家挨戶的盤查有沒有人見過一個走失的小男孩。

然而,一無所獲。

小勇好像憑空消失了,任憑那大批的衙役犁地一般的仔細盤查,依舊是沒有一點消息。唯一的一點蛛絲馬跡,便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是站在離大營不遠處的一處民宅前面哭的可憐。後來據說是被人領到了那民宅之中,之後便再沒出來過來。

對於這等需重點盤查的地點,張大人自然是沒有放過,但是那處民宅根本就是一處空宅,早已荒廢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院中的野草都躥到了半人高,哪裡能看到半個人影,更別說孩子了。

線索自此便斷了,之後饒是掘地三尺都無法再得到其他消息,若水拖著一身殘軀來來回回的跑著,眼見得一日一日的,已經消瘦的不成樣子了。

湘南縣已經全部找遍了,現下尋人的隊伍已經開到了郊野,這下子張大人也就不再顧忌擅越轄權的問題,連自己的大批將士也都派了出去。若水自然是一刻不停地跟著,身邊只留白素蓮一個照顧,免得她途中不方便。

這一路白素蓮跟的戰戰兢兢,她是知道湘南縣縣令的下場的,比起若水來要慘多了,別說屁股,整個身子幾乎都已經沒了完整的地方,又擱在山野中餓了一天,要不是被他那些被派出去搜查小勇的屬下順便撿到,恐怕就要變成山中的野鬼了。

然而,作為陷害若水一家人的主謀,也是她的親爹,如今卻仍是安然無恙的在家待著。她不知道若水是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沒有處置,還是忙於找小勇而顧不得處置,總之,她始終陪著小心,對若水的照顧也極為盡心,生怕一個不小心惹火了她。

“若水,你多少吃一些,這些日子你就沒怎麼吃東西,這樣下去身子哪能受得了?你身上可是還帶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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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綁架



這會兒正是全隊原地休息的時間,白素蓮端著一碗稀粥,站在若水的單架一旁苦口婆心的勸著。

離小勇失蹤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天,按理說若水的傷被葉楓天各種金貴傷藥嬌養著,應該早就已經有明顯好轉了。然而她一路顛簸極少休息,所以傷勢不僅沒有轉好,反而越發的嚴重了,這讓隨行的白素蓮既擔憂又驚心。

然而,她卻始終無法像葉楓天那樣惡狠狠地訓斥,硬生生地強灌,生怕逆了她的心思,自己的爹會被牽連著變成了下一個縣太爺。有著這重心思在,她與若水之間反而像隔了一層什麼似的,倒不比之前親密了。

“我沒胃口。”

若水搖了搖頭,閉上了雙眼,滿面盡是疲憊之色。她確實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再這麼不吃不喝下去了,但是每當看見白素蓮將食物端過來,她就感覺胃部一陣抽搐,要不是胃裡已經沒了東西,恐怕她都要吐出來了。

“可是……”

看著若水緊皺眉頭的樣子,白素蓮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端著那碗早已冰涼的白粥,嘆息著退開了。

靜謐的午後,吃過飯的將士們三三兩兩的靠在一起,很快都各自進入了夢想。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幾個負責盯崗放哨的兵丁來回巡查的腳步聲,便就只剩了漸起的呼嚕聲。若水趴在那裡昏昏沉沉的,漸漸地,連那腳步聲都已經不見了……

“走水啦——走水啦——”

突然!一聲大喝吵醒了睡夢中的若水,她猛然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並不在原本趴著的單架上。視線兩側的風景正飛速地向前掠去,腰間處被勒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扶著昏沉的額角,感覺那些呼喊著救火的聲音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嘻嘻~你這丫頭倒是警醒,病成這樣還能自己從我那迷迭香中醒過來。"

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非男非女的怪異聲音,若水一怔,頓時感覺腦海中的混沌之感更盛了,壓得她幾乎就要昏死過去。

"救,救命……"

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現在正在經歷的必然是被人擄走這一件事,喊救命總是沒錯的。

"哈~你以為那群草包兵蛋子能從漫天大火彌煙中發現你的失蹤麼?他們恐怕自身都難保了~咦?怎麼有高手?"

那聲音得意的笑了兩聲,卻突然聲線一凜,身形移動的也更為快速起來了。

有什麼?高手……高手!救命,救命!

若水強打起精神,剛欲張嘴呼救,就感覺腦後突然騰起一陣鈍痛,好似被什麼重擊了一下。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臨昏過去的前一刻,她只聽到身後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醒著終究是個麻煩,干脆敲昏了了事,只要不說,主子應該不會怪罪於我……"

然而昏過去的人已經看不到了,醒著的人還要繼續。若水的背後,一個帶著鬼臉面具的人正在踩著各個樹枝枝椏瘋狂地向前逃竄,而他的背後不遠處,那個"傳說中"的高手,也終於展露了身形。

一襲月白長衫,手中握著一烏柄折扇,比起背著若水狼狽逃竄的那位,他的輕功施展的顯然要飄逸輕松許多。

此人正是葉楓天,他收到白素蓮送去求助的便條,得知若水不肯吃喝,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哪知只是抱著規勸寬慰心態的他,卻看到了一片濃煙滾滾的火場,進行了一場千裡疾馳的追擊,還有,一通莫名其妙的打鬥……

兩人的輕功看樣子相差不算太大,只是面具人背著若水,在速度上到底還是落後一些,不過一會兒便被葉楓天給追上了。

既然已被追上了,免不了要打鬥一番,面具人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一回身便是漫天的劍花兜頭刺了下來,虛虛實實劍影四起,乍一看上去竟是封死了對手的全部進路。

他不欲與葉楓天纏鬥,只是急於回去復命,所以一出手便使出了自己最為拿手的落英劍法,旨在逼退追兵,威力卻稍顯不足。

然而,這一招虛晃卻被葉楓天輕松化解,他不進反退,但也只是身形稍稍後移,手中折扇驀地全開,旋轉著便破開了那層層劍影,竟發出了叮叮當當金屬相撞的脆響聲。

折扇破開劍影,一路挺進直指面具人的胸前要害,駭的他連連疾退,待到退至樹下避無可避之時,下意識地抬手一擋,卻忘記了自己手中還系著用來捆住若水的布帶,竟一不小心將她拽到了自己的前面。

面具人頓時大急,生怕傷了若水遭主子訓斥,正欲拼得一死也要將她拉開,卻發現那柄致命的折扇竟然突然偏離了既定的路線,挨著他的山側堪堪掠了過去。

他這才想起來,某些人肯定是要比他更掛心他手中的人質。想到這裡,他心中便再無驚慌,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來這位公子倒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只可惜我劍術雖不如你,手中卻握著你的小心肝兒~若真要纏鬥起來,你雖是真能殺的了我,這丫頭卻也不得不掛點彩。我看這丫頭病得不輕,恐怕隨便什麼傷便能讓她丟了小命。你且放我離開,待到拉開一段合適距離,我便還你個完璧,如何?"

葉楓天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何人綁架事後還能再查,當務之急是要搶回一個完好無缺的若水,否則正如那面具人所說,連傷帶病的若水恐怕真經不起折騰了。

見葉楓天同意了自己的要求,那面具人怪叫一聲,右足點地,身子突然騰起十數米,徑直落到了他身後的一棵參天大樹之上。左足再是一點,整個身子便衝了出去。

"若水!"

葉楓天見狀還以為他食言而肥,剛欲起身去追,卻見他身形消失之處,一道黑影突然從天而降。倉促間葉楓天只看見那黑影身著一件米黃色外衫,正是若水身上穿著的那件,便急忙飛身撲上前去接了下來。哪知入手之後異常的輕薄,再一看,這哪裡是什麼姑娘,分明只是一個罩了若水外衫的充氣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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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追擊受阻


更令人意外的是,還沒待葉楓天將手中物氣憤地甩出去,那皮囊便突然爆炸開來,噴出了一團白色粉末,全數落到了葉楓天的眉眼之間。

"啊——"

眼中好似突然捅進了一把滾燙的火鉤,葉楓天仰天慘叫,雙手青筋爆出,彎成了猙獰的鷹爪狀。

"哈哈~難道公子沒聽過一句古話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與小人相鬥,這便是下場!"

面具人自以為奸計得逞,還特意回過身來想欣賞一下高手落敗的慘狀,卻沒想到剛回過頭來,耳邊便閃過一道疾風,竟是那柄折扇堪堪擦過了耳廓,僅是凌厲之氣便已割破了他的耳朵。

這下子他再也不敢托大拿喬,因為只在回頭的那一瞬間,他就看見了雙眼緊閉,帶著滿頭滿臉的白色粉末的葉楓天,竟然還能一刻不停的追上來,好似自己剛才中的埋伏未傷他分毫一般。只是足下的踉蹌和屢屢失手,才能看得出他正在強忍著痛苦,功夫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這家伙怎麼這麼死心眼?面具人心中暗想。

只是被葉楓天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給驚住了而已,面具人只跑了一小會兒便發現,他要追上自己已經是不可能了,只是過於執著於落在自己手中的若水,這才顧不得處理自己的傷口,拼著失明的可能也要追上來。

"嘿~你這丫頭命數不錯,不僅能得主子青眼想看,還能有如此翩翩佳公子肯為你出生入死。罷了~主子必不喜我無故傷人,看在他多情不棄的份上,就保他一雙桃花眼吧~"

面具人屢屢回頭,終是對一直鍥而不舍的葉楓天動了惻隱之心,自言自語了一番,便住下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素白色的小瓷瓶。又在原地等了許久,這才見那葉楓天跌跌撞撞的尋到了此處,因找不到下一步的線索,而焦急的原地打轉。

"傻子!接著!"

瞅著他兜兜轉轉,尋到了自己棲身的那棵樹下,面具人突然喝了一聲,手一甩,小瓷瓶便如暗器一般射向了他。

眼雖盲了,耳卻不聾,葉楓天順著風聲伸手一抓,便將那瓷瓶抓到了手中。

"中毒後一個時辰內撒入眼中,用溫水泡了手巾外敷,每次敷半個時辰,早晚各一次,解毒期間需目不能見光,直至灼熱感徹底消盡方算痊愈。"

"你……給我解藥?"

葉楓天終於趕上了賊人,手中折扇早已蓄勢待發,卻在即將要拋飛出去的那一刻,接到了對方扔下來的解藥,愣怔了。

"看你痴心一片,不忍了而已。我本就沒有害這丫頭的意思,只是你偏生盯住我不放,便只得使了些手段,現下你已沒有了一戰之力,解藥給了你也罷。"

"那你為何要擄走她!不說清楚,便是拼著這雙眼睛不要,我也必將追你到底!"

葉楓天聞言有些疑惑,但他卻也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了的人物,即便已經眼盲力竭,卻仍是自顧自地咆哮著,好像一頭受了傷的猛虎,倒顯得氣勢愈加的凌厲了起來。

然而,他這外強中干的模樣卻駭不了已經被騙過一次的面具人了。

"哎吆吆~我好害怕呀~我說你傻你還真傻呢~如今你就算不要了眼睛,又能追到我幾時?我若是真想帶人潛逃,何必又等在這裡巴巴的給你解藥?今日帶這丫頭走,原是我主子想要見她一面,沒成想好好的一位美嬌娘,幾日間竟被折騰成了這副模樣。嘖嘖嘖~竟然還好意思找我要人!恐怕讓人放在主子那裡將養著,要比在你處強上百萬倍不止呢~"

若水這般奄奄一息的模樣雖是她自己執拗的性子所致,卻是一直在葉楓天的眼皮子底下越來越弱,所以被面具人這麼一揶揄,葉楓天無言以對,只能紅了臉不吭聲。

"好了,解藥給你了,我該說的不該說的也都說了不少。你呢~要不要眼睛或是要不要繼續追什麼的我都不會再管了~好自珍重。至於這丫頭麼~我家主子就先替你保管了!"

說到最後,面具人已施展開了身形向前飛去,只留余音裊裊盤旋於耳畔。葉楓天面向聲音消失的方向"凝視"了片刻,終究還是意識到自己是怎樣都不可能再追的上了,便恨恨的一拳擊斷了身旁一棵大腿粗細的樹,轉身摸索著朝來時路走去。

雖然劫走若水的這人看上去並無包藏禍心之嫌,但到底是不明底細的綁匪,葉楓天滿心焦急著,勢必動員一切自己可能動員的力量,將那綁匪,以及他口中的‘‘主子"一並翻出來!

半個時辰之後……

葉楓天僅靠著來時那一點匆匆記憶,竟生生的摸索回了原地。只是當白素蓮在燒的焦黑的樹下發現他急喘如牛的狼狽模樣時,已經幾乎都要認不出他了。

葉公子膚白勝雪,談吐不凡,舉止溫雅,雖掌著湘南縣最大的青樓,周身卻從不帶一點浪蕩或銅臭。若非他本就不好四處閑逛,所居之所又不是尋常閨閣小姐能去的了的地方,否則以他的品貌,早足以讓大多未嫁姑娘趨之若鶩了。

可是,他眼下半身都已沾上了泥污或是草綠汁液,兩手髒兮兮的劃滿了各種血痕,面上更是頂著一雙眼皮血紅腫起老高的緊閉眼睛,哪裡還有半分往日的風采,倒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葉公子?"

白素蓮是覺出他手中那柄折扇看著眼熟,這才試探著叫了一聲,果然見他聞聲轉過了頭來。

"是白姑娘麼?"

除了有一點點的暗啞,這聲音果然就是他素日裡的溫潤聲線。白素蓮這才確定了此人的身份,小跑著趕到了他的身前,俯下身來想要將他扶住。

但是身形狼狽的葉楓天卻不動聲色的避開了她伸出的手,甚至後退了兩步,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才淡淡說道。

"多謝白姑娘,我一路追擊綁匪,一時不察受了些傷,只是看上去嚴重一些,待回去之後敷過藥便不打緊了。男女授受不親,白姑娘只先行一步,我聽著腳步聲也能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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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終未損獲救


眾將士本就是被派出來尋人的,除了若水的一副擔架外,自是沒有什麼代步的轎輦馬車,以葉楓天的驕傲自然是不肯讓人抬著回去,便只能靠著聽力勉強前行。

白素蓮含羞在前領路,聽著身後亦步亦趨的腳步聲,想到他素日裡來從不間斷的去往花點坊,看上去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買著點心,心中宛如揣上了一只小鹿,撲通著亂跳。就這麼一前一後的不言不語,滿心歡喜間卻是一時忘了問被擄走的若水究竟怎樣了……

被擄走的若水究竟怎樣了?

不僅安然無恙,甚至被好生將養了起來。

之前因著她多日太過少食,以至於患上了厭食症,吃什麼嘔什麼,又加上過於擔憂小勇的安慰,不出兩日便呈現出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直駭得帶她回來的面具人整日裡坐立不安,又不敢貿然外出請大夫漏了行蹤,便只能日日站在門口巴望著,等著他的主子趕緊過來,好把若水這個燙手山芋早些撇出去。

好在那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主子,終於趕在若水一命嗚呼之前來了。

這個年約四十上下的雍容貴婦,除了帶來一位有著精湛醫術的老大夫,還有若水心心念念,已經引為一塊心病的人——小勇。

當這個孩子如乳燕歸巢一般撲到了若水的榻前,抓著自家姐姐已經骨瘦如柴的玉手,哭得涕淚漣漣的時候,若水懸了數日的心也終於放回了肚中。

若水原是心郁難解,這才累得自己一身的傷病總不見好轉,現下總算見到小勇毫發無損的回來了,雖然小臉清瘦了許多,但到底沒有受傷,她便好了大半。

只是外傷易愈,厭食症卻因中藥始終無法入口而遲遲不見好轉,最後竟是那貴婦親自下廚,做了幾樣清粥淡茶,日日喂食。從初時的吃了小半吐了大半,到最後漸漸不再嘔吐,若水竟發現,自己已然重新找回了飢餓的感覺。

又過了一些時日,若水的病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就連清瘦到下巴都尖了的小勇,也在連日的各種進補之下,又重新豐腴了自己嬰兒肥的下巴。

那婦人似乎忙得很,又或者在避諱些什麼,總之藏了若水姐弟倆這麼久的時間,除了一開始若水病的要死的時候前來探看了幾次,之後便很少出現了。只有每日按時送過來的那些粥茶,才能讓若水感覺,她還是記得自己擄回來過這麼一個人。

關於小勇失蹤的那些天,若水已經盤問過許多次。

"我記得那日聽了姐姐的話去找那個胖胖凶凶的張大人,可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路,便在路邊哭了起來,後來身邊有個屋子裡出來了一個大叔,他說他正要去拜訪張大人,便讓我隨他進屋拿些東西便走。可是,後來我一進門,便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被關在了一個小黑屋裡,每日只能吃些餿了的食物,什麼人都沒見到。再後來,便是有一日睡覺醒來,就來了這裡。"

然而小勇的回答實在太過簡單,就連那日哄他進屋的那個大叔的模樣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以至於絲毫線索都無法發現,更別提什麼查出究竟誰是策劃此次事件的幕後黑手。

之前她也以為是那個狠毒的白掌櫃攛掇了昏庸的縣太爺搞出了這麼一大攤子烏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當縣太爺被打到丟了半條性命,白掌櫃也被監視的滴水不漏的時候,小勇仍是不知所蹤,她便覺得事情並不像初時想像的那麼簡單了。

只是不論她怎樣想破腦袋,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得罪過什麼人,居然狠心到一家人都幾乎送掉了性命。思來想去,便只能求助於救她回來的那位婦人,既然她能找得到小勇,想來也定然知道究竟是何人擄走了他。

然而,這位貴婦難得有一日在這府中,卻在聽完若水的客氣追問之後,不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答非所問了起來。

"你可知自己為何日前懨懨不得食,並未煎服什麼湯藥,卻在近日自行好轉了?"

若水早已預備著她會對自己有所要求,不然也不會盡心盡力的照顧她,甚至還幫她找回了小勇,便以為此次她的詢問只是普通的邀功,想讓自己於她有了虧欠,也好方便開口,便附和著恭維道。

"夫人悉心照料,大夫妙手回春,自是對若水的小毛小病手到擒來。"

"我廢了心思救你回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拍我馬屁的!"

那貴婦手中端著清茶正吹著熱氣,聽罷若水的話之後,卻突然抬起眼來毫不客氣的怒言道,言辭之間頗為爽利,竟與她那一身非富即貴的裝扮有些不太搭調。

"那……夫人又是緣何如此善待若水呢?"

正想著怎樣才能尋得由頭開口問這些,卻沒想到對方竟先送上門來了。若水自是抓住機會,狀似無意地問道。可是誰知對方壓根就不按套路出牌,滿心執著著的,偏偏是別的東西。

"你先甭管其它,就說說你是怎樣好轉的,為何好轉。"

大抵有錢人都是這般有些怪癖又不太講理的吧~

若水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決定還是先從了人家的意思,反正來到這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想知道真相也不必急於一時。只是她這幾日病得渾渾噩噩,小勇回來了之後又一心惦記著尋出何人才是幕後主使,這一日日過的焦心費神,哪裡還能記得這等微末小事,只當是因著小勇回來了,心情變好這才病也跟著好了。

"哎呀~你且說說,近幾日送與你的飯食,都有些什麼?"

那婦人見若水沉吟不語,很快便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再加提醒。

飯食?

接連數日的吃了吐吐了吃,誰又會對那些小事記得清楚,饒是若水精於灶房中事,卻也只是隱隱記得好像都是些粥類,至於具體是什麼粥,她也有些記不清了。

想到粥,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感覺腦中劃過一道靈光,卻是一閃而逝,堪堪沒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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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神廚收徒



"白術豬肚粥,麥芽粥,淮山鴨肫粥,橘皮……"

"橘皮山楂茶!"

就在貴婦既惱怒又無奈的將近日若水的食譜一個個背了出來,待念道最後一個時,若水突然搶過了話頭,先一步說了出來。

"哦?看來還不算太笨~"

那婦人雖是被搶白,卻一點沒有不悅的意思,反而看上去要比之前高興了一些。

而若水,則是突然隱去了面上得色,拉著小勇,一並在婦人面前跪了下去,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響頭。

"小女蕭若水,攜幼弟任勇,謝過夫人救命之恩!"

"哦?謝我?謝我從你的親人那裡擄了你來?"

貴婦面露玩味之色。

"自然是謝夫人的盡心醫治,讓小女能與幼弟團聚。"

"你這丫頭,到底還是稚嫩了些!"

那婦人沒有喚若水起身,也沒有接下她的謝意,而是緩緩站起身來,悠悠然踱到一邊,顰眉看向窗外,半晌才又開口說道。

"你可知我為何醫治你,為著在我手中活下來,你可知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而這個孩子,你焉又能斷定他最初不是我給擄去的?又借花獻佛的將他再送回你的身邊?"

"我……"

"或者你現在認為,既然我已經開誠布公與你說了這麼多,定然就不會暗害你。可是你又怎麼能斷定,我剛剛所說的那席話,不是為了獲取你更深的信任。"

"……"

一連串的質問和否定與被否定,直繞的若水滿腦子暈暈乎乎,她偷偷抬眼望向了那貴婦,正看見她沉郁的側臉,仿佛是陷入了某些痛苦而渺遠的回憶當中,無法自拔。

"人與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信任,只要有利益存在,就會不斷出現紛爭,出現猜忌,出現背叛,出現難以彌補的裂痕……等到你真的不得不去面對那些的時候,便會明白今日我所說的一切,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可是夫人,小女只是生長在鄉野之間的一個普通女子而已,恐怕沒有什麼地方值得讓人使了如此深重的心機來暗害。"

不像上一世……名廚首徒的光環讓她曾經風光無限,一個個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背後,都是些怎樣咬牙切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醜惡嘴臉。那一段表面風光暗裡孤獨的日子,最終還是在一次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意外中毒中結束了。

再一次醒來的若水,終於告別了朝不保夕的勾心鬥角,迎來了貧苦卻又安心的農家生活。她對於婦人那些似是忠告的話,明明是心有戚戚,卻寧願裝作懵懂無知的模樣,只因她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便再不容許自己再回到那般不堪回首的境地。

聽聞若水與世無爭的辯解,婦人驀地低下頭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小丫頭,你此生可有什麼願望?"

若水總感覺,今日的談話著實有些奇怪,話題與話題之間似乎完全沒有聯系,就連她談話的對像,也是或漫不經心,或沉郁謹慎。這一圈圈的聊著下來,正經事情似乎一點都沒談,倒是烏七八糟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不過不管究竟聊些什麼,畢竟掌握主動權的是人家,若水即便再不耐煩,也只能由著順著。更何況,她並不覺得與這婦人聊天是件極為無趣的事情,相反的,倒覺得有些親近。

"願望麼~一願干娘祛疾化凶,長命百歲;二願大哥收心向上,成家立業;三願我家小勇健康成長,將來能夠快樂幸福。"

若水搬著指頭一個個仔細數來,最後在念到身邊小勇時,便抬起手來摩娑著他的小腦袋,姐弟倆相視一笑,竟是說不出的溫馨和美。

那婦人見狀有些愣怔,看著這姐弟和睦的場景,眼中竟生出了些希冀和感動出來。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轉眼就又換上了那副稍嫌淡漠的表情。

"怎麼?你自己呢?就一點願望也沒有麼?這世間哪有如此高風亮節的人?莫要故意裝來討人喜,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我當然是希望能多多賺些銀錢,讓我的家人們都能過上富足的日子,能永遠和我愛的人在一起,那就是我的願望了。之前之所以不說出來,便是怕夫人嫌我矯情,不過既然夫人問了,那我也就不會藏著掖著,反正橫豎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願望。"

"不爭不求,一顆初心。像你這般年紀的女孩子,無不都是天天惦記著胭脂水粉漂亮衣裳,又或者一門心思做著如意郎君的美夢,倒是你,怎麼讓人覺著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真不知是你過於單純,還是早已看得透徹了。"

這一番談話下來,神色倨傲的婦人在看向若水之時,眼中也終於多了些欣賞,卻又不免帶了些難以名狀的擔憂和惋惜。

"好了,腦筋雖笨些,品性倒還尚可,我便收了你這丫頭為徒,做個關門弟子也好。"

突然拍了拍手,好像是在做什麼結束致辭似的,婦人低下頭來,向若水身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雖是白皙光潔,卻在虎口和手指肚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繭,一看便是常年握菜刀所致。

這繭子上一世的若水也有,不過這一世也不知身子的原主人是干什麼的,掌心處倒是有一層薄繭。

"丫頭!還愣著干嘛?還不快點謝恩!我家主子可是大凌王朝有名的神廚,從未曾收過一名弟子,這可是你的大機緣啊~"

這時,自始至終站在夫人座椅一旁的面具人終於開了口,言下之意便是告訴若水踩上了狗屎運,莫要不知好歹的拒絕了。

可是,若水還真就偏偏不知好歹了。

她一聽到"神廚"二字,便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就連右手手指也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刺痛。上一世,便是那個位置,被食材筐裡突然蹦出來的一只毒蠍狠狠地蟄了一下,如今再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走上同樣的路,便下意識的刺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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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我不要

“我不要!”

大概是從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婦人臉色一變,再看向若水的眼神馬上就變得凌厲起來了。不過她還沒有怎麼樣,站在一旁的面具人首先不願意了。

“哎!你這丫頭怎麼不識好歹!你可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麼人嗎?”

抬手制止了面具人的鬼吼鬼叫,婦人捏住了若水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

“當今御膳房的掌廚當初欲入我門下,我都沒想要,現在我再問你一遍,可要做我的徒弟?”

“我—不—要!”

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吐出了這三個字。雖然下巴被捏的生疼,若水還是目光堅定地再次選擇了拒絕。

雙目對視良久,若水始終未曾瑟縮,最終還是婦人移開了視線。她倏地放開了手,轉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哈~還挺有骨氣的~只是不知道再過段日子,還能有這樣的骨氣麼?不過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也斷沒有上趕著的道理。鬼面,待她收拾完了,就送她回去吧~”

“是……”

眼中雖是忿忿不平,但是面具人還是低頭應下了,倒是若水卻有些詫異了。

“放我回去?夫人難道不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怎麼?你也說了,一介鄉野民女而已,又能為我做些什麼?不需要不需要,趁早走人,省得在這待著礙我的眼。”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份上,若水再不走,就有些耍賴的意思了。所以她拉著小勇,再一次鄭重其事的給婦人磕了個頭,便起身隨著面具人出了門。

本身就是兩手空空被擄了來,要走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只帶走來時穿著的衣服就是了。

面具人站在若水身後,看著她疊著自己和小勇的舊衣服,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出開了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剛拒絕了誰?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鬼面大叔,額,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叫你大叔,且先這麼叫著吧~若水本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也不想求什麼富貴盛名,只要家人過得富足安康就好了。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若水現在已經很知足,並不想牽扯進大多的是是非非中去。”

這下子面具人總算是明白若水為什麼不願意了,看來最後那一句,才是她不願的真正原因。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竟對世間世事看的如此清楚,盛名之下確實難免負累,不如平平凡凡的自由自在。

可惜,她還不知道自己早已卷入了是非當中,想要再逃避,早已是身不由己了。

因著本就沒什麼東西可收拾,若水很快就打包好了自己的舊衣裳,正待出門,面具人又突然喝住了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玉佩。

“這是夫人讓我轉交給你的。”

若水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低頭仔細看了一眼這玉佩。饒是她對這些玉器本沒什麼研究,但是光看這雕工和通體晶瑩的材質,也絕非凡品。

這玉佩上刻有如水般流雲,雲上騰起一只大鳥,雞頭、燕頷、蛇頸、龜背、魚尾,正是鳳凰的特徵,底掛大紅色流蘇穗,光看雕面就有種說不出的富貴模樣。

“這……夫人已經救了我一命,我哪還能再收禮物,鬼面大叔快些收回去吧~若水實在當不起。”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這是信物,感情你還以為是給你當了換銀子花的麼?夫人說了,你若今後再碰上解決不了的難題,盡管拿著這個信物到最近的駐軍大營,自會有人助你度過難關。只是一旦用了這信物,就當是答應了夫人的要求,從此之後便是她的入室弟子了。”

“這……我……”

若水死盯著這塊玉佩,一時之間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接下。面具人倒是先等得不耐煩了,拉過若水的手一把塞了過去。

“這個可是保命的東西,拿著也不用你付什麼代價,還婆婆媽媽的干什麼!”

聽到面具人如是說,若水轉念一想,覺得也是不無道理,便用了絹帕裹著,好生的收了起來。

“鬼面大叔,我還有些問題想問一下。”

“有話快說。”

面具人已經明顯不耐煩了。

“我聽我家小勇說,他是您給帶回來的,我想問一下,您是從哪把他救出來的,我以後也好多加防備。”

“啊~這事兒啊~夫人不讓說。”

被這句話噎了個半死,若水很努力才能保持著自己的笑臉不崩潰,繼續問道。

“夫人為什麼不讓說呢?”

“不讓說就是不讓說,哪那麼多為什麼,誰讓你不肯當夫人的徒弟,那便別怨自己沒資格知道太多。更何況,這人你就算知道了也惹不起,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免得徒增煩惱。放心好了,夫人已經加派了人手看住他了,你暫時還不會有危險。”

“……”

這句話的信息量著實有些大了,若水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招惹了一個什麼大人物,只是自己的卑微身份還不足以得知內情,又不肯貿然被綁上陣營,便只能先這麼提心吊膽、一無所知的過著了。

“收拾完了沒有?收拾完了我就動手了。”

面具人惡聲惡氣的說罷,突然揚起了一只手。

“動手?做什麼?”

駭得若水拉著小勇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把你打暈。”

雲淡風輕的話說得好像喝了口水一樣簡單。

“為什麼要打暈我?”

“廢話!夫人的居所甚是隱蔽,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如何進來,不打暈你,難道要等你把這路線泄露出去麼?”

“我肯定不會泄露……啊——”

沒待若水將話說完,面具人就已經兩個連續手刀切下去,一大一小各自軟到在地,儼然已經是昏死過去了。

“肯定不會?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的‘肯定’,還是直接不知道的最好,大家都省心。”

嘴裡嘟嘟囔囔的回答著若水的問題,也不管她現下還能不能聽到,面具人一手一個將這一大一小拎了起來,身形一展,便已衝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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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歸來


若水和小勇回來了,整個湘南縣的百姓終於得以喘息了。

如果說小勇丟了,那些衙役官兵還只是挨家挨戶的盤查,若水再丟了,張大人和葉楓天便集體瘋了。

他們也步上了不吃不喝的不歸路,帶著自己的一幫手下沒黑沒夜的走街串巷,把能搜不能搜的民宅、商鋪、寺廟,甚至是義莊都翻了個底朝天。百姓們不得不忍受著沒完沒了不分晝夜的敲門盤查,接來送往一撥又一撥神色無比疲憊的衙役官兵。

直到有一日,葉楓天一睜開眼,便看見了若水姐弟倆好端端的站在他的床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看見了,然後嘴裡咕囔了幾句,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喂!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啊!”

若水還以為他不在乎自己的失蹤,其實是他早已在夢中看到過多次一模一樣的場景,便以為自己這一次還是在夢中。

對葉楓天來說,這一次的夢境倒是頗為與眾不同,他不僅看見了自己的小心肝兒笑靨如花的站在他的床前,還聽見了她嬌嗔的抱怨,還能感覺到她的小手作怪般捏著自己的鼻子。

捏鼻子……怎麼感覺好像真的有人在捏他的鼻子?

他試探著再次睜開了眼睛,首先印入眼簾的便是一只纖纖玉手。他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猛地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若水他們是被面具人整個扔到了煙翠樓的後院裡,盡管外面搜查的隊伍從未停過,卻壓根就沒人想過他們要找的人,居然就出現在了他們自家的後院裡。

所以盡管外面熱鬧非凡,後院卻是靜悄悄地幾乎沒有什麼人。因為他們的老大已經許久未曾睡個囫圇覺了,好不容易撐不住了回來睡個安穩覺,自然沒人敢去吵他,所以整個後院也出奇的安靜,連個鬼影都沒有。

許是被敲暈的力度不算太大,所以若水很快就醒了過來。她在煙翠樓住過幾天,對這裡的環境還算熟悉,所以即便是黑燈瞎火的,她也很快便摸到了葉楓天的房間,想順便給他一個驚喜。

以葉楓天的功力,若不是連日來的疲累交加,又怎麼可能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給近了身,所以,便出現了之前的那一幕。

葉楓天的猛然起身,讓來不及收手的若水一下子被帶了過去,不偏不倚的正趴在了他的懷裡。

失而復得的香玉抱滿懷,葉楓天來不及考慮便收緊了雙臂,將口鼻埋進了若水的頸窩,深吸了一口氣,頓時滿鼻的馨香。

然後……

“啪——”

“臭流氓!”

睡得迷迷糊糊,又乍驚乍喜,一時不設防的葉楓天被抽了個正著,一頭撞到了床柱子上。

第二天清晨……

“真的嗎?真的嗎?蕭姑娘終於找回來了?小勇那孩子也回來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一早接到消息的張大人,連頭發都來不及綰好,披頭散發的就跑來了。

他也是剛剛經過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搜查,才剛剛躺到榻上不久,便被屬下來報的消息給從榻上揪了下來。

一踏進門,正看見葉楓天頂著半張印著五指印的腫臉,面色尷尬的半躬著身,正向坐在主位上的若水賠著笑說著什麼。

“葉,葉賢弟……你的臉……”

張大人訥訥地住了腳,就站在門口處呆住了。

“張大人?你來了~”

聽到身後有人進門,葉楓天下意識地回轉過身來,於是,那半張臉也露了出來。

另半張臉上更為精彩,額角發際線處凸起了一個大包,青紫交加,搭眼一看,就好似憑空長出了一只角一般。

“究竟是何方高手?竟然能將賢弟這般身手的人傷成這樣!你且告訴我那人是何體貌?我定不輕饒了他!”

張大人義憤填膺,卻又躍躍欲試,也不知是因為傷了自家人而氣憤非常,還是因為又出現了一個能夠交手的高手,而感覺莫名興奮。

而那位“高手”,在看見張大人之後,便再也不好意思坐在主位上,羞紅了一張臉,起身遙遙拜下。

“民女蕭若水,見過張大人。”

賢弟被人打了,到底還牽扯不上自身的安危,但是這位“主子”托付的重要人物,便是接連幾日害的張大人將腦袋時刻別在褲腰帶上的罪魁禍首。

所以在見到她之後,張大人便馬上將葉楓天忘到了腦後。

“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有沒有傷到哪?受什麼委屈了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三孫子敢與你不利,且告訴本官,本官定會為你做主!”

說實話,對於不知道他被私下安排過保護任務的葉楓天等人,乍一見到張大人這麼熱情,還以為他對若水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所以若水的笑容僵了一僵,再說話的時候,就有些疏離了。

“謝大人抬愛,若水沒事。”

剛才只是一時激動忘了形,張大人自己也很快意識到言行舉止頗有些不妥,便干咳著轉了話題。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蕭姑娘,可知是何人把你擄走了?你又是怎麼逃脫的?竟然在如此嚴密的盤查之下,都不能挖出對方的底細,看來這個人也是個有背景的。若是江湖草莽倒還尚可,怕就怕是外敵奸細,若能形成這般勢力,定然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說起正事來的張大人,皺著眉頭的樣子倒還像那麼回事,至少不再是瘋瘋癲癲的模樣了。但是若水自打一回來就跟葉楓天鬧了那麼一檔子事,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解釋自己是怎樣安然無恙的返還的,現下面對來自張大人和葉楓天的注目,她有些慌了。

“我,我也不知是何人擄走的,也不知怎麼的就又被送了回來,想來可能是他們抓錯了人,待發現之後覺得留著我也沒什麼用,便又放回來了吧~”

“不知道”真是一個萬能的詞,它能在任何時候都能恰如其分的堵住別人的嘴,而不露任何破綻。

不過算起來若水也並沒有撒謊,她確實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那貴婦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個名氣甚大的廚子。也不知道怎麼被送回來的,因為她確實是被打暈了帶出來的,連路都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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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玉佩


至於那枚玉佩……

她看了一眼葉楓天,決定還是先不要讓他知道了,盡管,他似乎看上去對自己還有著那麼一點真心……

若水不呆也不傻,葉楓天對她的呵護和緊張,她也都一一看在眼裡。只是這個男人出現的太過戲劇化,又有著青樓的背景,即便長得再好看,腰包再鼓,那也算不上什麼堪配的良人。

有些人為了權勢地位,即便至親父母兒女都可以拋棄,更何況只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妻妾。雖然已經活了兩世,若水卻從未體驗過感情事,對世間所謂的忠貞不二,也持有相當的保留態度。

面具人曾經說過,如果遇到無法自己解決的事情,便可帶著這枚玉佩求助於最近的駐軍大營。這麼說來,張大人定然是認識這枚玉佩的。那要不要先找他認一認呢?

收在袖中攥著玉佩的手漸漸收緊,她眼中陰晴不定,一時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示於人前。就在這時,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她一時不察松了手,若不是掛穗還勾在手指上,恐怕就要掉到地上摔成碎片了。

“若水,你在想什麼呢?張大人問你話呢~”

“啊?問了什麼?”

慌慌張張的抓了脫手的玉佩,飛快地又塞回了袖中,若水偷眼看了一下剛才撞了自己的葉楓天,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一連串的小動作,終於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某些她以為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人,其實早就已經看了個通透。

葉楓天是什麼眼力,早在若水脫手而出的那一刻,就已經看見那塊從她袖中甩出來的玉佩了。不需要看清,只那一閃而逝的鳳凰流雲,便已經讓他恍然大悟了。

他的小心肝兒,居然已經被牽扯至此了麼?

不論他如何逃避,終於還是不得不面對自己此刻站在這裡的最初目的,其實自己與那些擄她囚她的各方勢力,並沒有什麼不同。多的,也只是那一點點不應該存在的男女之情。

“啊,我說,姑娘被擄去的這幾日都是待在什麼樣的地方,能聽到什麼樣的聲音?這樣即便是不知道在何處,我也能讓手下人循著這點線索找一下,說不定還能有所發現。”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張大人對若水失蹤這事別提有多上心了。只是他尚不知自己的馬屁根本就是拍錯了,若水並不想知道那個想收自己為徒的婦人到底是誰,倒是對誰擄走了小勇這事,頗為上心。

“我的事倒在其次,只是舍弟小勇被擄走的事,還請大人多多留心一下,恐怕這些人才是這次害我家人的罪魁禍首,之前處理的縣太爺看來只是替罪羊了。”

“單蠢”的張大人,對若水口中所謂她的事倒在其次這句話完全沒有覺出任何不對勁來,一聽見“罪魁禍首”這四個字,全部的心思就被吸引了去了。

好不容易將他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了案件上,若水急忙將從小勇那裡問來的囚禁情況和盤托出,張大人詳詳細細地記下了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告辭了。

“我看那縣太爺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那個白掌櫃說不定知道些什麼,我再去審審他!”

留下了這麼一句,張大人又火急火燎的出了門,看樣子恐怕是要不回大營,直接去提審白掌櫃了。

一提起白掌櫃,若水突然想起了白素蓮那張血流滿面的臉。

她究竟是怎樣免了最後那幾十板子的,如今她已經從高大狀那裡知道了。那日若不是白素蓮博了性命,她今日能否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都不一定。

如今的她,對白素蓮的感情早已不是以前那些淡如水的互惠互利。若水雖然冷情,卻並不是沒有心的人,以性命相救的情份擺在那裡,任是鐵打的心也要融化了。

張大人是怎樣審犯人的,她可是見識過的。湘南縣縣令她可以不管,白素蓮的爹爹卻不能任由張大人隨意上刑。要知道有官職的他都能打成這個樣子,身無半點官職的平頭百姓,還不知道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呢~

自己的爹爹被打,無論他們父女之間有著怎樣的恩恩怨怨,終究還是不忍的吧~

可是等若水腦中轉過這些彎彎道道之後,張大人連同他帶來的幾個隨行的將士,早就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情急之下,她只能轉身求助於腳程快她多倍的葉楓天。

“葉公子!不能讓白掌櫃受了刑,白姐姐會難過的!你能不能去追上張大人,勸他手下留情。”

“可是,他可是擺明了要置你於死地的。”

葉楓天目光灼灼的盯著若水,表情有著說不出的奇異。

“他……畢竟還是白姐姐的親爹,他設計害我,最後還連累了自己的女兒,想來已經是悔過了。若他能真心悔過,將幕後主使說出來,就算為了白姐姐,我也不再記恨他了。”

眸光一閃,葉楓天追問道。

“若他堅持不肯說呢?你又會怎樣?”

“我……”

“想想小勇,如今是他好好回來了,如果沒回來呢?如果傷了,殘了,甚至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你又將如何呢?”

咄咄逼人的發問,逼得若水連連後退了幾步,眉頭也皺了起來。她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葉楓天,問道。

“葉公子,你這是怎麼了?事實就是小勇好好地回來了,毫發無傷,干娘的病情也穩定了,大哥也說,看在白姐姐的面子上不會計較。所有人都現在都好好地,我又何必死抓著不放呢~”

“好好地?你知道我看見那日的場景,看見趴在那裡悄無聲息血肉模糊的你,是怎樣的心情麼?你養了多久的傷?又為失蹤了的小勇擔心了多久?那些事都可以忘了麼?”

葉楓天好像突然瘋了一般,兩只手死死地抓著若水的肩膀,一字一句狠狠地質問著她。

“那是我的事!葉公子好像管過界吧~”

被炙熱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若水拼命掙扎著才勉強從他鐵鉗子一般桎梏中逃脫了出來。她急忙側過身去,佯裝生氣的模樣故作冷淡,葉楓天的態度實在是讓她有些莫名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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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七十九章 狀元樓


“是……是……我沒資格管……”

若水這話好似芒刺一般刺痛了葉楓天的心,他緩緩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之前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猙獰的面色也逐漸緩和了下來。

他是沒什麼資格管,問清楚了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對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所期待麼?即便今日她放過了白掌櫃,也並不代表她的心中對這個人沒有恨,他日若變成了他,亦不會有什麼區別吧~

“我去找張大人,你跟小勇好好待在家裡,哪也不要去了。”

淡淡地落下了一句,葉楓天不再理會若水,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若水一個人在大廳裡,滿臉的莫名其妙。

“一個大男人,怎麼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

盡管並不知道那位號稱“神廚”的婦人是何方神聖,若水還是對面具人所說的話有幾分相信,就包括他說的,近日暫時不會有危險。

所以她根本就沒聽葉楓天的話,估摸著反正也左右無事,便拉著小勇跑到了花點坊。

自從縣太爺被打,張大人翻天覆地的開始滿城搜查以來,整個湘南縣已經無人不知花點坊出事了。

在葉楓天的提醒下,張大人還將那日想要栽贓花點坊的那幾位“受害者”,以雷霆手段逼得他們改了口供,為花點坊翻了案,但是還是影響了花點坊的生意。

在百姓們的眼中,這已經不是一個點心坊了,而是一個是非生產基地。現在是滿城搜捕,誰知道以後還會生出什麼新的么蛾子。

這不,從開門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依舊是門可羅雀。指指點點的路人倒是見了不少,正經買東西的卻基本一個沒有。

“姐姐,今天怎麼沒什麼人啊~”

就連小勇都看出不對勁來了。

“這個……可能是因為我們很久不開門了,他們不知道我們今日營業吧~”

那些個陰謀算計自然是沒必要講給一個小孩子聽,所以若水也只能信口胡編,可是小勇這孩子懂事的很,還以為若水沒精打采是因為沒有生意上門的原因,便天真的邁著自己的小短腿跑到外面的大街上去,對著過往的路人拼命地解釋著什麼,看樣子是想把人拉到店裡去。

然而,湘南縣哪戶人家沒有被官兵拿著這孩子的畫像搜查過,一看見小勇衝著自己跑過來,立馬便像見了瘟神一般做了鳥獸散。

在外面轉了一大圈,一個人都沒能帶回來,小勇垂頭喪氣的跑了回來,委屈的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若水見狀急忙把他抱進了懷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慰的說道。

“小勇別難過,可能今天大家都不太想吃點心,所以沒人來買。既然沒什麼生意,那我們就去街上逛逛玩玩,小勇不是早就想去了麼~姐姐去給你買南街口老陳家的糖葫蘆吃好不好?”

畢竟是個小孩子,一聽到吃喝玩樂的事情,馬上就把不開心的事情忘到了腦後,拍著手就原地蹦跳了起來。

將花點坊的大門關上了之後,若水拉著小勇的手,便往著湘南縣最繁華的街區上走去。

初時還有人能認出他們來,大部分人都會繞開他們,但是越往裡走,身邊的人也就越多,漸漸地,就沒有人再去關心他們是什麼人了。小勇拉著若水的手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幾乎每一個攤位都要湊過去翻撿一番,高興地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自從若水舉家搬到湘南縣來,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在大街上閑逛。上一次若水放他出來玩的時候,正趕上有人上花點坊鬧事。再後來花點坊被告上公堂,若水他們幾個傷的傷,病的病,這孩子也被賊人擄去,雖是沒受太大的苦楚,想來也受了不小的驚嚇。也難怪他悶悶不樂好幾日,直到今日才顯露出一個孩子該有的天性來。

走了大半日,眼看著日頭已經近了中天,大街上的人也都少了許多。小勇玩得有些累了,這會子很少在各個攤位之間來回穿插,一直乖乖的拉著若水的手往前走。

“姐姐!姐姐!你看,那個地方好熱鬧!”

突然,小勇伸出了自己肉嘟嘟的小手,直直的指向了右前方。若水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看見右前方一棟裝潢極為文雅的三層建築,門口烏烏壓壓的擠了不少的人,比起旁邊幾個店鋪來,顯得格外的熱鬧。

“狀元樓?做什麼的?”

若水也有些好奇,便拉著小勇往前走了一段,站在離著人群不遠的地方抬眼望去,正看見這建築大門正中牌匾上,“狀元樓”三個大字寫的是龍飛鳳舞,氣度不凡。

和小勇一樣,其實若水也還沒什麼機會好好逛逛這湘南縣,所以她也不認得這個建築到底是做什麼的。

“茶樓啊~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狀元樓這麼出名的茶樓都沒聽說過麼?”

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衫,帶著紗帽小冠的年輕男子正走到了若水的身邊,聽到她自言自語,便熱情地把話頭接了過來。

“茶樓?怎麼會這麼熱鬧?難道這大中午的,喝茶的要比吃飯的還多麼?”

抬眼看了看這所謂的茶樓一旁,一處明顯就是個飯館的店鋪,卻遠沒有這家這麼熱鬧,若水很是疑惑。

“這可不是普通的茶樓啊~看見沒?狀——元——樓!上了這樓,就能飛黃騰達啦~”

年輕男子手指牌匾,眉飛色舞的樣子好像是自己已經中了狀元一般。直到他發現若水正站在他身旁,以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盯著他看的時候,才尷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狀元……應該每榜只有一個吧?”

若水試探著問道。

“啊~對啊~”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

“那這樓上的人如果都能當狀元……是不是人數有些偏多了點?”

這次換若水抬手指向了那棟樓,只見樓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簡直堪比現代節假日的風景區,估計裡面已經擠成了沙丁魚罐頭,若水光在樓下看著,都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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