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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七章(上)腳踫腳
返回客棧的時候,夜色很深了。一路上,花生果牽著碧眼水雲獸,呆呆地看著我。柳翠羽的一擊只是讓碧眼水雲獸受了點皮肉苦,沒有大礙。倒是花生果,罕見地一言不發。

拐進小巷,不遠處就是威風客棧。花生果終于忍不住了,叫道︰“小弟,哦不,林飛大哥,我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你竟然這麼厲害,把那個姓柳的打敗了!”

我眨眨眼︰“我哪里厲害了?是柳翠羽太差,換了你照樣也能贏他。”

花生果一鼓嘴︰“你別騙我,我最後看得很清楚。你輕松一記,就把姓柳的踢飛了。”模仿著魅舞的姿勢,踢出一腿,接著道︰“臨走時,小紅姑娘還說你身懷絕技,一定出自名門呢。”

我嘿嘿一笑,花生果興奮地瞧著我︰“林飛大哥,你剛才打敗柳翠羽好像使用了兵器甲御術。難道你來自羅生天,是我們兵器甲御派的人?”

我搖搖頭︰“我無門無派,只是湊巧學會一點兵器甲御術。”摸摸他的腦袋,我沉吟道︰“花生果,今晚發生的一切暫時不要告訴你爺爺,好嗎?”我心里清楚,一旦讓花生皮知道我會兵器甲御術,會有點麻煩。

花生果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欣然道︰“沒問題。不過大哥你要教我本領!看你的樣子似乎會好多法術呢。教教我嘛,好不好?小弟一定會對大哥必恭必敬的。”

我一揪他的沖天小辮︰“你倒會趁機要挾。嗯,有空我可以教你一點東西,但你不準亂說話。”

花生果舉起雙手歡呼,到了威風客棧,花生皮還在房間里等我們,見到我們才安心去睡,花生果鑽進被窩,沖我擠眉弄眼了一陣,也呼呼睡去。我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找了厚厚一疊紙,每一張紙上都寫了告示︰“美女們快來,轉世的老子在找你們!”打算趁著夜色,在大千城四處張貼。甘檸真她們要是見到了,一定會知道是我在找她們。

拿著告示,我悄然走出房間。天井的院子里,一個肥胖的女妖怪正在洗衣服,面前的大木盆里堆滿了髒衣服和床單,泛著泡沫的污水溢出盆沿,一直流到我的腳邊。

我驚訝地道︰“這麼晚還干活?”

女妖怪愁眉苦臉︰“不多干點怎麼行呢?在大千城,妖怪上交的稅比人要多一倍。唉,你們人是不會了解生活下去有多麼困難。”

“我了解。”我悵然道,又問她︰“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回魔剎天呢?”

女妖怪長嘆一聲︰“在魔剎天,妖怪之間向來弱肉強食,妖力差的妖怪如果還呆在那里,早就被其它妖怪殺掉了。”

我趁機打探︰“听說傳說中的魔主出現了,現在的魔剎天和過去應該有點不同吧?”

“我看差不多。”女妖怪沒精打采地道︰“都說三年前沙羅鐵樹開花,魔主現世,但有幾個很厲害的妖魔不肯順服,紛紛反抗魔主,把魔剎天鬧得雞飛狗跳。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頓了頓,她又道︰“魔主出現又能改變什麼?我們這些低弱妖怪照樣過苦日子。”

我點點頭,走出客棧,駕起吹氣風,在大千城內的每一處高牆都貼上尋人告示。照女妖怪所說,這三年魔主還沒有統一魔剎天,應該沒什麼時間對付三個美女,她們想必安然無恙。貼完最後一張告示,已經三更天了。我飛回客棧,悄悄落在覆滿瓦片的屋頂上,一個人靜靜地望著夜空。天色接近拂曉,有一顆寂寥的星星還在閃爍著白光。

“你在想什麼?”月魂突然問道。

“老子思春,關你屁事。”我懶洋洋地道︰“都是你,害得老子把金元寶都給了那個小紅,又變成窮光蛋了。”

月魂哼道︰“你肯做賠本生意?走出飯莊的時候,你不是順手牽羊了幾個客人的荷包嗎?”

我哈哈一笑,躺倒在屋頂,頭枕著雙臂︰“月魂,你一定見過魅舞吧?說點魅的事情給我听听。”

月魂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魅是一群喜歡流浪、追求美麗的生物。日出的大海上、星光下的沙漠里、月亮升起的雪山頂,都會留下它們翩翩的舞姿。無論走到哪里,魅都會幫助弱小,因為它們尊重這個世間的每一種生命。在魅的眼里,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嘲弄道︰“原來魅喜歡行俠仗義。”

月魂接著道︰“在別人看來,魅舞是一種必殺的武技,但對魅而言,魅舞僅僅是它們熱愛生命、展示激情的舞蹈。”

我翻翻白眼︰“魅舞明明就是武技嘛。”

月魂一哂︰“所以說你根本就不懂魅舞。對了,你是從魅舞玉鑒上學到魅舞的吧?”

我點點頭,追問道︰“月魂,你和魅到底是什麼關系?听你的口氣好像和它們很熟。莫非因為我會魅舞,所以你才纏上了我?”

月魂神秘地一歪嘴,不答話了,這小子一到關鍵時候就裝啞巴。過了一會,它開始岔開話題︰“對了,玄龜赤楮獸的碧珠陰氣太重,不能單獨吞食,必須有火龍丹、赤練草等陽性的丹草作藥引,才可以服用。別擔心,我會替你弄到的。”

我嗯了一聲︰“到現在為止,你對老子還算不錯,繼續努力吧。”

月魂小眼盯著我︰“林飛,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實話告訴你,光靠魅舞玉鑒遠遠不夠。如果沒有一顆熱愛生命、追求美麗的心,你永遠不可能跳出真正的魅舞。”

追求美麗?我听得直想發笑。想了想,我指著屋檐下那條又長又窄的巷子,平靜地道︰“我也和魅一樣,都在流浪,但這只因為我沒有家。污水四流的黑暗小巷,對我再親切不過。巷子里雖然髒,但可以避一避寒風。月魂,看看巷子兩面的高牆,你知道牆磚縫里有什麼?”

不等他回答,我淡淡地道︰“有綠色的苔蘚,你知道苔蘚是什麼味道?我告訴你,又苦又澀,因為我吃過,餓狠了的時候吃過。所以,我不可能像魅那樣,充滿熱愛地在美麗的大海上起舞——我沒有那個閑情。”

我站起來,俯視著粗陋的巷子,笑了笑︰“我的舞蹈是屬于這里的。它也許注定不會美麗,但這就是我的魅舞。”

月魂沉默了,深深地凝視著我。天色越來越亮,微白的曙光照在巷子里,光影斑駁。

“即使是再幽深的巷子,也能看到曙光呢。”我忽然低聲道,仰起頭,甘檸真、海姬、鳩丹媚的身影仿佛映在了青白色的天空中,這一刻,我忽然發覺自己很想她們。

一大早起床,花生果就纏著我學法術,我考慮了一下,傳了他吹氣風的口訣,畢竟這個最實用,逃跑方便。早飯後,花生皮有點激動地宣布︰“師兄已經到大千城了,約好中午見面。我們快點準備一下,買幾件干淨的衣服換上,別被人說寒酸。”

花生果開心地蹦起來︰“爺爺,以後我們是不是要搬到羅生天住了?”

花生皮笑得皺紋舒展︰“應該會吧,這麼久沒回去,我還真有點懷念羅生天呢。林老弟,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干脆加入兵器甲御派,別再到處混日子了。要是刻苦修煉,說不定還能避過一、兩次天劫呢。”

我心中一陣感激,花生皮還真是古道熱腸啊。花生果對我眨眨眼楮,花生皮手指幾乎點在了我的鼻子上︰“喂,我爺爺要收你為徒,你個沒心沒肺的豬頭,還不磕頭謝恩?”

花生皮笑眯眯地道︰“不用那麼急,等見過了掌門師兄我們再說。”

我也就順勢打了個馬虎眼,糊弄了過去。一行人走出客棧,來到繁華的城中心。轉了一圈後我發現,自己辛苦貼在牆上的告示都被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燙金紅榜,在陽光下顯得十分醒目。

日他奶奶的,誰那麼缺德!我滿腔怒氣,一把將面前的紅榜撕下。邊上立刻有個紅衣大漢走過來,對我一拱手︰“這位兄台你好,我是金剛秘道派的,請交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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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七章(下)腳踫腳
我正憋火︰“干什麼?金剛秘道派就能光天化日打劫?”

大漢一愣,隨即指了指我手中的紅榜,我目光一掃,上面寫著“飄香盛會即將召開,參賽者請自揭紅榜,並交付十兩紋銀報名費。”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對飄香盛會可沒什麼興趣,剛要解釋是誤會,月魂忽然道︰“你看看榜單末尾。”

我仔細往下看,紅榜最後寫著︰“三名獲勝者的彩頭分別是︰一、火蝗翅。二、赤練草。三、白骨蟲卵。”

月魂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火蝗翅和赤練草都能中和碧珠的陰氣,所以你參加飄香盛會正合適。”

我正在考慮,花生殼嘲弄地道︰“就你這副熊樣還想參賽?白白糟蹋了銀子。”

我瞪了她一眼,掏出銀子給紅衣大漢,從他手里接過一塊黑漆漆的參賽鐵券,鐵券呈三角形,觸手有一絲冰寒,上面雕刻著一朵桂花。

花生皮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有志氣!雖說獲勝的希望不大,但見識一下總是好的。放心,將來我會好好栽培你的。”

花生殼怪叫道︰“他要是能獲勝,狗屎里也能開出鮮花!”

花生果抹抹額頭的大汗,小聲道︰“爺爺、老姐,小心風閃了你們的舌頭。”

我笑嘻嘻地瞧著花生殼,也不說話,她憋不住了,嚷道︰“你一雙賊眼盯著我看什麼!”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在看狗屎里能不能開出花來。”

花生果捧腹大笑,花生殼氣得胸脯起伏,大虎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低聲道︰“你說不過林兄的,別自討苦吃了。”

“後天就是飄香大會,兄台別忘了趕早,預祝你馬到成功。”紅衣大漢笑呵呵地收好銀子。大千城的三大門派確實生財有道,不過想賺我的錢門都沒有。走過紅衣大漢身邊,我施展混沌甲御術,輕松拿回了自己的銀子,順帶一錠利息。

逛到正午時,花生皮全家已經添置了一身新行頭,神采奕奕地來到一座叫“風雅居”的高樓,這里是和兵器甲御派約好踫面的地方。

“師弟!”臨窗的雅座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沖花生皮招手。

“師兄!”花生皮激動地喊道,兩個老頭抱在一起,老淚縱橫。好半天,花生皮才回身給我們介紹︰“這位就是兵器甲御派的掌門人——白光光。”

白光光穿著華貴的黃絲袍,腰圍玉帶,看上去派頭十足。我們一一上去向他行禮,白光光嘆道︰“多年不見,師弟你風采如舊,門下桃李碩碩,真讓我羨慕啊。”

花生皮忙道︰“師兄說哪里話,你執掌兵器甲御派,威懾羅生天,比我強多啦。”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陣,開始說起當年往事,白光光吞吞吐吐地道︰“師弟,現在沒有外人,你老實說,你真的沒有拿走本門秘笈嗎?”

花生皮當場火冒三丈︰“師兄,難道你現在還懷疑是我偷的?”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就要走。

白光光表情尷尬地拉住他︰“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怎麼當真呢?來坐下,點些好菜听听歌舞,消消氣。”

樓廳的中央,圍著幾扇精致的花鳥屏風,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女妖,苗條秀美,額頭上生著一排柔軟的觸角,又細又長,閃爍著紫色的光。她向四周的客人盈盈一福,額頭的觸角互相撞擊,奏出叮叮咚咚的樂聲。

花生果叫道︰“真稀奇,觸角還會奏樂!”

大虎拿出一根黑鐵管,放在眼前,向女妖瞧去。我好奇地打量著鐵管︰“大虎兄,你這是什麼法寶?”

大虎難為情地道︰“這不是法寶,是我自己瞎弄出來的玩意,我給它取名叫望遠鏡,因為能夠看得很遠。”

花生殼一把搶過黑鐵管,扔在地上︰“不要臉的大虎,這麼丑的女妖也要偷窺!”

大虎結結巴巴地辯解︰“我只想研究一下她的觸角,不是偷窺。”

我拾起黑鐵管,朝里一看。神了!透過鐵管里的透明鏡片,連女妖怪胸前的兩點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連連叫絕。

大虎紅著臉︰“我的甲御術學得差,只好制造一些沒用的小玩意。”

我正色道︰“你錯了,甲御術原本就是改造自然的技藝。依我看,你造出來的木輪船、望遠鏡就是一種全新的甲御術。大虎,你只要繼續鑽研,將來一定能成為這門甲御術的開山宗師。”

大虎撓撓頭,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這時候,女妖輕啟朱唇,開始唱起歌來。

歌聲一入耳,就听得我骨頭發酥,血脈賁張。日他奶奶的,從來沒听到過這麼勾魂攝魄的歌聲,像是在我的心坎里搔癢一樣。四周的客人個個如痴如醉,女妖唱到︰“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勾得我,心不休。”眼波向四周流轉,像一團點燃的欲火。

我心中一動,女妖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暗運鏡瞳秘道術,我驚異地發現在她嬌嫩的面容下,隱隱跳躍著紅色的火焰。我恍然明白,對方這張臉是經過喬裝變化的。

奇怪,她到底是誰呢?

花生皮和白光光又聊了一陣,花生皮笑道︰“師兄,記得過去你很喜歡講排場,出門總是前呼後擁,現在怎麼一個隨從也不帶?”

白光光老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哭喪著臉︰“師弟啊,不瞞你說,兵器甲御派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光桿掌門,在羅生天呆不下去了呀。”

我們都大吃一驚,花生皮色變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白光光神色羞慚︰“自從秘笈被盜,本門甲御術最精深的部分就沒有人再會了。這些年,兵器甲御派日漸沒落,在羅生天勉強混日子。誰料到半年前突飛橫禍,我無意中得罪了近來風頭最勁的眉門,被他們逼得四處流蕩,連我門下的弟子也陸續逃散光了。沒辦法,我只好來紅塵天找你。希望你我合力,能夠重振兵器甲御派。”

眾人面面相覷,花生殼小聲嘀咕︰“看著人模人樣,原來是個空心大蘿卜,混得比我們還慘。”

花生皮木然良久,苦笑一聲︰“這下重回羅生天成泡影了。唉,我想你怎麼會突然找我盡釋前嫌,原來是被眉門趕出了羅生天。”

白光光悻悻地道︰“你說話不要這麼直接好不好?當著小輩的面,也不給師兄留點面子。”

我欣然明白,難怪柳翠羽一見我們自報是兵器甲御派,就上來挑釁,原來雙方早已結怨。

花生果古靈精怪地對我一笑︰“眉門好像有個叫柳翠羽的,听說很厲害。”

白光光愁眉苦臉道︰“廢話,柳翠羽要是不厲害,我哪用來紅塵天避難?師弟,你說我參加這次飄香盛會好不好?這也許是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驚訝地看著他︰“參加飄香盛會?難道你想娶那個何賽花,成為顛三倒四甲御派的女婿?”

白光光得意洋洋︰“難道不行嗎?第一,老夫成熟瀟灑,老當益壯,最能吸引少女眼球。只要何賽花見到我,包她一見傾心。第二,入贅顛三倒四甲御派後,還有機會進入混沌甲御派。有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撐腰,就不必怕眉門了。”

我目瞪口呆,花生殼已經“哇啦”嘔吐起來,花生皮搖搖頭︰“師兄,我們兵器甲御派再混不下去,也不能投靠別派,何況你一大把年紀還要出賣色相,太丟臉了。”

白光光訕訕一笑︰“我只是隨口一說。師弟啊,師兄現在得靠你了。這頓飯你請了吧。”

一看伙計遞上來的帳單︰“四十七兩銀子”!我靠,老頭吃一頓飯那麼鋪張!扭頭再看,白光光早就腳下生風,溜下樓去。看著花生皮抖索付錢的手,我哭笑不得,堂堂兵器甲御派的掌門居然是這樣一個活寶。

等到他們都下了樓,花生果緊抓我的手,苦苦哀求︰“林飛大哥,我知道你本領很大,你幫我們打垮眉門吧。重回羅生天一直是爺爺的願望,現在回不去,他心里一定很難過。”

我略一沉吟,眨眨眼︰“花生果老大的吩咐,作小弟的敢不答應嗎?”

花生果高興地大叫,走出門時,我猛地心頭一震。我想起來了!那個唱歌的女妖像是小紅!那種火熱的眼神我是不會記錯的!

日光白晃晃地照在街道上,人妖川流不息。我心中涌起一團疑雲︰小紅為什麼要變化面容?以她今天展現的歌藝,完全沒必要靠跳脫衣舞為生。她到底出于什麼目的?還有我昨日見到的小紅的臉,估計也是喬裝變化的。

小紅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什麼?我抬起頭,望著華麗的高樓,撩人的歌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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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八章(上)更上一層樓
兩天後,飄香盛會正式開始了。

為了給我捧場,花生皮一家也跟著我去會場。一路上,白光光老纏著我︰“乖師佷,你那塊參賽鐵券給我算了。老夫參加,總比你有把握。”

我沒好氣地道︰“這兩天,你所有吃住都是我付帳。以你的本領,搶點錢買塊鐵券應該沒問題吧。”我發現,兵器甲御派的沒落白光光要付很大的責任,這老頭好吃懶做,又貪慕虛榮的排場,洗個澡都要去城里最貴的“玫瑰池”,洗完還要找女妖精按摩。再大的基業交到這種家伙手里,都要敗個光光,要不是看在花生皮的面上,我早就不鳥他了。

白光光氣呼呼地道︰“搶錢?虧你說得出口!我好歹也是兵器甲御派的一代宗師,怎麼能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從花生果那里搶過碧眼水雲獸,派頭十足地牽著,臉上揚揚自得。

我們向城南的飄香河走去,飄香盛會就在河邊舉行,幾里外,就聞到一陣陣清甜的香氣。一棵棵桂花樹竟然扎根在河水中,和洛陽不同,這里的桂花樹連樹干都是金黃色的,桂花像一串串金色的小鈴鐺,熱鬧地開滿枝頭。暖風吹過,細碎的桂花飄落到河面上,立刻一亮,變成閃閃的火星濺開來。

“今年的星桂花開得真艷。”月魂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會場亂哄哄的,觀看盛會的人妖擠得水泄不通。穿黃袍的獅吼秘道門、紅衣的金剛秘道派和顛三倒四甲御派忙著維持秩序。河邊搭著一個巨大的涼棚,懸掛著“參賽者請進”的招牌,涼棚四周有專人把守。我穿過人群,對一個金剛秘道派的大漢出示了鐵券,他仔細檢查後把我領進涼棚,道︰“請您在這里稍等。”

涼棚里已經有近千個人了,個個像斗雞似的,互相眼瞪眼。不斷有參賽者被領進涼棚,我望望圍觀的人潮,暗想三個美女會不會在里面呢?

半個多時辰後,獅吼秘道門等三大門派的掌門出現在場上,引起人群的一陣陣歡呼。獅吼秘道門的掌門是一個高胖的老太太,叫柳荷東,金剛秘道派的掌門韋陀則是個彪形大漢,顛三倒四甲御派的掌門何平最滑稽,反穿羊皮襖,手拿破蒲扇,光著一雙髒腳丫。

吐出一口濃痰,何平率先說話︰“歡迎各地的朋友前來飄香盛會,俺們三大門派很高興。為灑子呢?因為俺們有機會賺你們的錢了。”

四周一片哄笑,韋陀接著道︰“本次飄香盛會比試的規矩照舊,將決出三名獲勝者,彩頭分別是火蝗翅、赤練草和白骨蟲卵。”笑了笑,又道︰“和以往飄香盛會不同,這次最大的彩頭是何掌門的千金——大千城里一朵最嬌艷的花。從三名獲勝者里再挑出一個最強的,就能迎娶美人過門!”

“何賽花!何賽花!何賽花!”人群起哄道,何平怪叫一聲︰“丫頭,快出來亮個相,別讓人等得流口水。”

“別叫啦!”半空中響起一記清脆的女聲,一頭青鸞掠過雲端,疾飛而至。青鸞上騎著一個俏姑娘,額角貼花黃,烏溜溜的眼楮四下一轉,大膽而潑辣。人潮立刻爆發出喝彩聲,我卻不屑一顧,比起甘檸真她們,何賽花的姿色可就差遠了。

柳荷東猛地大吼一聲︰“廢話少說,我正式宣布,飄香盛會現在開始!點燃白犀角!”

人群呼聲雷動,幾個黃袍大漢抬出一只彎彎的雪白大獸角,點燃後扔進飄香河。絢麗的光芒立刻迸射,燃燒的犀角浮在河面上,光彩流動,映得水底下一片通透。我驚奇地看見,水底下沉著一座黑的巨大鐵塔,被水草纏繞。在鐵塔的三個入口處,游蕩著成千上萬的鬼怪精靈。它們有的是毒蟲怪蛇,有的半人半獸,還有的臉上白乎乎的,沒有五官,像是一個個冤魂飄來飄去。

“鎮魂塔!“月魂喃喃地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柳荷東吼道︰“三件彩頭就放在塔頂,拿到彩頭後安全上岸的就是獲勝者!不過鐵塔內外遍布妖獸惡靈,如果法力不行的話還是趁早退出,免得白送了小命!”

我這才知道,原來先搶到彩頭就算贏了,當初還以為是打擂台決勝負呢。想想好笑,這麼多參賽者當中,恐怕只有我對比試的規矩一無所知。目光掃過,我赫然發現了柳翠羽,他也夾在參賽者里,只是目光專注河底,沒有注意到我。

隔著鐵鏈,花生果對我揮手︰“林飛大哥必勝!”白光光一翻白眼︰“我看是必敗。”花生殼狠狠瞪了白光光一眼,對我嚷道︰“林小子,爭口氣,別被狗眼看低了!”

“你們傻等什麼?還不下河奪寶?再晚俺閨女就跟小白臉跑啦!”何平怪叫道,眾人哄堂大笑。一千多個參賽者各展奇技,沖入飄香河,千百道雪白的水浪高高濺起,異常壯觀。

人多膽氣壯,大家一窩蜂地游向河底的鐵塔。我不慌不忙地混在里面,反正就算有人捷足先登,奪得彩頭,老子也能把它們再搶回來。

鐵塔共有九層高,呈怪異的三角形,每一層的飛檐翹角上都刻滿符咒。三道狹小的入口位于塔底,塔尖上鐫刻著“鎮魂”二字。

剛剛游近鐵塔,惡靈怪獸就向眾人蜂擁撲來,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混戰,一時濤流洶涌,血水噴濺,殺聲震耳欲聾。不少參賽者當場喪命,有的干脆逃之夭夭。我細看後發現,這些惡靈怪獸根本就殺不死。明明被一刀劈成兩半,轉眼又彌合在一起,而且身上根本不見血。

日他奶奶的,它們到底是什麼怪物?我不敢魯莽,先采取守勢,施展璇璣秘道術,在周圍形成旋轉的圓,惡靈們一旦接近,立刻被璇璣氣圈蕩開。與此同時,我運起傀儡妖術,在左右化出兩個傀儡水人,緊緊跟隨身側。就算有厲害的惡靈強行沖入氣圈,也被水人擊退。

“這些怪獸惡靈都是無法超生的鬼魂。”月魂突然道。

我一怔︰“北境的鬼魂不是最終都會前往黃泉天的嗎?

“黃泉天的確是死者的最終歸宿,但黃泉天有一條幽冥河,河水偶爾會漲潮泛濫,那時過河的鬼魂會被潮水沖卷,送出黃泉天,成為僥幸不滅的游魂野鬼。據說飄香河底有一條秘密水道,與幽冥河的支流相連,鬼魂在這里出現也就並不奇怪。”

“莫非你也去過黃泉天?否則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月魂沉默不答,隔了一會道︰“這座鎮魂塔,是萬年前由魅建造的,用來鎮鎖逃出黃泉天的鬼魂。鐵塔刻滿符咒,形成鎮魂結界,使鬼魂永遠被困在飄香河底,無法出去害人。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了飄香盛會的比試場地。”

這時,參賽者們不斷死傷,逃走的人也越來越多,精怪惡靈的數量卻一點沒有減少。視線所及,剩下的幾百人陷入鬼魂的重重包圍,正在殊死抗爭。

一道絢麗的碧光猛地掠起,劍氣撕裂水波,震散了一批惡靈,柳翠羽雙眉射出劍芒,一馬當先沖入了鎮魂塔。緊接著,又有幾十個高手先後闖進鎮魂塔。

得抓緊時間了,我深吸一口氣,運轉一種叫做“純陽炎”的秘道術,向一個入口沖去。純陽炎秘道術以肝為本,將肝火煉成三昧真火克敵,相信對鬼魂應該有效。一個八爪魚般的惡靈正守在入口,頭如笆斗,雙目黑洞洞的,碧綠色的十多條觸手嘶嘶作響,向我卷來。我低哼一聲,三昧真火噴出鼻孔,紫紅色的火焰立刻罩住鬼魂,“噗哧”一聲,鬼魂化作一縷青煙,形神俱滅。

我瞬間沖進鎮魂塔,立刻听到一陣陣鬼哭狼嚎。塔內很大,惡靈們猶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洶涌圍來,進去的人都在各自為戰。我不斷噴出三昧真火,燒得它們連連慘叫,畏懼後退。足尖一點,順著螺旋形的樓梯,我沖上了鐵塔的第二層。

“嗖”,一絲陰寒之氣猶如冷箭,閃電般直射我的面門。我意念疾動,兩個傀儡水人橫在身前,替我擋住了這一擊。我鼻孔一哼,三昧真火立刻將對面這個偷襲的黑色厲鬼燒死。

璇璣氣圈流動,把幾十個圍上來的惡靈轉得東倒西歪,我沒空和它們糾纏,沖天而起,躍上第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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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八章(下)更上一層樓
這一層都是密密麻麻的精怪,有的像樹根,根須上生著一顆顆圓溜溜的眼珠;有的又扁又圓,布滿褶皺;還有的像灰白色的跳蚤,四處亂跳。我運轉傀儡妖術,兩個傀儡水人在前方開道,縱橫披靡,在精怪中硬生生地殺開一條通路。我腳下不停,轉眼上了第四層。

還沒站穩,熱風襲面,一頭紅光閃耀的猛虎向我撲過來。這頭猛虎背生雙翅,展開足足有十幾丈寬,翅膀像兩團火一樣,流動著熊熊烈焰。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猛虎張開大口,反將真火吞入,如同進補一樣。

月魂道︰“這是昔日魔剎天一個妖怪的坐騎,叫飛焰虎,死後魂魄僥幸逃離了黃泉天。飛焰虎是至陽的怪獸,所以它的魂魄並不怕三昧真火。”

“日他奶奶的,你不早說!”我眼睜睜地看著飛焰虎撲上來,雙翅扇動,把兩個水人迅速蒸發。這家伙死後的魂魄都這麼火熱,生前可想而知。

月魂悠閑地道︰“飛焰虎的魂魄也能中和碧珠的陰性,功效比赤練草更好,就看你能不能吃掉它了。”

這麼個大家伙,我怎麼吞下去啊?正在想辦法,飛焰虎已經凌空飛起,氣勢洶洶地向我撲來。我運轉璇璣秘道術,氣圈層層蕩出,纏住飛焰虎的雙翅,它立刻失去平衡,倒栽下來。不等它再撲,璇璣氣圈將它重重困住。

與此同時,幾百頭怪獸的鬼魂凶猛向我撲來,我一面和它們游斗,一面腦海中飛快閃過自己學過的種種秘笈,苦思吞食飛焰虎的法術。

“生靈之初,徒具胎形,胎為精源,煉化食胎,可得長生。”突然間,我想起了《胎化長生妖經》里的一段話。這種妖術十分邪惡,認為胎兒孕育了生命的精華,吃了大補。因此胎化長生妖術能把生靈重新煉化回胎形,再食用。只是這門妖術運用起來十分險惡,一旦對方的功力比自己強,那麼施術的人反而會變成胎兒。盯著飛焰虎,我心中暗忖,自己的妖力總該比飛焰虎厲害,不如試一試。

“咯吱咯吱”,我運起胎化長生妖術,渾身骨骼發出一陣密雷般的聲響,體內氣血頻頻抽動。“呼”的一聲,我雙掌拍向飛焰虎,掌心變得潔白如玉,散發出邪異的光澤。手掌落在飛焰虎頭頂,它立刻淒厲吼叫,渾身抽搐,身軀一點點萎縮。不一會兒,縮成一只小小的虎胎。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胎化長生妖術對鬼魂一樣管用,抓起飛焰虎,按照胎化長生妖術的食用辦法,嘴唇對準虎胎的嘴,輕輕吮吸。倏地一下,飛焰虎胎化作一道焰流沖入喉嚨,內腑頓時一片滾燙。

月魂叫道︰“快服碧珠!”

我趕緊掏出碧珠,一口吞下。體內猛地激靈一下,碧珠化作一縷陰森森的氣流彌漫全身,與焰流融合在一起,沿著背脊的經脈游走,一直沖到腦門。“喀嚓”一聲,我大腦一陣昏眩,腦袋里像是有塊小骨頭被這股氣流沖斷了。隨後,氣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中一驚︰“怎麼回事?”

月魂微微一笑︰“恭喜你剔除俗骨。”

我摸摸頭,發覺並無異樣,才放心地問道︰“俗骨是什麼?”

月魂道︰“無論人妖,腦門里都有一塊俗骨。修煉法術時,氣血一旦運行到俗骨附近,就難以再流動。所以任何法術的運行只能在內腑里循環,無法經過大腦。玄龜赤楮獸的碧珠以靈動為主,能夠融化俗骨,使氣血真正地在全身流動。從此以後,你修煉各種法術都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達到與前人完全不同的嶄新境界。”

我喜得抓耳撓腮︰“你真夠意思,老子沒白疼你。”

月魂瞪了我一眼,道︰“魅生來就沒有俗骨。”

我楞了一下,也不多問,只覺得體內氣血異常流暢,舒服極了。這時候,奪得彩頭對我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但為了出出風頭,成為三個獲勝者之一,我還是沖上鎮魂塔的第五層。

“篤篤”,幾百個白色的鬼魂一跳一跳,向我蹦過來,尖銳的手爪彌漫黑氣,一看就知道有毒。地上躺著幾個參賽者的尸體,個個血肉模糊。我施展兵器甲御術,左臂化作一柄鋼刀,橫掃劈過,把鬼魂們砍成半截。不等它們的肢體重新融合,我已經沖出重圍,勢如破竹般上了第六層。

一群又矮又小的鬼魂向我撲來,舌頭伸得老長,紛紛對我吐唾沫。這些唾沫顏色斑斕,又粘又稠,發出刺鼻的氣味。我雙臂化作盾牌,擋住唾沫,身形急竄,躍到第七層。

四周空曠一片,一個惡靈也沒有見到,地上卻足足躺了幾十具尸體。我小心翼翼地掃視一圈,才向樓梯掠去。剛剛踩上第一級台階,背後利風呼嘯,七道銳氣直射而來。

我心中一凜,來不及施出任何法術,只能跳出魅舞,身軀在空中靈巧移動,才勘勘避開。回頭運用鏡瞳秘道術再看,才發現角落里靜靜地坐著七個鬼魂,它們幾乎是透明的,要不是鏡瞳秘道術,我根本看不到它們。七個鬼魂像是七人聯體,每一個鬼魂的右臂和另一個鬼魂的左臂都連在一起,嘴巴又細又長,如同一根尖刺。對準我,七個鬼魂的尖嘴里再次射出利刺。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雙眼清澈如鏡,把利刺反彈回去,緊接著向第八層沖去。和惡靈斗了這麼久,要數第七層最凶險,現在回想起來,剔除俗骨以後,我的魅舞比過去要揮灑自如多了,所以從容避開了七根尖刺的突襲。

第八層上,籠罩著一片黑沉沉的霧氣。黑霧里碧光閃動,劍氣縱橫,我一眼就看見了柳翠羽,他的雙眉正射出劍芒,將幾十個精怪同時斬散。說實話,他的功力遠遠超過我,但我勝在通曉各種法術。見到我,柳翠羽臉色十分難看,我嘻嘻一笑︰“听說你小子很狂啊,竟敢把我們兵器甲御派趕出了羅生天。”

柳翠羽冷哼一聲,眉間劍氣回旋,把幾個從後方逼近的鬼魂斬斷,道︰“閣下根本就不是兵器甲御派的人,何必裝神弄鬼?”

我囂張地道︰“老子說是就是。你听好了,我現在讓你們眉門滾出羅生天,否則老子上門來殺你們個屁滾尿流!”

柳翠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打,又打不過我,碧色的劍芒怒氣沖沖地斬殺了一頭龐大的怪獸,頭也不回地沖上第九層塔頂。

我隨後跟了上去,這一層闖得最輕松,柳翠羽全替我把惡靈擺平了。九層上,沒有一個惡靈,水波四處流動,閃爍著奇異的彩光。三面的塔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在三個塔角處嵌著壁龕,分別陳放著一對薄如蟬翼的小翅膀、一株火紅色的草以及一粒圓溜溜的蟲卵。我知道這就是三件彩頭了,柳翠羽搶先向白骨蟲卵撲去,我對那玩意沒興趣,就拿了火蝗翅。半透明的火蝗翅入手溫熱,只有手指大小,暗生絳紅色的美麗紋路,十分可愛。我想它一千兩銀子總能賣吧,可不能白忙乎一場。

片刻後,一個滿臉麻子的侏儒沖上來,看見我和柳翠羽,陰騭地一笑︰“還好,我擠進了前三。”小心翼翼地捧起赤練草,放進懷里。

塔頂的東面,有一扇小鐵門,柳翠羽和侏儒先後推開門,匆匆離開了。我過去一看,原來這扇門直接通往塔外,但只能從塔里面推開。我笑道︰“早知彩頭在塔頂這個位置,我就施展混沌甲御術,直接拿走彩頭,不用這麼費事和惡靈鬼魂搏殺了。”

月魂哼道︰“哪有這麼容易?鎮魂塔是萬年玄鐵所制,塔頂更是布滿了符咒的結界,以你的混沌甲御術造詣,根本無力穿過萬年玄鐵和結界。你看看,哪有惡靈能上塔頂?”

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符咒,我問道︰“這些符咒也是魅刻的嗎?”

月魂點點頭︰“你仔細看。”

我忽然叫起來︰“這些符咒的形狀有點像魅舞的姿勢!”

月魂神秘地一笑︰“魅舞,遠比你想象中要神奇。走吧,也許你將來會舞出真正的魅舞。”

“嗖嗖”,幾個人妖快速竄上塔頂,目光一掃,失望地大叫︰“糟了,被人全都拿走了。”

一個壯漢瞥見我手里的火蝗翅,露出貪婪的目光,向我慢慢走來。想搶?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瀟灑飄起,衣袖甩動,將他擊飛出去。腰肢一挺,人已經沖出塔門,向河面浮去。

碧波流動,鎮魂塔惡靈們的嚎叫漸漸遠去,我心里轉著一個念頭,真正的魅舞,應該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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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九章(上)死活不要老婆
浪花激濺,我沖出飄香河,手中高舉著火蝗翅。

四周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望著攢動的人頭,我心里得意極了。如果三個美女也在人群中,那該有多好。

花生果興奮地奔過來,嚷道︰“林飛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花生皮、花生殼和大虎個個滿臉驚訝,白光光直直地瞪著我,忽然頓足嘆息︰“唉,傻人有傻福。”又悄聲對花生皮道︰“眉門柳翠羽似乎是一個人來的,師弟,我們想個陰招合力干掉他。”

驗過我手里的火蝗翅,韋陀讓我和柳翠羽、侏儒站在一起,大聲宣布︰“本次飄香盛會的三名獲勝者已經決出!”扭頭對我們笑道︰“請三位自報門派、姓名。”

侏儒率先道︰“本人阿蠱,來自紅塵天的南疆。”

韋陀、柳荷東都皺了一下眉頭,何平吐吐舌頭︰“乖乖,原來閣下就是幾十年前離開魔剎天,在紅塵天南疆一帶建立萬蟲山莊的阿蠱。”

阿蠱陰陰一笑,也不答話。柳翠羽接著自報家門,立刻引起場上轟動。韋陀三人鄭重其事地向他道賀,言語謙恭,不敢失了禮數。

柳荷東笑道︰“老何啊,你的女兒真有吸引力,竟然連羅生天的高手也遠道趕來了。”

何平微微一笑,對我道︰“這位朋友來自何處呢?你的傀儡妖術使得不錯啊。”

我心中一震,在塔外那麼混亂的廝殺中,這老家伙竟能看出我在操控兩個傀儡水人,的確有一套。略一沉吟,我道︰“我叫林飛,來自羅生天的兵器甲御派。”

何平一怔,臉上似笑非笑︰“果真如此嗎?”

白光光早就搶上前來,喊道︰“千真萬確,他是老夫的師佷!學了老夫半成不到的功夫,還差得遠呢。”

韋陀訝然道︰“這位可是兵器甲御派的白掌門嗎?可有多年不見了,沒想到您也大駕光臨飄香盛會。”

白光光神氣活現地道︰“羅生天呆得氣悶,出來逛逛。”目光觸及柳翠羽,急忙灰溜溜地移開。

何平沉吟了一會,笑嘻嘻地道︰“三位既然奪得彩頭,接下來就該搶著作俺女婿啦。俺看各位也累了,不如屈尊到俺們的行館休息一晚,明天好好比一場。”

何賽花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眼楮好奇地打量我們三個。我急忙擺手︰“我退出比試!我只要拿到彩頭就行了,不想討老婆!”

眾人嘩然,有人叫道︰“他那天打敗了柳翠羽,我在飯莊親眼見到的!”

四下又是一片震驚聲,三個掌門人都不能置信地盯著我,何平重重地咳嗽一聲︰“林小哥莫非嫌俺閨女長得丑?要不覺得顛三倒四派太差,和貴派不般配?”

這老家伙,說話還挺會擠兌人。我油嘴滑舌道︰“是俺太丑,配不上您老家里的一支花,所以俺自慚形穢。”

“胡說八道!”白光光急急插嘴︰“你雖然遠不及老夫雄姿英發,但也有幾分我年輕時的風采,和何賽花正是珠聯璧合。我們兵器甲御派和顛三倒四派更是門當戶對,如此良緣,怎能推辭?”停了一下,又對何平道︰“其實老夫和何賽花更般配,要不我替他吧。”

何平一呆︰“白掌門說笑了。”

柳荷東吼道︰“林飛,既然你參加了飄香盛會的奪寶招親,就要善始善終。你現在中途退出,豈不是讓何掌門難堪?更會影響賽花的名聲。”

韋陀也道︰“林兄弟,要是別人都像你這樣,飄香盛會就亂套了。無規矩不成方圓,你還是趁早休息,準備明天的比試吧。”

我靠,趕鴨子上架,逼良為娼啊!眼看沒辦法推辭,我心里也有了主意。只要明天比試故意輸掉,不就行了?點點頭,我終于答應了。目光掠過,柳翠羽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何平哈哈大笑︰“各位,明天小女招親,還請前來捧個場。接下來,大家好好樂一下,盡情享受飄香盛會吧。”雙掌一拍,絲竹聲大作,黃昏的河面上飄來無數朵金色的大荷花,花瓣緩緩打開,每朵花心里都有一個彩衣少女,盈盈起舞。

四周立刻熱鬧起來,沿著河岸,搭起了好多戲台,人、妖在上面又唱又跳。緊接著隆隆的爆竹聲響起,一道道煙花沖天而起,五彩繽紛,在高空絢麗地盛開。眾人的喧鬧聲中,我們一行人悄悄離開,被帶到了城中心的一座豪宅。

侍女奉上一種浸泡著白絨毛的怪茶後,韋陀道︰“三位能從鎮魂塔里奪到彩頭,都是法力精深的奇才異士,不知將來有什麼打算?”

听他的語氣,似乎想招攬我們,我懶洋洋地道︰“沒打算,照樣混日子。”白光光立刻喝罵︰“沒出息的小子,想老夫當年••••••。”

韋陀呵呵笑道︰“三位如果有意,我們金剛秘道派、獅吼秘道門和顛三倒四甲御派都歡迎你們加入。林飛小哥,比如你雖然出身兵器甲御派,但也可在我派擔任供奉或者護法一職。俸金每月五千兩銀子,年底還饋贈可增強法力的奇果異草。”

我恍然大悟,飄香盛會其實是三個門派吸納人才的手段。難怪他們能在大千城這塊肥肉寶地屹立不倒,因為法力強的人都被收攬,自然不會有高手和他們作對了。搖搖頭,我道︰“我喜歡無拘無束,沒興趣當什麼供奉。”想要銀子,老子的混沌甲御術還不是手到擒來?

阿蠱目光閃爍,一聲不吭。柳翠羽道︰“如果能與賽花小姐締結良緣,我就心滿意足了。”

三個掌門對視一眼,柳荷東有些失望地道︰“這屆飄香盛會老何最有福氣,顛三倒四甲御派又能添一個高手了。”

何平嘿嘿一笑︰“是俺閨女有福氣。”

又寒暄了一陣,三個掌門起身告辭,侍女把我們分別領進休息的房間。人剛走,花生皮忽然對我長長一揖,滿臉感激︰“老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出林公子身懷絕技。要不是何掌門一語道破,我還不知道在長蛇海峽施展傀儡妖術,救了我孫女的大恩人就在眼前。”

我嘻嘻一笑,到了現在也無法隱瞞了。花生果更是加油添醋,把我擊敗柳翠羽一事說得天花亂墜,還得意地道︰“林大哥教了我吹氣風的甲御術,能在天上飛呢。”

花生皮激動得嘴唇抖索︰“吹氣風?那可是失傳的飛行絕學啊!林公子,你對老漢一家的大恩大德,我實在是無以為報。花生果,快給林公子磕頭!”

我急忙拉住花生果,誠懇地道︰“老丈讓我搭船,請我喝海狸肉湯的時候,可沒要我報答。大家那麼熟,您就別客氣了。”

花生皮笑得滿臉皺紋舒展,再問我的來歷,我只說自己結下了很厲害的仇家,所以刻意隱瞞身份。花生皮凜然道︰“公子的仇家想必是絕世的高手了,我花生皮雖然法力一般,但拼得老命也要保護公子。”

我心頭一熱,白光光在邊上听了半天,總算明白了,眉花眼笑地拉住我,道︰“你本事不錯嘛,居然打敗了柳翠羽。其實呢,老夫打敗他也不難,只是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你趕快殺掉柳翠羽,我們歡歡喜喜回羅生天。”

花生皮剛要說話,我擺手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明日一戰,我不想娶何賽花那個女人,所以會乍敗給柳翠羽。”

白光光眼楮一瞪︰“故意輸?一旦柳翠羽入贅顛三倒四派,眉門就有混沌甲御派撐腰,到時我們會死得很慘。”

花生皮皺眉道︰“師兄,林公子不是我們兵器甲御派的人,你怎能強迫他娶何賽花?”

我微微一笑︰“其實我也算是兵器甲御派的門人了。”為了不引起誤會,我編了一段離奇的故事,說是在某座深山見到了一具尸骨,尸骨旁堆著不少秘笈,其中就有兵器甲御術,因此有幸學會。

花生皮和白光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白光光恨恨地道︰“那具尸骨一定是偷書賊了!死得好,早死早好!”

我道︰“兵器甲御術的秘笈我會默寫出來,完璧歸趙。”

白光光笑得合不攏嘴,連夸我孺子可教。花生皮喉頭哽咽︰“公子這份恩情,你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花生殼仔細瞅了我半天,道︰“喂,那天真是你救了我?”

我眨眨眼︰“如假包換。”

花生殼一撇嘴︰“哼,原來你小子扮豬吃老虎,別指望我會感激你。對啦,那個何賽花長得勉強過得去,你怎麼不要?”

花生果插嘴道︰“大哥被女人甩過,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我啼笑皆非,花生皮道︰“天色不早了,林公子累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吧。”白光光還要嘮叨,被花生皮強行拉了出去。

他們走後,我吹熄燈,剛在床上躺了一會,窗紙上突然傳來“噗噗”幾聲輕敲,窗外響起一個女子刻意壓低的嬌呼聲︰“姓林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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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冊 第九章(下)死活不要老婆
我推開窗,皎潔的月光灑滿庭院,何賽花俏生生地立在一株芭蕉樹下,眼楮又黑又亮。我有點意外,深更半夜的,她怎麼會來找我?難不成想男人想瘋了?跳出窗,我客氣地問道︰“何姑娘你好,找我有事嗎?”

何賽花略一猶豫,大膽直視著我︰“你可別想歪了,我來找你,只想問你一件事。”

我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含糊道︰“我可不是萬事通,姑娘想問的東西我未必知道。”

“你一定知道!”何賽花斬釘截鐵地道︰“我問你,白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為什麼說不想娶我?是不是故意自抬身價,嘩眾取寵?”

我心中好笑,沒想到她找我是為了這件事。想了想,我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何賽花楞了一下︰“為什麼?我不夠漂亮?我的家世不夠好?”

我抓抓腦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什麼理由?”

何賽花直直地瞪著我,忽然用力跺跺腳︰“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耍本姑娘。哼,小小一個兵器甲御派有什麼了不起?何況你又髒又丑,傻瓜才會看上你。”眼珠一轉,狡黠地道︰“其實你是怕了柳翠羽,對不對?因為你知道明天比試必輸無疑,所以干脆宣布退出,以免丟了面子。”

我靠,這個女人還真會自我陶醉,老子沒空陪你胡扯。一邊伸懶腰,我一邊走回房門,嘴里打著哈欠︰“隨便姑娘怎麼說,我要睡覺了,恕不奉陪。”

“好狂的家伙!我還沒說讓你走呢。”背後傳來何賽花一聲嬌叱,一道勁風擊向我的左肩。

頭不回,腳不移,我施展傀儡妖術,手掌拍向旁邊的一棵槐樹。後者立刻化作一個傀儡樹人,張開枯枝手臂,替我擋住了襲擊。“啪”,木屑飛濺,一根亮晶晶的軟鞭抽中傀儡樹人,又閃電般縮回何賽花手里。

我轉過身,懶洋洋地道︰“老子想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口氣大得很嘛,來,讓我掂量一下,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何賽花嬌嗔一聲,軟鞭抖出重重鞭影,向我卷來。

我嘿嘿一笑,有心察看顛三倒四派的法術底細,因此操控傀儡樹人,前撲後跳,只守不攻。“啪“,鞭聲響起,鞭子明明擊向我的左側,卻落在了右方,要不是傀儡樹人擋住,我的右臂就要挨上一下。我頓時收起輕視之心,顛三倒四甲御術雖然是混沌甲御術的分支,但法術奧妙有些不同,不能小瞧了。

何賽花身形閃動,幾十鞭一記快似一記,連續抽中傀儡樹人,打得樹皮掉落,樹枝折斷,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何賽花嬌笑道︰“我這根鞭子可是千年蛟筋煉成的,你小心點哦。”話音剛落,蛟筋橫抽而過,把粗壯的樹干打斷,傀儡樹人立刻折倒在地。

我嬉皮笑臉道︰“打是情,罵是愛,你用力打吧,老子很受用,而且保證決不還手。”雙掌按地,一大塊泥土拔地而起,化作一個傀儡土人,攔向呼嘯抽來的蛟筋。

何賽花盈盈一笑,抖出一個鞭花,繞過傀儡土人,又立刻抖得筆直,猶如尖刺,直射我的面門。我剛要操控傀儡土人封擋,眼前忽然一花,蛟筋消失了。與此同時,後背疾風呼嘯,蛟筋奇異地從後面席卷而來。

我凌空躍起,堪堪躲過了蛟筋,蛟筋卻又鬼魅般迎面擊來,筆直如刺,仿佛早就在那里等好了。奇怪!這一記鞭刺剛才明明消失了,怎麼又重新出現?危急中我施展魅舞,空中橫移,手足舞動,躲過這勢在必中的一擊。

“身手不錯嘛。”何賽花一甩蛟筋,化出無數道鞭影,呼呼襲來。

對付這一招,我本有幾十種法術可以反擊。但對一個小娘們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何況我已經夸下海口說決不反擊了。我往後退去,雙掌不斷拍地,一個個傀儡土人聳立而起,替我擋住鞭影。“砰砰砰”,蛟筋上下翻飛,把土人一個接一個擊碎,轉眼又襲到身前。

何賽花得意地一揚頭︰“還不還手?”

“殺雞安用宰牛刀?”我嘴硬道,目光緊緊鎖住鞭影。顛三倒四甲御術既然是混沌甲御術的分支,一定有相似之處。師父說過,只要弄清楚法術的原理,就有法子破解。我一面躲閃,一面苦思對策。眼看蛟筋毒蛇一般纏向我的左腳,我敏捷向旁閃去。蛟筋又消失了,轉而出現在我的右腳旁,等我抬起右腿,避開蛟筋,“啪”,蛟筋瞬間出現在左下方,結結實實地抽中了我的左腳。

挨了這一鞭,我反而大笑起來。何賽花滿臉迷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挨打了還笑,你腦子不會有問題吧?”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興奮地眨眨眼,終于弄明白了顛三倒四甲御術的奧妙。如果說混沌甲御術打破的是物理,那麼顛三倒四甲御術打破的則是秩序。最初纏向我左腳的蛟筋其實是第二擊,抽向右腿的才是第一擊。但何賽花的甲御術巧妙顛倒了先後的秩序,讓我雙眼生出錯誤的幻覺,等到我閃開擊向右腿的第一鞭,剛好被早就等好的第二鞭抽中左腳。

“再被你打中一次,老子討你當老婆!”我信心十足地叫道,顛三倒四甲御術顛倒了出手的順序,的確夠奇妙,但遠不及混沌甲御術的博大精深。一旦被窺破,破解起來並不難。

何賽花一噘嘴︰“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蛟筋倏地昂起,撲向我的面門。我知道這只是第二擊,因此不急于躲閃。如我所料,蛟筋在瞬間消失,地面上掠起一道鞭影,貼地竄來——這才是真正的第一擊。我不慌不忙,輕巧躍起,躲過這一鞭,第二鞭果然出現在前方,迎面擊來。我施展兵器甲御術,雙指化作鐵鉗,輕輕一夾,鉗住了蛟筋。何賽花露出驚異之色,用力回抽,無奈蛟筋被死死地夾在我的鉗指間,動彈不得。

我嘻嘻一笑︰“用力拔呀,夾得太緊拔不出來吧?”

何賽花瞪了我一眼︰“你,你好下流。”

我一愣,何賽花吹了個呼哨,半空中青影疾閃,一頭青鸞向我撲下,我松開鉗指,何賽花已經翻身躍上青鸞。

“咱們等著瞧!”何賽花一揚蛟筋,哼了一聲,又噗哧一笑,青鸞振翅飛起,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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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上)是你嗎
夏末的午後,陽光明媚。

再一次站在飄香河畔,我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關于我擊敗柳翠羽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有人甚至說我來自清虛天或者羅生天的十大名門。

隨著一陣熱鬧的鑼鼓聲,柳翠羽、阿蠱緩緩走進會場,柳翠羽高昂著頭,瞧也不瞧我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周人聲鼎沸,都在猜測比試招親的結果。金剛秘道派已經開出了盤口,賭三個候選者誰會最後勝出,抱得美人歸,其中押我獲勝的最多。

“擺平柳翠羽那小子!”白光光滿臉紅光地對我呼叫,花生果舉著小拳頭,上竄下跳,為我搖旗吶喊。大虎和花生殼拉開一條大紅橫幅,上面酣暢淋灕地寫著四個大字︰“林飛必勝!”

何平開始宣布比賽規則,三名候選者在飄香河上同時比試,也就是三人混戰,誰被擊上岸就告負,最後一個留在河上的將入贅顛三倒四甲御派。

“三個人一起比?”花生皮皺眉道︰“這個法子有點不公平。單打獨斗,恐怕誰也不會是林小哥的對手。但混戰的話就難說了。如果另兩個人心有默契,可以聯手先擊敗最強的一個,然後再決勝負。”

我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我準備輸,無所謂。”

韋陀做了個手勢,會場立刻靜下來,柳荷東大吼一聲︰“請阿蠱、柳翠羽、林飛入場!”

柳翠羽眉頭一揚,一柄碧光閃爍的長劍破眉飛出,他雙腳踩劍,率先掠到飄香河上。劍一沾水,水浪立刻向兩邊分開,碧劍穩穩地懸浮河面。阿蠱怪叫一聲,從頭發里摸出一只甲蟲,用力一吹,甲蟲迅速膨脹,變成桌面大小,展開色彩斑斕的雙翅,背著他飛到飄香河上,在半空盤旋。

兩人的入場各有特色,引起一片歡呼聲。我不緊不慢走向飄香河,施展渡術,雙腳輕盈踩過水面,隨波搖蕩,恰好和柳翠羽面對面。我打定主意,虛張聲勢地比試幾下,就中途敗走。

“比試招親現在開始!”何平大聲道,何賽花站在他的身邊,沖我吐吐舌頭,嘴角微彎,似笑非笑。

陽光照在河面上,水波粼粼閃爍,不時有金燦燦的星桂花飄落,濺起美麗的焰光。三個人誰也沒有先出手,阿蠱騎著甲蟲繞著我和柳翠羽飛旋,顯然在尋找機會。柳翠羽的眉毛開始變得碧綠,猶如兩片振翅欲飛的翠色羽毛,銳利的劍氣向四周輻射,刺得空氣嘶嘶作響。

“快打呀!磨蹭什麼?”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狂喊。柳翠羽厲喝一聲,一道劍氣沖天飛起,直射半空中的阿蠱。後者駕馭甲蟲,避開劍氣,反向柳翠羽撲去,兩人瞬間展開了激戰。我反倒被晾在一邊,作了看客。

這個場面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柳翠羽選擇進攻的對象居然不是我,難道他真的怕了我?可就算他擊敗了阿蠱,還有力氣打贏我嗎?

正覺得奇怪,柳翠羽已經殺得阿蠱喘不過氣來,漫天劍氣飛揚,碧森森的劍光縱橫閃動,織成一張密實的大網,牢牢困住了阿蠱。激斗中,阿蠱猛地飛身掠起,強行竄出劍網,座下的甲蟲發出慘叫,被一道劍氣斬成兩半。

柳翠羽直追阿蠱,雙眉逼出一道水桶般粗的劍光,緊緊咬住他不放。阿蠱怪叫一聲,向我所站的位置逃來。

就在阿蠱與我擦身而過之際,他的雙肋倏地生出一雙透明的翅膀,翅膀的邊緣密布尖銳的彎鉤,閃爍著藍汪汪的寒光。彎鉤猛然探出,竟然抓向我的胸口!同一刻,柳翠羽躍到我的頭頂,劍光繞過阿蠱,氣勢凌厲,直劈我的腦袋。

我大吃一驚,形勢變化得太快,前一刻還是兩人拼得你死我活,現在變成同時夾擊我了。我立刻醒悟,他們剛才交戰只是在演戲,真正要對付的是我!

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什麼法術都來不及用了。我飄起、彎腰、扭頭,以一個曼妙的魅舞姿勢避開彎鉤,人在半空旋轉,再次跳出魅舞,劍光緊擦我的肩膀射入河面,激起洶涌的水浪。

全場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誰也沒有料到眼前的局面,更想不到我竟然能避開這必殺的一擊。我暗罵這兩個家伙卑鄙,顯然他們事先早就有了默契,要先鏟除我。不過老子也懶得和他們計較,反正我正好抽身而退,裝作失敗認輸。腳下一滑,我順著水面向岸邊直退。只要退到岸上,就算我輸了。

密密麻麻的劍氣迎面射來,光芒映得河面一片碧綠。柳翠羽雙眉掀動,不斷對我攻擊,阿蠱則飛到我的身後,截斷我的退路,一掌拍出,整只手五顏六色,不斷蠕動,居然是由各種怪蟲組成的手掌。

我一楞,身形疾閃,繼續向岸邊竄去,同時對阿蠱嚷道︰“老子不打了,認輸。”阿蠱獰笑道︰“認輸太遲了,大爺收了柳翠羽白骨蟲卵的大禮,一定要先除掉你。”飛繞到我背後,狠狠一掌擊來,而柳翠羽的劍芒緊追我不放。

日他奶奶的,他們擺明了不讓我逃。我心頭火起,柳翠羽這個兔崽子,自己找死就別怪我了。運轉鏡瞳秘道術,我雙目如鏡,將劍光盡數反射,同時施展兵器甲御術,左臂化作一面鋼盾,硬撼阿蠱的手掌。

掌盾交擊,阿蠱的手忽然炸開,幾百只怪蟲振翅飛起,像一團彩霧籠罩過來。我心中一凜,生出璇璣氣圈,氣流的漩渦纏住怪蟲,我趁機向旁閃去。

柳翠羽的冷笑近在咫尺,他早在那里蓄勢等候多時,兩條翠綠色的眉毛融合成一條,筆直跳出,化作一道狂暴無匹的剛猛劍氣,呼嘯射來。

劍光色澤墨綠,在空中不斷變幻形狀,方圓十多米被蒙蒙劍芒彌漫。最奇特的是,劍氣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每推進一寸,周圍的空氣就像被凝固了一般,再也無法流動。到了最後,連我腳下的河水都變得銳利如劍,整片河面凝聚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劍!

我漸漸感到呼吸困難,皮膚冒起了森冷的雞皮疙瘩。柳翠羽這一劍,封死了所有角度,雖然慢但偏偏難以閃避,藍天碧河,天上地下,都被這威力驚人的一劍覆蓋,我的視野里再也看不見其它的東西。

我眼睜睜地看著劍光一點點逼近,這是柳翠羽全力的一擊!我只能硬擋!而我的妖術雖強,妖力是絕對無法和他相比的。恐怕前幾日和柳翠羽交手時,雖然我最後擊敗了他,但他也摸清了我妖力較弱的缺陷。所以想出這一招,與我硬踫硬,逼得雙方力量正面交鋒。

狗急跳牆,人死拼命。危急關頭,我不顧一切施出一連串法術,“鏡瞳秘道術”、“璇璣秘道術”、“地藏妖術”••••••,竭力化解劍氣的鋒芒。盡管消融了一部分,但劍氣還是漸漸推進,余勁大得驚人。

“鴻羽之輕,重山壓之而不傷分毫。”突然間,我腦中跳出丹鼎流《羽鼎雲英》中的一句話,頓時福至心靈,急忙運轉體內的羽鼎雲英,身體一下子變得輕如羽毛。再剛猛的劍氣,對輕柔的羽毛殺傷力也是有限的。

我的人飄了起來,隨著周圍摧枯拉朽的劍氣飄浮,就像是一片羽毛,狂風還沒有接近就被吹開,避免了與劍氣的實質接觸。

劍氣的盛芒一波接一波地催發,我咬牙苦撐,終于,劍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立刻反攻,運轉羽鼎雲英,穩穩站定如千斤鼎,同時施展混沌甲御術。

“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御術。”對準這一劍,我一拳擊去,心中再也不留半分雜念。此時此刻,我就是空空蕩蕩的天地,我就是萬物起源的核心!

“轟”!拳劍交擊的聲音響徹全場,劍光像冰雪一般簌簌融化,化作一根根碧色的眉毛,飄散在半空。

“混沌甲御術!”何平震驚地叫起來,滿場駭然,我這一拳硬生生地把劍氣打回原形,恢復成眉毛的樣子。

柳翠羽悶哼一聲,跟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這一劍似乎耗盡了他的法力,眉毛回到臉上時,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半截。我當然也不好受,渾身疼痛,一口鮮血涌到喉頭,又被我強行咽下。

阿蠱旋風般撲至,十指張開,又紅又粗,居然是十條猙獰聳動的蜈蚣。我深吸一口氣,璇璣氣圈剎那間纏上他的雙手,腰肢一挺,施展魅舞,一腿閃電般踢中他的左肋,雙手再化作鋼刀,“嘩”地劈下,將阿蠱的一扇翅膀斬斷。

阿蠱發出一記慘吼,不退反進,窮凶惡極地撲向我,臉上的麻子綻出妖異的金光,一顆顆麻子鼓出臉頰,如同一個千竅百孔的馬蜂窩,里面嗡嗡作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飛出來。邊上的柳翠羽一咬牙,腳踏碧劍,再一次向我沖來。

四周噓聲一片,不少人對柳翠羽和阿蠱聯手對付我表示不恥。我冷冷一哂,雙掌按向水面,剛要施出傀儡妖術,場外突然傳來石破天驚般的一聲喝︰“都給我住手!”

場上騷動起來,不一會兒,人群東倒西歪地向兩旁分開,現出了一條通道。三個人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徑直走向飄香河。

當先一人,肌膚和須發都是半透明的,英俊的臉上神色陰冷,赫然是水六郎!跟在他身後的我也認識,是大力神敖廣,他手纏繃帶,正指著花生果一家,怨毒地道︰“老大,就是他們搶走了你的碧眼水雲獸!”

瞧見水六郎一行人,阿蠱突然抽身退開,面色數變,目光中露出恐懼之色。柳翠羽見阿蠱停手,也只好悻悻罷手。我暗叫不妙,水六郎出現得真不是時候,想必是敖廣引來的,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敖廣。現在我要同時面對柳翠羽、阿蠱和水六郎這三個可怕的對手,勝負就難說了。

水六郎看也不看花生果,目光遙遙盯著我,閃爍異彩。半晌,他突然仰天大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林飛,想不到你竟然沒死!三年了,我們找得你好苦。”

我恢復了鎮靜︰“你找我干什麼?你媽想我了?”

水六郎目射凶光,一揮手︰“三大門派的掌門給我留下,其余的人都給我滾!否則殺無赦!”

三個掌門面面相覷,顯然不認識水六郎這些不殊之客。韋陀皺眉道︰“現在正進行飄香盛會的比試招親,各位最好在一旁觀看,有什麼事稍後再說不遲。”

柳荷東不滿地吼道︰“哪里來的狂妄家伙,大千城不是你們放肆殺人的地方。”

水六郎冷哼一聲,袍袖一抖,一道水箭直射柳荷東,在半空化作張牙舞爪的水龍,“唰”的一聲,龍爪撕開柳荷東的裙擺,要不是她閃得快,已經被龍爪抓傷了。三個掌門齊齊變色,他們執掌大千城多年,恐怕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對他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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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下)是你嗎
人群不安地涌動起來,議論紛紛。水六郎身邊有一個人低聲道︰“先談正事。”這個人一直低著頭,長發漆黑,披散在黑色的長袍上,雙手捧著一只黑色的包袱,包袱口緊緊系著一根黑色的絲帶。我心中一凜,這個人是誰?光看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深沉氣勢就知道是個高手。

形勢對我有點不利,不過我也不但心,大不了我駕起吹氣風逃跑。不過要帶著花生果一家逃走恐怕比較麻煩,得想個辦法。我裝作驚訝地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大千城的三大掌門不敬。這里三大門派的弟子無數,吐點口水就能把你們淹死。”為今之計,只有先挑起水六郎這伙人與三大門派大戰,我再收漁人之利。

水六郎森然一笑,對我道︰“你以為他們能救你?告訴你,他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韋陀忍不住了,臉一沉喝道︰“你們到底是誰?來這里尋釁目的何在?”

水六郎傲然道︰“本人是魔剎天魔主座下的水六郎。現傳魔主法令,限你們三大門派一個月內滾出大千城。從此以後,大千城所有的生意往來,都交由我們魔剎天管理。如果不從,這條飄香河,”一指河水︰“將被鮮血染紅!”

“魔剎天?”三個掌門暗中交換了眼色,柳荷東怒吼︰“你們在做夢!”

韋陀道︰“听說幾年前魔剎天出了一個魔主,但我們和魔剎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魔主的命令我們無需遵守。何況,就算我們肯把大千城讓給你們,清虛天和羅生天也不會答應。”

何平做了個鬼臉︰“還有高高在上的吉祥天的幾位長老,恐怕也不會坐視魔剎天染指紅塵天呢。”

“無論是清虛天、羅生天還是吉祥天,神擋殺神,仙擋殺仙!”水六郎身邊的那人一字一頓道,語聲孤峭、生澀,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韋陀臉上露出驚容,轉而大笑︰“魔剎天要向整個北境宣戰?你們魔主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

四周哄堂大笑,誰都知道那是痴人說夢。韋陀不住搖頭,目光中充滿了譏諷。我卻生出警兆,魔主想必已經統一了魔剎天!

黑雲倏地掠起,剎那間,我見到水六郎身邊的那人挑開了包袱的黑絲帶,黑色的包袱,冒出一團詭異的黑雲。那麼黑,那麼濃,那麼深的一團妖雲,就像一個不可測的深淵。解開包袱的瞬間,我隱約听見了黑雲里淒厲的嚎叫。

黑雲一瞬間就籠罩住了韋陀,又在一瞬間鑽回包袱。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神迷。眾人大聲尖叫起來,台上的韋陀一動不動,駭然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他的血肉,已在剛才被黑雲吸光了。

“魔主座下——雲大郎。”那個人淡淡地道,手指一挑,系上黑絲帶,雙手依然捧著包袱,仿佛從來沒有打開過。他的頭,還是低垂。

飄香河畔,死一般的寂靜,三大門派的弟子們面無人色,何平也呆住了。水六郎環顧四周,得意洋洋︰“誰敢對魔主出言不遜,韋陀就是你們的下場。”

好可怕的妖術!我倒吸一口涼氣,我能打贏雲大郎嗎?動手之前,最好先偷走他的黑包袱。

柳荷東雙眼赤紅︰“我和你們拼了!”就要撲上,卻被何平伸手攔住,柳荷東眼一瞪,嘶聲道︰“何平,難道你要把大千城拱手讓給妖怪?”

這個嬉皮笑臉的掌門此刻一臉肅然,沉聲道︰“柳掌門,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是嗎?”

柳荷東神色一動,何平不卑不亢地對水六郎道︰“就照閣下所說,一個月後,我們在此等候你們的光臨。”

水六郎理也不理他,目光落到我臉上,陰惻惻地一笑︰“我的運氣不錯,原本是來向三大門派傳達魔主法令的,沒想到遇上你這條大魚。林飛,甘檸真她們呢?”

我嘲弄道︰“你怕了?我還記得你被三千弱水劍打得抱頭鼠竄的丑態呢。”

水六郎長發激烈飛揚︰“這一次,我一定要割掉你這條討厭的舌頭,順便挖出你的內丹。地圖呢?交出來我讓你死得毫無痛苦。”

眾人畏懼地向後退去,一出手就殺了韋陀的妖怪,連三大門派也惹不起,更別提他們了。人群離得遠遠的,在遠處觀戰,四周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花生果一家,還有柳荷東、何平父女。

柳翠羽看了我一眼,露出幸災樂禍之色,收起劍氣閃開。阿蠱正要溜,雲大郎忽然哼了一聲,阿蠱像老鼠見了貓,嚇得一動不敢動。我略微安心,看來阿蠱和雲大郎有點舊仇,不會聯成一氣對付我。

何平猶豫了一下,對我拱手道︰“林公子是混沌甲御派的人嗎?”

我搖搖頭,何平低嘆一聲,拉起何賽花就要離開,何賽花一擺手,嚷道︰“爹,你怎麼不幫你的女婿?這幾個妖怪擺明了要找他的麻煩,你怎麼不阻止?”

何平一愣︰“俺的女婿?”

何賽花一指我,脆生生地道︰“我喜歡他,我要他作我的相公。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

我驚訝地看著何賽花,白痴都知道,得罪水六郎他們會是什麼結果。何平看了看我,苦笑一聲︰“丫頭,你真喜歡他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何賽花臉上一紅,卻堅定地點點頭。我呆了許久,才道︰“何姑娘,你不必趕這趟混水。也不必為了救我,就說喜歡我。”

何賽花睫毛閃動︰“廢話少說,這趟混水本姑娘趕定啦。”

何平木然許久,忽然一笑,摸了摸何賽花的頭發︰“看來爹只好拼了這條老命啦。嗯,林公子既然會混沌甲御術,想必和俺們也有些淵源。”

“對!誰也別想動林小哥一根汗毛!”花生皮甩掉長衫,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花生果、花生殼和大虎也簇擁而來,白光光留在原地,抓耳撓腮,猶豫不決。

水六郎冷笑︰“林飛,看來給你陪葬的人還不少呢。”

“各位還是讓開吧,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我緩緩地道,喉頭一陣哽咽。站著,靜靜地看著圍在我身邊的人,內心如同激動洶涌的潮水。老爸說過,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但現在我知道,生死關頭,也會有不離不棄的情義。

這一刻,我不再有畏懼,不再想逃跑。為了他們,我也會打贏這一戰。這一戰,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戰!

仰天長嘯,我飛身掠起,直撲水六郎。後者毫不猶豫地迎上,在他眼里,我大概還和過去一樣不堪一擊。這正是我的目的,只要和水六郎纏斗在一起,雲大郎就不會解開那只可怕的黑包袱。

身在空中,我一口氣連施幾十種法術,兵器甲御術、璇璣秘道術、鏡瞳秘道術、傀儡妖術、遁隱妖術••••••,猛烈的攻勢、多變的法術壓得水六郎喘不過氣,一時完全沒有還手的余地。

“咦,怎麼不敢還手?不用看你媽的面子!”我故意譏笑水六郎,擾亂他的情緒,璇璣氣圈形成一個個氣流漩渦,死死纏住他,順勢拍出一掌,半途化作鋼刀。

水六郎又怒又急,被我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打懵了,閃開我的手刀,他倉促射出幾道水箭,卻被我以鏡瞳秘道術反彈。趁他手忙腳亂,我運轉龍虎秘道術,一拳重若千鈞,直擊他的胸口,嘴里笑道︰“兒啊,就憑你還收拾老子?”

水六郎狂吼一聲,不閃不避,胸口裂開一個透明的大洞,同時雙袖拍向水面,兩條水龍沖天而起,凌空撲向我。

我立刻吹出吹氣風,駕風閃過水龍,倏地飛到他身後。我的突然飛行讓水六郎目瞪口呆,不等他回過神來,我一拳已經變化出混沌甲御術,猛擊他胸口的大洞。

“轟”的一聲,大洞瞬間彌合,被混沌甲御術打回血肉之軀。我拳不停頓,蓄滿龍虎秘道術輪番擊出。“砰砰砰”,水六郎口噴鮮血,向河中跌去,半天都沒有爬起。

花生果一家放聲喝彩,花生殼一拍大腿︰“奶奶的,小伙子干得不錯。”我心情大爽,卻不敢放松,目光緊緊盯著雲大郎,駕著吹氣風來回飛動,讓他無法捕捉我的確切位置。

“精彩,真是精彩。”雲大郎一動不動,低著頭,漆黑如緞的長發無風自動︰“閣下如此身手,無論在哪一重天,都可算是高手了。”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手上的黑包袱,道︰“多謝夸獎。”

“你——值得我出手。不過,你如果敢駕著吹氣風逃走,我就殺光你的朋友。”雲大郎澀聲道,我心中一沉,雲大郎又道︰“如果你留下來,我不會踫你的朋友一根毫毛。”

我聳聳肩︰“老子哪需要逃跑?殺你小菜一碟!”

“地圖呢?”

“早就擦屁股啦。”

雲大郎沉默不語,猶如一只黑色的大蝙蝠,飄然掠到了河面上,一只手伸向黑包袱上的絲帶。

“呼”的一聲,我閃電般沖去,雙拳舞出魅舞,直擊雲大郎的太陽穴,他要想解開包袱,就必須硬受我的一擊。

雲大郎低著頭,貼著水面向後滑去,左手依然摸向絲帶。我低哼一聲,雙腿連環擺動,再次踢向他的心窩,雲大郎不得不向旁閃避,始終沒有機會解開絲帶。

我信心大增,知道自己的戰略正確,展開魅舞,服過碧珠後的舞姿猶如行雲流水,自如揮灑,招招擊向他的要害,不給他騰出手解開包袱的機會。魅舞的確無比神妙,即使以雲大郎的妖力,一時也被逼在了下風。

彩霧暴起,一群顏色鮮艷的毒蟲突然托起阿蠱,向遠處飛逃,這個家伙倒會抓住時機。雲大郎低哼一聲,突然抬起頭來。

我一楞,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臉,確切地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團雲,很濃、很白、很深的雲。這團白雲從臉上擴散,覆蓋住他的全身,像是穿上了一件白雲做的大袍。“砰砰”,我兩腿閃電般踢中雲大郎,卻仿佛踢在了空蕩蕩、軟綿綿的雲端里。雲大郎手指一挑,終于解開了包袱。

我知道壞事了,駕起吹氣風向天上瘋狂直竄,現在就看包袱里的黑雲快,還是我的吹氣風更快了。

一團詭秘的黑雲飛出包袱,出乎意料地沒有撲向我,而是追向了阿蠱,一點點追上了他,裹住,又倏地散開,鑽回包袱。

“撲通”一聲,一具白森森的骷髏從半空摔下河,正是阿蠱。雲大郎又低下頭,那團白雲在他身上收縮,回到臉上。指了指阿蠱的尸體,他平靜地道︰“這個人曾經殺死過我的朋友,先殺了他,你我可以安安心心地較量。”

我駕著吹氣風緩緩落下,心中忐忑不安。雲大郎的妖術太恐怖了,我該用什麼法術對付?

“怕什麼?”手指上的月魂光暈流動︰“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頓時膽氣一壯,對啊,還有月魂這個高深莫測的老家伙幫我呢。一挺胸,我喝道︰“雲大郎,動手吧!”

雲大郎的手指慢慢伸向包袱。

“小無賴!”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地傳來,剎那間,我渾身劇震,像是被雷電猛擊了一下。

“是你嗎?小無賴?”

我猛地轉過頭,橘紅色的夕陽下,飄香河像一條夢幻的光帶,波光閃爍,海姬艷麗的容顏仿佛也在閃爍。她立在河畔,身影高挺、曼妙。我呆呆地看著她,她也呆呆地看著我。金色的星桂花飄落,濺開,如同星星點點的螢火,在黃昏里,在我們的眼楮里飛舞。

一滴淚水,倏地從海姬白玉般的臉頰滑落,被星桂花照得亮晶晶。

“海姬!”我狂叫一聲,激動得渾身顫抖,這一瞬間,我忘記了雲大郎,忘記了可怕的黑包袱,忘記了一切。

第三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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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一章(上)桃花運
“天啊,她是海姬!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白光光猛地大叫,屁顛屁顛地跑過來。

遠處的人群爆發出一片驚呼,潮水般地涌過來,爭睹海姬的風采。何平、柳荷東急忙迎上前去,對海姬躬身行禮,臉透喜色。有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在這里,沒有人害怕雲大郎了。

看也沒有看那些人,海姬只是凝視著我,仿佛諾大的飄香河畔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凝視著我,什麼話都不說,也听不見別人的話,似是痴了。

我想哭,但還是忍住了,我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愣愣地,一步步走過去,走過去,海姬的金發在暮色里閃閃飛揚。

河水淙淙,好像一轉眼就流了三年。我依稀是站在光陰的河畔,順著水流,恍恍惚惚地走向三年前。一步,兩步••••••,越來越近,海姬的臉在星桂花中閃爍,如同一個久違的幻夢。走到她的對面,我停下,心狂烈地跳個不停。三年了,她一點沒變。

“美女,小別勝新婚,給個擁抱吧。”我喉頭發干地道。

海姬忽然笑了,笑得那麼燦爛,星桂花照亮了臉頰上的淚水,三年的光陰仿佛在一瞬間被笑容融化。

“小無賴,真的是你呢。我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她像在笑又像在哭,向前走了一步,和我面對面。隔了一會,海姬的聲音輕惘得猶如雲煙︰“听一聲劍鳴,道一聲莫忘。”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她沒有忘記我,一點也沒有忘記我!我緊緊地抱住海姬,又是笑又是跳。四周變得一片寂靜,無數雙眼楮呆呆地看著我們,白光光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你長高啦,小無賴。”海姬痴痴地盯著我,許久,伸出手,在我頭頂上比了一下︰“三年前,你才到我肩膀,現在已經和我一般高啦。”

我拼命點頭︰“發育還算正常,否則親個嘴還要踮起腳呢。”

海姬臉一紅,羞澀地掙開我的雙臂︰“還是這麼沒一點正經,真是個無賴。”輕輕撫摸我的胡子,掌鋒經過處,亂蓬蓬的胡須掉落下來。她嗔道︰“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弄得這麼邋遢。”

我吐吐舌頭,海姬剃光我的胡子,又替我理理衣衫,挽好長發,細看了我一陣,從懷里掏出一枚晶瑩的紅玉環佩,結在我的發髻上,柔聲道︰“這是萬年暖赤玉,可以闢邪,是兩年前別人送的。我常想,要是找到了你,要為你親自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我心中感動,听她的口氣分明一直在找我。想了想,我摸出火蝗翅,替她插在金黃色的發際,笑道︰“我這個火蝗翅送你,雖然不算希罕,但當發簪還挺別致。這三年來,你過得可好?甘檸真、鳩丹媚她們呢?”

海姬攏攏頭發,滿臉喜悅︰“小無賴真沒良心,見了我還想著別人。算啦,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鳩丹媚常說你油滑機靈,沒那麼容易死,看來她說得一點沒錯。嗯,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再談。”

這時,水六郎剛從河里爬出來,臉色慘白。雲大郎扶住他,對我道︰“閣下和我這一戰,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海姬冷哼一聲,擋在我身前︰“你算什麼東西?想要動他,先問問我的脈經刀答應不答應。”

水六郎顫聲道︰“大哥,她就是海姬,和林飛是一伙的。甘檸真、鳩丹媚可能就在附近。”眼珠四處亂轉,驚惶不安。

雲大郎頭也不抬,漠然道︰“既然海武神有意,那我們就先較量一下。”

我知道雲大郎的黑包袱厲害,怕海姬有什麼閃失,趕緊道︰“正好,海姬你教訓一下姓雲的,老子收拾水六郎,三年前的舊帳早該算算清楚了。”

水六郎嚇得嘴唇發白,急忙一拉雲大郎︰“大哥,我們既然已經辦完正事,不如先回去向魔主復命,沒必要留在這里纏斗。想對付他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嘿嘿一笑,水六郎果然害怕退縮了。雲大郎沉默了一會,道︰“林飛,一個月後我會再來大千城,到時希望能和你放手一戰。”袖子一拂,帶著水六郎揚長而去。敖廣也想趁機逃走,被我逮住,一拳揍得他腦袋開花。

海姬還要追,被我拉住了,勸道︰“雲大郎的妖術十分怪異,你不見得有必勝的把握。咱們好久不見啦,別打打殺殺的煞風景。”

海姬蹙眉道︰“他也是魔主座下的妖怪?哼,他的妖力很強嗎?”

我嬉皮笑臉道︰“他怎麼能和你比?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他寶貴。他死了沒什麼,你要是不小心被他傷了幾根頭發,我要心疼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呢。”

海姬笑靨如花︰“你就這張油嘴會哄人喜歡。老實招來,這幾年花言巧語地騙過多少姑娘?對啦,先前我遠遠地瞧見有人和雲大郎打斗,覺得那人像你,可又不敢相信。小無賴,你從哪里學來這麼一身厲害的法術?”

我得意洋洋︰“我現在牛吧?剛才老子打得水六郎屁滾尿流,別提多威風啦。”

海姬手指刮了一下我的臉︰“你牛,害得我們白操了三年心。我們走吧。”喜滋滋地拉起我的手,就要離開。

“等一下!”何賽花忽然走到面前,瞪著海姬︰“你干嗎對我丈夫拉拉扯扯?”

海姬聞言一怔,何平誠惶誠恐地道︰“這是俺閨女,不懂啥道理,請海武神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在下顛三倒四派掌門何平,家師是羅生天混沌甲御派掌門胡老糟。多年前,俺也曾隨家師拜訪過脈經海殿。”說完,呵斥何賽花︰“丫頭亂說什麼?林公子何等身份,怎麼是你高攀得起的?”

何賽花撅起嘴,不服氣地道︰“他既然參加了比試招親,就不能耍賴,否則女兒的臉面何存?”

海姬對何平點點頭︰“原來是胡掌門的弟子,失禮了。”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悄聲道︰“好啊,我們找得你那麼辛苦,你卻在風流快活,勾引大姑娘。”

“冤枉啊!”我大叫一聲,對何賽花道︰“何姑娘,我參加飄香盛會只為了得到火蝗翅,並不想討老婆。剛才你舍命維護我,我心里十分感激,但我只是個小混混,沒身份沒地位,不配得到你的青睞。”

何賽花倔強地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做我的相公,雷打不動!”

我靠!我頓時傻眼,什麼時候我變成香饃饃了?何平搓著雙手干著急,估計平時何賽花被寵壞了,所以她爹也拿她沒辦法。周圍的人群笑呵呵地看熱鬧,閑言碎語紛紛。我把事情經過簡單告訴了海姬,她嬌嗔道︰“都是你惹的禍,你自己解決吧。”

我裝得可憐兮兮︰“我見火蝗翅很漂亮,想拿了送給你,所以才參賽比試。誰知道會這樣,要不把火蝗翅還給她?”

月魂哼道︰“受不了,這樣騙女人也行啊。”

海姬噗哧一笑,指尖一戳我的額頭︰“小無賴,送我的東西還敢要回去?”臉色一冷,對何平道︰“不是我拿脈經海殿的名頭壓人,而是林飛並不想娶你的女兒,這件事就此作罷。”

何平點頭︰“俺明白,海武神不必掛懷,俺一定會好好管住閨女。”

何賽花不依不饒地嚷道︰“脈經海殿再厲害威風,也不能強搶別人的丈夫。爹,要是媽在世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眼圈一紅。

何平看了看我,苦笑搖頭,邊上有人小聲道︰“奇了,兩個女人搶男人,這次飄香盛會不如叫爭風吃醋大會。”

金光一閃,那個說閑話的人立刻飛了出去,慘叫著摔進飄香河。海姬手刀金光閃爍,冷笑地看著何賽花︰“脈經海殿雖然不算威風,可也不能讓人小瞧了。”

人群立刻噤若寒蟬,何賽花一咬牙,抽出蛟鞭︰“我們顛三倒四派就能讓人小瞧了嗎?我來領教一下脈經海殿的絕學。”

海姬負手而立,一臉冷漠。我一看事情快不可收拾了,連忙擺手,對何賽花道︰“何姑娘,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招親一事還是算了吧。何況,何況我,”靈機一動,我嚷道︰“我早就有老婆啦,怎麼能娶別的女人?”

何賽花一呆,海姬面色蒼白,失神地看著我。我沖她眨眨眼楮,拉起海姬的玉手,大聲道︰“她就是我老婆!”

周圍一片嘩然,海姬的臉猶如紅霞,美目中又是喜悅,又是嬌羞,還有一點點惱怒。我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暗使個眼色。海姬想要說話,瞧了瞧我,還是低下了頭。

何賽花楞了好一陣,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白光光干咳一聲,走上前來︰“老夫白光光,兵器甲御派掌門。這個,老夫也不錯,老當益壯得很。何姑娘,你看不如考慮一下?”

“啪”的一聲,蛟筋抽上白光光的肩頭,何賽花沒好氣地道︰“你個糟老頭,給我滾遠點!”又氣呼呼地抹掉眼淚,對我嚷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嫁給你的!”一抖蛟鞭,駕起青鸞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何平作揖道歉︰“閨女不懂事,讓兩位見笑了。”他見我自稱是海姬丈夫,海姬又不否認,言詞也倍加客氣。

過了好半天,海姬臉才不紅了,狠狠瞪了我一眼。這時,花生果一家子圍住我問長問短,花生果湊近我的耳朵,小聲道︰“老大,你就是被她甩了吧?不過她長得好美啊。”

我把花生果一家介紹給海姬,簡單說了相識經過,白光光又忙著討好海姬,大拍馬屁。花生殼細細瞧了我幾眼,道︰“你小子沒了胡子還挺人模狗樣的嘛,和我的大虎有得一拼。”

柳荷東和何平交換了個眼色,前者道︰“在下獅吼秘道門柳荷東,海武神大老遠光臨大千城,是我們的榮幸。天色已晚,不如由我們設宴招待,聊表敬意。”

海姬猶豫了一下,對我道︰“你向來喜歡吃喝,你拿主意吧。是在這里住一晚呢,還是馬上走?”

我想起兵器甲御術的秘笈還沒有寫給花生皮,便道︰“有人請客當然不能客氣。和柳翠羽他們打了一整天,我肚子早餓扁了。”

“海武神請。”何平臉露喜色,殷勤地在前面引路,我偷偷對海姬道︰“剛才我亂說話也是沒辦法,否則何賽花死纏不放。你別生氣,我知道,作你相公我是高攀不上的。日他奶奶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兔崽子有那麼好的福氣。”

海姬臉一紅,咬住我的耳朵,啐道︰“小無賴倒會說風涼話,我的名聲算是被你毀了。哼,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連連稱是,海姬的聲音忽然輕得像蚊子叫︰“你,你今天當著這麼多人說的,說的胡話,可不能反悔了。”

我心頭狂震,海姬像一陣香風般掠遠了,走到前頭,與何平、柳荷東並肩交談。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咀嚼她話中的含意,胸口一陣陣發熱。日他奶奶的,難道老子走了桃花運,海姬真的喜歡我?用力擰了一下花生果的臉蛋,他痛得大叫起來,我點點頭︰“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別傻站著呀。”海姬回頭對我道,闌珊的夜色下,她雪白的脖頸泛著紅暈,猶如白玉瓷瓶上的一抹胭脂,看得我春心大動,急急忙忙跟上去。花生果一家也和我一起來到昨晚下榻的豪宅。何平擺開盛宴,推讓海姬坐了首席。什麼龍肝、鳳髓,百年朱果、千年茯苓,吃得我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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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一章(下)桃花運
席間,何平再三為她女兒告罪,然後細述了雲大郎一伙的事。柳荷東道︰“魔剎天的妖怪向來安份,現在突然染指紅塵天,還叫囂要向整個北境宣戰,讓人覺得十分蹊蹺。”

海姬淡淡地道︰“看來魔主真的已經統一了魔剎天。嗯,算算魔主出世也有三年多了。”

何平抓抓頭︰“听口氣,海武神好像知道一些關于魔主的事。”

海姬搖搖頭︰“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和他座下的幾個妖怪交過手罷了。”

柳荷東憂心忡忡︰“那個雲大郎的妖術十分可怕,一招便殺死了韋掌門,魔主的妖力就可想而知了。林公子既然也和雲大郎一伙結仇,不如我們共謀對策,計劃對付他們的法子。”

何平接著道︰“有海武神在,量那些妖怪也不敢胡作非為。哈哈,他們怎麼會是脈經海殿的對手呢?”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我笑道︰“我反正拍拍屁股就走,魔主再厲害,也和我無關。倒是柳掌門、何掌門,你們應該抓緊時間通報音煞派和混沌甲御派,否則大千城是保不住了。”

海姬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腳,悄聲道︰“小滑頭。”

我對她眨眨眼,這兩個老家伙,想讓我和海姬當擋箭牌,門都沒有。我干脆不理他們,和花生皮一家說說笑笑。

柳荷東尷尬地閉嘴,何平訕訕一笑︰“反正今天俺和閨女已經為林公子得罪了雲大郎,林公子跑得掉,俺們是跑不掉啦。”

我被何老頭說得臉上一熱,他繼續自言自語︰“唉,賽花這個傻丫頭,就喜歡自找麻煩,也不管別人領不領情。”

被何平連番言語擠兌,我忍不住血氣上沖,一拍桌子道︰“我林飛欠何小姐的人情一定會還!一個月後,老子就和雲大郎再干一場。”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要是打不過,我也沒辦法。”

何平大喜︰“公子放心,到時俺師父一定會趕來主持公道。”我清楚他的如意算盤,把我牽涉進去,海姬也就不得不出手相助。合音煞派、混沌甲御派和脈經海殿三派的實力,應該可以和魔剎天的妖怪們一戰了。

海姬白了我一眼,望著何平臉上狡黠的笑容,我只好吃下這個悶虧。老爸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我林飛不是君子,但也不作忘恩負義的小人。再說今天當場拒婚,我覺得有點對不住何賽花。

何平又問我為何會使混沌甲御術,我以天下法術繁多,類似也不奇怪搪塞過去,反正死不承認我會混沌甲御術。宴到尾聲,何平告退︰“俺還要把韋掌門的死訊通傳吉祥天,恕俺失陪了。俺已經為賢伉儷準備了干淨的廂房,不知需要一間還是兩間?”

听到“賢伉儷”三個字,我的心一跳,向海姬瞧去,恰好和她的目光相遇,海姬躲開我的目光,強裝鎮定︰“一間就夠了。”

柳荷東也起身告辭,花生皮一家知道我和海姬一定有私話要說,也識相地離開,花生果遠遠地對我擠眉弄眼,白光光兀自嘀咕︰“我可從來沒听說海姬嫁人了啊。這小子有什麼好?我年輕時可比他瀟灑倜儻多了。”

侍女領著我們拐過回廊,走向東首一間幽靜的廂房。夜風襲人,走廊的欄桿外,碗大的雪白海棠散發陣陣香氣。月光薄明微暗,映出我和海姬並肩的影子。剛推開房門,雨點就淅淅瀝瀝地落下,屋檐淌下一串串透明晶瑩的雨珠,門前的青石階濺起白花。

正是花開微陰,小雨乍涼的初秋。

侍女點燃了紅燭,端上茶水後離開。我關上門,沖海姬一個勁地壞笑︰“洞房花燭夜,春宵值千金。娘子,請寬衣吧。”

海姬一把擰住我的耳朵,笑罵道︰“下流的小無賴,還敢胡說八道,小心我絞了你的舌頭!快把這三年的經歷從實道來!哼,沒心沒肺的小無賴,也不來找我們。是不是早把我們拋到九霄雲外去啦?”

我一拍桌子︰“還不給老子乖乖坐下,听我一一道來。”

海姬噗哧一笑,松開了我︰“你還是老樣子,我看比過去更無賴。這幾年,每次閉上眼楮,我總是想起你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像你就在我邊上。小無賴,你過得還好嗎?是怎麼逃出水六郎他們毒手的?有沒有人欺負你?為什麼失蹤了那麼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啊呀,我有好多話要問你,你快點說呀。”

看著她焦急認真的表情,我鼻子一酸,這才把分手後的詳情道出。說完後,已經三更天了,燭淚流了一灘,剩下小半支紅燭 啪地燒著,夜雨還沒有停,打得窗紙沙沙作響。

海姬哽咽道︰“那一天,我當再也見不到你了。元氣稍復後,我們三個就到處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倒是遇到了水六郎,他們一見我們就逃得無影無蹤。整整半年,我們在海上反復搜索,始終一無所獲。我都快急瘋了,連鳩丹媚都偷偷地哭了,她說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可能已經到了陸地。于是我們三個分頭尋找你的下落,相約每年冬至在大千城踫面,互通消息。三年過去了,誰也沒有找到你。去年,鳩丹媚說她打算去魔剎天尋找,說不定你被魔主抓了去。我知道大千城今年要召開飄香盛會,你性子喜歡熱鬧,也許會來瞧瞧。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總算讓我找到了你。”閉上眼楮,連連說了幾聲謝天謝地,神色虔誠,長長的睫毛顫動,上面還沾著淚花,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感激得說不出話來,真沒想到,三個美女竟然為了我四處奔波。痴想了一會,我低聲道︰“今年冬天,大家就能團聚了。”

海姬睜開眼,笑著點頭︰“最好笑的要算甘檸真了。嘿,她嘴上說你死了也是天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臭冷臉,可心里卻焦急得緊。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都被她跑遍啦。”

我歉疚地道︰“是我不好,害你們擔心,我應該早點從龍鯨肚子里出來的。”

海姬道︰“你今天輕松擊敗水六郎,法力已經不在我和鳩丹媚之下了。甘檸真、鳩丹媚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怎麼會怪你呢?”

燭光照得海姬的臉頰艷麗無比,我大著膽子握住她的柔荑,調笑道︰“你真是善解人意。”

海姬羞得要抽開手,卻被我緊緊捏住,我低聲吟道︰“放也由你,不放也由你。”

“放你的屁。”海姬忍不住放聲嬌笑,美目流盼生波。這是當日離開蜃畫後,我和她開的輕薄玩笑。今晚舊事重提,只覺得心里無限暖意。摸著她滑膩的玉手,我心中一蕩,用力一帶,把她摟在懷里。

海姬嚶嚀一聲,臉紅耳燙,想要掙脫,偏偏推開我的手軟綿無力。嗅著她鬢發的香氣,瞄見她領口下雪白的深深乳溝,我不禁心動神搖,色心大起︰“海姬,你可真美,泥菩薩見了你都會流口水,人妖見了你都會毛手毛腳。”

海姬又羞又喜︰“你盡會瞎說。”

我嘻嘻一笑︰“不信?我現在就管不住手腳啦。糟糕,我的手自己亂動了,可不怨我。”雙手滑過她縴長的腰肢,貼著小腹,輕輕摸挲。雖然隔著薄薄的金甲,手心仍能感受到海姬充滿驚人彈力的腹肉,真是令人銷魂。

海姬身子發顫︰“你,你手別亂動。啊,哈哈,別撓我癢癢。咱們,咱們正經說話。”死死抓住我的手,目光火熱。

我渾身熱血沸騰︰“嗯,我們正經說話,不正經干事。”手一滑,摸到她豐隆的香臀,用力揉捏,胯下的小弟弟早就引頸高歌了。

海姬玉體扭動,咬牙道︰“你,你再不規矩,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停手。海姬急促喘息了一陣,扭頭望著窗外,幽幽地道︰“那天,那天你為了救我們,連命都不要了。從,從那天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你啦。這三年,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你,醒來時我想,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便活著也沒什麼趣味了。”

我心中一凜,欲念全消,沒想到她對我的情意到了這個地步,心里既是酸楚,又是甜蜜。

海姬的聲音悄不可聞︰“雖然,雖然我喜歡你,可你卻不能輕賤我。否則,我死給你看!”神色變得如冰雪般剛烈。

我呆了呆,心情激蕩︰“我,我明白。”

海姬艷然一笑,我苦著臉︰“在你變成我老婆之前,我一定守規矩。但每天要抱你一百次,親你一百次,這總行吧?”

海姬啐道︰“不行!”

“每天抱十次,親十次總行吧?”

“也,也不行。”

“那就一次!抱一次,親一次!再少我可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海姬捂嘴偷笑,隔了一會,望著我們映在牆上的影子,羞澀地點了點頭。我心中一陣狂喜,嘿嘿,美女你中計了。老子這叫獅子大開口。反正我原先的意圖就是親一次,抱一次足夠了。一百次不過是以進為退的手段。何況,也沒限定親一次、抱一次要多久啊。老子抱你一整天不松手,親你一晚上不松口,也算一次。

遐想了一陣,我忽然記起抄錄兵器甲御術一事,急忙找出筆墨,認真抄寫。海姬在一邊靜靜地瞧著我,顯得十分滿足。寫完後,天色已經破曉,推開窗,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潮氣撲面而來,白色的晨霧浮動,芭蕉滴翠,海棠滾珠。

“我們早點離開這里吧。”海姬柔聲道︰“省得見到何平和柳荷東,又要听他們嘮叨。”

“哈哈,今天第一天。抱一次,親一次!”我大笑著湊過去,不等海姬躲閃,在櫻唇上深深一吻。海姬嗯了一聲,軟軟地倒在我懷里。

好一會,我們才悄悄離開廂房,並留書告知何平與柳荷東。四周靜寂無人,來到花生皮的房門前,我施展混沌甲御術,將寫好的秘笈穿門遞入。想起花生皮的古道熱腸,心中有些戀戀不舍,但我和水六郎這些人勢不兩立,和花生皮一家在一起只會連累他們。

在門口站了一會,我嘆了口氣,吹出吹氣風,一把抱起海姬,躍上吹氣風,向黎明的天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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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二章(上)山窮水盡疑無路
風從身邊呼嘯掠過,下方的大千城小得如同一只木盒。我意氣分發地駕著吹氣風,在海姬面前指手劃腳,胡說八道,逗得她笑個不停。

“我們去哪兒?要不先找鳩丹媚和甘檸真?”我深吸了一口氣,蓮衣迎風,獵獵作響。雨後的空氣潮濕而清新,天空是水蒙蒙的紫色,四周朝霞浮動,映得衣服都紅了。

海姬道︰“你在飄香盛會這麼一鬧,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知道你林飛了。到時候甘檸真和鳩丹媚一定會趕過來和你會合,你要是去找她們,反倒錯過了。不如先在大千城附近找個地方暫住,等她們來。”

我欣然點頭,海姬道︰“你說雲大郎的黑包袱很厲害,那你想到對策了嗎?別忘了你夸下海口,一個月後要和他再比試的。”

我苦叫道︰“我正為這件事頭痛,日他奶奶的,心里一點把握也沒有。月魂,你小子到時可要保住我的命啊。”

月魂嘿嘿奸笑︰“別指望我,靠你自己。”

我一愣︰“你當時不是說有你在,讓我放心和雲大郎交手嗎?”

月魂一哂︰“我這麼說只是為了壯壯你的膽子,否則你心存畏懼,全無斗志,鐵定敗給雲大郎。”

我靠!搞了半天這家伙只是在哄我啊!我欲哭無淚,對海姬道︰“這下慘了,你沒過門就要變寡婦了。”

海姬啐了我一口︰“別胡說,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好好修煉一下法術。要是真覺得不行,我替你出戰就是了。”

我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先找個僻靜的地方落腳練功,順便雙飛雙棲,親親抱抱,只羨鴛鴦不羨仙。”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無賴的。也不知道我中了你什麼妖術,居然對你,對你,”

“對我怎麼樣?”我涎著臉問,瞧見她雪白的頸根被曙光照得金黃,忍不住又湊過去,想親一口。

“停!今天已經一次了,不準耍賴!”海姬笑著躲開我,正色道︰“大千城南郊有一座橘子洲,風景秀美,又很僻靜,沒有外人打擾。不如我們去那里暫住,反正靠城里也近,你要是練功覺得悶了,去城里散散心也方便。”

“遵命!”我立刻駕著吹氣風向南面飛去,越過橫跨東西的飄香河,再往前穿過一片廣闊原野,根據海姬的指路,在一個三岔路口落下。因為天色還早,附近人煙稀少,向左的大道上偶爾還有趕路的人妖,偏右的小路一片幽靜,淹沒在茂密的竹林中。

海姬帶著我向右邊的小路走去,四周靜悄悄的,竹子被雨水洗得碧翠,乳白色的晨霧裊裊浮動。好不容易七拐八彎地走出竹林,前路卻突然中斷,盡頭是萬丈懸崖,崖下是個四面環抱的山谷。

俯視著山谷內升騰的重重絢爛雲霞,我問道;“下面就是橘子洲嗎?這些雲彩倒比錦緞更鮮艷。”

海姬笑道︰“這可不是什麼雲彩,而是谷底的花果腐爛後生出的瘴氣,劇毒無比,吸幾口準保要你的小命。至于橘子洲嘛,打破腦袋你也猜不出它在哪里。”從耳朵里摸出金螺,一眨眼變成房子大小。我們鑽進金螺,螺口立刻封閉,向谷底急速沉落。

站在金螺內,我倏地想起和海姬的初吻,心中不由一蕩。海姬瞥了我一眼,臉上突然飛紅,低頭揉著衣角,美目中閃動著嬌喜的光芒。我呆呆地看著她,能和海姬這樣快活地待幾年,就算給我個皇帝也不干。

“砰”的一聲,金螺落到了谷底,我們走出金螺,只見瘴氣懸浮在半空,猶如一匹籠罩山谷的天然屏障。我訝然道︰“奇怪,谷底怎麼反倒沒有瘴氣?”

海姬指著滿山遍野飛舞的灰白色小蟲,道︰“都被它們吃掉啦。這種蟲子叫裳蚜,最喜歡吸食彩色的瘴氣。裳蚜大概是北境壽命最短的動物啦,生命只有一天,日出而生,日落而亡。”

幾只裳蚜從我眼前掠過,輕盈飛向瘴氣。它們的眼楮是明黃色的,像圓溜溜的小沙粒,透明的翅膀撲閃間,露出丑陋的灰白色背紋。我笑道︰“只能活一天有什麼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和你在一起活一天也勝過了許多年。”

海姬喜上眉梢,領著我向谷內走去。穿過一片五彩繽紛的樹林,前方出現了一座石坪,石坪旁有一條蜿蜒小溪,清澈的水中飄浮著紅白落英。背後是削直入雲的山壁,足足有百丈高。我心頭納悶︰“這里便是橘子洲嗎?”

海姬神秘地一笑,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溪水是從山壁的一條裂縫里流出來的,裂縫半尺寬,一直延伸向山壁深處。海姬深吸了一口氣,身軀變得紙一般薄,沖我眨眨眼︰“跟我進去。”倏地鑽進了山縫。

“原來這里還有條暗道啊!”我驚奇地叫起來,施展一種軟骨妖術,全身綿軟縮小如蛇,擠進了裂縫。里面黑的,宛如一條很窄的甬道。走了半支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光亮,竟然到了山壁的另一頭。

“這里就是橘子洲啦!”海姬在前頭招手,我走出山縫,只見外面碧波蕩漾,赫然是一片湖蕩,湖中心有一座沙洲,遠看紅得像一團火,洲上到處長滿橘樹,橘子又大又圓,像一只只點燃的紅燈籠。

“我也是多年前無意發現這里的,每次來大千城,我都會住在這里,躲開那些蒼蠅般盯著我討好的人。”海姬拉著我四處觀看,興奮得像是個小女孩。

我跳上一棵橘樹,摘了個紅燦燦的橘子往嘴里塞。順勢在枝椏中一躺,翹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哼起小調。

“別貪玩了,小無賴,該做正事了。”海姬站在樹下,仰頭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法力如何,也好幫你想法子提升。和魔主座下的妖怪動手可不是兒戲,你得認真準備。”

我扔掉橘子皮,趾高氣揚地道︰“不如讓老子陪你過幾招,一試便知。”

海姬微微一笑,一躍而起,手掌化作一道金光,閃電般劈了過來。我靠,她的急脾氣一點沒變,說打就打啊!我打起精神,左掌化作一面鋼盾,結結實實地撞上海姬的脈經刀。“砰”,金石交擊聲響亮傳出,我立在樹上安然不動,海姬飄然落回地面。我得意地勾勾手指︰“心肝美人,繼續!”

“果然強了很多,難怪連柳翠羽都不是你的對手了。不過你要小心,現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海姬贊道,依然站在樹下,瞬間劈出了幾十記手刀,一刀快過一刀,金黃色的刀影嘶嘶作響,從四面八方向我斬來。

“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炫耀?”我油嘴滑舌道,雙手化作巨大的盾牌揮舞,擋住脈經刀。“砰砰砰”,我身形狂搖,脈經刀的力量比先前增強了十多倍,震得我手盾酸麻,差點摔下橘樹。我暗罵自己太得意忘形,海姬的功力遠比我深厚,怎麼能和她硬拼?

“小心!”海姬嬌呼一聲,沒等我回過神,四周的刀光驟然改變方向,橫向的變直向,向左的變向右,再次交織成一片縱橫凌厲的刀網。我急忙施展遁隱妖術,在刀光臨體的一剎那躍下橘樹。“嘩啦啦”,滿樹的橘子紛紛落下,汁水噴濺,個個都被刀氣劈成整齊的兩半。抬起頭,海姬已經俏立在樹上,笑意盈盈,金光閃閃的手刀遙遙指向我。

“你要謀殺親夫啊!”我驚魂未定,不敢再有絲毫松懈,左手一拍橘樹干,橘樹立刻變成傀儡樹人,樹枝猛地抖起,把海姬攔腰抱住。海姬清嘯一聲,脈經刀斬斷樹枝,整棵大樹被刀氣碾成粉末。不等她再攻擊我,我已經撲了上去,璇璣秘道術生出氣圈,纏住海姬雙手,魅舞飄忽不定,連連攻向她的要害。

海姬凌空躍起,強行掙脫璇璣氣圈,嚷道︰“小無賴,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全力進攻,同時配合層出不窮的各種法術。一時間,海姬被我打得不斷後退,屈落在了下風。

“砰!”我突然一拳擊向地面,濺起六道奇形怪狀的拳影,轉馬燈似地繞著海姬疾攻。這是我從來沒有用過的六丁甲御術,海姬連閃五道拳影,被第六道拳影擦過額頭,勁氣震得金發向後飛揚。我的拳頭再化成鐵錘橫掃,把海姬逼到湖邊,長袖揮灑,以一個魅舞姿勢拍中她的香臀。海姬一個跟蹌,左腳踩進湖水中,濕了長靴。我擠眉弄眼︰“一起洗個鴛鴦浴吧。”

“哼,別高興得太早了。”海姬從耳朵里掏出金螺,輕輕一吹,一張金光閃耀的大網飄出螺口。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海姬壓箱底的絕技脈經網,趕緊施展羽道術飄然飛退,同時雙手劃動,在四周布下一個個璇璣圓。

“想逃呀?脈經網號稱天羅地網,就是神仙也逃不了。”海姬美目漣漣,脈經網兜頭罩下,光芒耀眼的網線比刀還要鋒銳。周圍的橘樹紛紛碎開,就連璇璣氣圈也被網線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暗叫不妙,一連施展幾十種法術想要破開脈經網,都毫無效果。脈經網不但堅不可摧,而且忽柔忽剛,忽大忽小。眼看方圓幾丈全被金光籠罩,脈經網不斷收縮,凝聚成一個網狀的格子空間,而我就像被網住的魚蝦,再也難以逃脫。

“服了嗎?”海姬出現在網中,又倏地閃到網外,笑嘻嘻地瞧著我。我吐吐舌頭︰“不到最後一刻,老子決不投降。”一拳運足龍虎秘道術,再變化為混沌甲御術擊向脈經網。脈經網微微一震,反倒越收越緊。我心中叫苦,知道大勢已去。

“再不投降,可要吃苦頭啦。”海姬手指彈了一下金螺,脈經網發出凜冽的刀氣,刺得我肌膚生疼。

“听!听我的樂聲。”中指上的月魂突然叫道︰“掙開脈經網並非難事,只要你能听見我的樂聲。”

我一呆,樂聲?哪來的狗屁樂聲?日他奶奶的,這時候月魂這個傻鳥讓我听什麼音樂啊?

“用你的心去听,魅舞的傳人。”月魂的聲音仿佛潺潺的流水︰“而不是用你的耳朵。樂聲在法術之外,心靈之內。”

我似懂非懂,脈經網線越來越密,周圍的空氣猛烈炸開,金黃色的氣芒完全淹沒了視野。

“你的人在脈經網里,難道你的心也被網住了嗎?”月魂平靜地道︰“看著我,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我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月魂真能讓我反敗為勝。我直直地盯著月魂,斂去心中所有的雜念。

“轟”的一聲,眼前倏地一片光亮,景物變幻,我正站在一輪彎彎的月亮上,四周清輝閃爍,無限深邃,明澈的月光像冰水一樣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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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二章(下)山窮水盡疑無路
“這里是什麼鬼地方?”我震驚地叫起來。

“這里是我的神識,你的身體依然困在脈經網里。”月魂的聲音裊裊響起,我這才發現,這一輪月亮就是月魂。它輕輕搖蕩,如同一只在浩瀚蒼穹里的月亮船。

我想從月魂身上跳下來,沒想到一只腳剛落地,就慢慢融化了,沿著落腳處,蕩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暈,如同漣漪。我趕緊爬上月魂,失去的左腳又一點點出現。我又驚又贊︰“你的神識真他媽古怪,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廢話少說,快幫我擊敗海姬,否則老子很沒面子。”

“跟我來吧。”月魂忽然載著我向深處漂去,就好像一艘船駛向了茫茫不可知的深淵。乳白色的光芒在四周一團團閃爍,又夢幻般地濺開。我試探著把手伸向遠處,感覺空空蕩蕩,手掌在眼皮底下消失,仿佛遺落在了另一個世界。

在很遠的地方,月光傾瀉成一道彎彎的拱門,門下,有一個舞動的影子。我們正向那里漂去。

我驚訝地望著拱門,它並不是靜止的,而在不停地流動,閃爍著謎一樣的光芒。無論月魂帶著我如何靠近,拱門卻總是離我們很遠。

“月魂,快過去啊!”我想看清拱門下影子的模樣,它很朦朧,很神秘,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門下,舞弄出奇異的姿態。

“只要你能听見我的樂聲,我們就能靠過去。”月魂淡淡地道︰“用心听一听,這里有很多聲音,但只有一個聲音是屬于我的。”

話音剛落,我听到了無數怪異的聲音,有的像隆隆的雷,有的像柔和微風,有的像哭泣,有的像歡樂的笑聲,還有的像是鍋碗瓢盆撞擊。我靠,幾千幾萬個亂哄哄的聲音,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叫我怎麼分辨?我急得直嚷︰“你小子到底搞什麼?”

“唉,你還是听不到。”月魂失望地道。

我一頭霧水︰“你個鳥人太不爽快,老跟我打啞謎!”

“以後再說吧。”月魂嘆了口氣,碎裂成片片浮光幻影,周圍的一切如同水泡般幻滅,拱門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我又置身在脈經網中。

“好大的一條無賴魚呀。”耳畔听到海姬的輕笑聲,金色的網線猛地一緊,把我捆了個結實,動都動不了。人急生智,“噗哧”,我的肋下猛地探出龍蝶赤爪,從網眼鑽出,抓向海姬,爪尖噴出一個熊熊的火球。

海姬眨眨眼︰“還想困獸猶斗?”腳步橫移,輕松避開赤爪。

我不動聲色,探出藍色龍蝶爪,夾帶著森森的冰雪寒氣,一把抓向海姬酥胸。她吃了一驚,倉促後退。我早就蓄勢待發的第三只龍蝶爪“呼”地撲出,這是一只碧綠色的爪子,它不像前兩只龍蝶爪那樣剛硬,而是柔軟如蛇,仿佛舞動的藤蔓纏住了海姬,爪尖用力一扣。海姬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左肩,幾滴鮮血濺了出來。

我嚇得急忙收爪,不安地道︰“你沒事吧?我真該死,居然弄傷了你。”惴惴地察看海姬香肩,幸好傷口很淺。

海姬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嗔道︰“好狠心的小無賴!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收起脈經網,滿臉欣慰︰“你如今法術高強,我心里比什麼都歡喜。”

我苦笑一聲︰“剛才只要你收緊脈經網,我已被切割得粉身碎骨了。唉,和你比我還是差了一點。”

海姬勸慰道︰“要不是靠脈經網,我一定不是你的對手。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妖力和經驗,只要勤加修煉,將來一定會勝過我的。”

我點點頭,開始認真修煉。海姬也常常陪我一起喂招,有意無意地泄漏出幾句脈經甲御術的口訣。不知不覺,我們在橘子洲已經住了七、八天。男女搭配,倒也修煉不累。

這天夜里,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一個人出去逛逛。渡過湖,穿過山縫,又回到了外面的山谷。四周幽靜,秋蟲在草叢里鳴叫。夜空一片深藍色,月亮如同嵌在藍冰里的一柄玉簪子。仰頭望著明月,我嘆了口氣。

月魂道︰“你有心事。”

我苦著臉︰“說實話,我怕到時對付不了雲大郎。記得師父說過,把秘笈練到化境需要好多年,而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現在我每種法術都是半吊子,拿什麼破解雲大郎的黑包袱?”

月魂冷然道︰“可惜你听不見我的樂聲。”

“听到了又怎麼樣?”

“如果能听到,你的魅舞就會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黑包袱、脈經網這類的玩意,怎麼能困住真正的魅舞?”月魂幽幽地道︰“在你心里,魅舞只是殺敵的武技,但你錯了。只有當你真正明白魅舞是濃烈的生命之舞,只有當你心中充滿了對美好的渴望,你才會听見我的樂聲。”

“那個拱門下的黑影到底是什麼?”

“等你听到了樂聲,自然會知道的。”

我沒好氣地瞪了月魂一眼,心里打定主意,決斗時一旦不妙老子就駕起吹氣風,一逃了之。我可不干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

想了一陣,正準備回去,我忽然听到對面的樹叢後傳來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透過枝葉縫,我隱約看見泥地上晃動的黑影。

“誰?”我喝問道,猛地撲過去。夜風吹得花草亂顫,樹叢里什麼都沒有。我呆了呆,難道是我眼花了?但以我現在的眼力又怎麼可能看錯?

定定神,我在四周仔細搜索,草地有被壓碾過的痕跡,還殘留了不少斷樹枝。月光下,一株野草微微泛亮,幾滴深色的液體沾在草尖上,液體是暗紅色的,我湊上去一聞,是腥味的血!

我吃了一驚,這座山谷里難道還有其他人?又或者是什麼受傷的野獸?血還沒有干,說明對方剛剛離開。我立刻搜遍山谷上下,忙乎了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正在疑慮,眼角突然瞄見一個頎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影子向前一步,伸手要搭上我的肩膀。

我心頭一緊,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猛然轉身,揮拳擊去。“砰”,拳掌交擊,手仿佛擊在刀鋒上,隱隱作痛。

“海姬!怎麼是你?”我望著眼前的人,放下拳頭,長長地松了口氣。

“小無賴,你在做什麼?”海姬滿臉訝色︰“我發現你不見了,怕你有事,所以來山谷瞧瞧。”

我把看見黑影的事告訴了海姬,她不在意地道︰“我從沒有在這里見到過外人,一定是受傷的野獸。”

我搖搖頭︰“不太像是野獸,如果山谷真的潛入了外人,那可能是雲大郎或者何平的手下來監視追蹤我們的,還是小心點好。”把她帶到那片樹叢,指給她看血漬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哪里有血?”海姬奇怪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傻眼了,草葉上的血漬消失得干干淨淨,地上的斷樹枝也不見了。海姬柔聲道︰“你是不是練功練得太累了?修煉過急,容易出現走火入魔的幻覺。不如休息幾天,去大千城玩玩吧。”

我連連搖頭,沉吟了良久,忽地刻意大叫︰“一定是我頭暈眼花看錯啦,我們走吧。”

第二天半夜,二更光景,我一個人悄悄鑽出山縫,再次進入山谷。夜空陰雲密布,沒有星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躡手躡腳緩行,拔開前方半人高的嵩草,施展五識妖術,留心山谷每一個角落的動靜。血漬的離奇消失更讓我覺得其中有鬼,不找出那個黑影,我心里始終擱著塊大石頭,覺得不安。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耳旁響起的聲音。我抖擻精神,施展渡術,腳尖順著草葉尖無聲滑過,循聲撲去。聲音是從山谷北面傳來的,那里有一片桃花林,林中溪水潺潺。我在一棵粗壯的桃樹前停下,輕巧躍上樹冠,向林內張望。在鏡瞳秘道術下,黑夜宛如白晝,一切清晰映入我的視線。

林子里,果然躺著一個黑影!他是個滿臉菜色的大漢,手長腿長,骨架很大,卻瘦得只剩薄薄一層皮。大漢的肚子已經剖開,露出里面一堆花花綠綠的內髒。我差點叫出聲,因為我清楚看見大漢在微微喘息,他居然還活著!

真他媽見鬼了,我使勁揉揉眼楮,再看。地上爬動著一個個小草人,一尺來高,有鼻子有眼,行動也算靈巧。草人們動作井然有序,掏出大漢的腸子,拉長了,放在溪水里清洗。腸子幾乎已經潰爛,一節節斷斷續續地連著,淌滿黃白色的膿血,腥氣令人作嘔。草人洗干淨腸子,擦干盤好,再放回大漢腹內。大漢呻吟了一聲,身軀緩緩蠕動,眼珠一轉,似乎朝我藏身的桃樹瞥了一眼。

日他奶奶的,肚腸都能拿出來洗,這也太邪門了吧。我大著膽子往下看,這個大漢貌似半死不活,如果我被他發現了,相信也能擺平他。

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草人們接著拿出大漢的肝、脾、肺,一一放進溪水洗滌,再小心放回原處。這些內髒要麼流膿發爛,要麼長著毒瘡,臭不可聞。一頓飯的功夫,透明的溪水幾乎染成了黑紫色,草地上血漬斑斑。

正當草人們抬出大漢的心髒,要放進小溪時,半空中忽然“桀”的一聲,一只碩大的夜梟夾帶著狂風撲來,翅膀掀翻草人,雙爪猛地抓起心髒,向空中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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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第三章(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幫我!”大漢突然扭過頭,對我嘶聲叫道。

我心中一震,原來老子早被他發現了。猶豫了一下,我不打算出手,這家伙妖里妖氣,不像什麼好貨色。大漢額頭冒出冷汗,焦急地叫道︰“幫我,給你好處!”

听到“好處”兩個字,我立刻精神一爽,早點說嘛,老子還是有點俠義心的。駕起吹氣風,我瞬間追上夜梟,隨手一劈,夜梟慘叫著墜落,“撲通”,一顆心髒落在地上,還輕輕地跳動。

大漢哼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心髒因為從高空摔下,已經裂開了一道細縫。我暗叫詭異,就算這樣,大漢還是沒死,黃澄澄的一雙眼楮緊緊盯著我。

“兄弟,我拿回了你的心髒,你也該••••••。”我走到大漢身前,攤開手晃了晃。

“你先幫我把心放進來。”大漢吃力地指了指胸腔。

我皺起眉頭︰“這麼惡心的事老子可不干,還是讓你的那些草人動手吧。”

大漢道︰“哪里來的草人?它們的陰魂早被你驚散了。”

我這才發現,草人們已經散亂一地,變成了根根雜草。想了想,我拾起心髒,捏在手里,大剌剌地道︰“你別耍什麼花樣啊!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躲在這里?要是有半句假話,老子立刻捏暴你的心。”

大漢目射凶光,嘴唇蠕動,我眼前倏地一花,不知從哪里冒出一根亮晶晶的絲,猛地纏住我的右手,打了個結。這下子我的手動都動不了,更別提捏碎心髒了。

“日他奶奶的,想找死?”我怒吼一聲,施展兵器甲御術,右手化作鋒利的鋼刀,想要斬斷晶絲。誰料到晶絲十分堅韌,死死纏住手刀,根本割不斷。我心中一凜,一拍地上雜草,化作十多個傀儡草人,惡狠狠地撲向大漢。左拳運足胎化長生妖術,配合草人夾擊大漢。

大漢嘴里默念,幾十根晶絲憑空鑽出,一下子纏住了草人,打了個結,將它們牢牢綁住,同時一根晶絲倏地纏上我的左拳,又打了個結。這下糟了,我的左手也動不了了。

我心里發虛,從哪里鑽出個這麼厲害的家伙?以我的法力竟然奈何不了他。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吹出吹氣風,駕風就跑。

“你別走!”大漢又怒又急,他的心髒還在我手里。我在半空嚷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你當我白痴啊?”

大漢道︰“除了我,天下沒有人可以解開你雙手的咒結。你害死了我,你也變成了廢人,雙手一輩子也動不了。”

我眼珠一轉︰“老子家里就有三千弱水劍,別說幾根絲線,就連銅牆鐵壁也砍得斷。”

大漢冷笑︰“這是咒結,並不是實物,就算天兵仙器也休想斬斷它。你把我的心還給我,我就替你解開結。”

我見大漢不像在吹牛,心里信了幾分,嘴上還死不松口︰“你先替我解結,我就把心還給你,否則免談。”擺出要離開的架勢。

大漢哼道︰“你這小子油頭滑腦,讓人信不過。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先解開你的咒結吧。”唇皮動了幾下,我雙手的結倏地松開,晶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大漢急速喘息了幾聲,臉容抽搐︰“還不把心還給我?

我嘻嘻一笑︰“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

“你想要什麼?我答應就是了。”大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神情鎮定得很︰“臭小子別耍花招,我能替你解開咒結,也能重新結上!”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駕風落地,把那顆心擲回大漢胸腔。“砰——砰”,心髒緩慢地跳動起來。大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手在肚皮上輕輕劃過,肚子重新縫合,連一絲傷口也看不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守信。”大漢有些意外地道,縱身而起,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看上去有幾分氣勢,眼珠轉動間,更是精光閃閃。只是整個人神色萎靡,像只大病貓。

我正色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你到底是誰?在這里打算做什麼?”

話音剛落,“滋”的一聲,我頭頂冒出一縷焦臭的青煙,裊裊飄散。我心中一震,瞪著大漢︰“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大漢背負雙手,仔細打量了我幾眼,點點頭︰“你還不算笨。沒錯,剛才我在你身上種下了毀誓咒。要是你沒有依言把心還給我,就會因為違誓而全身焦爛。不過你守信了,所以毀誓咒自動破解,化作青煙消除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氣得牙癢癢的︰“你倒是夠奸詐,難怪這麼爽快替我解開咒結,原來早就暗留了一手。”

“其實剛才你只要拿了我的心逃遠,等我死了後,咒結自然破除。可惜啊,你被我幾句話嚇得乖乖回來。”大漢嘿嘿一笑︰“我吐魯番縱橫魔剎天幾千年,怎麼會在你這條小陰溝里翻船?”

我目瞪口呆︰“你是魔剎天的妖怪?吐魯番,真是個難听的怪名字,可見你老爸沒什麼學問。等等,你說你活了幾千年?媽的,吹牛也不臉紅,可見你的皮有多厚。”

吐魯番怒吼︰“我五千九百九十九年前出生,歷經兩次玄劫,二十九次天劫,幾百次小劫,在魔剎天呼風喚雨,名頭足可嚇得小妖怪們不敢夜啼,何必要騙你這種小角色?”彎下腰,猛地咳嗽了一陣,嘴角有鮮血滲出。

我嚇了一跳,修煉了將近六千年的大妖怪?難怪那麼厲害!我察言觀色道︰“你好像受了重傷嘛。”

“要不是我受了傷,哪會容你猖狂?”吐魯番不屑地道︰“你的妖術也過得去,居然還會失傳多年的吹氣風,可惜百樣通而無一樣精。小子,怎麼我從來沒有在魔剎天見過你?”

我下巴一揚,大言不慚︰“老子是混紅塵天的,人稱北境後起之秀的林飛,你當然沒福氣認識。廢話少說,你鬼鬼祟祟地在這里開膛破肚洗腸子,莫非在療傷?”

吐魯番目光閃爍不定︰“你還挺機靈,昨天我的蹤跡剛被你發現,今晚就摸上了我。既然曉得我在這里治傷,你就識相地走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你要立個誓,遇見我的事不準對外人泄漏。”

“沒問題,我一定不說。”我隨口道,反正老子騙你沒商量,回頭就告訴海姬去。瞥見吐魯番臉上詭異的笑容,我心頭一動︰“你又給我下咒!”

吐魯番雙眼一翻︰“只要你遵守諾言,不泄漏我的行蹤,違誓咒自然不會發作。”

日他奶奶的,早知道不答應他了。我肚里罵娘,又覺得好奇︰“我听師父說過,除了甲御術、秘道術之外,有一種被稱為密咒的神秘法術,十分歹毒。如果不明解法,中咒的人、妖法力再強也難以化解。”

吐魯番傲然道︰“你說得沒錯,在整個北境,通曉密咒之術的不會超過五個人。再見了,小子。”昂藏的身軀迅速縮小,變得螞蟻一般,往草叢里一鑽就不見了。

“我靠,等等!”我大叫︰“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說話不算話,全家死光光!”

一眨眼,吐魯番又冒了出來,身軀迎風而長,神色悻悻地道︰“踫見你算我倒霉。拿去吧,這是魔剎天的烏麻,能解毒蟲咬噬,值一萬兩銀子只多不少。”隨手遞給我一株烏黑發亮的多須植物。

奇怪,這家伙怎麼這麼老實?我疑心地盯著他,轉念一想,試探著問道︰“我明白了,你已經答應給我好處,如果不守約的話自己會被密咒反噬,對不對?”

吐魯番臉皮抖動,干笑了一聲,就要離開。我把烏麻塞回他手里,搖搖頭︰“我不稀罕這種東西。”

吐魯番眯起雙眼︰“你想耍什麼花樣?”

我一字一頓道︰“我要的好處是——咒結!”早在答應把心髒還給他時,我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吐魯番的晶絲打結十分奇妙,要是我也會這種法術,和雲大郎決戰時只要把他的黑包袱打上咒結,讓他解不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心花怒放,似乎看見了雲大郎被我打得跪地求饒的可憐樣。

“休想!”吐魯番狡黠地轉轉眼珠︰“我只答應給你好處,可沒說是什麼好處。烏麻你要就要,不要還給我。”

日他奶奶的,這個老妖真夠狡詐的。不過你再奸似鬼,也要你喝老子的洗腳水。我不動聲色地扔下烏麻,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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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三章(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接下來的一天,我白天睡覺養足精神,半夜起來滿山谷亂轉,又在山谷的一個隱秘角落里找到了吐魯番。他躺在一棵野棗樹下,肚子破開,一個個棗核模樣的小人正替他清洗五髒六肺。

“吐魯番,你好啊!”我大聲嚷,聲音沖破雲霄,在整個山谷回蕩。棗核人受到驚嚇,立刻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變回棗核。

吐魯番面色微變︰“又是你,你究竟想干什麼?”

“向——你——問——好!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扯著嗓子喊,樹葉被叫聲震得紛紛飄落。

吐魯番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的,這麼大叫會把我仇家引來的!”

“哦。”我點點頭,叫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對準一棵大樹,猛喝一聲,一拳把樹干劈斷。“轟隆隆”,大樹緩緩倒下,我看也不看吐魯番,大吼一聲,又向另一棵大樹撲去。

吐魯番厲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是你要跟我說話的哦!別又要怪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嚷︰“吃得太飽,撐得難受啊,練功消化一下。”

“閉嘴!”吐魯番氣得渾身發抖,嘴唇蠕動,我急忙駕起吹氣風竄上天空。好險!就在我剛才立腳處,冒出了幾根亮晶晶的絲。

“你干嗎動手?想殺人滅口?”我在半空亂吼,駕著吹氣風急速亂竄,讓他把握不到我的確切位置,無法使用咒結。

吐魯番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默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來吧,我不傷你,咱們好好談談。”

我得意洋洋地飛回地面,吐魯番縫合肚皮,剛剛站起來,突然面色一變,倏地縮小,鑽進草叢。

海姬遠遠地飛掠而來,嬌嗔道︰“小無賴,三更半夜你亂叫什麼?聲音大得連我都听見啦!”

我瞄了一眼躲在嵩草下的吐魯番,笑道︰“睡不著,出來練練拳腳。”

海姬擔憂地道︰“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一定是修煉過于勞累。明天我陪你去大千城散散心,順便替你添置秋衣。你這件蓮衣穿得髒兮兮的,檸真見了定要氣死。還有你的爛草鞋,實在臭死啦。”

“美女想得真周到。”我感動地摟住她,甜言蜜語地說了一陣,等到海姬離開,我回頭再看,吐魯番還傻傻地趴在草葉下。

“出來吧,老子可沒把你出賣。”我用腳尖踢了一下,“撲通”,吐魯番順勢滾落,變成了一個棗核。我靠,這家伙居然早溜了,氣得我破口大罵。

“臭小子罵誰?”枝頭上,一顆飽滿的野棗落地,變成吐魯番的模樣,目光凶厲閃動。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見過的妖怪當中,數你最狡猾。”這家伙一定是怕我剛才對海姬漏了口風,所以用妖術蒙混我的視線,真身則躲在一旁窺視。

吐魯番嗤道︰“你小子想跟我玩手段,還嫩點。不過看你剛才還算老實,我也不妨對你直說,密咒之術,是至邪至毒的法術,必須以自身的血肉養咒。你性子油滑刁鑽,心口不一,學咒只會害了自己。試想你一旦說話不算數,就會被咒毒反噬。我看你小子十句話九句半打哈哈,你說你能學咒嗎?”

我頓時泄氣,是啊,老子習慣了信口開河,如果今後要做個說一不二的君子,還不如轉世投胎算了。

吐魯番又道︰“就算你學會密咒,也不是大成之道。四千年前,我就邁入了進化中的末那態。可四千年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以至于慘敗在仇家手里,不得不逃出魔剎天,流亡到這里。”

我驚叫起來︰“原來你已經進化到了第八重的末那態,我靠,差一步就是阿賴耶態了!你仇家是誰?難道比你還牛?”

吐魯番板起臉,不說話了。我好奇地又問︰“北境遼闊無邊,你為什麼偏要逃到這里?”

“因為我出生在這里。”吐魯番嘆了口氣,望著籠罩在半空的彩瘴出神,即使是深夜,瘴氣的色彩還是那麼瑰麗,如同嵌在黑幕布里的一頂花冠。

“弄了半天,原來你是這里的地頭蛇。”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里很美吧?”吐魯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瘴氣,嘴唇微微顫栗,像是充滿了渴望︰“為什麼六千年前,我沒有這樣認為呢?那時候,我只想盡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我笑道︰“你要是六千年前想的和現在一樣,豈不是白活了這六千年?”

吐魯番大笑一聲,扭頭拍了拍我的肩︰“說得好!只是我這六千年,倒有點像是白活了。不停地修煉,不停地避劫,不停地殺戮,現在想想也沒啥意思。”沉默了一會,喃喃自語︰“如果死在這里的話,不至于作個孤魂野鬼吧。”

我嚇了一跳︰“你不會是來老家等死的吧?”

吐魯番神色平靜︰“今年是我的第三次玄劫,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我被人下了咒,咒毒已經侵入全身精血。這幾天我苦苦療傷,傷勢卻一天比一天重,就算再怎麼清洗內髒,也無法排出咒毒。”

我有點詫異︰“你自吹是密咒高手,居然被仇家用密咒打傷?”

吐魯番悶哼一聲,我又開始糾纏他︰“妖之將死,其心也善。既然你要死了,不如臨死前教我一點獨門妖術吧?難道把它們帶進棺材?”

吐魯番哈哈大笑,凝神瞧了我一會,問道︰“你想學什麼?開膛破肚?草木生魂?變形換殼?這些妖術至少要學幾十年,我哪有空教你?”又抬頭去看瘴氣。我等了半天,見他不再理我,知道沒戲,只好悻悻走開。

“小子,明天你要是進城,替我弄一斤六須天麻、一斤冰蟻漿、一斤丹木種子、一斤竹蜜蜂釀的蜜、一斤麒麟角磨成的粉末。”沒走多遠,身後遙遙傳來吐魯番的聲音。

我一轉身,伸出手︰“銀子呢?差旅費呢?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吐魯番突然朝我連吐了三口唾沫,怪里怪氣地道︰“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跳上枝頭,再也不見蹤影。

望著滿樹的野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吐魯番臨走時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四肢八頭?我看老妖是昏了頭,托我買東西不給錢還吐口水。琢磨了一陣,天色已亮,旭日東升,山谷中到處飛舞著灰白色的裳蚜,在絢麗的瘴氣映射下,裳蚜仿佛穿上了彩衣,歡快地舞動。

“每天到了黃昏,裳蚜就會死去。但臨死前,它們不再是灰白的丑樣子,全身變得色彩艷麗,大概是吸食了彩色瘴氣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海姬來到我的身邊,曼聲道。

我笑道︰“也許正因為它們吸食了瘴氣而中毒,所以才會只有一天的生命。”

“但畢竟擁有了美麗的瞬間,不是嗎?”海姬隨手捉住一只裳蚜,我忽然發現,裳蚜黃澄澄的眼楮和吐魯番倒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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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四章(上)女妖善變
走在大千城的街道上,沒有人認出我們。

海姬戴著一頂瓖金嵌銀的斗形帷帽,渾圓的帽沿四周垂下半透明的紗幕,遮住了臉。金黃色的戰甲變化成魚鱗金縷衣,裹住了山巒般起伏的胴體。我也戴上了竹斗笠,結起長發,遮遮掩掩的。海姬說我已經變成紅塵天的名人,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和雲大郎決斗前最好不要顯露行藏。

秋天的日頭還是很烈,曬得路面有點發粘。在一家成衣店里,海姬替我買了十多套新衣服,選了一套梅紅色的絲袍讓我換好,再系上絳色犀帶,凝神瞧了一會,滿意地點頭︰“你穿鮮艷的服色更好看。”

我抓抓頭︰“我又不做新郎官,穿紅色的像個娘們。對了,你身邊不是不帶錢的嗎?哪來這麼多銀子買衣服?”

海姬輕笑道︰“和你這小無賴出門,哪敢不帶銀子?這三年,我睡覺時都揣著一包金銀,心想一旦找到你,一定要讓你好吃好喝。”

我心頭一熱,握住海姬的手︰“值得嗎?為了我這樣做。”

“我喜歡怎樣就怎樣。”海姬柔聲道。我們在城里慢慢閑逛,想起吐魯番托我買的東西,我稍微留了一下心。這老妖要買的無一不是稀奇貨,六須天麻和竹蜂蜜不過價錢貴點,但一斤丹木種子讓我找了大半個城,店家更是當怪物一樣看我,嘴里嘟囔︰“一粒丹木種子結出的果實足可讓一百個人一年吃飽,居然要買一斤,定是天吃星投胎了。”

我結帳拿了丹木種子,又去城東的丹藥店,一問麒麟角粉末居然要一千兩銀子一斤,二話不說,我瞄準了櫃台上的一大包麒麟角粉,伸手虛探,準備施展混沌甲御術。

“啪”,海姬輕打我的手,嗔道︰“不許這樣。”掏出一顆淡青色的蚌珠,遞給店主。

我翻翻白眼,多個女人在身邊管頭管腳,有時也麻煩。店主仔細審視了一番蚌珠,如獲至寶,不但遞上麒麟角粉,還倒找了我們幾百兩銀子。

“再要一斤冰蟻漿。”我對店主道。

海姬詫異地看著我︰“冰蟻漿是半寒半熱的東西,據說服用後會讓人產生幻覺,你買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

因為中了吐魯番的違誓咒,我不能對海姬明言,只好胡亂編了個修煉法術的理由。店主搖頭道︰“客官,冰蟻是魔剎天的珍稀特產,我們這里雖然是大千城藥草丹果最齊全的店,也沒有賣的。你就是跑遍整個大千城,恐怕也買不到冰蟻漿。”

我正覺有點失望,邊上有個伙計小聲嘀咕︰“那也不見得,听說城西百里外有個地方叫皆大歡喜樓,北境各重天的奇物里面應有盡有。”

我當下問明皆大歡喜樓的地址,眼看天色將晚,便拉著海姬馬不停蹄地趕去。

這座樓地處西郊,又遠又荒僻,灰牆灰瓦隱沒在一片蔥蘢的古木林中。出入的客人不算多,但個個都很神秘,大多蒙著臉,乘坐狻猊、白獅、朱雀等奇獸拉的車而來,看上去派頭十足。樓門前守衛著兩個肌肉發達的可怕巨人,抱胸而立,虎視眈眈。

“有請柬嗎?”一個巨人伸掌攔住了我,乖乖,這家伙的手指比我大腿還粗,也不知道他媽當初是怎麼把他生出來的。

我大大咧咧地道︰“要什麼請柬?老子有銀子!”

巨人道︰“銀子再多也沒用,只有樓主邀請的客人才能進來。”

“日他奶奶的,天下哪有這樣的規矩?”我不滿地嚷道︰“我只想買點東西。”

巨人不耐煩地揮手︰“我們這里又不是商鋪,快讓開,不要堵在門口妨礙客人。”

海姬打量四周,道︰“這座皆大歡喜樓似乎是新開的,一年前還沒听說過,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生意的。”

我眼珠一轉,目光盯著那些進出的客人,所謂的請柬是一張紅色瓖金邊的帖子,帖角印著一簇跳躍的火焰。這時候,一個滿身珠光寶氣,長著一對大招風耳的肥胖女妖在幾個僕從的呼擁下要進樓,經過我的身邊時,被我妙手空空,施展混沌甲御術取了一份請柬。

迎著海姬責怪的目光,我嘻嘻一笑︰“古話說,嫂溺叔以援手。大丈夫應該不拘小節,怎麼能讓尿憋死?”在巨人面前晃一晃請柬,就要進樓。

“啊呀,我的請柬不見了。”肥胖女妖的叫聲比母豬還難听,巨人倒是很客氣,彎腰諂笑︰“北境誰人不知道朱三姐的大名?您請進吧,不用請柬了。”

女妖朱三姐的一個僕從突然直直地走到我跟前,漠然道︰“把偷的請柬還來。”

我心中一震,知道遇到高手了,只好裝傻道︰“狗奴才亂叫什麼?”

僕從面色一寒,左足向前踏上一步,先向右虛劃了個圈子,再連踏幾步,步伐奇異靈動,右足卻猶如鐵樁般屹立不動。我楞了一下,不知道對方玩什麼把戲,忽听到海姬輕呼︰“小心了,是清虛天的十大名門步斗派!”

話音剛落,一道明亮的紫氣從僕從的左腳掠起,沿著他剛才踏過的軌跡,游龍般竄行。地上立刻出現一串深深的腳印,排成玄妙的紫色圖案,一道道凌厲的紫氣噴出圖案,就像是香爐噴煙一樣。

剎那間,紫芒彌漫,我眼前茫茫渺渺的一片,周圍的人景都消失了,我陷身在滾滾洶涌的紫色雲濤中,迷失了方向。

一團團紫氣環繞著我,不斷移動,我好像被拖入深不可測的沼澤里,四周又黏又稠,身體漸漸發軟。我心知不妙,急忙運轉丹體內的羽鼎雲英,渾身重若千鈞,向下疾沉,同時一拳蓄滿混沌甲御術,擊向雲濤。“嘶”的一聲,紫色的雲海裂開了一道口子,透出微弱的光亮。我飛快竄向那道裂口,沖了出去。

眼前豁然一亮,騰騰紫氣如同水蒸氣倏地散去,視線恢復了清明,我依然站在樓門前,僕從滿臉驚訝地看著我。不等他反應過來,我轉守為攻,用璇璣氣圈纏住他,隨即一拳擊向地面,六丁甲御術幻起六道拳影,輪番擊向他。

僕從向後急退,一邊退,一邊左腳連踏奇特方位,蛇行般走出一個北斗圖形,地面上閃電般出現七只腳印,紫氣沿著北斗圖形升騰而起。

我的四道拳影到了對方身邊,就像被吸入了泥沼,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瞧著地上的腳印,靈機一動,左腳施展兵器甲御術,化作一柄鐵錘,砸向地面。“轟”,七只腳印被打得紛碎,北斗圖形隨之消失。另兩道拳影終于穿過紫氣,結結實實擊中了他。

僕從悶哼一聲,手撫胸口退下。我也有點心驚,步斗派的秘道術真是奇妙,僅靠步伐的移動就能克敵,自從打贏柳翠羽和水六郎後,我有點驕傲自大,未免小覷了天下高手。

海姬悄聲道︰“這個步斗派的門人是普通角色,只能用單足施展步斗術,他們的掌門浮舟真人可以雙足並用,步步生出紫乙斗氣,十分厲害。和步斗派動手,你一定要搶佔進攻的先機,否則會很被動。”

朱三姐的僕從中,又有一個人站出來,陰陽怪氣地道︰“閣下身手不錯嘛,在下來自咫尺天涯角,領教一下你的高招。”

步斗派、咫尺天涯角都是清虛天的十大名門,高手如雲,怎麼今天全被我踫上了?眼看對方不肯善罷甘休,我一指剩下的幾個僕從,豪氣滿懷︰“你們一起上吧,老子今天干脆打個痛快!”

“各位住手!”從樓里跑出一個中年男子,連連搖手,先對我深深一躬,謙卑地道︰“一場誤會,還望公子海涵。我們樓主吩咐了,公子光臨本樓是我們的榮幸,您快請進。”隨後又對朱三姐滿臉堆笑︰“三姐,這位公子是我們樓主的舊識,您大人有大量,別計較啦。今遭兒,我們樓主為您特意安排了一個新貨。”湊近朱三姐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我的順風耳秘道術听得分明,說是從魔剎天的百花潭捕獲的蛟人,如何英俊強壯等等。

目送朱三姐在僕從的簇擁下入樓,我滿腹疑雲,這座皆大歡喜樓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有點怪怪的?海姬瞧了瞧我,問道︰“你認識這里的樓主嗎?”

我茫然搖頭︰“莫非樓主認出我是脈經海殿的乘龍快婿,所以刻意討好我?不管怎麼樣,進去瞧瞧再說。”

樓門內,還有一道朱門。紫金為框,碧玉作邊,門後有一對服飾華美的少年男女,跪下來迎接,從晶瑩的琉璃盤里拿起雪白的絲巾,分別替我們擦干淨鞋底。

踩著色彩斑斕的鳳凰羽毛地毯,踏上翡翠階梯,兩邊垂下薄如蟬翼的鮫綃帷幕,綃紗上綴著渾圓的雪白珍珠。四周銅獸噴香,火樹吐蕊,我不禁醺醺然,這座樓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里面卻如同富貴仙境。

樓上,一排水晶屏風隔開左右兩邊,屏風後又閃出一對少年男女。少男風流俊美,臉白如玉;少女身材窈窕,姿色美艷。兩個人都穿得很少,近乎半裸,少女親熱地挽起我的胳膊,要拉我走。

“您也跟我來吧。”少男對海姬輕浮一笑,去握她的手。“啪”,海姬一個耳光把少男打翻在地,美目寒光閃閃,厲聲道︰“你想做什麼?”

少男呆了呆,慌亂跪倒在地,一個勁地磕頭︰“客人如果不喜歡我,可以立刻換人伺候。”

我也推開少女,問道︰“這里到底是干什麼的?我只想買一斤冰蟻漿,該去找誰?”

少女滿臉迷惑︰“兩位不是來享樂的嗎?”

“享樂?”我瞧了瞧少男少女,再想起中年男子和朱三姐的密語,恍然大悟。原來這里是妓院!不但有妓女,還有男妓。

先前的中年男子聞聲走了過來,問清緣由後,陪笑道︰“既然兩位不需要人伺候,那就請到雅廂休息。至于冰蟻漿,我們這里的確有,但從不外賣。等我請示一下樓主,再來回復公子。”叫了個小廝在前面領路。

穿過雕花飾紋的長廊,幾百間廂房錯落分布,我正巧瞥見一間雅廂的門虛掩著,“啪啪”聲從里面傳出。透過門縫,一個英俊的男妖被綁在梁上,渾身赤裸,鐵鏈貫穿了肩頭的琵琶骨,鮮血順著鐵鏈流淌,一直流到男妖長滿鱗甲的藍尾巴上。小廝急忙帶上門,但我還是看見了朱三姐揮動油光閃閃的皮鞭,興奮喘息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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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四章(下)女妖善變
小廝把我們領進一間雅廂,屋里陳設奢華,四面牆上刻著浮雕畫,五花八門,栩栩如生。有的刻著一頭三腳怪獸,一個人躺在榻上,任憑怪獸伸出粉紅色的長舌頭,舔遍他的全身,臉上還露出愉快的表情。有的畫面上是一只鐵籠子,籠子里關著一個長耳幼童,雪白粉嫩,沒有頭發,腦門破了一個血洞。有個人正趴在鐵籠前,嘴巴對準幼童腦門上的血洞,大力吸吮里面的漿汁。還有的畫著一株七色奇樹,開滿了妖艷的盆狀大花,幾個人抱著樹手舞足蹈,神色就像是白痴。

小廝見我一個勁地盯著浮雕,討好道︰“客人喜歡哪一幅?小人可立刻帶您去享受其中的滋味。這三腳怪獸是色欲天的奇珍,稱作飴狸,舌頭舔在身上使人欲仙欲死,您要試試嗎?”

我吃驚地道︰“牆上雕刻的玩意難道你們樓里真的有嗎?”

小廝笑道︰“應有盡有。刺激的,歡娛的,痛苦的,可以滿足各種客人的嗜好,所以叫皆大歡喜樓嘛。”

海姬指著浮雕上的長耳幼童,問道︰“這可是蓮藕娃娃?”

小廝贊道︰“客人好眼力,正是從靈寶天抓來的蓮藕娃娃,它的腦汁不但美味無比,還具有駐顏的奇效。

我喝退了小廝,海姬嘖嘖稱奇︰“這里新奇的玩意倒真不少,飴狸、蓮藕娃娃、冰蟻漿,全都是萬金難求的寶貝。”

我關上門,悄聲道︰“這件事有點奇怪,一個開妓院的老板怎麼會認識我?還有,開妓院的當然希望客人越多越好,哪有像他們這樣挑客人做生意的?還把妓院建在這麼一個荒僻的地方?此外,開妓院的哪有這麼雄厚的財力人力,去搜集北境的奇珍異寶?”

海姬啐道︰“小無賴,你倒對妓院熟得很。”

想了想,我又問她︰“那個朱三姐什麼來頭?為什麼步斗派、咫尺天涯角的門人都甘心做她的隨從?”

海姬道︰“北境有一句話,叫‘朱門富不富?買個神仙做家奴。’姓朱的一家是北境第一富豪,光是府里的靈芝奇草、獸丹藥果就堆滿了幾十個倉庫。即便是清虛天、羅生天高高在上的十大名門,有時也會有求于朱家。派幾個門人弟子做朱家的護衛,那是各取所需。連我們脈經海殿,也有個女武神做了朱家大姐的護衛呢。”

我听得口水直流,幾十個倉庫的珍稀丹草?如果全給老子進補,一定吃到流鼻血了,有機會要去拜訪一下,也好修煉我的丹鼎流秘道術。我頓時賊心大盛︰“朱府在哪一重天啊?”

海姬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低聲道︰“他們住在紅塵天與黃泉天交接的天壑附近,一個叫做陰陽渡的地方。傳說過了那個渡口,就是陰陽相隔的黃泉天了。”

我不禁咂舌︰“原來是個靠近陰魂惡鬼的地方。”

“有錢能使鬼推磨嘛。”海姬笑道︰“朱家是女人當家,這點和我們脈經海殿倒是一樣。朱大姐處事精明,手腕老到,是朱家一家之長;朱二姐是經商的奇才;朱三姐最不成器,是出了名的敗家子。三姐妹同父不同母,朱三姐的母親是個做小妾的豬妖,所以朱三姐和你一樣,也是個人妖。”說完哈哈大笑。

我裝作惱怒︰“好啊,說了半天你是想取笑我!”伸手去撓海姬的癢癢,海姬喘著氣直笑。

雅廂的門忽然開了,中年男子捧著一個青銅壺走進來,必恭必敬地道︰“這里的冰蟻漿足有兩斤,是樓主奉送公子的。樓主說冰蟻漿服用太多對身體沒有好處,請公子慎用。”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不解地問道︰“你們樓主是誰?為什麼送我這麼貴的禮?我要見他,你能否替我通傳一下?”

中年男子答應著告退,一盞茶的功夫,進來一個梳著墮馬髻的美婦,水汪汪的一雙桃花眼,細腰扭動,裙帶綴著的一圈瑪瑙環叮叮當當地鳴響。美婦對我微微一笑︰“公子,找奴家有事嗎?”

我一呆︰“你就是樓主?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絞盡腦汁,我也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女人。

美婦甩了甩袖子,香風撲鼻︰“林飛公子的大名,在飄香盛會後又有誰不知道呢?現在有好事的人呀,已經把您和清虛天碧落賦的公子櫻、羅生天沙盤靜地的無顏、魔剎天的夜流冰並稱為北境的四大美少年高手呢。”

原來她早就認出了我!我訕訕地摘下斗笠,心想,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這個女人平白討好我,一定有所求,便打了個哈哈︰“我只是一個浪得虛名的混混罷了,哪算高手?夫人,無功不受祿,這兩斤冰蟻漿多少錢?我還是自己掏錢買吧。”

“公子不必見外,這點冰蟻漿算得了什麼?林公子現在名滿北境,誰不想討好你呢?”美婦眼波似曲水一般宛轉流瀉︰“只是別夫人夫人的稱呼,奴家還沒有成親呢。”

我驀地一震,死死地盯著她,美婦掩嘴笑道︰“林公子為何這樣瞧著奴家?小心有人吃醋了。”有意無意地瞥了海姬一眼。

我一聲不吭,運轉鏡瞳秘道術察看,在美婦豐潤的面容下,隱隱跳躍著紅色的火焰。

是她!小紅!也就是那個唱歌的女妖!我幾乎要叫出聲來,要不是她顧盼流波的眼神讓我覺得似曾相識,還真被她蒙混過去了!難怪她會認出我,難怪她會慷慨送我冰蟻漿。我盯著小紅,腦中不斷浮現疑雲,她到底是誰?又有多少個身份?喬裝變身的目的何在?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小紅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奴家告退了。”裊裊一福,款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我忽然曼聲吟道︰“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勾得我,心不休。”

小紅的嬌軀輕微顫動了一下,回頭時,卻滿臉茫然︰“公子說什麼?”

我直視著她,這句話是小紅賣唱時的曲子,她的細微反應逃不過我的眼楮。我哈哈一笑︰“女人真是善變,而且變什麼像什麼,實在讓我佩服。”

小紅還在裝聾作啞︰“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語帶雙關道︰“古語說一見如故,這個‘故’字還真有點道理。”

小紅的眼角倏地閃過一絲難察的厲芒,臉上卻笑意盈盈︰“我只听說過,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听聞公子半個多月後要和魔剎天的妖怪決斗,奴家十分擔心。”

我和小紅四目相對,彼此心中雪亮,只是不說透罷了。許久,小紅幽幽一嘆︰“公子請回吧,這區區兩斤冰蟻漿還請收下,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海姬被我們的一番話弄得雲里霧里,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走吧。”

“那就祝姑娘生意興旺,不會再被人欺負啦,也省得有些不知好歹的傻子去英雄救美。”我嘲弄地道,拿起青銅壺就走,反正她是誰和我無關。拿了冰蟻漿,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一步步走下樓梯,身後忽然傳來小紅淡淡的語聲︰“此地雖好,處事卻煩。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黃白物罷了。”

我回過頭,小紅已經翩然消失在樓梯拐角,我細細思索這幾句話的意思,不知不覺,來到了樓門外。

沉沉暮色中,一頭形狀像黑虎,頭長雙角,肋生雙翅的怪獸從高空急速飛落,怪獸一抖身上的毛,根根尖如利刺。一個黑衣騎士從獸背無聲翻落,風帽遮住了臉,只隱約見到他露出袖口的手,烏黑、遒勁,手指就像是精鐵打的,青筋暴露,凹凸的骨節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

海姬玉軀微震,拉著我悄然後閃。黑衣騎士一拍怪獸腦門,怪獸立刻縮小,直到變成像老鼠一樣小,跳入黑衣騎士的衣袖。騎士低著頭,徑直進了樓。巨人彎腰迎接,也沒有問他要請柬,一看就知道是熟客。

“沒想到,羅生天十大名門的風雷池掌門呼延重也是這里的客人。”海姬滿臉驚訝,對我解釋道︰“呼延重的坐騎叫做窮奇,是上古凶獸,極易分辨。”

我苦笑一聲︰“這座樓顯然是用來結交北境的權勢人物,小紅的野心一定很大。”順便把認識小紅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了海姬。

海姬沉思了一會,道︰“看來大千城以後是不會太平了。”

“我明白了!”我忽然一拍腦門,激動地叫起來︰“還記得小紅臨走時說的話嗎?”

“此地雖好,處事卻煩。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黃白物罷了。”海姬重復道︰“這幾句話听起來很怪,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欣然道︰“這番話叫藏頭,老爸曾經教過我。取每句話的頭一個字,連起來就是‘此處不可久留!’”

海姬神色一凜︰“她是在暗示你要盡快離開大千城。魔主要大舉進犯大千城,會不會和小紅有什麼關系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我茫然地搖搖頭,放眼望去,夜風吹得樹枝搖顫,陰郁森森的林子里,皆大歡喜樓里透出寒碧色的燈光,仿佛一頭怪獸,沉默地匿伏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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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五章(上)心有千千結
回到橘子洲,海姬自去休息了。我返回山谷,去找吐魯番,要把買的冰蟻漿等物交給他。

跑遍了山谷,我還是沒有找到吐魯番。接連幾天,他都沒有在谷中出現,我猜他很可能離開了。

“日他奶奶的,白費了老子這麼多功夫。”我把一大包丹木種子、六須天麻等扔在地上,自言自語地罵道。月明星稀,一只夜梟睜著綠瑩瑩的眼珠,“呱”地一聲從樹影里竄起,飛入了夜空。

和吐魯番最後會面的情形,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照理說,如果他想悄悄離開,應該不會再托我買東西。何況他的言語中,也流露出埋骨此地的願望。

“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我反復念叨吐魯番臨走時的話,總覺得其中有點蹊蹺。吐魯番是個老滑頭,不會說沒意義的東西。難道他的話也和小紅一樣,暗藏雙關?

“老父偏癱靠兒背。”我再一次念道,心中靈光忽閃,猛地跳起來。這原來是字謎!打的是一個“教”字!剎那間,我立刻明白了“一形一體,四肢八頭。”的字謎意思,這是一個“井”字!“井”字有四劃如同四肢,每一劃的起筆和落筆寫在地上,正像八個腦袋。搞了半天,吐魯番的一番話暗藏的是“井”和“教”二字。

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我一下子思如泉涌,難道說,他要在井里教我妖術?吐我三口唾沫,莫非是暗示三更時分?或者是三天後的意思?而唾沫又暗含一個“水”字,與井呼應。想到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滿山谷狂奔,終于在南坡一塊陰暗的沼地邊上,發現了一口廢棄的枯井。

枯井淹沒在一片雜草中,井壁的青磚殘缺,苔蘚覆蓋,墨綠色的藤蘿粗大如蟒蛇,爬滿了井口。要不是刻意找,根本發現不了。撥開藤蔓,我毫不猶豫地跳入枯井。

井很深,里面一片漆黑,我運起鏡瞳秘道術才看清四周。井水已經干涸,井底只有一灘半稀的爛泥,幾條小爬蟲緩緩從泥里鑽出。一個黑影躺靠在井壁上,呼呼大睡,正是吐魯番!

“哈哈,老子來了!”我歡喜地大喊一聲,把一大包竹蜂蜜、六須天麻丟到他面前。

吐魯番睜開黃澄澄的老眼,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背過身︰“怎麼又是你?深更半夜又來做什麼?”

我開懷大笑︰“老滑頭,還要裝蒜?不是你叫我來的嘛。”屈指一算,從上次見面算起,剛好過了三天。

吐魯番轉過頭,盯著我看了一陣,皮笑肉不笑︰“你還不算笨,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明天了。你晚到一步的話,休想我再見你。”

“原來我猜對啦!你真的要教我妖術!”我舉手歡呼,忽然瞥見吐魯番的左臂變成了灰白色,毛茸茸的密布細毛,像是昆蟲的長長觸腳,不禁驚呼起來︰“你的手怎麼了?”

吐魯番面色一暗︰“我的時候不多了,臨死前妖力逐漸消退,便會恢復妖怪的原形。”

我心中一沉,吐魯番擺擺手︰“你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干嗎?死沒什麼了不起,比起我的同類,我已經活得夠久了。”

目睹吐魯番鎮定的神色,我深感佩服。換作是我,早就慌得雞飛狗跳了。吐魯番仔細檢查了我買的東西,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都買齊了。”

我好奇地問︰“你要這些東西是為了治傷嗎?”

吐魯番並不答話,嘴里念念有詞。亮晶晶的光線倏地閃過,我措手不及,手腳被晶絲綁住,固定在井壁上。晶絲迅速打結,讓我動彈不得。

我駭然大叫︰“老妖怪,為什麼用咒結困住我?”

吐魯番淡淡地道︰“這叫千千結,是我的密咒之術中最神奇的一種咒,運用這種咒術,不必害怕因為說話不算數而被咒反噬。”上上下下瞧了我許久,點頭道︰“你小子長得倒是白嫩,肉也結實,味道應該不錯。”

我頓時魂飛魄散︰“你要吃我?”

吐魯番咧嘴一笑,露出兩顆三角形的大門牙︰“臨死之前,想吃點人肉過過癮不行嗎?”

我胸悶欲狂,這個老妖怪太沒人性,說什麼在井里教我妖術,原來只是個圈套,真正的目的是要害我!一怒之下,我立刻“直娘賊、不要臉!”地破口大罵。剛罵了兩句,嘴巴突然一緊,被晶絲箍住了,話也說不出來。

吐魯番笑嘻嘻地脫掉我的衣服,先拿出一斤竹蜂蜜,傾倒在我的皮肉上,慢慢揉勻,嘴里嘖嘖道︰“加點蜂蜜才好吃。”又把六須天麻和丹木種子混在一起,揉碎了,道︰“這個當調料。”

我欲哭無淚,辛辛苦苦買了這麼多東西,居然是為了讓我的肉變得更美味。眼看不妙,我開始滿臉諂笑,拼命對吐魯番眨眼,希望能讓我開口說話,也好用三寸不爛舌哄騙他逃過此劫。

吐魯番理也不理我,抓起兩斤冰蟻漿,硬灌進我的嘴巴,逼我咽下去。冰蟻漿一下肚,內腑立刻變得一片冰寒,緊接著,這股寒氣又化作一道灼熱的焰流,在我體內燃燒。

“月魂,快救我!”我在心里大叫,月魂仿佛睡著了一樣,在指尖里一聲不吭。完了完了,連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沒了,我終于萬念俱灰。這時候,冰蟻漿的效用發作,我的神思變得恍惚起來,身體輕飄飄、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開膛破肚!”吐魯番猛喝一聲,鳥爪般的手指閃電般探出,在我肚子上一劃,輕輕掀開一層皮,露出花花綠綠的內髒。不等鮮血噴出,吐魯番急速把一斤麒麟角粉全部灑在我肚子上,血流頃刻止住。

因為吃過冰蟻漿,我一點也不感到疼痛,反倒覺得血肉麻木。漸漸的,我眼前不斷出現美妙的幻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再也看不見吐魯番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恢復了清醒。抬起頭,吐魯番正站在我的對面,手扶井壁微微喘氣。我忍不住閉了一下眼楮,再睜開。白花花的陽光從井口射入,在幽暗的井里顯得特別刺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這是在哪里?不會是在做夢吧?”我有氣無力地道,綁住手腳的晶絲不見了,但身體卻非常虛弱,腦子一陣陣昏眩。

吐魯番目不轉楮地看著我,一夜間,他滿頭的亂發變得一片雪白。我想起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原來你沒有吃掉我,真是嚇死我了。”

“呸呸,你的肉又酸又臭,誰咽得下去?”吐魯番的神色顯得很疲憊,揮揮手︰“我很累了,你明晚三更再來這里,現在走吧。”

我摸摸肚子,上面竟然連一絲傷疤都沒有,內腑也不覺得異常,只是有些隱隱作痛。昨晚他到底對我動了什麼手腳?為什麼要剖開我的肚子?不過我相信他對我沒有惡意,否則現在我就變成干尸了。想要問個明白,吐魯番已經躺下呼呼大睡,我只好揣著疑團離開。

躍出古井後,月魂忽然道︰“听說修煉咒術,首先要把咒種植入心髒,與血肉相連。如果用普通的修煉方式種咒,需要近百年,現在吐魯番替你開膛破肚,用最直接的方式種咒,一晚上就行了。不過這個法子過于凶險,也虧他膽子大,敢拿你的命冒險。”

我一呆︰“難道吐魯番替我開膛破肚真的是好意?”

月魂道︰“麒麟角粉是上佳的止血藥,冰蟻漿能讓人肢體麻木,感覺不到疼痛,竹蜂蜜可以滋潤內髒,六須天麻和丹木種子混和最補元氣。嘿嘿,你要是偷懶少買了一樣東西,吐魯番就無法替你種咒。”

我恍然大悟,老妖怪的彎彎腸子真不少!托我買藥材是為了試我的誠意,打字謎是為了考我的智慧,要是有一樣沒過關,我就休想得到他的傳授。

心猿意馬地想了一整天,等到半夜,我急吼吼地趕去古井,先對吐魯番長長一揖,後者神色肅然︰“小子,想明白了?不過我早說過,你心口不一,難學密咒之術。”

我恭敬地道︰“前輩隨便傳授一點妖術就行,您拔根汗毛也比我的腰粗嘛。”

吐魯番哼道︰“不用叫我什麼前輩,我傳你妖術,只因為我答應過要給你好處,至于你能不能學會就看你的悟性了。我反正活不久了,教多少算多少。”

我這才發現,他的額頭微微凸起兩個肉紅色的小點,仿佛蟲的觸角肉芽,雙頰暗生出一條條白色細紋,一直延伸到脖子,妖怪的特征越來越明顯。

“先背口訣。”吐魯番嘰里咕嚕念了一大堆話,我听得稀里糊涂,仔細一分辨,原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修煉要訣,而是用字謎或物謎的形式,讓我耗盡心思去猜其中暗含的口訣。比如口訣里有個“坐”字,吐魯番便說是“兩人土上蹲”,而“控心”二字一定會被說成是“手無寸鐵,打斷念頭”。一句簡簡單單五個字的法訣,他要故布疑雲地羅嗦幾十句話,听得我天旋地轉,耳冒金星。

花了大半夜功夫,我才記清楚口訣,但又弄不懂它的意思。這篇口訣文字晦澀艱僻,不知所雲,吐魯番也不肯透露半點口風,只是讓我反復默念。

“前輩,口訣背得差不多了,我們該修煉妖術了吧?”我有點不耐煩了。

吐魯番臉上浮現一絲曖昧的笑容︰“你是不是不明白口訣的意思?”

我沒好氣地點頭,吐魯番不慍不火地道︰“你當然不明白,因為這篇口訣我是倒過來教你的。現在你從最後一個字讀到第一個字,倒回去念一遍,才是正確的口訣順序,你也會立刻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我差點吐血,被這個老妖怪搞死了,和他在一塊我一定少活好多年。吐魯番正色道︰“這篇口訣具有可怕的妖力,每念一個字,都會與心脈產生奇特的反應。你的妖力太淺,如果一開始直接教你正確的口訣,會嚴重損傷你的心髒。”

我頓時眉花眼笑︰“原來前輩用心良苦。”

吐魯番一躍而起,從井口摘下一大段青藤,兩手眼花繚亂地擺弄,把藤蔓打成一個花哨的結︰“學我的樣子打個結。”

我立刻依樣畫葫蘆,吐魯番手勢變幻,又打出了一個新結,這個結遠比剛才那個復雜,我費了不少時間才完成。吐魯番手不停頓,在青藤上打出一個個繁復的結,大結套小結,蝴蝶結套蜻蜓結••••••,看得我眼皮都酸了。就這樣練了七、八天,我打結的速度越來越快,也悟出不少竅門。漸漸地,每次打結的時候,我的手仿佛和心連在了一起,雙手會隨著心跳的節奏而動,而隨著心的跳動,嘴里也會情不自禁地默念口訣。修煉到了這個地步,打結的不再是手,而是吐魯番在我心中種下的咒。

“前輩,你教我的玩意是不是千千結咒?”

吐魯番點點頭︰“你現在配合口訣,打個咒結試試。”

我深吸了一口氣,嘴唇默念口訣,心跳變得忽快忽慢,速度越來越奇特。“轟”,心髒似乎猛地膨脹了一下,一根晶瑩剔透的絲倏地出現在眼前。我大喜過望,十指隨著心跳顫動,就像給青藤打結一樣,晶絲立刻打出了咒結。

“我練成千千結咒啦!”我心花怒放,有了這個咒術,老子終于可以不必害怕雲大郎了。

吐魯番哼道︰“還早呢,千千結咒分為打結咒和解結咒兩部分,後者是天下任何密咒的克星,能破解所有的咒術,可惜我只修煉到一半,不能最後練成。”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心中一動,要是我練成了解結咒,豈不是可以解開鳩丹媚和師父所中的毒咒了?想到這里,我欣喜若狂,可轉念一想,吐魯番修煉了幾千年都沒能練成,我恐怕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吐魯番開始教我解結咒,他沒有先說口訣,而是拿根青藤打上結,讓我去解開。我啞然失笑,這還不容易?雙手握住青藤,一扯一提一拉,結就被解開了。

出乎我的意料,這個結雖然解開了,但結里面還有一個結。我只好再去解,解開後,里面照樣有一個結。就這樣反反復復地解了無數次,青藤上永遠都留著一個結,怎麼也解不完。

“您老別再耍我啦。”我心知肚明,這種咒結根本無法用手解開。

“繼續解。”吐魯番漠然道︰“你要是練不成的話,遲早會死在我的仇家手里。他的密咒之術超過了我,一旦對你下咒,你必死無疑。”

我好奇地問︰“你仇人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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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五章(下)心有千千結
吐魯番沉默了許久,忽然道︰“小子,陪我出去走走。”躍出枯井,慢慢地走到山坡上,望著漫天飛舞的裳蚜發呆。

半空中,瘴氣猶如雲霞蒸蔚,艷麗極了。

“你說,裳蚜的生命有意義嗎?”吐魯番喃喃地道,金秋的陽光照在臉上,蒼白得近乎透明。幾天下來,他的雙臂完全變成了縴縴觸手,覆蓋著細短的灰色絨毛。額頭的觸角有一尺多長,向前微微彎曲,頭發幾乎掉光了。

我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沒意義,只能活一天有什麼鳥意思啊。”

吐魯番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惘然︰“六千年前,我也和你想的一樣。憑什麼裳蚜只能活一天?憑什麼裳蚜不能活得更長久?然而到了今天,玄劫將至,我又覺得很困惑。披上彩衣的感覺是什麼樣的?日落的這一刻,裳蚜是否活得比我更加燦爛?六千年和一天,到底哪一個更有意義?”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模樣,再仔細瞧瞧飛過的裳蚜群,顫聲道︰“難道你的原形是?”

“你知道裳蚜為什麼只能活一天?”吐魯番轉過身,陽光映得影子又瘦又長,仿佛在清寒的秋風里顫抖︰“因為它們吸食山谷的瘴氣,到了黃昏,瘴氣的毒性發作,裳蚜便會死去。盡管如此,裳蚜還是猶如飛蛾撲火一般飛向瘴氣,也正因為吸食了瘴氣,丑陋的裳蚜變得絢麗多彩。”

他笑了笑,猛地咳嗽︰“為了一瞬間的美麗,就要付出一生的代價。其實,裳蚜只要能抗拒瘴氣的誘惑,便可以活很久,很久。比如說——六千年。”他松開捂住嘴的手,上面都是血。

我望著吐魯番黃澄澄的眼楮,什麼都明白了。

“記住,千千結咒的解結咒口訣我只說一遍,你听好了。”吐魯番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道,柔軟的觸角在風中輕輕搖動。山坡上,灰白色的裳蚜飛舞得如同層層波浪,在滿山遍野的鮮艷野花叢中,它們顯得那麼不起眼。

等到吐魯番念完口訣,太陽已經開始偏西,像一只桔色的鴨蛋黃掛在坡頂,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吐魯番痴痴地望著裳蚜群,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得猶如飛掠的翅膀。

“打結容易解結難,光憑口訣修煉不見得有用。可惜我自己也沒有練成解結咒,所以無法指點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摸索。”當吐魯番再次回頭看我的時候,神色已經十分安靜。

我不安地看著他,感覺吐魯番像是在交待後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吐魯番面色陡然一變,抬頭直直地瞪著天空。

空中的瘴氣忽然不再浮動,變得完全靜止,就像被凍結住了。四周的空氣也停止了流動,就連風,也消失了。

整座山谷靜得如同墳地,一只只裳蚜繞著瘴霧飛舞,卻怎麼也飛不進去,瘴氣凝固得如同銅牆鐵壁。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得張大了嘴。

“終于還是被他找到了。”吐魯番自言自語道,神色恢復了從容,扭頭對我道︰“我的仇家上門了,你快躲起來,千萬不要現身。快走,發什麼呆?”

我急忙道︰“山谷里我還有個法力高深的同伴,如果我們三人聯手,也許能打敗你的仇家。”

“做夢!”吐魯番怒喝︰“他的法力臻至天人化境,深不可測,再來幾十個你也不是他的對手。你自己看看,他正在用無上法力破開瘴氣向我示威,光是這一手你能行嗎?”

半空中,凝結的瘴霧開始涌動,像陀螺一般慢慢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轉動的力量強得恐怖,地上的樹木、花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連根拔起,紛紛投入漩渦,被碾得粉碎。到最後,漩渦發出銳利的嘯聲,瘴氣中竟然出現了一個空空的洞,猶如一圈彩色光環。.

“他到底是誰?”我渾身發冷,這種把瘴氣玩弄于股掌的法術匪夷所思,老子拍馬也趕不上。

吐魯番連連催促︰“羅嗦什麼?快滾!我可不想耗盡心血教你一場,最後卻讓你白白送命!”

“我也不能看著你白白送命!”我一咬牙,猛地吹出吹氣風,一把抱住吐魯番,向橘子洲飛去。他的仇家雖然厲害,但我不能見死不救。吐魯番還待掙扎,我早已運轉璇璣秘道術死死纏住他,雙臂化作鐵鏈綁緊他,後者的傷勢顯然比過去加重,所以一時也掙不開。

穿過山縫,我在橘子洲找到海姬,她乍見到我和吐魯番,顯得很吃驚。我來不及跟她解釋,硬拉著她躲進湖邊的蘆葦叢。銀白色的蘆葦足足有十幾丈高,連綿一片,十分茂密,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這里和外面隔著一座山,十分隱秘,他不見得能找來。”我對吐魯番道,撥開蘆葦叢悄悄向外看。

“沒用的,他追殺了我足足三個月,從魔剎天到紅塵天,我始終逃不出他的掌心。”吐魯番嘆了口氣。

海姬蹙眉道︰“小無賴,這個人是誰?听你的口氣難道還有外人會來這里?干嗎害怕成這樣?”

“噓,”我把手指放在唇邊︰“先別說話,等會再告訴你。”心緊張得砰砰直跳,我心知肚明,一旦被那個人發現,我們三個絕對凶多吉少。

過了一陣子,外面還是沒有一絲動靜,我漸漸放下心來,如釋重負道︰“看來安全了。”

“轟”的一聲,地動山搖,整個湖都猛然跳動了一下。我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瞧著湖邊的山峰一點點升高,再一點點向我們接近,飄落到了湖面上。

山竟然在動!一個青衣人左手托著山峰,就像托著一片輕輕的羽毛,閑庭信步,踏過明澈的湖水,足尖蕩起一圈圈漣漪。

我靠!舉著山還能在湖上走?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楮,海姬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吐魯番無聲苦笑,嘴唇默念,十幾根咒絲倏地捆住我的手腳,又對海姬善意地點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心里頓時一沉,知道他要為了保全我們,暴露自己。

看了我一眼,吐魯番毅然躍出了蘆葦叢。

“姓楚的,我在這里!”吐魯番站在湖邊,厲聲喊道。

青衣人靜靜地站在湖面上,從容優雅,寬大的衣袍隨風輕輕飛揚。他沒有看吐魯番,低著頭,凝視青山在碧水里的倒影,水波仿佛映上他的眼簾。

然後他揮揮手,那座山就飛了出去,砸落在橘子林上。一記天崩地裂的巨響震得我耳膜發脹,大地抖動,亂石崩雲,幾萬棵橘樹一下子被山峰壓成爛泥,周圍裂開一道道深深的壑坑。我心中一寒,美麗的橘子林被輕描淡寫地毀掉,青衣人的冷漠可見一斑。

“沒想到這里別有丘壑。吐魯番,我們又見面了。”青衣人緩緩抬起頭,眼神深邃得像是星空,清澈得像七月的湖水,完全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

“少說廢話!”吐魯番急念密咒之術,青衣人四周不斷濺出五顏六色的光星,映得湖水閃爍不定。

青衣人唇皮微動,光星一近他的身,立刻化作一縷縷青煙飄散,輕松破除了吐魯番的密咒。激斗中,吐魯番忽然悶哼一聲,手捂著胸口後退,喘氣如牛。我心中一緊,吐魯番原本就重傷未愈,加上青衣人的密咒之術在吐魯番之上,交戰的結果而想而知。

青衣人沒有趁勝追擊,慢慢豎起兩根晶瑩如美玉的手指,淡淡地道︰“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成為我的屬下。”屈下一根手指,道︰“第二,交出千千結咒的術法口訣。”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仿佛一個俯視臣民的高傲君王。

吐魯番一面咳嗽,一面大笑︰“收起你這一套吧,三個月前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吐魯番稱雄魔剎天幾千年,向來只選擇自己喜歡的路!”

青衣人仿佛悠悠地嘆息了一聲︰“既然如此,只好請你去黃泉天了。”

吐魯番大吼一聲,嘴唇默念,幾百根晶絲倏地閃過,猶如一張閃亮的蜘蛛網,閃電般網住了青衣人,迅速打結。後者神色平靜,身後的空氣像水波一樣晃動,綻出了一面菱形的鏡子,鏡子里伸出一只手,利刃般劃過晶絲,絲網寸寸斷裂。這只手並不停頓,轉眼伸到吐魯番面前,拇指中指相扣成環,對準他的額頭,輕輕一彈。

一道深深的血痕綻出吐魯番的額際,他慘叫一聲,撲通倒下。這只手縮回了菱形鏡,鏡子幽靈般地消失了。青衣人走到吐魯番跟前,手指插進他的內腑,拈出一顆黃澄澄的內丹,隨手一捏,內丹化作粉末飛揚。

我渾身發抖,心里既憤怒,又害怕。我從來沒有見過法力這麼恐怖的人,舉手投足間,就殺掉了吐魯番。就算是老太婆師父,也比他差了好遠。海姬臉色蒼白,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不識抬舉。”青衣人漠然看了一眼吐魯番的尸體,袍袖張開,宛如白雲出岫,貼著湖面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像一片被風無意中帶起的秋葉,轉眼消失在天空。我頭皮發麻,這是羽道術,青衣人已經練到登峰造極,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地步。

這時,我渾身驟然一松,捆綁的咒絲松開了。我心里一陣難過,知道這是施咒者將死,咒法因而失效的緣故。我跑出蘆葦叢,扶起吐魯番,他雙目緊閉,渾身浴血,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出來。

海姬走過來,察看吐魯番的傷勢,道︰“他的內丹被挖出,沒救了。那個人真可怕,光是托起山峰的神力,已足可驚世駭俗。”

“那是龍虎秘道術!”我猛地一驚,叫道︰“龍虎秘道術如果練到顛峰,的確可以生出一龍一虎的強大力量,排山倒海。”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青衣人在湖面上行走的從容,那是最高深的渡術!伸出菱形鏡的手,似乎也有一點兵器甲御術的影子。而對方玩弄瘴氣的漩渦,和璇璣秘道術的奧義完全吻合!

他到底是誰?我額頭冷汗涔涔,又驚又疑。為什麼我會的法術他也會?而且每一樣都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吐魯番剛才好像說過他姓楚,難道他會是?

“你怎麼啦?”海姬輕輕握住我冰涼的手,安慰道︰“那個人法力通玄,整個北境恐怕都找不出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你救不了你的朋友也沒辦法,不必太難過了。”

吐魯番忽然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楮,我驚喜交加,緊緊抓住他︰“老滑頭,原來你沒死!”

吐魯番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珠骨碌碌地滾動,像是完全不認得我。細短的絨毛紛紛鑽出臉,皮膚被灰白色的網紋一層層覆蓋,身體慢慢鼓起,像是一枚橄欖,四肢完全變成了細長伶仃的觸足。

“裳蚜?你的朋友是裳蚜妖?”海姬盯著不斷縮小的吐魯番,不能置信地搖搖頭。我心中難過,臨死前的吐魯番不會說話,也不認識我了。他被徹底打回原形,六千年的修煉付之東流。

透明的翅膀從吐魯番兩肋生出,輕輕拍動著,他飛了起來,雙翅生風,越飛越高,飛向半空中彩錦般的瘴氣。

夕陽西下,余暉灑滿大地。隔絕橘子洲的山已經被青衣人移動,現在站在湖畔,可以看見外面金紅色的山谷,可以看見彩色的裳蚜漫天飛舞。

它們不再蒼白而丑陋,像是五光十色的重重波浪,在暮風中翻涌。它們盡情展示著絢麗的霓虹外衣,灼灼生輝,比天空的瘴氣還要美,比山谷的野花盛開得更鮮艷,更熱烈,更驕傲!

這是生命的色彩!

我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動。

“很多年以前,在成千上萬的裳蚜中,有一只裳蚜不願意接受只活一天的命運,所以它拒絕了美麗的瘴氣誘惑。它活下來了,但從此沒有機會再穿上彩衣,擁有那絢爛的一刻。”我對海姬喃喃地道︰“六千年和一瞬間,究竟哪個才算是真正的生命?”

海姬也不能回答我,暮色漸漸蒼涼如水,空中的裳蚜一只只墜落,凋零如五彩繽紛的落花。裳蚜一沾泥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知道,它們當中有一個是吐魯番。

“活著的時候,會覺得一年一年的時間很長。真的要死了,才知道六千年和一天沒有什麼不同。”我忽然想起吐魯番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默默搖了搖頭︰“那是不同的。”

“因為無論如何,你戰勝了自己的命運。”我對著腳下的泥土說道。在那里,埋葬了一只與眾不同的裳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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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六章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橘林被山壓毀以後,橘子洲可算是名存實亡。我施展龍虎秘道術,試圖移動山峰,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山峰卻晃都不晃一下。

“我和姓楚的差得太遠了。”我一屁股坐倒在湖邊,沮喪地嘆了口氣,如果他真是師父的丈夫楚度,那麼終我一生,都無法擊敗他為師父和吐魯番報仇。我會的法術他都會,而且樣樣比我精深,楚度修煉了這麼多年,妖力不知道比我深厚多少倍,已經進化到了妖怪的最終狀態——阿賴耶態。

月魂忽然道︰“這個人的確很可怕,我活了那麼多年,還沒有見過比他更厲害的。光看此人的相貌就知道了,只有修為到了‘知微’的境界,才會看不出年紀大小。”

“師父完全是個老太婆,他卻這麼年輕,的確邪門得很。月小子,什麼是知微?”

“知遠之近,知微見著。法力一旦達到精深的階段,便能洞察所有細微隱秘的變化,見外而知內,稱為知微。”

我恍然大悟︰“就是一撅屁股便知道拉什麼屎,對吧?”

月魂忍俊不止︰“這個比喻雖然粗俗,倒也恰當。你也不要氣餒,就算楚度通曉天下所有的法術,也不可能學到魅舞。如果你練成了真正的魅舞,未必會輸給他。”

我頓時來了精神,想起月魂奇特的神識世界,怦然心動。听月魂的意思,魅舞的威力應該遠比我現在會的強。我出神地想了一陣,把目光投向山谷,從吐魯番死去那天算起,已經是第十個黃昏了。絳紅的落日掠過黑的山坡,在向晚的波光里,裳蚜飛舞得如同點點閃爍的漁火。

“這些天為什麼總對那些裳蚜發呆?它們比我還好看嗎?”海姬走過來,在我身後半跪著,戲謔地用手掌捂住我的眼楮。

“看到它們,我總會想起師父臨別時對我說的一句話。”我眼前仿佛閃現過裳蚜在日初時從土里紛紛飛出,透明的翅膀在晨霧里閃爍的情景︰“生命多麼迂回,希望又是多麼雄壯。”

海姬松開手,莞爾道︰“你現在和三年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我苦笑︰“現在衣食無憂,當然有空胡思亂想。”

“明天就是和雲大郎約戰的日子,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不回答,嘴唇默念千千結咒,心跳忽快忽慢,十多根晶絲倏地閃出,一下子纏住了海姬,打出千千結。後者猝不及防,被我捆個結實,忙不迭地嬌呼︰“小無賴,快放開我!”

我涎著臉抱住她,在白膩的額頭輕輕一吻,才松開晶絲,道︰“看到了吧?明天老子一定把雲大郎打得屎尿齊流!咱們出谷吧,今晚去大千城溜達溜達,這些天一直吃野果,嘴里都淡出鳥了。”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的饞貓,老愛吃葷,看你將來怎麼躲過天劫?”依言摸出金螺,準備離開。

“等一下。”我走到橘子洲的山峰前,凝神瞧了一會,施展兵器甲御術,左臂化作鋼刺,在一塊山石上深深地刻下︰“楚度”二字。

“如果有一天我再回來,那一定是我能把這座山移回原處的時候。”我心里默默地念道,金螺帶著我們穿越上空的瘴氣,穿越了一群群飛舞的裳蚜,遠離了山谷。

傍晚的大千城燈火輝煌,冠蓋雲集,街頭比過去還要熱鬧。我一打听,原來魔主要侵犯大千城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和雲大郎的決斗也是路人皆知。許多人妖從紅塵天各處趕來,爭相看熱鬧,就連清虛天、羅生天也有許多門派前來觀戰。大千城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

海姬微微蹙眉︰“小無賴,你雖然答應和雲大郎約戰,但這件事只有何平幾個人知道,怎麼會鬧得滿城風雨?”

我略一思索,欣然道︰“你還不明白?這一定是顛三倒四派故意四處宣揚的,他們怕我到時不來,所以預先營造聲勢,逼我不得不應戰,否則我會丟光臉面,沒法在北境混了。而只要我一出手,你當然不能袖手旁觀,這麼一來,他們平白多出了脈經海殿這個強援。”

海姬冷笑一聲︰“他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只是我姐姐向來公私分明,不會把脈經海殿牽扯進來。”

我一愣︰“你還有一個姐姐?怎麼從來沒有听你說起過?”

海姬美目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猶豫了一下,道︰“她是脈經海殿的掌教。”便不願再深談下去,話鋒一轉道︰“顛三倒四派這樣大肆宣揚也有好處,甘檸真、鳩丹媚要是听說了,一定會趕來的。”

我興奮地點點頭,左顧右盼,恨不得立刻就在街上踫到她們。和海姬進了一家飯莊,我剛摘下斗笠落座,就听見四周食客議論紛紛,話題都離不開明天一戰。

“混沌甲御派掌門胡老糟和音煞派大長老柳宗元都已經趕到大千城,連一向高高在上的吉祥天也驚動了,據說會有神秘高手來為韋陀報仇。”鄰桌一個黑臉大漢唾沫橫飛,說到興奮處,一拍桌子,碗碟紛紛跳起︰“還有那個林飛,身高幾十丈,腰這麼粗,青面獠牙,渾身長滿紅毛!”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哭笑不得。邊上有客人反駁道︰“你說得好像不對,我听說林飛長得俊俏瀟灑,還惹得海姬和何賽花為了他大打出手。”

一個妖怪打著飽嗝,淫笑道︰“什麼海武神,原來也是個想男人的騷貨。”話沒說完,一道金色厲光閃過他的脖子,鮮血噴出頸腔,毛茸茸的腦袋掉在了飯桌上。

“脈經刀!”在一片驚呼聲中,海姬緩緩摘下帷帽,冷艷的目光一掃,四周立刻噤若寒蟬。眾人認出了我和海姬,消息很快傳出去,不少人特意涌到飯莊門口偷偷瞅著我們,指指點點,害我一頓飯吃得渾身不自在。

正準備結帳離開,門口有一個客人叫住了海姬。他站在屋檐下,高牆的陰影遮住了面目,渾身流露出一股詭異的氣勢。

海姬一見他,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那人的聲音仿佛霧一樣在飄︰“海武神,請借個地方說話。”

海姬猶豫了一下,我好奇地問道︰“是你的朋友嗎?”

海姬對我輕輕耳語︰“是羅生天十大名門影流的掌教隱無邪。”

我吃了一驚,看來魔主一事震動了整個北境,呼延重、隱無邪這些名門掌教先後出現在大千城,必然與此有關。我欣然道︰“他可能有要緊的事找你,你們先談吧,我在這里等你。”

海姬點點頭︰“我去去就來。”又囑咐了我幾句,才跟著那人離開。

我在飯莊門口等了一會,忽然望見街頭盡處,花生果和大虎行色匆匆,四處張望。我心頭一熱,連忙揮手招呼。

“林大哥,你果然在這里!”花生果飛奔過來,眼楮腫得像桃子,哭著抱住我︰“快救救爺爺和姐姐吧!”

我心里咯 一下,沉聲道︰“出了什麼事?別急,慢慢說。”

大虎氣喘吁吁地道︰“半個時辰前,我們在客棧休息,忽然一伙蒙面人沖進來,個個法術高強,把師父、師伯、師妹、碧眼水雲獸全都擄走了,還留下一張字條。”從懷里掏出字條給我看。

“讓林飛來童子崖救人。”紙條上的字跡潦草,顯然留書的人寫得很匆忙,字條卻是上好的雪花紋紙,印著點點桃花。我鼻子尖,還聞到字條上有一絲極淡的幽香。

大虎接著道︰“那伙人聲稱你就在大千城,道明了確切位置,我還以為他們胡說,沒想到真在這里找到了你!”

我立刻醒悟,這伙人是沖著我來的。我剛出現在大千城,他們馬上綁走了花生皮一家,還指名道姓要我去救人,擺明是引我入甕。

花生果抹了一把涕淚,央求道︰“林大哥,我們快點去救爺爺、姐姐吧。那些壞蛋說你要是不去,就把爺爺他們全都殺掉。”

我有點猶豫,花生皮、白光光的法力都不差,這伙人能活捉他們,很有兩把刷子。且又是一個針對我的陰謀,如果我趕去救人,豈不是往對方布置好的陷阱里鑽?何況師父說過,對敵時要知己知彼,我現在連對方是誰也沒摸清楚,怎麼能魯莽行事?

大虎為難地搓著手︰“你明天要和魔剎天的妖怪比試,這種時候,原本不該來麻煩你。可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是花生果說,林大哥一定會幫他的。就算再難,林大哥也會幫他的。”

我心中驀地一震,瞧著花生果含著淚水,卻又充滿對我無比信任的眼神,不禁熱血上涌,一咬牙道︰“好,我林飛就陪他們玩玩!童子崖在什麼地方?”

救人如救火,眼看海姬還沒有來,我便不等她了,找人問清童子崖的方位,我吹出吹氣風,抓起大虎、花生果心急火燎地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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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六章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夜空天風呼呼,我的心情也如衣衫般激烈翻涌。花生皮一家對我很仗義,明知這是個圈套,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童子崖距離大千城足足有幾百里,我的吹氣風又是半吊子,趕一段路就要落下歇一陣,再繼續飛。這樣直到深夜,我們才到達。

月黑風高,童子崖隱沒在一片愁雲慘霧中,站在崖腳下望,山的形狀如同一個梳著羊角辮的童子。我仔細察看了一下周遭環境,暗暗皺眉,山這麼大,該到哪里去找人?

“呱”的刺耳一聲,一只碩大的山蛙忽然從草叢里跳出,嘴巴張開,對準我們噴出一道色彩斑斕的毒煙。我急忙擋在花生果和大虎身前,屏住呼吸,運轉兵器甲御術,雙臂化作兩把大蒲扇,用力一扇,把彩煙盡數扇了開去。

不等山蛙再噴出毒煙,我左掌遙遙劈出,夜色中劃過一道淡淡的金芒,山蛙慘叫著被我劈成兩半。這一手脈經刀雖然海姬教了我沒多久,但我已經學得像模像樣了。

“這只山蛙出現得有些蹊蹺。”我謹慎地道︰“從現在開始,你們倆個都要小心了。對方說不定會弄出一些毒蟲猛獸偷襲我們。”

花生果氣呼呼地跑過去,用力踩山蛙的尸體,嘴里嚷道︰“叫你害人,叫你害人!”忽然尖叫了一聲,跳著退後,指著山蛙︰“林大哥你看,這是什麼?”

我走過去一看,山蛙稀爛的肚子里赫然藏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上山三里,見松右轉。”

大虎和花生果面面相覷,後者抓抓腦袋︰“稀奇,山蛙竟然吃木頭,怎麼沒把它撐死?”

我冷笑道︰“這塊木牌一定是有人特意放進去的,‘上山三里,見松右轉’這句話應該是對我們說的。對方還真會玩花樣,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費力去找他們。你們不用擔心,這伙人沒見到我之前,是不會對花老丈下毒手的。”

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走,山石灰黑黝沉,遍生雜亂的蓬嵩,在夜風中如同晃動的鬼影,讓人感覺陰森森的。花生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捏緊拳頭,喃喃自語︰“我不怕。”

走了大約三里地,果然迎面撞見一棵孤峭的老松樹,扎根在一塊橫空凸出的岩石縫里,十分顯眼。按照木牌所說向右轉,一條小溪蜿蜒流過,水里盤著一塊白色的大卵石,石上趴著一只青色螃蟹,眼放幽幽綠光。

花生果忍不住叫起來︰“這只螃蟹眼楮發綠,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飛快跑過去,舉足去踩。

螃蟹靈活橫移,避開花生果的小腳,闊嘴里吐出一個個泡沫。夜風一吹,泡沫就飄起來,在空中聚而不散。我忽覺不妙,這些泡沫大得出奇,一個個泡沫重重疊疊地擠在一起,把四周都圍堵起來,很快連上空也遮住了。我們就像被困在了一個泡沫的籠子里。

“看我的!”花生果攥緊小拳頭,慢慢化作一把小匕首,刺向泡沫。誰料到,泡沫不但沒有破裂,反而把他的手黏住,動也動不了。然後泡沫不斷鼓脹扭動,似乎要把花生果包裹進去。

我急施純陽炎的秘道術,噴出三昧真火。水火相克,泡沫立刻化作水氣蒸發,不一會兒,四周的泡沫都被三昧真火消滅。正要找那只臭螃蟹算帳,它已經爬進溪水,逃之夭夭。白石上只剩一塊小木牌,上書︰“逢瀑前行,遇林莫入。”

“差點變成包子餡啦。”花生果“呸呸”吐掉嘴角殘留的泡沫,佩服地嚷道︰“林大哥,你好厲害啊。”

我大言不慚︰“他們找上了我,是壽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你等著瞧,林大哥一定救出你爺爺。”話雖如此,我心知肚明,這只是給自己壯膽。山蛙、螃蟹,對方的正主兒並沒有現身,就已經一步步把我們引向精心布置的圈套,偏偏我們只能任由他們牽著鼻子走。

大虎抓起木牌看了看,滿臉迷惑︰“逢瀑前行,這個鬼地方哪有瀑布?”

我豎起耳朵,一面運轉順風耳秘道術,細听水聲,一面沿著小溪走,據我猜測,瀑布可能會出現在溪水的源頭。大約半注香的時間,前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一道瀑布猶如白色巨龍,從半山腰奔騰而下,濺起碎雪亂玉。

瀑布東面是一片矮樹林,南面是我們來時的路,一小部分瀑流流入小溪,大部分卻沖向了西北兩邊的絕壁山崖。崖下是一個萬丈深潭,這麼急的瀑流沖下去,潭水依然黑的一片,看不到一點濺起的白色水浪。

我沉吟道︰“逢瀑前行,應該是讓我們徑直穿過瀑布的意思。”

花生果探頭探腦,故作機警地道︰“這些家伙一定在騙我們,瀑布擋在前面,叫我們怎麼走?依我看,我們不能听他們擺布,應該進樹林。”

大虎也點頭贊同,這時候,瀑布里傳來一記沉悶的怪聲,水流向兩邊分開,里面慢慢鑽出一張奇特的巨嘴,厚厚的黑硬唇皮向外翹起,嘴里黑咕隆咚,沒有一絲光亮。

“你看,還好小爺沒上當,否則一穿瀑布,正好被這張怪嘴吃掉啦。”花生果嚷道,不等我拉住他,一溜煙向林子里跑去,我和大虎也只好跟上去。

樹林里枝葉交錯,盤根虯結,到處是刺人的荊棘、厚厚的苔蘚。樹干上掛滿了長須一般的藤蘿,一直延伸向地面,組成了一張鑽不透的密網,加上地面凹凸不平,根本就難以行走。沒走幾步,花生果便不小心被藤蔓絆了一跤,剛要爬起來,藤蔓忽然像蟒蛇一樣纏住了他,開始勒緊,花生果的小臉立刻憋得通紅,話都說不出來。

我當機立斷,一掌劈斷藤蔓,濃濃的鮮血從藤蔓的斷口處流出來,發出刺鼻的腥味。剎那間,所有的藤蔓簌簌抖動,怪異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像是沉睡的妖物突然甦醒了。

一絲不祥的預兆閃過腦海,我叫道︰“不對勁,快離開這里!”左手抓花生果,右手拎大虎,向林外飛掠。

“轟”的一聲劇震,腳下如同波浪般抖動起來,整片樹林慢慢抬高,仿佛一只龐大的怪獸緩緩抬起了頭,狂風大作,泥石簌簌滾落,藤蔓群蛇亂舞。

兩道雪亮的寒光從林子里倏地射出,一直照在夜空的雲層上,烏雲被光芒瞬間刺穿了兩個圓圓的白洞。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眩厲的光,即使閉上眼,視野里還殘留著一片晃動的雪亮。來不及多想,我雙手用力一擲,把花生果、大虎扔到了林子外面。

兩道寒光轉動了一下,緩緩移動,投射到我臉上,詭秘地眨了眨。我靠,這居然是一雙眼楮!先前看見的荊棘是這雙眼楮的睫毛,苔蘚是層層褶皺的眼皮!藤蔓是眼楮四周的絨毛!

“傻小子,不要和它對視!”月魂忽然驚叫起來︰“這是魘虎,千萬不能看它的眼楮!”

我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移開目光。地面已經完全拱起,晃悠個不停,原來這是魘虎的龐大腦袋,我們走進樹林,等于站在了它的頭上!

“遇林莫入。”我驀地想起木牌上的提示,覺得十分奇怪,難道說這伙人還會善意提醒我們?沒時間和魘虎糾纏,我吹出吹氣風,跳上去就要飛走。

魘虎光芒四射的目光猛地投向吹氣風,“噗哧”一聲,吹氣風像是被無形的利箭射穿,頃刻消散。我一個倒栽蔥落地,又急速躍起,驚魂不定。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吹氣風甲御術突然失效了?

月魂的口氣變得十分凝重︰“魘虎是北境最可怕的妖獸之一,傳說是天地的戾氣孕育而生,幾百萬年才會出現一只。魘虎的雙目具有破風碎雲的奇異威力,專克飛行術。人妖的目光如果和它對視片刻,便會中魘,化作虎倀,從此淪為它的奴隸。魘虎的身軀深埋在地底下,從不出來,只露出腦袋。平日里它喜歡埋頭睡覺,一睡就是好幾百年,因此頭上積滿泥石灰土,看上去和尋常土地無異,難以察覺。魘虎一旦被人吵醒,就會把人變成虎倀。你看,那些就是虎倀。”

樹木忽然活了,變成一個個黑影,鬼魅般地飄浮起來,它們和一般的人妖沒兩樣,只是全身長滿虎皮花紋,眼楮像兩只黑窟窿,爪子和獠牙烏黑發亮。虎倀們向我蜂擁撲來,嘴里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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