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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移動金庫



“額……”

年輕男子被若水輕輕巧巧的一句,便憋紅了一張臉。他倒是想找出一些話來反駁若水的話,但是……那麼多的人,好像怎麼解釋都圓不出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來。

最後,還是若水好心解了圍。

“那,為什麼會叫‘狀元樓’呢?”

年輕男子聞言如獲大釋,慌忙解釋道。

“因為那副對聯……”

他遙遙一指,若水抬頭一看,這才恍然發覺。原來高高掛在茶樓兩側的那兩個寫了大字的條幅,看來不是她以為的附庸風雅的裝飾物。

“……那是京中白相所處的對聯。近幾年來,幾乎所有的科考都是白相或白相的門生擔任主考官。眼下考試將近,各地士子自然都以對上白相所出對聯此事為榮,以期能得到白相的青眼相待。”

“當然,這對子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對的上的,能對上此聯的人大抵也都是才華橫溢的飽學之士,再加上白相稍加提點,科考之後便青雲直上的人不計其數,故此才‘上了狀元樓,必能中狀元’這一說法。”

男子侃侃而談,好似導游一般,將這“狀元樓”的來龍去脈都解釋的清清楚楚。看他的裝扮也是一副書生模樣,想來也是要參加今天秋試的,也難怪他會對這地方如此了解。

“好,謝謝這位兄台為小女子解惑,那麼,小女子先告辭了。”

因著些許好奇心,這才隨便問了幾句。其實若水對不管是對聯還是狀元什麼的都沒什麼興趣,倒是狀元樓旁邊的小飯館,對她更有吸引力一些。

自從花點坊被人設計陷害之後,葉楓天就以怕賊人有機可乘為由,除了送回了自己親爹家的白素蓮以外,剩下的人全都被他藏在了煙翠樓的後院中。這些人的衣食住行自然也都是他派人操辦,所以若水現在的衣著裝扮都是頗為講究的,比起之前的粗布荊釵來,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衣著華美講究的若水,在某些家境貧寒的書生眼裡,就相當於一座移動金庫。

上京趕考是一件極為耗費財力的事情,有些地處偏遠的州縣舉子,光是路費就得備上數十兩銀子,相當於一個普通人家一年的全部收入。然而,僅僅只有路費還是不夠的,官場之中上下打點,裡裡外外都是銀子,簡直是花錢如流水。

如果家境貧寒,即便才高八鬥,即便能夠省吃儉用的走到京城,除非才學高到穩中三甲,剩下的那些人,多半也只有含恨歸來的份。就是僥幸真的進士及第,接下來的那段等待放缺的漫長時間,也足夠將一個小康家庭生生的拖成貧下中農。

於是,那些空有滿腹才學,或者自認為自己才高八鬥的寒門子弟,便將眼睛都投到了當地的大戶人家裡去了。誰家的女兒待字閨中,便是他們趨之若鶩的提親對像。

然而,誰又會把自家女兒的一生幸福,都托付給一個連能不能中舉都難說的窮酸秀才。未來老丈人的錢財著實難騙,便只能把目光放在那些懵懂無知的女兒家身上了。

十六七歲的嬌小姐,整日裡面對的只有單調的閨房和家人僕從,面對那些最會吟詩作對故作瀟灑的書生,是基本沒有任何抵抗力的。把人家女兒的心給拐跑了,老岳丈即便再不願意,大多也只能咬咬牙賭上一把了~

所以攀上一門好親事,便是那些寒門舉子上京趕考之前,最為重要的一件事了。

眼下的若水無論是從穿著還是年紀上,都是最為符合那些寒門舉子的要求的,不然也不會被人家男子無緣無故的搭訕。

搭訕自然是有目的的,那男子還想著怎樣使盡自己的渾身解數,能將這位嬌小姐徹底拿下,卻沒想到自己才剛剛只做了一回名勝介紹,便已經再沒有了發言機會了。

“哎~這位姑娘——”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合適的,男子又怎能輕易放棄,還想著追上前去多搭訕兩句。

“公子還有何事?”

畢竟是剛剛才熱情無比的給自己當了一會子解說員,若水也不好完全不理會人家,所以盡管腹中的五髒廟早已經叫囂著要吃要喝,她也不得不回轉身來,耐著性子跟人家虛與委蛇。

眼見得佳人竟然還能叫回來,年輕男子自然大喜過望,剛要說點什麼詩詞雅句的來顯擺一下自己的才學,卻聽得身後不遠的人群突然爆出了一聲喝彩,原本烏烏泱泱的狀元樓,竟然突然就這麼靜了下來。

“怎麼了?”

若水這還納悶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卻見得剛才還死皮賴臉拉著自己大獻殷勤的那個書生,這會子扭臉就往人群那邊擠了過去,哪還顧得上回答她的問話。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若水自己衡量了一下到底是看熱鬧重要,還是喂飽自己更重要,在剛要抬腳繼續往小飯館走去的時候,那便靜悄悄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對她來說,無比熟悉的聲音。

“風中綠竹,風翻綠竹竹翻風。”

“我對,雪裡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人群先是繼續保持了一會兒先前的安靜,然後,便爆發出了比剛才更為響亮的喝彩聲。

“姐姐,我們不去吃飯麼?”

與若水抱著相同的心思,小勇也對那狀元不狀元的事情不敢興趣,現在已經整顆心都懸在了吃午飯這件事情上。見一直纏著若水的那個男人好不容易拋下他們走的不見了人影,便想催促著若水趕緊走。

可是,令他不解的是,若水不僅沒有走,反而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反倒往人群中走去了。

若水是不喜歡詩詞,也不喜歡多沾惹是非,但是當她聽到了那個聲音之後,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忍不住的便向著那聲音傳出的地方走了過去。

走進人群之中,滿眼裡便只剩了各種顏色的衣衫和高高低低的肩頭。圍觀的人群大多都是些書生,若水一介柔弱女子,生的本就嬌小,一擠進人群之中,視線所能及的範圍,比之剛才站在外圍還要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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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花五百兩銀子看一場風景



若水生的再嬌小,到底已經接近成年人的身形了,最慘的其實是小勇,他的個頭也就只能到人家腰部,這會子被一堆屁股擠來擠去,小臉都被擠得變了形。

他越是往裡擠,就越是郁悶,最後終於靈機一動,大喊一聲。

“誰掉了一兩銀子在地上——”

話音剛落,在一片“我的”“我的”聲音中,擋在眼前的那群人大部分都已經躬下了身子四處尋找,而此時此刻站在人群中心的那個人,也終於在若水眼前露出了全貌。

他穿著一件非常陳舊的書生長衫,因為漿洗過太多次而發了白,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因著小勇那一句“誰掉銀子”的話,他也恰好回過頭來,與站在那裡遙遙而望的若水,四目相對了。

“蕭,蕭姑娘……”

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就落在了地上,剛才對上這絕對的瀟灑才氣轉瞬就不見了蹤影,小麥色的俊臉上,隱隱有紅色迅速從耳根處蔓延了開來。

這人是李顯。

若水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好像已經很久很久,又好像是昨日才見過。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與他聽,張開嘴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便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剛剛還彎著腰仔細查找著那根本不存在的"一兩銀子"的人們,不一會兒便悻悻地各自紛紛抬起了頭。他們馬上就發現了李顯正與一名衣著光鮮的女子遙遙相對,心下馬上就理會的,看來又是一個佳人愛上才子的橋段了。

包括剛才還試圖搭訕若水的那名男子在內,大多數的書生雖是對李顯的艷遇羨慕又嫉妒,卻也自發自覺的讓出了若水與李顯之前的通道。

誰讓人家有本事把狀元樓上的絕對對上來呢~

可是,若水始終沒有上前,小勇自然更沒有興趣在午飯時間跑到茶樓裡去喝一肚子的水,更何況他其實根本就沒見過這個李顯,當然也不知道他為自家姐姐做了那許多。而李顯這人,面對皇親貴胄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唯獨碰到若水,便舌頭打結腳底灌鉛的,當然更不可能主動上前搭話了。

兩人就這麼華麗麗的冷場了,帶著一大幫子面面相覷的書生們,大家一起大眼瞪小眼,場面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李公子,這裡是紋銀五百兩,還有四樓"問鼎閣"的邀請函,請問,公子選哪樣?"

就在場面已經莫名尷尬到了極點的時候,一個打扮的如同管事般模樣的中年男子,雙手捧著一個用紅綢布蓋著的木盒,從狀元樓中走了出來,正站在李顯的身旁,恭恭敬敬地問道。

李顯慌忙將視線收了回來,看向了自己的身側。

這狀元樓的規矩他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能對上這懸空絕對之人,或有五百兩的賞銀,或是得到一張"問鼎閣"的邀請函。

前者就如字面上的意思,而後者,便是說那看上去只有三層的狀元樓,實際上卻有著一層面積極為狹小,但是有著最為奢侈豪華,外眺風景也最為秀美的"樓外樓",那便是只有對得上那懸空絕對之人,才有資格登上去的"問鼎閣"。

在問鼎閣上,據說能望到橫穿郴州的錦羅江。江水滔滔白浪滾滾,配上那萬裡河山始於足下的壯麗景色,是人間的極致享受。然而,那也僅僅就是享受而已,除了一壺喝完就沒了的頂級龍井,便就只有那一片只能望在眼中記在腦中卻又帶不走的景色,等從那問鼎閣上下來之後,便只剩下兩手空空了。

也可以說是,登上問鼎閣,就是花了五百兩銀子看了一場風景而已。

若是依著他之前的執拗性子,這樣靠著對些楹聯之類取巧之事來賺取銀錢和名聲的做法,本就是一件有辱斯文的事情,若不是有特別的原因,他是寧願一輩子窩在山上靠砍柴度日,也不會選擇跑到這狀元樓來大出風頭。

對於寒門舉子來說,五百兩銀子已經足夠支付上京的盤纏,甚至在京中上下關系的打點上,也能起到些微的作用。而作為寒門中的寒門,李顯本就打算著取這五百兩銀子,全用做上京趕考的路費。

前些日子花點坊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若水失蹤之事更是搞得整個縣城都無人不知,李顯也是這湘南縣人氏,自然也得知了若水因得罪了某些不該得罪的人,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報復這件事情。

他這一生中,都從未像那一刻般覺得自己如此沒用。

無權無勢,即便心中想找她,想幫她,想的幾乎都要發了瘋,卻只能呆在家中一遍遍的轉著圈,除此之外,便什麼也做不了了。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已經不想再今後的歲月中再一遍遍的嘗試了。

今日的若水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只會每天早上挎著竹籃趕早市的小丫頭了,她一個拍賣會的點子就能救活頹廢了多年的花點坊,她的進退有度不卑不亢,也曾得到過王爺的青眼相待,她還能與四品地方大員相交至深,竟能讓人家放出了軍隊將士滿城尋找她的下落。

她在一步步的往前走著,而他,卻始終在原地踏步。

直到他突然發現,自己所能做的那些替人占占攤位的小事,早已不是自己心上人現在所需要的了,心中的無奈與屈辱,這才終於讓他肯放下自己執拗多年的自尊,前去爭那在天下讀書人眼中都歆羨無比的名頭。

他不想再這麼碌碌無為下去了,即便是只能守護,那也要有能夠一直守護下去的能力啊!

可是現在呢……

他最心愛的人正站在他的對面,拿眼瞧著他,看他是怎樣用滿腹的經綸,去換那被他自己都視作糞土一般的銀錢。即便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千種萬種不得不拿的理由,卻始終無法說出口。

"李公子,選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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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河東獅吼



見李顯愣愣的看著他手中的托盤,卻始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管事心中疑惑,表面卻一如既往的恭敬,只是又問了一遍。

“李公子,選什麼?”

他唯恐是李顯不好意思明說要什麼,便揭開了木盒上的紅綢布,將裡面五百兩紋銀和一張鎏金雕花的木簡露了出來。

那群整天號稱自己是視錢財如糞土的“才子”們,在看到那一大盒的銀子之後,紛紛瞪圓了眼睛,嘴巴張大了發出長長的驚嘆聲。

選什麼?

李顯緩緩地抬起手來,顫抖著放在了五百兩銀子的上方,卻始終遲疑著沒有落下來。

管事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以為李顯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拿,便自以為是的驀地收回了木盒,低頭說道。

“我現在去給公子包起來。”

“等等——”

就在管事重新蓋上了紅綢布,轉身要上樓的時候,李顯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還有何事?”

管事回過頭來,低頭問道。

“我……”

李顯遲疑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若水,突然好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轉頭對管事說道。

“把那邀請函給我拿來。”

這下子那個管事終於繃不住了,他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李顯,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著,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出來。不過他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了,李顯這一身破舊長衫,擺明了是個窮的不能再窮的舉子,對他來說,收下這五百兩銀子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把那邀請函給我拿來。”

面對管事的詫異不解,李顯沒有解釋什麼,而是用更為堅定語氣,將剛才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事到如今,管事當然不可能賴著不給,他偷偷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若水,頓時心下有些明了了。

得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在湘南縣經營了狀元樓多年,他也見過不少能對的上這樓上絕對的才子。他們有的家底豐厚,有的一窮二白,因著自己所想所需,這些人無不都做出了對自己來說最為正確的選擇。唯有眼前的這個,明明最需要的是銀子,卻選擇去享受一次人間極致的美景,唯一的原因便只剩了那邊盈盈而立的女子了。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古以來美人懷中便是英雄塚,可嘆這家境貧寒的舉子,明明有機會魚躍龍門,卻做出了可謂是一生中最為錯誤的一次選擇了。

心中雖然覺得可惜,卻還是依言取出了那鎏金雕花的木簡,將裝著剩下的五百兩銀子的木盒隨手交給身後的小廝,管事雙手捧著那木簡,送到了李顯的面前。只是這態度雖然一如既往的恭敬,眼中的輕蔑卻是絲毫不加掩飾了。

今日能為了一名女子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今後就會做出更多錯誤的選擇,這樣的書生即便是才華橫溢,也注定要埋沒了。對於一個注定沒有出息的書生,他也根本沒有必要再有所忌諱了。

李顯沒有在意管事驟變的眼神,也可能根本就沒發現,因為他此時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不遠處的若水身上。這還是第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避她直視的目光。

用力攥緊了手中的木簡,李顯深吸一口氣,終於邁步向前走去。

“蕭姑娘,你可否願意與我一起上那問鼎閣,共賞人間美景?”

在若水面前站定,李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將那鎏金雕花的木簡舉到了若水眼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著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人群中心的那兩人,只有那管事搖了搖頭,回過身來准備直接上樓去了。

他對這邀請的結果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十六七歲的閨閣小姐恐怕很難拒絕如此盛情。不過,才子佳人共賞美景的佳話,於他而言,也只是在准備那壺龍井茶時,多備上一只茶杯罷了~

然而,耳後突然響起了“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人群再次爆發出了一聲驚嘆。管事這才意識到,好像身後之事,竟是朝著自己沒有預料到的那個方向發展開來了麼?

他回過頭去,正看見若水神情激動的指著李顯的鼻子,大聲喝罵。

“誰要與你上那什麼勞什子的問鼎閣!五百兩銀子你不要,要那塊破牌子!李顯,你是不是腦袋讓門夾了?你還要不要上京趕考了?難道你就甘心荒廢了自己滿腹的才華,日日靠著砍柴過活嗎!”

如此視虛榮為無物的女子,倒還真是少見呢~

管事饒有興致的住了腳,決定在烹茶之前,還是先把這場好戲看完。甚至,他覺得自己可能連烹茶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我是想著,現在的我一窮二白,一直以來也給不了你什麼,今日有這機會,只想給你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李顯知道若水並不像普通女孩子那般溫溫婉婉,卻也沒想到今日的若水竟然化身成了河東獅,青蔥般的纖纖玉指直直的點到了李顯的額頭上。還好她平日裡做點心,都是習慣將指甲修整的不算太長,不然就這幾下猛戳,早就把李顯的額頭都要戳破了。

“回憶?回憶有個屁用!回憶可以拿來吃麼?可以拿來喝麼?可以換來白花花的銀子嗎?李顯,你還有沒有出息了!你說要給我,那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嗎?”

說得好!

管事已經恨不得為若水鼓掌致敬了。他覺得這女子雖然有失儀態,卻顯然要比那李顯更為看得清以後的路。只可惜……

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已經被摔得四分五裂了的木簡,心下暗暗肉疼。這木簡可是造價不菲呢~鎏金拉絲,名家雕工,這女子在眾目睽睽下摔了他家的東西,定然是跑不了要賠償。他到底是個生意人,即便是欣賞這女子的氣度,也斷不能免了這價值二三百兩銀子的賠款。

“你愛上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可能做這等燒錢不落好的腦殘事。李顯,今日我與你就此別過,我警告你!別再讓我看見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否則,我便沒有你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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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又得贖人




終於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留下了李顯的眉心一點紅,若水氣呼呼地拉起小勇的小手,轉身就要走。

“走,小勇,我們吃飯去。”

如果是在剛才,聽到這句話,小勇不知道會有多開心,但是這會兒他明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是不認識李顯,但不代表他不了解自家姐姐。他跟著若水也算是不短地時間了,還從未見過如此若水如此發過飆,簡直就是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形像。

當然,若水原本就不算是個太在意自己形像的人,對衣著打扮往往也沒什麼太大講究,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窮怕了的緣故,她對於錢財的敏感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塊被姐姐摔壞了的木牌了,好像看上去還蠻貴的樣子……

小手被高高的拉起,小勇被怒氣衝衝的若水強拽著就調轉過頭去了,只來得及偏著頭,瞪著無辜的圓眼睛,一個勁兒的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那塊木簡上看去,心裡一邊還估摸著這玩意兒到底能值多少錢。

若水剛剛那通河東獅吼也不是白喊得,那群只知風月的書生們哪裡見過這樣潑辣的姑娘,眼見得若水扭臉就往人群走去,被面向的那幾位立馬識相的讓開了一條通道。

如果任她這麼暢通無阻的走出去,恐怕沒多大會兒就不見人影了。管事急忙收起了自己看熱鬧的心態,快步走到還站在原地發著呆的李顯身邊,清了清嗓子,故意揚高了聲調,大聲對李顯說道。

“李公子,在上問鼎閣之前,我們還需討論一下這個邀請函賠償的問題。”

“什麼……”

剛被戳的暈暈乎乎的李顯,這會兒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緩緩地將目光從若水的背影處收了回來,茫然看向了管事。

“邀請函的賠償——李公子——”

幾乎是梗著脖子喊了出來,管事雖是眼睛看著李顯,余光卻掃向了正在走遠的若水。他這話其實本來就是說給若水聽得,但是畢竟是李顯邀請人家在前,就這麼冒冒失失衝過去問人家姑娘要錢也不太合適。

當然,他也並不指望李顯能夠賠得起,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扯著嗓子故意讓若水聽到。

果然,如他所料,若水站住了。

再重復了一遍之後,李顯這次聽懂了,他猛然反應了過來,這才想起低頭看向地下四分五裂的那塊木簡。

像這種東西,即便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都能看得出價值不菲來,李顯也不是白痴,光用眼睛看就知道,那玩意兒絕對不是現在的他能賠得起的。

“我……”

他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燒著了,想彎腰下去撿,又覺得很是丟臉,但是要說賠,卻也根本是賠不起的,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管事在確定若水已經聽到了之後,便也沒有再多加催促,只是維持著自己一貫的笑容,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李顯的窘境。

“那是我摔的,我來賠,與他無關。”

說話間若水已經回到了剛才站過的地方,很認真的盯著管事的眼睛,說道。

“多少錢?”

李顯聞聲驀地轉過頭來,見若水不知什麼時候又回轉了過來,紅透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得蒼白了起來。

琢磨了那麼久,心心念念的就想如何才能更好的守護她,結果最後捅了簍子,難道還是要她來收拾爛攤子麼?那怎麼可以!

想到這裡,李顯頓時激動了起來。

“都是我的錯,你……”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若水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你閉嘴!管事,多少錢?”

“這位姑娘,我們家的木簡做工精美,用料考究,采用鎏金拉絲工藝,又聘請了名家雕刻……”

“好了好了,不用做鋪墊了,我知道這玩意兒很貴,你就說個價吧~我有心理准備。”

剛剛才罵完人的若水,這會子心情正不耐煩著,也沒什麼耐性聽那管事吹噓,一心只想著趕緊解決這裡的事情,她好去飯館大吃特吃一頓,用食物來平復一下自己糟糕的心情。

“三百兩。”

這次回答的利索無比。

三百兩,又是該死的三百兩!最近好像動不動就要花三百兩銀子往外贖人,若水一邊暗暗詛咒著,一邊順手掏著自己的袖子。然後,便僵住了……

上一次贖出高大壯的時候,用的銀子是拍賣會的分成,最近又是綁架又是過堂的,花點坊連生意都不上門了,哪裡來的收入。若水豪言壯語放出去,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賠不起。

她有些尷尬的放下了手,也收起了自己牛氣哄哄的態度,試探著問道。

“這些銀子……我能分期付款麼?”

“啊?”

管事根本就不懂“分期付款”是啥意思,只是習慣了擺出一副笑臉,所以疑惑只是在眼中一閃而逝,並沒有明顯的表現出來。

但是這表情在若水看來,就是他根本不同意這個還款方式了。

“要不……我能不能以工抵債?”

若水的姿態放得更低了,現下已經開始賠笑了。

“管事大叔,我的名字是蕭若水,您聽過麼?”

“自然是聽過的,我知道蕭姑娘與節度使張大人有些關系,但是即便是張大人親至,恐怕也不能平白賴了小店這點散碎銀子。”

之前已經說過若水失蹤的事鬧得整個湘南縣都沸沸揚揚,剛才被搭訕時可能是因為沒人刻意去想,所以暫時還沒被人給認出來。但是那管事可不是一般人,一雙眼睛更是亮的很,只一眼就看出了若水便是能讓四品大員都擺明了袒護的那個不一般的姑娘。

但是有著京中的白相做後盾,一個區區地方四品官員,他並不一定會真的怕了若水的威脅,更何況,他可是占著理的。

三百兩銀子也能說是散碎銀子……

若水暗暗撇了撇嘴,知道管事可能是誤會了自己是在拿背景壓人,在驚訝於連四品大員都壓不住這家伙的同時,也急忙解釋起了自己並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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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賺筆大錢


“我是說,你是茶樓,我是廚子,哪有來到茶樓光喝茶不吃點心零食的~做點心可是我的專業啊~整個湘南縣都有名的~就讓我以工抵債吧~行不行?”

賠著笑軟言相求,若水就差沒拉著人家的手撒嬌了。站在一旁的李顯漲紅了一張臉,他是真的看不得若水去求人家,便鼓足了勇氣,對那管事說道。

“要不,我還是選那五百兩銀子,賠給你三百兩,我只拿二百行麼?”

這句話說得聲若蚊蠅,是因為李顯覺得實在丟臉。

君子自當說一不二,明明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自然不能朝令夕改,這對他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打破自己的原則了。

管事深深地看了李顯一眼,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們狀元樓做生意是有原則的。”

言下之意就是說李顯做事沒原則唄~這下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了口李顯,臉已經紅的幾乎都要滴出血來了。

“至於點心……蕭姑娘,我們有相熟的供貨人。”

“不是我吹牛啊~一般的面點師怎麼可能比得上我的水平~”

在三百兩銀子巨款的壓力之下,若水已經走上了王婆賣瓜的道路。

“他們是上一屆廚舉面點科的探花。”

這就說明,人家根本就不是什麼一般的面點師,是在整個大凌王朝都排的上名號的。若水雖然來到這個朝代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廚舉這一盛事,可是早就耳濡目染了。

這廚舉可是代表了大凌王朝廚藝的最高水准,相當於科舉對那些書生的意義。若水雖然對自己的手藝頗有信心,卻也不敢誇下海口,自己一定就能比他們強,所以話說到如此,自己也赧赧的不再繼續吹下去了。

她抬起頭來,愣愣的看起了這狀元樓的牌匾。

管事也沒有說話,他也在思考……

帝都的勢力彼此傾軋,新皇登基時年紀太小,身為輔政大臣的白相手握大權,多年經營之後,在朝堂之上已經隱隱有了功高蓋主的趨勢。然而,他還不至於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主要是因為兵權還掌握在另一人的手裡,那便是新皇的胞兄,也是大將軍王。

也可以說,在大凌王朝,幾乎所有的武官都是在大將軍王的手下,而文官,也都是在白相的手下。

若水擺明了與節度使張大人有聯系,更是曾與大將軍王傳出過些許流言,那便是隸屬大將軍王那一派系的人,與管事這邊白相派系是水火不容的。

但是朝廷上的派系之爭本就不是那種你死我活的抵死相逼,甚至在彼此打交道的時候,都各自加著十二分的小心,唯恐打破了兩派之間微妙的平衡狀態。

這管事雖未直接跟在白相手下做事,卻也是在這名利場中打滾了多年的人物,自是知道其中關節的厲害,對於若水這樣不甚明確底細的人物,也是不敢貿然得罪或是拉攏的。

如今這摔了木簡的事情,他甚至要比李顯和若水還要糾結,只是表面上不敢表露出來而已。

就在他躊躇著該怎樣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突然聽到身邊若水突兀的問了一句。

“管事大叔,聽說,快秋試了吧~”

“嗯,還有兩月有余,再過半月,湘南縣的舉子們就該陸續上京了。”

“那……你想不想賺筆大錢?”

剛剛還一直抬著頭望著牌匾的若水,這會兒突然神神秘秘的湊近了管事,小聲說道。

“怎麼說?”

似是被若水一副偷摸違法賣大力丸似的模樣給感染了,管事也不自覺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我出主意,保證你能賺到缽滿盆盈。不僅能保證賺回那三百兩甚至是更多,還能讓貴樓名聲傳出湘南縣,傳遍整個郴州。”

“哦?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若水所描繪的這個大餅,其實正中這管事的下懷。

白相手下門生無數,為了拉攏更多的人才,像湘南縣狀元樓這樣的店面,其實在各個地區州縣都有分布,他們這些店面之間彼此又暗暗有著比較。當然,所比較的內容除了生意進賬之外,還有店面的名聲。

誰能招攬更多的文人墨客,將其烙上白相的印子,便是各家店面之中的佼佼者。

所以真正吸引他的,不是那句能賺到缽滿盆盈的話,而是後面那句——“傳遍整個郴州”。

湘南縣這樣的小縣城,狀元樓雖已名聲如日中天,卻始終只能局限在這一個小小的縣城裡。管事早就已經厭倦了這種沒什麼指望的地方,也受夠了每次各地區聚會時同行們的蔑視和白眼,可是每個人的經營地區早已固定,各個的經營方式也大抵相似,要想做的出挑些,也實在是太過困難了。

可是,如果真的能有什麼新的經營方式,能讓這座狀元樓的名聲傳遍整個郴州,那他的春天可就要來了~

如此誘惑之下,他哪裡還有閑心去糾結什麼派系不派系的問題,知道這若水不是刻意被卷進來的,那便已經足夠了。

“嗯?什麼主意啊?快說啊?”

已經翹起了耳朵准備聽主意的管事,這會子卻沒了下文,急忙追問道。

“要我說是可以,不過……”

看著管事猴急的模樣,若水笑了。別人急,她就不用急了,伸出小手來食指與拇指搓了一搓,便再不肯多說什麼了。

這雖然是現代人點票子特有的手勢,但是單看她笑而不語,眉毛上挑的樣子,管事也猜得出,她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你,過來。”

招呼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那個捧著木盒的小廝,從紅綢布下又摸出了一個銀錠子,偷偷摸摸的塞到了若水的手中。

“這裡是三十兩銀子,現在若水姑娘可以說了吧~”

若水也不推辭,隨手接過來就塞進了自己的袖口裡。而這個時候,站在離他倆人不遠的李顯,卻是瞪圓了眼睛。

那兩人背對著人群,壓低了聲音嘁嘁喳喳的說著,別人是看不真切,李顯站得近些,話雖也沒怎麼聽清,卻是眼睜睜的看著管事從那木盒裡摸出了個什麼,塞進了若水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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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四六開




那木盒裡到底有什麼,沒有什麼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些可是白花花的銀錠子啊!

剛才還在跟若水要錢的管事,居然扭臉就開始往她手裡塞錢了!她到底跟那管事說了什麼!

而在另一廂……

“我要辦一場比賽,至於這場比賽的收益,看在那三百兩的面子上,我與你四六開,我四你六。其他要求我稍後會在跟你詳述了這場比賽如何辦法之後,就會令列清單。”

“比賽?四六開?”

這一句的信息量著實有些大了,明明是身無分文的欠債人一方,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合作人了?到底是什麼比賽能讓她底氣如此之足,竟敢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還能理直氣壯的要分成。而且財大氣粗又久負盛名的狀元樓,居然還得看在區區三百兩銀子的面子上,才能堪堪比她多拿兩成。

黑著一張臉,虧著自己做了服務行業多年才能勉強壓住翻騰的火氣,管事沉聲問道。

“蕭姑娘,是否太過高看自己了?”

“哈~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表情,不過等你看到我詳細的計劃書之後,就知道我提出的條件,對你們來說是多優厚了。這裡人多嘴雜,我們上樓詳談怎麼樣?”

掃了一眼身後擠擠巴巴的人群,若水自來熟的拍了拍管事的肩膀,朝著狀元樓的方向努了努嘴,儼然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賠笑的低姿態了。

“好,樓上請。”

抱著“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好方案來”的態度,管事面無表情的抬手做邀請狀,兩人並肩子開始往樓上走去。

這時候的李顯依舊站在原地,抬眼望向狀元樓的方向,看著若水他們兩人已經走到門口了。

他看著那個已經負債三百兩銀子的姑娘,依舊可以挺直了腰板與自己的債主談笑風生,而他這個本該有所擔當的男人,卻只能呆呆的站在背後,連個眼神都得不到,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沒用透了。

什麼狀元樓上獨占鰲頭拿下絕對,什麼上京趕考榮歸故裡,什麼大登科緊連小登科……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眼前那個神采飛揚的靈動女子,即便近到自己伸手都可以拉住,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一般,兩人之間不知不覺早已是他拍馬都趕不上的距離了。

就如同現在的她,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就已經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喂!還愣在那裡干什麼?這上問鼎樓的機會可是你掙來的!”

已經走得幾乎不見人影了的若水,這會兒卻突然又從狀元樓大門處露出了腦袋。

因為解決了負債問題,又很有可能借此機會大賺一筆,這會子的她早已掃除了之前的陰霾,也把罵了李顯這事拋到腦後去了。

然而,這樣輕輕巧巧的招呼,於她也只是猛然間的想起而已,但對於李顯來說,卻已經是萬念俱灰後的曙光乍現了。

“哎哎~”

嘴裡忙不迭地答應著,李顯一手拎起自己長衫的下擺,腳步輕快地趕了上去。

管它呢~既然已經讓她趕在了前頭,那就追唄~總比站在原地光知道自怨自艾的強~

問鼎閣,果然名不虛傳!

這第四層與狀元樓下面三層比起來,雖是要小上許多,卻是四面通透的一個涼亭狀的模樣。因著空空蕩蕩,只有一張金絲楠木桌和幾個黃玉圓凳,搭眼看上去這空間也不算太小。

這裡不像樓下那樣極盡雅致,或是極盡奢華,有的只是最為簡單的紅色圓柱,顏色最為古樸周正的簡單桌椅,沒有盆栽,沒有屏風。有的只是一片突出的露台,還有眼前一望無際的美景。

站得高,必然看得遠。

若水一踏上這問鼎閣,便立刻感受到了清爽飛揚的風從腋下和腮旁劃過的感覺。走到那向外延伸出去的露台之上,張開雙臂,感受兩袖與裙擺在大風中鼓蕩,看著眼前鱗次櫛比的街巷房屋,以及遠處一條銀練般的江流,帶著奔騰不息的白浪,蜿蜒著流向另一個遠方。

也難怪有人寧肯不要那五百兩銀子,也要到這問鼎閣上感受一下一覽眾山小的豪氣雲天。

當然,若水並不屬於那類吃飽喝足還有閑情逸致去享受的人,所以她只是花了很短一段時間用來贊嘆建造這問鼎閣之人的匠心獨具,便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到如何忽悠那管事相信自己確實有能力做到她剛才所承諾的。

“蕭姑娘,現在四下無人,你也已經拿足了好處,可以說了吧?”

走上樓來,在黃玉圓凳上坐定,那管事耐著性子等若水抒發完自己的胸懷,回轉過身來,這才開口問道。

“拿紙筆來。”

事到如今,若水也不矯情,她蓮步輕移,走到管事所坐位置的對面緩緩坐下,微微一笑檀口輕啟,氣勢竟是絲毫不弱於浸淫商界多年的管事。

上來了三人,兩人都已經坐下了,李顯當然也不能突兀的站在那裡,便自己也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若水,絲毫不掩飾自己目光之中的激賞。

“聽蕭姑娘的吩咐。”

與自己隨行而上的一個小廝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人便點頭應是,“噔噔噔”三步並作兩步的下去了。

紙筆不大會兒就拿了上來,想來是現從賬房那裡要的,墨汁都已是研磨好的。若水站起身來,像模像樣的拿起毛筆,在硯台中蘸飽了墨,在桌前擺了個派頭十足的架勢,隨後說了一句。

“李公子,筆給你,我說,你來寫。”

“噶?”

面對突然送到眼皮子底下的那只毛筆,李顯有些傻眼,不過還是利索的接了下來。他只當是若水大概不想看他坐在一旁無所事事太過尷尬,其實事實上,主要是若水清楚自己到底有幾兩重。寫個鋼筆字還能湊活看看,毛筆、繁體字神馬的,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咳咳。”

輕咳了兩聲,稍稍緩解了一下根本無人注意到的尷尬,若水這才緩緩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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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氣死債主




"謹保證,承認湘南縣狀元樓與蕭若水協作舉辦的楹聯比賽,花點坊為其唯一指定冠名商,湘南縣狀元樓即日起不得未經蕭若水的同意,擅自以任何形式的抄襲和模仿來單獨舉辦類似賽事。如有違反,同意對蕭若水一方予以一千兩白銀的精神損失賠償,以及沒收因此所得全部利潤,並向曾參與或者關注過該類違規賽事的人群做出聲明,像蕭若水公開道歉。"

跟著若水所念,李顯越是往下寫著,心中越是驚訝,寫到最後,甚至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微顫。

太狠了!且先不說究竟是什麼比賽內容,光是防止狀元樓抄襲創意的做法,就已經讓人看著背後直冒涼氣。千兩白銀的巨額賠款已經令人膛目結舌了,那個公開聲明,無疑是押上了人家店面的全部聲譽。

公開道歉?真是虧她想得出來啊!

這明顯就是一個契約書,是若水在拿出創意之前,為勢單力薄的自己規劃好的一條後路。只是這偏向性實在過於明顯,搞到堂堂一個狀元樓,貌似已經淪落到了為她一個人出工出力的地步,而且還是永久性的。

這樣已經幾乎算得上是霸王條約的契約,就連身為旁觀者的李顯都覺得若水過於膽大了。以這樣高的姿態強勢加盟,她似乎是將自己的定位放得太高一些了……

要知道,狀元樓並不缺錢。相反的,倒是她還拖著一屁股的債,還妄圖在債主身上再討便宜。

"蕭若水!你欺人太甚!"

果然,那管事終於克制不住自己,"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猛地站起身來,順便還帶翻了身下那個黃玉圓凳。

圓凳倒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木板鋪就的地面上咕嚕咕嚕的滾了開去,在一片啞然的寂靜氛圍裡,帶起一片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李顯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將最後那一撇劃到紙外面去。他抬起眼來偷偷瞄了那氣到漲紅了臉的管事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原處,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愜意模樣的若水。本想著替若水辯白幾句,但是左看右看,自己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開口,只能悻悻作罷。好在看若水那個胸有成竹的樣子,大概是造就料到管事會大發雷霆,舉手投足也不見絲毫懼怕,也就稍稍地放下心來。

"別以為你有四品大員撐腰,就可以無法無天!我狀元樓在湘南縣屹立多年不倒,自然不會任由別人隨意欺凌。"

如果說剛才那句只是單純的憤怒,這一句就是紅果果的威脅了。這下子李顯可不能坐視不管了,他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剛准備從各個方面對管事話中隱含的僭越進行點名並批評教育一番,卻發現,有人早已比他更快一步的開了口。

"管事大叔,你莫要激動。我只不過維護一下自己的利益,免得被你這財大氣粗的大商家給欺負了,何況我也並沒有要求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做錯了事就要道歉,用著不光彩的手段得來的不義之財也確實不能再放進自己的荷包,至於那一千兩銀子的精神賠償,待我再與你細細講過賽事內容,你便會明白,我其實已經算得上是無欲無求了~"

"你——"

管事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就這麼厥過去,幸虧他身後的小廝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這才堪堪沒有一頭拱到地上去。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李顯,見狀都有些忘卻了自己的立場,開始同情起了被若水氣得七竅生煙的管事。

千兩銀子的索賠還敢號稱是無欲無求,這要是放在他身上,不得一口老血噴牆上啊~

花了好大一番工夫,管事這才終於緩過氣來。而若水也在這期間,識相的沒有再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繼續補刀,也不知是她已經將自己的大招放完,還是明白自己再這麼說下去,可能某人真的就要吐血了。

活活把債主氣得吐血身亡,雖然這個罪名聽上去好像有那麼一絲不倫不類,但是畢竟還是人命官司來著……

"我狀元樓絕對不會與你合作!還錢!把那三百兩銀子還給我!"

呼呼直喘粗氣的管事,哪還有之前的溫文客氣,拿手指著若水的鼻子尖聲大叫道。而此刻的若水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她抬起手來,好像趕蒼蠅一樣,輕輕拂去了已經幾乎都要戳到自己面門上的那根手指,老神在在的說道。

"管事大叔確定不再聽一下了麼?很是可惜啊~我本是不願意欠別人的人情,又見大叔如此面善,想著這樣的好事還是要拿出來大家分享一下。可惜大叔看上去如此精明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犯這一時衝動的錯誤。真是可惜,可惜啊~"

雖然嘴上大呼"可惜",若水臉上卻是絲毫惋惜的意思都沒有。她緩緩站起身來,含笑朝扶著管事的那個小廝說道。

"我這個欠債人自然是不方便到處亂逛,那就麻煩這位小哥,能否帶我去趟煙翠樓,告訴他們的掌櫃葉楓天,就說先借與我三百兩銀子救救急。"

而那小廝莫名被點到了名,沒有自己主子的命令,他也不敢就這麼貿貿然聽了若水的話,真去找那叫什麼葉楓天的要債。

若水突然擺出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讓那小廝去煙翠樓要錢,就好像從自家拿錢一般泰然自若,甚至連個信物都不曾給,就好像料定了那葉楓天肯定毫無異議的為她出這一大筆的銀子。

這其實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

與她表面表現出來的十足把握截然相反,她根本就沒打算讓事態的發展走到把外人都給攪和進來的地步。做出那等與人家甚為相熟的模樣,其實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還不起那筆銀子,而是真的只是單純動了合作的念頭。

可是,這出空城計的觀眾尚還沒能緩過氣來一解她話中真義,卻將旁觀者給打擊到了。

李顯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毛筆的手也是顫抖得厲害,用力到骨節都已寸寸泛白,連筆上飽蘸的墨汁幾乎都要滴下來這事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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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大紅袍


他以為,自己已經永遠站在她身後的准備了,可是當她毫不掩飾的在他面前提起另一個男人,那種甚為相熟的口氣,好似……好似已經與人有了白頭之約……

到底還是無法容忍自己心中的美好落入他人懷抱麼……

李顯默默地在心中嘆息。

可是,那又如何,自己畢竟還是什麼也給不了她,那又何必去妒嫉別人能給她什麼。

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著自己,說服著自己,李顯凝神於那張寫滿讓管事氣到吐血的紙,思緒卻已不知飄去了何方,自然也沒有注意聽到,若水好似自言自語的嘟囔出來的那句。

"傳遍整個郴州?哼哼~"

似是自嘲一般微不可聞,卻又偏偏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能夠恰好聽到。淡淡一聲輕哼,讓歪在對面喘個不停地管事,突然間壓下了自己急促起伏的胸膛。

若水有一雙可以媲美雷達的火眼金睛,當初她在向那管事拋出一棵又一棵的橄欖枝時,曾刻意觀察過這人的表情。

在她提到"缽滿盆盈"時,這人完全無動於衷的臉色讓她有過片刻的氣餒,卻在提到那句"傳遍整個郴州"時,此人瞬間亮起的雙眼,才讓若水終於松了一口氣。

人非聖賢,孰能無欲!

既然你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那我豈能不當一回伯樂,只是身為一匹千裡馬,你得首先忍過我的胯下之辱,才能嘗到甜頭~

而那匹可憐的管事"千裡馬",為了自己的偉大理想,終於還是隨了若水這位"伯樂"的意,將自己的嘴拱向了吊在臉前的那根"胡蘿蔔"上。

且聽一聽你這丫頭到底有什麼底氣在我面前大放厥詞,反正人在我的地盤,不怕你能翻起大浪來!

管事如是想。

在給足了自己心理暗示之後,管事終於恢復了一絲絲往日淡定的風采,對若水說道。

"錢先不忙去取,問鼎閣終年難得有一客,好不容易兩位貴客能夠蒞臨,自然不好走馬觀花。且稍等片刻,待我為兩位奉上鄙店最為名貴的‘大紅袍‘,那些不雅的晦氣事,稍後再談也不遲。"

這管事也是位厚臉皮的主兒,這當口仿佛突然失憶了一般,完全忘了根本就是他自己偏要拿那些不雅的晦氣事提來提去,這麼輕描淡寫的一說,到好像變成了別人揪住不放似的。

"去取我的茶具和珍藏的大紅袍來。"

腳下仍是虛浮的厲害,管事急忙將自己又擱回了另一張圓凳上,隨手招呼著小廝下樓去取茶具和茶葉。至於那個滾出了一米多遠,至今仍孤零零的躺在問鼎閣中央,代表著他與若水剛剛無比激烈的爭吵的圓凳,他已經選擇性的無視了。

"不知蕭姑娘對茶有沒有研究~我這大紅袍出自武夷九龍窠,正是最為正宗的產地。"

莫名其妙解除了之前劍撥弩張的氛圍,想來管事也覺得驟然轉口再去追問人家比賽的事情,到底是有些太過無恥了,所以他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先轉移一下話題,再慢慢將話題引回去。

"研究談不上,只是有幸喝過幾種較為有名氣一些的,這大紅袍……呵呵~"

若水欲言又止,笑而不語。

這大紅袍,她還真喝過!

當年她隨師父給中央做過國宴,曾有幸嘗過一小口向來被當過國禮相贈的頂級大紅袍。那種回味綿長的濃郁茶香,曾讓她數月不食肉味,回味無窮!

那種頂級的享受,想來即便是放在古代,也應該是極為珍貴的存在。而在古代,這種珍貴存在最終的去處,一般也就只能是那片紅色高牆之內了~

說自己喝過頂級大紅袍?那不就相當於說自己喝過貢品!什麼人才能有資格喝貢品?她蕭若水一非皇親國戚,二非後宮妃嬪,三非有功之臣,輪過八百萬年去,也未必能輪上她一個小小的鄉野村婦去喝那等名茶,說出來豈不是自己找死!

若水的含蓄不言,卻被管事當成了孤落寡聞,隨即便如普及教育一般,喋喋不休的炫耀起了自己的茶經。

"這大紅袍可是武夷岩茶中的名叢珍品,因著那樅茶樹對生長地的要求頗為嚴苛,所以統共也就那麼一小片地區才有著數十棵,每年的產量極小。物以稀為貴,想來蕭姑娘也該明白我這茶葉的名貴之處了吧~"

"狀元樓盛名已久,自然是掌有茶中極品。小女子今日有幸一品,甚感榮幸。"

人家牛皮都已經吹上了,自然不能就干晾著人家,若水心中雖是早已知曉這大紅袍的根底,卻也還是故作聽得入神,當然也少不了幾句恭維捧捧人家的臭腳。

不過畢竟心境擺在那裡,即便是可以恭維,也難免露出幾分敷衍來。她現在滿心惦記的是如何能忽悠的那管事答應自己所有的要求,哪還有什麼心情惦記喝茶。

若水著急,有人比她還著急。管事嘴裡雖然吹的緊,卻也壓根沒在乎過若水到底會有啥反應,他可是更為惦記如何才能憑借一個賽事,就能讓他多年不曾寸進的地位高上那麼一大截。

傳遍整個郴州啊!想想都覺得過癮!

在座的兩位各懷心思,卻還維持的表面的敷衍,倒也不會顯得太過冷場,唯有與此事本沒什麼太大關聯的李顯,卻在聽到管事那一席話之後,頓時激動了起來。

但凡文人,大抵都對茶這種飲品有著非同一般的喜愛之情。有些是真的喜歡那種與墨香最為匹配的茶韻,有的卻只是人雲亦雲,假裝著自己也對這茶藝有著特別的偏好,而李顯,便是這前者。

他對茶的喜愛,甚至已經僅次於對詩書的愛好。只是苦於家境貧寒,對名貴的茶一直只有耳聞未曾見過,今日聽聞有幸能喝到"大紅袍"這樣的茶中極品,自然是激動得不能自已,倒是比另兩位更為關注即將送上來的名茶。

那小廝取東西的速度,倒是比若水想像中的還要快上許多。兩人還未曾就這茶藝作何深入討論,各色茶具就已經擺了上來,那名氣如雷貫耳的大紅袍,卻是早已被放進了茶壺當中,外人不能觀其真顏,這多少讓李顯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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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簽約


衝泡無非就是那幾個步驟,心中惦念著其他的管事,手下功夫也不免有些急躁,若水看在眼裡,多少也有些可惜暴殄了這壺好茶。

"所謂茶點茶點,茶和點心本就是不分家的,蕭姑娘精於制作點心,想來也甚為明白如何才能讓兩者共存,相得益彰。在下也有些好奇了,不知那賽事……"

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而且話題也轉的牽強至極,不過若水本也不願意與這麼一個長相極醜的大叔坐談風月,便不在乎他這蹩腳的起承轉合,笑著接了下來。

"要我談那賽事也簡單,契約簽了便好。我這契約公正的很,只要你不想著占我的便宜,自然自己也絕對吃不了虧。當然,如果管事實在不放心的話,可以多給我加些限制條件,你看如何?"

"那自然甚好!"

管事大喜過望。

若水這契約書條條都是限制他的,若是能加些限制對方的條款,大家彼此制約,想來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那管事大叔對我這方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吧~契約的事情好商量。"

若水大大方方的朝管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是管事興奮兮兮的剛張開了口,卻發現自己壓根就沒什麼好提的。

連什麼賽事,內容是什麼都不知道,他要怎麼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這個……那個……"

磨磨唧唧想了半天,終究還是想不出自己能要求些什麼,管事撓了撓頭,有些為難的問道。

"我說蕭姑娘,咱們究竟要怎麼個合作法我都還不清楚,讓我提要求,實在是不知道提什麼好啊~"

仿佛料定了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若水笑了笑,說道。

"合作是相互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那關於我這方面的限制,我自己來提也不妨。李公子,繼續。李公子?"

"啊?哎!哎哎!"

魂魄都已經被壺中飄出的茶香給勾走了,連叫了兩遍才反應過來的李顯,忙不迭地抓起硯台上的毛筆,卻不小心將墨汁甩了一滴在紙上,暈開了一小團墨漬。

"呀!這……這……"

那可是一張寫有千兩銀子賠償金的契約書啊!李顯有些慌了神,還是若水淡定些。

"不妨事,反正也不是字帖,稍微描描也就蓋過去了。來,我說了……"

描描?!你這麼草率,好麼?

李顯越發的覺得這張薄薄的紙上,那句"千兩白銀",被那墨漬一襯,看上去越發的刺眼了起來。不過若水那廂已經開了口,他也不好繼續糾結發呆,便提筆在那墨漬上重重頓了一個起筆,看上去倒也不是那麼明顯了。

"本次賽事除所有面點由花點坊提供之外,其他場地用具皆由狀元樓提供,若由於任何一方的原因導致賽事舉辦不成功,皆可追究其責任並要求賠償另一方全部損失。管事大叔,這樣寫可好?"

"嗯~可以可以~"

捻著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管事沉思片刻,便認可了若水這一提議。心中還暗暗高興,以為自己到時隨便挑出點小毛病來,便可以順便坑上一大筆違約金,卻並沒有深想其中的含義。

若是這賽事真的成功舉辦了,他又有何理由去要求人家的賠償,若是賽事不幸真的失敗了,究竟是誰的責任先不提,他在想賴上別人之前,首先還得考慮一下會不會被別人給賴上。歸根到底,他還是忽視了契約的相互性。

"如無異議,那最後一句,賽事終了,所得淨利潤你我雙方六四分成,你六我四。"

"等等!你是說除了提供點心,剩下的全都由我狀元樓來承擔,那我最後還只能分得六成?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誰說我這裡只提供點心了?創意也是我提出來的啊~"

"創意?什麼創意!不就是出個主意麼?翻一翻嘴皮子就能分錢,我那可是實打實的東西擺在那裡!不行,一九開,你一我九。"

"四六。"

"好,你我各退一步,二八開,你二我八,如何?"

"四六。"

"你……三七開!極限了啊!你可莫要得寸進尺!"

好不容易壓下了火氣,裝作雲淡風輕模樣洗茶衝茶泡茶的管事,這會子終於還是忍不住暴露了。他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直駭得身後小廝急忙上前,生怕他再歪過去。

好在,這一次若水並沒有再干巴巴的甩出那句"四六",而是自己拎起茶壺,給桌上擺出來的三個茶杯,每個都斟上了滿滿一杯,這才悠悠說道。

"泡茶也莫要太久,免得溫度下來失了香氣。我說四六開已是極限,管事大叔若是不同意,我完全可以掉頭就走。你狀元樓所能提供的一應用具,我花點坊照樣能夠一樣不差的准備出來,但是如若沒有我,狀元樓又能得到什麼?管事大叔,也可莫要小瞧了創意的力量啊~"

"你……你你……"

管事又是"你"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一點有力的反駁來。其實若水說的一點都沒錯,她並沒有強迫合作,一切都只因著那句"傳遍整個郴州",管事這才鬼使神差的死抓著不放。

然而,若水真的是什麼都可以自己來麼?答案雖是肯定的,但是卻也不盡然。

比賽自然是誰都可以來舉辦,但是究竟誰來舉辦才能將利益和影響力最大化,這才是問題的關鍵。若水想做的就是這應試舉子的文章,論起在這群人當中,最具影響力的當然非狀元樓莫屬。這也是她為何口口聲聲說著自己隨時可以掉頭就走,卻始終坐在人家的地盤上穩如泰山的真正原因。

"好!我且信你這一次!拿筆來!"

一把奪過李顯手中的筆,管事龍飛鳳舞的寫上自己的大名,又命小廝取來印泥,將自己的指印按了上去,這才沉聲說道。

"契約我簽了,你到底有什麼創意,且說來一聽,若是連我這關都過不了,你就趁早找你那情郎把銀子給我送來,咱們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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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賠掉褲子


對情郎之類已經明顯是在污蔑若水名節的話,管事在說出口之後就有些後悔了。比起半路重生的若水來,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凌王朝人,自然甚是明白女子對名節的重視,甚至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性命。

他怕若水聽了一翻臉,自己好不容易下了決心簽下的契約,又變成了廢紙一張了。

然而,預想中的暴怒並沒有出現,若水竟然好似完全沒有聽到似的,居然就這麼隨手將那契約拿到了自己手下,歪歪扭扭寫過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又按上了指印,到了也沒有說是翻個臉什麼的,倒讓一時口誤的管事,戰戰兢兢了好一陣子。

至於李顯,他關注的只有若水的情郎是不是他。

又讓李顯將這契約書照原樣謄抄了一份,雙方簽字畫押之後,各自收了起來,若水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起了重點。

"關於這場比賽的內容,之前也提過幾句,就是楹聯大賽,說白了,也就是對對子大賽。設上一二三等獎,讓湘南縣,乃至整個郴州的學子們都來參加,當然,這可不是免費的,報名費每個收他二十文。李公子,你覺得這個價格你能接受麼?"

乍一被問到,李顯有些呆楞。他倒是沒覺得收報名費有什麼不妥,一聽若水問他話,便直覺的就開始算起了二十文錢的帳。

一文錢兩個饅頭,二十文錢四十個饅頭,一天吃四個饅頭,四十個饅頭吃十天,嗯~差不多小半月的伙食費,於他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算完之後,便朝若水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確實負擔得起。

不過,他到底是對銀錢這方面的敏感程度太低了些,渾然不覺這二十文錢到底算多算少,只是從自己的角度考量著,覺得價格還算合理。

但是對於管事來說,如此便宜的報名費就著實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了。難道所謂能讓他衝出湘南,揚名郴州的大型賽事,居然有著這麼廉價的門檻,這不免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了。

不過,至少他還沒有當場翻臉,因為之前的事實證明,若水雖然經常語出驚人,卻總是能夠找出足以讓他接受這些驚人主意的理由。但是,適當地問一下還是應該的,總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的聽下去吧~

"那……敢問這一二三等獎,是什麼點心?"

二十文錢的報名費,獎品也就配拿個點心了吧~管事如是想。

"開什麼玩笑?且不提整個郴州,光是這湘南縣又有多少舉子?我們趕在秋試之前辦這場大賽,為的就是能讓他們有足夠的興趣來參加,獎項自然要設的足夠有吸引力才行。我看這一等獎就設成五百兩,二等獎三百,三等獎一百,你看如何?"

"……"

管事沒答話,他在忙活著算計呢~

二十文一個人,五十人才是一兩銀子,八百兩可就是四萬人啊~就算整個郴州所有的考生都被他給拉過來了,那怎麼算也是個賠本的買賣!

就在管事越算越皺眉的時候,若水依舊還沒停下自己的設想。

"嗯~一等獎自然要只設一位,顯得獨一無二麼~那二等獎的人數也不宜太多,馬馬虎虎弄上十個位置,至於三等獎麼~李公子,一榜進士能有多少個?"

李顯也沒答話,他自從聽到"一等獎設為五百兩"這句話之後,就已經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但是他沒反應,不代表別人不會反應,本來就覺得一個獎項設一個人都賠掉了褲子的管事,一聽見若水居然還在那算起了人數,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不,你等會兒~你知道五百兩銀子得是多少報名費才能湊得起來吧?是,為了提高名望,賠點錢也無所謂,但是應該不至於讓我把整個狀元樓都賠進去吧!你知道一榜進士有多少人嗎!"

然而,若水只是拿著眼角瞄著他,表情無辜的很。

她當然不知道一榜進士有多少人了,不然也不會去問李顯。

"呸呸,我是說,這就不是一榜多少個進士的問題!你有沒有算過成本!按你這種慷慨的設定,我要倒貼多少!"

"誰讓你倒貼了?我可是向你保證過要讓你賺個缽滿盆盈的,難道管事大叔不信我麼?"

你這麼個花法的,讓我怎麼信你!

管事在心中默默的吶喊道。

不過看若水自信滿滿的模樣,他到底還是壓下了自己滿肚子的疑問,閉上了嘴。

看那管事心疼的要死的樣子,若水心中暗爽,便故意不說賺錢的事,就著如何鋪張花費,大造聲勢方面,沒完沒了的講了起來。

"到時整個湘南縣的舉子,對了,還有郴州,那麼多的舉子都來參加這個大賽的話,你這狀元樓的地方太小,恐怕放不開這麼多的人。你看,那條錦羅江……"

若水說到興頭處,便"噌"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露台上去,指著遠處那條銀練長河,大聲說道。

"到時候我們雇上幾十艘大船,在江邊一次排開,請些名伶歌妓,擺上大戲台,把這氣氛熱熱鬧鬧的炒起來。白日是初賽,晚上才進入決賽,我們再買上成百上千個煙花,將這湘南縣的夜晚,照得比白晝還要明亮……"

還沒等若水暢想完,只聽背後"啪"的一聲脆響,她好奇住了口,回過頭來,正看見渾身哆嗦的管事,手裡正攥著一只捏成了碎片的茶杯。

"你怎麼了?管事大叔?是被我描繪的美好場景感動了麼?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明明知道他是因為心疼銀子而氣得渾身哆嗦,一時失控才捏碎了茶杯,若水卻偏偏還要曲解他的意思,說成是欣賞,其實擺明了就是知道他在這時候絕對不會拿自己怎麼樣,存心是要氣氣他。

"你……你這敗家丫頭……哎吆~氣死我了~"

眼看著管事已經氣得滿臉的肉都抖了起來,若水終於收齊了玩笑心,開始正經說起了賺錢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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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西廂記


"當然,楹聯比賽,也不僅僅只是楹聯比賽而已。如若只單單是這一種形式,花銷也著實大了些~"

說到這裡,若水頓了一頓,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管事。後者立刻停下了哆嗦,表情也變得認真了起來。

想來之前也已經戲耍夠了,若水也沒有太過故弄玄虛,只頓了這一頓,便開口繼續說了起來。

"如此大的花銷只由狀元樓一家承擔,那是不太現實的,因此我們需要考慮一下贊助的問題。"

"贊助?"

這等新鮮名詞,管事等人還是第一次聽說。

"所謂贊助呢~就是讓那些有錢人也參與到這比賽中來,當然,他們自然不能是以參賽者的身份。至於用什麼樣的方式讓他們參與進來……李公子,我小時候聽過一出《西廂記》,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怎麼好好的說著贊助的事情,突然又扯到什麼戲碼上來了?

管事被吊足了胃口,急吼吼的望向了李顯。

什麼西廂記東廂記的,反正他都沒聽過~

至於李顯,他也是沒聽過,一臉茫然。

見兩人都是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若水也沒感覺太過意外。這畢竟是一個架空的年代,大部分的歷史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那樣了,不知道也並不奇怪。

"那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富家小姐愛上了窮苦書生,並資助他上京趕考,後來書生考取了功名,容歸鄉裡,迎娶了富家小姐,從此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

其實故事原本沒有資助那段,也沒有那麼簡單兩人就共結連理了,甚至有些版本還曾說過,最後書生始亂終棄,做了尚書女婿。不過至於真正的故事是怎樣的,如今已經並不重要了,反正這個時代的人本就不知道故事原本的樣子,還不由著若水向著於自己有利的方向可勁瞎編麼~

在聽完這番話之後,迷茫的聽眾們,表情也終於有了變化。

經營狀元樓多年,管事對做生意這件事情本身就有著頗為敏銳的直覺,很多想法根本不需要和盤托出,只略微指點一下,他便能得出舉一反三的結論來。若水所提的富家小姐與窮苦書生的故事,恐怕是對那些書生和小姐來說最為勵志的愛情故事了。

誰不想有個得中進士的如意郎君回鄉迎娶,誰又不想僅憑滿肚子的詩書空手套白狼,金錢美眷雙豐收。

可是想像與現實是有距離的,現實中哪有那麼巧合的事,不然也不會出現若水剛剛逛到狀元樓下面,就被一個完全不想熟的書生苦苦糾纏的景像。

而如今這賽事,給的就是那些苦於無處展示自己才學的書生一個表現的平台,也是給那些閨閣小姐一個親自挑選如意郎君的機會。至於誰最後能拔得頭籌,抱得佳人歸,那就得各憑本事了~

想通了個中關節,管事自然是逐漸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而坐在一旁一直靜靜聽著的李顯,則是將自己灼灼的目光投向了若水。

他已經完全將自己代入到了那個窮苦書生的角色當中,幻想著自己高中之後,榮歸故裡迎娶若水的景像。

被李顯盯得後背直發毛,若水自然也是看出他已經想入非非了。

若水提出這個《西廂記》的故事,雖然想要的就是這般效果,卻也不想當面成為人家的幻想對像,便急忙輕咳幾聲,等不及管事自己大徹大悟過來,就上趕著自己接了下去。

"故事我來寫,管事大叔你就負責去找上一群有些名氣的戲子來,盡快將這出《西廂記》排練成戲,屆時頂著你們狀元樓,當然還有我們花點坊的名頭,在整個郴州地界的各個縣城裡巡演上那麼一輪。到時再配上幾個伙計,借著這勢頭在各個縣城中再發放一些宣傳單頁,至於宣傳單的內容麼~金榜題名時,抱得佳人歸。你覺得這個主題怎麼樣?"

"妙啊!真是妙極,妙極啊!"

剛才還被氣得直哆嗦的管事,這會兒已經開始興奮的直拍桌子了。他現在已經徹底名若水的意思了,自然也明白那所謂的贊助,到底是從何種渠道歸進了自己的腰包了。

想要他們出錢,那不好辦~只要掌握住那些出類拔萃書生的第一手資料,將他們送上比賽場上的同時,也將他們變成自己台面上待價而沽的貨品。屆時那些惦念著為自己招上一位乘龍快婿的富商們,還不得排著隊的往自己兜裡塞錢啊~

至於怎樣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掏出來,又能掏出多少來,這一點根本就不需要若水來對他多加提點,管事浸淫商海多年,本就是個圈錢的個中好手,只怕這方案真的實施起來以後,要比若水自己預想的還要好上幾分。

"我這就安排手下人去准備!"

想到馬上就會有大批的銀錢進賬,管事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坐在這裡泡茶喝茶,早就已經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拉上自己隨行的小廝,當即就打算直接下去布置任務了。

"管事大叔,准備工作先不用著急,我且問你,贊助的問題是解決了,那你又如何讓所有舉子都能對我們這場比賽趨之若鶩呢?"

這時候的管事都已經走到樓梯口處了,在聽到若水的提問之後,他猛地停住了腳步,自己細細思索了一番,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

是啊~並不是所有上京趕考的舉子都惦念著能夠有一個有能力資助自己的老泰山,那對剩下的那些人,又能用怎樣的噱頭才能招攬來呢?

他所思右想,總覺得自己臨時想出的那些主意,怎麼實施起來都是有欠妥當,最終不得不無奈地抬起頭,等著若水給他一個完美的答復。

"蕭姑娘,你快別賣關子了~你提出來的那些要求我通通都可以答應,咱們既然已經有了想法,那便抓緊時間把所有方案都定出來,時間可不多了,耽誤不起啊~"

管事一抬眼便看到若水自信滿滿的笑容,知道她想必是已經有了主意,頓時心下大定,口氣也不免催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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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一章 檔次


"其實很簡單,我們只要在大賽的名字上做一些改動,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大賽名字?楹聯比賽,改成什麼名字?這比賽除了對對子之外,也就剩下相親這個功能了,難道要改成相親大賽?

管事茫然。

"當然,比賽內容是固定的,這個是改不了的,但是我們可以在前綴上做做功課,比如……湘南縣楹聯大賽,郴州楹聯大賽,甚至,大凌楹聯大賽!又或者,我們換一種說法。如果是李公子,在湘南縣楹聯大賽中拔得頭籌,那便能得到一個‘湘南楹聯王‘的稱號,那如果是郴州呢?大凌呢?"

"大凌楹聯王?"

李顯囔囔的接了一句,卻獲得了若水的傾力贊揚。

"沒錯!前綴就代表著檔次!只要我們給自己做上一把權威的交椅,到時只要這世間的人們承認我們的比賽結果,那我就不信他們會依舊無動於衷!"

"可是……怎麼才能讓我們的結果得到大眾認可呢?"

若水雖然描繪的場景令人熱血沸騰,管事卻始終更關注這方案的可行性。

"有兩個重點,一是能夠得到官府的承認,二是排場大到空前絕後,氣勢足到斷絕古今。這排場大自是有錢就能解決的問題,這本就是一種良性循環,排場大了,自然關注和贊助的人就多了,而贊助多了,排場自然就大了。但是問題在能否得到官方的承認,不知管事可否有相熟的官員……"

如果沒有的話,我這裡倒是可以介紹一個……

若水本意是想借著節度使張大人的名頭,在四六分的基礎上,再狠狠的敲上一筆,卻沒想到那管事竟然完全沒把這問題當回事。

"官方認可沒有問題,蕭姑娘就放心去寫你的《西廂記》,剩下的一應用具場地,我保證都能提供最好的!至於比賽內容和形式我們完全可以稍後再議……算了算了,我看那玩意兒議不議的也就是那麼回事了,屆時姑娘把比賽流程稍微一寫,至於需要多少楹聯,難易程度又是如何,我一並都能給提供了就是。"

"啊~管事大叔,我的意思是,像這等賽事,一般的官員恐怕壓服不住,難免會降低比賽的檔次,不知管事大叔要請來的官員品階如何?能不能夠得上傳遍郴州這個檔次呢?"

"傳遍郴州"這個已經要被若水用爛了的梗,此時又被拎了出來,實在是她不甘心自己少賺那麼一大筆特邀嘉賓經費。然而,管事的回答卻直接給了她當頭一棒。

"當朝一品大員的檔次夠不夠?"

"……夠,夠……"

實在是太夠了好不好,節度使才只是個地方四品,這還是若水將郴州作為大賽前綴的前提下。那管事究竟是什麼背景,竟然能誇下海口說能請到當朝一品!難道是已經打算要直接一步到位,舉辦一場"大凌楹聯大賽"麼?

"那,姑娘先坐,我現在就下去修書一封,將此次大賽的形式內容告訴我家主子,快馬加鞭,想必三五日內就有結果了,屆時我再登門拜訪,與姑娘商討具體如何操辦。"

匆匆忙忙告了假,管事興衝衝地就往樓下跑,甚至連若水的回答都等不及聽,看那架勢是恨不得直接從樓上滾下去,好多省出些時間來為這次大賽做准備。

其實具體算起來,若水在現階段,除了動動腦子出出主意以外,也確實沒什麼其他事情可做了。此時比賽的事情已經談妥,風景也看了,茶也喝了七八道,等徹底閑下來之後,若水終於想起了自己好像還沒吃午飯。其實她這會兒早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只是剛才一心都撲在如何掙錢上,竟然一時沒有注意到。

人要想活著,看來還是得吃五谷雜糧。那如此名貴的茶喝到肚子裡,雖然香韻回味無窮,卻終究還是抵不了飢餓的感覺。

隨手抓過茶杯,將最後一道茶牛飲而盡,若水在伙計鄙視的眼神之下,拉著小勇和李顯告了辭。

下樓期間,李顯還猶自對那傳說中的"大紅袍"回味無窮,對若水一仰而盡的飲茶方式,做出了隱晦的批評教育。直到幾人走進了飯館點過了菜,還猶自叨叨咕咕說個沒完,最後煩得若水摔了筷子,這才堪堪住了嘴。

……狀元樓內。

"跟過了?他們去了哪?"

當時興奮得滿臉通紅直衝下樓的管事,這會兒卻是斂去了興奮之色,正坐在茶樓後堂的廂房內提問他的隨行小廝。這小廝正是他派去送若水他們離去的那個,除了充分的表達出管事的熱情好客之外,還身兼跟蹤刺探的間諜任務。

"就是咱家茶樓旁邊的一個普通飯館,三個人不知道餓了多久,點了一大桌子的菜,那吃相~嘖嘖嘖~"

說到這裡,那小廝露出了無比嫌棄的表情。他身為管事的心腹下人,見識講究自然也非一般伙計可比,自然對若水他們不拘小節的行事作風有著些許偏見。

"除了吃飯,他們還聊過什麼?"

管事仍不死心,還巴望著能以這種方式多探聽到一些若水有所隱瞞的事情。

"聊什麼?這個……好像除了李公子對咱家的茶葉贊不絕口以外,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了。"

那小廝也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主兒,在管事吩咐他跟蹤若水幾人之時,便自覺主子仍對這幾人有著防備之心。再加上若水問鼎閣上與管事一辯,基本是一直處在上風,基本沒怎麼給管事留面子不說,有些時候還刻意的戲弄管事,明顯到連躬立一旁的他都看出來了。

不管是真心也好,刻意逢迎也罷,在回答主子的問話同時,他也順便表達了一下自己對若水的鄙視。

"要說蕭若水那個女子,到底還是鄉野村婦的出身,自己不懂品茶聞香也就罷了,還偏偏跟那李公子說咱們家的‘大紅袍‘是假貨,就衝著她那一口一杯的飲茶架勢,還好意思硬充明白人呢~真是笑話!"

"你說什麼?她說那‘大紅袍‘是假的?具體怎麼說的?"

誰知管事卻對這拍馬屁的話突然上了心。

"這……說是茶水顏色不透亮,喝了三四杯就淡了香氣之類的,總之都是些胡言亂語罷了……"

然而,任著那小廝絮絮叨叨的說若水壞話的同時,那管事也漸漸變了臉色。

她,是不是真能看得出來我那"大紅袍"不是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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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二章 月老手中的紅線


那大紅袍確實不是真品,因為正如若水所猜,這一世的大紅袍與上一世同樣產量稀缺,歷年都是全部進貢到宮裡。貢品這種東西如果出現在宮外,除非是宮內親賞,否則一旦抓住那就是死罪。所以管事就算有,也不可能拿出來招搖過市。

至於若水是怎麼知道這茶不是真品,管事也不敢貿然下定論。

如果說她是靠猜的,那就只能說明她天資聰穎,倒也不足以引起重視。但是從小廝回報的信息來看,她所說的茶水顏色和香氣持久度,這些正是人工培植與野生樅茶樹最明顯的區別,這恐怕就不是單靠猜,就能猜得出來的了。

對貢品知之甚多,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鄉野村婦的範疇了。在自己的地盤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位,管事自然上了心,便連著對若水身份的猜測全都寫在了呈報的信箋中,一並送入了京中。

而與此同時,若水正走在回煙翠樓的路上,她還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透露出來的一點茶經,已經讓某些人開始對她的身家背景感興趣了……

"不是跟你說了不許擅自行動嗎!"

煙翠樓的後院中,葉楓天正鐵青著一張臉衝著剛剛進門的若水大呼小叫。

只是去白掌櫃那裡跑了一趟的工夫,再回來若水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門房回報說她是自己出的門,但是因著剛剛才被綁架過,葉楓天還是急壞了。

他轉頭又去找上了張大人,兩人又是調兵又是遣將的忙活了一大通,剛剛集結完了打算進城尋人的時候,卻發現他們要找的人竟然自己回來了。

連日的提心吊膽,搞得每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也難怪葉楓天會如此激動。

聽說若水又失蹤了,白素蓮也跟著趕了過來,這會兒正站在葉楓天的背後。由於張大人也在場,她也不好自行上前去察看,便只能站在後面,看著若水一個勁兒的笑。

"啊呀啊呀,你就不要再吼了,下次我改還不行麼?"

知道葉楓天是為了自己好,若水也沒有太過計較他惡劣的態度。她一眼瞅見站在人群當中的白素蓮,頭上還纏著白色的繃帶,便直接無視了直跳腳的葉楓天,走過去伸手拉住了白素蓮。

自從回來之後,若水還是第一次見到她。

她比之前要更瘦了些,臉色卻出奇的好,俏生生地站在那裡,臉上不自覺的掛著一抹甜笑,一看就知道最近心情甚是不錯。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以後去哪都必須告訴我!沒有我的允許,你哪也不許去!"

暴怒之下,葉楓天言語之間已經多少有些失了分寸。他與若水之間本無任何關系,將人在自家庭院留宿了幾日,便已有些於理不合了,這會兒口口聲聲的竟然還要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就連站在一旁的張大人聽了,臉色都有些不對勁了。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若水,卻和沒事人一般,連理都沒理葉楓天,朝張大人告了個罪便直接拉著白素蓮的手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只留下了一眾官兵和張大人,以及氣得額角暴出了青筋的葉楓天,在院子裡無奈的大眼瞪小眼。

還好李顯半路已經回去了,並未將人一直送進家門,不然鐵定會被葉楓天當作人販子抓起來。

"什,什麼?幾十艘大船!我,我行麼……"

房內,若水正將之前與狀元樓談妥的賽事內容和條件說與白素蓮聽。

對於若水有沒有能力和頭腦搞出那麼大的動靜,白素蓮是從來都不會懷疑的,但是一聽到花點坊還要被牽扯著參與其中,頓時就有些發了慌。尤其是若水又對賽事的排場進行了略顯誇張的描述,更駭得她坐立不安了起來。

"沒事,我們其實就做些特別一點的點心就好了。"

作為一場特別賽事的點心供應,自然不必太過另類特別,只要味道上過得去,不出現什麼安全問題,那便可以了。

當然,也不能完完全全沒有存在感。

而怎樣恰到好處的出現,既能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又不會有喧賓奪主之嫌,若水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

"除了各個賽場特別觀眾席上的點心供應,我還想把點心做成各個品階官服補子上所繡鳥類的形狀,當作特邀贊助的邀請函,以拍賣會的形式售賣出去。"

拍賣會之前已經搞過一次了,白素蓮對此並不陌生,但是她不太明白的是,之前的"嬌娘"是因為其精細的工藝和唯一性,這才具備了成為拍品的價值。這贊助本就是多多益善,邀請函更是相當於一張標明價碼的欠條,不求著人家就不錯了,難道還要指望人家能夠爭先恐後的出高價買張欠條回去?

還有,為什麼要特別要求做成那類形狀?雖然說秋試已近,但是能不能高中是舉子們應該關心的問題,就算是為了要討個好彩頭,那也應該是發給參賽的選手,跟那些贊助商又有什麼關系?

"白姐姐,那可不僅僅是邀請函而已,還是月老手中的紅線吶~"

若水的回答不但沒能給白素蓮解惑,反倒是讓她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倒不是若水不想將這個中關節告訴她,實在是眼界擺在那裡,就算明明白白的說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與其白費口舌,還不如用最後的事實說話。等到真金白銀都擺在了她的面前,恐怕她也沒什麼興趣再知道前因後果了。

於是,一場還沒有前綴的首屆楹聯大賽,就這麼悄無聲息,又緊鑼密鼓的准備了起來。

花點坊最近的生意本就不算太好,所以白素蓮將店門關了專心准備大賽所用的點心,這也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但是每逢臨近秋試就日日客滿的狀元樓,人手卻明顯的捉襟見肘了起來,也引發了眾多舉子的不滿與猜測。

不過,當第一批宣傳單頁如同雪花一般散發出去之後,所有的猜測便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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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三章 花船



"楹聯大賽?只需交報名費二十文,過了海選之後就能登上錦羅江的大船,所有茶水點心費用一應全免!比賽獲得優秀名次的人還能有機會和富家千金同船游江!"

"哎?這是什麼?一等獎五百兩!還有二、三等獎!我的天哪!"

"等會兒,我沒看錯吧?除了幾位翰林院的大學士以外,當場一品大員白相居然要親臨賽場觀摩了!"

街頭巷尾到處都充斥著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整個湘南縣都沸騰了,當然,若不是第一批宣傳單頁只是在湘南縣的範圍內發放,沸騰的恐怕就不止是湘南縣了。

而且,身為大賽的創始人之一,若水在拿到這份單頁的吃驚程度並不比那些書生們小多少。

由於若水只提供了宣傳方式,並沒有對宣傳內容有所指點,所以她也並不知道宣傳單頁上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因此某些信息,她甚至也得以這種方式來獲得,比如……

白相居然也要來了!這事果然玩大了~難道真的要舉辦一場大凌楹聯大賽麼?

對此,親自找上門來的管事給予了若水一個肯定的答復。

"是的,第一屆大凌楹聯大賽,即將在湘南縣境內錦羅江上隆重舉行。"

沒想到只是為了逃避債務,靈光一閃想出來的主意,最後竟然鬧出了如此轟動的效果,若水頓時感覺壓力山大。

但是上門的管事更加愁眉苦臉,在第一批宣傳單頁發出去之後,他見效果出奇的好,便上趕著在郴州各縣發放起了第二批,第三批……初時兩日還未取得像湘南縣這樣轟動的效果,他還有些沮喪。卻沒想到從第三日開始,報名的人數開始以幾何倍數激增,他高興了沒多久,便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麼多的人~他要往哪裡擱!

到了第四五日上,報名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管事粗略估計了一下,就算海選把十分之九的人都給淘汰了,幾十條船也是遠遠不夠的。

而且這還不是最令人頭疼的,更加關鍵的是,就算他真的能找來足夠的船把所有人都塞進去,那服務比賽的伙計人數也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端茶倒水,打掃衛生,招呼客人,記分算分……按照一條船上一百左右的參賽人員,再加上贊助商和觀眾,少說每條船上也得配上十幾個人。可是一條船就要十幾個,幾十條船就得幾百個,何況還不止有幾十條船。至於最後到底需要多少伙計,管事已經不敢去算了,只怕把整個皇宮裡的宮娥太監全部拉來,都不一定夠用。

所以他其實是上門求助來了~不管何事都能胸有成竹的提出解決方案的若水,已經在他心目中被妖魔化了。可是若水並不是神仙,面對這種儼然已經失控了的局面,她也束手無策。

在若水委婉的表達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之後,管事徹底崩潰了。

他早已將整個賽事都報呈了自己主子,也得到了主子肯定的答復,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完成不了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

牛皮吹破了!而且還找不到人來補!這便是他目前最真實的寫照。

一個崩潰了的人,唯一能做的便只能緊緊抓著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作為他唯一的合伙人,若水便被迫義不容辭的擔當起了這個角色。

葉楓天很是不滿,因為他今天一早出門時,這個滿臉慘兮兮的老管事就已經進了門,可是如今太陽都快落山了,他進門之後,居然發現這人還賴在前廳裡沒走!

"喂!我可不打算管你的晚飯!自己做下的爛攤子,別老想拖著別人一起下水!"

在得知若水一直陪著這個老家伙在前廳坐了整整一天,連午飯都沒顧得上吃的時候,葉楓天惱了,言語間也不客氣了起來。

只是他這話說的有些滿了,那一開始本就是若水出的主意,失控到現在這種狀況,本也是她對可能出現的意外估計不足造成。其實從頭到尾那管事也只是擔當著一個實施者的角色,而且如果這比賽真的辦不下去了,宣傳單頁上可是還有她花點坊的大名,出了問題最後恐怕一個都跑不了。

這也是她能忍著那管事在此拖拉了一整天的真正原因,實在是她也想解決問題,卻不知從何下手。

在若水一番尷尬的解釋之後,葉楓天便成為了第三位在前廳裡愁的直打轉的人。

"如果你們只是缺船和人手,我倒是能提供一些,但是只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接受,而且,恐怕我能提供的也還是遠遠滿足不了你們的要求。"

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在一整天漫長又毫無頭緒的默默無語之後,盡管大家的態度依舊悲觀,卻總是能提出一個建設性的提議。

"沒關系,說來聽聽。"

若水苦笑道。

"煙翠樓在錦羅江上有八條花船,每條上面都有大約十幾個姑娘……"

話只說了一半,葉楓天便住了嘴,側著臉看起了若水的臉色。而後者卻突然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抬起手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大聲喊道。

"你這小子,知道我們缺的就是船和人手,竟然拖到現在才說出來!"

若水自顧自地興奮了一會兒,卻發現並沒有人與她一起開心,就連看上去比她愁上一萬倍的管事大叔,這會兒居然一點沒露出喜色,反倒是面色古怪的盯著她,與葉楓天此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怎,怎麼了?"

這下子若水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你知道,花船是什麼麼?"

葉楓天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花船是什麼?放滿鮮花的船?若水茫然。

她的腦子裡目前只有船的概念,至於船前面的那個字,壓根就還沒納入她的考慮範圍內。可是葉楓天的語氣重點明明就在那個"花"字上,她皺著眉頭掃了一眼目光躲閃的管事,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這才逐漸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說,錦羅江上的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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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四章 打退堂鼓




話一出口,若水就知道,自己剛剛這句實在是有些太過驚世駭俗了。在座的兩位現在看她的眼神,都如同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咳咳~我是說,原來是你家的分店啊~"

尷尬的笑了笑,若水又急忙補充道。

"額,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分店"這個名詞對葉楓天來說實在太新鮮了些,不過他也不能再去刨根究底了,便含含糊糊的隨口應了下來,反正大家心裡都明白是啥意思就得了。

"其實,我覺得花船完全可以用。"

若水突然正色說道。

本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說了出來,葉楓天本來都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了,卻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夠得到認同。

"怎麼個可以用法?"

管事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其實一點都不覺得能用,因為這比賽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一次相親大會,在窯子裡相親,怎麼想都覺得實在是別扭的很。

不過礙於他對若水的奇思妙想著實是佩服得緊,便一時也沒有把話說死,打算聽聽看這個聰穎的女子,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葉公子,你家樓中的姑娘,是不是有不少都是能歌善舞,會一兩樣樂器的?"

"有。"

作為湘南縣最大的歡場,煙翠樓的姑娘不管是從數量上,還是從質量上,都是出類拔萃的。一般的姑娘若是沒個一兩手傍身之技,恐怕連出頭都困難。所以按照若水所說的要求,那些花船上的姑娘,恐怕大半都是能夠符合條件的。

"花船的裝潢比起大部分的商船、客船都要好上許多,只要將那些略顯輕浮的羅紗帳和壁掛畫作撤下來,也不失為一處相當不錯的比賽場地。如果只是單純的比賽,未免顯得有些單調,有了絲竹助興定當更有氣氛。至於花船本身的用途……"

說到此處,若水頓了一頓,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那兩位,繼續說道。

"自古才子皆風流,我想對於大部分的書生來說,他們應該不僅不會引以為詬,反而會暗自欣喜吧~不過畢竟還是有當朝宰相坐鎮,想來那些書生們也不敢太過造次。至於葉公子手下的姑娘,最好提前將人集合起來,由我來做一個統一的培訓,屆時定然不會出些太大的紕漏。"

聽了若水的話,葉楓天與管事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又默契十足的笑了一笑,便各自回過臉去,不再對花船的原本用途再有質疑。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對於青樓的態度再一致不過了。正如若水所說,報名參賽的那些人恐怕沒有一個會對這個問題有所不滿,甚至,一邊吟詩作對,一邊還能正大光明的欣賞美人跳舞唱曲兒,他們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只可惜數量還是太少,對於我們目前的缺口來說,八條花船,實在是杯水車薪啊~"

若水面色一沉,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個……是不是所有花船都能用?"

場面稍寂之後,管事突然開了口。

"那是自然,怎麼?你有把握能弄來更多?"

"又不是只有湘南縣才會有花船,沿著錦羅江一直往上游走,這樣的花船不是多的是麼?"

"你以為那些視錢如命的**們,都能像我這般好說話?眼下你的宣傳單頁都發出去了,他們早都已經知道了你借船何用,搞得這麼聲勢浩大的,他們肯定會漫天要價,即便你們能拉到再多的贊助,恐怕也填不滿他們的胃口。"

葉楓天對若水的態度雖是溫和謙讓,其他人就沒那麼好運了。這不,管事剛剛才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多少能出些靠譜的主意了,轉眼就否的一干二淨了。

前廳的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三人各自冥思苦想著,半晌過後,終於還是若水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再度開了口。

"管事大叔,你且再給白相修書一封,讓他活動一下這錦羅江流域一帶的各地官府,讓他們以官家的名義征用各地花船和船上的姑娘。"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蕭姑娘果然聰慧!我現在就回去寫,現在就走!"

興奮的一拍大腿,本來因為餓了一整天顯得蔫兒了吧唧的管事,這會兒生龍活虎的就從凳子上蹦了起來,草草的給若水打了個招呼,拎起前襟來就直衝出去了。

"總算是走了~這老家伙不會是賴上你了吧,怎麼什麼事都來麻煩你?怎麼樣,餓了吧?丫頭說你中午也沒怎麼吃東西,以後可不許再這麼虐待自己了~來人!來人!給蕭姑娘准備些吃了去!那個……吃什麼好呢?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怕是要准備些溫軟的食物,莫要傷了脾胃才好……"

被喚進來的丫鬟一進門,看見的就是自家平日裡最是惜字如金的公子,現下就像個嘴碎的老婆子一般圍著若水姑娘叨叨咕咕個不停,當即就被嚇得不輕。這要是樓子裡的姑娘見了,還不知道要羨慕成什麼樣子呢~

"蕭姑娘?蕭姑娘?你怎麼了?"

自顧自的說了許多,卻一點回應都沒得到,葉楓天這才抬起頭來,卻看見若水依舊是眉頭緊皺,一點也沒有解決了難題的欣喜表情。

為什麼不高興?

若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化到嘴邊,也只剩下一聲無奈的嘆息了。

這事一旦牽扯到官府,就徹底說不清了。

其實自從管事說當朝的一品宰相要來的時候,若水就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她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有些小錢能夠過的殷實便可以了。

之前打定主意與狀元樓合作,打得也一直是花點坊的名義,這是她想報答白素蓮的舍命相救之恩才逆了自己的心思,卻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最終卻已超出了她的預期太遠,如今想要激流勇退,恐怕也沒有機會了。

與權傾朝野的勢力掛上鉤,也許是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於她來說,卻只看到了聲名背後的種種禁錮與危險。

"葉公子,我想搬回花點坊去住。這些日子以來給你添了許多麻煩,若水先在這裡拜謝了,只是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住下去恐怕不妥,還請葉公子能夠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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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五章 病得很嚴重



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不妥?那我們就名正言順如何?

這話葉楓天也就只敢在心裡說說而已,事實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若水東收拾西收拾,很快就把自己那點有限的行李收拾了個差不多,隨後便帶著一家老小,再次拜謝之後便離開了。

從頭到尾,葉楓天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知道自己其實根本不能說什麼,更覺沒有資格去說什麼。

他看得出若水絕非池中之物,更看得出她雖有滿腹才華,卻意外地堅持不肯出任何風頭,一看就知道定是經歷過某些不為人知的傷害,眼下不知怎地流落在外,卻對如今貧苦平淡的日子分外珍惜。

不過,對於她的一切也僅限於猜測而已,出於對她的尊重,葉楓天從未主動調查過她的身家背景,也是出於對她的尊重,這才眼睜睜的看著她走遠,始終未曾開口挽留。

若水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病得不能受風不能見光,而且據說還有傳染性,所以她誰也見不了,當然也包括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白相——白名啟。

大凌王朝首屆楹聯大賽開賽在即,白相率領一眾翰林大學士,專程從京中趕來觀摩比賽。身為大賽的創始人之一,自然是要受到白相的召見,但是若水稱病不出,上門幾次相邀的管事,在接連詢問了數個為若水號過脈醫過病的大夫之後,也不得不相信了她確實是病的不輕這件事情。

對此白相看上去似乎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在得到管事的回稟之後,只是沉吟了很短的時間,便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看上去並沒有在乎若水的不敬之罪,甚至還吩咐的管事替他送去了些許珍貴的藥材,和百兩銀子。

有了白相的坐鎮,整個比賽已經徹底被推上了正軌,同時也讓整個大凌王朝的舉子都瘋狂了。只是距離秋試的日子實在太近,大賽決定的倉促,宣傳的時日也很短,還是有大部分的舉子都只能遺憾錯過。不過,即便是這樣,能夠參賽的人數,也已經遠遠超過了原本的預期。

湘南縣境內的錦羅江邊,在比賽即將開始之前,各地的花船也陸陸續續的拉著各地的書生們匆匆趕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白相已經派了手下數個門生分赴各地,先一步將報名的人海選了一遍。畢竟有當朝一品大員親赴現場,報名費又如此的便宜實惠,大部分的人都秉著湊熱鬧的心態隨手就報上了名,其實有些人甚至連大字都還沒識幾個,更別提什麼吟詩作對了。

今日是白相親選的黃道吉日,也正如人意的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大凌王朝首屆楹聯大賽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熱烈開幕,上百條的花船在江邊排成一排,從上面源源不斷的走出身著各色霓裳舞衣的美貌女子,各自伸展著柔軟的腰肢,邁著輕快地舞步,在自家花船的甲板上恣意舞動,在江上彙成了一道最為美麗的風景線。

整個湘南縣幾乎已經空了,碼頭上,碼頭附近的大街上,屋頂上,樹冠中,人山人海……舞娘一曲舞罷,各地通過了海選的書生們便緊跟著湧了出來。他們趴在船舷上拼命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那驕傲自豪的神態,好似自己已經高中歸來了似的。

擠在前面的觀眾自然反應不如看歌舞表演時熱烈,掌聲和歡呼聲也變得稀稀拉拉甚是敷衍。但是擠在後面的人們眼前除了成片的後腦勺之外,便什麼都看不到了,他們大部分都被死死地擠在原地不得動彈,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了瞎起哄而已,所以一時之間倒也從某種程度上滿足了那些自以為已經魚躍龍門了的書生們的虛榮心。

接下來便是白相發表講話,之後隨行的大學士們也一個接一個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大抵都是些有幸跟隨白相沾光已經鼓勵參賽選手加油的場面話,聽到最後連最外圍不明所以的觀眾都打起了哈欠,厄長的講話部分這才終於告一段落。

比賽正式開始之後,大部分的書生都留在了甲板之上,根據大賽規定分出的小組,各自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在花船姑娘的監督之下,從中角逐出能夠最快對出大賽所出題目人,便順利進入下一輪的筆試。

對對子比賽在參賽人員的圈子裡,自然是氣氛無比緊張,然而對於那些圍在岸邊,根本聽不到任何比賽內容的觀眾們,便是無聊的要命了。

好在若水最初時候就已經料到了他們此時的處境,所以另在碼頭各處搭上了幾個簡易戲台,不間斷的上演《西廂記》的戲碼,倒也吸引了不少原本為看比賽而來的人。

漸漸地,賣果品點心的,賣糖人糖葫蘆的,賣布匹的,賣鞋賣衣服的……越來越多的攤位都自發自覺的擺在了碼頭上,儼然已經將這塊地場臨時變成了一處熱鬧非凡的集市。

這其中,一個身量較小的男子被擁擠的人群擠來擠去,帽子歪了,衣袖也被扯得到處是褶皺,他雙手環胸眉頭緊皺,不時地因為腳尖被踩而痛呼出聲,卻也對自己的現狀無能無力。

“啊——”

身後不知為何突然湧來了一股大力,推得他控制不住的向前傾去。

不幸的是,他剛剛從人群當中擠出來,好不容易在一處賣豆漿的攤位面前站住了腳,面前除了一口滾燙的大鍋再無其他。而他,也只能閉著眼睛,別無選擇的向前趴了出去。

突然,脖領一緊,腳下一空,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經被帶到了一處房頂上。

“小子,你可夠輕的,是不是你娘平常不給你吃飽啊?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吧?”

耳邊傳了戲謔粗魯的調笑聲,他回頭一看,正看見一張放大了無數倍的黑臉,以及……

“啊——你干什麼!”

可能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那張黑臉的主人在將人帶上了房頂之後,便已經開始出手前後左右的胡亂捏了起來。

如此四下亂摸,自然會摸到某些不該摸的地方。當然,如果“他”真的是個男人的話,倒也沒有什麼不該摸的地方,可是偏偏“他”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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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六章 我叫涼生




若水現在的心情簡直糟透了!

什麼黃道吉日!

女扮男裝偷溜出門,就為了給頂替自己准備大賽的白姐姐壯膽加油,但是哪知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磨難重重,到了碼頭更是寸步難行。別說到現場去壯膽了,她到現在為止還沒能有機會瞅上一眼比賽現場是啥模樣。

最可恨的是,她雖然免了被熱豆漿洗臉的待遇,卻同時也遭遇了狼爪襲胸。還好她在千鈞一發的那一刻側了一下身,這才堪堪躲了過去。

“摸兩下而已,又不會掉塊肉。嘖嘖嘖~還真是不光身子生的單薄,聲音也娘的可以啊~哈哈~”

聽到耳邊再次響起的戲謔聲,若水這才得空回過頭來,第一次好好打量起了這個救了她,又差點占了她大便宜的男人。

這是一個有著頗為特別氣質的男人。

黝黑皮膚,周正挺拔的鼻梁,濃密筆直、斜插入鬢的烏黑眉毛,以及半邊臉頰上一指多長的一道刀疤……這一切無比顯示著此人與那些文弱書生們完全不同的陽剛之氣。唯有那一雙長著濃密纖長睫毛的丹鳳大眼,讓身為女子的若水都頗為羨慕。

如今他的嘴裡正叼著一根不知名的長杆野草,明明是痞氣十足的站姿,卻怎麼也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一絲的輕浮之氣,反倒是渾身充滿了未知的壓迫力,無形的散發了出來。

“要你管……”

本來滿肚子的不忿剛要發泄出來,卻在看到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睛之後,不自覺地就消了聲。

她只覺得好像是在哪見過這雙眼睛,記憶中卻怎麼也找不到這張臉,疑惑之中說起話來難免失了氣勢,那隨便哼唧的一聲不僅沒有絲毫的震懾力,反倒更像是對情郎的嬌嗔。

要知道若水現在穿的可是男裝,舉手投足之間卻絲毫沒有男子應有的氣概也就罷了,說話的口氣還如此嬌氣,看的對方一個冷顫,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被若水目光灼灼的盯了半天,這家伙也終於發了毛。

“喂喂!你這是什麼眼神?我對男人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你對男人有沒有興趣,關我什麼事?

若水對那家伙突如其來的話語有些納悶,卻又在不經意間低頭瞅到了自己腳上所穿的方頭男靴,這才明白為何會駭著他了。

“你放心,我也沒興趣。剛剛多謝壯士出手相救,不知壯士可否將名諱相告?”

俏臉一紅,若水急忙收回了自己緊盯著人家的目光,將臉偏向一側,露出了脖頸處白皙細膩,卻又略帶粉紅色的皮膚。

“我?洛……額,我叫涼生。”

看著若水羞紅的側臉,涼生心中一蕩,下意識的就開了口,卻在剛剛吐出一個字的時候,猛然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改了口。

“梁生?咳咳,多謝梁公子。”

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與眾不同,若水又小聲重復念了一遍,緊接著便要福身謝禮。但是剛剛才抬起手來,馬上就想到了自己現在還是身著男裝,做福身之禮著實有些詭異,便半路匆忙改為了作揖,神情不免有些尷尬和慌亂。

因著是下意識的出口,那一句“梁生”難免帶著未曾掩飾的軟糯女氣,若水在意識到自己目前還是名男子之後,隨著見禮姿勢的改變,聲線也刻意壓低了些,聽上去倒是不再顯得那麼突兀了。

聽到那句“梁生”,涼生的心中又是一蕩,但是隨即又被若水刻意壓低的聲線給拉回了理智。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對一個“男人”產生了不該有的異樣感覺,涼生大驚失色。

難道總是跟一群大老爺們待在一起時間太長,已經**到了看見這般文弱男子都壓不住內心邪火的地步了麼?

心中驚恐無比的如是想著,越思量越是害怕,涼生抬起手來朝著自己的臉上狠狠來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著實不曾留力,臉頰處傳來明顯的疼痛感與轟然響起耳鳴聲,讓他意識到自己並非是在做夢,心中如同白爪撓心的異樣感覺更是無比清晰,頓時整張臉都耷拉了下來。

“梁公子,你怎麼了?”

好好的正說著話,對方那家伙居然突然臉色大變,還莫名其妙的突然給了自己這麼一下。若水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查看,恩人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突然行為如此反常?

“你!你別過來!”

剛才還恨不得把人家全身上下摸個遍的人,這會兒卻防若水如同防著洪水猛獸。眼見得若水剛剛向她靠近了小小一步,便駭得接連退了好幾步。

要知道此刻兩人一直是站在屋頂上的,這幾步退下去,涼生腳下早就出了屋頂的界限,直直的就從屋頂上落了下去。

只聽“砰”地一聲悶響,若水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光聽聲音就知道,這一下肯定是摔得極為結實。

恩人可千萬別摔出個好歹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突然避如蛇蠍,但是看上去也好像是因為躲自己才從房頂上掉下去的。所以若水急忙小心翼翼地挪到涼生跌下去的位置,探出頭來朝下邊望去。

只見屋檐之下已經圍了一圈人,圈子中心正是失足跌落下去的涼生。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這會兒正在眾人的圍觀之下,頂著一張懊惱無比的臉,灰溜溜地拍著衣服上的土灰。

看到恩人沒事,若水終於稍稍放下了心。她趴在屋檐邊上,大聲喊道。

“梁公子——你沒事吧——”

圍觀的眾人頓時紛紛抬起頭來。

從天而降一個人已經夠稀奇的了,屋頂上居然還趴著一個!

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屋頂上的若水給吸引去了,當然,也包括剛剛掉下來的涼生。

其實以他的身手,要不是心神混亂,怎麼也不可能從這麼低矮的屋頂上摔下來,還摔出這麼一個慘不忍睹的姿勢來。

好在多年的生死磨礪,讓他的條件反射也鍛煉的極為強悍。總算是在腦袋著地之前堪堪轉了半個身子,後背著了地。不過饒是這樣,也讓他著實摔了個七葷八素,腦筋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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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七章 頂替




所以聽到頭頂上若水的聲音之後,他也如同圍觀的眾人一般,下意識的就抬起了臉。

時值午後,日頭正烈。直射的陽光當頭罩下,對於抬頭上望的人們來說,若水其實整張臉都籠罩在陰影之下,面目實在是模糊的很。

然而,涼生習武多年,目力自是不能與普通人相比,他不單單看得清楚那張美目瓊鼻的臉上真實無比的關切,還能看見日光之下她耳廓、臉頰上纖細稀疏的絨毛,帽子下面露出的少許晶亮青絲,還有小巧玲瓏、纖薄到都能透過日光的耳垂……

動人心魄的美麗!

這一刻涼生的腦海中浮起的就是這麼一句話,但是隨即他就意識到,那根本就是一個生得有些娘氣的男子而已,頓時大驚失色。

“靠——”

他中氣十足的低吼一聲,一個鷂子翻身站來起來,隨即就沒頭沒腦的從人群中衝了出去。

一群十幾個人被他無意識的撞開,歪歪倒倒的躺了一地,不過他似乎是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下了多重的手,連頭也不回的一路絕塵而去,一轉眼就已經沒了人影。

從摔下去到落荒而逃,統共也就是那麼短短一小會兒的工夫,若水只來得及聽見他一句粗話,便什麼也看不見了。隨後,她便發現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這裡是屋頂!她要怎麼下去!

……一個時辰之後,在眾多熱心圍觀的群眾幫助之下,若水終於戰戰兢兢地從一架高梯上爬了下來。

若水這一事件,也只是今日熱鬧非凡的湘南縣一個小小插曲而已。今日的重點,還是在錦羅江上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大凌王朝首屆楹聯大賽。

而且,經過了這大半日的折騰,幾千人分散到一百多只花船上,各自進行著淘汰賽,這會兒已經有大半參賽人員淘汰了。

眼看日頭已經將要落到地平線上,隨著一陣整耳欲聾的鞭炮聲,管事作為此次大賽的主辦方,親自跑到最為豪華的那只花船甲板上,站在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上,拿著若水教他做得簡易大喇叭,玩命的吆喝起來。

“各位父老鄉親們,經過一個白天的激烈角逐,大凌王朝首屆楹聯大賽,已經完成了淘汰賽部分,馬上就要進入到晉級賽了!”

手中拿著的是若水提前為他寫好的講稿,管事煞有其事的將喇叭貼在嘴邊上,一邊念著講稿上的內容,一邊心中不住地佩服著若水的才能。

如果不是如今真的站在了這個位置,管事怎麼可能想像的出來,僅僅幾日的工夫,若水竟然能將整個比賽的賽制進程,滴水不漏的全部編了出來。

要知道當初他還以為宣傳造勢才是這次大賽的重點,直到比賽真正開始之後,他才意識到,有個完整賽制,這才是真正的畫龍點睛之筆。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啊~

當若水將厚厚一沓賽制規程和講稿塞到他的手中,他還以為都是些多此一舉的東西。以他多年經營狀元樓左右逢迎的手段,皆是臨場發揮就是了,還用得著准備這些。

可是當他一下子面對了幾千人殷切的面孔時,腿終於軟了。還好,手裡還有若水提前准備好的東西,只是可惜她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病了,倒讓與她整日混在一起的那個女人撿了便宜。

手中拿著的講稿早已是背誦多日了,管事心裡盤算著別的,倒也不耽誤他聲情並茂的演講,這時的他將余光偷偷的投向了高台之下的評委席中。

那裡坐的是帝都趕來的白相和一種翰林院大學士,他們這會兒全都不約而同的仰著頭,和碼頭上的觀眾一樣,都在認真地聽著管事所講的賽程規定。

想到自己居然在有生之年還能有如此光宗耀祖的時刻,管事頓時激動地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他還記得那日白相從京中來到他的府上,當時對他毫不掩飾的大加贊賞,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像是做了場夢一般。

要知道他雖然在湘南縣,是靠著白相的名頭一直壓著商界其他競爭對手一頭,但是事實上他也只是白相眾多產業之下極為渺小的一處。往上一路延去,他的主子的主子的主子……恐怕才是白相手邊的大管事而已,能夠得見白相,並得到他的贊賞,這可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他在僅僅幾日之前,還在為著能否實現“傳遍整個郴州”這個夢想而忐忑不安,如今想起來,卻已是遠遠超出了預期。

這何止是“傳遍整個郴州”,現在他和他的狀元樓的大名,恐怕已經名揚整個大凌王朝了吧!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蕭若水,雖是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稚嫩模樣,卻無論是在局勢的把握還是人心的琢磨之上,都已經把他這個在商界混跡多年的老手甩出了幾條街。

所以作為此次大賽的創始人之一,眼下在評委席當中,在白相那一眾朝廷命官的後面,甚至還有著她一個位置。

這對於一個身無半點官職,甚至還是一個女流之輩的女子來說,這已經是前所未有的莫大榮耀了。可是,眼下這個位置卻被另一個女子坐了去,那就是因著若水抱病在床,全全頂替她出面的白素蓮了。

她哪裡及得上蕭若水的萬分之一!

一看見她那個偷偷摸摸左顧右盼,又張皇失措的小家子氣,管事別提多郁悶了。他還記得那日在花點坊,白素蓮告訴他若水病了,以後關於大賽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她來負責的時候,站在她身旁下巴都要揚到天上去了的白掌櫃。

若是放在以前,白掌櫃也許能在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市井小民面前耀武揚威一番,卻斷然不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囂張。如今借著自己那個一表三千裡的親戚名頭,竟然不知道深淺的把自己放在了與他對等的位置上!真是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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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八章 蹭癢癢




一個替代品而已,還真以為自己一步登天了!

不過如今……

余光又移,管事看到評委席上的那些果盤杯碟上,“花點坊”三個字簡直是無處不在。這當然也是蕭若水的要求之一——比賽現場所有的器具桌椅,全部都要印上她們花點坊的名字。

恐怕這一場比賽完結之後,火的就不僅僅是他的狀元樓,還有這個已經名不見經傳了很多年的花點坊了。

想到這裡,管事不禁有些氣悶。他又再次瞅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白素蓮,心中暗暗不屑的哼了一聲,便將發散開的心神又重新放到了手中的講稿裡去了。

白素蓮為何如此不安?當然身邊靠著如此高級別的官員,任何人都不會太自在,不過這並不是現下最令她不安的事情。

若水呢?她答應過要來給我壯膽的,可是如今她人呢?

管事講完比賽規程之後,接下來便是她上台說些鼓勵參賽選手,順便感謝贊助商的話了。講稿早已准備好,這些日子她也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但是如此大的場面她又何曾經歷過。眼見得心中唯一的寄托又遲遲不曾出現,現在她感覺自己身下坐著的根本就不是凳子,還是一塊釘板了。

若水當然不會說話不算數,可是在人民群眾的海洋裡,對於怎樣才能到達花船的前面這件事情,她實在是無能無力。

眼下她就站在離著白素蓮所在的那條花船十萬八千裡的地方,茫然地遙望著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後腦勺。

好不容易從屋頂上下來的時候,這邊宣布淘汰變晉級賽的介紹早就開始了,所以她也失去了能擠到前面的最佳時段,這會兒也只能待在樹底下發呆~

等會兒!樹底下……

抬頭望了望身旁倚著的這棵老樹,若水突然無聲的笑了。

她左右偷看了一下,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船的那個方向,便放心的繞到了樹後,將前襟拎起來,系在了腰帶上。

“呸呸!”

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吐沫,用了搓了搓,若水暗暗對自己說了一句“加油”,便開始手腳並用的往樹上爬去。

然而……

爬上去,滑下來,爬上去,滑下來……

不得不說,爬樹這種事情還是要講究天份的。看別人爬的時候如此簡單,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是那麼回事了。

自以為無人發現她窘境的若水,在接連受挫的情況下,反倒鑽起了牛角尖。

你不讓我上?我偏要上去給你看!

這會兒的若水突然犯起了倔勁,非要跟這棵樹杠上了。她仔細擼了擼袖子,往後倒退了幾步,然後來了個加速助跑,“蹭”地一下竄了上去。

“呀~”

這次居然掛住了!

若水歡叫了一聲,死死地扒住樹皮,然後開始嘗試著一點點的往上蹭。

“這位兄台,你在這裡做什麼?”

正蹭地起勁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駭得若水差一點從樹上掉了下來。

才剛剛在那個該死的屋頂處分開了沒有多長時間,若水自然記得這個人是誰。沒想到莫名其妙把她一個人扔在屋頂上,自己沒頭沒腦跑掉的那個呆瓜,居然兜兜轉轉的又和自己碰面了。

不過,聽聲音好像他並沒有認出自己來。若水只疑惑了一小會兒,便釋然了。

她現在衣衫凌亂的趴在一棵大樹上,看不出身形姿態,又看不見臉,也難怪他認不出來。

做什麼?我在爬樹啊!看不見嗎!

心裡還記掛著一個人被留在屋頂的怨氣,若水忿忿的沒有吭聲,而是卯足了勁繼續蹭著。然而後邊那位倒是熱心腸,聽腳步聲竟然漸漸走近了。

“你……是不是在蹭癢癢?”

來自身後很近的地方,那聲音又再一次響了起來,只是語氣充滿了遲疑,顯然他自己也不認為這個想法是對的。畢竟要蹭癢癢那也是手抓不到的地方才會找樹,面前這個人卻是整個人抱在樹上,如果是正面的話,好像哪裡都能夠到的吧~

聽到這句問話,若水手腳一軟,差點前功盡棄。

蹭癢癢?這貨到底是怎麼想出這個理由的!她的樣子哪裡像是在做這麼猥瑣的事情的!

其實,也不怨人家涼生這樣想,主要若水自以為成功的竄上了樹,根本就是只掛在離地不足一尺高的地方,只不過因著整張臉都貼在樹上,連擺動脖子都困難,更別提往下看了,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位置上,還一門心思的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很快就能上樹了。

事實上,以她目前這個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恐怕天黑都夠不到第一根樹枝。

你才蹭癢癢呢!你全家都蹭癢癢!

若水在心中破口大罵,不過罵歸罵,她對自己這點水平還是有一個初步估計的,知道自己要真是較上勁了,恐怕今天晚上都別想爬上去。

所以心裡罵歸罵,實際上卻沉默著繼續往上蹭著。

涼生也很納悶,他平時其實並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但是眼前這個家伙他從大老遠都已經瞅見了,大半個時辰都在一門心思的往樹上蹭,卻始終只能掛在離地極近的地方,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去問問他到底打算干些什麼。

“喂!兄台,有什麼能讓我幫忙的麼?”

還以為若水沒聽見自己說話,涼生又往前湊了幾步,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友好。

哪知若水蹭了這半天,早就已經用盡了體力,突然又被拍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毫不意外的直接就從樹上掉下來了。

“喂!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怎麼老是和我過不去!到底想干什麼!”

一個咕嚕從樹上滾了下來,若水的怒火已經徹底沸騰了。她毫無形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從地上抓起了一把土坷垃,直接就往涼生臉上甩去。

要是能被這把土坷垃給擊中了,涼生這輩子練得武也就白費了。只見他隨手揮了幾下,那一大片天女散花的攻擊就已經被他掃到了兩旁,竟是一塊都沒能粘上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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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1 22:46:11

天下一鍋燴 第九十九章 萬人於身前不能阻



但是,當他看清那個有膽子甩他一臉土的家伙時,臉色瞬間就變得好似已經被擊中了一般難看至極。

“怎麼又是你?!”

他一開始沒認出若水來,就是因為之前對她的臉太過關注,以至於對她的穿著倒不是很有印像了。所以,當他正面看到若水的臉的時候,即便那張臉已經髒的不成樣子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看見她,涼生就想起自己之前的異樣感覺,頓時心下大亂,拔腿就要逃跑。可是剛剛轉過身去沒跑幾步,又覺得只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不太忍心,便緩緩地停了下來,硬著頭皮又回過頭去看著她。

“看什麼看!沒見過爬樹的麼?”

甩出那把土去的力氣,已經是若水剩下的最後一點力氣了。這會兒她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有氣無力地倚在樹根處,連耀武揚威的話也說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爬樹?你剛剛是在爬樹麼?”

涼生失聲叫道。

看他如此失態,若水臉色一紅。她也知道自己剛才那種狼狽模樣,實在是不能稱之為“爬”樹,說成“抱”樹或是“蹭”樹,好像還要更貼切一些。

反正已經很丟臉了,也不在乎多丟臉一會兒,若水干脆不再理會大呼小叫的涼生,直接閉上眼睛開始原地閉目養神了。

“你要上的就是這棵樹麼?上去做什麼?”

腳步聲漸近,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又回來了。若水連頭也懶得抬,隨口回答道。

“關你屁事。”

活了這麼多年,有膽子敢這麼跟他說話的,面前這位還是頭一個!涼生勃然大怒,本想拂袖而走,卻又覺得她為了爬個樹折騰成這副慘樣,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隨即走上前去,一把拎住了她脖領處的衣服,腳下一點,飛身騰到了樹上。

“啊——你干什麼!”

還沒等若水尖叫完,她就已經安安穩穩的掛在了一處甚為粗壯的樹枝上,之前怎麼踮腳大跳都看不見的那條花船,此時竟然已經完全躍然於眼前了。

雖然離得不算近,但是卻能清楚的看見那花船之上的高台,一抹白裙正在緩緩地往高台之上走著。

白姐姐——

若水幾乎都要喊出聲來了,那個身穿白裙的女子,不就是她今日費盡心機想要前去助威的人麼!

眼下居然已經到她發言了麼?要趕過去是已經完全來不及了,不知道在這裡喊她能不能聽到?

想到這裡,若水也顧不上自己正身形狼狽的趴在樹叉上的樣子有多詭異,立刻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

“白姐姐——我在這裡——白姐姐——”

若水歇斯底裡的喊著,但畢竟還是隔得太遠,連面目都無法看清楚的距離,又是眼下這麼個人聲鼎沸的局面,白素蓮又怎麼可能聽得見她的喊聲呢,倒是把樹下一圈人的目光給吸引了過來。

若水滿心都懸在高台上的白素蓮身上,倒是沒怎麼在意那些異樣的目光,涼生可就不同了。他本就是個極為愛面子的人,不在平地上好好待著上樹也就算了,居然還被這麼多人拿著看神經病的眼神來瞅著他,頓時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喂!喂!你消停點好不好,她離得那麼遠,怎麼可能聽得到你喊她!”

眼看著若水已經有了越喊越大聲的苗頭,涼生急忙出言阻止。而若水也突然想起身邊還有個能夠“高來高去”的高人,便滿懷希望的扭頭問道。

“你的輕功很好對不對?”

“那是自然!飛檐走壁,踏水而行,萬人於身前不能阻!”

提起自己擅長的部分,涼生很是自傲,說起話來也開始有點胡吹大氣的意思了。不過前半句若水就算聽見了也不會在乎,她在乎的是那句“萬人於身前不能阻”。

眼前這片密密麻麻的腦袋,到那花船之間應該到不了一萬人吧?若水如是想到。

“你能不能把我帶到那裡去?”

順著若水的手指看去,涼生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花船上。其實帶她飛過去確實不難,只是那高台之下不遠處的評委席上,那個坐於正中央正襟危坐的家伙,他實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在那人的面前出現。

久久得不到回應,若水一偏頭就看見了涼生為難的臉色,心下一急,話語之間也不免用上了激將法。

“你是看我不懂武功所以吹牛騙人麼?”

“怎麼可能!”

一聽“吹牛”二字,涼生立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幾乎就要跳起來了。

“你看見沒!那坐的可是白名啟!帝都最有權勢的一品大員!身邊定然不缺護衛之人。你讓我帶著你直接飛到他面前去,是嫌活膩了想被插成漏勺麼?”

其實涼生話也說的有些誇張了,有他在,兩人自然是絕對不會被插成漏勺這麼慘,但是真要接近,恐怕也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騷動。他如今喬裝至此,本是帶著別的目的的,根本不想在那位權勢滔天的重臣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我不去花船,就在那近處的碼頭就行了。”

廢話!真正的若水這會兒可還在家裡臥床躺著呢,根本病的爬都爬不起來,就這麼直挺挺地衝到白相面前,那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臉麼!

若水抬手指了指船前最為擁擠的那個位置,自己突然有些遲疑。

這的人,似乎有些太多了……

當然,發現這個問題的人可不止她自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涼生只掃了一眼那個位置,便陰陽怪氣的回頭對她說道。

“那麼,你告訴我你想站在哪個人的腦袋上?”

話雖說得陰陽怪氣,但是倒也在理。那片地方現下擠得跟個沙丁魚罐頭似的,恐怕連條狗都塞不進去,更別說兩個大活人了。

如此若水也沒有再堅持,但是接連又看了其他幾個位置,卻是哪個地方都已經擠滿了人,要想插進去恐怕真比登天還難,頓時囔囔的不說話了。

她不急,涼生自然也不急,身子向後一倚,便只等著若水想好下一步准備“飛”往哪裡,他再施展出輕功來絕了若水以為他只是吹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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