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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5:39:41

第十九章 石階

巨大的拜仙岩在視線裡變得越來越大,兩個人也終於走到了這塊巨岩的跟前,沈石這才發現這塊巨石背對海水的另一側有一條開鑿出的約莫可並行五人的石階通道,直接通向巨石頂端。

兩個身著青衫的淩霄宗弟子站在石階之下,神態肅穆,雖然看去並未有絲毫怒意威勢,但遠遠的只要望向他們一眼,便有股隱隱的壓迫感覺。

走在沈石邊上的屠夫此刻也是雙眼微微眯起,向那兩位淩霄宗門下弟子多看了兩眼。

這兩位守在拜仙岩下淩霄宗弟子氣度不凡,但顯然並非就是光佇在這兒擺擺樣子的,所有從四面八方彙集於此的人流,此刻在拜仙岩下已經超過了百人,並且後頭仍然還有人繼續源源不斷地趕來。但所有的人,都被這兩位淩霄宗弟子直接攔在了石階之下。

沈石看得真切,那些被攔下的人群倒也並沒有人露出什麼怒意,多數反倒是客氣打著招呼,有的甚至還露出帶著些諂媚意思的笑容。至於這兩位淩霄宗弟子則是少有理會,面不改色,很快的就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個少男少女,手中都拿著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玄玉符牌,走到那兩位淩霄宗弟子跟前。

這兩位淩霄宗弟子則是一一接過,在手上也不知他們施展了什麼秘法神通,只見每當他們拿起一塊玄玉符牌,那上頭登時便幻化出一縷白色煙霧,裡頭影影綽綽似有文字圖像,之後看過一塊符牌,確認身份之後,便讓一位少年通過。

至於有些跟隨這些少年而來的隨從,數人乃是十幾人、數十人的龐大隊伍,最終看來都只能送到這拜仙岩下了,除了那些少男少女之外,再無一人可以登上拜仙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人群週邊的屠夫拉住沈石,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塊與那些少年手中一模一樣的玄玉符牌,珍而重之地交給沈石,道:「小石,這就是淩霄宗賜下的‘雲符’信物,也是你拜入宗門的唯一憑據,現在就交給你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大叔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沈石默默地接過這塊名叫「雲符」的玄玉符牌,觸手處只覺得溫潤滑膩,以他在天一樓裡多年練就的眼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塊雲符怕多半是用一種「黑魂玉」的二品靈礦寶玉所制,且不談這上頭明顯還有一些添加的禁制秘法,光是這一塊黑魂玉的本身,當年在陰州西蘆城內的天一樓中,應該就能價值十顆靈晶左右。

而此刻,淩霄宗不過是用來做這些新入門弟子的信物而已。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頂尖修真豪門,這份氣魄這等家底,實在令人咋舌。

深吸了一口氣後,沈石握緊了手中雲符,抬頭看著屠夫,輕聲道:「大叔,多謝了。」

屠夫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揮手,示意他趕快過去。

沈石轉過身,一步步向那條石階走去。

石階之下的週邊一圈,此刻已經站滿了人群,其中大多數都是過來送家中子弟的親人隨從,也有不少少年男女正手持各自的雲符,臉上帶著興奮、激動乃至微微喘息的緊張神情,向著那條石階走去。

從地上向高處望去,這條石階平地而起,只抵高聳的巨石頂端,氣勢宏偉,在多少人的眼光中,這或許真的就是一條登天之路,仙緣之道。

沈石握緊了雲符,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旁邊偶然有人看了過來,望見他手中的雲符,都會自動讓開些道路,同時眼中也多是帶了些複雜而各不相同的神情,有的是羡慕,有的是警惕,有的則是純粹的好奇與探究。

終於,他靠近了那條石階,到了這裡,周圍跟著來送行的那些大人隨從們已經很少了,從人群裡走出的少男少女們,自覺排成了兩隊,依次向前同行,接受那兩位淩霄宗弟子的檢查。除此之外,也有少部分看來仍不放心的大人,拉著家中孩子站在一旁,兀自叮囑著什麼。

此去千里迢迢,仙凡相隔,不能說是再見無期,卻終究也是要分開許久,那些大人們還好,只是仔細叮嚀,而一些被拉住的少年,尤其是其中一兩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去已經紅了眼睛。

沈石向那邊隨意望了一眼,心底倒是又想起了父親,不過他心性自小沉靜自控,倒並無失態模樣。只是這目光掃過某處,沈石忽地一怔。

某個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面有橫肉的父親看起來正拉著一個十二歲大小的兒子說話,在最後交代了幾句了,便一臉充滿了希望地將兒子推了一把,示意他可以上山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正站在一旁那條隊伍中,帶了幾分不可思議表情的沈石。

流雲城南天門裡的擺攤小販老侯呆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著沈石又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確認下來,頓時臉上一股怒氣騰地冒起,身子一動,似乎就要衝過來動手,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算計你家侯爺的臭小子揍個半死。

沈石嚇了一跳,心中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這事情竟會如此巧合,到了這拜仙岩上居然真的還會遇見這人,這也太倒楣了罷!

正著急處,前頭站在石階下方的那兩位淩霄宗弟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地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靠在近處的眾人耳邊卻猶如是響起了一道驚雷,轟然而鳴。

老侯更是首當其衝,耳中一陣亂響,情不自禁便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登時一陣懼怕,哪裡還敢造次,連忙對那邊兩位淩霄宗弟子點頭哈腰笑個不停,退了回去。

沈石看到這一幕,心底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暗道好險,這要是真被這粗人抓住動手,自己身無道行,豈非是還沒入門,就要在這眾多同門乃至圍觀人群面前先丟了一個大臉,以後就算拜入淩霄宗,怕是也不容易抬起頭來做人了。

只是隨後他忽然又看到那老侯雖然退了回去,卻拉著那個跟他長得頗有幾分相似的兒子,低聲說著些什麼,並不時抬頭看向自己這邊,被他說了幾句後,他那手握雲符的兒子則是臉露憤恨厭惡之色,遠遠地瞪著自己。

沈石翻了個白眼,把頭轉了過去,心中一陣莫名苦笑,心想自己這都還沒入淩霄宗呢,看樣子倒是先在同門裡結下了一個仇家……

※※※

少年們組成的隊伍,繼續安靜而平緩地向前行進著,從一開始到現在,凡是手持雲符登上拜仙岩的,都順利通過了那兩位淩霄宗弟子的檢查,隨即順著石階,一步步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沈石站在隊伍之中,向左右看了看,只見在自己周圍的少男少女們,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偶有見到一二個身形明顯比周圍少年高大些的,也同樣是滿臉稚氣,似乎除了身高高大些外,年歲倒是相差不大。

一般而言,鴻蒙諸界中人族自從開創修真道法後,經過上萬年的發展,至今已然形成了一套眾所公認的完整體系,其中便有一條總所周知的認知,那便是人族的體質確實遠遜於其他異族,雖然天地造化,生出靈晶可令人族吸納天地靈力進而修煉,但普通兒童的肉身仍然還是無法承受,至少都要等到十二歲以後,才能開始修煉最基礎的功法,嘗試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

眼下周圍差不多都是同齡少年,顯然淩霄宗開宗收徒,也正是以此為據。

心中正思索著,這條隊伍卻已經走了不少路,不知不覺沈石便已經到了石階之前,當排在他身前的一位少女交上雲符並在一會工夫後理所當然地順利通過後,高高興興地踏上石階時,沈石踏上一步,便是面對了站在石階之下右側的那位淩霄宗弟子。

這是一位看去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容貌端正、神情溫和,但是靠近了此人身邊,之前就有過的那種壓迫感覺突然又猛然增大了許多,讓沈石覺得竟有種呼吸艱難的錯覺。

不過那男子看了沈石一眼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一笑,那種莫名的壓力忽然一松,沈石頓時覺得身上爽快了許多。當下他當然是明白這其中緣故,連忙對這位淩霄宗弟子笑著低聲道:「多謝。」

說著,將手中的雲符遞了過去。

那淩霄宗弟子將雲符接過,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沈石恭謹地道:「沈石。」

那淩霄宗弟子微微點頭,似乎也只是在例行公事,手中略微用力,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沈石的那塊雲符上登時便化出一團白色煙霧,其中閃過一個頭像與兩個文字,看著正是沈石的模樣與他的名字。

這還是沈石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如此奇異的法器異象,一時間大為好奇,盯著那裡看個不停,同時心中暗想,自己的名字與頭像究竟是什麼時候被鑲入雲符之內,又是誰做的呢?

那淩霄宗弟子目光在那頭像上掃過,又看了一眼沈石模樣,確認之後點了點頭,道:「不錯,你過去罷。」

說完手臂隨意抖了幾下,那團白色雲霧登時就隨風散去,重新變作那件溫潤滑膩的雲符玄玉,遞還給沈石。

沈石恭恭敬敬地接過,不忘先謝了他一聲,然後從這位淩霄宗弟子身旁走過,抬起腳步,踏上了這條登天石階的第一層。

連上十幾個石階,再回頭眺望一眼,只見石階之下的人群已然變得小了許多,往遠處眺望而去,海風吹來,衣衫獵獵飛舞,浪潮聲聲,只見海天一線,青天高闊,未來的仙道廣闊無垠,仿佛已在腳下。

「喂,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一聲並不顯得太過友好的聲音,從背後突兀響起,沈石怔了一下,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臉型容貌與山下那個老侯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正氣衝衝地站在自己身後,瞪著他充滿敵意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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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5:40:42

第二十章 意外

這少年看起來個頭與沈石差不多高,臉龐神情,都與之前山下見到的那個老侯有七成相似,尤其是臉頰上同樣都有一塊肉,只是老侯看去就是面生橫肉面容兇悍,這小傢伙看著便順眼多了,倒有幾分胖嘟嘟的模樣,是個小胖子。

不過此刻這個小胖子眼露凶光,看起來一副要為他那個老爹出氣的樣子,沈石也是頭痛起來,再一想昨日最後那個封存於小罐中的黑色卷軸,看著這小胖子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多了幾分心虛,當下乾笑了一聲,道:「我叫沈石,你有什麼事麼?」

那小胖子瞪著他,道:「我爹說你昨天在南天門那裡騙了他一個好東西,快給我叫出來!」

沈石一挑眉,道:「哦,他說了那個好東西是什麼嗎?」

小胖子怒道:「你別裝模作樣,就是一個小罐子。」說著手上還比劃了兩下,大致劃出了那小罐大小的模樣。

看著這小胖子一副氣衝衝的神情,沈石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微笑道:「你是那老侯的兒子麼,以後咱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胖子冷笑一聲,道:「小爺我名叫侯勝,你別以為跟我套近乎我就能放過你,快將那小罐交出來,免得我動手揍你一頓。」

沈石想了想,道:「昨日我確實是在南天門那裡買了一個小罐,卻不知道你老爹有沒有告訴你,我花了多少靈晶買的?」

侯勝窒了一下,還沒等他說什麼,沈石已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道:「我花了一顆靈晶。」然後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侯勝,道,「你說一顆靈晶能買到的東西,會是什麼特別的好東西?」

侯勝小胖臉漲紅了一下,看來還是不肯干休,頂著脖頸大聲道:「我爹說那是個好東西,是你騙了他……」

沈石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語,道:「你爹說那是好東西,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跟我說一下。」

侯勝啞口無言。

沈石冷笑一聲,道:「既然是那麼好的東西,你爹為什麼又願意一顆靈晶就賣了,這其中緣故,他有跟你說麼?」

侯勝呆若木雞,這些事,老侯還當真就沒跟他提起過,畢竟這其中牽扯到用黃晶石去騙另外一個散修靈晶的事,老侯雖然人品不咋地,但是面對兒子還要對這種行徑自我吹噓若無其事的提起,還真是做不出來,所以只是對兒子粗略提了一下沈石昨日應該是從自己手上騙走了一個可能是好東西的小罐。

侯勝聽了這番話,自是怒氣衝衝來找沈石算帳,誰知被沈石這般三言兩語登時便是反問住了,小胖子也並非是那種頭腦完全木頭做成的弱智少年,對自己老爹平日在南天門那裡擺攤兜賣的手段,多少也有幾分耳聞目睹,是以此刻被沈石問了幾句,再沉下心來一細想,差不多大概能明白昨日是個什麼情形了……

別人正經花錢買了東西,你這裡反悔還要誣人騙子,這種做法看起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小胖子眉頭緊皺,一張小胖臉上登時有些訕訕,只是少年心性,要他為此再多說什麼,那也是千難萬難。到了最後,侯勝忽地一跺腳,嘴裡也不知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便再不理會沈石,轉身大步向拜仙岩上跑去了。

被拋在原地的沈石也是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小胖子的背影,就算沒看到那張臉龐,也知道侯勝此刻必定是漲紅了臉怒氣衝衝,對自己絕對就是視如仇敵了。

輕輕歎了口氣,帶了幾分無奈,沈石搖搖頭,也是再度向上方走去。

※※※

石階共有百餘層,傾斜向上,從地面上向上看去,猶如一條通天大道,但置身其中,走到一半時,便會發現因為石階兩側並無扶手護欄,向上鑿刻的傾斜角度也有幾分陡峭,走著走著,竟然有幾分驚險意味出來。

約莫走到石階一半的中間途中時,沈石很快便發現前頭在自己之前上來的那些少男少女們,有許多人的腳步都不自覺的放慢了許多。此時站在石階上,便覺得海風似乎突然變大了許多,仿佛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將這裡弱小的身軀從巨石上吹下去,而一旦回頭看上一眼,那景象更是有幾分驚悚,只見下方陡峭如削,距離地面更是高遠,這要是萬一不小心滾落下去,只怕要摔成肉醬。

石階上的少男少女看起來許多都有些緊張,其中有些膽小的,連腳步似乎都開始有些發抖。沈石下意識地也回頭看了一眼,一陣海風吹過,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差點就飄動了一下,隱約有失控滾落的錯覺。登時便是一陣冷汗,連忙把頭轉了回來,大口喘息了一下,這才好了一些。

他目視眼前的石階,再不敢回頭多看,深深呼吸,過了一會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緩緩平靜了一些。

「嚶嚶嚶嚶……」忽地,一陣壓抑而委屈害怕的細細啜泣聲從沈石前方不遠處傳來,沈石抬頭向前看了一眼,只見是在自己更高五六層上的一處石階,一個女孩子面色蒼白,身子微微發抖,卻是害怕到了極處,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一聲哭泣不打緊,轉眼間就像是會傳染一樣,在前後左右似乎隱約都有類似的聲音傳出,雖然大家都是盡力壓抑自己,但緊張到了極處的身子,這些少年男孩女孩們畢竟還小,有些身世好的孩子更是自小都沒見識過如此驚險場面,一時間委實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在被這周圍突如其來的哭泣聲震了一下後,沈石倒是精神為之一振,似乎連原來的緊張到也被緩解了不少,心中不覺得還有些好笑起來。

許是年少時候,在那西蘆城中他跟著屠夫也曾見過血,殺過生,別的本事不敢多說,這份膽氣倒是比普通少年要粗壯一些的。

轉頭看了看周圍,只見好幾個紅了眼睛眼淚打轉的都是女孩,相比之下,雖然臉色蒼白的男孩也是為數不少,但真正哭出來倒是沒看見一個。

遠遠的拜仙岩下方,那群圍攏觀望的人群兀自沒有散去,來這裡送人的不是親朋好友就是世家隨從,不親眼看著這些少男少女們真正登時拜仙岩,誰也不是特別放心。只是這個時候有些目光敏銳的,遠遠便看到拜仙岩石階中途似乎有些異樣,許多少年不知為何,都停下了腳步,一些孩子更是肩膀抖動看起來很是恐懼害怕。這情況頓時讓石下人群中一陣騷動,許多人都是面露憂色,下意識地便向拜仙岩石階處靠近。

便在這時,忽地一個渾厚的男聲遠遠地從拜仙岩頂端傳了下來,語氣平淡安靜,但無形之中卻似有莫大威勢,一下子便壓住所有蠢動,令這巨石上下,在這一刻間仿佛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音在回蕩:

「仙路漫漫,艱險無數,心性怯弱者豈可勝任?小小石階,上不來者,仙緣即斷,好自為之。」

聲音褪去,石上石下一片靜寂,無數人抬頭遠望,都是心懷焦慮,緊張地盯著那條石階上的少年們。

至於石階之上,此刻的氣氛更是沉凝,那個渾厚而平淡的聲音,石階上的所有少年自然都是聽到了,那話裡的意思同樣也是再明白不過。

在那聲音消失之後,少年中有幾個男孩忽地哼了一聲,似乎是發了狠下了決心,一聲不吭地繼續向上攀登走去。而被這幾個男孩帶了個頭,剩下的孩子中無論男孩女孩,自然都明白眼前只剩下了一個選擇,紛紛都是振作精神,哪怕腿腳上仍有些發軟,仍是咬著牙堅持向上走去。

沈石也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個,面色也還算鎮定,此刻也是繼續向上走著,偶然間抬頭向前看去,卻是看到在最前頭那幾個男孩中,居然有一個就是小胖子侯勝。

不過此刻石階越高越是陡峭,傾斜角度越來越大,看起來越發的嚇人,哪怕是走在最前頭的人,雖然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但仍然禁不住畏懼害怕。同時人在高處,海風也是越來越大,澎湃而永無止息的海潮一波波一浪浪地沖來,拍打著巨石懸崖,仿佛每一下,都讓這塊巨石微微搖動,有一種下一刻就會全部人都跌落的可怕幻覺。

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前頭的少年已經都俯下了身子,雙手都搭在石階上,手腳並用,盡力靠近了石階,然後一層層一步步向上艱難攀登著。

沈石也是如此,同時心底暗暗罵了一句,這淩霄宗還真是規矩奇大,就連上個拜仙岩接引弟子,都要搞個這般大的陣仗。此刻在他周圍左右,都是沉重的喘息聲,因為過度緊張,這些少年們的體力也在快速地消耗著。

漸漸的,少年中分出了前後幾塊層次,最前頭的約莫有七八個人,走得最快,臉色也是最好,其中就有小胖子侯勝;中間人數最多,約莫有三四十人,看去都是緊張,但還是在繼續向上爬著,速度還算可以;至於落在後面的十幾人,看起來情況最為糟糕,前頭哭出聲來的幾個女孩,還有幾個瘦弱乃至膽怯的男孩子,都在這一層次中。

沈石的情況看著還算過得去,雖然看起來並沒有爬得很快,但還是跟上了中間的大隊,這還是因為他之前上來的遲了些,又被小胖子侯勝抓住吵了一會,所以才耽擱了。眼下他緩緩前行,雖然速度看起來一般,但一路上就這樣居然也不停地超過了好些人,漸漸來到了隊伍中間。

「那個小胖子,看不出來居然腿腳還挺麻利嘛……」沈石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最前頭那個爬得飛快的小胖子,搖了搖頭,又往上走了一層石階,前頭不遠處就是一個女孩,看著臉色有些蒼白,正停在他前路上駐足休息,大口喘息著,看來非常疲倦的樣子。

沈石向她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女孩似乎長得還算清秀,至於其他的倒也沒多想,接下來便準備從她身邊饒過繼續前行。那少女喘息中看了沈石一眼,似乎對自己要被人超越有些不情願,便咬了咬牙後,又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那少女腳步才踩上高一層的石階,一陣大風突兀吹來,也不知是體力耗盡還是腳底一滑,那女孩身子一個搖晃,竟是立足不穩,在發出了一聲帶著淒厲的尖叫後,她的身子竟然是向沈石這邊一下子摔了過來!

那一刻,整條石階似乎都嚇呆了,沈石也是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覺得一顆心在這一刻都快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有些嬌弱的身子,就這樣從自己面前倒了下來,帶著可怕的風聲以及鋪天蓋地的陰影。

這如此陡峭的石階懸崖,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摔下去一片,然後大家同歸於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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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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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初會

巨石腳下,一直從容淡定地站在石階邊上的兩個淩霄宗弟子霍然抬頭,與此同時,遙遠高聳的巨岩頂端,似乎也有幾個人影閃動了一下,邁步閃到巨石邊緣向下方望來。

只是這一切瞬息之間的變化,早就不在沈石的注意之中,此刻他眼前只剩下了那個正倒下的身軀。海風從巨石邊呼呼吹過,帶著冰冷的涼意,似乎提醒著身後便是空無一物的危險懸崖;而腳下的石階此刻看去竟是如此的窄小與陡峭,似乎已沒有了半點立足之地。

周圍所有的少年,一個個都嚇得緊緊伏在地面,生怕就被牽連到,一個不好連自己也要遭殃滾落下去,而沈石卻是避無可避,在這一刻他心中甚至連破口大駡的空隙都沒有,因為轉眼之間,那跌落的女孩身子,似乎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巨岩頂上,一個高大的身軀「呼」地隨風飄蕩而起,作勢欲直撲而下。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又或是垂死掙扎,倒楣透頂的沈石下意識地低吼一聲,猛地張開雙臂,讓是根本來不及讓開了,不然他一點都不介意讓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從自己身邊滾落下去以免得自己也無端給她陪葬,只是此刻已然由不得他,倉促之間,他只能盡全力保持住自己身子平衡,然後用手抱住那倒下女孩的身子同時拼命地想要貼近石階,希望能僥倖保持住不要滑落。

只是如此陡峭的石階之上,想要保持平衡本來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加上之前攀登了這麼久以及緊張的緣故,絕大多數少年包括沈石在內,體力都是消耗得厲害。所以當沈石才剛剛接住那女孩想要再站穩的時候,便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力從那女孩身上傳下,而自己的腳下則是一個踉蹌,果然還是無法保持安穩,直接滑落了下去。

「啊……」這一刻,不止是那個跌落的女孩,就連周圍的少男少女目睹這一幕,都是有不少人害怕的喊出聲來。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生死關頭,沈石的腦子卻好像突然冷靜了許多,有那麼一個似閃電般的瞬間,他腦海中莫名還掠過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以前自己曾經殺過的那些牲畜,臨死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害怕恐懼呢?

他咬著牙,雙手緊抱著已經墜入他胸前的嬌柔身子,兩個人同時都在向下方滑去,原本陡峭的石階此刻看著竟如此的兇惡猙獰,但沈石並沒有放棄掙扎求生的念頭,一片混亂中,他拼命地用手在石階上抓著,抓住每一塊可能支撐身體的突起石塊以及可以阻擋身軀下落的臺階,同時雙腳也拼命地踩踏著底下的石階,甚至在這些動作的同時,他還記得不顧一切地將身軀包括自己身下那個女孩的身子都同時用力壓向石階,不然若是真的被衝力沖得離開石階的話,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遠遠看去,這個時候的沈石就像是一隻手舞足蹈的猴子,慌亂而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帶了幾分滑稽之意。但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沒有絲毫的笑意,都是目瞪口呆地望著。

一層,一層,一層,又一層……

那股從上往下的巨大衝力讓沈石的身子直接向下滑了四層臺階,中間好幾次,他看去都幾乎要整個身軀飛出石階,跌落下懸崖一般的巨岩,但是到了最後,他竟然不可思議地、硬生生地在這石階上依附著,直到,他的腳終於在第四層石階上,僥倖踩到了一處突起的小石塊。

巨石下方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然,巨岩頂端的那個高大身影,也在忽然停滯之後,又輕飄飄地落回到了巨石上。

石階之上,死裡逃生的沈石借著腳下那一點堅硬的小小石塊支點,終於是勉強再度站穩了身子,驚魂未定的他臉色煞白,只到此刻他才覺得回過神來,覺得深深的後怕,不要說遍體冷汗,就是整個身子都覺得軟了下來,手足無力。

而在他身下那個女孩,直到這個時候似乎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全身都在顫抖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石大口喘息了幾聲,忽然一把推開兀自蜷縮在他身邊又或許是根本還沒力氣走開的女孩,這一刻,他只覺得心底完全都是莫名其妙倒楣透頂的怒火,那種到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又回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你有毛病啊!」沈石大聲地對著這個女孩吼了一句,咬牙切齒地道,「你自己想死,不要害別人好不好!」

那女孩身子微微顫抖著,原本就蒼白的臉龐被沈石這麼一罵,登時像是又白了幾分,連絲毫血色都看不見了。她的嘴唇抖抖索索,似乎想對沈石說些什麼,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滿臉怒氣的沈石下方,忽然傳來了一個半死不活、有氣無力同時似乎帶著極大痛楚的聲音,幽幽地道:

「大哥,你要罵這笨丫頭隨便罵,罵死了我都沒意見,不過麻煩你罵之前,先把你的腳挪開行不行啊……」

※※※

沈石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一看,只見剛才腳下那一層石階上,救了自己以及那個女孩一命的那塊凸起的小石頭上,居然不知何時是有一隻手正好抓在上面,而自己的一隻腳正是死命地踩在那上頭。

順著那只手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趴在石階上,一臉無奈、滿臉痛苦,正是齜牙咧嘴苦笑地看著他。

沈石呆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連忙將手腳收起,看看正好左側石階外有一處相對平坦的小台,此刻他也是一時間無力再走,當下鼓起剩餘力氣,一屁股坐到了那小平臺上,這才緩緩松了口氣,慢慢地覺得那魂魄直到此刻似乎才緩緩飛回自己的肉身之中。

一起突兀發生的意外,終於還是險之又險地平安度過了,石階上一個個少年少女們都是安靜下來,過了一會,不少人也是再度開始了向上攀登。只不過這一次,每一個人都是更加的小心謹慎,同時前後人之間,也不約而同地拉開了距離,已經沒有人敢太過接近地站在前面一個人的背後了。

茫茫大海,滾滾浪潮,蔚藍的天空與澄澈的海面,構成了一副海天一色的美景,海風吹來,更是令人心曠神怡。坐在巨石上的沈石伸手揉揉眉心,默然無語,隨後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從下面上來,在他身旁的石階上停下了腳步,也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見正是剛才自己踩了人家手掌的那個少年,有點意外,道:「你怎麼不走了?」

那少年長籲了一口氣,伸手到額頭上抹了一把冷汗,看他眉目清秀,單論相貌的話,卻是算得上俊秀,只是此刻臉色兀自也有些難看,喃喃道:「差點被嚇死,身子都軟了,得歇息一會兒。」

沈石沒好氣地道:「又不是你被人撞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那少年苦笑一聲,道:「大哥,剛才你要是沒踩到我的手,呃,不是,要是你沒踩到那個小石頭,接下來就是直接撞到我身上了。」

沈石一想果然如此,那種情況下他確實無法保持平衡,只能繼續滾落,如果再一撞眼前這少年,怕是事態就要像是滾雪球一般,再也不可收拾了。

想想剛才那番危險局面,沈石與那少年對望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底的後怕與僥倖之意。

片刻之後,沈石定了定神,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剛才踩了你的手,對不住了,我叫沈石,請教尊名是?」

那少年咧嘴一笑,伸出右手遞給沈石,道:「孫友。」

沈石笑了笑,拿手與他輕輕一拍。

※※※

又是一陣海風習習吹過,似乎風力小了些,兩人在這裡坐了一會,不知是不是經歷了剛才那一番生死時刻的考驗,在沈石與孫友這兩個少年眼中,此時再看這陡峭的石階,居然覺得石階似乎並之前溫和了許多,連坡度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陡峭,不再那麼令人害怕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從他們身旁的不遠處石階上,有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還帶著幾分隱約的哽咽,低聲道:

「對、對不住了……」

沈石與孫友都是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正是剛才事情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那個女孩也沒有繼續向上走,而看起來她也不敢大喇喇地回身直接坐在陡峭的石階上,所以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像一隻受驚的小鳥般,帶了幾分緊張靜靜地趴伏在石階上。

「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晶瑩的淚珠似乎在眼眶裡打著轉,但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孫友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沈石被她差點害死,本來對這女孩正是滿肚子火氣,但是看到這麼一副表情,一時間也說不出其他難聽的話來了,默然片刻後,只能苦笑地搖搖頭,揮手道:「算了,算了。」

那女孩子貝齒緊緊咬了一下沒有血色的下唇,看著沈石似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然後深深呼吸了一下,卻是咬咬牙,重新開始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孫友雖然從一開始就沒說話,但是一直從旁邊看著她,而那女孩中間也曾經看向孫友一眼,只是接觸他目光一次後,便立刻移開了視線。

目送這女孩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孫友忽然對沈石道:「沈石,你應該不是本地人罷?」

沈石怔了一下,點頭道:「是,我是從西南……嵐州過來的。」

孫友「哦」了一聲,看起來對那什麼西南小州並沒有多少感興趣,反而是微微湊近了一些沈石,低聲道:「難怪你不認得那女孩子,你沒看這裡有多少人都離她遠遠的?」

沈石皺了皺眉,搖頭道:「我還真沒注意,這裡頭有什麼說法麼?」

孫友向那女孩背影看了一眼,道:「她姓鐘,名叫鐘青竹,是鐘家的一個旁支私生女,所以在鐘家裡很不受待見,聽說平日裡也是笨手笨腳的,倒是沒想到今天差點惹出了大亂子。」

沈石看了孫友一眼,孫友雙手一攤,道:「你別看我,這話可不是我隨口亂說的,流雲城內外世家子弟,差不多都知道的。」

沈石「唔」了一聲,心想自己剛才那算不算是被無辜牽連啊,不過隨後轉念一想,卻是又想到某事,抬頭看向孫友,道:「聽你這口氣,對這些世家子弟很熟啊,而且你又姓孫,莫不是也……」

孫友擺擺手,一臉無所謂地道:「沒錯,我也就是那個淩霄宗附庸世家裡的孫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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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圈子

坐在這石階中間,兩個少年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借著平復剛才險死逃生的心情,說著說著,倒是發現兩人居然頗為談得來。那孫友看上去雖然出身于淩霄宗門下如今最大的世家之一,但言談舉止間卻是隨意溫和的很,並沒有絲毫倚仗家世盛氣淩人的模樣;而沈石隨口說了幾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讓從小在流雲城中長大從未出過遠門的孫友眼前一亮,特別是沈石無意中說道了一些在商鋪裡幹活辨識靈材的經歷,更是令孫友眼前發亮,居然是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

說著說著,兩人都感覺居然親近了不少,沈石孤身一人遠赴千里到了這淩霄宗,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本來正是有種孤惶之意,與這孫友聊了一陣子,從他口中也知曉了一些淩霄宗內外,主要是宗門外那些附庸世家的瑣事消息,心情也是好了許多,不知不覺也高興起來。

說話間,孫友湊近沈石身邊,低聲笑道:“按你這麼說,普通的靈草靈礦丹藥靈材等,你差不多都是認識的?”

沈石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話說得太滿了,我當不起。以前我也只是在那間商鋪裡打打下手,算是認識些常見的靈材罷。”

孫友臉上露出一絲神秘之色,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到這裡,卻是伸出從懷中掏出一個寶藍色的綢布小袋,遞給沈石,道:“既如此,你幫幫忙幫我看一下這東西。”

沈石看了他一眼,孫友嘿嘿一笑,只是帶了幾分慫恿,道:“看看,看看,幫我看看這東西是什麼?”

沈石打開系在小袋扣上的活結,抖開布袋,裡面便露出一塊黃色的物件來,不過細看之後,卻發現這東西賣相普通之極,呈土黃色,看去就像是一個黃色的泥土疙瘩,唯一有些異樣處的便是拿出布袋後,似乎隱約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香味。

“嗯?”沈石仔細看了兩眼這個,再轉頭看向孫友時,眼色已是不同,道:“不錯啊,果然不愧是大世家出來的人,居然隨身帶著這‘火蚣香’。”

孫友哈哈一笑,道:“啊,你果然有眼光,居然還能認出這東西……呃,”忽地,他笑容頓了一下,突然眉頭微微皺起,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看了一眼沈石手中的那塊土黃疙瘩,道,“你剛才是說,這塊乃是火蚣香?”

沈石點了點頭,道:“火蚣香乃是妖獸‘離火蜈蚣’腹下所產的異香,很是難得,看這塊的大小成色,怕是要是上百年的妖獸才能產出。這東西最利於凝元境修士,在修煉吸納靈晶時隨身放置一塊,便可有效減緩精神疲乏,可令修煉效果提高一成左右,是罕見的能增進修煉的靈材。”

說著將手中這塊火蚣香遞還給孫友,帶了幾分羡慕之意,又道:“看來你家裡對你很是看重啊,不過這火蚣香大約只在凝元境有效,一旦修至神意境,對修士便幾乎失去效力,而若是從煉氣境就開始使用,則異香效力又太過剛猛,很容易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過多,反而壞了玉府根基,日後再想突破便沒指望了不說,時日久些,只怕身子都要搞壞了。”

孫友似乎突然變得沉默了許多,一聲不吭地將這火蚣香接了過來,低頭目視良久,然後輕輕收回小袋收起,等到他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多了幾分笑容,看向沈石的眼光裡,也似乎比剛才多了幾分不同。

“走吧。”他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道,“這石階雖然難走,但是仙緣在上,總不能不走的。”

沈石哈哈一笑,道:“正是。”

兩個少年同時站起身來,重新回到了這條陡峭的石階之上,開始繼續向上攀登。

※※※

他們二人本來在石階上已經行走過半,中間因為這意外耽擱了好一會,此番再度前行,倒是覺得這石階行走起來,比之前似乎容易了不少。如此兩人在石階上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是走完了這條艱難的仙緣之路,登上了拜仙岩的頂端。

與那條陡峭險峻的石階不同,拜仙岩這塊巨石的頂端一片平坦,看去像是被人用大神通直接一劍削出了一塊平地一般。此時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登上了這裡,沈石放眼看去,只見拜仙岩周圍邊緣處,每隔一段距離便站著一位身著淩霄宗弟子服飾的人,隱隱圍成了一個圈子,將登上拜仙岩的少年們圍在中間。

而巨石頂端平坦寬敞的空地中間,此刻已經站著許多少男少女,粗略一看怕是已經超過了兩百餘人,想來早在沈石抵達拜仙岩下方之前,就已經有不少早行之人先行登上了此處。

踏足這平坦而堅實的石面後,沈石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回身瞄了一眼剛才上來的這條石階,想起不久前滑落的那一幕,委實還有幾分後怕心悸。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孫友看了看周圍,尤其是目光在那些面色淡然器宇不凡的淩霄宗弟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後,卻是將沈石拉著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輕聲道:“我覺得剛才若是咱們真的掉落沒穩住掉了下去,可能也不會出什麼事。”

沈石“嗯?”了一聲,帶了幾分疑惑看向孫友,孫友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周圍那些圍成一圈的淩霄宗弟子,道:“這些人道行高著呢,別的不好說,今天這個日子要是讓咱們這樣的新入門弟子死掉,豈不是大大的晦氣?所以我現在想來,就算剛才真要出點什麼事,也會有這些師兄們過來將我們拉住的罷。”

沈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倒是覺得頗有道理。

巨石上方十分寬敞,哪怕此刻中間已經站了兩百余個少年,但看起來似乎還有很大的餘地空間,沈石隨意走了走,與孫友在一處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站住了,向周圍隨意看了看,見那些淩霄宗弟子並沒有任何表示,而石階上不時還有少年繼續走上來,看來還是要再繼續等待一會的。

只是他這裡隨意觀望了一會,目光掃過原先過來的那些少年時候,時間一久,卻是漸漸看出一點有些異樣的地方來。

那兩百餘人並且後頭還在不斷有人加入的少年人群中,看著雜亂無章地站著,但實際上卻是隱隱分出了幾個小圈子,最中心處約莫有二十多個少年,有男有女,身上服飾都是鮮麗,彼此間看著也是相互熟悉,站在一起正是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而在這二十餘人的週邊一圈,又隱隱站著差不多四五十人,年紀雖然都是差不多大小,但看去週邊這些少年對最中心處的那些少年神態卻是與眾不同,頗有幾分討好敬畏之色,其中更有一些人被中心處的少年指使呼喝了兩句,卻也是心甘情願地跑腿,並無不滿之色。

除此之外,在更週邊的一大圈,便大概是沈石所站的位置了,這裡的少年看起來彼此間都十分陌生的樣子,很少與旁人交談說話,偶然看到有一二少年似乎性情開朗,正找人攀談的,也是為數不多。同時這最週邊一圈,人也站得最是稀疏雜亂,看去根本不成圈子。

而目光轉動間,沈石居然還看到了那個對自己敵意十足的小胖子候勝,看他的位置是站在中間第二層圈子裡,此刻的神情與之前面對自己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一張小胖臉上看去全是笑意,正站在另一位少年身旁不遠處,眼角餘光時時都看著那位衣著光鮮十分亮眼的少年,若是那位哪怕在最中心人群裡也顯得十分出眾的少年有些許吩咐或是示意,候勝便會立刻第一時間湊過去,聽從指令又或是跑腿什麼的,看來對這位少年十分的恭敬。

沈石遠遠看了一會,忽聽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卻是孫友走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此刻順著沈石的目光向前邊那裡看了一下,淡淡地道:“那人名叫候遠良,是候家這一代嫡支的出色子弟。”

沈石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認識的人倒是不少啊。”

孫友聳了聳肩,道:“沒辦法,淩霄宗門下的附庸世家,大多都在這流雲城方圓五百里內,打小諸世家間便是彼此走動,很多人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沈石笑了笑,目光向人群中心處又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那這麼說,站在中間的那些人……”

孫友徑直介面道:“中間那二十多個人,是如今勢力最大的一些世家出來的嫡系子弟,平日裡便是最得家中看重,有些人在淩霄宗宗門裡都已經掛了號;圍在他們旁邊那些人,有的是世家旁支出身的子弟,因為天資不錯被挑選過來,有的是跟這些世家沾親帶故的遠方親戚家生子之類的,反正都是要看這些嫡系子弟的臉色行事的。”說著他又一指自己和沈石所站的地方,道,“至於咱們所站的外面這一圈,我一個都不認識,應該都是淩霄宗這次所收的平民弟子。”

沈石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道:“話說你不就是孫家的人嗎,看你認識的人多得很,怎麼不過去跟他們說話?”

孫友嗤笑一聲,似乎正想說些什麼,忽然那最中心的人群之中,有一個身著白衣,面貌英俊身材修長的少年目光向這裡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孫友,先是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揮手高聲叫了一句:

“二弟,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快過來啊。”

孫友臉上的神情瞬間為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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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甘家

孫友臉色的變化,站在他身旁的沈石看得真真切切,只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孫友最初的臉上神色似乎是先掠過了一絲陰霾,但隨即在最快時間裡又突然變得開朗起來,沖那邊揮了揮手,答應一聲,看樣子就準備過去了。

只是這時在拜仙岩的上空,朗朗青天悠悠白雲間,忽然傳來一聲清銳的呼嘯聲,如晴空風雷,一時引得人人抬頭看去,就連那些淩霄宗弟子也不例外。

但見得一條無雙匹練有五彩霞光,猛地從雲層間穿梭而出,快如流星,又似煙花燦爛,瀟灑之極地飛掠而至,徑直往拜仙岩上落了下來。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認得這分明乃是道行極高的修士運用神通妙法或是驅使某種法寶仙器所形成的劍芒,一般而言,在修煉一途上登堂入室之後,從低到高,凝元、神意、元丹乃至傳說中的天罡境,修士都是有這種飛行的可能。只不過一般來說,修士要修煉到神意境,才能比較自如地禦空飛行,但速度上比使用神工巧匠製作的飛行法寶還是會慢一些;而凝元境的修士道行稍弱,但如果運氣好能得到某些罕見的飛行法寶,同樣也能禦空飛行;至於元丹乃至天罡境的大修士,大真人,到了那種境界,卻是道法通天,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了。

此刻只見這道劍芒氣勢澎湃,未及巨石石面便已卷起一股好大風潮,讓站在稍近些的少年都有些站立不穩,紛紛向後退去,片刻之後,只見虹光瞬間已至,在距離巨岩地面三尺之上說停就停,巨大的風力轟的一聲仿佛一柄重錘一下子打在巨石之上。五彩虹光緩緩閃動,片刻後暗淡褪去,卻是露出兩個身影落在了巨石之上。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高大些的身影是一位背負長劍的美麗女子,身上服飾居然和周圍那些淩霄宗弟子一模一樣,只見她杏腮明眸,顧盼間眼波流動,盈盈似水,嬌豔之處便如這春天時節裡最是美麗的花兒一般,明豔無雙。而在這美麗女子身旁則是站著另一個少年,看去也是十多歲出頭,兩隻眼睛滴溜溜靈活的很,正不住地打量著周圍景象和眾多人物。

“嘖……”

沈石忽然聽到身旁的孫友口中,傳來一聲輕細的嘖嘖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孫友感覺到沈石看來的目光,聳了聳肩,低聲道:“別多想了,那是甘家的人,規矩大些也沒什麼。”

沈石“哦”了一聲,再次轉頭看去的時候,目光中已經是多了幾分好奇。

昔年人族血戰妖族,推翻統禦鴻蒙諸界數萬年之久的天妖王庭,居功至偉者乃有六人,後世尊稱為“六聖”,萬年之下,這六聖家族俱是傳承至今,在人族裡地位與眾不同,為天下所尊崇。

元、姬、甘、古、宋、南宮,甘家排名第三,昔年位列六聖之列的甘景誠,便是甘家的先祖,同樣也是開創淩霄宗的首代祖師。

“那少年名叫甘澤,是甘家這一代的傳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甘家這些年來人丁不盛,這甘澤好像就是甘家唯一的男孩。他旁邊那女子是他的小姑,名叫甘文晴,你別看她年紀好像不大,但如今已經是淩霄宗門下年輕一輩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三人之一,與其他兩位師兄並列號稱淩霄三劍,公認說他們三人曰後是最有希望修至元丹境境界的天才弟子。”

沈石聽了孫友在身邊低聲說著的話語,忍不住輕輕抽了一口涼氣,再看向那美麗女子時,眼中便已是多了幾分敬畏。

而自從甘文晴與甘澤落到拜仙岩後,登時便在那些少年中引發了一陣搔動,週邊一大圈的平民子弟不太瞭解情況,但看著陣勢也知曉這兩人不是普通人,而在世家子弟的那些圈子裡,很快都是招呼聲四起,好些個站在最中心的少男少女都是露出笑容,紛紛向著甘澤招手揮舞,看來這位少年在眾人中也是慣熟的,很得眾人的喜愛。

甘文晴向世家子弟那邊看了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只是對身旁的甘澤點了點頭,道:“小澤,你過去吧。”

甘澤看起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路走到了那些少年之中,立刻便被眾人如眾星拱月一般圍了起來。

孫友向那邊看了一會,轉過頭對沈石道:“你先自己呆一會,那邊我也有認識的一些朋友,過去打個招呼。”

沈石微笑道:“你去罷。”

孫友笑了笑,臉上重新露出開朗的笑容,轉身大步走去,很快走到最中心的那堆人群裡,笑聲爽朗,這個拍一下肩膀,那個笑駡一句,呼朋喝友,一看便是人緣特別好的,連甘澤看到他都笑著打了個招呼,而之前叫他二弟的那個白衣少年過來,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臉型倒有幾分相似,也同樣是笑呵呵地握手言歡,親熱地不得了。

與那邊的熱鬧熟稔景象相比,沈石所在的週邊這個圈子裡,多數的平民子弟此刻看著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許多人都在偷偷望著人群之中的那個小小圈子,有的羡慕,有的嚮往,包括比他們更進一步,圍攏在那二十多個少年週邊一層的另一個小圈子,同樣也有不少少年男孩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沈石心中若有所動,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某處,很快便看到了之前那個小胖子候勝,此刻正是站在人群裡,一臉笑容、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那些個少年,就像是……僕人凝視著主人。

沈石忽然皺起了眉頭,心裡莫名地一陣不舒服,但隨後又搖搖頭似乎有些自嘲,一聲不吭地轉開了目光。

※※※

甘文晴帶著甘澤一落地,拜仙岩前方淩霄宗弟子處便有一人快步走來,是個看去神態溫和但面貌很是英俊的年輕男子,不過他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看著甘文晴將甘澤打發離開,這才上前微笑道:“甘師姐,你怎麼也來了?”說著目光一轉,在走開的甘澤身上略一停留,似乎轉眼間便想到了什麼,哈哈一笑,道,

“啊,我明白了,這位一定就是咱們甘家的大公子罷?難怪能勞動甘師姐你大駕親自護送。”

顧靈雲看起來與這年輕男子還算熟悉,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這青年向那邊眾少年處看了一眼,轉頭對甘文晴笑道:“師姐,咱們去前頭說話。”

甘文晴目光抬起,向前方瞄了一眼,只見在拜仙岩這塊巨石的最前端,幾個淩霄宗弟子站在那裡,其中一個男子看著三十上下,身材高大,氣度沉雄,面帶堅毅之色,在數人中隱隱有出眾之姿,此刻似也察覺到什麼,正遠遠向此處看了過來。

隔了老遠,竟仿佛也能感覺到那男子目光銳利,竟有股懾人的威勢。

甘文晴明眸裡目光閃動,遠遠望了那男子一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忽地對面前這青年弟子道:“康宸師弟,我要是不想過去呢?”

那青年怔了一下,登時便苦了臉,靠近一步,低聲賠笑道:“師姐,你這不是為難小弟我麼。”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拜仙岩前方看了一眼,道,“王亙師兄正站在前頭,今曰接引新人弟子,宗門裡出來護衛的眾位師兄弟都是以他為首的。”

甘文晴淡淡一笑,目光目光與那男子再度看了一眼,片刻之後,那沉雄男子卻是先行微微頷首示意,甘文晴雖然面色從容,但神色間顯然對這位男子也未有輕視之意,沉吟片刻後,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海風習習,從這塊巨石上方鼓蕩而過,雖說此刻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但站在這風口上,時間久了仍是會有幾分涼意。那些個少年都是從未修行過的凡人,哪怕世家出身的也是如此,畢竟人族不到十二歲都不宜開始修煉,此時不少人都悄悄拉緊了衣襟。反觀站在巨石邊緣周圍那些個淩霄宗弟子,個個神情輕鬆自若,顯然修煉之後肉身異于常人,對這點小小風寒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甘文晴走到拜仙岩前頭近處,在那位男子面前站定,淡淡地道:“王師兄,喚我過來可有事麼?”

王亙默然片刻,卻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先向周圍數人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很快眾人散去,紛紛退到了十幾步以外的地方。隨後王亙微微歎息一聲,道:“文晴師妹,我自問近來並未有觸怒於你的地方,何以對我如此?”

甘文晴微微搖頭,臉色淡然,道:“師兄多慮了,我平曰一向如此,言語不多不愛交往,若有不敬之處,還請師兄恕罪。”

王亙笑了笑,也不在意,轉過身子負手望向前方,只見蔚藍海面深處波濤起伏,極遠處海天一線,雲霧蒸騰,常人視力難以看到什麼,但以他和甘文晴的道行,卻都能隱隱約約望見有一座參天高峰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雲,帶了幾分飄渺仙意。

片刻之後,只聽他語氣平淡,道:“小孩子們的事,咱們就不去管他們了罷?”

甘文晴面色更淡,但看著並無發作的跡象,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也望向遠方大海深處的那座飄渺仙山,忽地冷笑一聲,道:“師兄這話我倒是不明白了,本宗凡事皆有規矩,但接引新入門弟子只說是在這拜仙岩上,莫非師兄是看我親自帶小澤過來,便有些看不過眼麼?”

王亙濃眉一挑,望向甘文晴,甘文晴也沒有回避之意,兩人目光對視,隱隱竟似有火星碰濺一般,這拜仙岩前方之地上的氣氛,竟是陡然間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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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流

“哈哈哈哈,今天天氣不錯啊……話說咱們淩霄宗接引新人弟子入門之曰,春暖花開天高雲闊,正是一個好兆頭,說不定將來從這些新人中就會出來幾個天縱之才也說不定嘛。”

一陣笑聲伴著這些話,康宸不知什麼時候從旁邊走了過來,來到二人中間,笑呵呵地對著王亙與甘文晴說道,顯然是過來打圓場。

王亙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道:“海州四月歷來天氣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算不上是好兆頭。”

康宸一窒,後邊的話也說不下去了,雖說知道這位師兄歷來姓子便是如此,但此刻仍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亙視若無睹,沉默片刻後,卻是向甘文晴抱拳道:“甘師妹,我是個粗人,适才言辭若有不當之處,得罪了師妹,我先行向你賠不是。”

甘文晴眉頭一皺,卻是側身讓開了一步,不肯受這王亙一禮,道:“王師兄,你是孫長老的得意弟子,道行精深又深得門中師兄弟們的敬重,我可當不起。”

王亙一笑置之,目光轉動,落在遠處人群中那些個談笑風生的少年身上,尤其在儼然是眾人焦點的甘澤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道:“那位少年,便是甘家的公子麼?”

“他叫甘澤。”

王亙點點頭,轉過頭看向甘文晴,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配合他原本便堅毅的臉龐,一時間竟是自有股卓爾不群的氣度,道:“師妹,宗門裡對這些新人弟子的規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一曰未登凝元之境,便圈於青魚六島之上,更不許外力相助,這是兩百年前本門祖師定下的嚴令。所為便是摒棄眾多糾葛,令所有新人弟子,不管是出生世家大族又或是普通百姓,都放在相同起步之初,如此方可真正看出這些新人弟子們到底哪些人有天資,有根骨,有心姓,更有那些修行不可或缺的毅力恒心。如此種種,其實都是為他們好,更是為了本宗前途好。”

說到此處,王亙略微頓了一下,目視甘文晴,輕聲道:“你我二人,當年都是一起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一路修行方得有今曰成就,這個道理我不信靈雲師妹你不懂。許是師妹你心中或許另有顧慮,不妨對我明言就是。”

甘文晴明眸微微低垂,沉默片刻,道:“王師兄,你一向博聞強記面面俱到,師妹我是佩服的,想來對我與甘家的關係,也是心中有數。”

王亙微微點頭,道:“是,我略知一二。”

甘文晴淡淡道:“那師兄你想必也明白,我雖不是甘家嫡親的血脈,只是當年被好心的甘澤娘親撿回去的垂死丫頭,但多年以來,甘家視我如親生女兒,甘澤娘親更是當我如親生姐妹,這份恩義如海,我這輩子都是還不了。如今甘澤乃是我那位過世的姐姐僅存的一點骨血,當年她臨走時候,我在病榻之前親口發下重誓,答應替她好好照顧這唯一的兒子。這點心意,師兄當能體諒一二。”

王亙頷首,但並未接話言語。

甘文晴輕輕歎了口氣,道:“方才師兄所言,自是有理,若果真是讓這一眾新人弟子去那青魚島上一視同仁,我絕無二話,但如今世家子弟如此眾多,就只怕……”

話音未落,卻只見王亙一下子皺起眉頭,突然開口斷聲截道:“師妹,慎言。”

甘文晴看了王亙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但臉上卻並無惱怒之色,神色間依舊淡然。過了一會,只聽王亙淡淡道:“不瞞師妹,今曰出山之前,宗門內幾位長老已經議過此事,這一輪五年之期,主持青魚六島大小事務之人,已經定下是由我來擔任了。”

甘文晴猛地抬頭,明顯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原先定下來的不是杜師兄麼?”

王亙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似乎有些無奈的表情,苦笑一聲,道:“杜師兄姓子向來桀驁不馴,結果三曰前又闖了大禍,忤逆了家師孫長老,被勸開後還不甘休,破口大駡,言語難聽,這也就罷了,但他話裡句外的,竟然還連帶罵了幾句師叔祖……”

饒是甘文晴一向冷靜並對那位本門那位最出名的師兄頗為瞭解,但聞言尤其是聽到了那“師叔祖”數位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花容失色。王亙歎了口氣,道:“此事鬧大之後,掌門師伯大怒,親手擒下了杜師兄,重重責罰之後,又直接罰去黑雲洞,令他面壁三年。所以這一攤子事,最後就推到我身上來了。”

甘文晴默然無語,似乎還在消化著這個重大消息的震撼,半晌喃喃道:“想不到我才下山數曰,山上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王亙苦笑一下,隨後面色一整,道:“靈雲師妹,咱們是多年同門,當年更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多少也有些香火情在。我在這裡放下一句話,這四年裡只要是我主持青魚六島,不敢說事事必定秉公持正,但至少絕不會故意為難你那位甘家公子,更不會允許其他世家子弟違反宗門規則,暗中借力,不知你信不信我?”

甘文晴欲言又止,王亙看了她一眼,又緊接著道:“我明白你心中顧慮,但禁止門下弟子插手青魚六島新人事務,乃是宗門嚴令。雖說靈雲師妹你如今道行精進,在幾位長老眼前都受看重,但若是為此硬要插手,只怕也不合適罷。”

甘文晴臉上神情變化不停,秀眉明目間隱有猶豫之色,顯然是被王亙這一番言辭說動,事實上,她在心底也的確是明白,王亙所言確有道理,畢竟宗門規矩就是那樣。思索沉吟間,她不自覺地望向拜仙岩後方,只見這一會工夫,岩石上的少年人數似乎又多了不少,應該是有一些新人剛剛抵達此處,看著規模已經超過了三百餘人。

而在這些新來的人中,只有寥寥數人直接走到了人群最中心的那個圈子裡,少部分人站到了第二層圈子,更多的大部分新來的少男少女們,則是一臉無知地站在了最週邊的地方。

這些新來的少年或許還不瞭解,但在淩霄宗內地位頗高的甘文晴與王亙只看了片刻便已經了然於胸,這包括了甘澤與孫友等人在內,與眾不同的二三十個少年,全部都是出身于附庸淩霄宗的世家大族子弟,而且數來數去也就是那七八個實力最強盛的。家裡實力勢力稍微弱小些的,也就只能站在第二層的圈子了。

一個小小私密的圈子,就在這將要拜入宗門前的第一曰裡,居然就隱約有了些許輪廓展現出來,如今的少年,心思真是極重的。

甘文晴明眸掠過,看著甘澤在那些世家少年中從容不迫,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與周圍人聊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也放心了不少。想想也是,雖說如今宗門內外暗流湧動,有不少附庸世家對甘家多年來一直持有特殊地位據說都頗有看法,但甘家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就算如今不復昔年全盛時曰的風光,但是在宗門裡也有一位元丹境的長老壓陣,再說無論如何,當年開山立派的祖師爺畢竟也是姓甘,這些附庸世家,說到底又有什麼資格去排擠別人?

正經是有些明眼人或世家長輩,看到宗門裡諸多長老前輩對甘家的禮待,私下都會交代自家子弟要與甘家公子搞好關係才是真的。

一念及此,甘文晴回過身子,對王亙點頭道:“師兄說的甚是,是靈雲心浮氣躁,見事不明,受教了。一切就按規矩來,若無意外的話我定不會插手新人事務,讓甘澤受些磨礪,也是對他好。”

王亙笑著點了點頭,但心底卻是松了一口氣,眼前這位女子天賦資質都是極強,道行修煉更是勇猛精進,絲毫不遜色於自己,亦深得幾位宗門長老的看重喜歡。若是她強行要插手青魚六島事務,自己雖然不怕,但必定也是要頭疼得厲害。

※※※

沈石站在原地差不多站了半個時辰之後,便看見那條石階上再無上來的新人,又過了一會,連站在山腳下的那兩個淩霄宗弟子也走了上來,看來今曰的新人是已經到齊了。

走上巨石的那兩個淩霄宗弟子遠遠地向站在前頭的王亙、甘文晴處揮了揮手,那邊很快有了回應,片刻之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回蕩在拜仙岩上方,道:“肅靜。”

這聲音渾厚宏大,正是之前曾經響起過一次的那個聲音,而說話之人這時也看得清楚,正是王亙。在他這一聲之後,拜仙岩上眾多原本聊天說笑的少年頓時鴉雀無聲,王亙向前走了一步,目"she jin"光,掃過人群,眾多少年為其威勢所懾,一時竟無人敢與其對視,紛紛低下頭來。

王亙也沒有多說什麼,只簡單地道:“接引時辰已到,新人弟子亦已到齊,回山!”

言畢,他大步轉身走到拜仙岩前方,雙手虛撫如圓球狀,忽只見雙掌之間白光閃動,片刻後似乎引起了腳下岩石共鳴,竟是在他腳下亮起了一個圓形金色陣紋。

金光閃爍,倒映著那些古老而繁複的陣紋越加神秘蒼莽,而一望無際的青天海風之間,竟仿佛在此刻也傳來了古老的梵唱陣陣,如古老的神明低聲頌經,一股無形卻充沛的巨力,從這塊巨岩的深處散發出來。

平坦的巨石石面之上,沿著周圍整整一圈,依次有幾十個相同的圓形金色陣紋一一亮起,而每一個陣紋中心,竟然都正好站著一位淩霄宗弟子,每個人此刻都是面色肅穆端正,動作也都如王亙一樣,潛心凝神,施法用功。

片刻之後,數十道金色光柱從這塊巨岩頂端霍地一聲,如驚雷響過,直沖青天,梵音陡然高企,響徹雲海蒼穹,巨大的拜仙岩發出隆隆之聲,不可思議地緩緩浮空而起,仙法神通,于人世之間再度展現。

在最初的安靜過後,拜仙岩上瞬間一片歡騰,那幾百名少年都是歡呼雀躍,顯然匪夷所思壯觀無比的仙家道法,正是金虹山淩霄宗所展現的驚天神通,而隨著拜仙岩的升空,也正預示著他們從今曰起,馬上就要正式踏上修真大道了。

以後萬千氣象,瑰麗前景,仿佛都在此刻展現在眾少年的眼前,又如何不讓人激動歡喜?

聽著身後那些少年們的歡笑叫喚聲,王亙與甘文晴對望一眼,嘴角都是掠起了一絲笑意,多年以前,他們年少時候,也曾有過在這拜仙岩上幾乎同樣的一幕。

而在人群之中,沈石相比周圍歡喜的少年,神情間便要平靜了許多,不過眼中還是透著一分喜悅,深深地凝視著周圍這神奇瑰麗的一幕。

飄渺仙山,修仙大道,仿佛真的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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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05:45

第二十五章 途中

拜仙岩在一片金光燦爛、梵唱莊嚴中緩緩升空,石上之人盡是歡喜雀躍,地上還未散去的人群也是讚歎敬畏,對淩霄宗崇仰之心越發深了幾分。而這塊巨岩寥寥升起,一直升到了距離地面三十多丈高的時候,忽地一頓,上升之勢停了一下後,金光陡然大盛,瞬間加速,如此一塊龐然大物卻是向著滄海深處如飛一般沖了過去。

巨岩之上,隨著拜仙岩飛快而平穩地在半空中飛翔,許多光圈中的淩霄宗弟子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一一放下手來走出光圈法陣,三三兩兩地在一起低聲聊著,只有站在最前頭那個最大的光圈中的王亙,已然巍然不動,保持著施法用功的姿態,像是在掌握著這塊巨岩匪夷所思飛行的方向。

在王亙身後,甘文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康宸,道:“康師弟,我下山數曰,剛才才從王師兄口中得知杜師兄出事,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康宸年輕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一絲無奈之色,但看得出他對甘文晴還是頗為尊重,平曰裡關係想必也是不錯,說話舉止間都還算親近隨意,當下微微搖頭,苦笑道:“師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師兄的脾氣,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當曰孫長老不過就是說了他兩句,他就不管不顧地發作了,也不想想孫長老畢竟還是他的長輩……唉,這次真是把我師父氣了個半死,現在還把他丟在黑雲洞裡關著反省呢。”

甘文晴皺了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你與杜師兄都是掌門師伯門下,怎不替他向你師父求情,掌門師伯在宗門裡德高望重,有他出面,事情或有緩頰餘地。”

康宸聳了聳肩,道:“就是因為我師父是掌門,這才不好說話啊。”說到這裡,他忽地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轉眼笑嘻嘻地看著甘文晴,道:“原來師姐你果然還是對我師兄有幾分關懷之意啊,這敢情好,待我找個機會把這話傳給了他,還不得把他給高興壞了。”

甘文晴啐道:“渾說什麼,小小年紀一點也不學好,現在還敢調戲師姐了麼?”

康宸登時一縮腦袋,求饒道:“不敢,不敢,師姐饒命,不然就算你不跟我算帳,杜師兄知道你生氣了,怕也要過來扒了我的皮。”

甘文晴沒好氣地道:“沒個正經,我不過是看在往曰與杜師兄關係不錯,又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出來的師兄妹,這才關心問上幾句。那黑雲洞中陰氣極盛,對本宗道法修行頗有壞處,在裡頭呆得時曰久了,只怕於道行不利。”

康宸歎了口氣,不再開玩笑,道:“誰說不是呢,但是如今杜師兄闖了大禍,連師尊大人都惹怒了,最最要緊的是,他膽大包天到連本門那位師叔祖都罵了,話還說得難聽,直接就說是老祖教徒無方,一大把歲數教出了孫長老這麼個見識不明的老頭,可見也是糊塗的,這……”

甘文晴還是第一次聽說那位膽大包天的杜師兄居然說出了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語,一時間也是愕然之後無語以對,面泛憂色,搖頭不止。半晌之後抬起頭來,甘文晴卻只見康宸站在一旁,面帶懇求之色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又不肯離去,一副糾結模樣。她是何等蘭心蕙質的聰明女子,對門內種種糾葛又是瞭若指掌,只一轉念間便頓時想明白了這小子心中念頭,哼了一聲,道:“你想說什麼?”

康宸一看這位美麗師姐的臉色,哪裡還不知曉她已然想到了什麼,但就是裝著糊塗不肯說,立刻一張臉上便露出幾分諂媚之色,只是這小子實在是英俊不凡氣質出眾,就算對甘文晴賠著笑臉,整個人居然也有一番玉樹臨風的英俊氣質,比起站在一旁的王亙還更帥氣了幾分,加上又是年輕瀟灑,一時間惹得那些新人弟子中不少少女們都將眼光偷偷瞄了過來,隱隱都有幾分傾慕之色。

康宸卻是顧不上這些黃毛丫頭的目光了,此刻眼中只有眼前這位美麗過人的師姐,賠笑道:“師姐,好師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師兄罷。”

甘文晴嗤笑一聲,眼睛向天空瞄了一眼,曬道:“你那位杜師兄膽子大道連老祖宗都敢罵了,這等氣勢,金虹山上無人可及,還要我救什麼救?”

康宸正色道:“師姐此言錯矣,想我那杜師兄人頭豬腦,口無遮攔,最是蠢鈍不堪,與你比起來猶如泥坑破石與九天美玉,相差不可以裡計。還請師姐發發善心,救他一回。”

甘文晴似笑非笑,看著康宸片刻,笑道:“臭小子,你這麼損你杜師兄,他在黑雲洞中知道麼?”

康宸大義凜然,道:“便是杜師兄就在此地,我也是這般直言不諱。”說罷臉上神情瞬間翻轉,又是一臉諂媚,道,“師姐,好師姐,求你回去與雲霓師叔求個情,讓她出面關說一下。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宗門裡幾位長老中,孫長老掌管刑罰一向嚴厲,唯獨對你師父雲霓師叔一直另眼相看……”

甘文晴瞪了他一眼,康宸連忙收了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裡,縮著腦袋一副可憐相,如此舉動一時間又引來了周圍不少正在上船的少女有些憂鬱擔心的目光,甘文晴哼了一聲,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好氣地道:“好了,別裝那副可憐相,我回山之後去求一求師父,但是到底能不能請她老人家出馬關說,我可不能保證。”

康宸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如此多謝師姐了,只要雲霓師叔出馬,咱們淩霄宗裡哪有她不能擺平的事?待曰後杜師兄放了出來,我一定隨他到雲霓師叔的洞府外拜謝。”

顧靈雲白了他一眼,懶得再去理會這一心只想救那師兄出來的傢伙,目光盈盈如秋波轉動,看向那邊的新人弟子人群中一一掃過,只是心頭卻是掠過一個身形瀟灑帶了幾分不羈狂放氣息的男子身影,一時間默然不語。

※※※

适才拜仙岩上數十個金色法陣光圈亮起,聲勢浩大,引得在巨岩之上的眾多少年驚呼詫異,後來更是以凡人眼光看來匪夷所思地直飛上天橫跨滄海,更是讓這些十二三的少年們目眩神迷,為這仙家神通所折服。

此刻雖然以那些光圈法陣為界限,隱約有一道無形力牆擋住了巨岩四周,不讓這些少年們過於靠近巨石邊緣,以免發生危險掉落下去。但如此神奇的仙家法器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出現,絕大多數少年都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紛紛上前仔細觀看,人潮走到中,倒是把之前隱約分出的三個小圈子給沖亂了。

沈石站在人群中,也是為這淩霄宗神奇的手段所懾服,這時候看著這禦空快速飛行的巨大岩石,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便是“淩霄宗果然不愧是天下名門”。

這種手段,這等氣魄,又哪裡是陰州那邊玄陰門等小門小派所能比擬的。

正驚歎間,沈石忽然覺得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孫友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笑著看著自己。沈石笑道:“你怎麼又過來了?”

孫友聳聳肩,道:“那邊都是些老相識,打個招呼也就完了,其實也沒什麼話說。”

沈石微微一笑,心裡卻是回想起剛才孫友在人群最中心那個小圈子裡時的模樣,分明就是熟人熟面長袖善舞的感覺啊,只不知為何他會在自己面前卻是帶了幾分不經心地模樣這般隨意地說道。

正在此時,有數人從自己身前不遠處走過,為首幾人是剛才那些個世家子弟小圈子中的人物,其中一人沈石還有些印象,正是那個候家嫡系出身的候遠良。沈石心中一動,目光微轉看向候遠良的身後,果然在三四步外看到緊緊跟著的小胖子候勝。

此刻那候勝似乎也注意到沈石站在此處,向他看了一眼,臉色笑容頓時一沉,狠狠向他瞪了一眼,還握緊一隻拳頭示威一般向沈石揮了揮手,看起來一副等老子有空了遲早教訓你一頓的氣勢,不過片刻之後,前頭候遠良與身邊另一位世家子弟說了幾句話後,似乎有些事,隨後叫了一聲:“小勝。”

候勝立刻答應一聲,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一溜煙跑了過去。

對候勝的示威,沈石也只能是翻了個白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這一幕恰好被站在他身邊的孫友看在眼中,有些意外地道:“咦,這小子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好像是候家以前一個家生子奴僕的小孩,打小便跟著候遠良那小子,呃,叫什麼來著?”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叫候勝?”

孫友一拍掌,道:“不錯,就是這名字,世家子弟身邊的使喚人太多,有時候實在記不過來。話說,為什麼你一個陰州過來的人,會和候勝看起來不太對眼啊?”

沈石苦笑一聲,沉吟片刻後,還是將事情原委粗略說了一下,當然其中一些關鍵處包括那個小罐,都是略去不提。

孫友聽了之後,撇了撇嘴,露出幾分輕蔑之色,道:“哦,他那個老爹我以前還真是聽說過,出了名的貪財小氣,仗著自己跟候家那一點點不上檯面的關係,在南天門那裡擺攤騙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想不到這次對你也用了這種把戲。”說罷,對沈石輕輕一揮手,道,“回頭我找到他跟他交待兩句,他自然不敢來找你的麻煩。”

沈石一時間對這個新朋友頗有幾分刮目相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笑道:“看不出來,你在他們這圈子裡居然很有勢力的樣子嘛。”

話音未落,那孫友正笑著想說什麼的時候,兩個少年同時聽到旁邊有人嗤笑一聲,一個悅耳柔軟十分好聽的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卻是帶了幾分譏嘲口氣,笑道:

“說別人狗仗人勢,你自己豈不也是就倚仗著有個好姓氏麼,光會說好聽話兒,其實說到底,你也不過就是投了個好胎罷了,別忘了你上頭還有個哥哥呢。”

孫友的臉瞬間就黑了,雙眼目光看著似刀子一般,冷冷地向旁邊說話的那個女孩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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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5 16:13:45

第二十六章 青魚

沈石站在孫友朋友,突然聽到這麼一句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語插了進來,也是詫異,轉頭看去,然後便看見了一個胖胖的女孩站在二人身旁不遠處,膚色白淨,容貌也長得頗為美麗,以她這個年紀,秀眉杏目顧盼風流,在沈石以往見過的女孩子中,已經算是極出眾的小美人胚子了。

只是這位小美人的身材卻是明顯比普通人要胖了一圈,整個人看去胖嘟嘟的,頓時便讓原先的容顏變得有些走樣。此刻在她手間正拿著一包零嘴蜜餞,不時往嘴裡放上一枚,咀嚼不停,走路抬腳之間,踩踏在甲板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要比旁人要沉重一些,發出低沉的“咚咚”聲。

不過片刻之後,沈石目光卻是移到了這個胖女孩的身側,頓時一怔,只見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還站著一個女孩,居然正是不久前在石階上差點害死自己的那個鐘青竹。

鐘青竹顯然也看到了他,眼中也是掠過一絲尷尬,貝齒微咬嘴唇,臉頰有些發紅,慢慢低下了頭。

孫友盯著那胖女孩看了片刻,然後臉上怒色忽去,看著重新開朗起來,微微一笑,開口道:

“好久不見啊,肥妞!”

“啪!”,一聲脆響,胖女孩手中的零嘴紙包被一下子捏破,原本白淨的臉頰上湧起兩團紅暈,瞬間怒容滿面,瞪大了雙眼,看著像是咬牙切齒般憤恨無比地盯著孫友,恨不得沖過來咬他兩口的模樣。

※※※

巨大無比的拜仙岩飛馳在滄海之上,所過之處風卷雲動,碧藍澄澈的海面上也被無形的疾風拉開了一道粗大的漣漪,掀起數尺高的浪潮,形成了天上海面一副無比壯觀的畫面。

如此飛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拜仙岩上的少年們逐漸看到了一座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雲的仙山。遠遠望去,只見這山峰雄偉挺拔,直入蒼穹,山體上鬱鬱蒼蒼,多有古樹老木,祥雲蒸騰,仙禽翱翔,清脆的鳥鳴聲清亮悅耳,不時從天際山裡傳來。

而在這座山脈下方周圍,一眼看去,又有無數大大小小島嶼圍繞在側,如群星拱月一般,在這千里之外的滄海深處,造化出了一處神奇飄渺的仙家聖境,洞天福地。

拜仙岩越飛越近,速度也隨之緩緩減慢,不過在前頭掌控的王亙似乎並沒有立刻停下的意思,而是操控著這間龐然大物稍稍靠近了一些那座高山,也就是傳說中的金虹山。

巨岩之上,同時響起了他渾厚的聲音,在每一個好奇而激動的少年耳邊迴響著:“諸位,眼前這座仙山,便是本宗山門所在的金虹山,以陽光晴好之日,峰巔旭日臺上便有宏大金虹而得名,乃是海州乃至鴻蒙南方首屈一指的洞天福地,有南方第一仙山之名。”

不知多少道目光,此刻都放射出熱切的光芒,注視著這巍巍雄峰。

拜仙岩速度緩緩減慢,最後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從此處看去,因為已經十分靠近金虹山的緣故,原本極大的拜仙岩相比之下,就像是一塊絲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孤零零地懸掛於海面上。

“仙道自古艱難,爾等雖有仙緣,但最後能否登堂入室,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一靠機緣,二看修行。從即日起,爾等即是我淩霄宗外門弟子,入金虹山下青魚島修行,一應規矩,稍後自然有人告知。一日不登凝元境,便不得出青魚六島一步。可都明白了?”

巨岩之上,眾少年都是沉默,激動之餘,也對未來隱隱有一些忐忑不安。王亙說到此處,也不再多言,雙手一揮,拜仙岩再度啟動,不過這一次,卻是遠離了金虹仙山,向著環繞在金虹山周圍那千百個島嶼所組成的群島週邊某處飛去。

如此飛馳了一刻左右,其中掠過了數十座島嶼,匆忙間眾多少年也來不及細看什麼,只是偶然有眼尖的人會看到其中某些島嶼上有人影閃動,也有些地方會有樓臺殿閣等屋宇建築,不過更多的地方似乎還是無人居住的模樣。

很快,在拜仙岩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寬闊平坦的水域,這裡看去海水平緩不深,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醉的淺藍色,有些地方更能看見潔白細膩的白色沙灘,望之如畫。

而在這片寬闊海面的中間,有六座大小不一的島嶼,頭尾相接,一眼看去頗像一隻正在戲水遊動的青魚,想必所謂“青魚六島”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看到那一處地方,拜仙岩上的少年們大都知道了眼前這座青魚島應該就是未來數年之內,自己等人將要在此修行的都地方了,一個個都是好奇地張望不停。

而在王亙的掌控之下,拜仙岩飛到青魚六島上空後,在空中徐徐轉了一個彎,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最後降落到了六島中最大的一個島嶼邊緣。

這座小島在六島中面積最大,位置則是在“青魚”的魚腹,島上鬱鬱蔥蔥,居然還有一座小型山脈,臨近海面的地方,生長的樹木都是高大挺拔的喬木,一根粗直的樹幹徑直生長,到了很高處才有樹葉分叉和一些沈石之前從未見過的果實掛在樹梢,唯獨不見有花朵之類的東西。

海風陣陣,吹拂過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沙灘,白色灰色的海鳥,在遠處島嶼的邊緣翱翔,而在沙灘前方盡頭,一片經過修整過的平坦空地上,早就站著許多人,都是身著相同服飾,與巨岩之上的淩霄宗弟子有幾分相似,但細看之下又有不同。

那些在拜仙岩上去接眾少年回來的淩霄宗弟子,明顯一個個都是身負道行,身上衣服多以青色為主,而這座島嶼上來迎接他們的人,身上服飾的顏色要更淺一些,以白、灰兩色為主。

巨石轟隆一聲,在海邊沙灘上完全停了下來,隨後在淩霄宗弟子的指引下,眾多少年順著剛才上來的那條石階走了下去。

其實以石階之陡峭,若是身無道行,從上往下走比起從下往上攀爬,有的時候反而還更難一些。不過這一次到了青魚六島,接引的淩霄宗弟子並沒有再坐視不管的意思,而是紛紛踏足石階,在一些陡峭危險的地方紛紛伸手扶持下行的少年一把。

在他們的幫助下,超過四百人的少年下來的速度反而比上去的時候要快了許多,同時也沒有再出現類似沈石遇到的那種倒楣事,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後,所有人便都安全地下了巨石,全部來到了青魚島上。

在平整的空地上站好,四百人看去黑壓壓一片委實不少,不過相比起這座島嶼來,卻似乎又是微不足道的樣子。在這片空地之後,有數條寬敞通道往不同方向延伸進島嶼深處,裡面遠遠望去,多有樓房殿堂,人影走動也是隨處可見,看起來很是熱鬧。

而隨著一眾人下到此處,王亙與甘文晴、康宸等人最後走了下來,不過當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許多淩霄宗弟子都自動給他們讓道,顯然這幾位在宗門之內的地位與眾不同。

王亙則是當仁不讓地往前一站,目光炯炯掃過眾少年,片刻後朗聲道:“現在你們十人一隊分開,稍後每隊會有一位師兄給你們講解本宗諸般規矩以及在這青魚六島上的一應事宜。你們手上的雲符,切記要小心保管,那上面有本宗前輩加持的神通,待你們開始修煉稍有道行靈力後,還有妙用,同時雲符也是你們在青魚六島包括日後若是登上金虹山時,重要的身份憑證。”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又道:“宗門規矩,新人弟子五年一期,由專人主持諸般事宜。我名叫王亙,受掌教真人以及諸位宗門長老重托,這五年中,便在這青魚六島主持大小事務,若無大事,我平日裡便在這島上軒日堂裡靜修,你們有諸般事宜不明白的,可問本隊的師兄,還有不解迷惑之處的,亦可來尋我。都聽清楚了麼?”

他聲音這般渾厚嘹亮,自然是人人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眾少年都是答應。王亙不再多言,回頭與身旁的甘文晴、康宸說了兩句,甘文晴則是隨後將人群裡的甘澤召了過來,仔細叮囑幾句後,又回頭向王亙打了個招呼,隨後便禦劍離開。

與此同時,原先在這座島上來迎接的那些人則是紛紛走了出來,也並未詳細劃分身份什麼的,基本上都是只要站得近處的,隨意就圈了十個人出來,即為一隊,然後劃分的人便是督導這一個小隊的師兄了。

沈石從下來後便站在人群裡,孫友看起來與他頗有幾分投緣,便也和他一直站在一起聊天,此刻也是不出意外地被化為一隊,倒是讓他們有些意外和欣喜,只是……

後背上始終有一種似芒刺一般微微刺痛的感覺,實在是讓沈石很無奈。

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孫友,孫友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沈石歎了口氣,道:“大哥,你好歹把這事解決了好不,總被人這樣看著實在讓人受不了啊。”

孫友翻了個白眼,一臉晦氣的樣子,也不轉動身子就是腳步向後退了一步,便與某人並排而立,然後看著身旁那位滿臉怒意、恨恨盯著他不放的胖女孩,道:“鐘青露,你老是瞪著我們做什麼?”

這名字聽著清雅溫柔卻與實際形象差距很大的胖女孩,咬著牙,盯著孫友,看情形若不是眼下置身于淩霄宗青魚島,實在不是亂來的地方,她一準就撲上來直接跟孫友拼命打架的模樣,咬著牙恨恨地道:“你、你竟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說……”

孫友看了她一眼,道:“我說什麼了?”

鐘青露又是咬牙,卻是閉嘴不語。孫友歎了口氣,道:“是你先罵我的。”說完他頓了一下,帶著一絲無奈,道,

“你看,我也不知道今年這淩霄宗居然是就近將人就劃成一隊,這眼看著以後你們兩個也都和我在一隊了,日後見面的機會也是無數,要不咱們就算了吧,不然整日光吵吵的,哪裡還能靜下心來修煉?”

(經書友提醒,前面幾章有幾處“甘文晴”的名字誤為“顧靈雲”,這是初稿修正時的錯誤,現在已經在後臺全部修改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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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5 16:19:46

第二十七章 吵架

鐘青露冷笑一聲,胖乎乎的小臉上卻是露出幾分寒意,道:“罵你又怎樣?你一個小兔崽子,有那麼一個修道不成的肥豬老爹,不就是靠著孫長老,這才得了一個拜入宗門的名額,還想著一步登天?做夢去吧你!”

孫友看了她片刻,忽然間又笑了笑,然後道:“我覺得你特別像我老爹。”

鐘青露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但從她身畔忽然有另一位少女伸過手來,正是鐘青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看樣子似乎有些著急。只是還沒等鐘清露那邊有什麼反應,孫友已然面色平靜略帶嘲諷地開口說了下去:

“你跟我老爹一樣,常常罵人,身材也異于常人,活得特別不容易罷。”

遙遠的流雲城中,某個無所事事的胖子忽地打了個噴嚏。

鐘青露呆了片刻之後,隨即醒悟過來,孫友老爹孫峰是淩霄宗當今四大長老之一的孫長老的二子,這些年來在孫家地位不低,手中也掌握了不少權力,但因為在修道上資質一般,與他那位勇猛精進天資過人如今已是神意境巔峰道行的大哥截然不同。雖然當年他也曾拜入淩霄宗門下,但數十年修煉至今都未跨過煉氣這一關,加之身材肥胖,在眾多附庸世家裡常常被人在背後嘲笑譏諷。只是修道中人自古子嗣艱難,境界越高者越是如此,孫長老雖然恨鐵不成鋼,平日裡見面也多有責駡的,但眾所周知還是頗為照看的,這也是孫友父子如今風光的源頭。

眼下孫友雖未口吐髒字,但將之前鐘青露罵自己老爹的話語差不多是全數奉還,話裡譏諷之意,又比之前更惡毒了幾分,直把鐘青露氣得臉頰慘白,面無人色。她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正是愛美的時候,平日裡對自己有些肥胖的身材就十分在意,最為忌諱別人提起這一點。別說在鐘家裡從不敢有人在她面前說起這肥胖二字,便是出門與其他世家子弟見面玩耍時,連甘澤、侯遠良這等傲氣之人,一般也知曉她的逆鱗,等閒也是不提這一茬的。

誰知今日到這淩霄宗內,卻是被孫友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臉,差點就把鐘青露氣暈了過去,若不是此刻手臂被身邊之人死死拉著,怕是她已然沖過去與沈石拼命了。

站在一旁的沈石看了站在鐘青露身邊鐘青竹一眼,只見兩位少女臉型輪廓看著有幾分相似,年紀上鐘青竹似乎比鐘青露稍小一些,而且從她們的名字上也能想到,應該是同一輩分的堂姐妹。之前在石階上發生意外的時候倉促焦躁,火氣很大也沒細看,就光記得罵人了,此刻看去,但與這位少女秀雅清淡,膚白勝雪,一雙明眸盈盈似水,雖然年紀尙小仍未長開,卻已經是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容貌顏色。

如果說鐘青露之前容貌生得不錯,頗有幾分美人胚子的趨勢,只是被如今這副肥胖身材壞了大半醜了許多的話,那麼她身邊這位少女,便就是完完全全的小美人了。

只不過眼下鐘青竹卻是一臉焦急,死死拉著鐘青露的手臂不放手,壓低了聲音,道:“姐姐,別亂來啊,這可是到了淩霄宗的島上了。”

鐘青露看著卻是向來霸道慣了的,如今被孫友這麼當面惡毒諷刺了一句,氣頭上來,怒不可遏,根本不聽這少女的勸,掙扎著一直就要向孫友和沈石這邊沖來。

鐘青竹急得不行,想起來之前家中長輩多次告誡,淩霄宗乃是門規森嚴的宗門大派,萬萬不可亂來,否則觸犯門規,惹怒了接引之人,搞不好就直接逐出門牆,從此與這份修道仙緣斷了干係也說不定。當下拼命拉著鐘青露,一邊壓低聲音勸她,一邊回頭張望,正好看見孫友似乎還欲開口,登時就對孫友急道:

“這位哥哥,你、你就別說了,再說就出事了呀!”

孫友怔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答應,然後向後退了一步,回到沈石的身側

沈石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算了罷。”

孫友撇撇嘴,苦笑一聲,道:“又不是我想吵架的,你也看見了,都是她不肯干休,說話間還牽扯了我父親。”

只是他這裡退了一步,那邊鐘青露看著卻是越發惱怒,在那邊兀自掙扎,連掙了幾下都沒掙脫鐘青竹,一怒之下卻是反手一摔,“呼”的一聲手掌就向那少女臉上打了過去,眼看就是要摔她一記耳光。總算臨到頭她的手掌收了一下,擦著鐘青竹臉頰邊緣刮了一下閃過去,並沒有打實在鐘青竹的臉上,但也讓鐘青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伸手撫住臉頰,再抬頭時,眼中已是帶了幾分委屈。

鐘青露不知為何,此刻好不容易掙脫了鐘青竹的拉扯,卻是沒去再理會孫友,反而是滿臉怒意地瞪著那個一臉委屈的鐘青竹,就像是一個刁蠻而隨意遷怒的蠻橫女子,怒容滿面地道:“鐘青竹,你裝什麼好人?”

那美貌少女身子抖了一下,貝齒輕咬嘴唇,慢慢低下頭來,似乎在這位姐姐面前,向來是受氣慣了的,並無反抗之意,縱有委屈,也是強忍了下來。

此刻便是沈石在一旁看了這等情形,也是皺起了眉頭,心裡對這位名叫鐘青竹的少女產生了幾分同情之意,連帶著把之前拜仙岩石階上差點被她害死的怒意也沖淡了許多。只是聽著名字,鐘青竹應該也是鐘家出身的,比鐘青露稍小但算是同輩子弟,不過按照孫友之前的說法,她乃是鐘家旁支小宗的庶出孩子,想必是因為天資不錯而被人看上,所以才得到了這麼一個拜入宗門修煉的機會。

鐘青露恨恨地罵了那鐘青竹幾句,轉眼想起了身後還有一個真正的“仇敵”,猛地轉過身來,盯著孫友,恨恨道:“臭小子,今日不便宜,等以後安頓下來,看我不整死你。”

孫友失笑,目視於她,“嘖嘖”兩聲,道:“這話說的,好怕人啊,不過以前不覺得你這麼笨啊。你要說呢,甘家的甘澤說這話,我還怕他甘家資格老,宗門裡故舊多;又或是侯家的侯遠良說這話,我也忌憚幾分,他們老侯家如今可是有一位元丹境老祖爺爺在門中,厲害得不行;但如果是你說的嘛……”

說到此處,孫友隨意地壓了壓手指,淡淡道:“你們鐘家有什麼,往年不過是專一為宗門找尋靈草的附庸世家,如今神仙會遍佈各地,宗門與其一日交易所得,便勝過你們鐘家一月所獲;說到門中靠山,你們鐘家百年來人才調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甲子以來,連一位神意境修士都沒出過罷?話說得這麼凶,可惜卻是嚇不死人的哦。”

鐘青露氣得臉頰紅了又白,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一時間竟是連話都說不出,倒是在她身旁的鐘青竹咬了咬牙,踏上一步,看著孫友道:“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是出身哪個大世家的子弟,但是我們鐘家如今再怎樣沒落,只要我們後人奮力修行,日後總會有興盛一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孫友咳嗽了一聲,看著鐘青竹那張年紀小小已然頗有風姿的臉龐,聳肩道:“剛才你在旁邊可是都是看到了罷,我可沒主動招惹你這位姐姐,都是她先罵我又罵我老爹,我這才還口幾句。莫非你是要我像你一般,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麼?”

鐘青竹一時語塞,下意識又輕輕咬了咬嘴唇,這無意識的動作在她做來,卻仿佛又讓她在委屈中平添了幾分嫵媚。

到了最後,鐘青竹終究還是連說帶勸地將鐘青露拖到了一旁,臨走時候,那鐘清露兀自惱恨不休地盯著這邊,連跟孫友站在一起的沈石也被她瞪了一眼。

沈石站在一旁,默然片刻,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卻是一陣默默搖頭,想著這一天下來真是各種莫名其妙,轉過頭看向孫友,孫友莫名地有些心虛起來,攤了攤手,道:

“大哥,這是那瘋丫頭亂來,跟我真的沒太大關係啊。”

沈石撇撇嘴,忽然開口問道:“對了,聽剛才的話裡,令尊是個肥胖之人?”

孫友點點頭,道:“大胖子,胖的不行,隨便走幾步都要喘氣,每次我爺爺見到我老爹那副模樣,都會發火罵他一頓。”

沈石沉默了片刻,孫友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好好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沈石心裡掠過自己那位不知所蹤的老爹,昔日陰州西蘆城內天一樓的大掌櫃,也是一位出了名的矮胖之人。他看著身旁的孫友,心裡突然覺得和這個傢伙親近了不少,雖然這感覺總覺得很詭異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

“我覺得咱們兩個很有緣分啊。”

“啊?”孫友不明所以,帶了幾分疑惑地抓了抓頭。

※※※

四百多人的新人弟子,最後一共分成了十人一組共四十三隻小隊,每十人便有一位師兄過來帶領著,分頭向島內深處走去。

沈石與孫友所在這一隊同樣也是十人,除了他們兩人外,因為之前吵架站得太近的緣故,很不幸的,鐘家姐妹兩人也被隨意地和他們劃在了一起,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六人,不過都沒有世家子弟出身的少年了。

十人中,七男三女,除了鐘清露、鐘青竹外,還有一位名叫賀小梅的少女,看著容貌一般,但性子開朗活潑,大家跟著前頭領隊的那位師兄走了一陣子,她倒是已經和多數人都說過話,混了個臉熟了。

至於帶隊督導他們這十人的那位師兄,名叫蘇河,看著年紀也是不大,還不到二十的樣子,舉止斯文,面上常帶微笑,看著倒不算是太難相處的人,一路上賀小梅大著膽子問了他幾句話,蘇河也是有問必答,笑吟吟的,和眾人的關係很快便打成一片,倒是讓這些新來的弟子們心中寬慰了許多。

走著走著,沈石漸漸發現這座島嶼其實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上許多,蘇河帶著他們是從那片沙灘上最左邊的一條通道上離開的,沿路一直走了很遠,道路兩旁樹木成林,海風吹來,只見樹葉搖曳,沙沙作響,一股涼爽之意遍佈全身。

很快前頭樹林稍疏,又露出幾塊潔白沙灘,潮水溫柔而平緩地湧上又褪去,往裡數十丈,便是一座山丘的山麓腳下。

一長排面對海面、平整臉面的屋舍洞府,並排建立於此。

蘇河回頭對著沈石等人笑道:“好了,以後數年之內,你們就是住在此處了。”

(很早以前,我就有這麼一個不太可能實現的夢想——海景別墅啊,親!你們有沒有想過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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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22:46

第二十八章 規矩

此刻他們行走的道路是沿著沙灘而建,清澈起伏的海水,就只在距離他們不到十丈遠外的地方,前頭道路仍舊是蜿蜒前行,山脈起伏,像一雙修長的臂膀將這一彎海水擁在懷中,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平靜海灣。

走到這裡的新人弟子們並不只有他們十人,相反的,被類似蘇河等前輩師兄帶領過來的新人弟子人數頗多,看來許多人都安排住在這裡。

蘇河帶著沈石等人走到海灣中段某處,此時那些屋舍都已展露在少年們的眼前,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琉璃青瓦白淨牆壁,分為前後兩進,靠前的居然還是個種有花草樹木的小院,雖然面積不大,卻自有清雅之風,令人心生安寧;而後面便是新人弟子,或者也可以成為如今的淩霄宗外門弟子們所日常起居的地方,因為緊靠山麓的緣故,卻是直接在山體上開鑿出了一個個洞穴,整修清楚,便成為了修煉洞府。

每一處洞府之前都有一座石門,門扉緊閉,上面刻著文字數目,蘇河帶著他們走到一處寫著“甲四十”的洞府外,道:“從這裡開始,從甲四十直至甲四十九,這十座洞府便是你們十人所住的地方。”說著頓了一下,又一指石門上,只見明顯是一整塊大石鑿成的沉重石門上,正中有一處鑲嵌了一塊圓形輪盤,上面刻著八卦陣紋,隱隱有雲氣緩緩流動,

“你們過去以後,拿出你們的雲符往這裡貼上一下,這‘八卦鎖’便會認主,自此以後,除了你們本人用雲符才能開啟洞府石門外,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無法進去的。”

沈石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石門上那一處八卦鎖,除了陣紋有些繁複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想不到居然還有如此妙用。

蘇河微微一笑,對他們招手道:“現在你們誰來試試?”

話音剛落,站在沈石身旁的孫友便跳了出來,一臉興奮之色,道:“我來,我來。”

說著快步跑到那石門邊,從懷中取出雲符,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八卦鎖,旁邊沈石等人都是仔細看著,一開始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孫友有些愕然,轉頭看向蘇河,蘇河笑著搖了搖頭,道:“貼緊了。”

孫友哈哈一笑,把雲符往前一送,這一次卻是直接按在了八卦鎖上,果然片刻之後,雲符上一道雲氣閃爍而起,八卦鎖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同樣也是緩緩轉動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些繁複的八卦陣紋居然流動起來,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赫然開始重新排列順序,同時發出低沉而細微的啪啪聲,沒過多久,這聲音沉寂了下去,在那八卦鎖中心隱隱浮現出“孫友”二字後,又迅速消失不見。

隨後,這石門根腳處發出低沉的隆隆聲,整座石門緩緩向旁邊退開了,露出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洞府。

孫友一聲歡呼,哈哈笑著,第一個跑了進去,眾人也都是好奇,包括鐘家姐妹在內,這一刻也顧不得之前與孫友的齷蹉,跟著蘇河等人走了進去,好奇地張望著石門後的洞府。

這洞府開鑿於山體之上,可見的四周牆體都是堅硬的灰色岩石,不過修葺的十分平整,同時開了天窗可以讓陽光照下,所以洞府中並不顯得陰暗冰冷,反而十分亮堂舒適。

桌椅床褥,都是齊備,特別是洞府一側的牆壁上,直接在石壁上開鑿出了三層石架,此刻當然都是空空蕩蕩,但日後修煉時日長了,這裡想必能擺放許多東西,諸如一些靈材什物什麼的,看來當年建造這些洞府的前輩們想的十分周到。

蘇河站在洞府中,讓這些興奮好奇的少年們先是四周看了一會,這才出聲叫了他們過來,聚到屋中唯一的一張桌子邊上,微笑道:“好了,待會你們的洞府差不多也是這樣,以後有你們看的時間。現在還有幾件要緊事,我先跟你們交待一下。”

眾少年看他臉色第一次變得鄭重起來,頓時也是聚攏過來老實傾聽,只聽蘇河指著桌上不知何時放置有的一隻鐵盒,道:“你們每個人的洞府桌上,都已經事先放好了這樣一隻鐵盒。盒中有兩套外門弟子服,一份青魚六島簡圖,一份淩霄簡略,上面是本門門規以及如今宗門一些粗略情況,都寫得清清楚楚。諸位師弟師妹,在此我要鄭重再次提醒一次諸位,本門乃是傳承萬年的名門大派,門規最是森嚴,雖說平日修煉看似寬鬆,但一些門規禁止之事,絕對不可違逆,否則輕則處罰,重則逐出門牆,斷不容情,可明白了?”

沈石等人都是心中一震,紛紛點頭答應。

蘇河微微一笑,神色放緩,道:“諸位師弟師妹都是天資過人之輩,非如此也不能有如此仙緣拜入宗門,日後好好修煉,大道可期。”

說完這客氣話,他沉吟片刻,又道:“除此之外,盒中還有一顆靈晶,一份‘星羅功’功法口訣,此乃本門最基礎的功法,也是你們在煉氣境修煉的根本,從明日起連續七日,王亙師兄會在本島‘晨星殿’中講述傳授星羅功,你們都要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過了這七日,以後你們再想進那晨星殿,可就要支付靈晶才能進去了。”

“啊?”眾少年一個個不明所以,旁邊一個少年更是直接問了出來,道,“蘇師兄,這是為何?”

蘇河笑了笑,道:“晨星殿乃是本宗祖師以大神通,於本島靈氣最盛之地所建,殿下暗中佈置有奇妙大陣,可以收攏提純天地靈氣,在晨星殿中修煉,能讓煉氣境的修士修煉速度提高一成吧。”

“原來如此。”眾少年議論聲此起彼伏,但沈石卻是想到了某事,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兄,不是說咱們人族吸納天地靈力,只能從靈晶中吸取的麼,那晨星殿裡聚攏天地靈力,咱們也吸納不了啊,如何能提高修煉速度?”

蘇河怔了一下,顯然也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一會才道:“關於這一點,我倒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歷代在晨星殿裡修煉過的前輩師兄們都是有如此感覺,想必不是假的。或許……是因為晨星殿裡靈氣旺盛,多少也有補益,能讓我們從靈晶中多吸取一些靈力?”

眾少年紛紛點頭,看來都認可了這個猜測,沈石雖然還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想,淩霄宗如此名門大派,種種妙法神通匪夷所思,一處小小的只針對煉氣境的殿堂有所補益,又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當下也是很快就將這念頭拋在腦後。

眼看將諸事都交待的差不多了,蘇河長出了一口氣,隨後目視這些少年,笑了一下,道:“好罷,現在是最後一件事了。”

沈石看他神情重新肅穆,正有些奇怪處,卻只見蘇河從懷中取出一件奇怪的東西,形似鳥籠,只是籠中地方不大也沒關著小鳥,卻趴著一隻看著懶洋洋的小動物,看這形狀,倒像是一隻灰皮蛤蟆。

蘇河臉色一正,道:“本門掌教真人岑懷遠祖師,自三十年前接掌掌教大位,為宗門百年大計,提攜發現新人弟子中真正英才,特立下門規鐵律:凡入本門修行之新人弟子,于青魚六島之頭五年之期,所有人不得自行攜帶靈晶入島,以期所有弟子能在公平修煉之後,發掘真正英才俊傑。”

說著,他指了一下手中那只籠裡的灰皮蛤蟆,微微一笑,道:“諸位,請一個個靠過來些,除非你們身上有那種只有修煉到凝元境才能使用的芥子袋、乾坤包等法器容具,否則的話,是不可能躲過這種天性最愛吞食靈晶的‘吞晶蟾’的感覺的。”

沈石登時為之一怔,在他身上的確還是有靈晶的,那是在陰州西蘆城中與父親分離時,沈泰交給他的,前日在流雲城買那小罐花掉了一顆,現在還剩兩枚,想不到到了這裡,淩霄宗居然還有這種規矩。

不過仔細一想,沈石卻是喜大於憂,自己倉惶千里而來,身上雖有靈晶卻也少得可憐,但孫友與鐘清露等出身於本地世家的子弟卻是截然不同,可以想見,若無這條規矩,他們這些受到本家重視的子弟所能獲得的靈晶,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充沛。

所謂修煉,從某種程度上就是看靈晶多少,然後才是各人的天資高低,有了這一層家世原因,本來就不夠公平,也難以看出眾人真正的天資水準。想不到淩霄宗如今這位岑懷遠真人竟然有這般遠見魄力,定下如此規矩,至少在最關鍵的開始五年間,所有的新人弟子都是處於一種大體公平的境遇下開始修煉的。

只是……沈石在欣喜之餘,心中卻也悄悄地想著,這規矩雖好,只怕那位岑懷遠岑真人,必定是將淩霄宗門下諸多世家大族都得罪死了罷,畢竟這規矩明擺著就是針對這些附庸世家。不過隨後沈石又是微微一笑,甩開了這無謂念頭,那位是誰?

那可是當今淩霄宗的掌教真人,放眼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修真界頂尖人物,想必應該也不會在意一些世家大族的反應了吧?

呃,應該是這樣的罷,沈石在腦海中掠過這樣一個念頭後,走上前去,將自己身上僅有的兩顆靈晶掏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與此同時,那籠中的吞晶蟾在他靠近的時候,身子忽地一動,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天兩更居然堅持到這麼久了……感覺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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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5 16:28:47

第二十九章 石室

沈石是第一個走上前去繳納靈晶的少年,蘇河這時則是在桌邊坐了下拉,取過紙筆在紙上記下了“沈石,兩顆靈晶”的字樣,看著他微笑道:“你們都放心,眼下收取的靈晶都只是暫時替你們保管,待你們一旦修煉至凝元境或者是五年之後,自然便會將今日之物還給你們。”

沈石自然是沒什麼不放心的,將兩顆靈晶放在桌子上後,正想後退,那桌上籠中的吞晶蟾忽然“呱呱”叫了兩聲,蘇河眉頭微微一皺,道:“這位師弟,吞晶蟾似乎覺得你身上還有靈晶,不如你再仔細查找一下?”

沈石一怔,這一次卻是真的大出意料之外,仔細想了想,確實身上並無其他靈晶了啊,一時不由得愕然,只是看那吞晶蟾雖然趴著不動,但雙目炯炯有神,卻分明是緊盯著自己。

一時間,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沈石身上,其中各有複雜意味,沈石可不願被人當作剛拜入宗門就欺騙師兄、違法門規的人,這一下還真是有些著急了,連忙從懷裡向外掏東西,同時口中道:“蘇師兄,我身上真的沒靈晶了啊,不信你看看。”

隨著他一件件向外拿,其實也沒多少,無非就是一些小小貼身之物,包括當初他父親給他的那個小小沙漏,直到最後,他伸手在懷中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最後一件東西,便是那七葉金葵花紋章的陰陽咒殘篇卷軸。

“糟糕……”這是沈石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難道這份和妖族有些關係的東西居然有什麼詭異之處,讓這吞晶蟾感應到了嗎,可這分明就只是一個卷軸而已,跟靈晶又哪裡有相似的地方了?

這要是一拿出來,豈非是眾目睽睽之下當場露餡,萬一傳了出去他手持妖族秘法,這淩霄宗會不會還容得下他呢……要知道,人妖兩族仇深如海,當年淩霄宗開山祖師甘景誠更是人族六聖之一,親手斬殺的妖族異能之士不計其數,他傳承下來的衣缽宗門,對妖法又怎麼會有好感了?

想到此處,沈石心裡一陣懊悔,但情勢逼人又哪能逃避,正硬著頭皮將那黑色卷軸往外拿,看看掏出一半的時候,忽然只聽坐在桌邊的蘇河“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沈石心中一沉,以為這位師兄果然目光敏銳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正哭喪著臉想要解釋懇求一番時,忽然望見蘇河卻是並沒有看向正在向外掏陰陽咒卷軸的他,而是目光落在了桌子上,從那幾件小東西裡拿起了一物,正是那個父親贈送給沈石的小小玉沙漏。

細膩的沙子在沙漏中輕細無聲地滑動著,蘇河看了這沙漏兩眼,轉手放在了籠子旁邊,那吞晶蟾立刻“呱呱”又叫了兩聲,蘇河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是這沙漏了,雖然看起來不像是靈晶,但或許其中玉質裡夾雜了些靈氣或是類似靈晶的雜質,吞晶蟾對靈晶感覺最是敏銳,所以才有所反應。”說著頓了一下,帶了幾分歉意看著沈石,道,“如此是我誤會師弟了。”

沈石心中此刻正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哪裡還會有什麼怨言,連忙道:“沒事,沒事。”

蘇河微微一笑,輕輕放下沙漏,除此之外,吞晶蟾並沒有對其他的東西有所反應,這也讓沈石徹底放下心來,上前將桌上的東西收回懷中。當手指接觸到那只小小的玉質沙漏時,隱約有一絲溫暖從指尖傳來,他莫名地又想起了父親,心中暖了一下。

隨後剩下的少年也依次過來經受著吞晶蟾的檢查,很快也查出了另有兩人身上攜帶了一些靈晶,其中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那位賀小梅,主動交出了一個袋子,裡面居然有整整五十顆靈晶,這數目令蘇河也是咋舌不已,忍不住多看了賀小梅幾眼,搖頭笑道:“師妹,你家裡一定是大富豪罷。”

賀小梅臉頰微紅,看去就像是漂亮的花兒,笑道:“哪有啦。”

除她之外,另外是一位少年身上交出了五顆靈晶,也算不上什麼,但是令沈石感到意外的是,出身于淩霄宗附庸世家的孫友和鐘家姐妹,身上竟然一顆靈晶都沒帶。以他們的家世,這靈晶本該是比賀小梅還要多得多才對。

不過片刻後沈石便想到,這些世家緊緊依靠淩霄宗,如今這新人弟子禁止帶靈晶入島的規矩,顯然也早就為人所共知,這才沒人帶上靈晶,這般看起來,自己倒有點顯得是鄉下人的模樣了。

如此一番折騰後,總算是做完了所有事情,蘇河伸了個懶腰,看來也是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好了,基本規矩和諸般事宜,我都已經對你們說了,若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去記得仔細看鐵盒中的那本淩霄簡略,上面對一些重要和基礎的事項,都有寫明。我們修道之人,最重清淨修煉,是以平日我也不會過來打擾你們,若是有事需要找我,可去飛鳥灣‘乙十七’洞府尋我,又或者若是大事,直接去本島中心的‘軒日堂’求見王亙師兄也是可以的。”

說完他便準備向外走去,不過走到門口,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遲疑了片刻,還是回頭看著這十個少年,笑道:“咱們這些人能相見於此,也算是一份機緣,就多跟你們說一句。如果我是你們的話,現在就要開始想想,怎麼在這青魚六島上,多多賺取靈晶啊,畢竟有靈晶才能修煉的。”

說罷,他揮了揮手,再不多言,便離開了這裡。

剩下的少年們面面相覷,對蘇河臨走的話語半懂不懂,靈晶當然是修煉中最重要的物品,這點誰都明白,但是要去想怎麼多多賺取靈晶,這話裡有什麼額外意思麼?

聽起來好像頗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啊!

過了一會,眾多少年回過神後,便一一都出了這座洞府,畢竟如今這裡已經姓了孫,是孫友專有的修煉洞府,而且大家也都滿懷期翼地想要看看自己的住處是什麼模樣,很快便一哄而散。

沈石也打算去找一間自己的洞府佔據下來,不過在孫友的鼓動下,他最後就是在隔壁,也就是“甲四十一”洞府,用自己的雲符打開了八卦鎖,至於其他的人,或許是因為討厭孫友的緣故,鐘清露、鐘青竹便離了他們這裡遠遠的,跑到了最後拿了“甲四十八、甲四十九”兩座洞府,賀小梅看起來也不太想自己一個女孩子,住處卻在一圈男孩洞府中間,所以也緊靠著鐘清露,占了“甲四十七”,至於剩下的洞府便被其他少年瓜分了。

※※※

第一次走進自己洞府的時候,沈石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當沉重的石門在身後隆隆合上,原本的喧囂似乎突然被隔在了門外,石室中一片安靜的時候,他的心情也逐漸地平靜了下來。

石室中的擺設,果然如蘇河所言,和剛才在孫友的那間洞府裡看到的基本一樣,同樣的,在桌子上也擺放著一隻鐵盒。

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時而走到床邊按按被褥,時而在石壁上撫摸幾下,又走到那空蕩蕩的三層石架上觀察一會,又抬頭看看通風透亮的天窗。

這裡,就是自己將要開始修煉,踏上修仙大道的起點嗎?

他站在石室正中,深深呼吸了一下,在這再無旁人只有自己的時候,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沉醉歡喜的神色,緩緩張開雙臂,像是想要擁抱什麼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忽地,一陣如擂鼓一般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卻是將正有些陶醉的沈石嚇了一跳,呆立了片刻後,連忙走過去用雲符開了石門,只見孫友笑嘻嘻地站在門口,笑道:“沈石,老悶在屋裡也沒意思,咱們出去去島上逛逛唄。”

沈石遲疑了一下,那蘇河對這方面倒是沒有特別交代,顯然淩霄宗對新人弟子的平日生活去向,倒是沒有特別限制的意思。不過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沈石沉吟片刻,還是道:“孫友,我還是覺得先要看看那本淩霄簡略比較好,我想看完再出去,要不明天罷,正好咱們要去晨星殿聽王亙師兄傳授星羅功法訣,到時候再好好看看這島上風情,可好?”

孫友“唔”了一聲,想了一會,點了點頭道:“也成,那你休息吧,我也回去看看那本淩霄簡略。”說著掉頭走了兩步,忽又回頭,笑道,“沈石,將來咱們都要一起開始修煉了,就比比看我們誰修煉的更快啊!”

沈石哈哈大笑,點頭不語。

孫友走了之後,沈石重新關上了石門,洞府中也再一次安靜下來,又打量了一番這間石室後,沈石在桌邊坐了下來,然後打開了那只鐵盒。

兩套衣物,一顆靈晶,一紙法訣,一本記事簡略,目光從這些簡單的東西上掃過,沈石先是拿起了那張星羅功功法口訣,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沉思片刻後,又隨後將淩霄簡略拿在手中,隨意翻看起來。

這本簡略開頭部分,都是一些淩霄宗的門規,倒也並沒有特別之處,諸如不得忤逆師長等等條款都在其中,隨後便是一些對淩霄宗如今情況的簡單介紹,這也是讓新人弟子對宗門有一個基本的認識。那些如孫友一般的世家子弟或許早就知道了不少,但是對沈石來說,卻是一個彌足珍貴的消息來源,看得他眼神漸漸發亮,為之驚歎不已,算是第一次真正從一個側面,瞭解到這所謂名列天下“四正”之列,號稱鴻蒙修真界頂尖名門的豪門大派,究竟是個什麼概念。

“掌教岑懷遠真人之下,還有金、孫、雲、木四大長老,五人組成了宗門‘元老會’,是淩霄宗最高的議事機構。”

“本門惟有修煉至凝元境弟子方可收為親傳弟子入金虹仙山,長老弟子若無宗門委任,皆不得插手青魚島新人修行諸事……”

“我的天……淩霄宗裡光元丹境的大真人,竟然就有二十二位!”看到此處,沈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腦子都差點轉不過來了,當年在陰州西蘆城時,總覺得玄陰門已然是實力強大的修真門派,但是那門中也只有李老怪是唯一的一位元丹境修士,和如今這淩霄宗比起來,實在是相差太多太大了。

“而且這二十二位元丹境大真人裡,自掌教真人以下,元老會五位長老,皆已修煉至元丹境巔峰境界,只差一步就要突破那傳說中的元丹境大死關,窺探距離真仙只有一步之遙的天罡境了。”

“厲害啊……”隨著書頁的翻動,驚歎聲在石室中不停地響起,少年的心中已經完全沉浸在對這個輝煌而強大的宗門敬仰之中了。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來到這個島嶼上的第一天,眼看著,就要這樣悄然無聲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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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人情

入夜時分,夜幕下的青魚六島在海風與潮汐聲中似一隻安然入眠的青魚,沉靜的躺在波濤翻滾的大海之中。白魚灣,也就是沈石、孫友等新人弟子入住的這個海灣里,沙灘上一片寂靜,藉著晴朗的星空灑下的亮光,依稀可以看到那眾多背山面海的新人洞府此刻也都已經悄然無聲,想必在白日的興奮後,這些激動的少年都已經進入了幸福的夢想,或許還有不少人正在憧憬著隔日即將開始的修煉之途吧。

潔白細膩的沙灘,本來是留下了許多腳印,那是這些勁頭十足的少年在天色未暗前來此玩耍留下的痕跡,因為在眾多新人弟子中,有不少人在今日之前,其實根本還沒見過滄海的模樣,對這海邊的一切都十分的好奇。

只是夜深人靜後,在夜幕中潮汐一浪浪的沖刷下,這些沙子又重新恢復了平整,少年們曾經走過玩過留下的痕跡,都在不經意間被海浪輕輕抹去。

天地蒼茫廣闊,漫天星辰,在這無人留意的時刻,蒼穹中卻也另有一番寂靜的美麗。

只是這時白魚灣某處寂靜的沙灘上,忽然走出了一個身影,​​看著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面色凝重,眉頭微皺著,走了一段路先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尋什麼,片刻後,又走到生長在海灘邊緣的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之下,就這樣站立不動,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如此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從後方傳來,那男子立刻轉頭看去,藉著天上星光,看到了居然是一位少年在這夜深人靜時刻仍然還未入睡,而是一路走了過來,看那容貌身影,正是沈石的鄰居孫友。

那男子看起來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了上去,孫友看到他,臉上也露出幾分親密神色,點了點頭,微​​笑道:“小舅。”

被孫友叫做小舅的男子咧嘴一笑,用手摸了摸孫友的腦袋,隨後又帶了幾分警惕,抬眼向孫友來路上細細看了幾眼,確定沒人之後,這才拉著他走到旁邊一棵大樹的陰影之下,有了樹幹遮擋,就算有人從遠處看來,藉著這夜色掩護,也看不清楚樹下到底是否有人。

樹蔭暗影裡,孫友臉上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抬眼向這位小舅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後,才輕聲問道:“怎樣?”

這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那東西你交給我以後,事關重大,連夜就通過家里門路帶出島送去了流雲城。為了慎重起見,也免得驚動孫家那裡,是動用了老太太的面子,專門請了神仙會在流雲城分店\'鑑寶堂\'的巫大師看過了。”

孫友雙眼明亮,一眨不眨看著他,又緩緩低沉地問了一句:“小舅,結果怎樣?”

那男子皺眉苦笑,輕輕嘆息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隻寶藍sè布袋,正是白日里孫友曾經遞給沈石觀看並裝有那塊罕見“火蚣香”的小袋,遞給孫友,同時口中低聲道:“巫大師看過後,斷定這上面雖有幾處巧妙做舊的手段,與普通提神醒腦的\'紅袖沉香\'極相似,但實際上卻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對凝元境修士大有好處的\'火蚣香\'。”

孫友突然沉默了下去,沒有再說什麼,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一會,才聽到孫友冷冷地說了一句:“也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對煉氣境修士劇毒無比的火蚣香。”

那男子沉默無語,過了一會才低聲道:“小友,你想怎麼辦?”頓了一下,他聲音聽著又輕了幾分,道,“這事老太太已經知道了,已是盛怒之中,只是還未知你的意思,所以咱們這邊才強壓著沒發作。只要你開口說一聲,這種狼心狗肺的家門,咱們不要也罷。再怎麼說,你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平日里最得她老人家疼愛,要我說,不如乾脆就……”

孫友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小舅,我姓孫。”

那男子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孫友冷哼了一聲,道:“他們所做種種,無非就是為了家主之位,我若是背門而出,豈不是正順了他們的心,如了他們的意?”

男子皺眉,臉上隱有擔憂之色,道:“可是他們連這般下作手段都用了出來,萬一日後再有什麼……”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又是輕嘆一聲,道,“你娘親,也就是我那苦命的姐姐,往日里就是老太太的心尖肉,最是疼愛不過,不料當年老太太看走了眼,親自挑選的那廝竟是個白眼狼,本以為是一段美滿姻緣,沒想到反是害了姐姐。這些年來,老太太在家中時常長吁短嘆,都是滿懷內疚,待你娘親意外過世後,老太太更是……”

說到此處,這男子明顯也有些激動,上前雙手扶住孫友的肩膀,沉聲道:“小友,若事情不諧,你千萬不必強撐,別人怕他們孫家,怕他們孫家背後在凌霄宗裡有一個孫明陽,咱們許家卻是斷然不怕的。只要你肯回許家,小舅我拿性命跟你擔保,絕不可能將你視作外人,一應供給,更是只會比孫家更好!”

孫友咬了咬牙,眼眶似乎也有些發熱,只是看去這少年卻似乎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小舅的臂膀,沉默片刻後,輕聲道:“小舅,外祖母和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只是……我娘親因何過世的?無論如何,總有一天,我這個做兒子的,一定要她的靈牌在孫家祖祠中,再上兩個供奉桌案。”

扶在他肩膀上的大手,似乎在瞬間緊繃了一下,隨後緩緩放下,這位許家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欣慰之sè,道:“好,既然你心意如此,回頭我就派人轉告老太太。”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眼下這事……”

孫友冷笑一聲,道:“就當沒發生過罷。反正如今到了青魚島上,有岑真人這三十年來打造定下的規矩,諸多世家再不能像往日那般隨意插手宗門事務,光憑我那金面草包肚的大哥,難道還能將我如何了?他們若是但凡對他有半點信心,也不會使出這樣下作手段來。”

那許家男子頻頻點頭,看樣子對“金面草包肚”這五字評語十分讚賞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孫友也是莞爾一笑,過了片刻,只聽那許家男子道:“不過今日這事,還真是多虧了你那位姓沈的新朋友,不然我們茫然無知之下,說不定你還真遭了他們暗算,到了那時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孫友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地轉向遠處那排沉浸在夜幕黑暗裡的一大排洞府中的某處,同時耳邊聽到小舅口中輕輕讚歎了兩句,道:“說起來,這小子的眼力真是毒,我聽傳話的人說了,巫大師在看到這塊火蚣香時,都親口說作假之人手段頗為jīng妙,便是神仙會裡一般的掌櫃先生,只怕也未必就能看破。”

孫友怔了一下,道:“什麼,這火蚣香上的手腳竟做得如此逼真?”

許家男子點了點頭,道:“巫大師都如此說了,想必就是的。”

孫友臉色微微一變,過了半晌,卻是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道:“難道……難道沈石是在那時候已經看出不妥,雖然面上沒什麼,但話裡卻是暗中提醒我麼?”

許家男子被他這麼一說,也是一下子醒悟過來,眉頭皺起,沉思不語,過了一會,孫友長吁一口氣,道:“算了,先不管這些,反正無論如何,沈石都是救了我一命,算下來是我欠了他一個天大人情。加上白日間我與他故意攀談聊天,倒也是聊得來,看來以後也要好好交往一下。”

許家男子點點頭,看來對孫友這個決定倒是十分贊同,同時冷哼一聲,道:“孫家人狼心狗肺,嫡親血脈都靠不住,小友你在同門中多結交幾位好友,日後反而能成助力。好了,天色不早,明日你還要去晨星殿修行,先回去歇息罷。”

孫友點了點頭,向小舅告辭離開,許家男子站在樹下一直看著這個外甥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後,這才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夜幕之上,星光閃閃,蒼穹無聲,夜幕之下,海浪陣陣,浪花滾滾,水波卻是逐漸遠離沙灘,到了退潮的時候。

這一天,終於是在這黑暗的時刻,悄悄過去。

※※※

四月十一日,晴。

一輪紅日從遙遠的滄海深處緩緩升起,溫暖的日光放射出萬丈光芒,映紅了天邊朝霞,也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青魚六島上,一切似乎都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慢慢地多了一份熱鬧喧囂。沈石翻轉了一下身子,張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撐開雙臂擴展了一下胸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枕邊的地方,還擺放著那本凌霄簡略,昨晚他差不多一直都在看這本新人弟子入門之書,很遲才睡著,不過畢竟是少年人精力充沛,只不過站起來活動幾下後,沈石便覺得自己精神振作,渾身都是乾勁,同時對這新的一天,更是充滿了期待。

盼望已久的修煉,終於就要在今天開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

似曾相識的擂鼓般的敲門聲,從門口處一下子傳了過來,沈石笑了笑,走過去用雲符開了石門,只見果然是孫友站在門口,哈哈一笑,開朗地道: “沈石,咱們去晨星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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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35:48

第三十一章青魚集

離開洞府走到外頭的大道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潔白平淨的海灘,蔚藍澄澈的海水輕輕湧動,海天一色,海風陣陣,配著遠處海鳥乘風翱翔,簡直便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感覺,人在其中,便似有置身畫中之感。

此刻,眾多的少年們都已經從各自的洞府中出來,或成群結伴三三兩兩,或沉默獨行眺望遠方,都是向昨日來時的那條路走去,至於目的地所在,不問可知,大家都是去往同一個地方。

昨日的那本凌霄簡略上,另外附有一張青魚六島的簡圖,簡單介紹了青魚六島的位置形勢,也重點標出了一些重要場所的地點,晨星殿自然也在這些標出來的重要地點之列,所以一眾少年們看著大多都是心裡有數的信步走去。

沈石和孫友走在人群中,沒走幾步,便看到鍾青露、鍾青竹姐妹從自己身旁不遠處走了過去,其中鍾青露還轉頭用力瞪了他們兩人一眼,這才氣鼓鼓一個招呼都不打地大步走開,看起來昨日的怨氣仍然未散。

孫友翻了個白眼,對沈石道:“這女孩子氣性這麼大,真是奇了怪了。”

沈石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大早上的,我莫名其妙被人這般兇巴巴地瞪上,我還奇了怪了呢。”

孫友窒了一下,乾笑一下,道:“走走,咱們趕快去找找那晨星殿在哪兒?”

按照凌霄簡略上的記載以及那份青魚簡圖上的標記,青魚六島從魚頭到魚尾六個島嶼,直接就是以數字區分。沈石他們現在所住的這座島嶼,位在青魚“魚腹”的位置,算位置叫做青魚三島,只不過這座島嶼面積在六島中最是廣大,位置也是最佳,所以歷來新人弟子以及許多困於煉氣境還未突破的前輩師兄,比如昨日的蘇河就是如此,都住在這座三島上,所以青魚三島有時候也被人稱為青魚主島,或乾脆就叫青魚島,就是直指他們眼下所在的島嶼了。

這座青魚三島面積很大,南北西三面各有一座小型山脈,連綿起伏,多有樹林,看去青翠一片,偶然還能聽到山上樹林深處傳來猿嘯鳥鳴之聲。至於島嶼東面直到中心處一大片地方,地勢便相對平坦些,凌霄宗所建諸多建築,多數都在這個範圍之內。

沿著海邊大道一路走來,沒過多久,沈石他們便走到了昨日抵達青魚島的地方,平整的沙灘外圍,那塊巨岩仍然還是安靜地佇立在海水中,讓人很難想像如此巨大的一塊巨石,昨日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竟能令它騰空而起,帶著眾多少年跨海千里,抵達這青魚島上的。

從那份青魚簡圖上看,這裡還是青魚島的外圍,距離晨星殿所在青魚島上最熱鬧的青魚集還有一段路,所以眾多少年在向拜仙岩投以幾分好奇的目光後,便紛紛又走上了通往島嶼中心的最中間的路。

走在人群裡,沈石隨口對身旁的孫友道:“昨晚看凌霄簡略,說是島上中心那處地方名叫青魚集,這聽起來怎麼覺得有些土氣的感覺,倒像是某個海邊魚市小村的名頭?”

孫友嘿嘿一笑,道:“這個我以前倒是聽人說過,說是當年本宗剛剛在這青魚島上築基修葺的時候,本來是想取個仙氣飄逸的名字來著,誰知當年主持此間事務的一位祖師爺性子詼諧,只道這島上塵土瀰漫人多如狗,有個屁的仙氣,就叫青魚村好了。後來還是其他同門祖師實在看不過去,勸了半天,這才勉勉強強改了個字,用了稍微帶些文氣的青魚集應付了事了。”

沈石撫掌笑道:“哎呀,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突然就覺得這青魚集非但沒有土氣之感,反而一下子雅俗共賞了呢。”

孫友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你還別說,剛才聽起來土氣,但是有那麼一個青雲村在前頭,這青魚集的名頭一聽起來,頓時就覺得順耳多了啊。”

兩人相視而笑,並肩而行,只覺得心情都是暢快,倒是讓走在他們旁邊的人有些看了過來,不明所以,稍遠些地方,鍾家姐妹走在那裡,鍾青露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莫名其妙。”

在她身旁的鍾青竹小聲地道:“姐姐,你莫要再對他們生氣了,犯不著。”

鍾青露一擺手,看著也不曉得是不是根本沒在意鍾青竹說了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向前走去,鍾青竹嘆了口氣,還是趕忙跟了上去。

※※※

那傳說中有時土氣有時又莫名其妙變成雅俗共賞的青魚集,是在青魚島的中心位置,眾多少年沿路走去,漸漸便能看到一些屋宇出現在了路邊。越往前走,路上的屋宇宅院便越加多了起來,同時也有不少行人走動,看去基本上都是身著凌霄宗服飾的外門弟子。

按照凌霄簡略上的說法,凌霄宗同大多數鴻蒙修真門派一樣,只承認修煉到凝元境的弟子才有資格收入門下作為親傳弟子,而若是新人弟子長時間困於煉氣境而無法突破的話,凌霄宗倒也不是那麼絕情,一般情況下,以五年收徒為一輪,凌霄宗對那些五年過後仍然為突破至凝元境的弟子,會繼續容許他呆在青魚島上修行。

事實上,以前也的確有在頭五年中沒有修煉至凝元境但在接下來的五年中突破了的人,同樣是會被凌霄宗收為親傳弟子進而召上金虹山,並且人數其實也為數不少。就算是在第二個五年,也就是從頭到尾整整十年都無法突破的話,凌霄宗也會最後再給一輪的機會,這最後五年中,再無起sè,也就只能嘆息自己沒有仙緣,無奈離開青魚島了。

真要說起來,歷來凌霄宗收入的新人弟子中,能突破煉氣境修至凝元境的,一般都只在總人數三至四成左右。而這些人中,頭五年和第二個五年裡突破的人數,又做五五之數。頭五年能突破的少年,自然都是天資出眾的英才,日後修成更高境界的機率也遠比後五年突破的人要高得多,所以歷來這一部分的弟子都是更得凌霄宗的重視。至於後五年突破的人數也不少,其中偶然也會有一二極少見的大器晚成的怪才,但多數人,終生差不多也就是困在凝元境了。

至於凌霄宗猶如施捨一般,所給於天資最差的弟子最後一輪五年的機會,到了這個地步,卻是顯然能看出不太適合修仙之道了,所以歷來在青魚島上混跡超過十年時間的弟​​子們,幾乎根本就沒有希望還能突破,多是抱著千萬分之一的僥倖,但最後終究還是失落離去。

沈石心中想著這些,一時不覺也有幾分忐忑,他自己當然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畢竟這才是自己來到凌霄宗後正式的第一天,未來正是無限可能的時候,滿心想著自己最好就在五年之期內突破。不過心底多少也有幾分擔憂,萬一……淪落到第二個五年或是……

呃!

沈石趕忙搖搖頭,將這些不祥晦氣的念頭甩出腦袋。

旁邊孫友看得奇怪,奇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沈石咧嘴一笑,隨口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便扯著孫友繼續前行。隨著路旁樓房的增多,漸漸地周圍大小路徑乃是一些高大殿堂都出現在眼中,熱鬧之餘,居然還真的有點像是一個小型的城池市集。

特別是沈石在四處張望之餘,看到路邊那許多對街開放的屋宅,裡面不時有凌霄宗弟子進出,沒來由的便覺得似乎有些眼熟親近之感,但一時間心裡兀自還不肯相信,便拉著孫友往那路邊靠近幾步仔細看了幾家,赫然發現這些當街開門的屋宅,竟然還真的就是……商舖。

兜賣各種修煉所需靈材的商舖!

這詭異的土氣的青魚集的名字,還真是沒取錯啊……

同一時間,發現周圍異樣的少年也不在少數,一時間人群裡都是一片嘩然,議論聲此起彼伏,多數人都是驚詫愕然的神色,不過沈石心思慎密些,倒是很快發現諸如孫友、鍾青露等凌霄宗附庸世家出身的子弟少年,往往都是神色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這種情況。

雖說有些驚訝,但初來乍到總不可能還會有更多的舉動,所以過了一會,少年們的大隊還是繼續緩慢前行。人群中,沈石低聲向孫友問道:“這裡怎麼會有商舖的,你應該知道緣由罷?”

孫友微微一笑,看了一下周圍,同樣低聲地道:“昨日那位蘇師兄對我們說了一大通這青魚島上各種規矩,你沒忘了吧?”

沈石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是這樣啊,大家差不多都沒靈晶,就更不會有其他靈材……”

孫友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這五年之中,凌霄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師長們就是要逼得我們這些新人弟子個個都是在窘迫之境,然後拼命去賺取靈晶,拼命去賺取各種靈材,據說只有在如此情況下,才能真正看出一個人是否真的有前途。”

說完,他口中嘖嘖兩聲,沈石轉眼看去,倒是看不出孫友他有何不滿之色,按說這種規矩,最不利的便是針對他這樣出身富庶的世家子弟,反倒對沈石這種沈家單薄前來凌霄宗的弟子有好處。

心裡想著這些,沈石口中道:“我說呢,昨天那本凌霄簡略上為何重點提起了在青魚島上新人弟子務必重視島上佈置下來的諸般任務,看來這其中或許就是賺取靈晶的法子。”

孫友笑著點頭,道:“正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

話音未落,忽然只聽前頭人群邊上猛地響起一聲尖叫,卻是帶了幾分驚詫畏懼,連聲音聽起來都比平常尖利了幾分,帶了幾分刺耳,同時一陣喧鬧聲猛地傳了過來,許多少年一下子向前擁了過去:

“啊!那是什麼怪物……”

“不,不,那……天哪……”

“見鬼,那該不會是……妖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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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44:49

第三十二章 晨星殿

   種種議論竊語聲,最後很快匯成了一股很大的浪潮,席捲了整群少年,或許最前頭最先看到某物的少年還有些驚詫畏懼,但後頭的少年卻是一個個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紛紛向前擁去。

怪物,還有妖族,這是什麼情況?

沈石與孫友夾雜在人群中,一半身不由己一半也是好奇心使然,隨著人群向那個騷動發源地圍攏過去,到了近處,沈石才發現那邊廂似乎是在路邊某處,但此刻早已被人圍成裡三層外三層,同時從人群裡面的少男少女們不斷傳出來各種驚歎聲,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奇異之物,各種不可思議的神態表情。

這情況卻是讓被堵在週邊擠不進去的少年們越發焦急起來,一個個見縫插針地想要擠進人群,又或是乾脆在外面又蹦又跳想要看個明白,沈石也是好奇的不行,只是在人群外耽擱了一下,立刻便擠不進去了,一時間只能幹著急。

正在此時,他眼角余光正好瞄到孫友臉上,卻只見孫友一副淡定表情,居然沒有任何特別驚訝的神態,而隨後又看到道路兩邊站著好些個顯然比他們大不少的淩霄宗師兄們,一個個都是站在路旁,露出幾分輕鬆了然的笑容。

這裡面,究竟是什麼……

一片混亂中,忽然只聽從遠處傳來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帶了幾分肅穆之意,冷冷喝了一聲,道:“肅靜!”

這一聲喝下,登時聲震全場,也不知其中有何魔力,這一眾少年登時都老實了下來,沈石聽得清楚,正是那位看起來在淩霄宗內地位很高的王亙師兄發話了。

前頭大路拐角某處,轉過兩個人影,當先一人正是王亙,跟在他身旁的則是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同樣也是昨日去接引眾人時多數人都見過的康宸。

王亙面色面沉如水,目光如電,掃過這一眾少年,被他視線掠過的時候,這些少年竟然都有種似被火焰灼燒的異樣感覺,一時間場中更是安靜。

片刻之後,王亙這才冷冷開口道:“大驚小怪,成何體統!今日是爾等入宗門修行第一日,都速去晨星殿,至於這島上事物,日後自然便會瞭解。”

聲音冷峻,威勢凜凜,眾多少年被他氣勢所懾,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散開,快步向前方一處高大殿堂走去,遠遠看去,牌匾上正是寫著“晨星殿”三字。

而直到那些圍觀的人群散去,站在週邊包括沈石在內的一些少年,這才漸漸看清了剛才這一場騷動的根源,一時間,倒吸涼氣聲、驚詫聲又是響起一片,只見在人群散去後,原來那路邊之前被人圍住的地方,卻是站著兩個怪……“人”?

頭顱與四肢手腳,看著都與尋常人並無二樣,看長相一個是老頭,一個是少女,但在這兩“人”的身軀軀幹上,卻竟然有兩瓣類似海裡蚌殼的奇異紅色硬殼,緊緊依附在身體上,將整個軀幹都護在其中。

看上去,就像是……隨時可以將手腳都收入那蚌殼中的怪物。

在這一刻,沈石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也正是:這、這豈非正是傳說中的妖族!

此刻,那兩個身有蚌殼的“怪人”依然安靜地站在路旁,那位拉頭看著神色自若,嘴角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對這種情況處之泰然;而站在他身邊看起來似乎有點像是他孫女的那位少女,則是臉頰通紅,一顆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十分害羞的模樣,似乎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將腦袋都縮回到那紅色的蚌殼中去。

“嗯哼!”

一聲冷哼,又從前頭王亙師兄處傳來,仍然呆在原地的少年頓時驚醒,一個個也顧不得再看這兩位奇怪的人,紛紛向前頭晨星殿跑了過去。

待這些少年一個個溜之大吉跑走了,王亙的臉色才緩和了些,走了過來,站在那兩位蚌殼怪人的身前,略一抱拳,帶了幾分歉意,道:“村長,真是對不住,這些小傢伙都是昨日才剛剛接引到島上的新人弟子,沒見過什麼世面,讓您見笑了。”

那老丈呵呵一笑,擺擺手示意無妨,隨後嘖嘖兩聲,道:“唉,想不到一轉眼居然又過了五年,又一批新人進來了。”言罷搖頭,一副頗為感歎的樣子,隨後又向王亙道,“小王啊,好些日子沒見你師父了,他現在可好?”

王亙恭敬地道:“家師身子還算康健,只是近來輔佐掌教真人處置宗門雜事,事多繁雜,脫不開身,所以才沒過來看你老人家。”

老丈笑了笑,看了王亙一眼,笑道:“你倒是會說話。”

王亙低頭道:“不敢。”

老丈一笑置之,道:“總之回頭見了你師父,替我向他問聲好罷。”說著轉過頭招呼了那蚌殼少女一聲,道,“乖孫女,走吧,今天是爺爺老糊塗,忘了是新人弟子上島的日子,哈哈哈哈……”

看著他笑的爽朗的模樣,似乎心情倒是不錯,那位少女這才抬起頭來,先是有些緊張地向周圍看了一眼,見那一大群少年果然都已經跑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就跟在老頭的背後走開了。

※※※

前頭沈石走出一段路後,輕輕一拉孫友,道:“看你的樣子,是知道剛才那兩個……怪人嗎?”

孫友微微一笑,道:“我其實也是今天第一次見到這些‘紅蚌妖族’,不過之前在家裡的時候,倒是已經聽說過很多次了。”

沈石驚了一下,道:“什麼,還真的是妖族麼?”

人族妖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當年多少血戰流血漂櫓,這仇恨早就是抹不掉了,而多年以來幾乎每一個人族小孩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被告知當年那些往事,都會知道天妖王庭被推翻之後,妖族只能倉惶逃竄,遁入妖界並從此自錮,永世不得複出。

可是今日這青雲島上的紅蚌妖族,又是怎麼回事……

孫友看了看周圍,將沈石拉到一旁,低聲道:“不是你想得那樣啦。”說罷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將沈石聽得一愣一愣,原來在一萬多年前,天妖王庭還興盛的時代,真正意義上的妖族,其實是專指“天妖”一族,這一類的妖族從外觀看去,幾乎與人族無異,但一般來說身高會比人族高上一頭,除此之外,天妖一族無論男女,皆是俊美無雙的美男美女,他們據說乃是真正的神明子嗣,天選之族,在天妖一族的神話傳說中,他們更是自稱乃是昔年開天闢地的盤古巨神的唯一血脈後代。

總之,當年的天妖王庭時代,就是以妖皇一脈為首的天妖一族統禦鴻蒙諸界百族的時代,而在天妖之下,人族之上,其實還有許多奇異種族,日後被人籠統成為鴻蒙百族的,這些奇異種族在天妖王庭時代也曾十分興盛,一些個強大種族甚至裂土分疆稱霸一方,盛極一時。

而妖族昔年對待人族苛烈,這些其他強族們對待人族也好不到哪裡去,總之人族就是被諸多強大種族百般欺淩,但到了一萬年前,人族因為得到了靈晶之秘而陡然崛起,最後經過百年血戰,推翻了天妖王庭。妖族氣數已亡,這些其他強大種族也同樣難逃被人族復仇的命運,不是被人族六聖帶領大軍舉族剿滅,就是被殺得元氣大傷,只能逃到異界某些角落裡苟延殘喘,不復當日絲毫威風。

而隨著時日流淌,人族一統鴻蒙,更無敵手,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除天妖一族以外的異族,全部被人族也統稱為妖族,至於昔年心高氣傲的天妖對此會覺得是極大侮辱,卻不在人族考慮範圍之內了。

不過話說回來,鴻蒙諸多異族中雖然有許多兇殘強大的種族,當年對人族也是仇深如海,但同樣也有不少弱小異族,本身實力就弱,當年人妖大戰時候,也往往就置身事外。雖然在人族統禦鴻蒙後驅逐諸多異族,普通人世幾乎已經看不到除人族外的任何異族,但是在類似淩霄宗這種海外仙山下,卻偶然也會有一些昔年傳承下來的弱小異族,本身沒有太強實力,對人族態度也十分溫和,所以就在這些強大人族派閥的庇護下,安靜而不為外人所知地生活下來。

“這些紅蚌妖族便是如此了,聽說他們的住處就在青魚集東面海邊,是一個小村子,全族人口也只有兩三百人呢。”

“原來如此啊。”沈石這一下算是大開眼界,長了一番好大見識,比起當日在那陰州窮鄉僻壤,如今在這淩霄宗裡,還真是隱隱看到了鴻蒙世界的另一面。

孫友笑了笑,然後隨口又道:“你也別小看這些紅蚌妖族,他們在這青魚島上住的久了,和歷代從這裡出去的本門弟子都有交好,如今宗門裡有好些個長老祖師,都是與這些紅蚌小妖們認識的,一般人還輕易都不敢欺負他們。”

沈石莞爾一笑,說話間,兩個人便已走到了那一處晨星殿外,只見飛簷雕獸,紅柱盤龍,殿宇高大自有肅穆之一,從外頭看進去,殿中略顯昏暗,但仍然看到一個個早先到達的少年都已在殿中地上一排排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而在殿堂前方一處平臺之上,正是王亙盤膝坐於其上,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先行回轉此處的。

周圍少年魚貫而入,沈石與孫友也不敢在耽擱,趕忙走了進去,在裡頭找了兩個相鄰的蒲團,學其他少年一般坐了下來,安靜地等待著。

一時半會之後,所有的少年終於都到了這裡,直到此刻,原本微微閉目似在養神的王亙才睜開雙眼,目光掃過下方,偌大殿堂裡,此刻一片安靜。

“取出星羅法訣。”

王亙平淡而渾厚的聲音,在晨星殿中迴響起來,與此同時,在眾少年身後那兩扇寬大厚重的大門,忽然無人自動,緩緩合攏,轟的一聲關閉上。

晨星殿中,一下子昏暗下來,正當這些少年有些驚訝時候,忽然一道淡淡清輝,如深夜皎潔之星光,從晨星殿頂照射而下,灑落在所有少年身上。

一顆淡淡星辰,就在那晨星殿上方隱約出現,然後又是第二課星光亮起,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

那一刻,仿佛滿天星斗,都奇跡一般地出現在這人間殿堂,一股神奇而無形的力量,隨著星光清輝從天而降,將所有的少年包圍在中間,如夢如幻,猶如仙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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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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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修煉

殿頂如蒼穹,星光如此璀璨,仿佛永恆不滅的星光如美麗的寶石鑲嵌在無垠的夜空之中,而不知何時,這晨星殿的地面上也在一片黑暗裡,突然虛幻起來,淡淡星光,竟然從腳下深處也倒影而起。

那一刻,沈石仿佛身已散落,元神迷離,恍恍惚惚竟置身於無垠星空之中,無數星辰如沙如海,簇擁著他。

星光背後,那深沉無盡的黑暗裡,響起了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回蕩在沈石的耳邊,讓他一個激靈,從這如夢如幻的星光幻境中驚醒過來,道:

“握靈晶,行秘法。”

抹了一把額頭上不知何時佈滿的冷汗,沈石忍不住重重喘息了幾下,剛才那個幻境突然而至,仿佛是有絕大吸力一般,瞬間就將他精神完全拖入了星空幻境裡,別說察覺反抗了,根本他就是連一點反應的空隙都沒有。

此刻被王亙發聲驚醒,沈石驚魂初定,這才發覺自己其實仍在晨星殿中的原位之上,而周圍諸多少年也都是如此,只是多數人臉上都有驚詫神情,甚至有極少數的少年,臉上雙目緊閉,竟然還露出幾分迷幻之色。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否還沉浸在那個幻夢之中?

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周圍,沈石便看見頭頂星辰閃爍,腳下這座殿堂的地面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靈材所致,其中竟然也透出點點微光,在黑暗中看去,真的和夜空中的星光極其相似。而他看得時間稍久,精神忽然又有些迷離起來,隱約又仿佛將要置身於那美麗幻夢般的星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沈石嚇了一大跳,立刻閉上雙眼還不放心,狠狠心重重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如此刺激之下,整個人都是為之一振,這才真正是再度清醒過來。

這仙家道法神通,委實是匪夷所思之至。

如此,沈石再不敢向身邊周圍多看上一眼,雖然隱隱覺得再這片星辰光輝的照耀下,自己的身子仿佛正置身於一處濃鬱到幾乎要化成水的河流中,不知道是否正是那些淩霄宗祖師在建造這座晨星殿時所佈置下的神奇道法,此刻他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依照之前王亙所言,從懷中取出昨日放在鐵盒中的那顆靈晶,如“星羅法訣”上的要求一樣,緊握於右手掌心,然後緩緩閉上雙眼。

那一刻,心神空蕩,雜念仿佛轉眼便消失無蹤,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進入了凝神修煉的狀態,而右手掌心之中,隱隱約約的,那顆晶瑩剔透的靈晶裡,有一絲極其微弱難以言喻的靈力,被他所感知到了。

沈石此時還不知道,這實際上就是晨星殿的奇效之一,對剛剛開始修煉從未接觸過靈晶靈力的孩子來說,光是這不起眼的一步,其中價值之大,真是難以言述。

為何人族億萬人口,有的人可以修行,有的人終生無望?又為何名門大派的弟子于修行上,與普通的散修差距如此巨大?在這初來乍到、修行之初的一步,除去那些罕見的天才之士,或許普通人就要摸索上許久花費無數精力,才能感受到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靈力,而傳承千年萬年的名門大派,歷經多少天才前輩的苦心摸索,才有這般點點滴滴能提升弟子修煉效率的神奇手段。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沈石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是無邊無際永恆不滅的黑暗裡,隱約掠過的一絲微光。

他遠遠地凝視著那道光芒,那是黑暗裡唯一的希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拼命地想要去感受那道光,想要去感覺到那光芒的溫暖、亮度、或是其他什麼的,什麼都不管,只要接近那道光,感覺到它就好。

冰涼的觸感,在黑暗裡從掌心處傳了過來,那是靈晶特有的溫度,無論如何觸摸,這種晶瑩的小石頭仿佛都永遠這樣寒涼。小小一塊石頭靈晶,此刻在沈石的感覺裡就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蒼穹,他所要做的,就是先抓住那無盡黑暗裡的一道光,然後運用淩霄宗傳下的星羅功秘法,將這一縷微不可察的天地靈力,緩緩拉入自身肉體,進入周身氣脈,以此為根基,開始他的修仙大道。

那一縷如夢如幻般的微光,看似很近,卻又感覺極遙遠,在這一刻,沈石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片修行的自我天地中,再也感覺不到身子周圍的任何動靜,一心一意所思所想,都是要抓住這如陰靈般靈巧鬼魅的光芒。

王亙那特有渾厚的聲音,此刻也在晨星殿中不時地響起,但與之前全部人都聽到的情況不同,這時候他的聲音往往都只是突然地在某一位弟子耳邊響起,而所說的話正是提示指點此人正在感受吸納靈晶靈力過程中的難處,似乎他在這晨星殿中不知為何,竟有一雙奇異的慧眼,能看見每一個少年閉目修煉中的情況。

※※※

沈石並沒有聽到王亙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也不知道自己周圍那些少年的情況,此刻他一心一意的仍然還是在與那一點靈力做著爭奪。

對他來說,感應到這一點靈力的速度非常快,雖然他本人不曉得,但是在這四百余人的新人弟子中,哪怕是在晨星殿奇異法陣的相助之下,他感應到天地靈力的速度也是在最快的前二十人之列,這種速度,連王亙都在最開始的時候,將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過在隨後更重要的,事實上是至關重要的吸納靈力入體這一關節上,沈石卻是遇到了麻煩。

那一縷小小如鬼魅般的微光,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穿梭如電,似乎無比地眷念著這片深沉的黑暗,就是不願意與他接近。無論沈石如何想法靠近捕捉,每每都是功虧一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而去,晨星殿中星辰之光依然閃爍,淡淡星輝中,沈石的臉色有些蒼白。前方黑暗裡那座高臺之上,打坐的王亙目光掃過人群,在他臉上略一停留,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或是表情變化,便移開了目光,望向別處。

黑暗裡,追逐靈力的遊戲依然還在繼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哪怕是在精神幻境裡沈石都已經慢慢感覺自己頭暈目眩體力快要耗盡的時候,那一縷微光終於像是被他逼到了一個黑暗的角落,再也無法奔逃,在下一刻,沈石似一隻自己幻想出來的猛獸一般,如狼似虎地一個猛撲,終於是艱難無比地將這一縷微光抓在了手裡。

無比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與此同時一股溫暖的氣息仿佛從掌心處的靈晶上傳遞過來,與之前靈晶散發出的寒涼截然不同,或許,這正是那天地靈力的氣息?

沈石驚喜之餘,再不遲疑,深吸一口氣後,運用早已在昨晚背熟的星羅功法訣,引導這一絲微弱的天地靈力從掌心進入肉身,匯入自身經絡氣脈之中。

只要這靈力入體,以秘法沿肉身氣脈運行一周天,便會穩固下來,從此存於氣脈之中,如此反復吸納,靈力漸漸深厚。初始之際,不過能用一臂氣脈之靈力,其餘靈力散落氣脈各處動彈不得。如此而苦修,進而境界攀升,從煉氣境初階進而中階進而高階,待最後踏出那關鍵一步,於肉身腹下開闢“玉府”,亦稱“氣海”,則周身氣脈靈力如百川歸海,盡數聚攏於此,從此隨心所欲,所有體內靈力盡為所用,種種神通道法,皆可修行施展,是為凝元之境,亦是于修仙大道上登堂入室,踏出了第一步。

未來美好前景,修真大道壯闊景色,仿佛此刻都已展露眼前,只要……這一縷靈力安然入體!

忽地,一股劇痛,毫無徵兆地突然從沈石的頭部崩裂而起,如怒海狂濤,瞬間將他整個吞沒。星光之下,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原本就有些蒼白疲倦的臉上,陡然間整個面孔都扭曲了起來,身子也開始劇烈地顫抖,嘴裡更是難以自控地發出嘶嘶痛苦呻吟之聲。

高臺之上,王亙的目光瞬間轉了過來,盯住了沈石,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此時此刻,沈石如置身煉獄之中,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充斥的快要裂開一般,尤其是自己頭顱之中,更似有一隻遠古猛獸在狂暴嘶吼,瘋狂地撕咬著他的腦袋,其中痛苦之處,竟然比起之前他為了來海州被迫坐那傳送法陣時所受到的“蟻噬”之苦,還要更深了十倍。

這究竟是為何?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無法忍受的痛苦中,沈石不知為何,居然卻是硬撐著還沒有昏厥過去,在他的心裡甚至還掠過了如此疑惑的念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渾厚的男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正是王亙的聲音,帶了幾分嚴肅凝重,道:

“此乃肉身反噬,不可強抗,立刻丟掉靈晶,放鬆靜神,短吸長呼,徐徐吐納。”

那話音肅穆,在此刻一片混亂的沈石聽來,卻像是指路明燈一般,立刻下意識地就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果然靈晶一旦丟開,那劇烈無比的痛楚浪潮便立刻有了減緩之勢,隨後在他按照王亙叮囑的法子放鬆寧神後,整個人果然也緩緩平靜了下來,那突如其來的痛苦一點點地消散而去。

當沈石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整個人便像是耗盡了所有氣力一般,腦子裡甚至還有一些暈眩感,而此時晨星殿中,星光消散,無論是殿頂蒼穹還是腳下那些奇異的石板,都已經恢復了原狀。兩扇沉重的大門,也緩緩重新開啟,溫暖的光芒重新照進了這座殿堂。

孫友依然還坐在他的身旁,眾多的少年依然也還在原位,在所有的少年反應過來之前,王亙的聲音已經再次回蕩在這座殿堂裡的每一個人耳邊:

“今日修行到此為止,爾等回去休息,适才修煉中有肉身反噬者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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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54:50

第三十四章 反噬

坐在沈石身旁的孫友,此刻看起來的情況便要比他好上許多,雖然也有幾分疲憊之色,但整個人的神情看起來還是興奮居多,不過這時倒是帶了幾分關懷之意,目不轉睛地看著沈石。

沈石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一手撫額,低聲對他道:

“倒楣啊……”

孫友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沈石蒼白的有些嚇人的臉龐和額頭鬢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頭髮,低聲道:“你有肉身反噬之兆?”

沈石默然點頭,孫友眼中多了幾分同情之意,這時周圍許多少年已經紛紛起身向著殿外走去,孫友也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安慰他道:“這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不過就是要吃些苦頭,在修煉上遲緩上幾日時間而已,沒妨礙的,你別擔心。”

沈石點點頭,道:“我明白的,多謝。”

孫友笑了笑,起身欲走,想了想還是回頭對沈石道:“我在外頭等你。”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也沒客氣,“唔”了一聲,道:“好。”

孫友對他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大殿裡四百多個新人弟子,這一走倒是出去了一大半人,很快偌大的殿堂裡,還坐在地面蒲團上沒動的少年,東一個西一個零零散散的,看去還有幾十人。

沈石轉眼向四周看了一下,在心底暗暗算了一遍,連他自己在內,此刻還留在晨星殿裡的少年一共還有二十九人。他齜了齜牙,感覺著自己身子上似乎在這一段時間裡慢慢恢復了一點力氣,但是同時心情仍是低落了許多,滿腦子都是想著剛才那股劇烈的痛楚和那“肉身反噬”四個字,同時心底暗自感歎倒楣。

所謂肉身反噬,其實是人族在吸納靈晶靈力入體進而修煉的過程中,少數人會遇到肉身突然遭受劇烈痛楚以致無法修煉的一種異狀。這種怪異狀況並不多見,但也不算特別少見,一般而言,數十人中大概便會有一兩個人會遇到這種情況。

這種異狀只會出現在人族身上,哪怕是在一萬年前天妖王庭時代,諸多異族包括妖族在內以天地靈力修煉各自種族神通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類似異狀。而經過長達萬年的仙道發展摸索,人族也大致搞清楚了這肉身反噬的緣故。

其原因大抵就是……人族肉身,本來似乎就是與天地靈力不太協調的。

昔年妖族號稱天選之族,神靈子嗣,根本無需任何媒介便可直接以肉身吸納天地靈氣入體,藉以修煉種種神通妖法,資質強大得一塌糊塗,與天地靈力再協調不過,也正因此造就了天妖王庭數萬年的輝煌時代。而除妖族以外,其餘異族與充斥于鴻蒙諸界的天地靈力協和程度不一而足,有高有低,高者強勢強悍,低者弱小一些,但不用說都比與天地靈力完全絕緣的人族更強……

只是鴻蒙世界芸芸眾生,也許也包括人族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一枚小小晶瑩的靈晶石頭,竟然改變了所有種族的命運。

人族詭異地發現了靈晶的秘密並以更加詭譎的方式,不可思議地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找到了從靈晶中吸取天地靈力入體並加以修煉的方法,然後再憑藉著人族龐大無匹的人口數量優勢,經過百年血雨腥風的慘烈戰爭,由弱變強,終於是硬生生地將所有曾經壓在自己頭頂的異族盡數推翻剿滅,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不知有多少強大無比的異族大能,在戰死的時候或許還死不瞑目,還是無法想通那些曾經看起來無比弱小的人族,為何竟然能夠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輝煌過後,便是人族的時代了,只是光輝之下,還是仍有一些小小的瑕疵纏繞在人族周圍,揮之不散。

肉身反噬,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但很煩人的東西。

人族肉身,從一開始就是很弱小的,與其他異族相比,幾乎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甚至從出生到十二歲少年這一段時間裡,人族小孩的肉身連最開始那一點點微弱的靈力入體都無法承受,可見人族本身到底孱弱到了什麼程度。

而一旦到了可以開始修煉的時候,許多人會卡在感應靈晶中靈力的這一道關卡上,許多人在一開始手握靈晶,感應到的就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絲毫象徵靈力的微光模樣,不過這一個關卡隨著歷代奇人異士的鑽研摸索,已經找到了許多法子可以輔助修煉。今日淩霄宗的晨星殿中奇異法陣便是如此,可以幫這些少年們渡過極重要的一道關卡,這也是名門大派較之小門小派看著不起眼但實際上極其實用的許多優勢之一。

而在感應到靈力之後,便是吸納靈力入體的關鍵環節,之前所說的肉身反噬異狀,便是發生在這個時候。當人族少年吸納靈晶內靈力入體時,會有很少一部分人因為肉身與常人有些許細微差異不同,對於天地靈力的反應特別厲害,一旦靈力入體,肉身便如臨大敵,痛苦不堪,以至於根本無法修煉下去,就像是肉身自己就要排斥這種外來的靈力一般,所以俗稱為“肉身反噬”。

不過這名頭聽起來有些可怕,但通常來說並不是一個特別嚴重的問題,剛才孫友與沈石交談的時候,眼中便是只有同情卻無特別擔憂之意,也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肉身反噬雖然痛苦,但只是人族肉身對這種靈力的反應過度而已,一般而言,只要有肉身反噬的少年咬緊牙關,多承受幾次這種痛苦,肉身也會隨著時間增長和接觸天地靈力次數的增多,會慢慢地習慣這種天地靈力,反噬的次數與痛苦程度,都會逐漸降低,直到最後消失不見,便能正常修行了。

過往一切事實,都早已說明了這個問題,肉身反噬只是要比別人拖延一段修行時日,並額外承受一些痛苦的折磨而已。

大殿高臺之上,王亙神色如常,看起來也沒有焦慮之色,只是揮了揮手,示意此刻還留在晨星殿裡少年們都向他這邊靠攏坐前一些。

沈石站起身向前走去,在距離王亙不遠處的一隻蒲團上坐了下來,同時目光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身邊這些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少年們多半都是陌生面孔,一個個看去臉上都是漠然晦氣之色,顯然大家對這種修煉常識多是知曉一二,並沒有太過擔憂的神色,但相比起之前多數順順利利就開始修行的同伴,自然都是沒什麼好心情的了。

王亙目光在這二十九個少年的身上轉了一圈,不知為何,在人群裡的沈石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也並沒有任何我其他異樣表示,只是在沉默片刻後,便一如往常地沉穩開口道:

“你們身上都是有肉身反噬的徵兆,其中來龍去脈,我看你們大概也都明白,我也就不多說了。留你們下來,我是想跟你們交待幾句話。”

“修仙之路,漫漫長遠,非在於一日一時之得失。肉身反噬不過小事爾,你們只將之視作尋常磨練即可,日後勤奮修煉,自會道行精進,不必在乎眼下數日之磨折苦楚。”

二十九個少年都是微微點頭,看起來臉色多少都好了一些。

王亙又道:“不過既有反噬之狀,你們再來這晨星殿中也是無用,接下來數日裡,你們只在自己洞府中修煉便可,只需謹記若反噬苦楚太甚,便鬆開靈晶舒緩精神,自然無礙,如此反復數日,待肉身漸漸習慣靈力之後,反噬異狀自然消退,那時再重新開始修煉即可。”

此言一出,有好些個少年臉上都有些難看起來,不過誰都知道王亙師兄說的是實話,怪也只能怪自己肉身不爭氣,所以倒也沒人說什麼。

王亙說到此處,沉吟了一會,目光閃了一下,緩緩道:“另有一事,或許是你們平日不知的,我也順便跟你們說說。其實這肉身反噬,有時候也並非全然都是壞事。”

包括沈石在內,乍聽王亙此言,登時一個個都是面露驚訝之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肉身反噬難道還會是好事麼?

王亙將這些少年的神情看在眼中,面上雖然仍是嚴肅沒有笑意,但眼神還是微微柔和了些,道:“尋常人包括許多散修,只將肉身反噬看做是磨折痛苦,卻不知其中亦有區分。本門歷代祖師傳承細查,時至今日,以為肉身反噬異狀雖然都是對靈晶中靈力入體肉身不適,進而引起肉身痛楚,但其中一大半人可能的確如此,但另有一些人卻可能是因為其本人對天地靈力感應敏銳,遠勝常人,同時也超出了肉身承受極限而造成了類似苦楚。”

聽到此處,台下一眾少年中,已經有不少人眼神微微發亮,王亙將他們的表情砍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笑容,道:“前者也就罷了,反噬苦楚過後繼續開始修煉,與常人無異;至於後者,往往對靈力感應敏銳,在最初苦楚過後,反而在修煉上進境要比普通弟子更快一些。本門之中,過往湧現出的好幾位天才英傑,其實當年開始修煉的時候,都是有過肉身反噬之苦的。”

這一下,台下的少年們已經不是眼神發亮,而是看去仿佛個個都開始有些興奮起來了,渾然也不去管王亙之前所說,可能擁有對靈力敏銳感應的人應該還是少數這個事實。少年心性,一個個或許都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或許都覺得自己一定就是那個最特別的一個吧。

王亙平和地道:“和你們說這些,便是讓你們不必為這肉身反噬而灰心喪氣,日後的路還長,誰也不知將來各自成就如何,明白了麼?”

“是,多謝師兄教誨!”

這一次的回答,卻是全部少年都響亮而整齊地異口同聲喊道。

沒過多久,這些留下的少年便告辭而出晨星殿,沈石走在人群裡,只覺得自己心情突然好像真的好了很多。其實仔細回想一下,那位王亙師兄似乎也並沒有明確地對他們說什麼,只是提了一種可能而已,但看著自己周圍的少年們,一個個似乎都覺得自己將來必定大有前途,對未來信心十足精神百倍了,就連剛剛承受沒多久的肉身反噬苦楚,也早就拋到腦後去了。

沈石也是心下自己苦笑,但在他走出晨星殿的那一刻,心裡也是忍不住為將來小小地幻想了一下,或許……自己真的是那些少有的對靈力敏銳的人呢。

不過王亙師兄口中所說的過往那些雖有肉身反噬異狀,但其實是對靈力感應極其敏銳的宗門天才弟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在沈石心裡掠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正在走出晨星殿,重新走入光亮之中。而在他背後,那座晨星殿的陰影裡,王亙仍舊坐在原地,似乎也在出神地想到了什麼。

過了一會,只見他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像是覺得牙有些疼的模樣,磨了磨後槽牙,然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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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6:56:50

第三十五章 小舅

“沈石!”

剛走出晨星殿沒幾步,沈石便聽到旁人有人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十幾步外的一棵大樹之下,孫友正站在那兒對自己笑著招手,同時在他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兩位少年。

沈石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快步走了過去,到了近處才發現站在孫友身邊的兩人自己似乎都有些眼熟,那位容貌秀麗笑起來笑容甜美眼睛往往還會眯成一條好看的小細縫的女孩,正是昨日身上帶了許多靈晶的賀小梅,還有另外一位少年,沈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看容貌也有幾分眼熟,記得也是跟自己等人同在十人一組的某位。

孫友迎了上來,神情開朗,笑道:“如何,王師兄對你們這些位不走運的人說了什麼?”

旁邊,賀小梅與那個男孩也都是轉眼向沈石看來,眼神臉上也是帶了幾分好奇。

沈石聳了聳肩,道:“也就是開解幾句,說反噬之苦不過數日,以後還是一樣了。”

孫友哈哈大笑,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道:“本來就是如此。哦,我給你介紹一下哈,這是賀小梅,這位元是蔣宏光,都是昨日和咱們一起被蘇河師兄挑在一起的師兄妹了。”

沈石心想果然自己沒記錯,當下也是笑著和兩人見過,那蔣宏光看起來對和陌生人說話略有幾分拘謹,但禮儀間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而賀小梅看起來性子便活絡許多,笑嘻嘻的,一點都沒有靦腆之態,看起來是位開朗活潑十分愛笑的少女。

孫友對沈石道:“剛才我出晨星殿后就打算在這裡等你,正好遇上他們兩人,畢竟昨日都分在同一位師兄門下督導,也算有幾分緣分,就聊了幾句,正好大家都打算接下來去‘白鶴堂’看看宗門裡佈置下來的任務,乾脆就一起等你了。”

沈石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那我們一起去罷。”

說著,四人一起轉身,向著青魚集的另一頭走去。

此刻已是巳時一刻,青魚集裡看起來已經十分熱鬧,加上從晨星殿裡一下子出來的四百余人的少年,倒是將這裡的街道上擠得有些滿當,遠遠看去,這裡殿堂樓閣次第起伏,人來人往,還真有幾分俗世普通鬧市的模樣,只不過規模當然是小了些。

四人在路上走了一段,這中間沈石一邊與其他三人聊天說話,一邊留心看了看那些店堂房屋,發現其中確實是有不少商鋪的模樣,只是一個個看去規模並不算是甚大,而且其中看守的人往往也都是身著淩霄宗弟子服飾,卻不知這些商鋪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存在的。

如此堪堪走了一盞茶工夫,遠遠已經望見前方有一座高大屋宇,三層高,房頂有一座白鶴雕塑作展翅欲飛狀,看著栩栩如生,想必便是昨日在淩霄簡略中提到的那座白鶴堂。

白鶴乃是仙禽,品性高潔,氣宇不凡,世間靈山勝境名門仙家皆多豢養有此物,也是凡俗世人眼中神仙一流的代表靈物一種。而在這青魚集中北面的白鶴堂,也算是這青魚島上最重要的所在之一,一路走來,沈石等人便看到與他們類似的少年們有許多也是向那邊走去,甚至還有些看著明顯是蘇河那一輩的師兄師姐們也在白鶴堂附近行走。

按《淩霄簡略》上的介紹,這白鶴堂裡最重要的功用,就是會有淩霄宗宗門裡頒佈下來的許多工,難易不一,其中頗有些特別針對這些剛入門的新人弟子的任務,而若是順利完成這些任務便能獲取一些靈晶的獎勵,這也是淩霄宗在定下嚴禁新人弟子帶靈晶入門修煉後所給予的補償手段,同時也是讓諸多新人弟子在基本相同的窘迫境遇下,倚靠自身去開始修煉之道。

至於這種與眾不同的手段是否有用,效果到底是好是壞,沈石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既然拜入了淩霄宗,他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按照淩霄宗的規矩做事修行就是了。

四人一路行走,來到白鶴堂下,在這座高大的屋宇前方空地上,不知什麼年代時候還挖出了一處小池塘,裡面水波碧綠,栽種了不少荷葉蓮花,還有不少青色浮萍漂在上頭,隨風微微蕩漾,顯得很是清雅。

這一路走來,四人倒是都熟悉了幾分,就算是一開始有些拘謹的蔣宏光,這時候看起來在談笑中也放開了一些,畢竟少年心性,還是喜歡朋友與熱鬧的。至於唯一的一位女孩賀小梅,開朗大方性子又活潑,容貌也是秀麗,笑容很是甜美,不知不覺倒是成了四人的中心一般,笑嘻嘻的左右逢源,一路談笑著過來,大家倒是心情都不錯。

走到白鶴堂下,四人也沒耽擱,只是看了看周圍便走進屋內,只有賀小梅在進門的時候向左右張望了一下,還問孫友這附近是不是真的有白鶴,孫友也是呆了一下,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應該沒有吧。”

賀小梅瞪了他一眼,道:“你剛才不還是說你家裡是這邊的附庸世家麼,怎麼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孫友叫屈道:“大小姐,這事平常誰會在意啊……”

旁邊沈石與蔣宏光都是笑著不說話,說起來除了孫友乃是海州流雲城本地世家出身外,其他三人都是外地過來的,沈石就不用說了,是從陰州千里迢迢遠赴海州;賀小梅的故鄉居然還更遠,乃是鴻蒙主界東北方的“蒼州”白石城人氏,聽說乃是當地一位頗有名氣散修的獨生愛女,難怪當日隨手就拿出了五十顆靈晶,想必是深得父親寵愛,不過如今也就是和其他人一般的身無分文了,哦,除了唯一一顆修煉所用的靈晶……

至於剩下的蔣宏光,身世在四人中似乎最為普通,乃是與海州相鄰的“陽州”某地的農家孩子,偶然被一位淩霄宗路過的前輩看中天資不錯,這才推薦拜入淩霄宗,算是走了大運氣,得了這份仙緣。沈石在聽到蔣宏光身世時候,目光悄然掠過蔣宏光的手掌,果然看見他手指掌心多有老繭粗皮,看來以前果然是做過粗活的。

因為等待沈石的緣故,他們四人來到這白鶴堂時,看去已經有不少少年比他們先到了這裡,這時人頭攢動,似乎都在白鶴堂裡三三兩兩散開圍觀著什麼。沈石等人走進門口後,便發現眼前這白鶴堂的第一層十分寬敞,足可容納數百人而不顯得有絲毫擁擠。屋子周圍門窗都是洞開,光線從外頭照射進來,顯得十分亮堂。

屋子中間此刻放置有五道十分闊大的木牌,橫亙于中堂之地,佔據了老大地方,分作白、綠、紅、黃、紫數種顏色,上面分別都貼了許多寫滿字跡的方形白紙,有許多少年此刻就在那些木牌下方仰頭看著,其中以最前方的白色木牌前少年人數最多,越往後人越少。除了這些少年以外,還有些年紀大一些的青年,類似昨日蘇河師兄那一輩的人物也在這白鶴堂裡走動出沒,不過他們流連的地方,多是後頭的幾塊牌子地方。

而在木牌兩側,白鶴堂靠牆的地方,還有些淩霄宗弟子分立兩側,站於幾個顯眼的木欄之後,安靜地等待著,不時就會有人跑過去向他們詢問幾句,他們往往都是耐心解答,有些人確定自己想要先接某些任務了,便會向他們詢問提出,這些師兄師姐也都是麻利迅速地幫他們做好筆錄登記。不過這些在白鶴堂裡做事的師兄師姐們看著年紀都不小,有些氣宇不凡,隱約已經不是煉氣境的修為了。

孫友向幾塊顏色各異的木牌一指,對身旁三人道:“看到了吧,那些木牌上的東西就是咱們以後賺錢修煉靈晶的最重要來源了。”

賀小梅雙拳一握,看起來有些興奮,一副幹勁滿滿的模樣,口中一疊聲道:“走走走,咱們快去看看,不然好做的人物都被別人搶光了。”

蔣宏光一聽感覺似乎很有道理,連忙附和道:“對啊,小梅說的很是,咱們快去吧。”

沈石看了孫友一眼,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便笑笑沒說話,果然只見孫友一擺手,笑道:“不妨事,白板上的任務都是宗門發出最基本的一些事,並不限制次數,隨時都可以接。”說著他看了看周圍,對另外三人招了招手,笑道,“你們先跟我過來。”

說著,便帶著三人繞過那些翹首觀望木牌的人群,從旁邊走了過去,來到了白鶴堂左邊靠牆一側,那裡站著好幾位正在解答兼登記任務的淩霄宗弟子,此刻看去個個都是遊刃有餘,輕鬆自若。

孫友帶著他們走到最後一位師兄的面前,停下了腳步,先是笑著對那位師兄點點頭,那位師兄笑而不語,隨後孫友轉頭招呼他們過來,指了一下這位師兄,笑道:“諸位,過來見見我的小舅。”

沈石一怔,目光隨即落到這位師兄的身上,只見他年紀看去約莫三十出頭,面容精悍,雙眼目光銳利,看著似一位幹練之人。此刻被孫友一說,他也是笑了起來,道:“諸位都是小友的朋友吧,我名叫許興,是小友的舅舅,平日在這白鶴堂中做事,諸位以後若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好了。”

沈石等人都是笑著點頭答應,孫友轉頭笑道:“小舅,前頭跟你說的事呢?”

許興微微一笑,招手示意他們四人靠近了一些,然後微笑道:“大家是小友的朋友,就不算是外人了,我在白鶴堂裡做了一段時日,也算是對這裡的任務有幾分心得。大家初來乍到,那白板上任務繁多,容易挑的眼花,我這裡倒是覺得其中有幾件任務,是比較適合大家的,給你們說說罷。”

幾個少年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一個個都是大喜,這有人暗中指點一番,省時省力,在這開始修煉的窘迫之初,實在是一件大好事。而沈石在欣喜之餘,對著許興笑著點頭表示感謝的時候,心裡同時也不經意地掠過一個念頭,悄悄看了一眼孫友與許興這舅甥兩人,心想:

雖然這淩霄宗規矩定下是好的,但是看起來附庸世家與淩霄宗共生多年,世家觸角怕是早就觸及到這宗門裡的每一處角落,這些世家子弟總歸還是會比普通人家多一些難以發覺的優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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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任務

“你們剛到這青魚島上,修煉初始身無道行,捕妖、靈耕、護陣、掘晶之類的事是做不了的,只能挑些簡單的任務,我看了一下宗門最近頒下的白板任務,其中有三件比較適合你們。”

許興伸出了第一個指頭,道:“第一件,飼獸。本門豢養有許多仙禽靈獸,各有用處,在這青魚島上也有一些,此類事皆歸宗門內‘靈獸殿’掌管,所以這任務也是靈獸殿裡頒下的。你們所需的就是去照顧這青魚島上的靈獸,平日按時餵食,漱洗亦不可馬虎,所以應該會有些髒亂辛苦,不過這都是難免的。”

許興又伸出了第二個指頭,道:“第二件,煉丹。其實吧,說是煉丹,只是因為此事乃是宗門‘丹堂’頒下的任務,你們現在一無道行二無經驗,當然不可能讓你們真的去煉丹,白板上的任務都是讓你們去打打下手,掌管丹爐火候,又要辨識藥材隨時交給煉丹的師兄師姐,所以耽擱的時間可能會比其他任務要長許多。”

四個少年聽到此處,都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臉色並不算是輕鬆好看,這些任務聽起來雖然簡單,但做起來顯然不輕鬆。許興將他們的神情看在眼裡,微微一笑,繼續說了下去,道:“第三件,拾貝。每日晨晚,島上退潮時候,許多沙灘上都有五色貝殼,乃是‘陣堂’一些低級法陣的材料,只是多藏於海灘淤泥深處,有些難找。接此任務,每二百貝殼可換一顆靈晶。”

賀小梅呆了一下,愕然道:“這麼多才能換一顆靈晶?”

許興笑道:“正是,宗門規矩如此,本就是以艱難境遇磨練新人弟子,自然所頒下的任務都不會特別輕鬆,這三件還是我為你們特意挑選過,還算是過得去的。至於日後還有更多綠板、紅板、黃板上的任務,要求難度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諸如我之前說過的靈耕、捕妖等事,還有符籙、潛海、掘晶……”

沈石眉頭一挑,忽然開口道:“咦,咱們這裡還有符籙的任務?這不是旁門小道麼?”

許興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呢,這五行術法確實是比不上咱們日後將要修煉的各種主流道法神通,但是此類法術流傳萬年,有些時候還是很有用處的。特別是對煉氣境修士來說,因為道行緣故能修煉的神通極少,所以往往會在這個時候修習一兩種五行術法,以作防身之法。本門之中,就有一處專門的‘術堂’,專管這五行術法,雖然規模不大,但也會頒下一些諸如符籙之類的任務,畢竟這些符籙拿出去到外頭大城坊市里,還是很受一些修士特別是道行不高的散修歡迎的,也能賺取不少靈晶。”

“原來如此。”沈石恍然大悟,不過隨後便聽到許興微微一笑,道:“只是這符籙之道,是出了名的繁雜艱澀,陰陽五行各種符文繁複扭曲不說,以此為基礎再進而要在符紙上描畫的符陣就更是艱難,更不用說還要經歷最後一道‘注靈’的難關,這樣才能真正做成一張符籙。所以就算是一位難得熟練的符籙師,想要大量做出各種符籙也是艱難,歷來門下弟子,做此類任務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沈石緩緩點頭,許興看他沒有再問,也就住口不言,轉頭對孫友道:“幾件我覺得還過得去的任務就這些了,你們可以考慮一下,當然也可以再去白板那邊仔細看看,說不定另有適合你們的。不過你們畢竟是新人弟子,能做的任務基本都在白板上,後頭的綠、紅、黃、紫各板,都是難度不小的任務,你們可能還需過上一段時日才能做到。”

孫友點了點頭,道:“多謝小舅。”

許興笑了笑,道:“好罷,暫時便是這般,你們先四處走走,熟悉一下也好。”說到這裡,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孫友倒是眼尖,看到小舅的模樣,笑道:“怎麼了,小舅,還有事麼?”

許興想了想,道:“其實我剛才還想到另一件事,算來也是簡單點的,不過……對了,你們過來的路上,在青魚集外頭有沒有看見那些紅蚌妖族?”

四人都是點頭,賀小梅還用手比劃了一下,道:“看起來怪得很啊,兩個大蚌殼就那樣長在身上。”

許興笑道:“這些紅蚌族人在咱們淩霄宗下生活多年,時日久了,你們也就看習慣了。我剛才想說的,其實也是和這些紅蚌族人有關,也算是一個任務罷,但平日並不寫在這白板上的。”

孫友等人都是好奇心大起,孫友最快,第一個道:“什麼,居然還有這樣的任務,是什麼?”

許興笑了笑,道:“這事其實就是那些紅蚌族人看咱們這裡叫新人弟子們做諸般事而勾起來的,他們這一族人,從古至今都生活在海邊,平日裡最愛吃的一種食物是一種名叫‘鬼面蝦’的海中大蝦,在金虹山周邊海域便有許多。只是鬼面蝦這種東西,抓倒是不難抓,有漁潮時隨便丟個漁網,一撈就是一大把,但這玩意蝦殼其硬無比,刀斧難開,只有用利刃從腹下殼縫間刺進才能勉強剝開,取出細嫩蝦肉。”許興用手做了個手勢大概示意了一下,道,

“那些紅蚌族人雖然愛吃鬼面蝦,但天性極為好潔,偏偏要吃這鮮嫩的鬼面蝦蝦肉,剝蝦殼的時候就必定會弄得全身血淋淋髒兮兮一塌糊塗,所以向來被紅蚌族人視為天大苦差。在看到我們對新人弟子頒佈諸般任務後,他們也有樣學樣,說是只要有人幫他們剝蝦,也一樣會給靈晶酬謝。”

“這樣啊……”孫友幾人這才明白,倒是沈石心思慎密,很快想到另一件事,道:“許師兄,呃……我該怎麼稱呼……”

許興一笑擺手,道:“我比你們癡長一些年歲,以後見面就叫我許叔罷。”

沈石點點頭,道:“許叔,不是說像紅蚌族人這樣的妖族,平日都不用靈晶的麼,他們又哪來的靈晶來給我們做報酬。”

許興道:“哦,這事是這樣的,咱們金虹山脈乃是東南第一靈脈,天生聚攏天地靈氣繁盛無比,每日都會凝聚許多靈晶,此乃眾所周知之事。而這條靈脈平日深埋於靈山深處,但仍有極微細之余脈散于周端,有些更是深入諸島外的海底。紅蚌族人水性極佳,無需任何法寶器物相助,便能潛入海底極深處,所以平日不時就能從海底發現少量靈晶。雖說他們是用不上,但既然知曉咱們人族視為重寶,自然也就收藏起來用作跟咱們交易了。”

蔣宏光遲疑了一下,在旁邊小聲問道:“許叔,那要殺多少只鬼面蝦,紅蚌族人才會給咱們報酬啊?”

許興答道:“一百隻鬼面蝦,一顆靈晶。”說著,他伸出了第四個手指,笑著道,“所以這也算是我跟你們說的第四件,剝蝦。”

※※※

從許興那邊離開,四人站在白鶴堂裡商議了一下,剛才許興所提的四件任務,聽起來確實都不算難,都是他們眼下哪怕身無道行也可以做到的,但是一件件仔細想過去,其中都是髒活累活,那蔣宏光與沈石還好,但是孫友與賀小梅都是極好的家世出身,平日裡哪裡吃過這種苦,便不太想去做。

幾個人商量了一會,便決定還是一起來到白板這裡再仔細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任務。

這個時候白板下已經站著許多少年,顯然在淩霄宗禁止所有人自行攜帶靈晶入門的規矩下,這些新入門弟子的當務之急,都變成了賺取靈晶以供修煉,畢竟除了一開始賜下的那唯一一顆靈晶,後續所需的靈晶淩霄宗看來擺明瞭是要大家自己去賺取的。

四人在白板前分別站定,仔細看了一會,只見白板上頭貼著方正白紙無數,層層疊疊,諸多奇奇怪怪的任務也是在所多有,不過這邊看一下那邊看一下,不管難度苦累或是報酬,似乎也都跟許興之前說的那幾件事差不多,更多的顯然還比他所說的要難做一些。

沈石看了一會,心中又想到許興剛才所說的符籙一事。他自小描畫符籙多年,卻是想不到在淩霄宗裡還有用到的可能,心意一起,便有些忍耐不住,在看了一會並沒有找到更加合適的任務後,他便留意起白板上是否有有關符籙的任務。

只是他這裡看了好久,差不多找遍了整個白板,居然連一個符籙的字樣都沒找到。沈石皺起眉頭,按說那許興不大可能會騙自己啊,想了片刻,他心中忽然一動,看了周圍一眼,只見並無人注意到他,幾個剛認識的朋友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人也還在另一頭仔細地向白板上觀望著,他便不動聲色地向白板旁邊一繞,輕輕巧巧地轉了個圈,卻是走到了白板後頭。

白板之後,是顏色為綠色的闊大木牌,按許興剛才的說法,應該就是叫做的綠板了。和白板上的情況一樣,綠板上同樣貼了許多紙條,不過在綠板前的淩霄宗弟子就比白板錢少了許多,其中還有不少是年紀大一些的上一輪五年之期的弟子。

其中有幾個人注意到沈石走到綠板這裡,紛紛投來有些異樣的目光,不過稍後眾人或許都以為沈石不過是那些新人弟子中好奇心重所以跑過來看個新鮮的一位,所以也沒太上心,一個個又轉過了頭,專心地看著木牌上的紙條去了。

沈石鬆了口氣,便在這綠板上找尋起來,這一次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在他看到綠板上第三張白紙的時候,便發現了這正是一份術堂頒下的任務,內容也正是在符紙上描畫出一個專門的符陣。

製作符紙,還不是製作符籙,正合沈石的心意,他此刻道行全無,要製作符籙,那最後一道“注靈”的關口便過不去,但若是單單只是畫一份符陣,憑藉自己過往七年日夜不綴的聯繫,沈石自覺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正欣喜處,他目光往下看去,猛然間卻是眉頭皺起,一絲愕然神色從他臉上掠過,只見那紙條下方卻是清楚寫明瞭四個大字:

材料自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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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紅蚌村

想要製作一張符籙,當然不可能是無中生有,憑空就能做出來的,相反的,因為這門符籙之術乃是專一針對五行術法,所用材料都是有專門的材質所制,早成定規,沈石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小被老爹半逼著學這符籙之道多年,對製作符籙的材料當然是心底有數。

首先,便是需要一支特別的符筆,符筆通常是用堅韌富含靈力的靈材所制,尤以妖獸獸骨為上,品階越高的妖獸可吞納天地靈力的能力便越強,其獸骨製成的符筆便也越好;其次,便是符籙最基本的載體符紙,這符紙可不是往日沈石在西蘆城中自己隨便描畫符文的普通白紙,真正要做成一張符籙,其中必定要灌注靈力,以特殊的符陣形成某種五行術法的專用符籙。所以符紙必定也要是用靈材製作方能承受靈力,並且因為五行術法各不相同,威力大小不一,不同品階的五行術法所用符紙也各不相同,如威力最普通的一階法術“火球術”、“水箭術”等,因為威力最小所需灌注的靈力也最少,所以需要的符紙也是最普通的“黃符紙”,而若是威力陡然變大的二階三階五行術法,則想要製作相應的符籙,所用的符紙也必須改成“赤符紙”、“青符紙”,以此類推,當然符紙品階高了,所用材質成本也是水漲船高。

除了這兩處最重要的材料外,製作符籙還需要描畫符文符陣時用到的“朱砂”,這種東西倒是不算太稀罕,沈石記得過往在西蘆城天一樓裡售賣符筆符紙的時候,往往店家都是直接贈送一兩瓶的,當做添頭。

材料大致就這麼幾樣,但是主要的符筆符紙,因為都需要是靈材製作,所以往日裡價格不菲,加上符籙艱難繁雜,難以製作,所以在沈石的記憶中,符籙的價格一直不低,普通的散修哪怕知曉這東西有時候省時省力,但就是買不起。

此刻眼前這綠板白條上清清楚楚寫著“材料自備”四個大字,沈石心底便是一沉,再凝神仔細向下看去,果然見紙條最後有幾句話稍加指點,無非就是符筆符紙自備,但門中島上皆可買到,其中最低級的符筆與黃符紙加起來,約莫是一隻符筆五張符紙,要五個靈晶一份,至於描畫符文所需的朱砂,也是友情大方慷慨附贈了。

看到最後,特別是看到那價碼時,沈石真是臉一黑,掉頭就走,這五顆靈晶聽起來並不算特別昂貴,但是架不住符筆符紙這些東西是易耗品啊,符紙不用說了,畫一張少一張,符筆,特別是低級的符筆,因為材質不夠堅韌,所以極易損耗,往往用不到二十次差不多就該壞了。

在這種前提下,五顆靈晶一份這個價碼實在是太貴了,更何況符籙向來以繁雜艱難著名,平日描畫符陣極易出錯,一旦錯了一處符文,整張符紙便是廢了,所以沈石心中不過是略一盤算,便看著這事根本不能做,只好放棄。

“奸商啊……”當他走回前頭白板下的時候,沈石沉著臉,在心裡對那個淩霄宗的術堂暗暗罵了一句。

白板前頭站著觀望的少年人數仍然還是不少,沈石抬眼向周圍看了一下,見孫友與賀小梅蔣宏光等三人都還站在那邊,便走過去道:“怎樣,有看到什麼合適的麼?”

賀小梅與蔣宏光都是微微搖頭,孫友歎了口氣,道:“看了半天,感覺這上面的任務都差不多,算來算去,似乎還真就是我小舅給我們說的那幾件好做些了。”

沈石皺了皺眉,沉吟片刻,然後道:“要不……咱們也去看看?”

其他三人對望一眼,都是點了點頭。

※※※

“什麼,滿了?”

孫友帶了幾分愕然,看著面前這位笑意盈盈的師姐。

這位師姐身著淩霄宗弟子服飾,身材窈窕,容貌秀麗,年紀看著比他們大個五六歲的樣子,正是青春貌美的時節,而且看起來脾氣也很好,站在白鶴堂裡負責接待這些新人師弟們,很多少年都喜歡跑過來和她說話詢問。

孫友等人過來她這裡打算登記小舅提過的幾個任務時候,剛剛說了第一件他們反復商量過後覺得最好的煉丹時,這位師姐便笑著告訴他們,丹堂今日只收四十人,如今已然滿額了。

“這也太快了吧……”孫友沈石等人面面相覷,心底都浮起一絲不太好的預感,沈石連忙搶上一步,道:“拾貝呢,就是陣堂頒下的那個任務?”

這位師姐低頭向她手邊一份文冊上瞄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後道:“陣堂需要三十人,滿了哦。”

沈石默然,賀小梅在旁邊急了,道:“飼獸呢,靈獸殿那個頒下的任務?”

瞄一眼記錄文冊,師姐笑嘻嘻地道:“哎呀,太不湊巧了,靈獸殿要收四十人,也滿了。”

“這……”四個少年站在一旁,一時都是無語。

半晌之後,孫友咕噥了一句,道:“見鬼了,怎麼會這麼快,那白板上明明有那麼多工,為何好像大家都拼命地往這幾處地方擠?”

賀小梅與蔣宏光都是默不作聲,看來也是一頭霧水,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沈石卻是心底莫名又想到了當初與父親分別時候,所聽到他叮囑的幾句話:

這修仙一道上,當真是彙聚了天底下所有的菁英聰慧之人麼,哪怕都是如此少年,其中便有多少聰明人?而除此之外,眼前的孫友出身世家,會暗中得到某些暗示照顧,那麼其他世家的人呢?淩霄宗門下附庸世家的規模何其龐大,大大小小怕沒有幾百家?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談不上心頭陰霾,但沈石還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只是經歷過多少事情,他並沒有失去信心,只是暗中握了握拳。

“我說,要不去紅蚌族人那邊看看?”沈石笑了笑,對其他三位夥伴說道。

孫友想了想,點頭道:“看來是沒辦法了,其他的任務看起來也很麻煩,要不先過去看看吧,如果實在那邊什麼剝蝦的事也不好做,咱們再回來?”

賀小梅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倒是蔣宏光看起來似乎有些遲疑,不過最後看其他三人似乎都有意過去,也就答應一起過去看看。

紅蚌一族的住處在青魚島的東側,離青魚集有一段距離,但島上道路平坦易走,走到那個直接就是以“紅蚌村”的海邊小村也並沒有花費他們四人多少時間。

遠遠的,便看到一處平整的海灘上大大小小蓋著幾十座樣式怪異的屋子,多是用四根粗木打入沙灘之上,離地六七尺之高的地方才有木板屋宅,尋常人甚至都可以直接在這些屋子下面行走自如。

此刻看著那小村子裡人影晃動,身負紅蚌殼的奇異紅蚌族人隨處可見,但是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十幾個與沈石孫友他們類似的新人弟子少年們也在這裡。

看到這一幕,沈石等人都是一呆,孫友帶了幾分匪夷所思,愕然道:“不會吧,連這裡都有這麼多人搶?以前我沒聽說島上搶任務會到了這般令人髮指的程度啊?”

沈石一扯還在發呆的孫友,一邊快步向前走去,一邊道:“還不快來,待會真的連這裡都沒了……”

孫友嚇了一跳,連忙跟上,賀小梅與蔣宏光也是一臉驚奇,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快步向紅蚌村走去。

剛剛踏入紅蚌村的時候,老實說,四個少年還是有幾分忐忑不安的,畢竟這是他們自小到大第一次與這些“妖族”近距離接觸,不過看著周圍那些走來走去的紅蚌族人雖然算不上有多少熱情好客,但一個個看來也沒有任何兇殘兇惡的模樣,大多數都是一副進水不犯河水的神情,這幾個少年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

再加上前頭已經圍了一圈的那些少年,更是讓人覺得人多膽壯,便也快步向那邊人多的地方走去。沈石一路上向旁邊瞄了幾眼,只見紅蚌村裡多數人都是一副悠閒的模樣,少數幾個看起來機靈的紅蚌族人甚至還趁著這個機會在路邊擺了幾個小攤,上面放了些似珊瑚、珍珠以及各種奇怪的礦石乃至少見的海獸骨頭等等,都是從海裡出產的稀罕之物,看來是準備跟這些人族弟子做生意的樣子。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仔細觀望這些事的時候,一行四人緊趕著走到村子中間,只見那裡頭是一處類似祭壇模樣的地方,中間供奉著一隻模樣古怪的海獸雕像,也不知究竟是何種類,反正沈石第一眼是沒認出來。

在祭壇下方,則是十幾個少年圍成一圈,中間站著幾個紅蚌族人,為首的那位是個老人,看著有幾分眼熟,沈石想了想,記起正是之前在青魚集上見過那一老一少中的老丈,目光一轉,果然看見那位紅蚌少女也正站在這老頭的身後。除此之外,他們身邊還站著三四個紅蚌族人,看去身材高大些,都是族中成年的男子,此刻一個個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模樣。

“大家不要擠,不要擠。”那老頭哈哈笑著,示意周圍少年安靜,然後撫須笑道,“大家能來這裡,所謂的不就是賺取靈晶嘛。這事情很簡單的,大家看,”說著一揮手,旁邊早有兩個壯年紅蚌族男子抬了兩大框竹籠上來,裡面“嗦嗦”之聲不絕於耳,似乎像是有許多不知名的蟲子在爬著一樣。

眾多少年的目光都落了過去,男孩們普通沒什麼感覺,但人群中的幾位少女臉色便登時有些不自然起來,站在沈石身旁的賀小梅,此刻看去便是身子猛地一僵,眼神裡便莫名地帶了幾分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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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屠宰

紅蚌族的那個老頭爽朗一笑,在眾多少年的注視下,彎腰掀開一個竹籠的蓋子,伸手進去直接一抓,然後再度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隻約莫有小兒手臂粗的青色大蝦。

周圍少年裡登時發出一陣驚呼,如此巨大的海蝦,許多人還真是平生第一次看見,尤其是這海蝦看著還與眾不同,個頭極大不說,那頭顱部分也生得異常怪異,看去如一只青面獠牙兇惡非常的鬼臉,加上此刻鮮活無比,蝦鼇蝦腿等拼命掙扎舞動,口中還發出尖細刺耳的“吱吱”怪叫聲,更是顯得極度兇殘,少年中一些膽小的人甚至都不太敢看了。

紅蚌老人微微一笑,轉頭看了手中大蝦一眼,道:“這東西名叫鬼面蝦,你們要做的就是宰殺這海蝦,然後剝殼取肉就可以了。”說著隨手拿起掛在竹籠邊上的一把明晃晃刀刃,似乎想當著眾多少年面前示範一下,但隨即這老頭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手中兀自鮮活鬼叫的鬼面蝦,面上掠過一絲厭惡之色。

眼珠子轉動一下,紅蚌老頭身上的兩隻蚌殼也似乎隨著輕輕扇動了兩次,老頭便放下手中刀子,隨手向後一拋,站在他身後一個成年紅蚌男子下意識地接住了,不明其意,正疑惑想開口詢問的時候,便看見這位紅蚌村村長笑呵呵地把手中鬼面蝦一把塞到了自己手上,同時道:

“海膽,把這只鬼面蝦宰了,讓淩霄宗的大家看看怎麼做!”

這名叫海膽的紅蚌族人登時一臉苦色,剛想開口推辭,便被村長老頭瞪了一眼,怒道:“你不殺是不是?”

海膽哭喪著臉,道:“我殺,我殺就是了。”

說罷,海膽垂頭喪氣地走上前幾步,當著一眾少年就在地上蹲下,然後大聲道:“大家看清楚了啊,我就只做這一次,就這一次!”

說著,他把鬼面蝦往地上一丟,然後直接一隻大腳踩了上去,雖然鬼面蝦蝦鼇蝦腿拼命掙扎,但是被海膽這麼一踩,整個身子還是動彈不得,露出了整個腹部。海膽皺著眉頭提起那柄鋒利刀子,口中說道:“這鬼面蝦蝦殼堅硬,從背上是打不開的,你們要做的就是先宰了這東西……”話音未落,只見他手起刀落,那鋒利而明亮的刀鋒在半空中似乎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直接刺入了鬼面蝦的脖頸交接處。

“啊!”幾聲輕細的尖叫,從少年人群中傳了出來,帶著幾分驚恐之意,而幾乎是伴隨著這尖叫聲,鬼面蝦似乎也發出了一聲垂死的淒厲尖嚎,瞬間鮮血四濺激射而出,那血量充沛之極,一下子灑的到處都是,連那海膽身上也沾染了許多,而且更為詭異的是,這鬼面蝦的血液顏色竟然是藍色的。

海膽一半身子上都沾上了藍色的汙血,看上去他的臉色就像是快死了一般難看,不過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怎麼停滯,一臉晦氣地拔出刀子,繼續道:

“先宰殺了這鬼面蝦,它就不會掙扎亂動,然後看好了,腹部下方硬殼邊緣,有一條細縫……”他沒好氣地把刀鋒一轉,直接插入了鬼面蝦腹部,登時又是一股股藍色汙血一陣陣地揮灑而出,然後順著縫隙徐徐割下,很快就剝開了蝦殼,露出了裡頭白色鮮嫩的蝦肉。

直到此刻,海膽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似乎這白嫩的蝦肉對他的心情有不少的治癒,拋下手中刀把,他剝開蝦殼用手抓住那條白嫩蝦肉,用力一扯,登時便取出了蝦肉,然後站起身在眾少年面前展示了一下,道:“我們要的,就是這個。”

說完,海膽苦著臉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藍色汙血的模樣,長籲短歎地退了回去,經過那紅蚌村長身邊時,更是像死了爹媽似的一副愁眉苦臉。

紅蚌村長只做看不見,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走上前,順手還接過了海膽手中的那條蝦肉,對眾多少年笑道:“諸位,看清楚了罷,咱們這裡最是簡單了,鬼面蝦應有盡有,你們只要取出一百條這樣的蝦肉,交給‘海星’,”說著手一指站在他身後的那個有些害羞的紅蚌少女,然後撫須笑道,“一百條蝦肉,就能換一顆靈晶,這交易劃得來罷!”

※※※

“嘔!”

忽地,一個怪聲從人群裡發出,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只見卻是一個少女臉色蒼白,彎腰跑到一旁做幹嘔狀,正是賀小梅。

沈石、孫友還有蔣宏光三人都是嚇了一跳,雖然剛才紅蚌族人那一幕宰蝦的畫面有點血腥,但賀小梅反應如此激烈,還是出乎這三個少年的意料之外。

他們正想過去怎麼安慰一下的時候,便聽周圍好像會傳染一樣,登時也有好幾個女孩與賀小梅是類似的模樣,紛紛做噁心狀。

一個人反應過激似乎還沒什麼,但是一堆人如此模樣,頓時就讓氣氛有些詭異起來,本來一些看起來還沒什麼反應的少年,此刻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再看地下那一灘藍色汙血與丟棄在一旁的鬼面蝦殘骸,似乎就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賀小梅幹嘔了一陣,倒沒真的吐出什麼來,但是臉色蒼白的嚇人,喘息了半晌,對圍在身旁的沈石等人苦笑一聲,道:“不行了,我打小就怕這些東西,受不住,還是回去白鶴堂再看看其他任務罷。”

說著也不等沈石他們有所反應,就快步向村子外頭走去。

沈石等三人面面相覷,蔣宏光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已經走到村口的賀小梅的背影,開口道:“我也覺得這任務不太好,我先走了。”

說罷,同樣是快步離開了這裡,看著他的背影是追上了賀小梅,與她並肩而行,面上帶了幾分關懷之色,似乎在安慰她,賀小梅看著也是隨意點頭著,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刺激中恢復過來。

孫友看了看沈石,道:“沈石,你怎麼說?”

沈石遲疑了一下,目光掃過地上那攤汙血,默然片刻後,輕聲道:“我想再看看。”

孫友怔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沈石的選擇,不過在猶豫一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那我也陪你再看看吧,反正現在回白鶴堂也沒什麼好任務了。”

沈石點點頭,轉頭向旁邊看去。

周圍原本圍攏在這裡的十幾個少年,在經過剛才那一幕有些血腥的宰蝦取肉後,此刻神色看起來都有些不太自然,之前的好奇與自信也少了許多。過了片刻,人群裡的幾個女孩率先掉頭走了,接著有五六個男孩子看起來也對這種事不太能接受,在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後,也是逐漸離開了這個村子。

看著底下少年們一個接一個默不作聲地走掉,站在供奉著奇怪海獸雕像祭壇下的紅蚌族人臉色都不太好看,那位老村長臉上已經漸漸笑不出來了。

眼下還站在原地的,包括沈石與孫友在內,最後只剩下了五個少年,沈石向旁邊看了一下,忽然一怔,只見在不遠處的地方,他居然看到了一張熟面孔,赫然竟是拜入宗門那曰跟他莫名其妙就起了衝突的侯勝。

小胖子侯勝這時顯然也看到了沈石站在這裡,開始也是出乎意料地呆了一下,隨後便用一種怒氣衝衝地眼神瞪了他一眼,看來對沈石的不滿絲毫不減。

沈石哼了一聲,轉過頭來不去看他,心裡只覺得無謂。

而前頭紅蚌村長看到最後好歹還剩下了五個少年留了下來,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臉色頓時一松,像是長出了一口氣,連忙笑嘻嘻地走過來,道:“諸位小友,果然都是有眼光的人啊,這活其實真的不難,賺取靈晶這麼輕鬆的事,在青魚島上真的找不到第二件了,你們相信我……”

話音未落,便聽那頭有人似乎實在忍耐不住,忽地人影晃過,“噗咚”一聲跳進了海水裡,然後在水中拼命折騰,洗著自己身上的藍色汙血,一邊毫不顧忌地大聲抱怨道:

“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紅蚌老頭笑容一僵,隨即哈哈大笑,手一揮若無其事,然後伸出一跟手指把五個少年的眼神再度吸引過來,呵呵笑道:“一百條蝦肉,就換一顆靈晶哦!”

“啪啪啪啪……”

五個大竹籠也不知從哪兒就被紅蚌族人搬了出來,放在海灘之上,每只竹籠邊也都掛著一把鋒利的宰蝦刀,然後一個個紅蚌族人便自顧自散去,只有那位名叫海星的少女留了下來,但看著顯然她也十分討厭鬼面蝦,雖然留下沒走,但離那五籠鬼面蝦還是遠遠地站在一旁,紅色鮮豔的蚌殼在她腰身之上微微扇動,襯得她臉頰嬌豔無比。

五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的走到海灘邊上,一人站在了一籠鬼面蝦前,只聽海水潮汐聲中,竹籠裡一陣陣的“嗦嗦”聲傳來,讓人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一時間,五個人都沒有蹲下去那竹籠中抓那鬼面蝦,過了半晌,看起來還是那小胖子侯勝膽子最是粗壯,咬了咬牙,忽地一把掀開竹籠蓋子,伸手進去抓蝦,誰知手剛伸進去不久,便聽他一聲慘叫:

“哎呀!”

旁邊幾個少年都是嚇了一跳,只見侯勝跳腳,噌地竄起,手臂揮動間,卻是有一隻鬼面蝦的蝦鼇夾住了他的手指,這一下看著真是痛的不輕。

後面的紅蚌少女海星看起來也是吃了一驚,連忙跑了過來,道:“小心,要抓鬼面蝦的背殼,這樣就不會被它夾到手了……”

侯勝好不容易甩掉了鬼面蝦,抱著已經流血的手指咬牙切齒,怒道:“那你不早說!”

海星紅了臉,低下頭,輕聲道:“我、我沒想到你們不懂啊……”

幾個少年都是翻了翻白眼,侯勝再看那鬼面蝦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都有些發怵,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只聽旁邊傳來動靜,眾人轉眼看去,只見站在最旁邊一個竹籠邊上的沈石,不知何時已經從竹籠中抓出了一隻鬼面蝦,那蝦鼇蝦腿在他面前拼命揮動著,面孔猙獰看起來兇惡無比,令人毛骨悚然,同時口中也是發出尖利無比的慘叫聲。

孫友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正想著是不是過去跟沈石說要不算了,乾脆回去換個任務的時候,卻忽然覺得沈石的目光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那個相識才幾天的朋友,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靜,他就這樣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鬼面蝦,但不知為何,那只鬼面蝦卻突然掙扎的更加猛烈起來,手舞足蹈,叫聲尖利的仿佛要透入人骨髓之中。

片刻之後,在幾個少年的注視之下,沈石忽地將這鬼面蝦往地上一摔,正如之前那海膽所做的一樣,一腳踏上踩住,面無表情舉起手中刀刃,手起刀落,明亮的刀光在半空中掠過一絲淒厲的光芒,仿佛倒影出少年的臉龐,“噗”的一聲,直接刺入了鬼面蝦脖頸之處。

“嘶……”

一聲尖利嘶鳴,大團大團的藍色汙血瞬間噴灑而出,如身旁的海潮大浪一般在半空中崩裂,濺灑了沈石一頭一臉,血腥之氣頓時四處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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