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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七章(上)古里古怪
“你們千萬別過來!就站在原地!”我對外面的花生果、大虎喊道,奮起神威,揮拳擊向面前的一個虎倀,它重重地摔倒在地,又跳起來,繼續向我猛撲。

我目瞪口呆,這一拳融合了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御術,就算是一個鐵人也會被打得粉碎,而虎倀居然毫發無損。月魂趕緊提醒我︰“虎倀都是行尸走肉,你下手再重它們也不會覺得疼。”

“日他奶奶的,你早說啊,別光放馬後炮!”我沒好氣地道,鼻孔噴出三昧真火。這一招倒是管用,不少虎倀被我燒得吱吱冒煙,其余的虎倀不敢再靠前,圍在四周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眼前忽地亮起一片眩目的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晝,魘虎的目光再次投向我的臉。我急忙偏過頭,避開它的目光,但這畜生狡猾得很,我的頭扭到哪里,它的目光就移到哪里,始終要和我對視。

趁這個機會,虎倀們又爭先恐後地向我撲來,我頓時手忙腳亂,一面要對付虎倀,一面要不停地搖頭晃腦,像撥浪鼓似地躲閃魘虎的目光。幾個回合下來,老子的脖子都快酸死了。再這麼下去,脖子遲早扭成麻花。

擒賊先擒王,我決心先集中精力干掉魘虎。噴出一連串三昧真火逼退虎倀後,我左掌化作金光閃閃的脈經刀,右手胎化長生妖術,交替劈向魘虎腦門。

“砰砰砰”,魘虎的腦袋一連挨了我十幾下猛擊,居然一點沒事。反倒是我的手隱隱作痛,像撞上了硬邦邦的鐵塊。我想到魘虎並非肉胎,而是孕天地戾氣所生,尋常的法術恐怕對它沒有用處。”

既然大勢不妙,我便要抽冷子施展羽道術逃跑,月魂看穿了我的心意,道︰“只要魘虎不繼續睡覺,這些虎倀就會一直盯著你天涯海角地追殺,永無休止。”

我著急地問︰“魘虎要怎樣才會睡覺?”

月魂道︰“只要它再次閉上眼楮,就會睡著。”

我心中一動,魘虎的目光又逼過來,光芒凌厲,快似閃電,我再也無法避開。一橫心,我索性閉上了眼楮,施展五識妖術,暫時用耳朵代替眼楮。同時運轉璇璣秘道術,體內生出一重重氣圈,向外蕩去,阻止虎倀們瘋狂的進攻。

五識妖術我還沒有練到純熟,撐不了多久,又得用眼楮看了。實在沒辦法,我嘴里默念,把準備明天決戰雲大郎的秘密武器——千千結咒拿出來用了。

一根根晶絲倏地閃過,纏住了魘虎的眼皮,我急速念出千千結咒,晶絲不斷打出一個個咒結,要把魘虎的雙眼強行縫合。

這一招果然管用,咒結先封住了魘虎的眼角,再向眼球當中延伸,飛速打結。魘虎狂躁地晃動腦袋,眼楮死勁圓睜,就是不肯合眼,四周的藤蔓凶猛地撲向我,虎倀們更是不要命地沖過來。

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一面咬牙苦斗,一面反復默念咒術口訣,晶絲的咒結越打越快,越打越密。漸漸地,四周耀眼的光芒開始變弱,魘虎的雙目一點點合上了。

“轟”,魘虎的腦袋重重垂下,落在地上,深深陷了進去,雙眼終于閉上了。四周重新被一片黑暗籠罩。

虎倀們一個個摔倒,變回了樹木。我睜開眼,疲憊地喘氣,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月魂疾聲道︰“快,趁魘虎現在入睡,快點挖出它的眼楮!”

我哈哈一笑,趁火打劫可是老子的強項啊!瞅準魘虎雙眼的位置,雙臂化作利刃,快似閃電,“噗哧”一聲,血水噴濺,兩顆碗大的眼珠被我活生生地挖出。

眼珠在手,我沖天而起,向外飛掠。下方地動山搖,飛砂走石。魘虎眼眶四周血水橫溢,腦袋猛地抬起,發了瘋似地搖動,發出一記記打雷般的巨響。過了好久,腦袋才重新陷入地面。一問月魂,原來魘虎又睡著了。我頓時絕倒,被挖了眼珠還能睡著,老子服了!

月魂滿意地道︰“小伙子干得不錯,這下就算魘虎再醒來,也無法害人了。”

我摸娑著魘虎的眼珠,又大又圓,雪白光滑,綿軟中帶有彈性,不禁樂道︰“這玩意值不少銀子吧?”

月魂發出一聲譏笑︰“你真是鼠目寸光,魘虎的目光既然能夠破風碎雲,眼珠便是舉世難求的定風珠。”

我把魘虎眼珠貼身藏好,花生果怯生生地走過來,小聲道︰“林大哥,我錯了,我不該亂跑。你沒受傷吧?”

我一揪他的沖天小辮︰“誰讓你是我老大呢?我們做小弟的,只有跟著老大屁股後面跑的份。”

花生果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一看已經接近子夜,不能再浪費時間,便帶著他倆再次來到瀑布前。水聲轟鳴,那張嘴依然從瀑流里伸出,張得很大,似乎一動也沒動過。

花生果愁眉苦臉地看著我︰“不會吧?難道我們真的要穿過瀑布,送到別人嘴里?听說許多妖怪喜歡吃人肉,特別是小孩子的肉。”

我老鷹抓小雞般拎起他︰“要救你爺爺、姐姐,就別怕這怕那。從‘遇林莫入’這句話,便可看出對方並沒有騙我們。依我看,這張嘴應該通向瀑布的另一頭。廢話少說,是驢子是馬,遛一遛就知道!”順手一拽大虎,向瀑布沖去。

耳畔風瀑呼嘯,滾滾直瀉的水流打在身上,一片刺骨的寒涼。緊接著眼前一黑,我們已經進入了巨嘴。如我所料,這張嘴只是一條穿越瀑布的通道,里面雖然一片漆黑,但沒什麼凶險,只有一些黑色的觸須在四壁蠕動,也沒有攻擊我們。花生果“哇哇”亂叫了幾下,就知趣地住嘴了。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前直走,大虎忽然捂住鼻子,低聲道︰“好臭!”

一陣陣臭氣撲鼻而來,實在是奇臭無比,燻得我幾乎要暈倒。花生果哭喪著臉︰“這到底是嘴還是肛門啊,怎麼這麼臭?”說完趕緊憋氣,撩起肚兜蒙住臉。

我皺眉疾走,兩腳忽然踩上一堆厚厚的稀軟物,我運足鏡瞳秘道術一看,老天啊,附近全是大沱大沱的糞便,厚實地鋪滿了一層,還蠕動著肥白的蛆蟲,散發陣陣腐臭。我們三個叫苦不迭,捂住口鼻狂奔。真是此臭只有北境有,洛陽哪得幾回聞?

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絲光亮,順著亮光跑過去,冰冷的山風迎面吹來,呈現出一條狹窄的山路,陡峭向上,直接通往童子崖的崖頂。風吹得我們呼吸舒服多了,花生果和大虎大口大口地喘氣。回頭再看,身後的通道緩緩封閉了。

頭上猛地掠過一陣狂風,翅膀撲扇的聲音不絕于耳,幾百只黑色的蝙蝠從上空飛掠過,一件東西從蝙蝠群里掉落下來,我接住一看,又是一塊木牌,上面沾滿臭烘烘的蝙蝠屎,還寫著︰“向上直走,亭里相候。”

救人要緊,我們顧不上擦掉滿腳的屎糞,順著山路朝上飛奔。崖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三面環淵。一個小亭子孤零零地座落在崖邊。亭頂殘破,缺角的亭匾上依稀寫著“蜘蛛亭”三字。四根柱子早已油漆脫落,辨不清顏色。山風吹過,一根斷折的欄桿“吱呀呀”地晃悠。

一個矮小的老頭正坐在亭子里,穿著肥大的紅衣紅褲,面朝亭子里的一張石桌,背對我們,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我心中警覺,知道對方終于現身,連忙雙手按住花生果、大虎,不讓他們靠近,自己全神戒備地走過去。

“我就是林飛,現在應約前來。說吧,你們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人?”我開門見山道。

老頭倏地一轉身,賊眉鼠眼地瞅了我幾下,翻著眼皮道︰“我早飯咽了點干草,中午吃了幾塊木炭,晚飯還沒吃呢。”

我楞了一下︰“你就算吃屎也和老子無關。我問你,花老丈、白光光等人是你們擄走的嗎?”

老頭偏過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忽然拍手嚷道︰“這個我知道,我的名字叫古里!記住哦,不是鍋里,也不是碗里,而是古里!”

這叫古里的老頭答非所問,難道故意裝瘋賣傻?我試探著道︰“你是個白痴?”

“你是個糞坑!”古里干淨利落地答道。

日他奶奶的,果然是消遣老子來著!但花生皮在他們手里,我必須忍耐。眼珠一轉,我對花生果、大虎使了個眼色,大模大樣地在老頭對面坐下,一言不發。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我,只要我沉住氣,先熬不住的一定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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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七章(下)古里古怪
沉悶地坐了片刻,古里終于猴子屁股坐不住了,咕噥道︰“深更半夜,哪里來的渾小子擾人清夢?說吧,你要找誰?”

我面無表情地道︰“晚飯吃飽很重要,難怪古里長不高。”

古里神色一呆,看看我道︰“今晚上,我們好像是抓了一個姓花的老頭,還有個亂放臭屁的小妞。你就是那個林飛?”

我繼續不動聲色地胡扯︰“古里還沒洗干淨,別把古里放鍋里。”

“你小子到底在說什麼?”古里氣得吹胡子瞪眼。

我不動聲色地道︰“記住哦,老子今年剛滿二十。不是十九,也不是十八,而是二十。”

古里雙目凸出,直直地瞪著我,許久,突然笑得雙腿亂蹬︰“有趣,有趣!每次別人問我話,我總是亂扯一通,把他們氣得半死。現在自己也嘗嘗這個滋味,嗯,有趣,非常有趣!”

我哼道︰“現在咱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古里笑眯眯地瞧了我一陣,連連點頭︰“可以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告訴你花生皮他們在什麼地方。”

“說吧。”我看看天色,心急如焚。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快亮了,我還得趕往大千城。海姬要是找不到我,也一定很著急。

“什麼東西圓圓的?什麼東西圈圈的?什麼東西尖尖的?”

“這還不簡單?”不等我想好,花生果一個箭步蹦過來,急不可耐地道︰“我的肚子圓圓的,肚臍眼圈圈的,那個尖尖的嘛,尖尖的,尖尖的是——”眼神一亮,撩起褲頭,響亮地叫道︰“我的小雞雞尖尖的!”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大虎沉吟道︰“應該是斗笠。斗笠頂是尖尖的,環繞四周的竹篾是一圈圈的,斗笠邊則是圓圓的。”

我暗暗點頭,大虎雖然長得像個小妞,腦子倒還好使。誰料到古里一本正經地搖頭︰“錯!”

我一愣︰“那你說是什麼?”

“牛屎圓圓的,羊屎圈圈的,蝙蝠屎尖尖的!”古里指了指沾在我鞋上的糞便,笑得前仰後合︰“所以我說你是個糞坑,一點沒說錯啊!”

花生果恍然道︰“原來那些臭大糞是你搞的鬼!”

古里擠眉弄眼︰“你們見識淺能怪誰?那張嘴其實是魔剎天的一種蟲,叫屎殼郎君,最喜歡吞咽糞便。剛才你們在它腸子里走了一遭,滋味不錯吧?嗯,好香,好香!”鼻尖聳動,樂不可支。

我心中暗忖,古里顯然在捉弄我們,毫無誠意。不如先抓住他嚴刑拷打,再從他嘴里問出花生皮一行人的下落。

滿臉假笑地湊近古里,我和顏悅色︰“古老先生,有件事我想請教。”突然變臉,施展魅舞,一腳踢中古里下腹,緊接著左臂化作鐵鏈,緊緊綁住了他。

古里痛得臉都綠了,弓起腰,雙手捂住褲襠。我把他掀倒在地,腳踩古里,厲聲道︰“把花生皮交出來,否則老子要你好看!”

古里左顧右盼,亂喊亂叫︰“老伴,你死哪兒去啦?我的子孫根要被人拔掉嘍!老伴,快來啊!再不來你就變寡婦嘍!”

上空破風聲尖銳響起,一道紅色的人影從亭子頂上撲下。不等對方接近,我一拳擊向地面,六丁甲御術分出六道拳影,頻頻擊出。對方一連閃過四道拳影,被後兩道擊中,跟蹌落地。我趁勢一把將花生果、大虎拉到身後,不給對方抓住他們威脅我的機會。

紅影落在地上,突然離奇地不見了。就听到古里咬牙切齒的叫聲︰“死老婆子,這小子笑里藏刀陰毒得很,你小心點。”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掃視四周,試圖找出對方的藏身處。剛才我依稀看清了紅影的模樣,那是一個老婆子,長得五大三粗。听古里的口氣,應該是他老婆。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我目光來回掃視了幾圈,卻什麼都沒發現,不由暗暗納悶。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驀地響起,是從亭柱後面傳出來的。我毫不猶豫揮拳擊去,“轟”,碎石激濺,柱子斷成半截倒地,亭頂一角‘嘩啦啦’地往下掉磚瓦。在我明澈如鏡的視線中,亭柱後空無一人。

連鏡瞳秘道術都發現不了對方,我知道有點麻煩了,現在此人躲在暗處,我們完全被動挨打,何況我還要兼顧花生果和大虎。為今之計,只有先把對方騙出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擒獲。我故意放出軟話︰“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里,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盡管開口!”

“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里,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盡管開口!”蒼老的聲音忽而在前方響起,忽而又飄蕩在身後,游移不定。

我冷笑道︰“跟人學話,是個王八。”

“跟人學話,是個王八。”對方也發出冷笑聲。

我和花生果、大虎面面相覷,古里得意地大笑︰“我老伴叫古怪,最喜歡跟人學話。你們要是惹毛了她,她會天天陰魂不散地跟在你們身邊學話,煩也煩死你們。”

我冷哼一聲,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一拳猛擊在古里小腹上,痛得他哇哇亂叫。只要狠揍古里,我就不信他老伴不現身。

“死老伴,還不動手救我?莫非你見這小白臉長得俊,想合謀害親夫啊?”古里氣急敗壞地直喊。

我毫不客氣,再次揮拳擊向古里,“滋”的一聲,我拳頭觸到古里的身體,像是伸進了滾燙的炭火里,皮都焦黃了一小塊。古里放聲狂笑,全身冒出火焰,變成了一只熊熊燃燒的火輪,圓溜溜地轉動,笑聲不斷從火輪子里傳出。

我駭然後退,火輪又變回古里,雙手叉腰,對我做鬼臉︰“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

我心中暗罵,原來老頭剛才被我揍的慘樣是裝出來的,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術,居然一下子變成火輪。

“哈哈哈哈!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古里身邊倏地多出了一個老婆子,也對我做鬼臉。她滿臉橫肉,同樣的紅衣紅褲,緊緊地繃在身上。老婆子長得高大威猛,老頭卻瘦小干癟,兩人並肩站在一起,還真是古里古怪。

古里瞪了瞪我︰“臭小子,你死盯著我老伴看什麼?她是我老婆,你看得再久她也不會變成你老婆!”

我微微一笑,對古怪道︰“閣下就是古里的老伴麼?先前多有得罪。”沒了古里這個人質,我只能暫時低頭。

古怪也對微微一笑︰“閣下就是古里的老伴麼?先前多有得罪。”

我哭笑不得,眼看天邊不時透出一縷縷霞光,崖頂被染得通紅。我心里越來越急,忙乎了一晚上,連花生皮的面都沒見著。無可奈何,我只好陪笑道︰“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

古怪照舊滿臉堆笑︰“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古里氣哼哼地對古怪道︰“你干嗎老對他笑?還笑得那麼淫蕩?”

日他奶奶的,這夫妻兩個真是一對寶貨,這麼纏雜不清!我也明白了,他們根本沒打算放人,只是故意瞎扯一通。我再也忍耐不住,施展最歹毒的胎化長生妖術,狠狠擊向兩人。

古里擠擠眼︰“啊喲,小伙子發火啦。這可不好,氣大傷身哦。”古怪也跟著擠擠眼,鸚鵡學舌一番。夫妻兩個哈哈大笑,手拉手,騰空而起,避開我的掌擊,在空中變成了兩只急速轉動的輪子!

一只輪子是火輪,滾動著赤紅的烈焰,另一只輪子是風輪,由一道旋轉的疾風組成,應該是古怪變化出來的。風、火雙輪火借風勢,風借火力,呼嘯著向我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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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八章(上)女人是火做的
“你們兩個是妖怪吧!”我恍然叫道,這才明白為什麼鏡瞳秘道術看不見古怪,她的妖身是風,當然無影無形。

風火雙輪還沒有逼近,熱騰騰的氣息就撲面罩來。我吃過火輪的苦頭,不敢用拳硬撼,先避開它的鋒芒,一拳蓄滿混沌甲御術,繞過火輪,直取古怪變幻的風輪,要把她打回肉身。

風輪忽然以肉眼難辨的高速旋轉,生出一道道狂暴的龍卷風。花生果、大虎被刮得東倒西歪,兩人趴在地上,雙臂死死抱住亭柱,頭發都直豎起來了。附近的石塊被狂風卷到半空,殘破的亭子頂轟地掀起,在空中翻了幾個滾,拋向懸崖。

我處在最猛烈的風口,卻毫無感覺,連眉毛都沒有抖過一下。一拳準確命中風輪,悶哼聲從輪子里傳出,風輪從空中摔落在地,變回了古怪。我再以璇璣氣圈纏住火輪,脈經刀凌空斬去。

火輪急急閃開,顧不上和我交戰,變回古里掠向古怪,焦急地嚷道︰“老伴,你沒事吧?”又回頭驚疑交加地瞧著我︰“你怎麼不怕她的罡風?難不成你練過定風術?”

我想起懷中的魘虎眼珠,恍然大悟,難怪月魂說它們是最好的定風珠。花生果、大虎驚魂未定地爬起來,頭發亂糟糟地翹起,十分好笑。花生果擼擼小辮,狼狽地道︰“識相地趁早放了我爺爺,否則林大哥把你們揍得鼻青臉腫!”

古怪忽地躍起,再次化作風輪,夾著颶風呼嘯滾來,嚇得花生果兩人趕緊臥倒。這一次古怪卷起的風更加猛烈,宛如驚濤駭浪,鬼哭狼嚎。“轟隆”一聲,石塊崩裂,亭子被整個拔起,在空中碎成一塊塊。花生果、大虎也被卷向半空,呼叫聲立刻被狂風淹沒。

我身軀穩如泰山,施展兵器甲御術,左臂化作一根鐵索,倏地纏住了花生果二人,把他們拉到身邊。右拳故技重施,以混沌甲御術把風輪打回古怪的樣子,不等她逃開,我已經一把抓住她,五指牢牢掐住她的琵琶骨。師父說過,只要捏住妖怪的琵琶骨,它們就無法變身施法。

古怪猛地一個激靈,渾身發抖,喉里發出痛楚的咿呀聲,一滴滴冷汗滲出額頭。古里又氣又急,咆哮道︰“臭小子,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楞了一下,松開古怪的琵琶骨,雙手擰住她的雙臂。古怪仍然不停地劇烈顫抖,口吐白沫,臉痛苦地抽搐。我詫異地道︰“怪了,我沒拿她怎麼樣啊。哦,你老婆大概是羊癲風發作了。”

古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叫︰“你一定去過樹林!魘虎的眼珠是不是被你挖出來了?”

我點點頭,古里聲音發顫︰“魘虎眼珠是她的克星,你要是不松開她,她會被你身上的魘虎眼珠活活折磨死的!”

我聳聳肩︰“放她容易,把花生皮他們交出來。”

“我作不了主啊。”古里急得眼都紅了︰“你先放開她!算我求求你,小老兒給你磕頭了。”撲通跪倒,腦袋磕在地上砰砰直響。

我不由啼笑皆非,因為花生皮還在他們手里,弄死古怪對我沒好處,只好放開了他。古里趕緊上前扶起她,一旦不和我身體接觸,古怪立刻恢復了常態。

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翹起大拇指,古里道︰“林小子,你這一手很光棍,沒傷我老伴,也沒拿她當人質,我古里十分感激。不妨告訴你,花生皮等人安全無恙。你放心,人,我們一定會放的!”

古怪也翹起大拇指,重復了一遍古里的話。我又好氣又好笑︰“別盡說廢話,什麼時候才能把人交給我?你剛才說你不能作主,那就找個能作主的人出來說話!”

古里、古怪對視一眼,齊齊抓耳撓腮。半晌,古里尷尬地道︰“你陪我們聊聊天,我們就放人。”古怪也露出尷尬的神色︰“你陪我們聊聊天,我們就放人。”

我一呆,他們千方百計把我引來,只是為了和老子聊天?天色早已大亮,太陽晶光耀眼,像一個紅彤彤的大火球,映得古里、古怪紅光滿面。我心中驀地一驚,叫道︰“原來你們是在拖延時間,不讓我趕到大千城!”

古里眨眨眼︰“傻小子,這是為你好,去了大千城你準沒命。”

“放你媽的屁!”我心頭火起,再也忍耐不住了︰“你們是水六郎一伙的吧?老子今天一定要趕回大千城,誰也別想攔住我!”猛虎撲食般沖向古里、古怪。既然對方的目的是利用花生皮把我拖在此地,我就算殺掉古里、古怪,他們也不見得敢加害花生皮。

古里縮頭怪叫一聲︰“殺人啦,救命啊!”話音未落,四下里突然涌出幾十個妖怪,張牙舞爪,向我們圍撲過來。

“螃蟹!臭螃蟹!”花生果指著一個鐵青面孔,揮動巨螯的妖怪大叫。它嘴里不斷噴出一個個大泡沫,正是先前溪中的大青蟹。不等它逞威,我已經施展魅舞,一腳把它踢翻在地,左掌變得潤白如玉,輕輕印上蟹妖額頭。後者頃刻縮成一團,慢慢胎化作指甲蓋大小的蟹苗。我拈起蟹苗,往嘴里一塞,吞下了肚。

“胎化長生妖術!”古里面色一變,跺跺腳︰“我們對你沒有惡意,何必下這樣的毒手?”

我理也不理他,護住花生果二人,施展各種法術,與妖怪們激烈交戰。這些妖怪的妖力都不弱,我又要兼顧花生果、大虎的安全,還要留心古里、古怪的動向,一時難以擊潰它們。

“哇,你會的法術還真不少!”古里在外圍大呼小叫,指指點點,古怪也笑嘻嘻地重復。兩人只是觀戰,一直沒有加入到圍攻我的行列,讓我有點意外。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我越來越焦急。這些妖怪十分狡詐,並不和我硬拼,只是游斗騷擾。幾只灰色的大蛾妖繞著我頭頂飛來飛去,翅膀不斷扇出毒粉,一旦我揮掌劈去,它們就滑溜地逃開。待要駕起吹氣風,四周的狼狐虎豹等妖怪又死纏上來。

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我大吼一聲,眉心內丹跳動,三只龍蝶爪同時探出。赤爪噴火,把對面的白蛇妖燒成焦炭;藍爪結冰,冷凍住了一頭狼精;綠爪猶如八爪章魚,倏地纏住了一個壯實的黑熊妖,把它活活掐死。

形式突變,妖怪們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古里搔搔頭,迷惑地自言自語︰“怎麼像是龍蝶爪?”

三只龍蝶爪矯夭揮舞,我抓住機會,袍袖翻飛,施展羽道術飛上半空,利爪一連捏扁了三個大蛾妖。再急速墜落,金色的脈經刀閃過,將一只狐妖攔腰斬斷。

一連串的殺勢猶如兔起鶻落,雷鳴電閃,打得妖怪們哭爹喊媽。局勢完全變成了一邊倒,我奮起神威,再斬殺了兩個妖怪,不依不饒地對其余妖怪趕盡殺絕。

“轟”,一束黃色的光焰從古怪手里沖天飛起,在空中盛開出朵朵煙花。我心中一凜,知道對方多半是在搬救兵。片刻後,沿著山徑,一簇紅影像一道沿著熱油急速燃燒的火線,飛掠直上,轉眼撲上了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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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八章(下)女人是火做的
見到紅影,古里、古怪齊齊松了口氣,肅手而立,神色恭敬地道︰“小姐。”周圍的妖怪紛紛退後,跪下來迎接。我也暫時停手,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

這是個很妖嬈的女人,赤紅的長發向上挽成一個高發髻,光著雙腳,膚色透出紅瑪瑙的晶瑩色澤,無領束腰大紅袍在陽光的照射下,濃艷得如同一團熊熊火焰,襯得肌膚仿佛也燃燒了起來。

“沒用的東西,連個人也看不住。”女子攝魂勾魄的目光溜溜一轉,古里、古怪急忙低下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喘。女子手指輕彈,十幾點火星迸出指尖,射向跪著的妖怪們。火星觸到妖怪身上立刻燃燒,慘叫聲中,妖怪們被升騰的烈焰吞噬,連骨渣都沒有剩下。

“廢物留著做什麼?”女子柔聲道,音色美妙宛轉,令人骨頭發酥。

“你是小紅!”我駭然叫道︰“原來是你!”

花生果滿臉迷惑地看看我,又瞅瞅小紅,搖搖頭︰“小紅?是那個跳舞的小紅姑娘?怎麼一點不像?大哥你認錯人了吧?”

小紅淡淡地道︰“林公子好眼力。幾次相見,我都不曾以真面目示公子,實在情非得已。這次是我的真容,我的名字也不叫小紅。魔主座下赤二郎,見過林公子。”停了一下,眼中露出復雜的神色,低聲道︰“我的閨名,叫赤練火。”

我倒抽一口冷氣,雖說一直懷疑小紅的身份,但沒想到她竟然是魔主的手下。我立刻醒悟,今晚我出現在大千城不久,赤練火就得到了消息,于是派人擄走花生皮一家,引我前來童子崖。再想深一層,隱無邪突然現身,帶走海姬也巧得離奇。心中一震,我猛地喝道︰“想不到魔剎天竟然和羅生天的影流暗中勾結!”

赤練火眼角閃過一絲不寒而栗的光芒,隨即嫣然一笑,像水花盈盈濺起,掩藏住了河底石子的鋒銳稜角︰“公子真會異想天開,盡扯些沒邊際的東西。”

我越想越心寒,除了隱無邪、呼延重、朱三姐這些人,整個北境不知還有多少強橫的勢力、門派被魔剎天籠絡了。赤練火忍辱匿伏在大千城,悄然活動,一定也是魔主安排好的一顆棋子。我忽然有點後悔,跟魔剎天斗簡直是螳臂當車,看來老子要考慮後路了。

赤練火凝視了我一會,嘆息道︰“唉,公子為什麼不听我的勸告,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

我心中疑惑,難道這個妖女真的對我存了好心?嘴上喝道︰“好一個心機深沉、玲瓏善偽的女妖!你不去做戲子太可惜了。今晚你們刻意引我來,是為了搶奪自在天的地圖吧?”

古里怒罵道︰“沒見過你這麼不知好歹的楞小子,我家小姐一片苦心,卻被你當作驢肝肺!”

赤練火一擺手,古里識相地住嘴。她接著道︰“今日魔主將親臨大千城,收服三大門派以及他們的援兵。如果你真要趕這趟混水,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我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好意還是假情,不耐煩地道︰“你不要花言巧語哄騙老子,先把花生皮放了再說。”

赤練火微微一笑︰“只要公子听話,留在這里乖乖地等到黃昏,我就把人交還給你,決不阻攔。”這個妖女笑起來讓人魂迷心竅,似是從骨子里蕩漾出來的笑。嬌軀微顫,每一縷頭發,每一寸肌膚上仿佛都有撩人的欲火在跳動。

我不屑地哼道︰“說到底,你是怕我打敗雲大郎,掃了你們魔剎天的面子,所以阻止我去大千城。”

赤練火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公子法力高強,只是雲大郎的妖術遠超你的想象,何況還有法力無邊的魔主。你既然有自在天的地圖,何不去尋找傳說中永恆的自在天?豈不勝過了在血雨腥風中爭強斗狠?”

“如果我不願意呢?”

“剛才那番話,是昔日的小紅對你說的。”赤練火沉默了一會,笑容未消,目光已經冷如冰霜︰“現在赤二郎要對閣下說,留下,否則——死!”十根緋紅色的手指張開,閃亮的火星無聲濺開,沿著指尖,燃燒成一簇簇跳躍的火苗。

古怪悄悄捅了古里一記,後者忍不住叫道︰“傻小子,我家小姐的妖力不比雲大郎差,你何必雞蛋踫石頭,自討沒趣?大家開開心心聊到晚上,拍拍屁股走人不是很好嘛。”

我略一猶豫,還是搖搖頭。倒不是因為我答應過何平,而是老子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當個牽線木偶被人操控。再說在這里等到晚上,海姬不知要多擔心呢。她被隱無邪騙走,我也急于確知她的安全。

“別廢話了,誰的拳頭硬,就听誰的!”思前想後,我終于下定決心,施展魅舞,飄然躍到赤練火左側,左掌脈經刀,右掌胎化長生妖術,口噴三昧真火,體內蕩出璇璣氣圈,雙腿連環踢去,踢到半途,化作了兩柄閃閃利劍。

赤練火神色冷靜,不緊不慢地道︰“公子的法術太雜,要練精純的話至少需要上百年。”雙掌輕拍,火焰“蓬”地大盛,兩肩赫然多出了一雙手臂,左側頸部多出了一個腦袋。“啪啪”,赤練火連續三次擊掌,每拍一下,就生出一頭雙臂,最後變成了三頭六臂的模樣。

火苗噴出赤練火的指尖,飛速蔓延全身,烈焰翻涌,火光耀眼,她完全化成了一個三頭六臂的火人!火人六條手臂眼花繚亂地揮舞,把我一連串的攻勢悉數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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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九章(上)真情還是假意
我暗暗心驚,面對這麼一個火人,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紅灼的火焰勾勒出赤練火妖冶的面容,即便是流盼的眼波也清晰無比。她正面的一張臉道︰“昔日林公子為了我不惜和柳翠羽動手。”,左側的臉接著道︰“現在卻狠下心來殺我。”,右側的臉最後輕笑一聲︰“男人的心變得可真快。”

我揶揄道︰“昔日小紅在我懷里楚楚可憐,現在卻咄咄逼人,究竟是誰變得更快?”雙拳蓄滿混沌甲御術,再次擊去,赤練火毫不猶豫地迎上。

“轟”,雙方硬拼一記,火焰忽地一暗,順著赤練火的身軀倒退而回,六條手臂中的兩條消失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火舌噴吐,消失的手臂又出現了。赤練火冷冷地道︰“你的混沌甲御術還沒學到家。”

我冷哼一聲,接連換了幾十種法術,潮水般向她猛攻。激斗了半個多時辰,我始終佔不到一點上風,不過她也拿我沒辦法。我忽然靈機一動,駕起一縷吹氣風,飛到半空,居高臨下向她攻去。

赤練火嬌笑一聲︰“風火輪!”古里、古怪雙雙躍起,化作風輪、火輪。赤練火腳踏風火輪,冉冉升空,在空中飛翔自如,與我繼續纏斗。

赤練火忽然道︰“你奔忙了整夜,再和我一場苦戰,就算趕到大千城,也已經元氣大耗,怎麼再和養精蓄銳的雲大郎斗?”

“妖女打就打,屁話那麼多干嗎?”我沒好氣地道,趁我分神說話,赤練火突然直直下墜,分出兩條手臂,閃電般拍向崖邊的亭子。

這個亭子原本就破舊不堪,加上被古怪狂風摧殘,只剩下埋在地里,露出小半截的四根石柱墩。我赫然發現,柱墩上各貼著一張鮮紅色的符篆。此時被赤練火一踫,符篆立刻燃燒,灰飛煙滅。

“轟隆”,以四根柱墩為中心,驟然裂開一個深黑色的豁口,向外急劇擴散,花生果、大虎正全神貫注地仰頭看我們交戰,一時措不及防,摔進了豁口。我大驚失色,沒想到這里還暗藏機關。顧不上赤練火,我急速飛落,沖向豁口,伸手去抓花生果和大虎。

“那里面藏著一對雌雄連體的毒蜘蛛,幾年前被我以三昧真火封印在這座亭下。公子小心啦,被它們咬上一口可就沒命了。”上空傳來赤練火蕩人心魄的笑聲,下方大虎、花生果向豁口深處直墜。

我又氣又急,加速飛落到豁口邊上,左臂化作鐵鏈倏地伸長,剛要救人,赤練火忽然張嘴噴出四道火焰,化成四張紅符篆,閃電般印在各個柱墩上。“轟”的一聲,山崖搖顫,擴散的豁口開始縮小,像是要重新封合。

我暗暗叫苦,此時此刻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我跳入豁口,去救花生果他們,但我也會被封閉在豁口內,搞不好大家一起死;要麼我干脆不管花生果二人的死活。日他奶奶的,救還是不救?這真是個大問題!

電光火石之間,豁口已經縮成一道半尺寬的溝縫,朝下看,深不可測,沒有絲毫光亮。大虎、花生果的身影在里面越來越小,花生果的驚叫聲像針一樣扎刺著我的耳朵,一咬牙,我不顧一切地跳進了裂溝。“轟”,溝縫封閉,頭上的一線光亮消失的瞬間,我看見赤練火俯視我的復雜眼神。

四周黑洞洞,空蕩蕩,我急速向下墜落,一面運轉鏡瞳秘道術察看,一面鐵鏈急伸,去撈下面的花生果、大虎。黑暗中,兩人彈丸般地直落,到了半途忽地彈起,又落下,連續蹦達了幾下,才在半空停住了。

我定楮一看,原來下方橫鋪著一張綿密的巨網,色澤烏黑,延伸向山腹的各個角落,所以恰好接住花生果他們。我也隨即落在網上,四周一根根烏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很有彈性。輕輕一跳,就被反彈得很高。

花生果捂著小屁股,驚魂未定地四下打量︰“這里是什麼地方?怎麼黑不溜秋的?”

我仔細察看腳下的巨網,想起赤練火的話,又記起亭匾上的“蜘蛛亭”三個字,立刻全神戒備︰“我們被困在了山腹中,附近可能會有蜘蛛精。你們小聲點,不要驚動它。”暗罵赤練火夠陰險,居然玩這麼一手,看來她早就準備好這個陷阱,等著我往里鑽了。

大虎爬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個小鐵筒,播弄了幾下,一束淡淡的黃光倏地從筒里射出,圓圓的光暈映上了山壁。我好奇地道︰“這是什麼玩意?有點像燈籠嘛。”

大虎憨笑道︰“我把它叫做手亮筒,筒的前端裝滿了腐草,後端盛著一種被稱作‘夏夜’的花汁,中間用密閉的隔板截住。到了黑暗的地方,只要移抽隔板,讓夏夜的花汁流融入腐草,就會生出螢火來照明。”

我嘖嘖稱奇,大虎晃動手亮筒,可以看清一些附近的景物。四下都是崢嶸的石壁,潮濕而陰冷,不時有幾滴水從壁縫里滲出,滴落在我們頭上。這時候,巨網突然顫動了幾下。兩點綠色的珠子從幽遠處慢慢接近,珠子不停地閃爍,綠油油得十分詭異。

“是一只大蜘蛛!不對,是蜘蛛人!”花生果搶過大虎手里的手亮筒,對準綠珠子照了幾下,尖叫起來。

這是一只足有桌面大小的蜘蛛,渾身布滿色彩斑斕的花紋。它的下半身是六條毛茸茸的粗腿,笨拙地攀動,震得巨網一抖一抖。上半身卻是一個強壯的男子,綠色的眼楮一眨一眨,貪婪地盯著我們,嘴里冒出一股股黑色的黏液。

原來真的有蜘蛛精!這張巨網一定是蜘蛛網了。我毫不猶豫,劈出脈經刀,眩目的金光撕開黑暗,蜘蛛精發出一聲痛苦而短促的嘶叫,腰部裂開一道大傷口,血水噴濺而出。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沒想到這麼不經打啊!”花生果大言不慚地搖搖頭,忽又驚駭地睜圓了眼楮。

蜘蛛精的血水奇跡般地止住了,傷口迅速愈合,又變得生龍活虎。它對準我們一張嘴,黑色的黏液猶如泉涌,順著絲網流淌,向我們落腳處急速蔓延。

我暗暗納悶,難道這個蜘蛛精也能像龍鯨一樣,具有自動愈合傷口的本事?吹出吹氣風,我拉起大虎、花生果飛起,離開蜘蛛網,居高臨下地觀察蜘蛛精。

在蜘蛛精的背面,駭然還有一個蜘蛛精,下半身也有六條蜘蛛腿,腰部和男蜘蛛精連在一起,上半身是個赤裸的女人,肚子微微鼓起,胸前的乳房飽滿高聳,還滴淌著綠色的奶水。

難怪赤練火說有一對雌雄連體的毒蜘蛛!

我駕起吹氣風,從蜘蛛精身前一掠而過,對準男蜘蛛精,噴出三昧真火,烈焰立刻把他的胸口燒出一個焦黑的大洞。男蜘蛛精痛得慘叫,女蜘蛛精忽然按住乳房,擠出奶水,擦涂在自己胸口同樣的位置上。

怪事出現了,雖然女蜘蛛精抹的是自己的胸,但男蜘蛛精的傷口卻一下子愈合了。似乎奶水能透過女蜘蛛精,滲進男蜘蛛精體內。

看來要殺死男蜘蛛精,必須先除掉女蜘蛛精,不給她治療男蜘蛛精的機會。我盤算著正要下手,女蜘蛛精嘴里突然吐出一根根烏黑,隱隱泛著綠光的蛛絲,四下輻射。不一會,四面八方都結出了一張張蜘蛛網,重重疊疊,嚴嚴實實,空中幾乎沒有空地方了,全被鋪天蓋地的蛛網籠罩,逼得我都沒法子飛了,只好先降落在一片蛛網上。

順著蛛網,蜘蛛精不急不慢地爬過來。這對蜘蛛精非常狡猾,男蜘蛛精始終面對我,不讓我和女蜘蛛精接觸。一股股黑色的黏液順著蛛絲,向我們流過來,發出腥臭的氣味。

我知道這一定是蜘蛛精的毒液,一旦沾上會小命嗚呼。趁毒液還沒有遍布蛛網,老子要先下手為強。奮起神威,我腳踏蛛網,勇猛殺向蜘蛛精。

糟糕!我沖到半途,忽然動不了了,腳被蛛絲牢牢地黏住,拔也拔不出來。這些蛛絲是女蜘蛛精剛才吐出來的,粘性強得驚人,和先前巨網的蛛絲完全不同。我急忙去斬蛛絲,但無論是脈經刀,還是兵器甲御術,都切不斷蛛絲。

我嚇出一身冷汗,噴出三昧真火去燒蛛絲。“呲”的一聲,腳下一松,蛛絲斷了。不等我緩過神,整張蛛網猛然掀起,兜頭蓋臉向我罩過來,我再噴三昧真火,但根本來不及,附近的蛛網一張接一張向我罩過來,如同洶涌的一波波疾浪。蛛絲一旦沾上,就牢牢地黏住身子,無法動彈。

花生果和大虎齊聲驚叫,蜘蛛精不斷逼近,惡狠狠地撲過來,毛茸茸的長腿快伸到我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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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九章(下)真情還是假意
千鈞一發之際,我念出千千結咒。一根根亮晶晶的絲倏地閃過,纏住了蜘蛛精的長腿,晶絲迅速打結。蜘蛛精拼命掙扎,但咒結一旦結出,又豈是它們能輕易解開的?等到打出幾十個咒結後,蜘蛛精終于不動了,長腿密布咒結,綠光熒熒的眼珠又害怕,又困惑地盯著我。

“沒想到吧?老子的絲比你們的更牛!”我得意地叫道,不慌不忙噴出三昧真火,燒掉纏住我的蛛絲,再費了一頓飯的功夫,把附近的蛛網全部燒光。

花生果好奇地湊近,摸摸我︰“林大哥,你大概也是蜘蛛妖吧?否則怎麼也會吐絲啊?”

我吹噓了幾句,走到這對蜘蛛精跟前,想要殺掉它們,男女蜘蛛精的眼中忽然流下淚來,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我心中好笑,揶揄道︰“你們還想活命啊?”

男女蜘蛛精不住點頭,我故意捉弄它們︰“饒命也行,但我只能放過一個。要麼殺了男的,要麼殺了女的,你們自己選吧。”

男蜘蛛精的喉中發出幾聲嗚咽,把腦袋伸到我面前,連連點頭。我笑眯眯地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一死?”

男蜘蛛精點點頭,女蜘蛛精臉上露出焦急之色,對我搖頭,又搶著把頭伸到我面前。我詫異地道︰“你也願意死?”

女蜘蛛精點點頭,男蜘蛛精喉頭咕嚕了幾聲,似在抗議,又把頭擠到我跟前,不停地流淚。我心中一軟,目光觸及到女蜘蛛精鼓起的肚子,沉吟片刻,默念解咒術松開了咒結,道︰“你們夫妻情深,看在這一點上,老子今天放過你們。”

男女蜘蛛精驚喜交加,毛腿亂舞,喉中發出感激的怪聲。我板起臉︰“不過你們必須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出去?你們在這里住了那麼久,應該知道出口吧?”

男女蜘蛛精齊齊搖頭,我嘆了口氣,看來它們的確是被赤練火封印在此,所以也不知道出口,我只有從來處強行打開一條通路了。駕起吹氣風,我抓住花生果、大虎向上飛去。

男蜘蛛精長腿揮動,對我發出急切的叫聲。我一愣,停下道︰“還有事嗎?”

女蜘蛛精點點頭,嘴里吐出蛛絲,密實地纏結成杯狀,又從乳房里擠出綠色的奶水,倒在杯子里,再用蛛絲封好口,用六條長腿托起遞給我。

我靠,讓我喝蜘蛛奶?這個道謝方式也太不善解人意了吧?我苦著臉接過杯子,隨手揣進懷里,駕起吹氣風一直飛到頂上。下方,蜘蛛精還對我頻頻揮舞長腿,似在告別。

“老大,為什麼不殺了它們?”花生果迷惑不解地問道。

我摸摸他的頭︰“赤練火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嘛。我記得師父說過,做事不能光看眼前的得失喜好,要想得長遠。再說了,女蜘蛛精的肚子微微鼓著,可能已經懷了孩子,我怎麼能狠心下手呢?它們和我們又無怨無仇。”

花生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我抬起頭,盯著上方黑沉沉的石壁,剛才就是從這里掉下來的,現在山壁完全密合,看不見一絲裂紋,顯然被赤練火重新封印。運足龍虎秘道術,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拳擊向石壁。

“砰”,我的拳頭像是伸進了灼熱的火堆,疼得我趕緊縮手。想了想,我探出藍色的龍蝶爪,寒氣彌漫,結出藍汪汪的冰霜,再次抓向石壁。

“哧啦”一下,龍蝶爪抓得石壁開裂,卻不感到疼痛。我知道方法用對了,寒冰能克制石壁外的烈焰灼燒感。于是龍蝶爪一陣急速扒拉,石塊崩濺,碎屑飛揚。“轟”的一聲,一絲亮光從頭頂透出,出現了一道大裂溝,我猛地向上沖去。

耀眼的陽光當頭直照,我一直掠上半空,才緩緩落下。古里、古怪兩人坐在崖上,仰頭驚訝地看著我,在他們身後,赫然躺著白光光、花生皮、花生殼三人。

“爺爺,姐姐!”花生果開心地揮手大叫。我目光一掃,沒見到赤練火,喝問道︰“古里,姓赤的妖女呢?躲到哪里去了?”

古里翻了個白眼︰“小姐走了。她囑咐我轉告你,她想方設法把你留在此地,不讓你去大千城送死,對你已經仁至義盡。現在把花生皮等人交還給你,你將來是死是活,和她再無關系,她也不欠你什麼了。”

我一愣,冷笑道︰“少來口蜜腹劍這一套,我沒被蜘蛛精咬死,她一定很失望吧?”

古里怒氣沖沖地道︰“不識抬舉的乳臭小子!你的實力和小姐差不多,她早料到你會沒事,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破除火焰封印。”指了指柱墩邊的一堆紙灰,又道︰“小姐還說,讓我們等到日落時揭開符篆,讓你離開,否則我們兩個何必眼巴巴地守在這里?難道喜歡喝山風啊?”

他說完,古怪也怒氣沖沖地重復了一遍。我將信將疑,想起赤練火贈送冰蟻、藏頭示警,的確都是一番好意。莫非她擄走花生皮等人,真是為了不想讓我去大千城送死?

花生果、大虎跑到花生皮三人身邊,他們一動不動,眼楮緊閉,個個昏迷不醒。古里慢條斯理地道︰“他們被灌下了迷魂湯,暫時睡著了,等上一天一夜就會自動醒來。林小子,人現在交給你了,小姐和你的恩怨從此兩清。”不等我再說,拉起古怪的手,雙雙化作風火二輪,騰空遠去。

我怔怔地站在崖頂,恍惚了一陣,完全被赤練火弄糊涂了。日光把我的身影斜斜地映在山石上,我驀地心中一驚,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大千城里恐怕早就打得不可開交了。

“花生果,我要立刻趕去大千城。你和大虎照顧爺爺。”扔下幾句話,我駕起吹氣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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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冊 第十章 一剎那的絢爛
等我趕到的時候,飄香河畔已經圍得人山妖海,水泄不通。

遠遠望去,上空劍氣縱橫,奇光閃耀。兩道人影忽而交錯,忽然猛然撞擊,響聲猶如雷電轟鳴。我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雲大郎。

想起赤練火的警告,我沒有施展吹氣風招搖過市,而是老老實實鑽進人群,施展軟骨妖術,從空隙處左轉右拐,滑溜溜地向前擠。所有的人都翹首觀戰,誰也沒注意到我。一口氣擠到前排,我多了個心眼,低頭撕下一角衣擺,蒙住頭臉,再大膽露面察看。

河岸邊,獅吼秘道門、顛三倒四甲御派、金剛秘道派的弟子們圍出了一大片空地。居中放著七把高大的寬背交椅,其中四張椅子空著,另三張依次坐著何平、一個酒糟鼻老頭和一個虯髯男子。何平神色委頓,手撫胸口,其余二人神色凝重,仰頭看著半空中的激烈交戰。

一個灰袍大漢腳踏一朵白雲,手執寒光閃閃的長劍,矯健飛躍,正和雲大郎大打出手。水六郎等一群妖怪遠遠地站在河對岸,里面有蜃三郎、土八郎,只是沒有赤練火。把四周的人看了個遍,我也沒發現海姬,不禁暗暗擔心。

“小無賴!”一個嬌柔的聲音從身後貼近,柔熱的氣息輕輕噴進我的耳朵孔,癢癢的。我心中大喜,猛然轉身。海姬戴著厚軟的垂幕斗笠,悄然走到身邊,重重擰了一下我的手,悄聲嬌嗔︰“沒良心的壞蛋,你去哪兒了?害得我找了一夜,急都急死了。”

看到海姬安然無恙,我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這才長話短說地講了事情經過,末了嬉皮笑臉地道︰“你本事不小,這里人妖千萬,我又蒙著臉,你竟然都能找到我。看來在你心里,我化成灰你都認得。”

海姬輕笑一聲︰“傻瓜,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嗯,你要是再不瞧瞧人家,她可要生氣跑了。”

我一愣,這才發現,海姬身後還有一個同樣戴著垂幕斗笠的女子。她靜靜地站著,白衣如雪,縴塵不染,漆黑的長發飄散著淡淡的蓮花清香。

老天啊,是甘檸真!我激動得渾身發熱,剛要失聲叫出口,海姬伸手輕輕掩住我的嘴,微微搖頭。我這才醒悟,她們既然戴著垂幕斗笠,分明是不想被人認出。

我欣喜萬分地抓抓腦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對甘檸真說什麼。腦子里翻來覆去的,便是甘檸真頭也不回,毅然沖向玄冰陣的一幕。那一刻,三千弱水劍絢爛的光芒像煙花灑落,她的背影在煙花里,決絕而孤傲,仿佛還在對我低聲說︰“林飛,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說過,活著就有希望。”

“難怪你能一下子發現我,蓮心眼就是厲害。”憋了半天,我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甘檸真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看著我,半晌才“嗯”了一聲。發了一會呆,我又道︰“還差鳩丹媚一個,我們就能大團圓了。”甘檸真又“嗯”了一聲。

我想了想,從懷里拿出自在天地圖遞給她。甘檸真接過地圖,手微微抖了一下,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海姬噗哧笑道︰“你們兩個發什麼楞啊?小無賴,你不是很會花言巧語嘛?怎麼現在變成了悶嘴葫蘆?”

我訕訕一笑,明明有好多話要對甘檸真說,但站在她面前,偏偏開不了口,也真是怪事。海姬又說,昨晚隱無邪告訴她,羅生天十大名門中,多數門派決定不插手魔剎天和大千城三大門派之間的爭斗,其中包括了脈經海殿,所以希望她也不要牽扯進去。甘檸真也是听聞我要和雲大郎決斗,才趕到大千城,兩人今早方才聯絡上。

我冷笑道︰“羅生天的十大名門中,影流和風雷池已經和魔剎天勾結上了,其余的恐怕也脫不了干系。嘿嘿,羅生天與魔剎天之間,想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海姬不安地道︰“希望這只是你的猜測,否則北境一定會出大事的。”

甘檸真忽然對我道︰“你今天千萬不能出手。”

海姬嘆了口氣︰“我也是這個意思。如果,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料,那麼魔剎天的敵人,也會變成羅生天的敵人。”

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心里十分郁悶。千方百計地趕來,結果還得作個縮頭烏龜。望著遠處的何平,我只好說聲對不住了。

驚呼四起,一聲慘叫從半空傳來,我抬頭再看,一具白骨“撲通”墜落飄香河,雲大郎從容飄落,低著頭,慢慢系上黑包袱上的黑絲帶。

何平面如死灰,酒糟鼻老頭和虯髯大漢對視一眼,神色沉重。海姬低聲道︰“這是雙方的第三場比試了。第一場,魔剎天的金四郎擊斃了獅吼秘道門掌門柳荷東;第二場,蜃三郎擊敗了何平;剛才那個灰袍大漢是來自吉祥天的高手,據傳是韋陀的生父,此人通曉傳說中的筋斗雲絕學,沒想到依然慘死在雲大郎手里。唉,魔主還沒有現身,何平他們已經一敗涂地。”

我苦笑︰“原來魔主還沒有來。真是可怕,韋陀死了,柳荷東也死了,何平又受傷,大千城就要變成魔剎天的天下了。”

甘檸真淡淡地道︰“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是他們的。”

這時候,酒糟鼻老頭緩緩站起,翻起厚眼皮,雙目精光四射︰“魔剎天的妖怪果然了得,不過我胡老糟想親自拜會一下你們的魔主。”

我恍然道︰“原來他就是混沌甲御派的掌門胡老糟。嘿嘿,看來羅生天十大名門中的另九個把他們給賣了,否則怎會坐視不理?”

“各門之間,關系錯綜復雜得很。雖說共屬羅生天,但也明爭暗斗。”海姬輕嘆一聲︰“他身邊的虯髯大漢便是清虛天十大名門音煞派的大長老柳宗元。”

胡老糟的笑聲響徹雲霄︰“你們魔主呢?怎麼還不出來?難道堂堂魔剎天的魔主不敢現身,只會派些蝦兵蟹將來攪和嗎?又或是看不上我們混沌甲御派,吝嗇出手指教?”

水六郎一伙紛紛怒斥,突然,一個清雅冷漠的聲音從飄香河底傳出︰“請胡掌門見諒,本人一時沉醉于河底鎮魂塔內的奇象,倒忘記今日之約了。”

水波蕩漾,清澈的河水忽然汩汩翻涌,兩道水流緩緩升起,繞著河面,緩緩流轉成一張座椅的形狀。一個青衣人斜靠在晶瑩明澈的水椅上,風姿清貴,目光深邃,全身滴水不沾,隨著水椅冉冉升空。

剎那間,我渾身僵硬,冷汗貼著額頭滾落到鼻尖上。是他!竟然是那個殺死吐魯番的家伙!原來他就是魔主!

雲大郎、水六郎等妖怪齊齊跪倒,口呼魔主。海姬和我面面相覷,我心如死灰,早就該料到他是魔主。除了魔主,還有誰能把修煉了六千年的吐魯番逼得走投無路?

停在半空,魔主灑然道︰“既然胡掌門等得不耐煩了,想必柳長老也是一樣。你們一起上吧,我還有要事,不能多陪二位。”

滿場嘩然,誰也沒想到魔主的口氣這麼狂妄,竟然要以一敵二,對手還是羅生天、清虛天十大名門的掌門、大長老。要是換了別人,早被恥笑。只有我和海姬清楚,他完全有實力說這樣的話。

“果然是能令整個魔剎天都臣服的魔頭,夠氣魄!夠膽色!”胡老糟怒極反笑,上前一步,仰頭直視魔主,酒糟鼻紅得透亮。柳宗元一言不發,仔細打量魔主,看似平靜,手上的青筋卻一根根暴起。

“天地之初曰混沌,而後分陰陽,萬物始有序。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御術。”魔主淡淡地道,座下的水椅無聲融化。他從半空中,一步一步走下來,步履悠閑,猶如踩在了有形的階梯上。

胡老糟面色陡變︰“你怎麼會知道混沌甲御術的秘訣?”

“我以為你早就清楚了,原來還沒有。”魔主從容站在河面上,一拳擊出,水波向上涌起,再次流轉出一張波光漣漣的水椅。

“明白了麼?”

“閣下不用一再炫耀你的妖術!”

“妖術?這是貴派的混沌甲御術。”魔主輕輕搖頭︰“須知天地萬物,都遵循混沌原理,包括這飄香河中的悠悠流水。水無定形,但盛在容器里,便有了形,這就是無序和有序的轉換,你懂了麼?”神色恬定,簡直就像老師在教學生。

我心中狂震,沒錯!把水變成座椅的法術,的確遵循的是混沌甲御術的奧義!但魔主這一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混沌甲御術的影子。

他已經修煉出了全新的境界!就像是脫蛹的美麗蝴蝶,和從前的毛毛蟲完全不同了。

胡老糟渾身冷汗涔涔,僵立許久,猛地喝道︰“嘴上說得再漂亮也沒用,動手吧!”縱身向魔主撲去,雙拳揮動,拳風發出猛烈剛勁的呼嘯聲。

“混沌甲御術的精髓不是破除物理的秩序,而是轉換。所以出手時,務必要柔和。”魔主淡淡一笑,迎著胡老糟,一拳擊去,雲淡風輕。他的右手也不閑著,一掌拍向邊上的柳宗元,看似速度十分緩慢,但眨眼間就逼到柳宗元身前。

柳宗元大吼一聲,聲音竟然化作了一道有形的青色氣箭,箭身足足有水桶般粗大

,箭頭鋒銳,帶起眩目的青光,聲勢驚人地射向魔主。

所有的人妖都凝聲屏息地觀看。魔主的拳頭和胡老糟的拳頭撞擊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沒有一絲聲響。胡老糟跟蹌後退,魔主傲立不動,右手手指輕輕一彈,把柳宗元的氣箭彈開,左拳再次擊向胡老糟,右掌繼續拍向柳宗元。

柳宗元不停地大吼,仿佛一個個晴天霹靂,震得天地顫動,風雲變色。吼聲化作一道道青氣,青氣急速繚繞成一只猙獰巨獸,在空中張開大口,向魔主咬去。另一邊,胡老糟已經和魔主交擊了十六拳,也連退了十六步!

再接一拳,胡老糟忽然不動了。魔主漠然一哂,身後出現了一面妖異的菱形明鏡,鏡子里探出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空中的巨獸,拖進鏡子。巨獸凶猛掙扎,但還是被一點一點拽入了鏡子,消失不見。

“柳長老難道沒有听說過,無聲勝有聲嗎?”魔主的聲音雖輕,卻完全壓過了柳宗元的吼聲。他右掌穿過縱橫密實的青氣,輕輕印在柳宗元頭頂上,後者爛泥般癱軟在地。與此同時,胡老糟依然僵立不動,鮮血從雙眼、雙耳和鼻孔里流下,早已停止了呼吸。

“師父!”何平慘叫一聲,撲上去抱住了胡老糟。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情不自禁地發抖。十八拳擊斃胡老糟,一掌打死柳宗元,這樣的力量,這樣的人物,整個北境還有誰可以抗衡?即使是水六郎他們,眼中也露出深深的畏懼之色。

我這才明白了赤練火的用心,她說得沒錯,在魔主面前,我根本沒有一點機會。

“本人楚度,如果沒有人再來賜教的話,我先告辭了。”魔主目光平靜,對雲大郎道︰“接下來的後事,就交給你了。”輕飄飄地飛起,像一朵流雲翩然消失在天際。

顛三倒四派、獅吼秘道門、金剛門的弟子們個個呆若木雞,忽地發一聲喊,四散逃離,轉眼走得干干淨淨。空曠的場地上,只剩下何平一個人抱著胡老糟的尸體,失魂落魄地站著。周圍的人群開始鼓噪議論起來,有人嘆道︰“樹倒猢猻散,這三大派從此在北境除名啦。”

“小無賴,你怎麼啦?”海姬推了我一下,我怔怔地看著她,慘笑道︰“剛才魔主說他叫什麼?”

海姬奇怪地看著我,答道︰“他說叫楚度。”

我渾身冰冷,血液仿佛也凍僵了。楚度,他真的就是楚度。凍僵的血液剎那間又激烈地沸騰,我嘴唇不停地顫栗,他就是楚度,就是害了師父一生的妖怪!

“幸好今天你沒有現身。”海姬拉住我的手,心有余悸。甘檸真漠然道︰“我們該離開了。”

我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雲大郎,他依然低垂著頭,捧著黑包袱,沉聲道︰“林飛來了沒有?請現身相見,了卻一個月前的戰約。”

四周沒有人回答,圍觀的人妖議論紛紛,水六郎目光狂妄地掃過人群︰“大哥,他哪敢來啊?紅塵天都是些沒膽子的孬種!”

雲大郎默然一會,道︰“林飛,我願與你公平一戰,保證不會有他人干涉。”

水六郎滿臉冷笑︰“這小子是個油滑的軟蛋,一定早就腳底抹油,作了縮頭烏龜。現在也許躲在哪個角落,嚇得渾身發抖呢。”傲視人群,厲聲道︰“從今天開始,魔剎天全面接管大千城。也從今天開始,我們便是紅塵天的主人!你們,在我們的腳下!”

我驀地一震,甘檸真凝視著我,道︰“別理他,我們走。”海姬拉著我的手,開始向後退。

雲大郎長嘆一聲,喃喃地道︰“我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停了一會,自言自語道︰“紅塵天,你真叫我失望。”

“林飛!出來打啊!”不知道有誰喊了一聲,就像是一點火星濺在了油鍋里,燃起熊熊大火。四周的人妖們開始大聲叫我的名字。“林飛!林飛!”聲音匯聚成聲勢浩蕩的洪流,在空中回蕩。

海姬柔聲道︰“快走吧,我們去找鳩丹媚。她要是瞧見了你,還不知有多歡喜呢。今天大千城那麼熱鬧,她一定會趕來的。”

我默然無語,反正我從小就習慣了欺軟怕硬。為了不相干的何平強出頭,得罪魔剎天和羅生天,更是傻子的做法。我點點頭,又低下頭,心里忽然感到一陣酸楚的悲哀。

我以為自己和過去有點不同了,原來還是一樣。穿著華麗的衣裳,學會了精妙法術的我,原來還是和過去一樣,不得不低頭。

默默無言地跟著海姬、甘檸真,我低著頭,一步步向外走去。一步一步,離開了人群。就像是洛陽的一個乞兒,在搶了半碗薄粥後,慌不迭地跑下獅子橋。

“林飛,林飛!”呼叫我的聲音還沒有停止,我們離人群越來越遠,但震耳欲聾的聲音卻始終震蕩在耳邊。夕陽西下,大地渡上了一層絢麗的金色。我停下腳步,望著天邊的彩霞發呆。我記得師父說過,命是自己選擇的。

“怎麼啦?”海姬擔憂地看著我。

“這一生,我都只能低著頭嗎?”默立了很久,我緩緩地道︰“是的,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但活著,不僅僅是為了希望!”深深地望著火紅的霞雲,我轉過身,扯掉蒙臉布,一步步往回走。

海姬駭然拉住我︰“小無賴,你別做傻事!”

“有些事,是沒有辦法逃避的。”我輕輕地,毅然地掙開她,迎著天際的晚霞,向飄香河畔走去。蒙臉布從身邊飄落,被踩在了腳底。暮風輕輕撩起我的衣擺,秋意涼人,我忽然發現,我已經二十歲了。

我不再是少年了。

我也不應該再是一個乞丐了。

可以昂首的時候,我將絕不低頭!

“好小子!”月魂突然激動地道︰“不愧是魅舞的傳人!打就打,怕什麼?”

慢慢昂起頭,我大步流星。不是為了替師父報仇,也不是為了任何人。只為我自己,我也要和雲大郎決這未了的一戰!

彩霞滿天,絢麗得如同山谷里的瘴氣。我仿佛看見一只只裳蚜披著彩衣,在霞光中飛舞。

日出而生,日暮而亡!

是的,只為了那一剎那的燦爛!

人群的呼喊聲漸漸低沉了,但另一個聲音卻鏗鏘嘹亮地響起︰“雲大郎,老子在這里!”

我大聲喊道。

(第四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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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冊 第一章(上)東西不能亂吃
四下一片寂靜,無數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隔了一會,雲大郎的聲音幽幽響起︰“林飛,我等你很久了。你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一霎時,呼喊聲像泄了閘的洪水沖涌︰“林飛來了!”,“林飛!林飛!”人妖們唾沫橫飛,激動比劃。面對咄咄逼人的魔剎天妖怪,他們心里都有些不滿,希望我能挫挫對方的銳氣。

眾人紛紛閃開了一條通道,在路的盡頭,雲大郎遠遠地站著,烏發披散,像一個低頭沉思的黑色幽靈。我筆直走過去,迎著周圍一雙雙興奮、驚訝、敬佩的眼楮,一直走到雲大郎的對面,站定。

“小兄弟,好久不見了。”魔剎天的一群妖怪當中,蜃三郎似笑非笑,揮手和我打了個招呼。土八郎和水六郎對我怒目而視,其余幾個妖怪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給了蜃三郎一個白眼︰“少跟我稱兄道弟套近乎,老子不吃這一套。看到我活蹦亂跳的樣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蜃三郎慢條斯理地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里是失望還是歡喜?你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啊是啊,你見老子很歡喜,就像妓女愛嫖客。”我反唇相譏。

蜃三郎微微一笑,毫不動怒︰“小兄弟的言辭還是這麼尖刻,只是粗魯了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哈哈大笑︰“逢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踫到一只汪汪亂叫的野狗,說人話它怎麼听得懂?還是粗魯些適合它。就像你們魔剎天的屎殼郎君,山珍海味它反倒不喜歡,只愛吃大便。”

四下里一陣哄笑,有人熱烈鼓掌。我雙手抱拳,洋洋得意地向四周揖了揖。蜃三郎嘴皮子很溜,但老子也不含糊。這種斗口伎倆,在洛陽時我已經罵遍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無敵手。

水六郎森然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臨死還要亂嚼舌頭。”土八郎眼中閃過一絲凶殘之色︰“何必老大出手?讓我活剝了這個兔崽子,挖出他的內丹進補!”

雲大郎一擺手,冷冷地道︰“這是我和林飛之間的決戰,無論勝負如何,你們誰也不許插手。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我心中涌起一絲欽佩之情,翹起大拇指︰“魔主座下,也只有你像個好漢。”暗地里又想,這家伙有點傻,要是換成我,早就群毆了。

身後掠來輕微的香風,海姬、甘檸真雙雙趕到。兩人掀開斗笠,前者撅著嘴,埋怨地瞧著我,後者負手望天,神色一如冰雪般的冷漠。

“海姬!甘檸真!”人群又是一陣轟然,蜃三郎直直地盯著甘檸真,雙目放光,忙不迭地整理衣冠,變化出一張可愛的小白臉。

我對海姬和甘檸真歉然一笑,不得已,把她們也卷進來了。海姬撒嬌道︰“你現在翅膀硬啦,也不听我的話了。你盡管打吧,反正別人擔心死你也不會理的。”

我連忙甜言蜜語地哄她,甘檸真忽然道︰“林飛有自己的主意,隨他去吧。”我微微一愣,向她望去,恰好與她的目光相遇。明澈的眼神清如秋水,雖然是淡淡一瞥,但似是瞧進了我的心里。

“林兄,可以開始了嗎?”雲大郎低垂著頭問。

我點點頭,回頭對海姬和甘檸真大聲道︰“無論勝負,你們兩個都不要出手幫忙。”壓低聲音,擠擠眼︰“不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要懂得靈活變通。”

海姬噗哧一笑︰“小心點。”我深吸了一口氣,先發制人,以一個魅舞的姿勢,雙腿連環踢向雲大郎。

雲大郎頭不抬,肩不動,向後平平滑去,依然保持手捧黑包袱的姿勢。黑色的絲帶被身形帶動而飄起,如舞動的毒蛇,一種妖異恐怖的氣勢無形擴散。

我心里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害怕起來。

下方突然傳來清冽的歌聲︰

“慷慨一悲歌,

為君壯行色!”歌聲像一抹雪亮的劍光,直插雲霄。隱隱中,有金石清越之音。

我心頭一震,目光掠過,暮波茫茫,甘檸真立在飄香河畔,雪衣飛揚,擊劍高歌,眉宇英烈得如同一抹淒艷晚霞︰

“激昂吞萬里,

為君壯行色!

弦雖斷,

歌不殘,

直把山河腰斬!”

好一個為君壯行色!我頓時膽氣一壯。“啪——啪——”,海姬雙臂高舉一側,清脆擊掌,合著甘檸真的歌聲,猶如一記記嘹亮有力的戰鼓︰

“莫問是非成敗。

哭也生死,

笑也聚散,

吾輩只盡歡。

縱使風蕭埋骨寒,

只說不離不棄!”

甘檸真風姿凜冽,歌聲鏗鏘,一頭漆黑的長發仿佛也在暮色中亮了起來。我只覺胸中一股豪氣直沖頭頂,大笑著,我沖向雲大郎。那一襲在夜色中翻飛的雪白蓮衣,海姬仰頭凝視的深情眼神,將我心中最後一點膽怯,擊得粉碎!

雲大郎身形展動,再次閃開,我緊追不放,施展魅舞不斷向他攻去。兩人沿著河畔一路飛掠,再落到河面,復又沖上河中的星桂樹。星桂花紛紛灑落,在黝黑的流水中濺起金燦燦的光焰。

雲大郎始終沒有還手,也騰不出時間還手,被魅舞暫時壓制。我目光緊緊鎖住他的雙手,一旦對方去解黑包袱,我便立刻念出千千結咒。

“砰”,一棵星桂樹被我攔腰打斷,雲大郎飄然落下,不等他落到河面,河中已經冒出一個傀儡水人,在我的操控下,惡狠狠撲向對方。而斷折的星桂樹也變成傀儡樹人,前後夾擊雲大郎。

眼看就要得手,雲大郎忽然黑袍張開,像一大片烏雲罩住了傀儡樹人和水人。黑袍激烈翻滾,再次張開時,傀儡樹人、水人已經消失,仿佛被黑袍吞噬了。

我毫不氣餒,連換了近百種法術急攻,四周不時響起人妖們的驚呼喝彩。直到此刻,雲大郎都騰不出手去解黑包袱。

紅焰熊熊,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雲大郎向旁橫移,被我早就蓄勢的魅舞候個正著。“砰砰”,我雙腿劃過美妙的弧線,準確擊中雲大郎的小腹。

就在同時,雲大郎抬起頭,一團白雲從臉上涌起,彌漫全身。我的腳就像踩進了軟綿綿的雲團,虛不勝力。我急忙抽腳、後仰、倒翻,雙臂斜斜撩起,再次擊中雲大郎,左拳暗含混沌甲御術,右拳化作一柄鋒利的鋼刺。

白雲倏地一散,被混沌甲御術擊出了一個小缺口,露出里面的黑袍顏色。不等我拳刺跟上,白雲又閃電般彌合缺口,令我的拳刺落空。

“林兄小心了。”雲大郎幽靈般從白雲里浮出,一伸手,挑開了黑包袱上的黑絲帶,速度快似電光火石,時機掌握得恰當好處。

四下里頓時一片驚呼,隱隱中我還听見水六郎的狂笑。

晶瑩的光線閃過,我準備多時的千千咒結在同一刻打出,幾十根晶絲倏地纏上包袱口,迅速打結。黑包袱還沒有完全解開,又被晶絲重新系上。

黑包袱激烈涌動,里面的東西似乎竭力想鑽出來,卻被咒結緊緊系住。雲大郎肩頭微微一震,低喝道︰“千千咒結!想不到林兄竟然學到了吐魯番的不傳之秘。”

“沒有金剛鑽,哪敢攬瓷器活?哈哈,你的黑包袱不管用啦!”我心花怒放,千千咒結果然有效!可親可敬的吐魯番,老子清明一定幫你燒紙錢!

一個個咒結不停頓地打出,像包粽子一樣,嚴嚴實實縫住包袱口。我打蛇隨棍上,默念千千結咒,要用咒絲綁住雲大郎。

無聲無息,透明閃亮的晶絲分別纏上雲大郎的手腳,迅速打結。我頓時喜出望外,雲大郎中了我的千千結咒,等于砧板上的豬肉,任由老子宰割了。眼看雲大郎四肢密布咒結,動彈不得,我趁機狠狠一拳擊去。

“咄!”雲大郎厲喝一聲,咬破舌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哇靠,還沒打到就吐血,想博取我的同情啊?

眼前一花,一團白雲倏地冒出黑袍,“嘩啦”,我一拳擊在空空蕩蕩的黑袍上,黑袍軟軟垂落,掉進河,被星桂樹樹枝掛住,隨水波搖蕩。黑袍的袖口、褲管上還閃爍著亮晶晶的咒絲。

雲大郎奇跡般消失在黑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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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冊 第一章(下)東西不能亂吃
要糟!我急速轉身,一團白雲正從背後撲來。雲團猶如人形,有手有腳,還托著一只黑色的包袱,不用說就是雲大郎。不得已,我只能和他硬拼一記。“砰”,我被震飛出去,在空中連番幾個跟頭,胸口氣血翻涌。“喀嚓”,接連踩斷了幾根星桂樹枝,我才勉強穩住身形。

“林兄的確心思機巧,用千千咒結系住了我的包袱,可惜我的妖術不僅于此。即使不用它,也能和你放手一戰。”白雲里傳來雲大郎冷靜的聲音。

我強作鎮定,施展羽道術飛到半空,與雲大郎對峙。想不到連千千咒結也困不住他,難怪赤練火說雲大郎的妖術遠超我的想象。就算已經用咒結系住了黑包袱,這一戰也難定勝負。

“雲大郎,你剛才這一手耍得不錯嘛。”我故意慢條斯理地說廢話,拖延時間,暗中運轉羽鼎雲英,調順體內氣血。被雲大郎撞了一下,現在都覺得胸口發悶。

“林兄不用客套,為了施展金蟬脫殼的妖術逃離咒結,我不得不噴出精血,耗損自身元氣,還被迫露出原形。林兄,你足以自豪了。”雲大郎淡淡地道,白雲猛地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再也看不清人形。

我頭皮發麻,雲大郎的原形難道是一團白雲?怪事出現了,隨著白雲旋轉,空中的晚霞迅速散去,浮出一層層妖異的白雲。本來天色已黑,現在夜空一片瑩白。

日他奶奶的,這是什麼妖術?連雲霞都能控制!頭上雲海茫茫,也不知道雲大郎藏在哪里,又或者每一片白雲都是他的化身。我急忙施展鏡瞳秘道術,找尋雲大郎。

還沒找到他,白雲激烈翻涌,已向我排山倒海般壓下。一時間,四面八方,雲團滾滾。“呼”,一團白雲從背後沖來,我轉身一拳封擋,觸手處空空蕩蕩,心知不妙,緊接著一團白雲從頭頂罩下,我倉促施展魅舞,身體向後仰去,勉強避開,白雲里倏地閃出一個人形,雙掌綿軟如雲,無聲印上我的胸膛。

“砰”,我口噴鮮血,向後飛跌,摔下了飄香河。水花四濺,圍觀的人群紛紛驚呼。鮮血被河水迅速沖淡,我的胸口比水還要冰涼。

“小無賴!”海姬顫聲叫道,就要沖過來,卻被甘檸真拉住。

“不用幫我,我還能打!”我嘶聲道,強忍疼痛躍起,用渡術浮在水面上,搖搖晃晃。

“林兄還能再戰嗎?”雲層里傳來雲大郎略帶驚訝的聲音,我心知肚明,全靠體內的羽鼎雲英,我才沒受重創,但胸骨似乎斷了一根。

“雲大郎你沒吃飽飯嗎?怎麼打人像搔癢?”我裝得無所謂,目光掃過四周。重重疊疊的白雲把我包圍住了,由于鏡瞳秘道術受視角所限,不能看到背後和上方,而白雲一直在流動,所以很難發現雲大郎藏在哪里。

白雲千變萬幻,再次向我涌來。有時虛幻,有時是雲大郎的真身。我等于和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在打斗。眼看形勢不妙,我繞著星桂樹,來回穿繞閃躲。“ 嚓 嚓”,白雲卷起一棵棵星桂樹,連根拔起,四下很快變得光禿禿一片。

一朵流雲從前方急速撞來,我運轉鏡瞳秘道術一看,只是普通的雲團,便不躲不閃。誰料到白雲沖到面前,雲團里突然多出一個朦朧的人影。我心中駭然,雙掌急急擊水,化作一個傀儡水人擋在身前。“嘩”,水人被擊得粉碎,我趁勢後退,掠到了河岸上。

“好!”雲團里的人影沉聲喝道,忽地一閃,消失了。不等我喘口氣,又有四朵白雲同時向我襲來。一個人影在四個雲團里來回閃動,像走馬燈一樣,看得我眼花繚亂。

一拳擊地,我使出六丁甲御術,六道拳影迎上四個雲團,還游刃有余。四個雲團忽然裂開,一變二,二變四,十六道流雲前後左右,滾滾涌來,一道人影在十六個雲團里輪流換位。

“砰——砰——砰”,我的背、胳膊、肩頭頻頻中招,被打得在地上亂滾。幸虧我雙臂化作鋼盾,護住了心腹要害。

魔剎天的妖怪們紛紛狂笑,我咬牙爬起,把涌到喉頭的一口血咽回去。雲大郎神出鬼沒,我連他的人影都摸不著,更別提施術攻擊他了。

這一戰,我已經凶多吉少。目光茫然掠過,遠處的海姬花容失色,甘檸真臉色蒼白,手緊緊按在劍柄上。

一大片白雲橫卷而來,雲中人影晃動。我狂吼一聲,這麼挨打不是辦法,老子拼了!不躲不閃,我沖向白雲,運轉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御術,全力擊去。誓要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小兄弟此舉不妥,你的妖力和老大相差甚遠,怎能硬拼?”蜃三郎的冷嘲熱諷傳入耳中。我心中一沉,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已經來不及了。

“轟”,我雙拳擊中白雲,雲團塌陷出一個缺口,我听到里面雲大郎的悶哼聲。與此同時,白雲也結結實實撞上我的左肋。

一聲痛呼,竟是從雲大郎口中發出。白雲停在我的左肋,忽地飄散、碎裂,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個模糊人影。雲大郎跟蹌後退,白雲凝聚的身體抖個不停,像是隨時會融化的蠟燭油。

人群一陣嘩然,海姬手撫酥胸,長長地松了口氣。我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左肋竟然一點不疼。摸了摸,原來是放在那里的兩顆魘虎眼珠,湊巧替我擋住了雲大郎的一擊。

“破風碎雲!雲大郎一定是雲氣所化的妖怪!魘虎眼珠正是他的天生克星!”月魂突然激動地道。

我又驚又喜,快速掏出兩顆魘虎眼珠,隨手一晃。魘虎眼珠閃閃生輝,雪亮的光束刺穿了滿天白雲,露出藍黑色的夜空。

“魘虎眼!”雲大郎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一直退到河邊。

“嘿嘿,沒想到老子還留了一手吧?”我自作聰明地把魘虎眼珠往嘴里一送,“咕咚”咽下肚。這麼一來,雲大郎再也不敢踫我了吧。

月魂呆若木雞︰“你做什麼?誰告訴你這是可以吃的?”

我剛要說話,小腹忽然一陣刀絞般的疼痛,兩顆魘虎眼珠在肚子里滾來滾去,滾到哪里,哪里就像被撕裂了一樣。

月魂氣急敗壞地吼道︰“日他奶奶的,這玩意能摧碎內髒啊!”

你他媽的不早說啊!我雙手捂著肚子,痛得死去活來。楞了一會兒,水六郎率先醒悟,指著我狂笑︰“這個蠢貨把魘虎眼吃下去了!他死定了!”

雲大郎一動不動地瞧著我,海姬已經忍不住,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卻被土八郎、蜃三郎兩個妖怪截住廝殺。

月魂哭喪著臉︰“林飛,你有什麼臨終遺言嗎?需要什麼木頭的棺材?喜歡哪地的風水?”

我胸悶欲狂,老子難道就這麼死了?還他媽是自殺的!這時,眉心倏地一熱,沉寂許久的龍蝶內丹隱隱跳動,從丹田里,緩緩浮出了鼎爐。兩顆魘虎眼珠還在腹內亂滾,鼎爐生出玄妙的感應,自動打開,把魘虎眼珠吸了進去。

鼎爐隨即關閉,魘虎眼珠在爐內活蹦亂跳,震得鼎爐抖動,似乎拼命要逃出去。我一時福至心靈,想起丹鼎流秘笈的第七品《霜雪轉》。這本秘笈我早背熟了,只是苦于體內沒有煉丹藥材,無法修煉。現在死馬當活馬醫,索性把魘虎眼珠當藥材。只要按照秘笈所述,將它們煉化成流轉的霜雪,說不定能保住小命。

“素雪墮于上,玄霜節于下。霜雪天地氣,以藥得溫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默念要訣,在眾目睽睽下,大模大樣地修煉起來。

飄香河畔,鴉雀無聲,成千上萬雙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靜靜而立,運轉霜雪轉心法,體內的羽鼎雲英繞著鼎爐流動,猶如熊熊爐火,將魘虎眼珠慢慢煉化。但霜雪轉的煉丹法和過去兩本秘笈不同,並非簡單地把藥材溶化,而是講究“凝霜雪于神爐”,其中特別提到一個“凝”字。也就是說,要使兩顆魘虎眼珠如同沾在火焰尖的一點冰雪,盡管烈火炎炎,但冰雪不會融化。這一點我一直沒弄明白,但現在生死攸關,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練。

海姬和土八郎一伙打得不可開交,甘檸真突然躍起,左手擋住海姬,右手舉起劍鞘一橫一推,劍氣逼得妖怪們紛紛後退,嘴里道︰“海姬,先別急,看他的樣子暫時沒事。”

海姬急切地向我望來,我沖她眨眨眼,故作輕松。這時候千萬不能露出任何慌亂的表情,以免被雲大郎看出問題。

雲大郎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向我慢慢逼近。我正修煉到關鍵時刻,連手指頭也不敢動,生怕走火入魔變白痴。按照丹鼎流秘笈所述,一旦開爐煉丹,就必須成功,否則丹滅爐毀。

“死鬼老爸英靈在上,千萬保佑我煉成啊,我們林家三代單傳,我還是個處男呢。”我暗自禱告,加快速度,體內的羽鼎雲英一股腦兒涌向鼎爐。

雲大郎在離我不足三米處,忽然停下來,問道︰“林兄的舉動真讓人琢磨不透。既然有魘虎眼這樣的寶貝,可以在這一戰中佔盡便宜,又為何自尋死路,將它們吞下?”誤擊魘虎眼後,他白雲聚成的身形本已十分稀薄,現在又重新變厚,雲氣騰騰,越來越濃,顯然蓄勢待發。

“其中自有奧妙,只要你上來交手,就明白了。”我勉強開口說話,滿臉笑容,盡量讓自己笑得很奸詐。這一招空城計有點管用,雲大郎大概怕我故意玩花樣,躊躇著,暫時也不敢動手。

羽鼎雲英越轉越快,鼎爐內一片灼熱,魘虎眼珠迅速融化。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麼下去,鐵定煉不成霜雪轉。但又要用爐火煉魘虎眼,又不能讓它融化,十分矛盾,試想冰雪投入大火,怎麼可能不融化?我一時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麼辦。

水六郎驀地喊道︰“這小子一定在死撐,老大,快點收拾他!”

我渾身冒汗,但越急越不行,鼎爐內開始沸騰,魘虎眼珠變得只有米粒大小,轉眼就要完全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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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冊 第二章(上)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雲大郎倏地飄起,向我撲來,視野中一片白雲無限擴大,將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雲大郎,試問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雲大郎一愣,隨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頭涌上一陣狂喜,轟然一聲,鼎爐開啟。魘虎眼珠在這一刻融化,但形雖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結,化作霜雪二氣,噴出鼎爐,一路沿著經脈直沖而下,將羽鼎雲英全數吸入,融化成兩道冰清玉潔的氣流,流轉全身!

“砰”,雲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們同時向後跌去,我摔倒在地,他發出一聲淒促的嗚咽,遠遠地飛了出去,掉進飄香河。

白雲在河面上炸開,碎成一個個小白點,被夜風吹散。雲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渾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我心里清楚,魘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氣,破風碎雲的奇異力量也隨之流轉全身。現在雲大郎只要踫我一下,就會遭到反噬。

“雲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風凜凜地躍起,撲向雲大郎,體內霜雪二氣奔涌而出。

雲大郎倉促閃躲,身上被霜雪二氣沾到的地方頃刻碎裂,只剩下絲絲縷縷的雲絮連在一起。面對魘虎眼這樣的天敵,他如同遇上貓的耗子,一籌莫展。

“轟——轟——轟!”我每擊一拳,雲大郎便被迫後退一步,我連擊幾百下,他連退幾百步,被我完全壓著打,一點沒有還手之力。

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不少人幸災樂禍地揮臂亂叫︰“干死他,干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著我,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頭霧水︰“怪事,怎麼吃了魘虎眼也不會死?”

望著不住後退的雲大郎,我只覺得意興酣暢,痛快之極。要不是雲大郎糊里糊涂解答了我的疑問,我早去黃泉天報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撲到他對面,我一拳剛要擊出,體內的霜雪二氣陡然一滯,停止了流動,竟在這節骨眼上失效了!

我大驚失色,仿佛一下子從雲端摔下地獄。幸虧我隨機應變,拳頭停頓在雲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氣勢洶洶的表情瞬間變成春風般溫暖的笑容︰“雲兄,我們就算打個平手,到此為止可好?”

全場一片轟然,誰都看出我大佔優勢,現在突然罷手,都以為我手下留情,故意顯示風度。雲大郎渾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現在就是個支離破碎的雲影,仿佛隨時會消散。過了許久,他澀聲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這一戰,是我敗了。”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這樣認輸?你還有一招必殺技沒用啊!”

“就算使出來,最多玉石俱焚。魘虎眼已經融入林兄體內,我沒有取勝的機會了。”雲大郎平靜地道,伸手一招,黑袍從河上飛起,濕淋淋地罩住了他。片刻後,雲大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結立刻斷裂了一小半,他一連噴出三口精血,氣喘如牛,有些撐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結被悉數破除。

我驚訝得睜圓了眼楮,原來這家伙有能力破開咒結,只是不願大耗元氣,才沒這麼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歡聲雷動。海姬興奮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臉燦爛。甘檸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額角輕輕一抹,幾點深色的汗漬滲透出來。

“幸虧你頭腦清醒,沒殺了雲大郎。”海姬湊到耳邊,悄聲道︰“否則魔主找上你就麻煩啦。”

我干笑一聲,心里有苦說不出。默察體內,霜雪二氣又開始流動了,只是斷斷續續,會莫名其妙地停止。記得《霜雪轉》里特別提到,需要一種叫射工的怪蟲當藥引,才能完全煉成。莫非正因為缺少了射工蟲,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氣一會兒靈驗,一會兒失效嗎?

雲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嘆一聲︰“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辭了,大千城里還有許多要事等我安排。”停了停,道︰“多謝林兄手下留情,沒有取我性命。”

我灑脫地擺擺手︰“咱們又沒有殺父奪妻之恨,干嗎拼個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誼第一,比試第二!再說了,我對雲兄一見投緣,一眼看出你是個好漢,怎麼會隨便下殺手呢?”

雲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話說到一半,又嘆了口氣。

我強忍住笑,這家伙的確有點傻氣,我只是口蜜腹劍幾句,他居然當真了。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結交一番。

“老大,地圖還在他們手里。”水六郎森然道︰“雖說單打獨斗,老大你是敗了,但魔主吩咐過,一定要拿到地圖。”

蜃三郎點頭附和︰“個人勝負是小,地圖關系重大,魔剎天所有妖怪的未來就指望它了。”閃身來到我面前,笑道︰“一別經年,小兄弟居然變得這麼強了,不過魘虎眼雖然厲害,只對老大有用。接下來我陪你玩玩。”

土八郎獰笑道︰“我和老六對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對付甘檸真,老大隨時策應。”

除了雲大郎留在原地不動,其余六個妖怪都圍了上來,水六郎厲聲道︰“圍觀的人都給大爺滾開!大千城如今是魔剎天的地盤,誰要是不識抬舉,別怪我們不客氣!”探手伸出,一條巨大的透明水龍怒吼著飛出掌心,四爪盤旋,撲向附近的人群。鮮血飛濺,十多個人連連慘叫,天靈蓋被龍爪活活掀開,龍尾轟然掃過,又擊倒一片。人群慌得四處逃散,一會兒功夫,跑了個精光。就連何平也抱著胡老糟的尸體,悄然離去。

“交出地圖,一切好商量,我們也不願和脈經海殿、碧落賦為敵。”蜃三郎和顏悅色地勸說。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賦,魔主也能鏟平了!”

我雙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奶奶的,動手就動手,誰怕誰啊?想要地圖?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作勢欲撲,胸口忽然一陣隱痛,和雲大郎一戰,我受的傷也不輕。

“你們這些妖孽喜歡找死,我們就不客氣了。”海姬冷笑道,和甘檸真對視一眼,分別站在我左右兩邊,護住了我。海姬摸出金螺,甘檸真手按在劍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林兄,”雲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們個個面色猙獰,灑落的星桂花在飄香河上閃濺,又熄滅,愈發襯出他們幽暗的臉。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著岸邊的卵石子,聲音清潤而寂靜。

就在這靜靜的水聲,靜靜的對峙,靜靜的劍拔弩張中,突然有渺渺的歌聲,如同河面上閃爍的流波,遠遠傳了過來。

“有人天上來,歌成碧落賦。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鏡花開,閑捉水月舞。

我欲乘風隨,難覓雲梯處。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緣橋下客,無底舟上渡。

人事幾度歡,黃梁一晌苦。

何求長生盤,滴得仙人露?”

歌聲飄忽不定,伴著幾聲清越的琵琶,听起來像從後方傳來,一會兒又到了河對面,仔細一听,似乎近在咫尺。我施展了順風耳秘道術,還是听不出唱歌的人在哪里。

妖怪們面面相覷,土八郎罵道︰“誰他媽半夜唱歌?”蜃三郎卻閉上眼,搖頭晃腦︰“這首歌謠灑脫玄妙,暗含出塵的仙意,好詩,好詩啊!”

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手松開了劍柄,曼聲道︰“檸真見過掌門師叔。”

陰暗的河岸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翩翩貴公子,懷抱琵琶,灑然緩行,曼聲而歌,紫色的長發明麗幽美,連夜色也被映出了華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少年!眉目如畫,豐神如仙,比甘檸真和海姬還漂亮!

“碧落賦的掌門?難道是公子櫻——那個傳說中最接近仙的人?”一個臉色蠟黃的妖怪顫聲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氣︰“听說他幾年前閉關修煉,怎麼突然來了這里?”妖怪們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般盯著對方。

貴公子一路洋洋灑灑走來,手指揮弦,風姿流離,神情皎皎,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清玄的仙氣,令人自慚形穢。這樣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別人也會覺得他的姿勢——是在騎鶴。

“閉關十年,公子櫻風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海姬低聲道︰“真是天才!難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經執掌了清虛天第一名門。”

知微?我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這麼吊?直到公子櫻走到我們跟前,我才發現背後還有一個高大的老人,豹頭環眼,氣勢威猛,壯得像一頭雄獅。只是他站在公子櫻身後,被對方的容光完全掩蓋。

“參見雷護法。”甘檸真對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別多禮。”老人急忙道,環眼四下一瞪,說話響得像打雷︰“哪個不長眼的直娘賊,敢找我們小姐麻煩?碧落賦雷猛在此,皮肉發癢的盡管跳出來!”撩起衣袖,磨盤大的拳頭攥緊了,咯咯作響。

妖怪們默不作聲,雲大郎頭也不抬,冷冷地道︰“原來閣下就是名滿北境的公子櫻。”

公子櫻微微一笑︰“虛名罷了,不值一提。”聲音溫和、有禮,不急不緩。他的眼楮是碧藍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凝視著甘檸真,公子櫻還是那樣溫和的聲音︰“檸真,很久不見了。”

甘檸真靜靜地回望著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撥動琵琶弦,琵琶聲猶如深夜的露水,涼澈滾動。公子櫻展顏一笑,右手按弦,隨著甘檸真的手指彈奏變換手姿。兩人一個彈,一個按,配合得絲絲入扣,宛如一人。等到一曲終了,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交融,甘檸真柔聲道︰“師叔,你來得真及時。”

听到“師叔”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憂悒在公子櫻眼中一閃而逝,就像浮雲的陰影掠過海面。他轉過身,先向海姬禮貌地問好,再對雲大郎一伙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該休息了。”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櫻名頭雖大,但不露兩手就想讓我們拍屁股走人,恐怕沒那麼容易。”

公子櫻道︰“這位朋友的意思是?”

水六郎厲聲道︰“我們總得對魔主有個交待!”

雷猛怒目圓睜︰“就憑你這奶毛沒褪的廝,也敢對掌門放肆?”不由分說,一拳砸向水六郎,後者急忙閃開。

“轟隆”,宛如一記炸雷,震得我耳朵發脹。泥石崩濺,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擊出了一個大凹坑,黃土變得一片焦黑。甘檸真莞爾︰“雷叔的奔雷拳氣還是和過去一樣剛猛,性子也是一點沒變。”

雷猛咧嘴一笑,還要揮拳再打。公子櫻一擺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掃過妖怪們︰“听說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經布下玄冰陣,令檸真負傷,不知是哪一位?”

“沒錯,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凶光,雙掌連連掀動,粗壯的水龍繞著他頭頂飛旋,張牙舞爪。其余的妖怪紛紛聚在他四周,拉開了架勢。

“原來是你。”公子櫻專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後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半步。

“那我就給你一個交待。”公子櫻溫文爾雅地道,從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彎刀。即使是抽刀這樣的動作,他都不帶一絲煙火氣。

“一點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聲,頭發化作水箭激射,水龍夾起呼嘯的狂風,張開巨口,俯沖向公子櫻。

新月般彎彎的刀光,輕輕地揮灑開來,在夜色中淺細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輕輕綻開,帶著三分曼妙的弧度,兩分寂寞,一分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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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冊 第二章(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蜃三郎等幾個妖怪突然撲上,各展妖術,合力擋住刀光,好讓水六郎沒有後顧之憂,放心進攻。

刀光的速度極慢,和老牛拉破車差不多,也沒有銳利的風聲,比枝頭的花瓣更柔和。但這麼緩慢、這麼輕柔的一刀,偏偏掠過了巨大的水龍,掠過了其他妖怪的阻攔,仿佛他們觸摸到的只是一片清瑩的幻影。

水六郎眼睜睜地看著刀影落在身上,卻無法閃避。然後公子櫻抽刀,送回了琵琶腹中。

這時,激射的水箭射到公子櫻身前,突然一折為二,化作紛紛揚揚的水珠。水龍從公子櫻上空轟然墜落,齊腰而斷。

水六郎失魂落魄地站著,身子僵硬,好像陷入了一個魘夢。

“從六歲起,我就開始照顧檸真,從來沒有人可以傷她。”公子櫻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帶著你的傷,去見你們的魔主,這就是我給你的交待。”

一聲慘叫,幾百道細小的血水從水六郎全身噴濺,他嘴角抽搐,臉上一副完全不能置信的表情。妖怪們齊齊色變,我汗毛倒豎,這一刀,破水箭,斬水龍,繞開妖怪們的封擋,再傷水六郎,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它的軌跡!

這一刀,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我們走。”雲大郎冷然道,果斷拂袖而去。蜃三郎扶住了水六郎,妖怪們一溜煙全逃了。

雷猛哈哈大笑︰“這伙妖孽,不見棺材不掉淚!”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爾其靜也,體象皎鏡。”甘檸真臉上露出欽佩之意︰“十年閉關潛修,掌門師叔的刀法盡得碧落賦秘道術的神韻了。”

海姬也贊道︰“秘道術練到這個地步,稱得上是至妙至極,至神至虛了。即便是昔日的晏采子,也不過如此。”

“老夫是看著掌門長大的。”雷猛一張老臉上滿是驕傲之色︰“掌門從小就是神童,別人練了十幾年的秘道術,他只要一年半載出神入化了。這份天資,我老雷拍馬也趕不上。”

拍馬?我撇撇嘴,我看你拍馬屁的功夫誰也趕不上。瞧瞧甘檸真,再瞅瞅海姬,兩個美女悠然神往,顯然還在回味公子櫻剛才的一刀。

我頓時心里酸溜溜的,拜托,老子剛剛擊敗了雲大郎啊!誰料到公子櫻一來,風頭全被他搶了。眼珠一轉,我突然熱烈鼓掌︰“好刀啊,這個什麼一根畫眉刀,真是一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啊!難怪妖怪們都被嚇跑了。”暗想老子如果從小就在碧落賦修煉,也不會比公子櫻差多少。

雷猛瞪了我一眼︰“是刀法好,不是刀好。是一點黛眉刀,不是一根畫眉刀!”

我笑嘻嘻地道︰“不管畫眉,黛眉,反正名字都像女人,沒什麼大丈夫氣概!這柄刀,我看最適合女人用。”說實話,在洛陽我一見到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就嫉妒得要死,每次他們招搖過市,我和李潔淨、大熊等一干兄弟都會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直到背影消失,再恨恨地吐幾口唾沫,然後哈哈大笑。眼前的公子櫻,無論長相、地位、法術,都甩我好遠。連一直待我冷冰冰的甘檸真,也對他微笑。老子當然覺得不是滋味,要出言譏諷他幾句。

“你懂個鳥!”雷猛吼道,海姬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暗示我不要亂說話。公子櫻溫言道︰“這位小兄弟就是近來紅塵天名頭最勁的林飛吧?剛才力戰雲大郎,法術變化巧妙,確實名不虛傳。”

我聳聳肩︰“一個罵我懂個鳥,一個夸我法術巧妙,紅臉白臉唱得我都糊涂了。”

雷猛氣得臉漲成豬肝色,甘檸真看了我一眼,道︰“雷叔,他是我的朋友,請你見諒。”又對公子櫻道︰“原來掌門師叔早就來了。”

公子櫻道︰“何止是我,清虛天十大名門的璇璣宗、補天門、步斗派、破壞島,羅生天十大名門的影流、風雷池、乾坤教••••••,掌門人來得可不少,只是大家都沒有現身,躲在一旁悄悄觀戰罷了。”忽地抬起頭,望向夜空,一道熒熒微光正從上方掠過,消失在一抹烏雲背後。

雷猛盯著消失的光點,濃眉軒動︰“好像是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的浮光身法。”

我暗自咂舌,沒想到今日一戰,清虛天、羅生天的大人物都趕來了。

海姬欣然道︰“大家恐怕都是沖著魔主來的。”

公子櫻點點頭︰“海武神說得沒錯。千萬年來,魔剎天一向是群妖亂舞的混亂局勢,魔主能夠統一魔剎天,降服所有的妖怪,妖力可想而知。現在他公然進犯紅塵天,擺明了野心不小,清虛天、羅生天的門派當然坐不住了。”

我冷笑︰“你恐怕還不知道,羅生天和魔主早就有一腿了。”

公子櫻默然不語,雷猛氣呼呼地道︰“你當我們掌門不曉得?否則誰願意大老遠趕到大千城?就你小子和雲大郎的打斗,比狗屎還臭,值得我們來捧場嗎?”

我鼻子一哼︰“狗屎總比縮頭烏龜強。有的人自命高手,卻只敢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偷看。”

雷猛怒道︰“你這廝罵誰烏龜?”

我瞪圓了眼楮,左看右瞧︰“烏龜呢?”隨後目光落在雷猛臉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原來不是烏龜,是只老甲魚。”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雷猛狂吼一聲,一拳咂向我。我不閃不擋,鎮定自如。“砰”,甘檸真橫過劍鞘,替我封住了雷猛的拳頭。

“雷叔,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他計較。”甘檸真道,又對公子櫻道︰“魔主擊斃胡老糟和柳宗元的一幕,掌門師叔應該都看到了吧?”

公子櫻點點頭︰“魔主妖力深不可測,放眼北境,大概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甘檸真遲疑了一下︰“難道連掌門師叔也?”

公子櫻搖搖頭︰“最多三成,我最多只有三成的勝算。”

我促狹地道︰“掌門不用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嘛。我看你的刀法吊得很,殺死魔主就像踩死螞蟻。”

公子櫻微微一笑︰“你說得也是,高手相爭,有一成的勝算也就足夠了。只是目前,我們和魔主沒有必要正面沖突。”

哇靠,給你點顏色就開染料鋪?我眼珠一轉,又道︰“就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啊。”

雷猛氣得雙目噴火,要不是礙著甘檸真,他恐怕早痛扁我了。公子櫻卻擊掌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好詩,真是好詩啊,想不到林兄出口成章,文武全才。”

我頓時汗顏,我這麼冷嘲熱諷公子櫻,他都不惱火,氣度可比我強太多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就算我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吧,都比不上公子櫻吧。我偏過頭,望著深沉的河水,怔怔地不說話了,心中驀地感到一絲酸楚。

雷猛道︰“掌門,如今混沌甲御派有難,羅生天九大名門沒一個出手相助的,傻子都明白里面有勾當了。我猜羅生天那幫家伙,不會是想利用魔剎天對付我們清虛天吧?”

“叮叮”,公子櫻輕彈一聲琵琶,打斷了雷猛的話︰“脈經海殿的海武神在此,你不覺得這話太無禮了麼?”

雷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海姬很干脆地道︰“沒關系,脈經海殿的事一向由我姐姐作主,我也懶得管羅生天、清虛天的種種明爭暗斗。雷護法說得沒錯,羅生天肯犧牲混沌甲御派,把大千城拱手讓給魔剎天,一定有圖謀。”

甘檸真道︰“所以今日飄香河一戰,連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都來人了,目的無非是想看看魔主的實力,值不值他們所付的代價。不用多久,北境必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不得寧日了。”

公子櫻灑然一笑,五指揮弦,琵琶聲猶如山陵上流過的寒泉,清遠明澈。甘檸真沉思了一會,欣然道︰“水過無痕,心自高遠。檸真受教了。”

他們嘮嘮叨叨個沒完,我實在不耐煩了,羅生天、清虛天的爭斗關我鳥事啊?听得沒趣,我打著哈欠道︰“都半夜了,還睡不睡覺了?”

甘檸真沉吟道︰“大千城現在一定亂得很,不如我們就在這里露宿一晚,我和師叔多年不見,也有很多話要說。”

我翻翻白眼︰“你們師門情深慢慢聊,我一邊涼快去。”轉身走開,在附近找了個避風的土坡,和衣躺下。

海姬跟上來,看了我幾眼,忽然噗哧一笑︰“怎麼啦,小無賴?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說話好大的酸味,是不是打翻了醋壇子?”

我老臉一紅︰“你們都去陪公子櫻好了。我是小無賴,你們全是大人物。”

海姬凝視著我,半晌,柔聲道︰“雖然是小無賴,但在我眼里,比什麼公子櫻強上百倍。你法術強也好,差也好,地位高也罷,低也罷,我都不在乎。”

我樂了,嬉皮笑臉地去摟海姬︰“還是你對我最好。每天親一次,今天的來嘍。”

海姬笑著拍開我的魔爪︰“別胡鬧,甘檸真他們就在附近。”又戲謔地道︰“其實甘檸真對你也好,只是你看不出來。”

我忽地一陣心虛,翻個身,頭枕胳膊,閉上了眼楮。水濤聲一陣陣傳來,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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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 第三章(上)讓我歡喜讓我憂

鞭炮聲震耳欲聾,我騎著長翅膀的白馬,穿著大紅袍,在海面上飛馳。海上突然浮出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宮殿,海姬、甘檸真和鳩丹媚就站在宮殿門口,個個穿著鮮艷的紅色吉服,三個美女齊齊撩起了霞蓋頭,對我笑。邊上有好多妖怪吵吵嚷嚷︰“新郎官到啦,快拜天地!”,“快拜天地,快進洞房!”

我傻乎乎地看著她們,然後宮殿開始慢慢下沉,妖怪們的聲音越來越急︰“新郎快點下馬拜天地,來不及啦!”

“再不拜來不及啦!”

“來不及啦!”

難道我就是新郎?三個美女要一起嫁給我?我又驚又喜,想跳下馬,誰料到屁股牢牢地粘在了馬背上,動也動不了,急得我滿頭大汗。

宮殿慢慢沉入了大海,三個美女也一起消失了。而胯下的白馬猛地一聲嘶吼,居然變成了一頭黑色的野豬,把我掀翻,然後夢就突然醒了。

睜開眼,天還沒有亮,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想起剛才做的夢,臉上一陣發燒,既覺得荒唐,又有種說不出的竊喜。濤聲如夢,不遠處的河畔,甘檸真和公子櫻並肩而立,喃喃細語。星桂花金燦燦地零星飄落,映得他們的背影一閃一爍。

日他***,這兩個人居然還沒睡,一直閑聊到現在!不知為什麼,我覺得胸口一悶,像是被一柄大錘重敲了一下。看看四周,海姬在我身後十多米處,閉目佇立。斜對面,雷猛呈“大”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嚕聲像打雷一樣。

我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向河邊。想偷听甘檸真和公子櫻在說些什麼。離他們幾米遠,我悄悄趴下,以公子櫻的法力,要是我靠得太近,一定會被他發現的。

運起順風耳秘道術,我的心怦怦亂跳。

“檸真,你和這位林飛朋友是如何認識的?”我听到公子櫻在問。***,背後打探老子底細,不是好漢。

甘檸真稍一猶豫,道︰“這涉及到多年前的一場秘密賭誓。請掌門師叔恕我不能說出。不過,林飛他,他是個好人。雖然他看上去有點吊兒郎當,但其實不是這樣地。”

公子櫻默然了一會,低聲道︰“小時候,無論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告訴我的。掌門師叔。唉,你過去總是叫我櫻哥哥。”

“在我心里,你還是我的櫻哥哥啊,教我彈琴,教我賦詩,還陪我一起玩過家家的游戲。同門的師兄弟都說你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只是我現在不是小女孩了。你又貴為掌門,我當然不能像過去那樣隨便了。”

公子櫻不說話了。低下頭,淡白的星光下,他紫色的長發仿佛沾上了一層薄霜,艷麗得近乎憂傷。公子櫻輕輕撥弦,琵琶聲像寂寞的白露,點點滴滴滾落。

我撇撇嘴,日他***,半夜在美女面前彈琵琶,擺明了賣弄風騷嘛。

“青梅澀澀。繡馬噠噠。既見昔人,雲胡不喜。”和著聲,甘真曼聲淺唱,側頭看著公子櫻︰“師叔彈地是你過去編的青梅竹馬曲吧,我還記得呢。既見昔人,雲胡不喜。掌門師叔,難道你見到我不高興嗎?”

公子櫻凝視著水中甘檸真的倒影,笑了笑,笑容中有淡淡的惘然︰“怎麼會呢?檸真,明日我打算回碧落賦了。魔主和羅生天互通款曲一事非同小可。我必須和清虛天其它門派商議對策。你——和我一起回去嗎?”

甘檸真搖搖頭︰“我恐怕得和林飛、海姬在一起。”

我心里立刻舒服多了,轉念又想。林飛你算什麼,就算甘檸真和你在一起,也是恪于和龍蝶的誓約。想到這里,心里一陣失落。

公子櫻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又道︰“碧落賦的師兄弟們都很想念你。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難道,你還在想當年的?師兄失蹤後,碧落賦地掌門原本該由你繼任的。”

“不要再說了。”甘真忽然寒聲道,臉上露出凜然的神色。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片刻,甘檸真道︰“掌門師叔,最近有沒有譜寫什麼新曲子?你很久沒有教我彈琴了。”

公子櫻微微一笑,坐下,懷抱琵琶,五指輕揚,清婉的樂聲隨風飄落在河面上,猶如雨打芭蕉,淅淅瀝瀝。

天色越來越亮,河面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吹開了一圈圈漣漪。甘真托著腮,坐在公子櫻身旁,靜靜地听著

也沐浴了柔和的玫瑰色。望著他們地背影,我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

“喂,你小子在做什麼?”背後冷不防傳來一聲低喝,回頭一看,雷猛瞪圓了豹眼,凶神惡煞般盯著我,眼角還有黃白色的眼屎。

我忍不住一慌,隨即義正詞嚴地道︰“你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後干嗎?偷窺啊?”

雷猛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揪住我地衣領,壓低了聲音︰“是你小子在偷窺吧?告訴你,你小子還在穿尿布的時候,掌門就開始照顧小姐了,你別想動什麼歪主意。”

我心虛地推開雷猛︰“什麼歪主意?老子听不懂你的話。”伸了個懶腰,大叫︰“天亮嘍,起床嘍!”

<.得這麼早啊?嘖嘖,大清早彈琴,真是風雅。”

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沒睡。”

海姬遙遙走來,沖我眨眨眼︰“你們沒睡,有人也沒睡好。”

我臉一紅,指著雷猛道︰“這位雷護法年紀大了,估計是他沒睡好。”

甘檸真走到我身邊,冷然道︰“以後再敢偷听我說話,小心你的耳朵。”

我窘迫地扭過頭,顧左右而言它。甘檸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時,雷猛突然指著遠處,叫起來︰“那個妖怪又來了!”

雲大郎一襲黑袍,低著頭,沿河岸徑直走來。海姬冷笑︰“他來干什麼?難道昨天輸得不服氣,今天又來找麻煩?”

在一棵星桂樹下,雲大郎站住。我沉吟道︰“應該不會,否則他早帶上一干妖怪了。”遲疑了一下,大步向他走去,海姬和甘檸真不放心,也跟了上來。

“林飛兄果然還沒走。”雲大郎平靜地道。

我笑嘻嘻地道︰“雲兄有何貴干啊?難不成想請我喝早茶?”

“我來,是鄭重謝過林兄昨日手下留情,饒我性命。”雲大郎彎腰對我長長一揖,又道︰“林兄,我能否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海姬微微搖頭,我想了想,道︰“雲兄不是齷齪小人,你們走開吧。他不會暗算我的。”

雲大郎的手微微一抖,等到海姬、甘檸真走遠,澀聲道︰“林兄就這麼相信我嗎?”

我心中暗笑,你又打不過老子,怕你作甚?嘴里道︰“咱們英雄相惜嘛。”眼角瞄準了他手上的黑包袱,一旦不對勁,立刻念出千千咒結。

雲大郎顫聲道︰“林兄真是我的知己!這次前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魔剎天的鳩蠍妖是否是你地好友?半月前,她在魔剎天被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之一——夜流冰抓獲,現已關押在魔剎天的葬花淵。”

我大驚失色,難怪見不到鳩丹媚,原來是被魔主的手下逮到了!雲大郎苦笑一聲︰“我原本不該泄漏此事。可昨晚我輾轉反側,想起你的饒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寧願被魔主責罰,也要告訴你。”

“雲兄!”我這下倒是真的感動了。雲大郎真是君子啊,不折不扣的妖怪君子。我卻對他沒半點誠意,想到這里,我滿懷愧疚。

“我該走了。林兄,如果你去魔剎天救鳩蠍妖,一定要小心。負責看押鳩丹媚的是夜流冰,他成名多年,妖力遠在我之上。至于魔主倒是不必擔心,魔主最近可能不會回魔剎天。”雲大郎道,語氣充滿了誠懇。

我心頭一熱,沒想到他這麼夠朋友,連忙問道︰“葬花淵具體在什麼位置?有多少機關陷阱?夜流冰又是什麼妖怪?”

雲大郎沒有回答,我知道他為難,也不好意思再問了。望著雲大郎離去的身影,我突然叫道︰“雲兄,你到底為什麼投靠魔主?我覺得楚度不是好人啊!”

雲大郎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緩緩地抬起頭,遮住臉的長發向兩邊散開。朝陽耀眼,在黝黑地衣領上面,我只看見一團濃密的白雲,沒有臉,沒有五官,什麼都沒有。

“我是個雲氣凝化地妖怪,天生就沒有臉。我多麼想和你們一樣,能擁有一張臉。”雲大郎聲音低沉︰“傳說在自在天,能實現所有的夢想。如果找到自在天,也許,我就會有一張臉了。”

垂下頭,他捧著包袱,漸漸遠去,聲音隱隱地傳來︰“我相信,沙羅鐵樹選中的魔主,一定能帶領我們找到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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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 第三章(下)讓我歡喜讓我憂

我們遠離大千城,穿越了幾十個大小城鎮,攀過紅白玉山脈,渡過烏江,一路翻山越嶺,橫穿了大半個紅塵天,來到了香草峽。

這里是紅塵天的邊境,離魔剎天最近的地方!我站在峽口,仰望著兩邊突兀的秀麗山峰,山色碧翠,被緋紅色的落日染上了一層紅暈。峽口很窄,粗大的藤蔓從四面垂下,幾乎封住了入口。據海姬和甘檸真說,隔絕魔剎天和紅塵天之間的天壑就在香草峽內,峽的另一頭,便是妖怪的世界——魔剎天。

“明天就是十五月圓之夜,到時天壑會消除。你不要太擔心了,鳩丹媚很聰明,即使被囚,也會保護好自己的。”海姬走到身邊,柔聲安慰我。

“她一定是為了找我才去魔剎天的,我要把她救出來!”我自責地捏緊了拳頭,望著遠處的公子櫻和雷猛,他們正和甘檸真道別。得知鳩丹媚被抓的消息後,沒有任何異議,海姬、甘檸真和我就決定趕赴魔剎天,救出鳩丹媚。公子櫻和雷猛像蒼蠅一樣盯著我們,說是不放心,要護送甘檸真一程,結果一直送到這里。

“檸真,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魔剎天麼?那里很危險。”公子櫻低聲問,斜靠在碧色的石壁上,寬大的羽衣在暮風中飄動,發出落葉般的簌簌輕響。

甘檸真搖搖頭︰“碧落賦還有很多事等著掌門師叔處理,眼下魔主入侵,局勢動蕩,怎能為檸真一人浪費時間?掌門師叔、雷叔,你們都請回吧。”

雷猛嘴里嘟耋e拔 爍鱍鄭 陝鶉跋眨俊br />
公子櫻一擺手︰“雷叔你別說了,檸真從小就是這個倔脾氣。她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

甘檸真笑道︰“還是掌門師叔最了解我,從小到大,你一直由著我使性子。你們走吧,這是我的私事,和碧落賦無關。”

公子櫻仿佛輕輕地嘆了口氣,清美的睫毛垂下,猶如落寞收覆的羽毛。

我陰陽怪氣地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們有完沒完啊?”

雷猛對我怒目而視,略一沉吟,公子櫻抬起頭。瀟灑地揮了揮衣袖,微笑︰“檸真,一路小心。海武神,林飛,你們也保重。”

轉過身,公子櫻灑然而去,不再回頭。夕暉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那麼曳曳生姿。雷猛跟在公子櫻後面,像一頭忠實的大狼犬。

遙遙地,有琵琶聲依稀傳來,“叮叮咚咚”,赫然是那首青梅竹馬曲。我偷瞄甘真。她美目含煙,怔怔地望著公子櫻離去地方向。

“總算耳根清靜了。喂。該走啦。”我伸出手,在甘真面前晃了幾下,撥開藤蔓,向峽內走去。

一路上,盡是羊腸小道,雜草叢生。通常,大腦正常的不會去魔剎天,因此峽谷里十分荒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我施展兵器甲御術。雙臂化作鋼刀,一馬當先開路,把擋在面前的藤蔓、荊棘砍得稀巴爛,恨不得馬上沖到峽谷的另一頭。越往前走,光線越陰暗,兩邊的青山石崖都向當中突兀,像要倒下來一樣,在上方逐漸合攏,只留下一點深紫色的天空。

前方陸續出現了一片片草地,五顏六色。像一塊塊鮮艷的地毯。我發現這里的泥土也是五顏六色,紅色的土里長紅草。藍色的土里長藍草。周圍已經是無窮無盡地草的海洋,綿密如茵,在夜風中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這里的草長得怪模怪樣的。”我東張西望,郁郁草海中,一汪汪亮晶晶的小水潭星羅棋布。怪事了,我一說話,附近的草就左扭右擺,跳起舞來。我住口了,它們也停下不動。

“香草峽內有上萬種奇草,比如這種叫舞草。听到人說話、唱歌就會跳舞。”海姬拔起一根黃綠色地半透明的草,撥弄它的三片葉子。舞草瑟瑟抖動,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海姬一松手,

掌心滑落,竟然像有生命的動物一樣,哧溜鑽進了地一會,才鑽出來。

我隨手拈起草叢里一簇粉紅色的草,草芯里結著幾十粒小籽,聞起來異香撲鼻。正想放進嘴里嘗嘗滋味,耳畔傳來甘檸真地聲音︰“還不放下?這是夢草,吃了會睡著,一睡就是大半年。”

我趕緊丟掉,海姬戲謔道︰“你的嘴真夠饞地,什麼都想吃。”

我一臉壞笑︰“貪吃好色是男人的本性嘛,不過我最想吃的是漂亮的海武神,嘖嘖,吃起來一定粉嫩噴香的。”

“真是超級大無賴。”海姬紅著臉,向四周瞧了瞧,指給我看各種草的名稱和哪些是不能亂吃的。比如一種顏色深黃,兩株草緊密交纏的叫相思草,吃了會中毒而死。圓形的則是躡空草,對準它用力一吹,就會高高地飛起來,還能當瀉藥用。扁扁地草叫嗚咽草,傳說是寡婦的尸體所化,一旦吃進肚,會狂哭不止。

我听得津津有味,海姬盯著一株幾尺高,形狀像芭蕉的大草,皺起眉頭,似乎她也不知道名字。

“這叫變夜草。”甘真忽然掠近,把變夜草的葉子擼平,直直地豎起草睫,百步以內立刻一亮,變夜草就像一根蠟燭,發出白亮的光。甘真一松手,變夜草的睫軟軟垂下,光亮就熄滅了。

“小時候,我和掌門師叔半夜玩捉迷藏,常用變夜草來照明。”甘真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頓覺無趣,岔開話題問道︰“天壑在哪里?”

“應該在前面。”順著甘真的目光望去,在峽谷深處,有一條很深很長的湖溝,水霧蒸騰,深深地彌漫開,遮住了對面的景物。

“以前听鳩丹媚說過,湖溝上有一道龍門,就是天壑。”甘檸真道︰“隔絕每一重天地天壑都不相同,我和海姬從來沒有去過魔剎天,也不知道龍門是什麼樣子。”

“那快走吧!對了,我帶你們飛過去,可以快點。”我心急地吹出吹氣風,帶著海姬、甘檸真向湖溝飛去。

飛到湖溝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即使運用鏡瞳秘道術,也看不太清。我再要往前飛,“轟”的一聲,猛地撞在一個龐然大物上,頭昏眼花,直直地墜落下去。我想要操控吹氣風穩住,卻毫無作用,吹氣風莫明地失靈了。

眼看要落到湖溝里,“撲通”,湖里竄起一條墨綠色地怪魚,尾巴一掃,把我打飛出去,摔在了湖邊的草叢里。

“日他***,怎麼回事?”我一骨碌爬起來,瞅瞅同樣摔倒在地的甘真和海姬,忍不住哈哈大笑。平日里她們一副高貴美麗的姿態,現在摔跤的狼狽樣,和我也沒什麼差別。

“都是你的爛御風術害的!”海姬瞪了我一眼,和甘檸真互相瞧了瞧,兩個美女不由得也笑起來。甘真拂開粘在身上的雜草,道︰“天壑是無法逾越的,法力到了天壑附近,便會失效。剛才我們撞上的東西應該就是龍門吧。”

我沮喪地嘀咕︰“我連龍門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呢。”探起身,湊近湖面,想找出剛才那條墨綠色的魚,也不知是什麼怪物,力氣這麼大。夜色漸深,湖面霧氣很濃,連水色也一片朦朧,只听到嘩啦嘩啦的水聲。

甘檸真搖搖頭︰“別白費力氣了,不等到明晚,休想闖過天壑。”手指輕點,一朵巨大的雪蓮綻出指尖,甘檸真斜靠在蓮花里,瞥了我一眼︰“你有了新衣服,蓮衣該還給我了。”

我厚著臉皮道︰“蓮衣我貼身穿著呢,你要的話自己脫。”伸直了手臂,露出里面雪白的蓮衣袖口。

甘檸真不說話了,我懶洋洋地躺下,仰頭看著夜空的明月。四下的草海里,傳來秋蟲幽靜的鳴叫聲。到了後半夜,我覺得不對勁了,蟲聲越來越響亮,簡直猶如一場大合唱,仿佛四面八方,變成了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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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 第四章(上)前世的僕人

第二天白天,蟲子還在叫,到了黃昏愈演愈烈,叫聲吵快聾了。運用鏡瞳秘道術察看,草叢里什麼蟲子也沒見到,可是蟲鳴明明是從草海各處傳出來的。

“真他媽見鬼了,甘檸真,用你的蓮心眼瞧瞧。”我抓起地上一把雜草,揉碎了,里面連個蟲屎都沒有。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看不見,耐心點等吧,月亮快出來了。”話音剛落,一輪暗黃色的月亮,突如其來地升起在山巔上。

我微微一愣,這輪月亮出現得毫無預兆,如同一聲妖咒,幽靈般地降臨。天一下子變得非常黑,像墨汁。月亮的一大半被山擋住了,露出一小半,月光並不明亮,而是像輕煙一樣,朦朦朧朧,灑在重重疊疊的草海上。

整個香草峽谷,在昏晦的月色中浮動,似乎隨時會化成幻影。

蟲鳴忽然停止了。

“沙沙——沙沙”,草海像波浪一樣,不斷向上涌。我吃驚地瞪圓了眼楮,所有的草都在瘋狂生長,越長越高,越長越寬大,很快變得如同高大的樹木。感覺上,我和甘真、海姬仿佛被縮小了。

一只只昆蟲從草芯里蹦了出來,它們的頭很小,身體五顏六色,腿又細又長。我在洛陽郊外見過這種蟲子,叫紡織娘,但顏色是碧綠的,不像現在這樣色彩繽紛。我瞠目結舌,彩色的紡織娘不斷跳出來,足足成千上萬只,而在這之前,草叢里一無所有。

紡織娘們趴在草尖上,六足飛快揮舞,就像紡織一樣,把草抽成一根根閃亮的絲線。又把絲線織成一件件古怪的衣服。它們一聲不叫,悶著頭,不停地紡織。我緊張地屏住呼吸,四周仿佛陷入了一個妖異的世界。

月亮從山背後,一點一點探出,過了很長時間,整個滿月才出現在峽谷上空。月光倏地明亮起來,皎潔的光束穿透了湖溝上的白霧,煙霧裊裊散開,露出湖面上一座巨大的牌門。

漆黑地牌匾上。刻著綠色的大字︰“龍門”。在月色的映射下,字跡慢慢變成了燦爛的金黃色。在龍門背後,一片蒼茫虛空,什麼都沒有,根本看不見魔剎天。

“天壑大概要消除了,準備好。”甘檸真沉聲道。

“嘩啦啦”,就在這一刻。紡織娘們全都飛了起來,把織出來的衣服紛紛扔向湖溝。水花飛濺,湖里竄出一條條墨綠色的怪魚,衣服一落到魚身上,立刻緊緊地黏附住。月光一照,怪魚們變得色彩斑斕。宛如一個個穿著衣服的魚精,貼著水面。紛紛游向龍門。

到了龍門前,“撲通撲通”,怪魚一個接一個跳過高高的龍門,消失在虛空中。

“原來是這麼回事!”海姬恍然道,沒等我明白過來,她拉住我的手,跳上一頭怪魚的背。出乎意料,怪魚沒有任何反抗,乖乖地任由我們騎在身上。向前飛速游去。甘真也飄然躍起,雙腳踩住一條怪魚,沖向龍門。

龍門在眼前不斷放大,怪魚猛地高高彈起,像星丸一般,跳過了龍門。剎那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陷入了另一個天地。

魔剎天猶如一幅神奇地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

“撲通”腳下的怪魚從半空墜下,落進了一個桔紅色的大湖。尾巴一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和海姬急忙躍上岸。甘真也隨後趕到。回頭再看,來時的地方反倒變成了一片茫茫虛空,香草峽、龍門,都不見了。只有一條條穿著衣服的怪魚,前僕後繼,從半空落下,濺起桔色的水浪。

天際,懸掛著一輪火紅的夕陽,魔剎天現在地時辰居然是黃昏!時空的差異令我感到一陣恍惚。

站在岸邊,甘檸真極目遠眺,曼聲道︰“我們終于到了魔剎天。”

“真他媽太古怪了!像變戲法一樣!”我嚷道,四周一片寂靜,湖邊圍繞著淺淺的小山坡,夾著一條黃土小道,路盡頭,是一片森森叢林,被夕暉映得十分陰暗。比起紅塵天,這里一草一木的顏色特別鮮明,像是用濃重的水彩顏料勾畫出來的。

“你真是少見多怪。”海姬笑道︰“還想不明白嗎?只有月圓之夜,紡織娘才會出現,那些怪魚穿上了紡織娘織出地衣服,才能躍過龍門天壑,這就是紅塵天通向魔剎天的唯一途徑。”

甘檸真點點頭︰“理應如此。看天色,魔剎天也快到傍晚了。我們在這里稍作逗留,察看一下魔剎天返回紅塵天時地通路,將來也好有個準備。”

我嘖嘖稱贊︰“我們的蓮花美女就是想得周到。”

海姬忍俊不止︰“蓮花美女?這個綽號倒是不錯。”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我揚揚自得,沖她擠眉弄眼。沒過多久,夕陽落下,一輪金黃色的月盤浮出天際。這時,叢林深處,遙遙傳來嘈

鬧聲。

“先藏起來。”甘真當機立斷,我們掠到一座小山坡背後,探出頭來,凝神觀望。

遠處,塵土飛揚,腳步聲紛至沓來,叢林里走出一群又一群妖怪。像密密麻麻的螞蟻,沿著小路,吆喝著,大搖大擺地走來。

這些妖怪有男有女,有丑有俊。有的長角,面目猙獰;有的展開翅膀,在半空急速飛行;有的一蹦一跳,像跳蚤一樣。我和兩個美女面面相覷,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妖怪聚在一起。叢林里,還有妖怪絡繹不絕地趕來。

妖怪們來到湖邊,抬頭望著夜空地滿月,七嘴八舌地嚷道︰“時間快到了。”,“這下去紅塵天,一定要攪個天翻地覆!”,“九頭鳥,你可別亂來。魔主說了,要听命行事。”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妖怪進入紅塵天,不鬧得雞飛狗跳才怪。月光照在桔紅色的湖面上,波光蕩漾,剎那間,電閃雷鳴,驟然下起了暴雨。

夜雨瓢潑,雨線粗得像雪白的鞭子,抽得湖邊的一棵老柏樹 啪晃悠。湖面上,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說來也怪,盡管下著雨,但夜空中的月亮還在。

雨不停地下,湖水開始上漲,越漲越高,雖然早超過了湖岸,但水沒有一點溢出來,猶如一根粗大晶瑩的柱子,不斷攀升。

一座巍峨的牌門神奇般地浮出湖面,牌匾上,同樣刻著“龍門”二字。穿著衣服的魚精又浮出水面,紛紛游向龍門。妖怪們大呼小叫,跳到怪魚上,一個接一個躍過了龍門。

眼前的景象十分壯觀,無數個妖怪腳踏怪魚,翻越龍門,滂沱大雨里,千萬條怪魚不停地蹦跳,熱鬧極了。一個時辰後,妖怪們全部消失在龍門地另一頭,怪魚也都不見了,湖水迅速下降,恢復原樣。龍門在金黃色的月光下,漸漸化作了虛幻地影子,飄散了。

暴雨在同一刻停了,地上一片泥濘,到處是妖怪們千奇百怪的腳印,還有不少獸毛、鳥毛。我從山坡後出來,望著空蕩蕩的湖面,恍然道︰“原來從魔剎天到紅塵天,一樣要靠魚精躍過龍門天壑。”

海姬神色凝重︰“魔主打算大舉入侵紅塵天了。”

甘檸真冷然道︰“我留心了一下,總共十萬八千個妖怪,沒有一個妖力差的。這些恐怕只是第一批趕赴紅塵天的妖怪,將來還會有。”

我吐吐舌頭︰“難道要打仗了?魔主的目標不會是征服整個北境吧?”听老爸說隋末戰亂時,民不聊生,死了好多老百姓,路上的尸體都有人搶著吃。想到北境可能會有一場戰亂,我禁不住有點害怕。

海姬沉默不語,甘檸真抬起頭,望著深藍色的夜幕里水淋淋的一輪明月,嘆了口氣︰“成、住、壞、空難以避免,北境真的要進入‘壞’的亂世了。我們走吧,在魔主返回魔剎天之前救出鳩丹媚,然後盡快離開。”

沿著小路,我們向叢林走去。甘檸真和海姬都沒來過魔剎天,也不知道葬花淵在哪里,只能到了有妖怪的地方,再想辦法問路。我本想施展吹氣風,帶著她們飛,但甘檸真說這樣太招搖,容易泄露行藏,所以只好步行。

林子很深,很大,一片樹林連一片向遠方蔓延。樹葉的縫隙間閃爍著月光,透明的水珠從很高的樹梢上,簌簌地掉下來,落在脖子里,清涼得讓人打哆嗦。

“阿嚏!”,就在我對面,一棵結滿黃疤的老樹突然打了個噴嚏,枝條抖動,葉子上的雨水紛紛濺開。我和甘檸真、海姬都楞住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樹會打噴嚏,難道是成了精怪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老樹一動不動,我伸手摸摸枝椏,枝條微微顫抖,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我覺得有趣,一個勁地摸娑枝椏,枝葉一陣亂抖。“別撓我癢癢,別撓我癢癢!”老樹像人一樣,細聲細氣地說話。

“你們看這棵樹!”海姬指著左前方一棵矮胖的白皮樹,樹腹圓圓的,像是人的肚子,還有一個暗黃色的肚臍眼。樹腹有節奏地鼓起、凹陷,伴隨著一陣陣打呼嚕的聲音。

放眼望去,整片樹林都像是活的東西,不停地搖動。有的樹突然枝條向兩旁舒展,再慢慢地垂下,猶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有的樹等我們走近時,會猛地彎曲,橫在身前,從滿是褶皺的樹干里,含糊地傳出︰“是誰?是誰?”的怪聲。還有的樹緊緊相挨,枝葉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竊竊私語︰“親愛的,天氣轉涼,小心傷風。”,“今天怎麼有那麼多妖怪啊?吵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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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 第四章(下)前世的僕人
都是成了精的樹,別管它們。甘檸真淡淡地道,這些樹,它們也不會主動襲擊我們。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叢林,濕漉漉的枝條不時從邊上探出,擦過衣服,又調皮地縮回去。

海姬忽然噗哧一笑︰“三年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和甘真會為了救鳩丹媚而冒險。小無賴,你知道嗎,過去我們三個可是面和心不和呢。”

我笑嘻嘻地道︰“不會是為了我爭風吃醋吧。”

“見你的大頭鬼!”海姬擰了一下我的耳朵,續道︰“大概是因為找了你三年,我們三個才會變得親近,有點像姐妹。對吧,檸真?”

過了一會,才听到甘檸真輕輕“嗯”了一聲。海姬又道︰“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鳩丹媚救出來。”

我用力點點頭,密林深處,時不時發出的聲音。雖說我前世來過魔剎天,但現在卻一點沒印象了。走出這片樹精叢生的林子,前方是一片粉色的桃樹林,結滿了鮮紅的肥桃。枝椏上,掛著一個個瓦缸般大的繭,繭里傳來嗡嗡的聲響。

我拍拍空空的肚子,跳上桃樹,摘下幾個桃子,剛遞給甘檸真和海姬,樹上的繭突然破開了,里面飛出一只只碩大的蛾子,人臉蛾身,嘴巴又長又尖,像血紅的針,向我們凶猛撲來。

我哪把這些飛蛾放在眼里,雙掌生出璇璣氣圈,向外拍去,飛蛾立刻陷入流轉的氣圈,撲騰著翅膀,搖搖欲墜。海姬劈出脈經刀,金色的刀氣劃過。便有飛蛾被斬成兩半。

我對準樹上的蛾繭,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滋”,火焰燒到蛾繭,自動熄滅,冒出裊裊的青煙。我暗叫怪異,這些繭居然連火都不怕。靈機一動,我對準桃樹,運轉純陽炎的心法,連連噴出火焰,桃樹立刻陷入了火海。繭子紛紛落地。飛蛾們發出憤怒的叫聲,潮水般涌來,瘋狂地向我攻擊。

地上很快落滿了蛾尸,像小山般堆著,我殺得手都軟了。但飛蛾地數量太多,層出不窮地撲上來,翅膀扇起一陣陣粉紅色的蛾粉。簌簌地飄散開,桃林仿佛陷入了迷幻的煙霧中。

“不要戀戰,屏住呼吸。”甘真喝道,劍鞘橫掃,擊落一片飛蛾。四周的蛾粉越來越濃,像滾滾濃煙。遮住了路。“篤”,一只飛蛾緊擦著我胳膊飛過。尖嘴刺進了身邊的樹干,又迅速拔出,再次向我撲來,臉上兀自帶著詭異凶狠的表情。

甘檸真清嘯一聲,指尖迸出一朵雪蓮,迅速綻開,像一柄巨大的白傘。雪蓮旋轉起來,射出明麗的寒光,驅散了漫天飛揚的蛾粉。我們且戰且退。盡快穿過桃林。一旦越過桃林,飛蛾就不再追趕我們,紛紛飛回繭里。

“日他***,吃個桃子都那麼麻煩。”我松了口氣,把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起來。桃皮薄得像一層紙,里面全是汁水,鮮甜極了。比起紅塵天,魔剎天地水果更好吃。

海姬拍拍頭發上的蛾粉,道︰“以前听鳩丹媚說。魔剎天的魚鳥蟲獸都不好惹,現在我算是領教了。”

“有妖怪!”甘檸真忽然面色一沉。手按劍鞘,目光直視對面的叢林。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聲大喝,從一棵茂密的槐樹冠里,猛地跳下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巨漢,雙手執著大板斧,耀武揚威地揮動。

我一口桃核差點嗆進喉嚨,原來踫上打劫的了。吐掉桃核,我忍不住道︰“拜托,這麼老土地綠林搶劫對白,隋末時就沒人用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大漢雖然氣勢洶洶,但長得賊眉鼠眼,說話時兩撇八字胡一翹一翹,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看到甘真和海姬,神色一震,呆立片刻,扔下板斧,拔腿就逃。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虎頭蛇尾的強盜,不過看情形,他過去顯然見過兩個美女。“啪”,一朵晶瑩的蓮花從甘檸真袖口飛出,擊在大漢背上。“撲通”,大漢摔了個狗啃泥。

“站住了,不準逃。”甘真冷冷地道,大漢愁眉苦臉地爬起來,又跪下,對甘檸真、海姬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甘仙子、海武神饒命啊,小人不知兩位大駕光臨,得罪了兩位,是小的不開眼。”掄起雙手, 里啪啦打自己的耳光。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就這點本事,還想打劫,魔剎天地妖怪夠搞笑的。海姬喝問︰“既然你來搶劫,為什麼又逃跑?”

大漢一臉諂笑︰“兩位誤會了,其實小人不是打劫地強盜,而是收錢的向導。兩位是第一次來魔剎天吧,需要小人帶路嗎?”一轉身,背對我們,撩起了上衣,只見里面的灰背心上,寫著一行白字︰“魔剎天觀光旅行一月游。休閑度假好去處,專業熱情好向導,收費低廉,服務大眾。”

我頓時傻了眼,從強盜搖身一變到向導,這家伙還真會見風使舵。甘真劍鞘直指他的鼻尖,漠然道︰“說,為什麼會認得我和海姬?”

大漢眼珠滴溜溜一轉︰“兩位不認識我了嗎?小人是鼠公公,龍蝶大人身邊的奴僕。

前,曾經有幸隨主人目睹過兩位的英姿。”伸手一“噗”的一聲輕響,大漢雄偉的身材像泄了氣的皮球,急速縮小,變成了三寸高地一個干瘦小老頭。

“龍蝶的奴僕?”我駭然叫道,海姬也輕呼一聲︰“原來是你!二十年前,我的確在龍蝶的洞府見過你。你怎麼會來魔剎天?”

小老頭點頭哈腰︰“您兩位總算記起來了,貴人多忘事,嘻嘻。自從龍蝶大人不在了以後,我覺得情形不妙,趕緊躲起來。可無論躲到哪里,都不太安全。不得已,只好逃到魔剎天來討生活了。這可巧。居然撞見二位,是小的有眼無珠,請您們高抬貴手,念在昔日曾為兩位端茶送水的份上,放我一馬吧。”手指在嘴里偷偷沾了點唾沫,抹在眼皮上,擺出楚楚可憐的泣然表情。

海姬和甘檸真兩雙美目齊齊落在我臉上,甘檸真沉吟片刻,道︰“他的確是龍蝶的僕人鼠公公。你自己考慮,要不要認他。”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鼠公公盯著我,神色變幻,驀地叫道︰“這位公子,您朝我吐口唾沫。”

我猶豫了一下,鼠公公目光落到我吐在地上的桃核,眼楮一亮,撿起來。放在鼻子上一陣亂嗅,臉上陡然露出狂喜之色,顫聲道︰“是龍涎!是如假包換地龍涎!老爺,真的是你嗎?你真地回來了!”

我苦笑一聲,鼠公公真是賊精,居然一下子認出了我。看來不可能再隱瞞了。我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前世的龍蝶。現在轉世回來了。但前世的事我一點不記得了,你少跟我套近乎。”

“撲通”,鼠公公大叫一聲,跪下,雙臂緊緊抱著我的小腿,兩眼淚汪汪︰“老爺,我想你想得好心痛。沒有了你,我就像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到處被人欺負。老爺。你終于回來找我了,我等得花兒也謝啦。”

哇靠,我差點嘔吐,這麼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抱著我痛哭流涕,喊爹哭娘,弄得老子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推開他,我正色道︰“有話好說,別摸摸捏捏的。我又不老,你干嗎叫我老爺?對了,你也清楚我轉世的事嗎?”

鼠公公嘻嘻一笑。松開手,抹抹涕淚︰“昔日。我听到了老爺,哦不,現在地龍蝶少爺和甘仙子、海武神、鳩丹媚的賭約。那時我就在納悶,就算老爺妖力再強,但死了以後,怎麼可能再轉世回來呢?嘻嘻,少爺您的口風很緊,把老奴也瞞在鼓里。我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您真的轉世回來了。”又仔細瞧了我一陣,道︰“只是模樣完全變了,我一點認不出來了。”

我心中一動,龍蝶的轉世還真是一個迷,連他的忠實手下也不知其中的奧秘。前世地龍蝶,城府比我厲害多了。鼠公公眉飛色舞道︰“這下好了,您轉世回來,我又能跟著您吃香的,喝辣的,仗勢欺人了。”

我心中好笑︰“做你的白日夢,還想仗勢欺人?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妖力沒恢復,才進化到受態,不被人欺負就不錯了。”

鼠公公一呆,隨即笑道︰“有大名鼎鼎的甘仙子、海武神、鳩蠍妖保護您,您還擔心什麼?咦?鳩蠍妖呢?”

我沉吟了一會,決定告訴他實情︰“鳩丹媚被魔主座下地妖王夜流冰抓走了,我們就是來魔剎天救她的。你知道葬花淵在什麼地方嗎?”

鼠公公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夜流冰?少爺,您還是趕緊回紅塵天天吧,那里才是我們地地盤。多年前,您帶我闖過魔剎天,結果遇到夜流冰,被打得落荒而逃。您難道忘了?這家伙厲害得很哪。”

日他***,原來夜流冰是我前世的仇敵啊,那我更要會一會了。我一瞪眼楮︰“怕什麼?你的膽子比老鼠還小。”

鼠公公哭喪著臉︰“我本來就是老鼠精嘛。不過老奴的忠心您是知道的。少爺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葬花淵是夜流冰的妖巢,在射工雪山附近,我可以給您帶路。”

我精神一振,有這麼一個向導,比我們瞎摸亂闖要好多了。仔細詢問了鼠公公,我才了解,當年龍蝶找到甘檸真三人,賭嬴了誓約後,就讓他離開,說是轉世回來後再找他。這些年,他逃到魔剎天,靠騙吃騙喝度日。窮得緊了,就在魔剎天境邊打劫,轉找那些紅塵天來的客商下手。一旦苗頭不對,立刻自稱向導。

“向導的生意也不好做,敢來魔剎天地人少得可憐。”鼠公公嘮嘮叨叨地抱怨︰“可是呆在紅塵天,總覺得被人暗中盯著。您該記得,自從您得到自在天地圖,又弄丟後,洞府附近就怪事不斷。”

我心中一震,三個美女也說過,前世的龍蝶曾經得到過自在天地圖,也許發現了什麼,為了避禍,他找到了轉世的辦法。這麼看來,龍蝶轉世還隱藏了很多驚人的秘密。

到底是誰呢?我陷入了沉思,是誰不斷地殺死那些得到過自在天地圖的人?冥冥中,仿佛有一雙暗中操控的魔手。

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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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 第五章(上)妖不可貌相

夜里,我們只睡了幾個時辰,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匆匆不等人,我們心里很清楚,一旦魔主返回魔剎天,誰也休想再救鳩丹媚。

出發前,鼠公公在地上畫了個草圖。要到葬花淵,就要先到射工雪山。從這里到雪山,途經沉沙江、玉泉山、石鬼山、火焰峰等近百座大山,不停不歇,至少需要半個月。

“太慢了,沒有捷徑嗎?”我皺眉問道,下月月圓,天壑會再次消除,魔主很可能會回來。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往返。

鼠公公在靠近我們這片叢林的位置,又畫出了一片田地,答道︰“有。走出叢林後,再渡過沉沙江,北面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塊很大的花田。只是那里容易迷路,而且花田里有很多花精,喜歡捉弄人。不過穿過花田,就是射工雪山了。”

“那就走這條小路。”我毫不猶豫地道,海姬和甘檸真都點頭同意。至于什麼花精,要是連她們也對付不了,更別提那個夜流冰了。按照鼠公公指示的這條捷徑,只要七天,就會抵達射工雪山。

路上,我們加緊步伐,肚子餓的時候,鼠公公會找來一些野果,或者抓點小鳥獸充饑。據他說,這幾年,魔主幾乎收服了魔剎天所有的大妖怪,剩下的小妖怪紛紛歸順。包括夜流冰在內,魔剎天原有十大妖王,各自盤踞一方。後來被魔主殺了三個,收服了四個,還有阿凡提、哭、吐魯番三個妖王不肯歸順,至今下落不明。

“吐魯番已經死在魔主手里了。”我嘆了口氣,伸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盡管上方枝葉濃密,依然能感到熱辣辣的陽光。和紅塵天不同,魔剎天的白天很熱。因為天空中,陸續升起了三個明晃晃的太陽!

鼠公公拿著一張大芭蕉葉子,殷勤地替我扇風,嘴里道︰“所以說嘛,魔主一生氣,後果很嚴重。少爺最好別去惹他。您前世不是一向欺軟怕硬的嘛,怎麼今世變得,變得有點楞?”

海姬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前世的龍蝶陰險狡詐,現在地林飛聰明勇敢,比過去強一百倍!”

我听得心里一甜。揪了揪鼠公公的尖耳朵︰“我們斗智不斗力。放心吧,要救鳩丹媚,不一定要和夜流冰硬踫硬。”

隨著我們不斷深入叢林,常常會見到凶狠的猛獸。有的藏在樹洞里,突然鑽出來襲擊我們;有的敏捷得像一道幻影,在樹梢上一掠而過,連樣貌也來不及看清。這些怪獸千奇百怪。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不過遇上我,算它們倒霉,剝皮啃肉,內丹吃了個飽。

快要走出最後一片叢林的時候,鼠公公開始全神戒備,拔下一根胡子。放在嘴里吹了半天,胡子變化成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一溜煙竄下地,向前直跑。

“少爺,這里附近有幾種怪物很可怕,先讓小老鼠前面探路,我們在後面跟著。”鼠公公小心翼翼地踩著厚厚的落葉,走一步,看三步,尖耳朵還不時聳動。這片林子特別幽靜,古木參天。十分粗壯,幾個人都合抱不過來。

小老鼠路過一棵棗紅色的巨樹時,突然,繁密地枝葉“唰”地倒卷而下,纏住小老鼠,向上卷起。樹蔭深處,露出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一口吞噬了小老鼠,又隱入樹冠。

我不假思索,對準巨樹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一閃而過。樹干裂開了一個口子,噴出鮮紅色的汁液。

鼠公公盯著地上濺灑的樹汁。面色一變,忙不迭地後退︰“是血樹蜈蚣!少爺,快閃!”

紅色的樹汁蜿蜒流淌,像細小的蜈蚣。不對!樹汁不是在流,而是在爬!它們變成了活生生地血蜈蚣,幾十只腳以驚人的速度蠕動,轉眼到了我們腳邊,弓起身,裂開嘴,一對毒牙猶如彎鉤,狠狠咬來。

海姬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光一變二,二變四,化作重重刀影斬中血蜈蚣。血水噴濺,血蜈蚣碎成了點點血滴,但血滴濺在地上,又變做成百上千的血蜈蚣,圍成了一個猩紅色的圈,向我們撲來。

“這些血蜈蚣是殺不死的,只有砍斷這棵蜈蚣血樹!再挖出樹根來燒掉!一定要燒干淨!”鼠公公抱頭鼠竄,聲音從很遠地地方傳來,跑得早沒影了。哇靠!遇到危險只管自己逃命,這就是我忠實的僕人?

“呼”,甘檸真揮起劍鞘,一道水氣激射而出,刺向巨樹。濃密地樹枝倒卷而下,八爪魚般纏住了長劍。甘檸真清嘯一聲,水氣宛如實質,曼妙顫動,枝葉紛紛斷落,掉在地上,竟然變成了粗長

足。我逮住機會,左臂化作一把鐵斧,用盡全力,干。

巨樹顫抖,裂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水噴涌,變成了更多的血蜈蚣,密密麻麻地向我們涌來。

“小無賴,你和甘檸真只管砍樹,這些爬蟲交給我!”海姬摸出金螺,輕輕一吹,飄出了金光閃爍的脈經網,一下子罩住所有的血蜈蚣。里面的血蜈蚣猶如被網住的魚,逃也逃不出去,只好拼命掙扎。

樹枝瘋狂地向我們卷來,甘檸真劍鞘飛舞,茫茫劍氣不斷斬碎枝葉。我瞅準樹干的傷口,狠狠又是一斧。

“轟”地一聲,樹蔭深處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吼,巨樹劇烈搖晃,滿樹枝葉紛紛向兩側伸展,像撐開了的傘,露出樹梢上的大洞,吼聲就是從洞里發出來的。在洞的上端左右兩側,各嵌著一顆墨黑的珠子,一眨一眨,射出妖異的光芒。

我沒空多想,第三斧緊接著砍向樹干。“呼”,手斧擦著樹干而過,這一斧,莫名其妙地劈空了。

我清晰地看見,在斧頭砍過去的時候,樹干扭動了一下,避開了手斧。就在這時,樹枝突然彎曲,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觸足,樹葉化作了片片鱗甲,兩排彎鉤從樹干里鑽出。整棵大樹向上盤繞、扭動,又猛地俯沖撲下,變成了一條可怕地大蜈蚣!墨黑的珠子是它地眼楮!大洞是它的嘴巴!

我立刻後退,手斧化作一面巨盾,護住全身,右掌劈出脈經刀。大蜈蚣身軀一擺,避開了刀氣。甘真趁勢劍鞘一揮,斬斷了幾十條觸腳。

大蜈蚣連連怒吼,巨嘴張開,噴出一口口朱紅色的砂子。我施展鏡瞳秘道術,把朱砂全都反射回去, 里啪啦地打中大蜈蚣,痛得它渾身發抖。大蜈蚣似乎被激怒了,瘋狂反撲,肚子上的彎鉤齊齊揮出,打得四周樹木亂飛,泥沙激濺。

海姬忽然道︰“你們看,這條蜈蚣只能呆在原地!”

我也察覺了,大蜈蚣的下身完全和樹一樣,扎根在土壤里,根本沒辦法移動,全靠上身活動,所以它的攻擊範圍只有十多丈遠。甘檸真倏地後退,一直退到距離蜈蚣二十丈的位置,三千弱水劍清越出鞘。

漫天彩虹閃耀,劍芒精準切在大蜈蚣的斧傷處。轟然一聲,大蜈蚣斷成兩半,上半截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一陣血雨。血樹蜈蚣一斷,脈經網里的血蜈蚣頃刻化作了血水。

我盯著半空緩緩消失的絢麗劍光,羨慕極了。甘檸真有三千弱水劍,海姬有金螺,連那個公子櫻也有把破刀,要是我也能弄一件稱手的武器,該有多威風。

“小無賴,發什麼楞?快把下半截身子挖出來燒掉!”海姬道,我施展兵器甲御術,手臂變成一把鋤頭,挖開泥土,刨出里面盤踞錯節的赤色根須。這也夠奇怪的,明明是蜈蚣,卻長著樹根。樹根又深又長,入地足足幾百尺,上面沾著一粒粒紅色的卵。

我運轉純陽炎心法,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樹根燃燒起來,發出烤肉的香氣。我走到半截大蜈蚣的尸體前,蹲下身,撕開它的肚子,尋找內丹,卻找了半天也沒看到。

望著燒成灰燼的樹根,海姬笑道︰“魔剎天的怪獸還真是稀奇,來一次,也算長見識了。咦,這里還有幾條樹根沒被燒掉。”

話音剛落,我就听到甘檸真疾喝道︰“林飛,小心!”疾風撲面,腳下的半截蜈蚣尸體陡然豎起,雙目黑光大盛,大嘴一口向我咬來。四周的鮮血開始蜿蜒流動,似乎又要化作無數條血蜈蚣。

我大吃一驚,情急下,三只龍蝶爪齊齊探出,碧爪纏住蜈蚣的頭頸,藍爪將它急速冰凍,赤爪向後探出,對準地上殘余的根須,噴出一個火球。

剩下的樹根立刻被烈焰燒毀,“撲通”,大蜈蚣終于倒下了,鮮血也隨即停止了流動。我嚇出一身冷汗,狠狠踢了一腳蜈蚣尸體,道︰“難怪鼠公公說要燒干淨樹根,原來這家伙還會詐尸。”

海姬朝周圍看了看︰“你那個耗子精僕人呢?怎麼不見了?”

“這個膽小的家伙,早嚇得躲起來了。要不是需要他當向導,老子一定讓他滾蛋。”我扯著嗓子喊道︰“鼠公公,快出來吧,血樹蜈蚣被我們殺死了!”

連喊了幾聲,都沒听到鼠公公回話。甘檸真眉心綻出透明的蓮心眼,察看了一下,蹙眉道︰“他有麻煩了。”向北面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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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第五章(下)妖不可貌相

嚮導可千萬不能有閃失,我和海姬連忙追上去。

大約半里外,甘檸真停下腳步,在一片荊棘叢後面,隱隱听到鼠公公的喘氣聲。過去一看,那里有一個圓乎乎的水桶,鼠公公的聲音是從桶里傳出來的。再細細一瞧,桶壁上有兩只灰色的眼楮,懶洋洋地半睜半閉,原來是個模樣像水桶的怪獸!它一動不動地趴著,見到我們既不攻擊,也不逃跑。

我踮起腳,探頭向內一瞧,鼠公公就跌在桶里,面色灰白,手腳並用想爬出來。但桶壁很滑,桶底積著油膩的汁液。他爬到一半,就“哧溜”滑到了桶底。

看到他的慘樣,我忍不住好笑,鼠公公忙舉起雙手叫救命。甘檸真一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筆直穿透水桶怪物,擊出一個洞,汁水四濺,鼠公公掉了出來。負傷的水桶怪獸悶哼一聲,挪動著身體,慢騰騰地逃開了。

我笑道︰“魔剎天的野獸還真是千奇百怪,遠看還真以為是只水桶呢。”

“這是豬桶獸,專門等獵物自動掉進它的肚子里,然後慢慢消化。少爺你要是再晚來半個時辰,老奴就要化作爛泥了。”鼠公公一骨碌爬起來,哭喪著臉訴苦。

海姬沒好氣地道︰“誰讓你丟下我們逃跑,活該!”

鼠公公訕訕地摸摸八字胡︰“老奴只是想爬到樹上,看看少爺如何收服血樹蜈蚣的颯爽英姿。沒料到一不小心,掉進了豬桶獸的肚子里。咳。這個嘛,說不上逃跑,我是怕老奴在場,各位會分心照顧我,不想連累各位。”

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听。算了,誰都怕死。你一個人逃走也在情理之中。”

鼠公公一愣︰“少爺,您和前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換了過去,我一定會被您狠揍一頓。轉世的龍蝶大人,還真會體貼人啊。”

“日他***,別說得這麼肉麻。快趕路吧,我們已經干掉了血樹蜈蚣。”

鼠公公諂媚地道︰“恭喜少爺,血樹蜈蚣地內丹可是珍貴的藥材,能賣大價錢!吃了還能增長妖力!”看到我困惑的神色,它恍然醒悟︰“少爺沒找到內丹吧?血樹蜈蚣的內丹就藏在它的眼珠里!一共兩顆內丹呢,快快!少爺。我們趕緊去挖。”

等到我們返回原地,血樹蜈蚣的尸體前,赫然蹲著一個清矍的葛衣老人,正用一塊竹片挖出大蜈蚣的左眼,剝開眼皮膜,取出了一粒烏色的小珠,再用絲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背上的大竹筐。老人身邊,還有一只雪白地小兔子,人立而起,對著我們直吐粉紅舌頭。

“好你個老家伙,倒會撿現成的便宜!”我大吼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去。還好。大蜈蚣的右眼還在。我迅速挖出右眼,揣進懷里。沖葛衣老人晃了晃拳頭︰“血樹蜈蚣是我們打死的,識相點,把另一顆內丹交出來,別讓老子動粗!”

葛衣老人直起身,目光從我們四人身上緩緩掠過,黃絨絨的眉毛一皺︰“你說是你們打死的,有憑據嗎?再說了,你懂得血樹蜈蚣內丹的妙用嗎?兩顆內丹地差別知道嗎?看你取內丹的手法,顯然是個外行。內丹落到你手里。等于鮮花插在牛糞上!你看著,一注香之內,你這顆內丹就會變成廢物。”

哇靠,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老家伙,搶劫還振振有辭!我對海姬、甘檸真使了個眼色,剛要動手,轉念一想,也不知對方是什麼來頭,能在魔剎天混的妖怪大都不是善茬。何況此行是為救鳩丹媚,不宜節外生枝。還是先摸摸他的底。

我強忍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老先生見識不凡。在下失敬了。敢問一聲老先生尊姓大名?為何你說一注香內,內丹會變成廢物?莫非老先生是研究內丹的行家?”目光瞄過他背上地大竹筐,里面放滿了各種草藥。

葛衣老人哼了一聲,神色倨傲︰“既然你虛心求教,老夫不妨指點你一下,也算不白拿這顆內丹。血樹蜈蚣是異種蜈蚣和千年老樹成精後的雜交後代,既是毒蟲,也是植物,所以有兩顆內丹。你這顆內丹藏在血樹蜈蚣左眼,屬植物地木性,能清熱解毒,疏散風熱。老夫這顆屬蟲性,具有止血奇效。內丹取出後,必須用蠶絲包裹。像你這樣胡亂朝懷里一塞,時間一長保準失效!”

我恍然大悟,老家伙的確有一套,那顆內丹送給他我也不虧本,總比兩顆在我手里報廢的強。海姬欣然道︰“我的手帕是蠶絲的,正好用得上。”拿出絲帕,遞給我包好內丹。

葛衣老人吹了個呼哨,從樹蔭里忽地竄出一條烏黑發亮的紅臉長鼻子小狗,快得像一陣風,鑽進老人寬大的袖子。葛衣老人不再理我,揚長而去,小白兔在後面一蹦一跳地跟著。

“喂,老先生你還沒說名字哪。”

“老夫沒興趣和你結交。”葛衣老人頭也不回地道。

日他***,老頭好大的架子!我沖他地背影吐了口唾沫。鼠公公看看我,陰惻惻地比劃了個手勢︰“少爺,我們人多勢眾,干嗎不干掉他搶回內丹?”

指尖上的月魂忽然映出清輝,沉聲道︰“千萬別動手,那條紅臉長鼻子狗,像是傳說中的神獸天狗。”

我微微一楞︰“天狗?是能吃月亮的天狗?月小子,你沒開玩笑吧?”

月魂緩緩地道︰“神獸天狗,的確是它。北境獨一無二,號稱獸中之神的天狗。多年前,我還和它有過一面之緣,想不到它現在已經有了主人。”

我暗自稱奇,這條不起眼的小狗居然這麼吊,難怪葛衣老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鼠公公猛地大叫︰“我知道這個老頭是誰啦!魔剎天有個妖怪叫孫思妙,是個神醫,稟性乖僻孤傲,听說身邊跟著一條狗,一只搗藥兔。不過孫思妙常年隱居,也不輕易給妖怪看病,很少有人見過他。”

我欣然道︰“能這麼了解內丹稟性,竹筐里又裝滿了藥草,一定是個行醫的。葛衣老頭應該是孫思妙了,不過我們沒必要招惹他,省得多事。”

甘檸真、海姬點頭稱是,走出最後一片密林,我們終于來到了沉沙江邊。

土黃色的江面上,波浪不興,平滑得像一面鏡子,映著赭紅色地三個圓圓落日。一個人站在江邊,來回踱步,腳邊有只白茸茸的兔子,沖我直吐舌頭。

正是剛才地葛衣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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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第六章(上)過江

頭見到我們,也不搭理,只是悶頭在岸邊來回走,還言自語。

“糟了!”鼠公公盯著江水,八字胡直直地翹起來。

海姬瞪了他一眼︰“別一驚一乍的,到底怎麼了?”

鼠公公抓耳撓腮︰“我差點忘了,沉沙江鵝毛難渡,再輕的東西飄到江面上,都會沉落。想過沉沙江,必須找到一種叫做影木的樹,然後伐木做船,才能過江。剛才的林子里就有影木,現在我們只能先返回,找到影木再來渡江了。”

甘檸真伸手一指,一朵雪蓮綻出指尖,徐徐盛開,飛向江面。雪蓮落在江上,微微一頓,隨即向下沉去,甘檸真收回雪蓮,頷首道︰“果然沒錯,片羽難浮。”

海姬用金螺試了試,一樣難以浮在江水上。我哈哈一笑︰“不用這麼費事,我用吹氣風帶你們飛過去。”

鼠公公一臉驚訝︰“少爺你今世學了不少正兒八經的法術嘛。”

我得意地一笑,隨口吹噓了幾句。鼠公公指指葛衣老人的背影,幸災樂禍地嘀咕︰“瞧孫思妙的為難樣,一定沒法過河了,嘿嘿。”

“誰說老夫不能過河?”葛衣老人霍地停下腳步,扭頭瞪了鼠公公一眼。小白兔也伸出舌頭,狐假虎威地對我們“呸”了一聲。

我微微一笑︰“原來閣下真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孫思妙,先前失敬了。孫神醫如果過河不便,我倒可以載你一程。”

孫思妙乜斜著我,鼻子一哼︰“外鄉人,少跟我拉近乎。老夫向來深居簡出,不和外人打交道。什麼大名鼎鼎,盡是胡扯!”

海姬不悅道︰“你這個老妖怪真不識抬舉,他好心帶你過河。你不願意就算了,何必出口傷人?”

孫思妙二話不說,摘下背上的大竹筐,指著筐底編繞的一圈圈褐色木條,盛氣凌人地道︰“睜開眼看看,這就是影木!老夫自己能過河!”把大竹筐放進江中,竹筐果然穩穩地浮在水面上。

我踫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理睬孫思妙,吹出吹氣風,準備過江。耳朵模糊听見孫思妙的自言自語︰“搗藥兔要亂啃藥草,還是不行。麻煩,這又不行,那又不行,難道我真過不了江?”

我哈哈大笑,對孫思妙做了個鬼臉︰“搞了半天,原來你根本渡不了沉沙江!我都听到啦。孫老頭,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笑啊可笑。”

孫思妙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你知道個屁!有本事你自己試試!我這只大竹筐,除了我坐在里面之外,只能再放一樣東西。多帶了繡筐吃不住重,就會沉。我要是先帶小狗過江。搗藥兔會把藥草全啃壞,老夫這幾個月的藥就白采了!”

鼠公公捧腹大笑︰“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腦瓜,你不會先帶著藥草過河,再回來接搗藥兔和小狗嘛。”

孫思妙冷笑一聲,吹了個呼哨,紅臉長鼻子狗鑽出袖口,繞著他親熱地跑了幾圈,瞅見搗藥兔,露出尖銳的獠牙。發出低吼,嚇得小白兔四處亂竄。

“看見了吧?”孫思妙沒好氣地道︰“如果我先帶藥草過河,小狗一定會欺負搗藥兔。”

我終于明白過來,老頭在江邊來回踱步,原來是為這個發愁。如果孫思妙不在,搗藥兔會偷吃藥草,而天狗會欺負搗藥兔。偏偏他地竹筐承重有限,除了他之外,一次渡江只能捎帶一件東西。

鼠公公眼珠一轉︰“這還不簡單?你先帶兔子過江,把狗和藥草留在這里。然後你返回來接小狗。到了對岸,再來拿草藥。摸八字胡。他也明白了,要是按這個辦法,會把天狗和搗藥兔同時留在對岸。

海姬、甘檸真也陷入了沉思,這件事听起來簡單,但真要做到,還得認真想想。

孫思妙不屑地掃了我們一眼︰“說了半天,你們也一樣不行吧?趁早走人,別在這里煩我。”搖搖頭,喃喃自語︰“唉,要是那個家伙在,一定會有辦法的。”

“誰說我沒有辦法?”瞧著孫思妙趾高氣揚的神態,我心頭火起,大聲喊道。

海姬、甘檸真驚訝地看著我,孫思妙不能置信地道︰“你真的有辦法?吹牛可別閃了舌頭!”

我有心殺殺他的傲氣,眼楮朝天翻,故意不說話。孫思妙瞧了我一會,吞吞吐吐地道︰“你,小,小兄弟,你說你有辦法?”

我重重地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又指著孫思妙,神氣活現地道︰“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懂嗎?為人切忌倚老賣老,要謙虛好學,別整天擺出一

的模樣。真正有本事的,都像我這樣——虛懷若谷。嗎?”

孫思妙漲紅了臉︰“你少胡吹。你真有辦法的話,不妨,不妨說出來听听!”

我好整以暇地道︰“不如我們設個彩頭。我要是想出了辦法,你必須拜我為師。要是想不出,我磕頭當你孫子都行,怎麼樣?”

孫思妙猶豫不決,我嘲弄道︰“不敢啊?不敢拉倒。”作勢離去,孫思妙一把拉住我,恨恨地道︰“好,依你!要是你辦不到,我也不要你當我孫子,你得替我采齊魔剎天十八種珍稀藥草!”

“一言為定!”我哈哈大笑,指著小白兔,侃侃而談︰“首先,你和搗藥兔一起過江。然後返回這里,帶著小狗過江。”

孫思妙冷笑︰“原來還是老辦法。小子,看來你得替我當苦力了。”搗藥兔也沖著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聲。

“別急,听我說完。你把小狗帶過河以後,再帶著搗藥兔返回這里,然後把兔子留在岸邊,帶著藥草渡江。最後你空手返回,帶著兔子過江,不就行了?”

海姬笑靨如花,拍掌道︰“這個法子好!小無賴夠聰明!喂,姓孫的,快磕頭叫師父!”

孫思妙傻了眼,面色如土︰“原來可以把搗藥兔再帶回來,我怎麼沒想到呢。”

“再見啦,乖徒兒!”我得意地大叫,我當然不是真想當孫思妙的師父,只是耍耍他解氣罷了。駕起吹氣風,我帶著海姬、甘檸真、鼠公公飛上天空。俯視下方,孫思妙依然站在江畔,呆若木雞。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控吹氣風,急速向對岸飛去。沉沙江水地確不同尋常,即使暮風吹過,水面上都沒有一絲波浪,江水更是混濁。到了江心處,迎面忽然掠來一群黑乎乎的大鳥,發出桀桀的尖叫。

“是飛涎鳥!少爺,小心!”鼠公公神色倉皇,縮到我背後。我敢打賭,要不是身在半空,他一定又溜走了。

飛涎鳥長得像老鼠,雙足赤紅,惡狠狠地撲向我們,嘴里噴出白色的口水。海姬劈出脈經刀,斬殺了幾只飛涎鳥,它們怪叫著躲開,飛到高空,口水像雨點一樣灑落下來。

這些口水十分粘稠,牢牢地沾在身上,擦也擦不掉,極富黏性。海姬直叫惡心,揮出金盾遮擋,甘檸真干脆躲進了雪蓮的花心里。

鼠公公顫顫巍巍地道︰“飛涎鳥就是用口水黏住獵物,再捕食的。”剛說完,一大堆口水淅瀝嘩啦,打得他滿頭滿臉,胡子緊緊地沾在唇角,十分滑稽。

我不慌不忙,念出千千結咒。隨著我的心跳聲,一根根透明地晶絲倏地出現,纏住了飛涎鳥。它們的翅膀一旦被咒絲綁住,便再也動不了,紛紛墜落,一落江面就一沉到底,連個泡沫都沒濺起。剩下的飛涎鳥一陣亂叫,嚇得逃走了。

鼠公公一邊用力擦口水,一邊吃驚地道︰“我的媽,難道是吐魯番的千千咒結?”

我點點頭,鼠公公眉花眼笑︰“原來少爺今世學了這麼多法術,嘻嘻,我算是找到保護傘了。”湊到我耳邊,悄聲道︰“少爺,我看海姬、甘檸真都對你不錯,你泡妞的本事可比前世厲害多啦。”

沉沙江大約有幾百里,飛了大半個時辰,我們才抵達對岸。天色已近傍晚,鼠公公提議休息一晚再趕路。我等不及,催著要走,沿著一條彎彎曲曲地小徑,我們向北而行。

小路上靜悄悄的,也沒見到妖怪。鼠公公走幾步,嘆幾口氣,終于忍不住對我道︰“少爺,我們還是白天趕路比較安全。”

我不耐煩地道︰“你地膽子也太小了吧?有我和海姬、甘檸真在,就算遇到魔主也有一拼之力。快走,否則老子大刑伺候!”

鼠公公苦著臉,拔了根鼠須,吹成一盞亮晶晶的小燈籠。提著燈,左照右照,慢騰騰地走著。到了後半夜,前方飄來了陣陣花香,那麼濃烈的香氣,燻得身子骨發軟,人都醉了。

“少爺,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們休息一下,天亮啟程吧。“鼠公公放下燈籠,局促不安地道︰“前面就是方圓兩萬里的花田,里面的花精多得很,花田地形錯綜復雜,趕夜路容易迷路。听說,一旦在花田里迷路,就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胡說八道,老子不會飛啊?”我接過他手里的燈籠,打著哈欠,向前一照。在很遠的地方,閃爍著碎碎點點的光芒,一直延伸向地平線。像是無數亮晶晶地星星,散落在田地里。濃郁的花香,就是從那里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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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冊第六章(下)過江

我看你也累了,還是休息吧,欲速則不達。反倒得不償失。”海姬柔聲勸道。

“好,那就明天一早趕路。”我放下燈籠,盤膝而坐,運轉璇璣秘道術。漩渦氣流在體內層層蕩出,流轉成一個個圓。

月魂眨巴著小眼,道︰“你最近倒是很用功,白天趕路那麼辛苦,晚上還不忘記修煉。”

我無聲苦笑,是楚度驚人的力量,逼得我不得不勤加修煉。我心里很清楚,總有一天,我會和他對決。為了師父,為了吐魯番,也為了我自己。

璇璣氣圈在周身緩緩循環,盡管我服食了玄龜赤楮獸的碧珠,融化了俗骨,但要想把各種法術練到登峰造極,也不是一口氣就能做到的。我在心里默算,以目前的進度,把所有法術練到極至至少需要上百年。

“其實,你不必把每種法術都練成。”月魂沉吟道︰“就算練成了,你照樣不是楚度的對手,因為他已經將每種法術都練出了前無古人的嶄新境界。”

我嘆了口氣,知道月魂說得沒錯,我和楚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夜空陰沉,烏雲密布,壓得我的心沉甸甸的。

“除非你能學會真正的魅舞。到那時,或可與楚度一戰。”月魂淡淡地道。

“可我連你的樂聲都听不到。”

“會听到的。”月魂忽然笑了,發出泉水叮咚般的笑聲︰“你一定會的。從你轉身回去,迎戰雲大郎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听到我的樂聲。”

“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我默默地道,夜風吹過路邊的小草。遙遠地花田里,隱隱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喧鬧聲,花田里的光點更明亮了。

早晨起來,我把鼠公公從睡夢中叫醒,催他趕路。沒走多遠,听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居然又是孫思妙!老頭見到我,神色十分尷尬,目光一斜。當作沒看見我們,三步並作兩步向前快走。

“徒兒,別走得這麼快!小心前面有花精!”我戲謔地道,孫思妙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嘴里咕噥了一句,走得更快了。小白兔回過頭,對我咧嘴做了個怪臉。

“想不到老頭和我們一路。應該也是去射工雪山的吧。”望著孫思妙的背影,我沉吟道。老家伙的腳程快得很,來回渡江五次,還趕在了我們前面,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妖怪。

鼠公公如釋重負︰“這下好了,孫老頭走在前面。正好替我們探路。”

沒走多久,前面的路便被一望無際的花田淹沒。燦爛的陽光下。鮮花怒放,萬紫千紅,肥潤地花瓣迎風招展,攪得陽光如同閃動的水波,彩氣繽紛。到處飄溢著濃烈的芬芳,花葉嘩啦啦地響,微風涌動成一片花的海洋。

這些花長得非常高,花睫挺拔粗壯,比我還要高出一個頭。花和花緊緊挨著,像一堵堵絢麗的高牆。令我驚訝的是,花田里沒有一丁點泥土,地是瓦藍瓦藍的,藍得像透明地海水,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搖搖晃晃。

眼前早就失去了孫思妙的蹤影,密密麻麻的花朵擠在一起,向天邊蔓延,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很窄的空隙。我扒開兩邊地花叢,順著空隙向前走。是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向花海深處。在那里,無數條小徑從各處伸出來,交錯縱橫,如同一個龐大地迷宮。別說辨明方向,就連多看一會,也會眼花。

“還不帶路?”我揪住鼠公公的尖耳朵,把他從身後拖出來。鼠公公可憐巴巴地盯著我,一攤手︰“少爺,我對這里也不熟悉。如果走錯路,你可別怪我。”

海姬蹙眉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再往回走吧。”

我提議帶他們直接飛過去,鼠公公連連搖頭,指著空中道︰“少爺,難道您沒留意到,花田上空連一只鳥都沒有嗎?花田具有一種妖異的力量,任何東西從上面飛過,都會被吸進花田。”

我不信,當下吹出吹氣風,駕起它向上飛去。剛飛了幾丈,下方的花田驟然生出一股龐大的吸力,硬生生地拽住我,向下沉去,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我悻悻地一拍屁股︰“真的飛不過去。日他***,魔剎天怎麼盡都是一些古怪的玩意!”瞪了鼠公公一眼,道︰“你白在魔剎天混了這麼久,連路都不認得。”

鼠公公干笑一聲︰“少爺也不用發愁。花田雖然地形錯綜復雜,但只要一直向北走,總能走出花田,最多走些冤枉路罷了。不過少爺要緊記,無論我們在花田里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都要當作沒看見、沒听到,千萬別搭理。否則一旦被花精纏上,就麻煩了。”

再三叮囑後,鼠公公帶著我們,順著空隙處的小徑向里走。大方向倒是好分辨,因為天空中地三個太陽,一個赤紅,從東方升起;一個橙黃,從南方升起;另一個紫色的則從北方升起,黃昏時,三個太陽會陸續西沉。所以只要瞅準紫色的太陽,就能辨清大致的方位。

走了大半天,花田里靜悄悄的,什麼妖怪也沒遇到。只是一條條花徑讓人眼花繚亂,稍不留意,就會偏離方向,有時走了不少路,結果還是在原地打轉。

我不耐煩起來,左手化作一柄厚背大刀,對鼠公公道︰“何必順著這些七彎八拐的花徑走呢?反正向北走,干脆劈開花,從花叢里直接穿過不就行了?”大刀一揮,劈向花叢,砍得花瓣亂飛。

鼠公公面色一變,剛要說話,落在地上的花瓣、花葉奇技般地豎起來,“唰唰”長高,重新長成繁密的花牆。花牆緩緩移動,向我擠壓過來,我不得不往後退。

“少爺,這麼做沒用。你砍得越多,花長得越多!”鼠公公拉住我,膽戰心驚地道︰“萬一惹惱了花精,可不得了。”

海姬對我道︰“小無賴,你別太著急啦。天壑每個月消除一次,魔主最快也得下個月才能返回魔剎天,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

甘檸真微微搖頭︰“難說。鳩丹媚一定被嚴加看守,要救出她還得費一番周折,算上返回的時間,不見得來得及。”

我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們只好順著花徑繞來繞去。天空中地太陽一個接一個西沉,淡紫色的霧靄四溢,鮮艷地花田也在暮色里,漸漸模糊。

四周的沉寂忽然被打破,響起了的聲音,仿佛蛋殼到了孵化的時候,有東西正要破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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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5:18:48

第五冊第七章(上)有朋自遠方來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在左前方的一條花徑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小人,哼著刺耳的小調,低著頭,急匆匆地趕路。

鼠公公只有三寸長,算是個小矮子,但這個小人比鼠公公還要矮一半,戴著一頂很大的紅色高帽子,幾乎罩住了大半個身子。他小臉通紅,左手提著一個紅包袱,看上去十分滑稽,嘴里不停地唱著︰

“送什麼好呢?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

我忍不住接口︰“靈芝黃精香花露,送什麼都行。”

“是花精!”鼠公公對我暗暗搖手,小人回過頭,瞧見我們,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小人仰起頭,仔細審視了我們一陣,尖聲尖氣地問︰“你們是誰?也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嗎?”

鼠公公一個勁地沖我使眼色,讓我別搭話。我暗笑他膽小怕事,大大咧咧地答道︰“沒錯,我們和你一樣,都是來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你是誰?”

小人眨著珊瑚珠般的小眼楮︰“我是雞冠,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你們真的認識鳶尾大將軍嗎?”

“那當然,鳶尾大將軍誰不認識?穿開襠褲的時候大家就很熟了。”我信口胡吹了幾句,轉開話題︰“我們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送完禮後,還要去射工雪山。你知道哪條路最近嗎?”既然這個叫雞冠的小人是個花精,想必對花田十分熟悉,從他嘴里,說不定能問出最近的路。

“你們是外鄉人吧?射工雪山遠著呢。從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向北走,還有好幾天的路。不過你們要去射工雪山,總得經過大將軍的府邸,也是順路。”雞冠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想了想,道︰“趕緊走吧,鳶尾大將軍地壽筵快開始了,遲到可不好。”

我和海姬、甘檸真交換了個眼色,決定暫時和雞冠同行。我的肚子也餓了,那個鳶尾大將軍舉辦壽筵。老子正好去填填五髒廟。以我們三人的法力,當然不把什麼花精放在眼里,只是鼠公公哭喪著臉,一副要上吊的表情。

“遇到四個外鄉人,

兩個男兩個女。

啦啦啦,

一起結伴真熱鬧!”雞冠在前面走,反復哼著小調。像一只發情亂叫的公鴨子。我听得實在受不了了,只好捂住耳朵,這個花精的音樂品味還真夠爛的。

雞冠領著我們,熟練穿過一條條蛛網般的花徑。在花田深處,有個地方的鮮花特別稀少,四周錯落分布著一塊塊小水窪。水色透澈,清晰映出人的倒影。雞冠在水窪前蹲下。捧起一撅水︰“口渴啦,喝點水。”

這些小水窪地形狀十分古怪,有的像長了兩只犄角的羊.有的像小鳥,有的宛如一條扭曲的小蛇。雞冠扭頭對我們道︰“這是花田泉水,十分甘甜,一起嘗嘗吧。”

我正覺得口渴,彎下腰準備喝水,鼠公公死命拉住了我,直搖頭。我微微一愣。再看雞冠,他死死地盯著我,遇上我的目光,立刻移開。我突然發現,這家伙把水捧在手里,一點沒沾唇,只是低頭裝作要喝地樣子。

水里有古怪!我幡然省悟,臉上保持鎮定,龍蝶赤爪猛地探出,抓向雞冠。後者顯然早有防備。靈活一閃,哧溜一下鑽進花叢。消失得沒影了。遠遠的,傳來難听的小調︰

“騙人的反被人騙,

大將軍不認識外鄉人。

嗚嗚嗚,

踫到聰明的雞冠算你倒霉。”

海姬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他在耍我們。”

甘檸真綻出蓮心眼,略一察看︰“他逃遠了。”

日他***,這個花精一定早知道我們不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地,偏偏一直不露聲色,把我們帶到這里喝水,顯然包藏禍心。鼠公公盯著水窪,道︰“听說花田里有很多妖泉,一旦喝了妖泉之水,就會變成迷失神智的怪獸。少爺,我早說啦,花精是招惹不得地,我說得沒錯吧?”

我悻悻地干笑幾聲,***,險些被雞冠暗算了。這個花精叫雞冠,莫非是雞冠花的花精?他那頂大紅色的高帽子,不正像雞冠嗎?

夜色漸深,按鼠公公的提議,今晚就在這里睡一覺,等天亮再啟程。這時候,星星點點的光芒倏地出現在花田中,像是亮起了無數盞美麗的燈籠。

所有的鮮花都在發光,一閃一閃,花瓣透明得猶如彩色水晶,照得夜色流光溢彩。不遠處,听到細碎的腳步聲。甘真運起蓮心眼一看,道︰“好像又是一個花精,是朝北去地。”

“我們去看看!老子就不信還玩不過這些花精!”我毅然道,不等鼠公公勸阻,往腳步聲的方向趕去。海姬莞爾一笑︰“小無賴的膽子比以前大多啦。”

在花叢中,我又看到了一個小人,臉上長滿白茸茸的細毛,雙手高舉,托起一個大陶罐放在頭頂,一瘸一拐地走著,嘴里哼道︰

“一不小心劃破腳,

真呀真糟糕。

鳶尾大將軍的壽筵,

我恐怕要遲到。”

暈倒,這些花精怎麼都愛哼難听的小調啊!我輕輕一躍,攔在小人身前,把他嚇得手一抖,差點把頭頂上的陶罐滑落。

“你好啊,請問射工雪山怎麼走?”我單刀直入地問道。

小人瞪了我一眼︰“沒禮貌,說話那麼大聲粗魯,害得我差一點摔壞罐子。”不耐煩地打量了我一下,又道︰“我正忙著呢,沒功夫理你,快讓開。”

“你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吧?”

“你怎麼知道?”

我眼珠一轉,目光落到小人的右腳,腳踝處有一個裂開的傷口,像是被利器割破。還流著鮮血,難怪他走路一瘸一拐。

我和顏悅色地道︰“你地腳受傷了,行動不便,不如讓我幫你拿著陶罐。”

小人猛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盯著我︰“想偷吃我陶罐里的花晶蜜?別妄想!這可是送給鳶尾大將軍地壽禮。”

海姬冷哼道︰“小無賴,算了,別理他。”我對

搖手,現在,盡快趕到射工雪山是頭等大事。而救我們還要安排逃跑地路線。到時可能還會返回花田,和這些花精打交道。所以先要想辦法和他們攀交情,我們在魔剎天人生地不熟,多個朋友就多條路。

我對小人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你個忙。如果你信不過我,那就算了。但從這里到鳶尾大將軍的府邸還有一些路。你傷了腿,恐怕很難準時趕到。”想了想,從懷里掏出蜘蛛精送我的奶汁,掀開杯蓋,道︰“這個能愈合傷口,送給你。”

小人滿臉迷惑地看著我。猶豫不決。甘真忽然輕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激射而出。地上立刻裂開一道深深的凹痕。甘真淡淡地道︰“要是我們對你有惡意,這一劍足夠了。”

我暗贊甘檸真冰雪聰明,真懂得配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果然唬住了這個花精。他神色不安地道︰“你們到底是誰?來花田干什麼?”

我笑了笑,閃電出手,一把抓向小人的肩。小人機警得很,一縮脖子,詭異地消失在花牆前。

“他在這里!”甘檸真綻開蓮心眼。劍鞘指向花叢中一個深綠色花萼。我不由笑了,只有這朵花萼上沒有花瓣,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那個花精變的。我的手隨即化作一條軟鞭,纏住花萼,強行把它拖出來,花萼又變回小人,驚恐地發抖。我把蜘蛛精的乳汁倒在他腳踝上,小人尖叫一聲,剛要掙扎。又驀地停住了,驚異地盯著腳踝。雪白的奶水滴在傷口上。血立刻止住,再過片刻,傷口神奇地愈合了,連一點疤痕也看不出。

我松開小人︰“怎麼樣?沒騙你吧?”當初女蜘蛛精用乳汁替男蜘蛛精療傷,所以我猜它有愈合傷口地奇效,現在一試,果然如此。

小人扭動了一下右腳,試著走了幾步,輕輕一跳,眉花眼笑︰“我的腳好了!”扭頭再看我,已經沒有了戒備之色,但還是謹慎地道︰“謝謝你的幫助,但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海姬美目一瞪,我捏捏她的手以暗示,對小人道︰“沒關系,我們就此告別。這個送你,以後受傷了還能用。”大方地把剩余的蜘蛛奶塞進他懷里。

小人楞在當場,瞧瞧我,又看看海姬、甘檸真,一時不知所措。鼠公公摸摸八字胡,陰陽怪氣地道︰“唉,傳聞不如一見。听說花精雖然性子古怪刁鑽,但一向有恩必報。現在才知道,原來傳聞全是假的。”拉拉我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就走。

等我們走出了十多丈遠,身後突然傳來小人地聲音︰“我,我帶你們一段路。要去射工雪山,必須經過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反正,反正我們順路。”

我背過臉,和甘檸真、鼠公公交換了一個微笑的神色,鼠公公翹起大拇指︰“少爺,你的手段厲害!”

“你們配合得也不錯。”我轉過身,張開雙臂,向小人露出一個友好溫暖的笑容︰“你好,朋友。我叫林飛,來自遙遠的紅塵天。”

“我叫蒲公英。謝謝你治好我地腳。”小人不好意思地道︰“請原諒,我只能捎你們一程。因為花田的路是我們花精地秘密,不可以隨便告訴外人。”

“沒關系,你已經幫我們很大的忙了。”我爽快地拍拍他,並不在意。古語雲,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跟我來。”蒲公英雙腳一跳,哇靠,居然輕飄飄地順著風勢,滑行了幾丈,才悠悠落下,和他剛才一瘸一拐的樣子,根本不能比。他左穿右繞,在錯綜的花徑里輕盈滑行。我發現,有的路看似朝南,其實拐進去,便是向北的捷徑,有的路看似近,卻繞了個大***。原先我們的確走了很多冤枉路。

一個多時辰後,路上竟然出現了很多花精,個個矮小淺細。有的面色紫紅,有地皮膚蒼白,有的渾身布滿彩色斑點。他們都帶著禮物,匆匆趕路,嘴里哼著各種各樣的難听小調。蒲公英和他們親切地打招呼,花精們飽含敵意地打量我們,但一听蒲公英說是朋友,神色便緩和下來。

“花精幾乎不和異類交朋友,是一個非常排外的族群。”鼠公公悄聲道。

又走了一程,我們遇到越來越多的花精,都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看花精們拜壽的陣勢,我琢磨著,這個鳶尾大將軍一定是個大人物。

在不遠的地方,夜空被照亮。一盞盞花燈高高挑起,發出絢爛的光芒。在花燈的環抱中,一座龐大地花宮若隱若現,里面不時傳來嘹亮的鼓樂聲。

通向花宮地丁字路口,赫然站著兩個金盔金甲的小武士。“嗆嗆”兩聲,寒光閃閃,兩把又細又長的寶劍出鞘,攔住了我們。

“怎麼有外人?蒲公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帶外人擅闖大將軍的府邸!”左邊的小武士厲喝道,右邊的小武士寶劍指著我們,如臨大敵。我心中好笑,這把寶劍才半尺長,能傷得了我才怪。兩個小武士也是小矮個,只是頭上長著觸角,眼楮又大又圓,一看就知道是妖怪。

蒲公英尷尬地道︰“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想去,”

“是想來給鳶尾大將軍拜壽的。”我打斷了蒲公英的話,鎮定地對小武士道。

兩個小武士齊齊搖頭︰“不行,我們不歡迎外人,請你們立刻離開花田!”邊上有一些花精鼓噪道︰“外人快滾,快滾!”

蒲公英為難地看看我︰“因為鳶尾大將軍的壽筵,這條路被暫時封鎖了。對不起,你們只有繞路去射工雪山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里。”

鼠公公咕噥道︰“少爺,我們識相點走吧。”努努嘴,路口又趕來幾十個佩劍小武士,亮閃閃的寶劍圍住了我們,只要一句不合,就會動粗。

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的花精,我心生一計,運轉一種叫做回音壁的甲御術,一字一頓,沉聲喝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以堂堂鳶尾大將軍的氣度,難道連一個前來拜壽的人也害怕接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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