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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44:30

019【歌唱大賽】2

方南一見到戴着墨鏡和禮帽的洪小喬,忍不住激動地掐着自己的手腕,低聲驚呼:「梓鈞,是神秘女郎!我見到神秘女郎了!」

「真的是她,到現在都不敢取下帽子,一定長得很醜。」林麗霞說出自己的猜測。

林清霞輕拍了妹妹的腦袋一下:「不許說人家的壞話,我猜她一定很漂亮。」

林麗霞反駁道:「那為什麼她總是用帽子擋着臉,不敢出來見人?」

聽着三人的對話,王梓鈞終於體會到洪小喬在當下的影響力,連對音樂並不癡迷的林清霞都是她的擁躉。最為難得的是,洪小喬踏入樂壇,不過才一個多月。

去年中視、東方廣告公司和歌林唱片公司聯合推出一檔綜藝節目「金曲獎」,急需物色一個風格清新的節目主持人,擔任過第一屆「全國兒童合唱大會」司儀的洪小喬就這樣進入了製作人的視野。

「金曲獎」今年四月初開播,由於當下社會認為唱歌不是長久事業,出身名門的洪小喬為了顧及家族名譽,在錄節目的時候用草帽擋住了大部份臉。在她之前,電視節目中的歌手都是老實地站在話筒前,一板一眼地唱歌。而洪小喬卻抱着把木吉他,坐在演播室裏悠然地自彈自唱,頓時引爆了彈唱的潮流。從這一次歌唱比賽大部份人選擇自彈自唱就可以看出,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成了台灣樂壇青年一代的引路人。

不僅如此,此女才華一流,經常臨時拆開觀眾來信,即刻譜曲,將信件內容編成歌曲在節目裏唱出來。

順便說一句,洪小喬目前大學還沒畢業,貌似很年輕。即便她的影響再大,也沒有資格坐在評委席上,這裏面恐怕有其家族的因素。

就在林清霞三人討論着怎麼去要洪小喬簽名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入賽場——鄧麗君。

此時的鄧麗君十八歲,正好比林清霞大一歲,齊肩的頭髮又滑又順,身材也沒有發胖,温婉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甜美的鄰家女孩。

鄧麗君與一個中年男子說笑着走到第二排的嘉賓席坐下,這個位置坐的都是些音樂人和唱片公司老闆。

觀眾席最後面坐的是記者,只有那麼寥寥幾位,想來明天決賽會來得多一點,不知能不能湊齊兩位數。太原始了啊,想當初王梓鈞弄一個發佈會,那記者都是一堆一堆地來。

王梓鈞與方南昨天就來這裏抽取了號數,並且把演唱曲目報了上去。他現在手裏拿的號牌是13號,一個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後來的網絡都非常操蛋的數字。

拿着號碼牌,王梓鈞和方南一起到後臺換裝。拿到衣服後,他拎着後世餐廳服務生身上那種馬甲和領結,苦笑道:「我們就穿這玩意兒?」

「是挺不舒服的。」方南把脖子上的領結又鬆了一些。

「我們又不是來參加大合唱的。」王梓鈞把領結扔到一邊,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穿上這身衣服的傻B樣子。

等人差不多到齊,臺上跑出來一個王梓鈞完全陌生的主持人開始發言:「衷心地感謝各位同仁,百忙中抽空來參加第一屆『中視歌唱大賽』……下面由我來介紹今天到場的五位德高望重、才華橫溢的評委……」

洪小喬聽到「德高望重」四個字,帽檐下的一雙大眼睛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天地良心,她才21歲啊,哪裏來的德高望重……

但不可否認,在主持人介紹到洪小喬的時候,在場的歡呼聲居然壓過了前面四個中老年前輩。由此可推知,現場絕大多數都是年輕人。

「下面有請中國廣播公司音樂部部長、『中視歌唱大賽』籌備負責人黃亞生先生講話……」

「我去!」王梓鈞忍不住吐槽,原來領導講話不止是大陸那邊的專屬,果然是兩岸一家親啊。

這黃亞生就是那天和洪小喬一起坐在最後排,極為看好方南,說要內定他為冠軍那位。

還好,這位黃先生很有自知之明,講話只進行了兩三分鐘,沒有像王梓鈞以前見過的那些領導一樣講兩三個小時。

「有請1號參賽選手胡智,演唱歌曲《綠島小夜曲》……」

此綠島非關押政治犯的綠島監獄,而是泛指台灣島,是歌頌台灣美麗的一首歌。幾年前在台灣寫成後,悄然間爆紅菲律賓、馬來亞(馬來西亞前身,包含新加坡)和印尼,並編出各種淒美的故事與之迎合。

第一位選手穿着非常正式地站在話筒前,兩手交叉按在腹部,表情陶醉地演唱起來:

「這綠島像一隻船

在月夜裏搖呀搖

姑娘喲,你也在我的心海裏飄呀飄

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

吹開了你的窗簾

讓我的衷情隨那流水

不斷地向你傾訴

……」

唱完之後,歌唱者退後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等待着評委的評價。

那位叫邱雪梅的女評委鼓掌道:「不錯,舉止得體,唱功不俗,潛力巨大。藍萍,你覺得怎麼樣?」

周藍萍皺了皺眉頭,《綠島小夜曲》是他的成名作,這位叫胡智的選手敢當着他的面唱這首歌,唱功自然不壞,可是也有許多不足的地方。可邱雪梅是前輩,她都開口說好了,想來這位是她力挺的選手,難不成自己還能說唱得不好?

「嗯,不錯,不錯。」周藍萍敷衍地點頭說,沒做過多的評價。

歌曲原作曲者都說不錯,剩下的評委又怎會去打人臉?於是大賽的第一個選手就此贏得了評委們的一致點頭。

……

黃亞生一邊聽着選手的演唱,一邊讓助手拿來參賽選手上一次的比賽成績單,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變了:他和洪小喬看好的選手居然只得了第二名,這個叫王梓鈞的傢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最後得分竟然是9.9!

「阿玲,」黃亞生招手把一個女員工招過來,指着成績單上的名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紫薇《綠島小夜曲》:
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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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45:30

020【憤怒的方南】

這算是潛規則嗎?

王梓鈞在後臺含笑看着這一幕,跟後世比起來,這已經算是非常小兒科了。他曾經在一個選秀節目中人模狗樣的當過幾期評委,對裏面的內幕多少瞭解一些。怎麼讓觀眾掉眼淚、怎麼炮製噱頭造話題,那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比如某台的什麼男什麼女,每期集體亮相站中間、打扮最搶眼那位,最後絕對是前三名;又有什麼PK王,看起來每次都差點被淘汰掉,別擔心,人家早就被某公司簽了,專門讓其出來PK搏眼球的。

方南卻沒看明白,驚喜地說:「看來這一期的評委並不嚴厲啊。」

王梓鈞好笑地問:「是不是覺得剛才那人唱得一般,還得了一致好評?」

「是啊,怎麼了?」方南疑惑道。

王梓鈞也懶得解釋,只說:「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又連續過了幾人,方南終於感覺到貓膩,因為後面有幾人明顯比那個胡智唱得好,得分卻居然低了一截。

「他們都是老前輩,怎麼可以這樣!」方南憤怒道。年輕人的夢想容不得半分褻瀆,方南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親眼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輪暴一樣。

王梓鈞拍拍他的肩,開解道:「你也是有這種待遇的。我敢肯定,今天比賽之後,你的老闆絕對會幫你在決賽上打招呼。」

「這種肮髒的冠軍,我寧願不要!」聽他一說,方南更加憤怒,一把將自己的領結拉下來,轉身就要離開。

當初歌林唱片承諾運作他為冠軍的時候,因為相信自己的實力,他的只是感到為難而已。可剛才被打出高分的選手,明擺着就是個二流貨色,憑實力連進入今天的20人名單都懸,這種人居然能堂而皇之進入決賽!

王梓鈞把他拉住:「喂,你要做什麼?馬上就該輪到你了。」

方南生氣道:「我理想中的歌唱比賽是公平透明的,是一羣喜愛音樂的人在這裏切磋技藝。這裏不是我想要的比賽,即便是得到了冠軍,也不會有絲毫的喜悅。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繼續參加?」

王梓鈞聳聳肩,他終於知道這傢伙演唱水平如此高超,為何前世沒有出名了。

也許,正是因為他對音樂的那種純粹,才會年紀輕輕達到這種高度吧。拋開感情和閱歷來說,方南對一首歌曲的演繹和處理,是如今的王梓鈞拍馬也比不上的。

「下面有情10號選手方南,演唱歌曲《默默祝福你》……」

王梓鈞拉着義憤的方南,低聲道:「聽我的,兄弟,把歌唱完,好好地打打走後門那傢伙的臉。」

方南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將身上的馬甲脫去,穿着件襯衣就走到了前臺。

那個叫邱雪梅的評委眉頭一皺,開口問道:「電視台為比賽準備的衣服呢?」

方南本就對她不爽,反問道:「比賽沒規定必須穿什麼衣服吧?」

邱雪梅氣得直咬牙,卻是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因為這已經不是必須衣冠周正的「羣星會」時代了。

王梓鈞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這女人是誰了!

邱雪梅,藝名慎芝,曾是《中央日報》記者,戰爭時代與其他二十多人坐着空軍運輸機,天南海北地為軍人演唱。曾創作《意難忘》、《苦酒滿杯》、《小城故事》等名曲,頗具才華。但讓她長期佔據歌壇一姐地位的,卻是擔任「羣星會」節目的負責人。60年代的時候,幾乎台灣所有的音樂人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

惹到這樣一個人,方南恐怕要悲劇了,王梓鈞心想。

「我可以開始了吧?」方南面對眼前的幾個樂壇前輩,毫不膽怯地問。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洪小喬突然笑道:「可以開始了。」

「就這樣悄悄別離,

就這樣離我遠去,

說一聲珍重再見,

我在默默的祝福你

把眼淚偷偷擦去,

把深情埋在心底,

說一聲珍重再見,

我在默默的祝福你

……」

這是王梓鈞第二次在正式場合聽到方南唱歌,那種享受竟然有聽鄧麗君歌曲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兩人都在用心靈唱歌吧。

這首《默默祝福你》同樣是前兩年的當紅歌曲,後來被許多明星翻唱,還被日本人改編成日文版。無論詞曲都是這個時代的一流傑作。

《默默祝福你》的原唱是女聲,但經過方南的獨特演繹,更多了男性的渾厚與深情,讓人不覺有耳目一新之感。

即便是剛才對方南印象不佳的邱雪梅,也不得不承認眼下這個小夥子天賦驚人。

「我要寄語白雲,

我要託付流水,

帶給你一點兒消息,

訴一訴離別的情意。

我永遠忘不了你,

我永遠懷念着你,

說一聲珍重再見,

我在默默的祝福你

……」

「謝謝!」方南唱完之後,例行鞠了一躬,直接轉身走進了後臺。

五個剛剛從那醉人的歌聲中走出,正想做點評的評委們被他的動作搞得極為尷尬。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

只見嘉賓席上歌林唱片公司的代表突然臉色一變,很快地衝進後臺,抓住方南的衣襟低聲怒吼:「你小子在搞什麼?」

方南不屑地拍開他的手,冷笑道:「我的靈魂在憤怒,這是一場不光彩的比賽!我的吉他,它受到了玷污!」

那歌林公司代表一臉大便色,氣得抬手就要扇方南的耳光,一旁的王梓鈞飛快地捏住他的手腕。

「你是準備罷賽了?」那人威脅道,「你別忘了,你已經和我們簽了合約,違約是要賠錢的。」

「賠就賠,一身銅臭的傢伙。」方南不甘示弱道。

那人嘿嘿冷笑:「可不僅僅是賠錢那麼簡單,五年內不許參加任何歌唱比賽和電視音樂節目,不準備與台灣任何一家唱片公司簽約。這可是白紙黑字寫在合同上的!」

方南臉色慘白,他當時得到簽約的消息,高興得大腦充血,哪裏會把那厚厚的合同仔細看一遍?

「不唱就不唱!」方南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那人好好勸說,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可是他卻直接威脅,這更加激起了方南心中的反叛與執拗。

接下來,方南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高高地舉起自己心愛的吉他,猛地往地上一摔。

「哐!」巨大的撞擊聲把王梓鈞嚇了一跳,卻見方南兩眼通紅,顯然是失去了理智。

好衝動的少年!

至於嗎?一個小小的潛規則而已,王梓鈞心中感歎。

涉世不深又滿懷理想的年輕人,你傷不起啊傷不起!

臺上那位參賽選手正在唱歌,亦被這聲響嚇得停頓了一下,隱約聽見後臺傳來怒吼聲:「醜陋的比賽!醜陋的唱片公司!醜陋的音樂!」

角落裏,剛剛聽完王梓鈞上個星期那首《一生有你》錄音帶的黃亞生本來心情喜悅,以為又發掘出一位天才。但聽到助手彙報的情況,他的臉一下子黑了。

「讓剪輯師把他的比賽全部剪掉!」黃部長拂袖而去,邊走邊罵道,「不識抬舉!」

助手一愣,心想:剪掉了怎麼播出?第九位過了直接第十一位上場?

尤雅《默默祝福你》女聲:


李茂山《默默祝福你》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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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51:31

021【你的樣子】

經常聽上了年紀的人說,悔不該當初年輕氣盛,一時衝動……

王梓鈞看着憤怒離開的方南,心中感歎,不知道他多年以後會不會為今天的衝動而後悔。

那歌林公司的代表也被方南給氣暈了,想追上去攔着又覺得丟面子,只能站在原地憋火。

王梓鈞伸出右手,對那人笑道:「先生你好,我叫王梓鈞。」

那人不認識他,更沒有聽過王梓鈞唱歌,以為他是上來套近乎的選手,因此只出於禮貌地握握手,連自我介紹都免了。

敷衍的握手結束後,王梓鈞沒再熱臉貼別人冷屁股。他知道,等他唱完之後,對方自然會主動來聯繫他。

說實話,幾個評委的給分其實並不離譜。只是那第一位選手估計和邱雪梅有什麼私人關係,其他人才會賣面子地給出高分。如果方南不任性發脾氣得話,得分肯定比那人高,畢竟他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

很快第十二位選手比賽完,輪到王梓鈞上場了。

從「光輝樂隊」接過電吉他的時候,幾人紛紛低聲問道:「方南剛才怎麼了?」

王梓鈞笑了一下說:「沒事的,小孩子發脾氣而已。」

走到話筒前,王梓鈞掃了下面一眼,開口道:「各位評委,各位觀眾,大家好,我是第十三號選手王梓鈞。在這裏,我想問大家,9號選手方南唱得怎麼樣?棒不棒!」

「棒!」方南剛才的深情演唱和最後詭異離場,顯然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9號選手似乎對比賽的評分有些微詞,已經決定退出比賽了,同時也違背了他剛剛簽下的演藝合約,五年內不能參加歌唱比賽和電視節目,不能和台灣任何一家唱片公司簽約。」王梓鈞用非常隨意地口吻繼續說着,就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下面的觀眾卻一陣驚呼,五年的時間,已經足以毀掉一個人的藝術生命。

王梓鈞看了邱雪梅一眼,微笑着朝她鞠躬道:「在此,作為方南的朋友,我為他剛才的任性和無禮,向眾位評委和比賽組道歉。畢竟,無論評委做出怎樣的評分,都是有考慮的!即便是真的有些離譜,前輩們的欣賞水平,也不是我們這些小輩有資格置疑的。」

邱雪梅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特別是王梓鈞說話時毫無顧忌地看向她,那是赤裸裸地在打她的臉啊。一個髒字沒說,卻句句都是誅心之語,其諷刺的意味,稍微有點理解能力的人都能聽出來。

邱雪梅心裏也委屈啊,她又沒做什麼過火的事,只是順帶提攜一個朋友的孩子而已,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為什麼連續兩個選手跟她作對?她可是樂壇名宿,這種打壓後進的事情傳出去,豈不成為別人私底下的笑料?

「好啦,演出開始!」王梓鈞拍拍手,示意下面安靜,微笑道,「一首《你的樣子》,送給所有為了改變命運、追求理想而拼搏奮鬥的人們。」

動聽的旋律響起,王梓鈞立即進入了狀態,似乎剛才他什麼都沒說過。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

像那夢裏嗚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

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願

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經擁有你的名字我的聲音

……」

提起搖滾,許多人的印象就是一頭長髮的青年在舞臺上又滾又跳,在重金屬的伴奏中,扯着喉嚨玩命地嘶吼。

搖滾的本意不是這個樣子,至少在最初的時候,它與爵士、藍調、鄉村一樣,只是一種對待生活與音樂的不同態度,更是一種精神,一種感慨。沒有人規定它必須搖、必須滾,時至今日,大部份所謂的搖滾,只剩下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在此吐槽一下,兩年前在大學裏被朋友拉去參加學校的搖滾節,尼瑪有個傢伙連唱三首歌,我愣是一句歌詞沒聽懂。本來以為他唱的是外語歌,最後才知道居然是中文。反正從頭到尾就像個發情的狒狒在那傻叫,而台下許多穿着詭異的觀眾居然聽得興奮大叫,尼瑪我的音樂欣賞水平還是不及格啊!)

搖滾興起已經二三十年了,台下的評委和嘉賓自然對此有所瞭解,只是由於文化差異並不太欣賞而已。民間亦有不少玩搖滾的,可由於沒有經典的歌曲問世,他們並不為大眾所接受。

世上沒有不好的音樂,只有不好的音樂作品。五位評委在音樂的造詣不是上次那幾個可比的,在王梓鈞唱出第一段歌詞的時候,他們心中就有了一種預感:這期的比賽如果播出去,恐怕會在社會掀起一股搖滾風潮。

一種音樂的流行,往往從一首好的音樂作品開始。此時的民歌潮流如此,幾年後的校園民謠和搖滾亦是如此,王梓鈞只是將這個潮流往前推了幾年而已。

上次王梓鈞唱《一生有你》,可以說是一種試探,在得到認可後,這次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你的樣子》。

王梓鈞不是在台灣第一個唱搖滾歌曲的,但此歌一出,他必將是台灣搖滾第一人。就像是蔡倫和瓦特一樣,造紙術和蒸汽機都不是他們發明的,但他們的名字卻永遠與這兩樣發明連在一起。

「那悲歌總會在夢中驚醒

訴說一定哀傷過的往事

那看似滿不在乎轉過身的

是風乾淚眼後蕭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為何人世間

總不能溶解你的樣子

是否來遲了命運的預言

早已寫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

王梓鈞笑着看向觀眾席裏,坐在林清霞身邊,一臉迷茫的方南,或許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剛才那麼衝動吧。

唱着唱着,王梓鈞捧着話筒說道:「遭遇苦難與痛苦,永遠不是放棄的理由!祝願所有的朋友,在奮鬥中收穫自己的理想。」

「不變的你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

聰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燈籠

瀟灑的你將心事化進塵緣中

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

……」

嘉賓席上的鄧麗君驚呆地看着臺上那個隨着節奏搖擺的身體,她之前本來在東南亞巡演,這次回台灣被自己的恩師臨時帶來觀賞比賽,但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會聽到一首令她如此震撼的歌曲。

羅大佑《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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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8:57:32

022【星光閃耀】

馮乃凱自初中起就開始玩音樂,但從未有一次感覺到音樂是如此地讓人快樂。不僅是他,光輝樂隊的所有人都進入了一種亢奮狀態,演奏的技巧像是猛然間得到昇華,從頭到尾都蘊含着是一種情緒的發洩與心靈的舒暢,仿若悄然進入了另一個境界。

「那悲歌總會在夢中驚醒

訴說一定哀傷過的往事

那看似滿不在乎轉過身的

是風乾淚眼後蕭瑟的影子

……」

演播廳並不是太大,除開評委和嘉賓,台下的觀眾滿打滿算也就一兩百人。就這一百人多,卻掀起了不小的聲勢。

在聽鄧麗君唱温婉民歌的時候,人們都喜歡陶醉地閉上眼睛,用手指輕輕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至多,還有人會微微搖晃着腦袋,這就足以抒發心中的情感了。

但在聽王梓鈞唱這首歌時,第一次接觸到成熟完善的本土化搖滾作品的觀眾,發現原來聽歌的習慣根本不足以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那極富衝擊力的旋律與詩一般的歌詞,帶着一種悲愴的希望,調動身體的每一根神經,在他們的情感裏產生共鳴,就像是填滿了火藥一樣,噴張的心臟隨時都會炸開。

有上次聽過王梓鈞唱歌的觀眾率先站起來,和着節奏拍着拍子,身體隨音樂自然地扭動起來。漸漸地,就像是病毒傳染一樣,一百多個觀眾一個接一個,全部站立起來,用肢體的語言,宣洩着內心爆炸般的情緒。

林清霞姐妹更加的激動,因為臺上那唱歌的男子,所有人的焦點,在她們心中佔有着重要的位置。

林麗霞比林清霞還矮小半個頭,被前排那人遮住後,更是調皮地站到了座位上,呵呵笑道:「姐姐,這下梓鈞可出名了。」

「出名了嗎?」林清霞喃喃自語,突然間她感到一種害怕。臺上那個男子在這一刻是如此的耀眼,平凡如她,真的能抓住他的心嗎?

林清霞一下子領悟到「作繭自縛」這個成語的真正含義,原本性情灑脫的她,現在居然患得患失起來。

方南自負氣走出後臺之後,被過道的氣流一吹,整個人一下子冷靜下來,不禁後悔自己剛才的衝動,隨之而來的是夢想破碎的痛苦折磨。他知道王梓鈞剛才那兩句話是勸解他的,可是他卻怎麼也擺脫不了自身的苦惱。

周圍的人一個個站起來,方南坐在他們中間,看着那人牆如同森林的樹影般搖晃。突然間,他靠在座位上笑了,閉上雙眼,聆聽着動人的旋律。

王梓鈞就是個人來瘋,偶像歌手出身的他,觀眾越興奮他也就越興奮,唱着唱着拖着話筒架,猛地從一邊的臺上跳下來。亦不理被他動作驚嚇到的評委,將話筒架在嘉賓席之前,開始恣意地唱起來。

「喔!」台下的觀眾被王梓鈞瘋狂的舉動帶得更H,這年代坐在臺階上自彈自唱都叫做突破,哪有衝進觀眾席的?

對此感受最深的要數鄧麗君,因為王梓鈞正好把話筒架在她面前,她身後的觀眾歡呼聲都快把她的耳朵震麻了。

「不變的你

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

聰明的孩子

提着心愛的燈籠

瀟灑的你

將心事化盡塵緣中

孤獨的孩子

你是造物的恩寵……」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而觀眾的熱情還沒有消退。王梓鈞原地鞠了個躬,然後以話筒架作為撐杆,就這樣一個借力又回到了臺上。

五個評委互相看了一眼,洪小喬最先開口道:「這首歌是在講一個故事嗎?」

「你可以這樣理解。」王梓鈞懶得去編什麼故事,有時候模糊的東西更加能引人遐想。

尚未大學畢業的洪小喬還在做夢的年紀,腦袋裏浮現出相愛的兩人不得不分開,男主角嘗盡生活的艱辛後,兩人重逢……

洪小喬還沉浸地想像中,左宏元接着問道:「這首歌的詞曲都是你創作的?」

「是的。」王梓鈞心想:我給說是羅大佑你也不相信啊。

「你的音樂老師是誰?」周藍萍驚訝地說,「我很好奇,是哪一位老師教出你這麼個天才。」

這無疑是對王梓鈞最好的贊同,台下的觀眾自發鼓起掌來。

王梓鈞笑道:「沒有老師教,自學的。」

「哦!你說你是自學的?」這下連一向苛刻的邱雪梅也動容了,翻着桌上關於王梓鈞的資料,「你現在還是一名高中生?」

「是的。」王梓鈞點頭道。

那個坐在邱雪梅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評委顧英德也發言了:「後生,畢業後有沒有想過來中視工作?」

這話誘惑就大了,就好比後世大陸一個還沒高考的高中生,有人直接問他願不願意去中央電視台一樣。

不止是觀眾,就連嘉賓席裏都傳來驚歎聲,林清霞更是緊握拳頭為王梓鈞高興,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王梓鈞聞言愣了一下,不知這人是什麼身份,居然一句話就能把他帶進中國電視公司。不過他心中早有打算,可不習慣電視台裏的條條框框,微笑着婉言拒絕道:「我覺得自己的能力還很有限,應該多打磨一段時間。」

顧英德聽了他拒絕的話也不生氣,只說:「年輕人有自己的思想還是好的。」

「哎!」觀眾席傳來一陣歎息,顯然他們不理解王梓鈞為什麼拒絕這天上掉下的餡餅。

周藍萍正色道:「關於這首歌我就不用評價了,觀眾的反應是最好的答案。我要說的是,你唱歌的技巧還有許多瑕疵和不良習慣,將這些改正後,才會更加趨於完美。」

王梓鈞亦對自己的斤兩知道得很清楚,點頭道:「謝謝周老師提醒,我會努力的。」

「老頭子我雖然是作曲的,可自認為對唱歌還有一些瞭解,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做你這個天才的老師?」周藍萍臉上浮現出黃鼠狼偷雞般的笑容,卻是動了愛才之心。

瘋了!這是所有人心中此時的想法。

周藍萍居然當場主動收徒,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最激動的莫過於那些唱片公司的代表和在場的記者,王梓鈞就像是一隻美味的獵物,他們一個個拉弓撒網,做好了捕獵的準備。

反倒是對歌壇並不瞭解的林家姐妹對此沒什麼感覺,她們還在為王梓鈞拒絕中視的邀請而遺憾呢。

最眼紅的就是那些參賽選手了,有了周藍萍做導師,在歌壇起碼可以少走十年的彎路。方南則是開心地笑了,為朋友的際遇衷心祝福,心頭卻不免打起小九九:今後能不能搭上梓鈞的順風車,向周老請教呢?

王梓鈞滿心歡喜,重生之後可不能光吃老本,許多東西還是要繼續學習的,有周藍萍這樣一位老師教導,會省去很多無用功。

「老師好!」王梓鈞這次把老師前面的姓氏去掉了,算是表示願意拜他為師。

周藍萍心懷大慰,笑道:「我們師徒的事情待會兒再說,別耽誤其他選手上場。」

其實耽不耽誤都一樣,王梓鈞下場之後,後面的選手在巨大的壓力下,除了少數一兩人,其他的全部習慣性發揮失常。

王梓鈞一回後臺,先前那位歌林唱片的代表立即走過來,殷勤地說:「王先生你好,鄙人是歌林唱片公司……」

「等等,」王梓鈞打斷他的說話,「我朋友還在外面等着我呢,有事明天再說。」

王梓鈞自顧自地換衣服卸妝,根本就對他置之不理。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哪裏還不清楚王梓鈞是在回應他先前的冷淡態度,頓時後悔得想撞牆。王梓鈞本來在上臺前主動找他說話,那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呀,就這樣白白的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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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03:32

023【席間解惑】

比賽的結果有點出乎預料,王梓鈞的成績居然只排在第二位,第一名是一個唱流行曲的女孩子。

除了洪小喬外,其他四人給他的分數都不是太高,包括王梓鈞剛認的老師周藍萍在內。

王梓鈞唱得不好嗎?當然不是!

在場的記者沒有像後世一樣蜂擁而來,而是收拾起自己的稿子匆匆離開。什麼叫娛樂八卦?沒聽說過。除了《中視週刊》這類專業雜誌之外,其他的紙質媒體,恐怕最多刊登一篇豆腐塊文章。

王梓鈞被一大堆人圍着,有想要獲取簽名的觀眾、有想將他簽下來的唱片公司代表,亦有想上來攀交情的選手。若是換做其他選手遇到這種情況,恐怕早就手忙腳亂、暈頭轉向了,但王梓鈞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這點混亂還真不夠看的。

將近十分鐘,王梓鈞臉上的笑容就沒散去過,讓每一個和他說話的人都感到如沐春風。這個表現更是讓那些唱片公司的代表直呼神奇,像是遇到了一座待開採的金礦。

方南隔着人羣看過去,心中不免苦澀,從小父親就說他性子急、脾氣強,以後會壞事,果然應驗了。

1號選手胡智站在遠處看着王梓鈞,眼睛裏充滿了嫉妒,見邱雪梅走過來,忍不住說道:「邱姨,這個傢伙有什麼好的?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唱歌的時候居然從舞臺上跳下去!」

邱雪梅原本就繃着的臉變得更加嚴肅,批評道:「唱歌最重要的是實力,不是靠嘴皮子說。天賦不足就用才華來補,才華不夠就靠汗水來澆。這個王梓鈞的唱功並不比你好多少,但他有音樂才華,懂得靠調動觀眾氣氛來彌補自己身上的不足,這才是你需要學習的。我跟你媽是老朋友才這樣跟你說,你以為你的分數是怎麼來的?憑你的實力能得到第三名?」

胡智見邱雪梅臉色不善,也不敢再觸霉頭,連連稱是,一番好話恭維,才終於讓她的眉頭鬆開。

等觀眾漸漸散場,洪小喬才笑道:「周老,恭喜你收了個好弟子。」

周藍萍還未說話,左宏元已經插言道:「老周恐怕起了愛財之心,想要保護他吧。」

周藍萍笑了笑,卻是閉口不言。他只是一個窮譜曲的,有一點微微薄名,能保護得了誰?最多指點一下而已。

現在的台灣樂壇主流是東洋風格流行曲和經過改革的本土民歌,王梓鈞突然帶着搖滾如一個惡漢提着把大刀殺進來,造成的衝擊不亞於一場颶風掃過!

「老師!」王梓鈞擺脫了人羣,與林清霞姐妹、方南一起過來。

周藍萍問道:「待會兒有空嗎?一起去吃飯。」

「有空。」王梓鈞說着介紹了林家姐妹和方南。

方南恭敬道:「周老好!」

周藍萍拍拍他的肩,告誡道:「年輕人走的路還很長,不要太鑽牛角尖。」

方南有些窘迫地點頭,現在想來,自己的行為確實有點反應過激。

「周老,我肚子可餓了,你不會趕我走吧?」洪小喬取下一直戴在頭上遮住臉面的禮帽,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啊,好漂亮。」林麗霞驚喜地說,「原來神秘女郎一點都不醜!」

洪小喬忍不住笑問:「小妹妹,誰說我長得很醜啊?」

「好多人都說,你一直遮着臉,就是因為長得醜。」林麗霞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林清霞拽了拽妹妹的手,低聲道:「別這麼沒禮貌。」

左宏元大笑道:「哪天小喬錄節目的時候把帽子摘掉,恐怕會驚住很多人。」

王梓鈞打量着洪小喬,乍一看,她長得有點像後世的一個女演員張靜初;但仔細欣賞,細微處卻有許多不同,比如洪小喬的臉型稍短且更精緻一些,眼睛略大,顯得更有神;而且她身上散發着那種一般明星所未有的大家閨秀氣質。

幾人來到餐廳,菜還沒上齊,周藍萍便說:「我沒有那麼多規矩。有宏元和小喬丫頭作證,吃了這頓飯,咱們的師徒就算定下來了。」

王梓鈞讓服務生端來茶具,他動手滿上茶盞恭敬地遞過去,周藍萍高興地飲下拜師茶,看得方南一陣眼紅。

洪小喬見方南情緒不高,便問道:「有沒有興趣來『金曲獎』做節目?」

「我嗎?」方南驚訝地指着自己。

洪小喬點頭道:「是啊,我覺得你唱得很有味道。」

「可是……」方南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洪小喬笑道,「沒有事啦,難道邱老師會和晚輩計較?」

王梓鈞心想:邱雪梅會不會和晚輩計較不清楚,反正你的能量很大我算是知道了。

這小妞到底是哪個家族出來的?台灣洪姓很多,有人說十個台灣人就有一個姓洪。這話水分當然很大,後來統計的是洪姓在台灣排名第十七大姓。

「梓鈞啦,你今天唱的這首歌,創作的時候有什麼想法?」周藍萍問道。

想法?王梓鈞哪有什麼想法,只得瞎掰道:「唱自己想唱的歌。」

「好!」洪小喬和方南一起拍手,王梓鈞說出了他們對於音樂的態度。只是方南創作才能有限,而洪小喬則是具有時代局限性,兩人都沒能突破這個時代固有的音樂思想,唱出他們真正想唱的歌。

七十年代不僅是台灣經濟飛速發展的時代,而且是民族民主意識崛起,思想文化大碰撞大推進的時代,這個情況跟大陸的八十年代有些相似。

音樂潮流是隨着台灣的民族運動共同成長的,現在的人,除了王梓鈞之外,都還處於啟蒙摸索階段。

但是,王梓鈞拋出的是八九十年代流行樂成熟期的作品,直接跳過了啟蒙期和成長期,這就有點問題了。

左宏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說:「你的音樂,很能打動人,但恐怕有些人會因此不滿。」

王梓鈞還沒想到問題的關鍵,疑惑道:「為什麼?」

周藍萍解釋道:「就拿前些年來說吧,當時的歌曲雖然歌詞是中國的,但全是東洋或者西洋曲風。我們當時想的也是要唱自己的歌,這才有了本土民歌的風潮。但總有一些人抱着成見,不肯接納新的事物,糾糾纏纏好幾年才成了現在的樣子。而我們打下的江山剛穩定下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又要革我們這一代音樂人的命,你說那些人會甘心把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讓出來嗎?」

王梓鈞算是聽明白的,這就是所有先驅者必須面臨的局面,那就是來自既得利益者的打壓。也許他的歌民間反響會不錯,但是在音樂上層,比如報刊雜誌上面的,短期內恐怕不會看到好話。大型的活動,他的歌也別想能夠上去。

「你決賽的時候也唱今天這種歌的話,絕對拿不到冠軍。」周藍萍說道,「至少以我來說,我只能說你的歌很好聽,很震撼,但太吵太鬧了,不太符合我們的音樂審美取向。這就是你今天只得了第二名的主要原因。」

王梓鈞點點頭,聽周藍萍一分析,他已經決定了決賽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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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鄧麗君】

「紹昆,麗君,這邊!」左宏元站起來衝遠方招手,餐廳門口一男一女隨即走了過來。

男的王梓鈞不認識,女的正是他前世的偶像——鄧麗君。

「老師,讓你久等了。」鄧麗君歉意地說。左宏元雖然年齡比周藍萍小一些,可資歷卻不淺,知名作曲家劉家昌是他的弟子,鄧麗君雖未拜師,卻是左宏元一手提攜起來的,與恩師無異。

左宏元為王梓鈞等人做着介紹:「鄧麗君我就不說了,大家肯定都認識,這位是宇宙唱片的周紹昆先生。」

「鄧小姐好,周先生好!」王梓鈞四人站起來和他們握手。

特別是和鄧麗君握手的時候,王梓鈞全身像是觸電一樣。上輩子狂愛她的歌,可是伊人卻早已香消玉殞,只遺留下一首首天籟之音。

「你的歌很好聽,我覺得第一名應該是你。」鄧麗君對王梓鈞印象太深刻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有歌手從臺上跳下來,而且是站在她面前唱歌。

「誒,誒,」左宏元開玩笑道,「麗君你這是在打我們三個評委的臉嗎?」

鄧麗君才想起給王梓鈞打分的五位評委,有三位都在這裏,尷尬之下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鄧小姐,我好喜歡你的歌,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洪小喬跑過去欣喜地拉着鄧麗君的手,被無數青年追捧的「神秘女郎」居然也是鄧麗君的歌迷。

兩個女人手拉着手在那裏互相恭維,讓旁人好生無趣。

王梓鈞見林清霞上桌之後一直沉默無語,知道她不習慣有這麼多大腕在場,也不勸解,只用筷子在她碗裏夾了半條魚。

林清霞抬頭見他鼓勵的眼神,心神領會,忍不住想哭,恨自己什麼都不會,居然和他們搭不上話。

林麗霞狐疑地看着姐姐碗裏的魚肉,又看看王梓鈞和林清霞,似乎發現了什麼秘密。她皺皺眉頭,衝王梓鈞道:「我的呢?」

「你的也有,我的小姑奶奶。」王梓鈞無奈地給她夾了一塊魚肉。

林麗霞這才作罷,只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一直監視着兩人。

談笑一陣,周紹昆問起王梓鈞有沒有加盟宇宙唱片的意願,王梓鈞只是微笑着敷衍,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待價而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何況還有一場決賽沒有完呢。

「周經理,我這位朋友和歌林唱片有些誤會,不知道怎麼才可以解除?」王梓鈞把方南地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

「歌林唱片?」周紹昆的言語裏對歌林唱片頗為不屑,一個才成立的小公司而已。

周藍萍等人卻知道他言不由衷,歌林雖然剛成立不久,但身後的背景卻不容小覷,就連洪小喬的節目「金曲獎」都有歌林唱片在後面運作。

王梓鈞更是清楚,歌林唱片會雄霸台灣歌壇十多年,之後才由滾石接替了它總舵主的交椅。

周紹昆沒有正面回答,洪小喬卻說道:「這個事情好辦,我去幫忙說說,不然我的節目連嘉賓都請不來了。」

「謝……」方南感激得說不出話來,臉都憋紅了。

得,幾人頭疼的要死的事情,轉眼就不是問題了。只要你本錢足夠,有些事情一句話就能搞定。

「喂,你怎麼只請方南上節目,不請梓鈞啊?」一直悶着吃飯的林麗霞突然爆出一句。

眾人一愣,隨即被她童言無忌的話給逗得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林麗霞撇着嘴嘀咕道。

洪小喬打趣道:「小妹妹,他是你什麼人啊?你這麼幫他說話。」

林麗霞小臉一紅,說道:「哼,關你什麼事?」

洪小喬誘惑道:「你說了我就讓他上節目。」

「好吧,不過我只給你一個人說。」林麗霞眼珠子一轉,俯身到洪小喬耳邊,腮幫子一陣鼓動,似乎在說什麼悄悄話,旁人誰都聽不清楚。

等林麗霞離開她的耳邊,洪小喬一臉疑惑地問:「你剛才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沒聽清楚。」

林麗霞詫異道:「什麼?我全都給你說了,你竟然耍賴。」

洪小喬辯解道:「我真的什麼都沒聽清楚,你說得太快了。」

林麗霞拉着周藍萍的衣服不停地搖晃,撒嬌道:「周爺爺,這個姐姐耍賴。」

周藍萍笑道:「小喬,你怎麼能欺騙小姑娘呢?」

洪小喬有口難辨,歎氣道:「好吧,我認栽了,想不到居然被一個小孩子耍了。」

「你才是小孩子。」林麗霞說着挺了挺剛開始發育的小胸脯。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音樂才女吃癟這種好戲,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欣賞到的。

王梓鈞和周藍萍聊了一陣,隨口問:「老師,最近你在給電影配樂嗎?」

「沒有啊。」周藍萍問道,「你是想給電影唱主題曲嗎?有個朋友倒是籌劃着拍一部《紅鬍子》,不過現在連演員都還沒選齊,可能還要等幾個月。」

果然,周藍萍就是為了趕着給這部《紅鬍子》配樂,才吃止痛藥吊命趕工,最後病情惡化而死的。

《紅鬍子》這部電影王梓鈞沒有看過,不過估計不是太好的片子。一個偉大的作曲家為一部垃圾電影配樂而死,實在太劃不來了。已經成為周藍萍弟子的王梓鈞,自然不會眼看着老師就這樣掛掉。

「老師,你看青霞外形怎麼樣?這部電影裏有沒有什麼角色適合她。不需要太重要的角色,只要有臺詞就足夠了。」這就是王梓鈞想出的辦法,既能讓林清霞提前熟悉演戲,又有了藉口隨時關注老師的病情。

林清霞一聽王梓鈞介紹自己演戲,心頭感動之下卻擔心自己演不好,連連在桌子底下扯他的衣服。王梓鈞悄悄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林麗霞一直監視着姐姐和王梓鈞,立即就注意到兩人底下的小動作,委屈地想要掉眼淚:這個負心漢,我剛才還在為他爭取上電視的機會呢,轉眼就把我忘了。

周藍萍看了兩人一眼,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笑着答應道:「沒問題,青霞的外形不錯,很適合拍電影。」

「謝謝周老師。」林清霞喜道,剛才王梓鈞在一幫名人間談笑自若,讓她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或許,拍電影能夠減少他們之間的距離吧。

左宏元看着神色有些疲憊地鄧麗君問:「麗君這次回來該好好地休息了吧,都跑了三個月了。」

鄧麗君苦笑道:「只能待兩天,接着就要去新加坡演出。」

周紹昆牛比烘烘地說:「這次的亞洲巡演長達半年,也只有我們宇宙唱片這種老牌公司能夠安排下來。」

要死人啊!王梓鈞一聽半年,心中直罵吸血鬼。做過歌手的他自然知道,這種巡迴演出到底有多累。搞個十天半月就能把人弄瘋,丫的居然弄出長達半年的巡演。

看來這個年代的歌手真的都是苦力,錢全都讓老闆賺去了,自己卻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王梓鈞想起趕場之王張帝,他最牛的時候一天跑八個場子,唱完之後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外面的車更是從沒熄火過,話筒一丟直接奔下一個場子。一年下來竟有2000多場演出,而且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他竟然持續了十多年。

鐵人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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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14:33

025【討價還價】

周紹昆說起巡演的事情,立即滔滔不絕地宣傳着宇宙唱片的好處,承諾只要王梓鈞加入,一年會為他出多少張唱片,還會幫他聯繫拍電影等等。

若是一個歌壇新人,恐怕早被他忽悠得五迷三道,恨不得以身相報了。

王梓鈞只微笑地看着他,時不時地點頭附和一聲,卻是根本不為其所動。就連鄧麗君再過幾個月都會離開宇宙唱片加入麗風,宇宙的沒落在所難免。

剛才聽到鄧麗君要巡演半年,更加堅定了王梓鈞自己開公司的決心,唱得再紅,也不過是為別人打工而已。

王梓鈞見到自己的偶像鄧麗君,本來十分高興,可惜人多眼雜,連問電話號碼的機會都沒有。

吃到快散場的時候,王梓鈞借着上廁所的時候把賬結了,居然吃了兩百多塊,上次借來的五千塊大洋這些日子已經花去一小半了。

錢啊,剛才他還想着開唱片公司呢,再這樣下去,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吃飯完,周藍萍知道王梓鈞已經付了賬,不禁笑駡:「人精!」又交給他一張名片說,「以後每個周日你到我家來,這上面有我的地址。」

王梓鈞接過名片,心下感慨,這才是真正的大師,連學費都不提的。這頓飯錢值了!

周紹昆亦留下名片,再三叮囑王梓鈞考慮考慮,才和鄧麗君一起離開。

洪小喬臨走的時候,約王梓鈞和方南兩人下周來電視台錄節目,最好能準備自己原創的作品。

離了餐廳,王梓鈞掏出一根煙扔給方南,點上煙吸了一口,才長長地吐了口氣。進軍歌壇的第一步,終於踏出去了。

方南把煙還回來,搖搖頭說:「你最好把煙戒了,對嗓子不好。」

「戒不掉啊。」王梓鈞原本也是不抽煙的,上輩子做寫手的時候才染上的煙癮。

四人叫來計程車,王梓鈞本要坐兩姐妹中間,卻被林麗霞強行拉到一邊。小丫頭擠到中間坐下,兩手抱在胸前悶悶不樂。

王梓鈞朝林清霞聳聳肩,表示沒有無可奈何。

林清霞卻是一陣心虛,不知道妹妹發現了什麼。

方南捧着他親手摔壞的吉他,心頭一陣滴血,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會衝動到摔吉他。這吉他可是他在老爸的經濟管制下,省下半年的生活費,花了300塊大洋買的。

希望還能修吧。

王梓鈞把把姐妹兩送到家,回學校時已經晚上十點鐘了。孫希弼的鋪上是空的,宿舍裏就他一個人。寫了一會兒小說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經是大清早。

「王梓鈞,有人找!」宿舍下面有人大喊。

王梓鈞草草地洗了把臉,到樓下看見一個夾着公文包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等着。

「你是?」王梓鈞問道。

「您就是王先生?」那男人似乎頗為詫異,取出張名片道,「鄙人是《文藝苑》雜誌的編輯劉榮。」

「哦,劉編輯你好!」王梓鈞這才想起自己給這本雜誌投過《大唐雙龍傳》。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王先生如此年輕。」劉榮不鹹不淡地帶着高帽子,從包包裏取出一疊稿紙,「不知王先生這本小說現在寫到哪裏了?」

王梓鈞立即明白了他的來意,自己的小說只寄出去三萬多字,雜誌那邊有人看中了想要刊載,卻又擔心自己會太監,所以派人來查明情況。

「劉編輯,咱們進屋裏說吧。」王梓鈞笑着把他領進宿舍,又拿出兩萬多字稿子交給劉榮。

劉榮翻了下稿子,失望道:「就這些?」

「這些已經夠連載好幾期了,若是貴雜誌不想要,還麻煩還給我。」王梓鈞說着要去拿那些稿件。

「哪裏,哪裏。」劉榮把王梓鈞新寫的那兩萬字稿子連忙收好,這部小說是經過主編和副主編聯合通過的主打作品,怎麼能輕易放過?只是由於作者名不見經傳才來調查而已,若是古龍這些名家的作品,別說只寫了幾萬字,便是只起了一個小說名,都有無數雜誌和出版社擠破門檻。

「劉編輯還有什麼事情嗎?」王梓鈞問。

劉榮問:「王先生這本書準備寫多少字?」

「五百萬吧。」王梓鈞道,從書桌下抽出一張稿紙,「這是我寫的目錄。」

劉榮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少年口氣好大,五百多萬字的小說,可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不過當他看了書的目錄後,卻又有些相信了。

王梓鈞拿目錄的時候,露出了厚厚的一疊《搜神記》的稿紙。劉榮瞥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另一部小說。」王梓鈞道。

「我能看看嗎?」劉榮好奇問。

王梓鈞點點頭。

劉榮拿過去看了一陣,激動問:「王先生,這本小說也能交給我們連載嗎?」

王梓鈞笑着搖頭:「不行。」

「難道已經給其他雜誌了?」劉榮狐疑道。這樣設定新穎的小說,如果發表出來,肯定會引起關注,他不可能沒聽過。

「這個就不需要劉編輯操心了。」王梓鈞收起《搜神記》的稿子,「我們現在來說一下《大唐雙龍傳》的稿費問題。」

劉榮看着王梓鈞臉上無害的笑容,已猜到他剛才是故意把《搜神記》稿子露出來,用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王先生準備要多少?」劉榮問道。

王梓鈞指着稿子說:「接近6萬字,5000塊怎麼樣?」

劉榮一聽差點氣得把稿子給王梓鈞扔過去,6萬字5000塊,古龍才這個價碼!

公務員才500塊錢一個月!

「那4000好了!」王梓鈞聳聳肩道。

劉榮道:「400塊。」

這就叫做落地還價?王梓鈞直接搶回稿子:「那不用談了。」

「慢着。」劉榮連忙攔住,比了個手勢,「600塊。」

「最低4000塊,沒商量。不同意我就找別人。」王梓鈞斬釘截鐵地說。

劉榮討價還價一陣,把稿費加到了1000,王梓鈞卻死不鬆口,他只好說道:「這麼高的價我也沒有權利決定,要回去問老闆。」

「行,希望不要等太久,否則我就找別家了。」王梓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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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甜蜜蜜】

「方南,你今天的決賽還去不?」王梓鈞出發前給方南打了個電話。

方南在電話答道:「不去了,我今天要去歌林公司一趟,那邊說要給我準備一首歌上節目。」

王梓鈞不禁為他高興,看來洪小喬已經和歌林唱片溝通過了,而歌林唱片亦看重方南的實力,有了臺階下,兩方都好說。

林清霞家裏未來的嫂子今天第一次登門,姐妹兩都被禁足了,不能陪她一起去參加決賽。王梓鈞收拾了一下,一個人上了前往電視台的車。

就在王梓鈞靠在車上補覺的時候,中視公司一羣人圍着屏幕,看着昨天比賽的毛片不停地爭論。而爭論的焦點,便是要不要播出關於王梓鈞唱歌的片段。

一個半禿的老頭說:「這成何體統,前兩年上電視唱歌連腰和臀部都不能扭動,這個小子又是搖頭又是跺腳,還衝到舞臺下面去了。這一段絕對不能播出,有傷社會風化啊。」

洪小喬冷笑了一聲:「鍾老,我上個月坐在演播室裏自彈自唱,您也說是有傷風化。不知道是怎麼個有傷風化法?」

老頭臉色憋得通紅,本要反駁,卻想起了洪小喬的老爸,只得氣呼呼地把臉調開。

其實當下無論是流行曲還是改良民歌,都被一些知識分子批為靡靡之音,唱歌更是被稱之為賤業,要傷風化早就傷了,哪裏輪得到王梓鈞。

他們反對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看不慣。看不慣王梓鈞這種音樂風格,太輕浮、太急躁、太吵鬧,上不了大雅之堂。

而且他們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搖滾樂的強勢。一旦這種風潮流行起來之後,當下的作曲家和歌手就不得不面臨轉變風格的問題,否則觀眾就會不買賬。這是活生生地砸他們飯碗啊!

黃亞生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詢問似地看了顧英德一眼說:「我覺得可以播,是好評是咒駡,交給觀眾去判斷。」

「那就播吧,歌壇死氣沉沉的,也該放進來一點朝氣了。」顧英德點頭說。

眾人見顧英德表態,便都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紛紛附和。

……

中視大樓下,王梓鈞來的時候,光輝樂隊的幾人已經等在那裏了。

王梓鈞抱歉道:「昨天本來約好大家一起走的,被周老抓去吃飯了。」

「理解。周老的飯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吃的。」馮乃凱笑道。

鼓手李豹問:「梓鈞,今天也是新歌嗎?」

王梓鈞神秘地拿出一張紙來,說道:「今天的歌有些意思。」

馮乃歆搶了過去,只看了一眼,驚訝道:「這是余光中的詩!」

其他三人聞言紛紛圍過來爭搶,王梓鈞這時說道:「我有個事跟你們商量一下。」

「什麼事?」馮乃凱問。

「我想加入光輝樂隊。」王梓鈞小聲說。

「什麼!」四人齊齊驚呼,接着又是狂喜,紛紛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王梓鈞點點頭說:「不過你們可要考慮清楚。現在你們是業餘的樂隊,但我加入之後,就要往專業道路上發展。到時候大家都會很忙,你們的正式職業恐怕就顧不上了。而且我進入樂隊後,主唱肯定是我。」

「沒問題!那個在飯店配菜的工作我早就不想幹了。」一臉青春痘的陳飛鵬連忙說道,馮乃歆也點頭答應。

馮乃凱和李豹卻猶豫不決,他們都是留學歸來的高材生,有自己固定的工作,而且收入不低。作為業餘愛好,週末或者下班後玩票,那是一種樂趣,但若真是要轉為專業,那就非得好好考慮不可。但王梓鈞創作的歌曲,又確實讓他們驚艷,非常希望和他同台演出。

「這個,容我再想想。」馮乃凱遲疑着說。

王梓鈞笑道:「沒問題,時間不急,先忙完今天的決賽再說。」

幾人走入大樓,路上不斷有人認出王梓鈞,紛紛過來打招呼。馮乃歆走到馮乃凱身邊,小聲勸道:「哥,答應吧,你看做歌手多風光。」

馮乃凱白了弟弟一眼,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把樂隊專業化後,就會面臨各種實際問題,哪裏有現在這樣簡單快樂。

王梓鈞很快到達後臺化妝,接二連三的有各個唱片公司的人來招攬他,都被王梓鈞敷衍過去。他才不想傻乎乎地為唱片公司唱歌,但沒有本錢開公司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和唱片公司合作。他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在為自己以後的談判添砝碼。

畫好妝後,卻見鄧麗君走了過來,甜甜笑道:「本來今天準備在家休息的,可是忍不住想來聽聽你今天唱什麼歌。」

王梓鈞眼睛一亮,高興地說:「鄧小姐,我可是你的忠實歌迷。」

「叫我麗君就好了。」鄧麗君說道:「你真的喜歡我唱的歌?可是我昨天聽你唱歌後,我發現自己這幾年都白唱了。」

鄧麗君此時雖然紅透了亞洲,可是她的歌一直走的是民歌路線,而且幾乎全部是翻唱或者改編老歌。一圈亞洲巡演下來要唱上百首歌,可是能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的經典歌曲,卻是一首都沒有。

「你等等。」王梓鈞取出紙筆開始畫着五線譜。

鄧麗君好奇地看着紙面,很快心中就驚歎起來,他竟然在當場創作歌曲。

直到比賽快要開始的時候,王梓鈞終於寫完,將歌曲遞給鄧麗君道:「送你的。」

說是送,也是要收創作費的,著作權依然在王梓鈞手裏,否則那就不是送鄧麗君,而是送宇宙唱片公司了。

鄧麗君將歌熟悉了一遍,越看越喜歡,在驚訝於王梓鈞才華的同時,忍不住小聲唱起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開在春風裏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前世王梓鈞聽鄧麗君的歌,那都是被複製刻錄不知多少次的CD,真正認真欣賞起來,有些細微的地方已經失真了。如今終於親耳聽到鄧麗君唱歌,雖然她對這首歌還不熟悉,可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妙了。

「真的是幫我寫的?」鄧麗君又驚又喜,她翻唱那些民歌都快唱吐了,宇宙唱片卻捨不得花錢給她量身訂做好歌,而是不斷地讓她出唱片和演出賺錢。

「當然,只有你唱這首歌才能唱出味道。」王梓鈞笑道,心中卻在想:什麼時候能開個唱片公司,把鄧麗君給拐到公司來,天天聽她唱歌。

鄧麗君《甜蜜蜜》:
經典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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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24:34

027【狀況不斷】

「你好!」王梓鈞與鄧麗君正聊得起勁,一個女孩子無聲無息地走到兩人旁邊,怯怯地拿出一個筆記本,「王,王先生,能給我簽一個名嗎?」

「當然可以。」王梓鈞笑着接過筆記本,發現這女孩子似乎有些面熟。齊肩的頭髮,嘴唇略厚,濃眉大眼,十八九歲的樣子,不是很漂亮,卻是耐看型的。

等拿過筆記本,才發現翻開的地方手寫着兩首歌,正是王梓鈞唱過的《一生有你》和《你的樣子》。

「謝謝!」見王梓鈞留下簽名,那女孩子十分高興,她正準備索要鄧麗君簽名的時候,外面傳來主持人的聲音:「有請2號選手蕭麗珠……」

「啊,我要上臺了!」女孩子把筆記本放到包包裏,匆匆跑到舞臺上去。

居然是選手……

蕭麗珠!不就是昨天分數排在自己之前,暫列第一的選手嗎?

但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王梓鈞翻着腦袋裏重生前搜集的資料,找了半天終於找到蕭麗珠的名字。卻是70年代中後期到80年代初的一線當紅歌星,在1984年金鐘獎封后之後,詭異地退出歌壇。

只是,蕭麗珠在歌壇「嶄露頭角」是因為後年「歌林之星」大賽取得冠軍,怎麼現在就跑出來了?

「靜靜聽着-愛人

我為你唱一首愛歌

當你明晨醒過來

再也尋不到我的蹤影

你會知道我己離你遠去

愛人-不要怨我

愛人-不要恨我

我原想與你消磨一生

無奈生命如此短促

……」

前面很快傳來蕭麗珠的歌聲,唱的是由顧嘉輝譜曲的《明日天涯》。昨天因為方南的事情,王梓鈞並沒有特別的關注其他選手。現在才發現,蕭麗珠的嗓子實在不俗,只是演唱技巧還顯得十分青澀而已。

「這個女孩很有潛力啊,比昨天發揮得還要好。」鄧麗君讚歎道。

「確實不錯。」王梓鈞點頭道,剛說着,唱了一半的歌曲突然停滯了十多秒。

「咦,怎麼唱了一半停下了?」鄧麗君遺憾道,「不會是忘詞了吧。」

見選手突然停止不唱了,觀眾席裏爆發出的噓聲連後臺都聽得清楚,但接着傳來的卻是話筒架倒地的聲音。

舞臺上顯然是發生了突發事故,王梓鈞和鄧麗君跑出去一看,卻見蕭麗珠手捂着肚子倒在舞臺上,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上來詢問,蕭麗珠臉色蒼白地說:「肚子好痛!」

看樣子是發了急症。

評委顧英德站起來喊道:「你們快送她去醫院,用我的車。」

比賽因為蕭麗珠突然疾病,整整中斷了五分鐘,王梓鈞心想:該不是急性闌尾炎吧,這女孩也夠倒霉的,居然早不發病晚不發病,偏偏登臺那幾分鐘倒下了。

參加決賽的選手一共有10人,似乎為了照顧其他選手,比賽組特意將10號給了王梓鈞。否則等王梓鈞唱完,估計後面的又要發揮失常了。

一邊欣賞着其他選手的歌聲,王梓鈞問道:「麗君,你和宇宙唱片的合約是不是快到期了?」

鄧麗君道:「是啊,等到亞洲巡演結束,8月份就到期。」

吸血鬼,王梓鈞暗罵。估計宇宙唱片知道自己留不住人,這才將鄧麗君最後半年的演出排得滿滿的,妄圖榨乾她最後一點剩餘價值。

不知道自己到8月份的時候,有沒有能力開唱片公司,到時候第一個就把鄧麗君簽下來,那簡直就是挖到一座金山。

只是鄧麗君暗中的國民黨情報人員身份讓王梓鈞有些猶豫不決,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作為一個鄧麗君的後世擁躉,鄧麗君一切公開資料他都是爛熟於心的。

三年前,也就是鄧麗君十五歲的時候,因需要去新加坡演出向台灣有關部門申請出境,但台當局以批准出境演出為交換條件,威逼利誘,要求她進行情報工作。而鄧麗君去世之後,亦是國民黨黨旗遮體,葬禮享受少將級別待遇。

想到這裏,王梓鈞就是一陣頭痛,因為鄧麗君的遭遇就是前車之鑑。只要自己日後影響力大起來,軍情局早晚會找上門,這情報員是不做也得做。而且像這種編外人員,除了個別利用價值極大的之外,只要一旦出事,就會像垃圾一樣被拋棄。

哎,不想那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蔣家也玩不了多少年了。

等王梓鈞回過神來,剛好是那個胡智上場,選唱的是一首叫做《不如歸去》的歌。

他剛剛唱完第一句,王梓鈞立即感覺到不對,眉頭一皺,問鄧麗君道:「你有沒有聽出來?」

鄧麗君側耳傾聽,笑着點頭說:「看來你給大家的壓力很大啊,個個都超常發揮。」

王梓鈞心想:這哪裏是超常發揮啊,明顯是早就錄好了歌在假唱,這種事我可是見多了。直到現在一小段唱完,跟昨天簡直判若兩人,這怎麼可能?

王梓鈞從後臺的側方看過去,一直死盯着胡智的嘴巴和喉嚨,看了一會兒就歎了口氣:果然是在假唱。

台下幾個評委也皺起了眉頭,顯然他們也感覺到不對,都轉頭看向顧英德。沒有顧英德點頭,那工作人員吃了雄心豹子膽都不敢在決賽上作假。

果然,顧英德輕輕地朝他們點頭,面露為難的表情,看樣子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而為之。

王梓鈞在遠處看着幾個評委無聲的交流,心中感歎:果然在哪裏都有潛規則啊,幸好方南不在,不然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啊,老鼠!」突然,化妝間那邊一聲驚叫,然後是一陣拍打聲。

「逮住它,快逮住它!」

「那邊,那邊!」

「啊,它跑到我的包裏去!」

「快打死!」

「別把我的包包弄髒了!」

王梓鈞聽到這裏,突然臉上露出壞笑,飛快地衝進化妝間,問道:「老鼠在哪?」

「那邊,跑到門後面去了!」

王梓鈞輕輕一拉門,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從門後面竄出來,試圖從他旁邊溜走。王梓鈞眼疾腳快,一下就踩在老鼠的背上。

「啊,抓到了,快打死它!」

「我弄到外面去處理。」王梓鈞笑嘻嘻地掐住老鼠後頸上的皮毛走出去。

鄧麗君看到他手裏拿了一隻老鼠,厭惡地後退了一步,倒也沒有像一般女生那樣被嚇住。

幾位評委既然不想拆穿,那就由我來吧!反正已經得罪了邱雪梅,也不在乎多得罪一兩個!

此時胡智的表演已經進行了大半,王梓鈞咧嘴一笑,順手將老鼠用力一扔,「啪」的一聲落在胡智面前。

「啊!」胡智也沒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只見一個黑乎乎地物體「嗖」的從他腳邊跑過,頓時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恨不該愛上你

抓把無情風雨還給你

管它悲恨滿天滿地

不再悔恨不再嘔氣

從此東西

你把我欺恨透你

不如意不如歸去

……」

老鼠早已跑得無影無蹤,胡智張着嘴呆呆地站在臺上,話筒裏自顧自地傳出他的歌聲。

「你居然……」鄧麗君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梓鈞。

王梓鈞無辜地聳聳肩:「不關我事,手一滑老鼠就飛出去了。」

死寂!

觀眾們傻眼了,評委們傻眼了,臺上的歌手也傻眼了,只有那話筒裏還在唱歌。

羅文《明日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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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28:35

028【迴旋曲】

「作弊!」

「滾下去!」

「……」

觀眾席爆發出憤怒的吼聲,接着就有無數的物品飛上臺去。

胡智捂着額頭,血液從指縫間流了下來,卻是被一隻鐵皮鞋底砸中。

「媽呀!」胡智看到漫天黑影朝他飛過來,嚇得他轉身就跑。

下面一些憤怒的觀眾爬上臺去追打,一直在掌控現場的黃亞生連忙喊道:「快,快去把觀眾攔住。」

不用他吩咐,下面的工作人員早已做出反應,衝上臺去把通道堵住。這些倒霉的工作人員立馬受到池魚之災,他們忍痛對觀眾進行好一陣勸說,才把他們哄回座位。

黃亞生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擦掉額頭的汗水。他媽的,我籌劃一次比賽容易嗎?怎麼接二連三的出狀況,看來是得去拜一下關公了。

顧英德面色難看地看向那老鼠飛出來的地方,最終還是掐斷了去追查的念頭,這種不光彩的事情,到此為止就好。至於胡智的父母那裏,自己該關照的都關照了,出了這種事情也不能怨他。

胡智狼狽地逃進後臺,卻聽到王梓鈞幸災樂禍的聲音:「哎呀,這位先生,你的額頭流了好多血。要不要我幫你叫醫生?」

「不用!」胡智眼睛惡狠狠地盯着王梓鈞,咬牙道,「別讓我查出來是你幹的!」

王梓鈞一臉無辜地說:「什麼我幹的?我只是好心地問你要不要叫醫生,難道這都有錯?胡先生,臉別繃那麼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便秘呢。」

「撲哧!」鄧麗君看着王梓鈞的表演,忍不住捂嘴笑出聲來。

「嗯,走着瞧!」胡智陰鷙着臉,忿然離開。

哎,看來這事還沒完呢,能在中視舉辦的比賽上作弊,家裏怎麼也有一點勢力。

王梓鈞卻沒有後悔,其實他和方南是同一種人。只不過方南更加衝動,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會直接衝上臺去,而他則是用一種更加婉轉的方法。

「麗君,你認識這個胡智不?」王梓鈞打探着他的來歷。

鄧麗君想了一下說:「昨天聽周紹昆說過,他父親好像是台北地方法院的高官。」

呵,果然是官二代!

「你可要小心了。看他的樣子,不會善罷甘休的。」鄧麗君關切地說。

王梓鈞笑了笑,如果胡智的父母真是法院的高官,反而沒那麼麻煩了。想來,他的父母恐怕還會感謝自己吧。當官多有前途,家裏怎麼會願意讓他操持唱歌這個賤業,而且還唱的真不怎麼樣。

比賽已經重新開始,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離奇的一場歌唱比賽,決賽上居然接連兩個選手沒唱完就離場了。

一個上場的選手經過王梓鈞身邊時,暗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對於作弊的人,大家都是萬分痛恨的。

「有請第10號參賽選手王梓鈞,演唱曲目《迴旋曲》。」

王梓鈞提着吉他來到話筒前,朝下面揮一揮手,觀眾席立刻爆發出一陣掌聲。

「下面這首歌,歌詞是余光中先生的一首詩,請大家欣賞!」

音樂輕輕響起,場上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想知道王梓鈞究竟能唱出怎樣的一首歌。

「琴聲疏疏/注不盈/清冷的下午

雨中我是垂死的泳者

曳着長髮向你游泳

音樂斷時

悲鬱不斷/如藕絲

……」

五個評委表情有些驚訝,他們都沒有猜到王梓鈞會選這麼偏門詭異地一首歌;台下的觀眾也竊竊私語,因為他們發現王梓鈞這首歌,與前兩首有着很大的區別。

這一首《迴旋曲》,怎麼說呢?

有點像流行曲,又有點像民歌,但又似乎兩樣都不是。它吸取了流行曲與民歌各自的精華,就好像是將兩種音樂融會貫通,開創出一個新的流派。

在曾經的歷史上,有人將它叫做中國現代民歌。

王梓鈞可沒功夫去觀察大家的反應,他仍舊自顧自陶醉地唱着:

「立你在雨中/立你在波上

倒影翩翩成一朵白蓮

在水中央/在水中央

我是負傷的泳者

只為採一朵蓮/一朵蓮影

泅一整個夏天

……」

這首《迴旋曲》是被譽為「現代民歌之父」的楊弦1975年所唱,收錄進《中國現代民歌集》中。整張專輯衝破了帶有日本殖民色彩的台灣流行音樂曲風,為未來20年的台灣流行音樂創作奠定了基礎,這才有了八十年代羅大佑等人的輝煌,可以說是現代華語流行音樂的起點。

那天周藍萍的話,讓王梓鈞意識到自己的步伐拉得太大,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有「辛亥革命第一槍」之稱《中國現代民歌集》。這張專輯九首歌,王梓鈞最喜歡的就是這首《迴旋曲》。

不過王梓鈞現在演唱的《迴旋曲》不同於歷史上的幾個版本。楊弦寫歌的風格本就注重旋律,王梓鈞卻更欣賞羅大佑的淡化旋律、突出人聲,因此作出了不小的改動,演唱時更加接近於萬芳的版本。

低沉而深情的男聲,唱出余光中詩句的執着追求。與昨天的《你的樣子》不同,那是一種誘發性的衝動與發洩,而《迴旋曲》則是以中國式的旋律,引起聽眾衝破束縛牢籠的共鳴。

這樣的歌,或許現代人聽來沒什麼感覺。但在71年的聽眾耳中,無異於只看過革命樣板戲的人觀看美國大片時的震撼。

周藍萍、左宏元和邱雪梅三人還好一些,洪小喬卻是激動得手捏成拳頭。如果把力圖突破現狀的年輕音樂人比作即將畢業的小學生,那麼《你的樣子》無疑是高中教材,震撼好聽但卻無從學起;而《迴旋曲》卻正好是初中一年級的入門教科書,如同一盞明燈,照耀出這些年輕人努力的方向。

洪小喬咬着自己的嘴唇,被譽為「神秘女郎」、「音樂才女」的她,恨不得衝上舞臺去為王梓鈞伴奏。

「……

仍立在雨裏/仍立在霧裏

仍是恁近恁遠/奇幻的蓮

仍展着去年仲夏的白豔

我已溺斃/我已溺斃

我已忘記自己是水鬼

忘記你是一朵水神

這只是秋/蓮已凋盡

……」

不知不覺中,洪小喬的眼淚已經順着臉龐流進了雪白的細頸中,喃喃地重複着那句歌詞:我已溺斃,我已溺斃,我已忘記自己是水鬼,忘記你是一朵水神……

溺斃的水鬼與美麗的水神,這就是年輕一代追逐自由與夢想的最佳寫照,只這幾句,已唱出了他們的心聲。

楊弦《迴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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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34:35

029【歌聲快樂】

有人也許會問,不就是一首歌嗎,洪小喬也不至於聽得流眼淚吧?

有個叫黃宗柏的歌手曾敍述過自己的感受:「演唱《民歌》(收錄於《現代民歌集》)常常令我感到一種長久被壓抑,渴望掙扎、突破的力量在賁張,唱到後來,激動得快唱不出來了。」

演唱者如此,聽歌者亦是如此,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瘋狂比後世的狂熱歌迷還要恐怖。

這種瘋狂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有很大關係。

台灣在1959年的前幾年有過一次嬰兒出生的高潮,到了1971年後,那時出生的嬰兒正好開始進入國中、高中、大學。與劇增的青少年相比,大學的錄取率只有百份之三十幾,六成以上的學生只能選擇一種近乎無可奈何的生活。

這時的新聞媒體或文藝作品,充斥着強烈反G卻又思鄉的情緒。年輕人除了複製老一代外省人落荒而逃的恐懼外,很難在生命的慾望及活力中找到什麼出路。

電視每晚10點以後停播,年輕人只能在電視中能看到當權者一再指責的「靡靡之音」和瓊瑤式你死我活的愛情悲劇。幸運一點的年輕人還可能讀到《文星》雜誌、鄉土文學,但大多數年輕人的精神生活都貧乏而窒息,還有一些幸運的年輕人可以購買到由美軍電台工作人員盜拷出來的美國排行榜塑膠唱片。

瞭解了這些,就明白了當下年輕人所面臨的困惑與壓力,他們對新思想、新文藝的渴求,一點也不弱於剛剛從特殊時期走出的大陸青年。

王梓鈞輕聲吟唱着,身體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但那低沉的聲音卻似在嘶聲呐喊,用盡了肉體與靈魂的全部力量。

台下近200觀眾,一大半都是喜愛音樂的年輕人。他們在聽這首歌時,沒有了昨天的瘋狂,而是靜靜地凝神屏氣,生怕錯過了一個音節。

「仍立在雨裏/仍立在霧裏

仍是恁近恁遠/奇幻的蓮

仍展着去年仲夏的白豔

我已溺斃/我已溺斃

我已忘記自己是水鬼

忘記你是一朵水神

……」

不少年輕人激動而狂熱地看着臺上的歌者,就像是迷失在茫茫大霧中的孩子,遇到了熱心的嚮導。

1975年楊弦唱出那些歌之後,被無數青年歌者視為引路人,而王梓鈞將現代民歌提前四年唱出,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當最後一個音符散去,王梓鈞行了個禮正要下場,下面有人突然大喊起來:「再唱一首!再唱一首!」

「再唱一首!」

「再唱一首!」

「……」

無數人的聲音匯成一股巨流,評委席上的顧英德對着鏡頭點了點頭,黃亞生馬上下了命令,派工作人員通知王梓鈞繼續。

反正王梓鈞是10號,後面已經無人參賽了。本來大賽組請了一個二流歌星來獻唱,不過現場氣氛如此熱烈,黃亞生只要順應民意。

「既然大家這麼賞臉,那我再來一首《童年》吧。」王梓鈞說着將電吉他放下,找工作人員要來一把木吉他。

還在等待比賽結果的參賽選手全都到了觀眾席,想聽聽王梓鈞接下來會唱什麼樣的歌。當你比一個人強上一分的時候,得到的可能是羨慕嫉妒恨;但當你比他強上十分,那他就會仰視、崇拜你,這就是那些選手最真實的寫照。對於冠軍,他們已經早就放棄的爭搶,反而以可以和王梓鈞同台競技而感到喜悅和自豪。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着夏天

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着下課等待着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

福利社裏面什麼都有就是口袋裏沒有半毛錢

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

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麼還沒經過我的窗前

嘴裏的零食手裏的漫畫心裏初戀的童年

……」

輕快地歌聲在空氣中流淌。沒有了《你的樣子》令人心酸的哀傷,沒有了《迴旋曲》遍體鱗傷的執着,有的只是淡淡的甜蜜的回憶。

特別是唱到「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許多男生都會心地一笑,因為他們正是看着《諸葛四郎》長大的。歌中所唱的,是他們自己的故事,就好像唱的是他們自己一樣。

歌是讓人快樂的,有時候拋去那些功利性的東西,音樂才能回到它本來的面目。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裏面有沒有住着神仙

多少的日子裏總是一個人面對着天空發呆

就這麼好奇就這麼幻想這麼孤單的童年

陽光下蜻蜓飛過來,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

水彩蠟筆和萬花筒畫不出天邊那一條彩虹

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的同學有張成熟與長大的臉

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長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長大的童年」

快樂的歌聲將每個人帶回無憂無慮的童年,包括評委席上幾位上了年紀的評委。時代不一樣,但童年的快樂卻是一樣的。

原來還沉浸在壓抑爆發邊緣的年輕人,突然發現其實他們一直生活在快樂中。那些停留在記憶中的點點滴滴重新鮮活起來,那些早已遺忘的快樂被重新拾起。

王梓鈞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漸漸的,下面的觀眾已經熟悉了旋律和歌詞,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起來。

這一下足足翻來覆去地唱了十多遍,王梓鈞手指都彈麻了,但台下的觀眾卻是不肯停下來,好像百唱不厭一樣。

幾個歌唱比賽的負責人全都面帶苦笑,這一次大賽不知道算是成功還是失敗。一個又一個的狀況層出不窮,最後更好笑,居然變成了個人演唱會。

大概過了三四十分鐘,王梓鈞見這樣下去估計得唱到明天,果斷地按住琴弦,取下話筒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餓壞了評委們,可是要給我打低分的。」

「哈哈哈……」台下一陣哄笑,卻都理解地停下了歌聲。

直到王梓鈞提着吉他走出了舞臺,觀眾的掌聲依然在繼續,弄得準備說話的主持人根本無法開口。

馮乃凱領着光輝樂隊的成員走到王梓鈞跟前,他攤出一隻手掌,語氣真摯地說:「歡迎加入光輝樂隊!」

王梓鈞的手也搭了上去,笑道:「非常正確的選擇。」

羅大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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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37:36

030【唱遍台灣?】

王梓鈞的得分很快出來了,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隨後是頒獎環節,由於方南、蕭麗珠、胡智三人的退賽,獲得第二、三名的選手就是像被餡餅砸中腦袋的幸運兒。

王梓鈞作為冠軍,領到一個獎勵證書和2000元新臺幣。此時的普通公務員月薪是500元左右,2000元算不菲收入了。

頒獎結束後,王梓鈞被人團團圍住,透過人牆,看見鄧麗君正衝他揮手告別。

甜甜的笑容綻放,然後轉身遠去,讓王梓鈞想起電影《甜蜜蜜》中,黎明和張曼玉分別的情景。

等應付完歌迷,王梓鈞才與等候多時的光輝樂隊一起下樓。

「王先生,等一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追上來。

王梓鈞問道:「你是?」

男子遞過來一張名片:「鄙人是海山唱片公司的周金瑞。」

王梓鈞接過名片微微一笑,又是唱片公司,這兩天他口袋裏唱片公司的名片已經收了厚厚一疊了。

不過若是海山唱片嘛,倒是可以談談。

香港曾有「邵氏電影王國」,台灣亦有「海山音樂王國」。60年代台灣樂壇可說是海山獨霸天下,70年代亦是三巨頭之一。直到1978年,海山耗資上億元在台北土城打造亞洲最大的黑膠工廠,可惜遇到卡式錄音帶崛起,導致盜版猖獗黑膠銷售頓減,海山遂一蹶不振。

海山更是這個時代「歌手的養成班和搖籃」,無數知名音樂人都是從這裏走出的。更難得的是海山的老闆鄭鎮坤心胸豁達,從不刁難簽約藝人,對旗下藝人跳槽亦抱着理解態度,導致70年代旗下大量藝人被歌林唱片高薪挖走。

如果真要簽約一家唱片公司的話,王梓鈞倒是覺得海山唱片是首選,他喜歡有人情味的公司。

「周先生你好。」王梓鈞握手說道,「我對海山唱片也是如雷貫耳,嚮往已久啊。」

周金瑞聽了不由一喜,心道有戲。這兩天王梓鈞拒絕了不少唱片公司的事情他可是很清楚的,還特意向上邊徵求過意見,同意他將簽約條件最大限度地放寬。

「今天的決賽我也觀看了,王先生的歌真是精彩得無法用言語表達。」一般來說,在簽新人的時候是不能亂誇的。但通過周金瑞的觀察,王梓鈞明顯不好糊弄,因此直接將雙方放在了平等地位置,甚至說出了恭維話。

「過獎。」王梓鈞謙虛道。

「海山唱片對王先生的發展非常看好。」周金瑞說道,「你知道的,海山是台灣歌壇的搖籃,加入我們公司,一定更加有利於你以後的發展。」

王梓鈞笑道:「我對鄭老闆的為人非常敬佩,希望能有合作的機會。」

「合作?」周金瑞疑惑問。

「是的,合作。」王梓鈞說道,「周先生你也知道,這些天我拒絕了所有公司的邀請,就是因為我受不了那些唱片公司的規矩。」

「這個你放心,我們公司對旗下藝人的管理,絕對是整個台灣最寬鬆的。」周金瑞笑着解釋道。

王梓鈞搖頭說:「不,我想周先生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想加入貴公司,而是想和你們合作。」

周金瑞笑容一凝,忍不住問:「怎麼合作法?」

「我想做自由歌手。」王梓鈞說,「我和貴公司簽訂協議,我唱的歌由海山唱片發行,你們也可以幫我聯繫演出,所得利潤我們按比例分成。」

周金瑞不解問:「這和簽約有區別嗎?」

王梓鈞道:「當然有區別,首先這個合約沒有時間期限,雙方隨時可以提前一段時間提出協商終止。再有就是比如我覺得最近比較累,不想工作,海山唱片不能強制我參加活動。」

「這個……我要問問老闆。」周金瑞覺得腦袋有些暈,這個所謂的合作聽起來怎麼像小孩子在玩遊戲。

「當然可以,」王梓鈞笑道,「我想除了海山唱片,恐怕沒有一家公司會同意我的合作。我靜候周先生的佳音。」

「那我先告辭了。」周金瑞說着,腦袋裏卻在思考王梓鈞提出這個合作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王梓鈞哪有什麼意圖,不過是上輩子當藝人被公司逼得太緊,這輩子想過得輕鬆點而已。何況他除了唱歌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真正簽約後根本忙不過來。這個時代無論是台灣還是香港,藝人都是起早貪黑瘋狂地拍戲、唱歌賺錢,活得有夠累的。林清霞曾有一段時間忙着拍戲,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林父、林母心疼女兒,把製片商送來的錢全部從窗戶扔出去,以表示不再接戲。

「梓鈞,是海山啊,你怎麼拒絕了?」光輝樂隊的陳飛鵬羨慕道,海山唱片可是歌壇巨無霸,而且對待藝人又好,能進那裏唱歌是小歌手們夢寐以求的事情。

王梓鈞笑了笑,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怕工作太累。

他見馮乃凱嘴唇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於是問:「是不是奇怪我不加入唱片公司,反而來你們樂隊?」

「是啊。」馮乃凱撓着頭皮說,「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們可沒有什麼讓你覬覦的,你也犯不着來騙我們啊。」

「我只是覺得在台灣遇到玩搖滾的不容易,而你們的樂隊配置又那麼完整。」王梓鈞笑問,「你有沒有想過把搖滾樂推向整個台灣?」

馮乃凱說:「怎麼推廣?電視台和廣播台根本不播我們的歌。我們又沒有發行渠道,也出不起唱片。」

王梓鈞拍拍他的肩頭:「這還不簡單,從台北到台南,一家家餐廳唱過去啊。」

「啊?」四人都被王梓鈞這個計劃給驚住了。

馮乃歆年輕氣盛,很快附和道:「我覺得這個想法很有意思,想想就覺得瘋狂。」

陳飛鵬聳聳肩:「反正我現在的工作幹着也沒意思,不如試試。」

馮乃凱和李豹對視一眼,覺看出對方眼中的意動。

「首先,我們要在今年內要唱完台北的所有娛樂場所。」王梓鈞說着,手一指,大聲道,「今晚就是我們的第一場表演!」

李豹湊到馮乃凱旁邊,小聲說:「我怎麼覺得自己今天好像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這傢伙就是個瘋子。」

「瘋子就瘋子吧,我倒想看看他能瘋成什麼樣。」馮乃凱自語道。

玩藝術的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外人永遠不能理解馮乃凱和李豹這兩個留學生,為什麼願意放棄優越的工作去和一個高中生一起瘋狂。

就像當初身為醫生的張帝,有着顯赫的社會地位和不錯的收入,卻因為不願每天看到病人愁苦的臉,於是辭職跑去唱歌,因為唱歌能帶來歡樂。家人不理解他,甚至把他逐出家門,他只能每天去夜總會做服務生,然後努力學習唱歌,最終厚積薄發,成為一代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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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40:37

031【急智歌王】

台北西門町。雖遠未達到後世的繁華,但經過20年的發展,這一帶百貨公司、歌舞廳、戲院、咖啡廳鱗次櫛比,已成為台北的商業娛樂中心。

王梓鈞走在街道上,上一刻還是霓虹閃耀,岔進一條巷子卻是叫賣着廉價商品的小攤小販,跟後世的鄉鎮集市沒什麼兩樣。

王梓鈞此時手裏拎着一把電吉他,這東西在此時的台灣還比較稀有,標價1500大洋。

吹了一口上面的灰塵,王梓鈞傻眼道:「這玩意兒放多久了?不會已經壞了吧。」

樂器店老闆笑着說:「哪兒會壞,我定期保養的。要不是看你是小馮的朋友,2000塊都別想買到。你出了我這小店,把整個台北找遍了都買不到貨。」

「這叫保養?」王梓鈞輕輕地吹一口氣,頓時一股灰塵飛到店老闆的面前,嗆得他一陣咳嗽。

王梓鈞插上電,試了幾個音,隨即把吉他放回櫃檯上:「600,愛賣不賣。」

「600?最便宜的木吉他都要200。」店老闆像是被擦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你問他們幾個手裏的樂器多少錢?」

「不賣算了,我看你放了幾年也沒人買,乾脆留在店裏生銹算了。」王梓鈞看都不看一眼,轉身就走。

「哎,別走啊,我看你也是喜歡音樂的人,就算是我幫助年輕人追求夢想,1200拿走。」店老闆痛心道。

王梓鈞繼續往外走,很快就聽到老闆的喊聲:「1000塊,我進價賣給你,反正放着也沒人買,就當是賠本賺吆喝了。」

「成交。」王梓鈞爽快地付錢走人,雖然明知老闆還賺了不少,可他也實在懶得再折騰了。

幾人出了樂器店,王梓鈞問:「我們第一站去哪?」

「名人西餐廳。」馮乃凱道。

西餐廳,其實是這個時代夜總會的一個別名。有正規的只是吃飯、娛樂的,亦有暗中從事非法業務的。

此時已經晚上八九點鐘,五人大包小包地背着樂器走進去,立刻被看場子的小太保攔住:「幹什麼的?」

「我們是歌手。」李豹說。

小太保笑道:「原來是賣唱的,進去吧。」

馮乃凱等人雖然對他的譏諷非常氣憤,但也犯不着和小太保鬧起來,只是面色難看地進去了。

夜總會裏面的人挺多,不少人在嗑瓜子聊天喝酒,舞池裏亦有人摟在一起跳舞,放的是舒緩的西洋歌曲。

王梓鈞等人正準備去找經理,突然門口一陣響動。只見大門打開後,兩人男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前面那個男人穿着白色的體恤衫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手裏拎着一把吉他,急匆匆地走上舞臺。後面的人應該是他的助手,幫他提着一個包包。

「是張帝,張帝來了!」有人突然喊起來。

王梓鈞苦笑,來趕場子居然和急智歌王撞車了。

「大家好,我是張帝……」

「張帝,張帝,張帝!」

張帝剛剛說了兩句開場白,立即被打斷,等觀眾聲音小下去才繼續說道:「今天我來這裏,沒有事先準備好歌曲。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我有問必答,把答案唱出來……」

剛說到這裏,下面就有人喊了:「張帝,你有幾個老婆?」

「張帝,1—1怎麼才等於2?」

「張帝,你有幾個老爸?」

「張帝……」

瞬時間,五花八門的問題問了出來,特別是涉及隱私的,把張帝問得一陣臉綠。等到問題提完,張帝才用端起話筒用《苦酒滿杯》的曲調唱起來:

「那位朋友問我張帝

1-1=2是沒有道理

我們都知道

1-1=0才合乎邏輯

不過你說現實的問題

現在可以告訴你

女人都會大肚皮

有個孩子在肚子裏

等到那十月臨盆

孩子就要減下去

所以一個媽媽減個小孩

世界上兩條生命的……」

「哈哈哈……」台下一片笑聲,顯然是對張帝的回答頗為滿意。

王梓鈞雖然以前聽過這一段,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智,換做自己,是絕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想出答案還能編出歌詞的。

「那位朋友我要請問你

到底我張帝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你問我有幾個爸爸

我看你腦筋可能有點問題

我們知道一個人有一個

爸爸多了媽媽有問題

這樣不可以

張帝只有一個爸爸

這先生問這個問題

可能你對爸爸有興趣

如果你喜歡爸爸多

我把朋友觀眾介紹給你

……」

「哈哈哈……」

「介紹給我,我對收兒子也有興趣!」

更大的哄笑聲起,剛才那位提問的觀眾被騷得面紅耳赤。

王梓鈞幾人就站在那裏足足聽了二十多分鐘,一個穿着白襯衣,打着領帶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不耐煩道:「怎麼又是你們?我說了多少回了,客人不喜歡聽你們的歌。唱英文歌大家又聽不懂,唱國語歌你們又寫的有夠爛,還跑來丟人做什麼?」

「方經理,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這次保證客人喜歡。」陳飛鵬急忙說着好話。

「不行不行,你們唱歌客人會扔香蕉皮的,影響我生意。」方經理擺手道。

臺上的張帝已經唱完,鞠躬道:「好了,今晚的問題就回答到這裏,我們下次再見!」

「喂,張帝,你別走啊,我還有問題沒問!」

「張帝,再唱一首吧!」

現場一片挽留聲,張帝卻只能作揖道歉離開,下一個場子正等着他呢。

張帝走後,一個年輕人抱着把木吉他上去,還沒開唱就被人扔了不少水果,不少人罵道:「滾下去,我們要聽張帝唱歌!」

年輕人身上挨了不少「手雷」,卻紋絲未動,自顧自地彈唱起來: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

像那夢裏嗚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

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願

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

隨着歌聲的飄蕩,漸漸地,觀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可思議地看着臺上的青年;方經理則是一臉的驚訝,想不到今晚找來的小子還有兩下子;王梓鈞等人卻是面面相覷,他的歌怎麼傳唱到夜總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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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48:37

032【民歌教父】

「咦,這人怎麼這麼面熟?」由於燈光較暗,王梓鈞看不清唱歌那人的長相,只是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剛剛走出夜總會的張帝在聽到歌聲後,突然推門走了回來,問那個方經理道:「臺上唱歌的是誰?」

「好像叫什麼楊弦。」方經理想了一下說,「這幫人經常唱一些亂七八糟的歌,他要不是跟我一個朋友很熟,我都懶得讓他上臺。」

楊弦!?

王梓鈞這才仔細打量了臺上的歌手一陣,果然是「現代民歌教父」楊弦,自己在決賽裏還盜用過他的《迴旋曲》呢。

楊弦其實在成名前就一直和李雙澤等人探索歌曲改革,從1973年開始不停地開演唱會,推廣他們新的歌唱理念,直到1975年推出9首現代民歌,才終於引起了轟動。

而此時,他和光輝樂隊一樣,都是在半玩票性質地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

張帝聽了一陣,才在助手的催促下離開,奔向下一個場子。

《你的樣子》漸漸唱到高潮部份,現場的氣氛也熱了起來,沒人再朝他丟水果了,而是不時地歡呼。

王梓鈞比賽的時候唱這首歌,是有整個樂隊伴奏的,但楊弦現在卻只有一把木吉他。而且詭異的是,他在唱法上有許多小變動,加入了一些不成熟的現代民歌元素。

反正,整首歌停下來,王梓鈞感覺怪怪的,甚至有點不倫不類。不過這不影響台下觀眾的熱情,只要是新的、好聽的歌,他們就會喜歡。

夜總會中,不是所有人都被那歌聲吸引。

胡智正坐在座位上,一杯一杯地喝着悶酒,今天他丟人丟大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發現假唱。

「阿智,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了?」一個青年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沒事。」胡智也不想把丟人的事情說出來。

青年開了一瓶啤酒,指着臺上的楊弦說:「這小子唱歌還聽好聽的。」

胡智聽了更加大火,王梓鈞的歌被人稱讚,就像是他被人嘲笑一樣。

「我還有事情,先走了。」胡智把酒錢扔在桌上,這歌再多聽一秒鐘他都會瘋掉。

剛走了幾步,胡智突然停了下來,目露凶光地看着對面——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讓他出醜的傢伙。

胡智走到夜總會的櫃檯,要來一部電話,很快撥通之後,壓着聲音說:「阿久,我被人玩了……對,現在在名人西餐廳,那傢伙也在……事後3000塊,再請兄弟們吃頓飯……好的,你們快點,我怕他走了……」

……

方經理瞪了馮乃凱一眼:「不是叫你們走嗎?還愣在這裏做什麼?」

陳飛鵬不屑地說:「憑什麼讓我們走?臺上那個傢伙唱的是梓鈞的歌,怎麼不讓他走?」

方經理一聽,訝然道:「你們知道這首歌是誰的?」

「當然,」馮乃歆指着王梓鈞自豪地說,「梓鈞可是中視歌唱大賽的冠軍,周藍萍大師的徒弟。」

方經理對樂壇不瞭解,疑問道:「周藍萍是誰?」

陳飛鵬鄙視地說:「你竟然連周老都不認識!《綠島小夜曲》的作者。」

「《綠島小夜曲》?」方經理再遲鈍,也不會不知道傳唱整個東南亞的《綠島小夜曲》。聽陳飛鵬一說,立即笑着和王梓鈞握手,「哎呀,失敬失敬!名師之徒,果然不同凡響,以後可要來小店多多捧場啊。」

「方經理過獎了。」王梓鈞笑着說,「現在我也是樂隊的一員,方經理不會趕我們走了吧?」

「哪裏的話,隨時歡迎幾位。」方經理豪爽地說道,心中想的卻是:客人要是不喜歡聽,別說是周藍萍的弟子,你就是蔣經國的兒子也別想上臺。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臺上的楊弦已經唱完,台下觀眾不停地呼喊。

楊弦按着話筒朝王梓鈞這邊一指,說道:「這首歌的原創者就在這裏,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就像是剛上臺時被人砸一樣,說完之後,楊弦只輕輕地鞠了個躬就下臺了,沒有多說一句話。

有個性啊!

王梓鈞想到關於他的傳說,此人乃是獨行俠般的歌者,成名之後亦沒有做專職歌手,而是偶爾才會出來唱歌。當時只要他提着吉他到場,臺上的歌手會立即停下唱歌,自覺地把場子讓出來,以示對他的尊敬,完全把他當成了革命領袖。

「你好!」當楊弦從他身邊走過時,王梓鈞主動打了個招呼。

「你好,昨天的歌唱比賽我去看了,我很喜歡你的歌。」楊弦的話中帶着一絲興奮。

王梓鈞笑道:「決賽沒去看嗎?我在決賽裏唱的《迴旋曲》,我估計你會更喜歡。」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我本來是想去的,可是白天的時候有實驗。」楊弦遺憾道。

楊弦此時正在讀台大的農化系,後來相繼獲得生物碩士和東方醫學博士學位,畢業後也只是偶爾出席活動,本職是北加州寶生公司總裁。

王梓鈞幾人把家什搬到臺上,在夜總會的客人開始不耐煩的時候,才終於湊響了音樂開唱:「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

像那夢裏嗚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

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

……」

歌詞是一模一樣的,但擁有完整樂隊伴奏的王梓鈞,完全壓過了楊弦的木吉他獨奏。

當下社會,只有很稀少的一部份人才能接觸到外國的音樂,乍一聽那聲音,有些人直接從座位上竄了起來。

當初在美國,第一首搖滾歌曲在電視上播出時亦是如此,無數人在電視機面前從沙發上跳起來,目瞪口呆地說:「原來唱歌還可以這樣!」

「這首歌聽起來好爽快!」

「是啊,比剛才那個小子唱得還好。」

「他們擺弄的是什麼玩意兒,怎麼有好幾把吉他?」

「吉他上需要插電嗎?怎麼還連着電線?」

「……」

楊弦皺着眉頭觀看王梓鈞的表演,他還是喜歡自己剛才的演繹,他追求的是音樂的本土化,而王梓鈞的曲風裏,依然帶着些西洋元素。

由於是在夜總會中,而且場面不大,王梓鈞拿控制場面的能力再次顯示出來,經常寥寥幾個動作或者一兩句話,就把觀眾的熱情引爆。夜總會外面不時有人聽到歌聲走了進來,然後便呆在這裏不願離開。

方經理看得笑容滿面,若是有幾人在這裏駐唱,豈不是場場爆滿,財源滾滾啊。

這一次足足唱了一個小時,幾人才在觀眾的熱情挽留中強行下場。

「真是太棒了,有那麼多人欣賞我們的表演。」馮乃歆陶醉地說。

王梓鈞拍拍馮乃凱的肩膀,小聲道:「我不會一直呆在樂隊的,我不在的時候你還是主唱。」

馮乃凱心中那點陰鬱立即散去,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加入樂隊,但我還是要感謝你。沒有你的話,我們連上臺的機會都沒有。」

方經理跑過來,塞了幾張台幣到王梓鈞的手裏,笑着說:「真是托幾位的福,今天夜總會都爆滿了。」

「三百塊?」王梓鈞數了一下錢,有些不爽。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一個小時三百塊算非常不錯了,可是他們有五個人啊。

方經理心裏「咯噔」一下,暗罵王梓鈞獅子大開口,一些歌手唱一晚上才一二十塊。想想今晚火爆的場面,他只要笑着又加了兩張:「這是辛苦費。」

「謝了!」王梓鈞接過鈔票,一人分了一百。

幾人剛剛踏出夜總會,突然聽一個聲音喊道:「就在那裏,穿紫色襯衣那個!」

一羣拿刀帶棍的太保頓時朝幾人衝來。

王梓鈞轉頭一看,追過來的足足有四五十人。他剛才聽到是胡智的聲音,知道是衝自己來的,於是把吉他扔給馮乃凱,撒腿就跑,說道:「你們別插手,他們是找我的!」

馮乃歆想要上去攔着,幫助王梓鈞逃跑,卻被他的哥哥拉住。

馮乃凱拿起王梓鈞的吉他,焦急地說:「快回西餐廳!」

好在這些人的目標是王梓鈞,沒有來追他們四人,完好無損地撤回了夜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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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9:50:38

033【喋血街頭】

王梓鈞飛奔在西門町街頭的霓虹中,後面是四五十個手持武器的太保。奇怪的是,他此時的心中沒有半分恐懼,身體裏原主人殘留的好鬥血液正沸騰着。

足足跑了兩條街,王梓鈞回頭一看,追他的太保已經被拉成了幾截,有些跑得慢的甚至在幾百米外撫着胸口喘粗氣。

追在最前面的一共有三人,都是20歲左右的青年,一人手裏拿着扁鑽,還有兩人拿着武士刀。

王梓鈞跑着轉進一條背街之中,這裏的街兩邊全是小商小販,有賣水果的,有賣小吃的,還有賣劣質衣服的……不過現在時間已晚,大多數都已經收攤了。

王梓鈞藏在轉角後,耳中聽着那三人急促的腳步聲。突然他跨出一步,伸腳絆去,準確地勾住最後一人的小腿。

那人在高速奔跑下猛然撲倒,整個人背部朝天重重地摔到街面上,滑了足足有半米遠,臉部在水泥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痛得他哇哇直叫。

已奔過去那兩人聽到叫聲馬上折回來,一人高舉武士刀,一人手持扁鑽,齊齊殺向王梓鈞。

王梓鈞凜然不懼,腳踏着步伐,險險避過劈來的武士刀。同時伸手一探,抓住另一人刺過來的手腕,欺身向前一折。那人手臂發麻,手中的扁鑽已經被王梓鈞奪了過來。

「啊!」一聲慘叫,那人的肩膀被扁鑽狠狠刺入,汩汩地流着鮮血。

另外一人再次提着武士刀斜劈過來,王梓鈞將扁鑽從身前那人肩膀拔出,用力一推,兩人猛地撞到一起。

「躺下吧!」提刀那人剛把撞上自己的同伴推開,迎面就是王梓鈞的一腳,狠狠地踢中其腹部,痛得他站立不穩,腳一軟就跪在地上。

就在這時,十多人從街角轉過,追了上來,當先一人大喊:「在這邊,砍死他!」

王梓鈞轉身又跑,誰知剛跑了幾十米,突然從前方的岔道又竄出十多人,卻是抄近路把他堵住了。

「幹你娘!你再跑啊!」後邊那個被扁鑽插傷了肩膀的太保大罵着走了過來。

前狼後虎,兩邊的敵人都壓了上來,街上還沒收攤的幾個小販嚇得儘量躲到邊上,生怕被殃及池魚。

王梓鈞四下掃了一眼,眼睛停留在街邊一輛木板車上。車上還有兩個半西瓜,一把西瓜刀。

王梓鈞將帶血的扁鑽插到腰間,雙手扶着木板車全速往前衝。

「啊,快讓開!」

「堵住他!」

「哎喲,我的腿!」

一羣太保被木板車衝得亂成一團,當前兩個甚至直接被撞折了腿骨,不過板車前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王梓鈞抄起板車上的西瓜刀,衝進人羣裏奮力砍出。

刀片每一次斬出,都會帶起一串血珠。人堆裏完全沒有什麼身法可言,比的就是誰刀快心狠膽壯。王梓鈞連砍數人,血液中好戰的因子完全燃燒,威猛之下居然殺出一條血路。

衝出人堆跑了十多步,被冷風一吹,王梓鈞才感到背上、手臂上一陣劇痛,血液已經順着他的手腕流到了手上。

眼見煮熟的鴨子飛掉,後面的太保氣得大罵,更加瘋狂地追上來。

自己還是不行啊!

王梓鈞苦笑,記憶中的那個王梓鈞,可是曾在數十人之中殺進殺出的。

……

與遠處輝煌的霓虹燈火相比,這裏的白熾燈光芒昏黃暗淡。不時有追逐光明的飛蛾撲上去,撲撲地拍打着翅膀,在水泥地上形成巨大的黑影。

街道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正費力地推着攤車。男人臉上的鬍子刮得很乾淨,眼睛細長而明亮,他的手也又細又長,完美得像是細心雕刻出來的藝術品。只是他的腳下卻有些不方便,一高一低的,竟然是個跛子。

「梓榮,我來推吧。」被稱為梓榮的男人身後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她隨意披散着長髮,不施粉黛的瓜子臉白淨而嫵媚。夜風吹起她鬢腳垂下的秀髮,露出一條猙獰可怕的刀疤。

「沒事,我能行。你累了一天,先歇歇吧。」男人笑着推開少婦扶車的手,他笑起來細長的眼睛彎成兩個月牙,牙齒雪白而整齊。

兩人合力推着攤車,前方突然傳來喧鬧的喊殺聲。

男子向前方看了看,皺着眉頭將攤車推到街邊停下,準備讓那些人過去。

「咦,那不是梓鈞嗎?」少婦驚訝地指着跑在最前面的少年。

男子定睛把人看清,突然拔出火爐的封蓋,將裏面通紅的火炭全部倒進一個鋁鍋裏,同時把一隻本來就滾燙的火鈎插到炭火中。

等王梓鈞跑近,男子突然喊道:「梓鈞,過來!」

王梓鈞一愣,隨即喜道:「大哥!大嫂!」

這男子正是王梓鈞的大哥鐵豹子王梓榮,少婦是王梓榮的女人——竹聯十三妹中的老七,血鳳吳曉珍。

王梓榮一手提着裝滿炭火的鋁鍋,裏面還插着一把快要燒紅的鐵鈎子,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朝對面的太保喊道:「哪條路上的兄弟?追我弟弟有什麼事?」

「去你媽的,死跛子!四海幫辦事,不想死快點滾開!」那個最先被王梓鈞刺傷的人看樣子是這些太保的頭目,此時肩膀上用白布包着傷口,一臉猙獰地走過來。

「啊,原來是四海幫的大哥,真抱歉!」王梓榮笑嘻嘻地走過去。

吳曉珍抽出攤車裏用來切魷魚的菜刀,朝王梓鈞丟了個眼神,也跟了上去。

王梓鈞想要逃跑,但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面的大哥大嫂猛成這樣,居然主動朝幾十人衝過去。

等王梓榮走近的時候,對方突然有一人面露驚容,大叫道:「小心,是跛豹子!」

就在那人說話的瞬間,王梓榮突然把燒紅的鐵鈎取出,裝滿炭火的鋁鍋扔向了對面。

「啊!」亮紅色的炭火漫天紛飛,不少落到太保們的頭髮上、臉上,發出「呲呲」的聲音。王梓榮手持着燒紅的鐵鈎,跛着腳就殺進了人羣,通紅滾燙的鐵鈎子照着腦袋亂抽。

王梓鈞的大嫂吳曉珍在自己男人動手的瞬間,提着菜刀就衝了上去,唳叫着瘋狂劈砍。

王梓鈞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殺四方的大哥大嫂,想了下,只能硬着頭皮提着西瓜刀反身衝了回去。

……

吳敦帶着人一路狂奔,他娘的四海幫居然敢帶人衝進了西門町。

西門町可是竹聯幫的地盤,而且油水又多,哪裏能放任四海幫的人撈過界。

雖然竹聯幫現在正在走下坡路,雖然西門町本就是從四海幫手裏搶過來的地盤,但鴨霸子(陳啟禮)蹲班房前把西門町交給自己管理,就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

一路追過來,街巷裏一片狼藉。吳敦抓住街邊的小販一問,才知道四海幫幾十人過來居然是在追殺一個年輕人。

「敦哥,前面有人和四海幫打起來了!」一個前哨小弟跑過來說。

吳敦抽出一把尺二刀片,衝在最前面吼道:「幹死四海幫的狗雜種!」

「幹死四海幫!」吳敦身後二十多個竹聯幫成員跟着大吼。

等跑得近了,吳敦才看清前邊居然是幾十人圍着三個人在砍。那三人二男一女,背抵着背,沉着地應付着四面的敵人,雖然時不時被砍中,卻牢牢地堅守在原地,而地上卻被他們三人砍翻了十多個。

「是豹子哥和珍姐!」眼尖的小弟喊道。

吳敦一聽是王梓榮,不由想起了三年前的香港之戰,頓時血液上湧,腳下速度更快,帶着小弟就殺過去。

香港之戰,又叫香港西餐廳之戰,是竹聯幫從學生幫派過度到社會幫派的轉折點。

香港西餐廳不在香港,也非真正的西餐廳,而是台北中山北路那邊的一家夜總會。中山路一帶是塊肥肉,油水豐厚,一向由地方角頭幫派牛埔幫把持。

後來竹聯幫為了尋求發展,陳啟禮親自去香港西餐廳當經理看場子,這引起了牛埔幫的不滿。一天晚上,牛埔幫幾百個人衝來,手裏還拿着土製炸彈,而陳啟禮這邊只有十多個人,人手一把刀。

包括吳敦和王梓榮在內,竹聯幫十多個兄弟抱團守在門口,血戰近一個小時。最終結果是牛埔幫幾十人被砍傷,剩下的數百人被趕來救援的一百多竹聯幫眾殺跑,而竹聯幫這邊居然只有吳敦受了輕傷。

此戰之後,竹聯幫成功入主中山北路,作為此戰統帥的陳啟禮也因此聲名鵲起,被推舉為竹聯幫總堂主。

「豹子哥,我來了!」吳敦遠遠地就興奮地大吼道。

吳敦被人稱為笑面虎,是因為他平時都是一臉憨笑,心底卻鬼得很;而他還有一個名號叫做鬼見愁,卻是因為他經常不按規矩辦事,是個人來瘋的性格,辦起事讓敵人常常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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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指點迷津】

夜晚的街頭,四十多個四海幫的成員圍着三人瘋狂劈砍。但幾分鐘過去,被圍住的三人雖然身披刀傷,卻越戰越勇,已經將十多個敵人砍翻在地。

幫派不同於軍隊,人多勢眾時一鼓作氣,驍勇無比;一旦遇到狠角色,往往很快就喪失了戰鬥力。加上早前追跑狂奔了數條街,耗費了大量體力,戰不多時,四海幫的攻勢很快就緩了下來。

王梓榮乍一看高高瘦瘦的,皮膚白淨,甚至比英俊的王梓鈞還要小白臉。但此時他滿臉猙獰,原先那根火鈎早被扔到地上,手持一把搶來的尺八鋼刃,又急又穩地對敵人造成殺傷。

王梓鈞的大嫂吳曉珍今年25歲,她16歲入道,原是竹聯十三妹中的老七,綽號血鳳。竹聯十三妹早已解散,但卻威名猶存,她們成立的時候正是竹聯幫急速擴張的階段,幾乎天天都有械鬥火拼,一刀一槍殺出的名頭。

王梓鈞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周圍全是刀槍棍棒,若不是三人背靠背抱成團,恐怕早被砍成肉醬了。

一團怒火在他的心中燃起,這個胡智也太霸道了,不過是拆穿他假唱而已,用得着趕盡殺絕嗎?

西瓜刀早已經捲刃,手心裏全是血液,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突然手中一滑,西瓜刀居然脫手飛出,砸向對面那人的腦門。

「啊!」那人的額頭直接開瓢,好在西瓜刀鋒銳已失,才沒有砍進去多深。

王梓鈞失去長兵器,頓時陷入危境,三把刀同時向他砍來。他舉起左臂,生生地擋住一刀,右手拔出腰間扁鑽,險險地架住另外一刀,但最後一刀卻避無可避。

重生一場,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

穿越後一直抱着旁觀心態,萬事不留於心的王梓鈞,這一刻終於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他沒有退後,反而用力地撞上去。

這一刀終於還是砍到了他的肩膀上,但卻避開了殺傷力最大的刀刃前端,入骨即止。

「幹死四海幫!」

街口突然爆發出的聲音讓王梓鈞看到了希望,一腳將前面一人踹退,手中扁鑽刺入另一人的手腕。

「走!」四海幫的頭目見是老對頭竹聯幫,此時他們這邊久戰疲憊,負傷又多,哪裏打得過潮湧而來的敵人,當機立斷地下令撤退。

身邊的敵人一退,王梓鈞疲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周身起碼十多處傷口,失血過多讓他有些頭暈。

吳敦將三人送到醫院,受傷最輕的居然是最先衝入的王梓榮,全身上下就兩三處輕傷,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躲過的。而吳曉珍略好,身上中了五六刀,不過都是些皮肉傷,沒有傷到骨頭。

不是王梓鈞本身太弱,而是他只掌握了這具身體七八成的武力,而且戰鬥意識有些偏弱。

「說說,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讀書去了嗎?」王梓榮簡略地包紮了一下,跛着腳走到王梓鈞的病床前。

王梓鈞只好把自己參加歌唱大賽的經過大致說了一下,不過以前的王梓鈞從不唱歌,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只說是一個同學教他唱歌的。

王梓榮眯了下細長的眼睛,只淡淡說道:「你好好地讀你的書,別再管道上的事。」

王梓鈞知道他是要把事情接過去,連忙勸道:「哥,那小子家裏是台北地方法院的,你可別亂來。」

「我知道了。」王梓榮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四海幫有幾個家裏不是當官的,什麼時候怕過他們?」

竹聯幫和四海幫自成立起就恩怨糾葛,兩個幫派地盤接近,幾乎天天爭鬥。其實兩幫元老許多出自同一個幫派——中和幫,只不過四海幫的成員多是大學生,而且家裏有錢有勢;而竹聯幫的成員卻是以初中生為主,都是些住在眷村的普通軍屬。

正說着,吳敦和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走進病房。

那男子二十多歲,濃眉大眼,鼻樑高挺,舉止優雅,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

王梓鈞立刻認出了這人,因為前世查資料的時候對他太熟悉了。

張安樂,綽號白狼,竹聯幫美國地區負責人,陳啟禮手下頭號智囊。不說他在道上的功績,先來說說他的學歷:淡江大學歷史系學士,淡江大學歐洲研究所(肄業),美國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分校會計學士、資訊管理學士,美國聖馬利學院心理學學士、社會學學士,美國斯坦福大學統籌學碩士。

只把他的學歷拿出,就能羞煞唐駿之流。

王梓鈞對張安樂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重整竹聯幫、組建竹聯幫美洲分部,而是他在陳啟禮因江南案被捕後的精彩表現。

就在陳啟禮將被台當局作為棄子犧牲時,為了救自己的老大,張安樂突然放出煙霧彈,說手裏有盤錄音帶,可以證明江南案是蔣經國之子指使的。台當局因此不敢輕易判決,怕蔣背上殺人滅口、丟卒保車的罪名。這個煙霧彈在島內外引起軒然大波,導致蔣經國不得不公開表示,自己的兒子將不會再繼承總統之位,從而結束了蔣家的世襲統治。

張安樂此舉令美、台雙方都下不了臺,結果他在美國被控販毒,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張安樂強調:他這輩子在道上絕不碰毒品生意;而當初指控他販毒的檢方證人後來公開宣稱:當初是在聯邦檢察官的壓力與利誘下才作了偽證,日後重審時願意回國為張作證)。

張安樂將水果袋放在床頭櫃上,衝王梓鈞笑着點了點頭,之後便一直盯着王梓榮。良久,他才說道:「梓榮哥,回來吧!」

王梓榮搖搖頭,抓着吳曉珍的手說:「我現在和曉珍過得很好。」

「好個屁!」吳敦大聲道,「你每天賣魷魚羹能賺幾個錢?珍姐的刀是用來砍人的,不是用來切魷魚絲的!」

「其實切魷魚絲和砍人沒什麼區別,過得開心就好。打打殺殺的日子什麼是個頭?砍人不可能砍一輩子吧?」吳曉珍温婉地笑着說,一點也沒有了先前兇悍砍人的模樣。

張安樂問王梓鈞道:「梓鈞,那些人為什麼追殺你?」

王梓鈞又把剛才的說辭復述了一遍。

張安樂聽完直視着王梓榮,問道:「你以為今晚那幾十個四海幫的殺進西門町是偶然嗎?對付一個普通人用得着幾十人殺進其他幫派的地盤?」

「那些人就是來探路的,來試探我們的反應和實力,現在他們的人被我們打跑,又有了進攻的藉口!」張安樂走到王梓榮面前,厲聲道,「用不了多久,四海幫就要殺到西門町來了。以你鐵豹子的名聲,你以為你能在西門町把你的小攤擺下去?」

王梓榮沉默了一陣,問道:「現在竹聯幫很困難嗎?」

吳敦反問道:「被十多個幫派聯合對付,你說呢?」

張安樂歎息道:「天天都在丟地盤,可惜幫內那些堂主們還在為蠅頭小利互相拆臺。」

「你有什麼辦法嗎?」王梓榮問張安樂。

「現在的竹聯幫就像是個身上長了毒瘡的壯漢,必須要先把自身的毒瘡挖掉。」張安樂說,「我和吳敦都是半路加入的,資歷上壓不住人,重整幫務的時候還要請你出馬。」

王梓榮閉眼想了好一陣,才睜眼問:「你們準備怎麼處理那些『老人』?」

張安樂和吳敦一喜,因為王梓榮已經鬆口了。

「恐怕要用一些非常手段,逼他們讓位。」張安樂道。

王梓榮搖頭說:「不行!那幾人雖然打拼不行,但關係網極大,道上名聲也響,對他們動手會壞事。」

張安樂又何嘗不知道,可是現在已經到了不動手不行的地步。

王梓鈞聽着三人的談話,心中回憶着自己收集到的資料。真實的歷史上似乎沒有提到王梓榮這個人,而張安樂後來和那些元老妥協了,直到明年才重整竹聯幫,勉強對抗住其他幫派的進攻。不過幫內的隱患卻沒有排除,幾年後張安樂實在看不過幫派內鬥,終於自動退幫。

「何不壯士斷腕,繞開那些老人,以我們掌握的實力重組新竹聯,至於其他人要爭,讓他們爭去吧。」王梓鈞突然插口道。

張安樂眼睛一亮,竹聯幫的幫派模式屬於洪門類型的橫向發展,各堂之間互不統屬,因此王梓鈞的建議可行性很高。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竹聯幫的實力會在瞬間消弱,成為一盤散沙,如果新竹聯不能撐過最初的壯大階段,那麼整個竹聯幫就徹底毀了。

王梓鈞繼續道:「那麼多幫派聯合對付竹聯幫,不過是因為以前竹聯幫發展太快,搶了他們的利益。現在我們把不必要的地盤全部讓出來,退守到西門町這樣油水豐厚的幾個地方。這樣既保證了我們有發展的根據地,又能用那些空出來的地盤瓦解對方的聯盟,說不定他們還會因為爭奪地盤互相打起來……」

王梓榮和張安樂同時盯着王梓鈞看,這個計策毒辣啊,而且即便對方明知是陷阱,由於利益攸關,怕是也會主動踩上去。

「既然我們只保留了少量的地盤和堂口,那麼就要走精英發展模式。現在台灣經濟起飛,投資實業獲利不比開賭場和夜總會差,拉攏白道官員,同時利用我們的地下勢力,最好能參與壟斷行業。這樣做大之後,我們管着幾萬、十幾萬人的飯碗,即便是當局也不敢輕易動我們。而有了資金支持,幫會的發展就完全沒有問題,我們的公司開到哪裏,竹聯幫的堂口就開到哪裏。有了鈔票開道,說不定當地的官員還會掃榻相迎……」

王梓鈞滔滔不絕地說着,其他四人聽得眼中異彩連連。

張安樂大笑道:「梓榮哥,你家出了個小諸葛啊!」

王梓鈞汗顏地想道:什麼小諸葛,我不過是借鑑融合了竹聯幫和四海幫,甚至是天道盟今後的發展模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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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電視名人】1

王梓榮的家,是一套一室一廳的寓房,房中擺設簡陋,連上廁所都要出門左拐,實在不像一個前幫派大佬的住宅。

還好,家中有台電視。現在的台灣也就兩三成家庭有電視機,算是稀罕物品。

王梓鈞在哥哥家中已經躺了兩天,除了肩膀上的傷有些麻煩外,其他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梓鈞,快起來洗腳了。」吳曉珍端着一盆熱水進來,衝正躺在床上看書的王梓鈞喊道。

王梓鈞趕緊蹭起來,不好意思地說:「嫂子,我自己能動。」

「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吳曉珍笑着放下洗腳盆,掠了一下耳邊的秀髮,側臉的刀疤一閃而過,笑容温婉和普通的家庭婦女沒有兩樣。

誰又能想到,這個女人大前天晚上用一把菜刀砍傷了十多個人,更有兩人被她砍得差點失血過多而亡。

「大哥今晚又不回來?」王梓鈞泡着腳隨口問。

吳曉珍感歎道:「唉,我就知道平靜的日子過不長,他心裏從沒放下過江湖。」

自聽了那天王梓鈞在病房中的一通話後,幾個男人就行蹤神秘起來,顯然是在為組建新竹聯做準備。

吳曉珍打開電視機,裏面正在播放中視新聞。

王梓鈞看得昏昏欲睡,總算是明白後世大陸的《新聞聯播》是跟誰學的了。

此時的電視台每天下午六點半開播,十點鐘左右結束,節目少得可憐。

等新聞結束,王梓鈞已經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吳曉珍津津有味地盤腿坐在床邊,等待着慶賀節目開始,聽說今晚有歌唱大賽。

在江湖上,血鳳吳曉珍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可在家裏,她卻是個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每天晚上定時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節目。

很快,歌唱比賽開始了,第一個上場的選手是胡智。

胡智?就是那個叫人砍小弟的傢伙?吳曉珍突然想起王梓鈞說他參加了一個歌唱比賽,不會就是電視裏這個比賽吧!

節目明顯是經過剪輯的,除了方南的沒有播外,其他還有幾個唱得比較爛的被剪掉了。畢竟選手有20人,但節目時間只有不到一個小時。

吳曉珍隨着電視裏的選手哼哼着曲調,突然聽到主持人的說:「有請十三號選手王梓鈞……」

「啊!」吳曉珍猛地把王梓鈞搖醒,興奮道,「梓鈞,快看,你上電視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上電視確實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梓鈞見到電視裏自己出場,看了一分鐘後頓時無語。這尼瑪什麼水平,不會就一台攝像機在拍攝吧?鏡頭一直是正面就沒變過,除了評委露臉了之外,連觀眾席都不掃一下。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

像那夢裏嗚咽中的小河

……」

熟悉的歌聲響起,讓王梓鈞倍感親切。

過了一陣,那攝影師終於變聰明了,把鏡頭切向了觀眾席。只見所有的觀眾一個個站起來,隨着音樂地節奏和着拍子,那一刻,王梓鈞就像是一個統治現場的王者。

「哇,梓鈞,你唱得真好聽!」吳曉珍國中都沒上完,也找不到什麼形容詞來讚美,反正她覺得王梓鈞唱的歌好聽,比其他選手唱得強多了。

……

三重埔,林清霞家中。

林母正靠在沙發上看《羣星會》,林清霞走過來挨着母親坐下,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心虛不敢說。

「姐,歌唱比賽開始了吧?」林麗霞看了下時間,毫不客氣地將頻道播到中視。

林母正聽電視裏男歌手的歌聲入神,卻被換了台,頓時急了:「小妹,快撥回去!」

林麗霞跑過來和姐姐一起將母親夾住,吊着她的手臂一陣撒嬌:「不嘛,不嘛,人家要看歌唱比賽。」

林清霞也慫恿道:「媽,天天看《羣星會》你不煩啊,要多聽聽年輕歌手的聲音。」

林母熬不過兩個女兒,只得從善如流,聽了兩個選手唱歌後,她皺起眉頭說:「唱得沒有《羣星會》裏的好聽啊。」

羣星會裏的歌手都是一線的好不好,這些參賽選手哪裏比得了?

林清霞靠着母親說:「媽,你別急嘛,好聽的還在後面。」

林麗霞接口道:「就是就是,梓鈞還沒出場呢?」

「梓鈞是誰?」林母耳朵靈敏,一下子警覺起來。

「啊……」林麗霞自覺說漏嘴,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林清霞趕快補救:「梓鈞是一個我一個同學的男朋友,他唱歌不錯,也去參賽了。」

「對,對!」林麗霞忙不迭地點頭。

「是嗎?」林母左右打量兩個女兒的表情,知女莫若母,只一眼就看出兩人在說謊。

林母本來對這種比賽沒有任何興趣,但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孩子,能讓自己兩個女兒一起撒謊!

「啊!馬上就輪到梓鈞了!」林麗霞突然竄起來,衝着書房和臥室大喊大叫,「爸爸,哥哥,快出來看比賽啦!」

林清霞手捂額頭,心想這次是死定了。

「慢點,慢點。」林父帶着一副老花眼鏡,被林麗霞從書房拖了出來。

林麗霞把父親拉到沙發上坐下,立馬又朝哥哥的臥室跑,很快就把一臉倦意的林成森拉了出來。

「什麼節目這麼好看?要把一家人都湊齊。」林父笑着說。

「快看,姐姐,是梓鈞出來了。」林麗霞激動道。

林清霞沒有做聲,雙手卻暗暗握緊了拳頭。

這一場比賽兩人都在現場觀看過,但激動的心情卻一點沒有打折扣。

林母見穿着一件襯衣的男生出場,笑道:「這個小夥子模樣倒是挺端正的。」

林清霞聽了心裏一甜,就像是在誇她一樣。

林麗霞則更直接,說道:「那當然。」

「小妹不害臊。」林成森取消道。

「要你管。」林麗霞撅嘴說。

這是林清霞一家第一次集體見到王梓鈞,隨着歌唱到高潮,林母有些不喜這種風格的音樂,慢慢皺起眉頭;林父則敲着手指體會着歌詞裏的意境,悠然自得;大哥林成森拍着大腿站了起來,大叫好聽。

「太棒了,這才是年輕人該唱的歌!」林成森拍手道。

待到現場觀眾集體起立,林麗霞也拖着自己的姐姐站了起來,為電視機裏的王梓鈞加油。

兄妹三人一陣大呼小叫,把兩個老人也逗樂了。

等王梓鈞退場之後,林母突然敲着桌子問:「老實交代,這個小夥子是什麼人!」

林麗霞吐了吐舌頭,林清霞則是一臉慘白,她不怕父母知道她和王梓鈞的關係,而是怕妹妹責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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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電視名人】2

永和鎮。

王賢致用小毛刷清掃着客人脖子裏掉落的頭髮,衝裏屋喊道:「梓芸,打盆熱水來!」

理髮的客人閉着眼睛說:「老王啊,幫我清一下耳朵,最近老是『轟轟』的響。」

王賢致拿出一筒清理耳朵的工具,讓客人把頭偏着。

王梓芸端着一盆熱水出來放到木架上,隨口說道:「梓鈞快一個月沒回來了吧?」

王志賢沒好氣道:「回來做什麼?死在外面才好。」

王梓芸心中好笑,父親嘴巴雖硬,但每個週末都悄悄地站在店門口張望,不是在等梓鈞回來是什麼?

「我明天廠裏換班有時間,正好去看看他。」王梓芸說,「學校還沒打電話來過,看來梓鈞這次是真的改了。」

以前的王梓鈞每轉一次學校,不到半個月學校就會打來電話,都是告知曠課、打架、頂撞老師之類的劣跡,把王賢致氣得要死。

王賢致還是面無表情,專心致志地幫客人清理耳朵,在王梓芸回房時才說:「家裏攢了些雞蛋,你煮了給那個混賬帶去。」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煮。」王梓芸抿嘴偷笑,老爺子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王梓芸正收拾着家務,突然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撞進來,拉着她的手急促地說:「梓芸姐,快來看,梓鈞上電視了!」

「啊?」王梓芸一頭霧水地被拉出去,很快來到隔壁地屋裏。

女孩子指着家裏的黑白電視說:「快看,唱歌的真是梓鈞!」

王梓芸不置信地看着電視屏幕,她實在無法相信電視裏那個引得觀眾瘋狂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女孩子大喊的聲音吸引了不少鄰居,加上原本在這裏蹭電視看的,足足有二三十人。

電視中周藍萍主動收王梓鈞為徒,並沒有引起這些街坊的關注。但當顧英德邀請王梓鈞去電視台工作的時候,房間裏所有人都爆發出驚呼聲。

「這下老王要享福了,有個兒子進電視台。」

「是啊,這小兒子從小就聰明。」

「唱得多好聽,以後肯定是大歌星。」

「……」

王梓芸聽到街坊的議論,心花怒放,為自己的弟弟有了出息而高興。現在連當學徒工都要找中介人,進電視台簡直就是鐵飯碗,一下子就邁入了中層家庭。

「我覺得自己的能力還很有限,應該多打磨一段時間!」電視裏傳來王梓鈞拒絕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小子怎麼傻了?」

「是啊,多好的機會啊。」

「電視台都不去,是我兒子非得打死不可!」

王梓芸傻傻地看着屏幕,連耳邊的議論聲都全然不聞。那個在臺上侃侃而談,揮灑自如的青年,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嗎?

「爸!」突然,王梓芸猛地站起來往自己家裏衝,還沒跨進門檻都喊道,「爸,梓鈞上電視了,梓鈞有出息了!電視台要招梓鈞進去工作!」

「什麼?」王賢致練了幾十年拳法的手腕微微一抖。

那客人一聲慘叫:「哎喲,老王你輕點,耳朵都被你捅聾了。」

「啊,抱歉,抱歉!」王賢致連忙道歉,卻再也沒有做生意的心情,三兩下就把客人打發走,連忙問女兒是怎麼回事。

王梓芸把王梓鈞唱得如何好,有評委主動收他為徒,有人請他進電視台,他又如何拒絕的過程,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王賢致聽完,已經恢復了平靜,只說了句「當戲子總比做太保強」,便負手回了自己的臥室,口中卻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河北梆子的曲調。

……

第二天一大早,王梓芸便將雞蛋煮好,準備給弟弟帶去。

每個月工資只有200塊的王梓芸,沒有奢侈到像王梓鈞那樣,每次出門都坐出租車。她搭着公車坐到台北火車站,再轉乘去新莊的汽車。

迷迷糊糊中,正在車上補覺的王梓芸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歌聲,她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了,因為他們唱的是自己弟弟的歌。

那是一羣去上學的高中生,背着書包、穿着校服,正是弟弟那般的年紀。

有一個男生手裏拿着歌本,一遍一遍地教着其他人唱歌,而其他學生則是一臉崇拜地看着他。

「阿木哥,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啊?真好聽。」一個女生好奇地問。

那叫阿木的男生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女生已經插嘴了:「你沒看昨晚的中視歌唱大賽嗎?這首歌是個高三的學生唱的,聽說詞曲都是他自己的寫的,中視電視台還邀請他加入呢。」

「真的啊?」那些家裏沒有電視的學生紛紛詢問:

「他叫什麼名字?」

「他多大年紀了?」

「他是哪個學校的?」

「他長得英不英俊?」

「……」

那女生見自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得意地說:「他叫王梓鈞,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大吧。你們不知道,他唱歌的時候好有範,就像是白馬王子一樣……」

「你花癡了吧!」

「才沒有,今晚還有他的決賽,你不信自己去看!」

「不管他長得好不好看,反正我喜歡聽他的歌,今晚我一定守着電視。」

「我媽昨天還罵我呢。說同樣的年紀,別人都可以進電視台了。」

「王梓鈞要是我們學校的就好了。」

現在的台灣就那兩家電視台,一夜之間,王梓鈞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高中生,突然變成了萬眾矚目的新銳歌手。

同樣的情景出現在中視信號網絡覆蓋的所有城市,那一首《你的樣子》,征服了當下年輕人的心。不管那些樂壇「老人」認不認可,搖滾樂已經在民間掛起了一陣旋風。

王梓芸一路上聽着各種各樣的人談論着自己的弟弟,她仿若被從天而降的幸福所籠罩。

王梓芸今年20歲了,長得又漂亮,但到現在為止卻沒有談過戀愛。因為每個想追求他的男人,都被她哥哥和弟弟的「威名」給嚇得退避三舍。

但王梓芸從沒有過怨言,因為一個是從小保護她的大哥,一個是她最疼愛的小弟,兩個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王梓芸相信,大哥和小弟都是好人,他們總有一天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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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再見古龍】

王梓芸下車之後,一路問到恆毅高中門口,與眾多學生一起湧進學校。就在她剛要走進校門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王梓鈞來了!」

王梓芸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弟弟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瞬間被無數學生圍住。

「哇,真的回來了!大哥,我等你的小說已經兩個星期了,快點連載吧。」一個男生抱着王梓鈞「痛哭流涕」。

「他不會就是昨晚唱歌那個王梓鈞吧?」一個高中一年級的女生驚道。

「當然是他,梓鈞可是我們班的,昨晚他一上場我就認出來了。」一個三年二班的女士得意地說。

「梓鈞,快給我一個簽名吧,等你成了歌星,簽名可就不好要了。」

「是啊,我也要一個,簽到我日記本上。」

「……」

王梓鈞看着四面圍過來的同學,頓時一陣頭疼,不就是個普通的歌唱比賽嗎?怎麼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也不想想,現在台灣總共才兩個電視台,多少人盯着看呢!你把整場比賽風頭搶盡,不想出名都難。

王梓鈞現在右肩還裹着厚厚的紗布,一用力傷口就發痛。他只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大聲道:「同學們,今天晚上有我的決賽,你們一定要給我加油啊!」

眾人笑道:「一定!」

「要上課了,大家散了吧。不然我讓這麼多同學遲到,會被學校記過的。」王梓鈞笑着說。

開了幾句玩笑後,大部份學生都理解地撒開,畢竟他們還是以學業為主。當然,如果換成鄧麗君來這裏的話,他們可顧不上遲到不遲到。

「梓鈞。」就在王梓鈞打發掉剩下的人,準備進學校的時候,王梓芸把他喊住。

「姐!你怎麼來了?」王梓鈞喜道,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對他最好的就是這個姐姐了。在臥床的一個月裏,姐姐可是每天給他餵飯、洗臉,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前天幫陳姐頂了一天班,今天正好輪回來休息,就來看看你。」王梓芸慈愛地摸着弟弟的頭髮,說道,「你可算是有出息了,我剛才看見,好多同學都喜歡你。」

王梓鈞汗顏,王梓芸口中的有出息是「改邪歸正」的意思,若她知道自己衣服下面到處是傷口,肯定會傷心死。

「對了,」王梓芸提起手中的竹籃,「爸也很想你,這是他叫我帶來的煮雞蛋。你放假裏有空就多回家看看他,媽走了以後,他的白頭髮就一天比一天多。」

「我知道了。」王梓鈞接過竹籃,觸到姐姐的手時,才發現她一雙手滿是老繭。

王梓芸微笑着說:「快去上學吧,別遲到了。」

王梓鈞放下竹籃,將身上的兩千多塊錢全部拿出來:「姐,廠裏你別幹了,每天十個鐘頭還經常加班,這些錢拿去做點買賣吧。」

王梓芸嚇了一跳:「這麼多錢你哪來的?不會又做壞事了吧!」

「不是。」王梓鈞苦笑,「這是我歌唱比賽得了冠軍的獎金。」

王梓芸舒了口氣說:「那就好。這錢你自己拿着,男孩子身上不留錢怎麼行?姐有錢。」

她哪裏有什麼錢?國中畢業後工作五年,從最開始的60塊工資漲到現在200塊,大部份錢都交給了自己的父親。

王梓鈞看着姐姐身上穿的那洗得乾淨,卻已經起了毛邊的衣服,心頭微酸。他將錢揣進自己兜裏,朝王梓芸笑着揮手告別,在轉身進入校園的一瞬間,對自己暗暗說道:你現在可不是只是孤身一人,你要拼命賺錢才行。

……

中午的時候,《文藝苑》雜誌社的編輯劉榮又找來學校,把那六萬字《大唐雙龍傳》書稿的稿酬提到了1500塊,不過還加了個附加條件:那就是這本小說必須寫一百萬字以上,而且除了出單行本外,只能在《文藝苑》一家雜誌連載。

王梓鈞朝他嘲諷地笑了笑,順手奪回稿子,做了「走好不送」的手勢。

下午的課王梓鈞也懶得上了,拿着稿子坐車來到書海般的牯嶺街。

「咚咚咚!」王梓鈞敲響三福公寓的房門。

開門的還是古龍的日本情人千代子,她穿着一條洋裙,見到王梓鈞後立即熱情地請他進來,一邊倒茶一邊說:「我看了王君您的《搜神記》,中華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過獎了,熊太太叫我梓鈞就是。」王梓鈞問道,「熊先生在家嗎?」

千代子指了指裏屋說:「正在寫稿子呢。」

王梓鈞透過半開的房門可以看到古龍正穿着一條褲衩,有寫字臺不用,盤腿坐在地上,腿上橫放着一塊木板,他就趴在木板上寫稿子。古龍身邊的地板上放着個煙灰缸,缸裏密密麻麻的全是煙屁股。

這些就是古龍的獨特寫作癖好,即便是日後買了豪宅,他也一樣盤在地上用木板當桌子寫作,說是能抓住靈感。而且他這人平時從不抽煙,但一開始寫字就一根接一根;平時嗜酒如命,但在寫字前卻滴酒不沾。

「誰來了?是志宏嗎?」古龍聽到外面的響動。

古龍口中的志宏,就是著名小說家于東樓,現在正租住在古龍隔壁的公寓,兩人是莫逆之交。于東樓此人被譽為天下第一槍手,台灣幾乎所有名家都請他代過筆,各種不同的文風在他筆下居然找不出破綻。

「不是志宏君,是你說的那位小天才來了。」千代子笑着說。

「是小王啊!」古龍聽了立即從地板上躥起來,穿起褲子拿着幾張紙走過來說,「小說協會的章程他們已經改好了,現在正在向當局申請註冊,你來看一下。」

王梓鈞又仔細地看了一遍,與他寄給劉兆玄的初稿相比,僅僅只改了一些不合適的詞眼。

「協會理事長是劉兆玄?」王梓鈞看着協會構架表吃了一驚,不過隨即想通了其中關鍵:劉兆玄的老爹是空軍司令,四個哥哥一個弟弟,不是名校教授,就是富商高官。有他擔任理事長,會少去許多麻煩。

除了劉兆玄這個理事長外,他們還商定邀請香港武俠宗師金庸作為榮譽理事長,現在正在聯絡中。臥龍生、諸葛青雲和牛哥三人都是副理事長,古龍和司馬翎不想管事,只做了常任理事,其他還列了一堆名單,都是台灣和香港知名的小說家。

王梓鈞作為協會發起人之一,雖然現在一本小說沒有發表,但也被破例提拔為常任理事。

古龍見王梓鈞看得差不多,便起身道:「走,一起喝酒去!」

千代子見古龍要走,連忙提醒道:「雜誌社的蔣先生說傍晚來收稿。」

古龍拉着王梓鈞往外跑,不耐煩地揮手說:「讓他明天再來!」

王梓鈞放下《大唐雙龍傳》的稿子,被古龍往外拉的同時,他朝千代子喊道:「熊太太,那個蔣先生如果來了,讓他先看看我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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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快刀手】

「今天帶你認識一個了不得的人。」古龍走到三福公寓東邊的閣樓,哐哐哐地敲着門。

房門打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不高,容貌也很普通,但頭髮疏得很整齊,與古龍的不修邊幅形成鮮明對比。

這人就是于東樓了。

于東樓本名于志宏,他筆名的來歷非常搞笑。由於其住在公寓的東邊,因此完稿後經常在文末落上「于東樓」三個字,其實是「文章寫作於東樓」的意思。結果出版商以為是他署的筆名,就一直沿用下來。

王梓鈞以前也經常看武俠小說,非常喜歡于東樓的《短刀行》。講的是個年輕廚子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成了武林盟主。遺憾的是他偏偏喜歡煮菜,對武林中打打殺殺等勞什子事情毫無興趣,小說通篇就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麼本事的廚子征服武林的故事。這恐怕算「扮豬吃虎廚子流」的鼻祖吧。

于東樓在武俠界的資歷不比古龍淺,但此時他還沒有發表過一本小說,因為他是靠替別人代筆當槍手為生,號稱「天下第一槍手」。「有古龍寫就好了,反正要寫也寫不過他嘛!」于東樓為古龍莫逆之交,直到古龍去世之後,他才開始發表自己的小說。

「喝酒去!」古龍在他開門後只說了三個字。

于東樓見古龍領來一個年輕人,頗為詫異,不過也沒說什麼,直接把門帶上就隨兩人出去了。

三人來到一家飯店,古龍替兩人介紹了一番。

于東樓在得知王梓鈞是武俠協會的發起者後,頓時來了興趣,因為相對於寫作來說,他更喜歡做出版發行和推廣工作。武俠史上第一套精裝版小說,就是于東樓在執掌漢麟出版社後推出的。

古龍喝了一杯說:「志宏最近在籌資辦一家出版社,關於協會那本專刊,我推薦由他來負責,小王怎麼看?」

漢麟出版社嗎?歷史上于東樓明年會把出版社辦起來,之後幾年港臺出版社一家接一家倒閉,漢麟出版社卻一步步發展壯大。

王梓鈞問:「出版社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只有一個大致的想法,還在找合夥人。」于東樓說。

王梓鈞一聽,立即問道:「于先生你看我做合夥人怎麼樣?」

漢麟出版社絕對是台灣出版界的一朵奇葩,王梓鈞可不想放過。而且于東樓是個頗講義氣,且能力極強的合夥人,自己只要能拿出資金來,完全可以當甩手掌櫃,只偶爾出點主意便可。

「你?」于東樓驚訝問。他找合夥人主要是缺資金,但眼前這個青年卻怎麼看也不像是大款。

王梓鈞笑道:「不錯,給我兩個月的時間,不知于先生能否等得了?」

「當然可以。」于東樓道,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現在出版業不景氣,大多數人都覺得做出版是在往水裏扔錢,所以根本沒人願意投資。

談完正事,三人開始胡天海地的亂侃起來,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喝。古龍不愧是能把成龍喝到吐的海量,成功地把于東樓乾翻後,開始和王梓鈞拼酒。

「喝!」王梓鈞面紅耳赤,一仰頭便乾了一杯。他本來身上有傷,不能多喝酒,但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古龍這種極品的酒友,不喝酒怎麼能成?

「好!小王好酒量。」古龍拍着巴掌,兩人此時已經喝了三瓶白酒,上次喝得這麼盡興,還是和拜把子兄弟倪匡一起喝的時候。

「再……啊……來!」一個小時後,古龍頭脹眼暈地倒在桌上。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三人足足喝了半個下午,這才歪歪倒倒地互相攙扶着回去。

也不知道是重生的原因,還是這具身體本來就能喝,王梓鈞今天喝了近五斤白酒,現在看人都是三個影子。

千代子剛一打開門,就聞到一股衝天酒氣。王梓鈞一邊扶着一人,將兩人扔到沙發上才終於鬆了口氣。

「千代子小姐,耀華回來了嗎?」一個西裝革履地男人走出來,看到喝得一塌糊塗的古龍,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慘叫道,「又喝醉了!明天一大早就要付梓印刷,你怎麼不殺了我!」

千代子一臉愧色,不停地鞠躬道歉:「蔣先生,麻煩您再寬限一天!明天耀華一定把小說寫好。」

王梓鈞喝得暈暈乎乎,迷糊地問:「要什麼小說?」

「他是?」蔣先生指着王梓鈞問千代子。

千代子介紹說:「他就是蔣先生剛才看的《大唐雙龍傳》作者王梓鈞。」

蔣先生臉色稍霽,和王梓鈞握手道:「你好,我是《武藝》雜誌的蔣岩東。」

王梓鈞和他握手後,便拿起古龍寫了個開頭的稿子,入眼一看——《桃花傳奇》?古龍什麼時候寫過這本小說?

王梓鈞又翻了下旁邊簡略的大綱,才知道這是《楚留香傳奇》第六部。他酒氣上湧,豪氣大發地說:「有什麼難的,你等等!」

說完,王梓鈞醉醺醺地拿起筆,接着古龍的開頭往下寫。

蔣岩東和千代子面面相覷,只見王梓鈞醉眼迷蒙,似乎隨時都能睡過去一樣,手下的筆跡也頗為潦草,但卻是筆不加點地飛快下墨,轉眼就寫了整整一張稿紙。

兩人讀着王梓鈞寫出的文字,驚訝地發現,他的風格居然和此時的古龍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區別。

天才啊!

蔣岩東激動得身體發抖,僅憑幾張簡略的大綱,就能完美地幫古龍代筆《楚留香續集》,而且還是在酒醉狀態。

那一瞬間,在蔣岩東的眼裏,帶着酣態的王梓鈞仿佛罩着一層光芒,如同那鬥酒十千的李太白轉世。

「好了,拿去!」兩個小時後,王梓鈞將稿紙往蔣岩東面前一推,終於熬不住醉意,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蔣岩東拿過稿紙一數,臉色精彩至極——兩個小時居然寫了2萬字,而且內容精彩,文筆優美,絲毫不亞於古龍本人所作。

他是文曲星下凡嗎?

哆嗦地收起稿子,蔣岩東飛快地趕回去排版,但心中卻覺得今天的收穫不是拿到了古龍的稿子,而是發覺了一個逆天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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