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19:52

第三十九章 剝蝦

海灘上一片安靜,孫友像是不認識沈石一般,愕然地看著面色漠然手握利刃的沈石,而侯勝等其他三個少年,這時也是看得呆了,就連站在一旁的那位紅蚌族少女海星,也是帶了一絲詫異地看著被蝦血濺了一身的沈石。

也許是因為鬼面蝦的身子構造畢竟與豬羊等家養牲畜不同,沈石這一刀下去雖然震住了同伴,但效果卻並沒有之前那位紅蚌族男子海膽殺的乾淨俐落,這只鬼面蝦在這一刀之下,竟然兀自未死,看著雖然奄奄一息但手腳仍然還在掙扎擺動著。

沈石皺了皺眉,猶豫了片刻後,再次揮刀砍下,這一次終於殺死了這只青色海蝦。隨後他便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一聲不吭地如之前海膽所示範的那樣,將輕薄鋒利的刀刃插入鬼面蝦腹部硬殼的縫隙處,開始剝殼。

海膽殺死鬼面蝦時,繼而剝殼取肉,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快捷流暢,但到了沈石這裡,頓時便變得磕磕絆絆,那刀子插入蝦殼中,稍微移動,便發現被堅硬的蝦殼卡住,沈石這才發現原來這條蝦縫竟然並非是一條直線,而是不顯眼的暗中多有曲折,必須在剝殼時掌握刀子不停變換方向,這才能找到空間將蝦殼剝開。

鋒利的刀刃於是開始了與堅硬的蝦殼展開了漫長而艱難的鬥爭,藍色的汙血不停地從傷口處流淌而出,沾滿了他站立位置周圍的地面,加上他半身都被汙血濺染,看去就如同一個渾身沐浴詭異藍色的怪物,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和殺氣。

旁邊觀望的少年臉色都慢慢地變了,有兩個人忽地轉身掉頭就走,還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強作鎮定的孫友和那個小胖子侯勝。只是當沈石手中的刀刃不斷地發出與硬殼交鋒摩擦後令人牙酸甚至毛骨悚然的哢哢聲後,看著那血泊中有些可怖的景象,就算是他們兩人,一時也有些吃不消了。

侯勝嘴角抽搐了兩下,低聲咕噥說了幾句,仿佛是在說“算你狠”之類的話,終於也是轉身離開,看來還是接受不了這紅蚌村的怪異任務。至於從小出身於世家錦衣玉食的孫友,在今曰之前自然也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能夠堅持到現在,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不過看著地上被剝了一大半蝦殼的鬼面蝦還有那一大灘藍色汙血,孫友還是自問自己實在受不住這場面,當下強笑了一下後,走到沈石身邊,乾笑道:“沈石,你、你厲害……這事我還是做不來,就先回去了。”說著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沈石的肩膀鼓勵他一下,但是看著沈石身上藍幽幽的汙血散發出的濃濃血腥氣,這手掌頓時就僵在了半空,一時拍不下去。

沈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著孫友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去吧。”

孫友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吸進的全是濃烈的血腥氣,頓時差點反胃吐了出來,臉色也是為之一白,趕忙對沈石打了個招呼後轉身就跑,看樣子是恨不得離這紅蚌村越遠越好。

海風輕拂,海水清澈,嘩嘩的浪潮聲就在身邊不遠處,天高海闊,仿佛置身於世外桃源之中,除了沈石。

所有的人族少年,最後都走了,除了他一個人。

他看了看身上藍色的汙血,又看了看地上艱難剝開一般蝦殼的那只鬼面蝦,然後沉默地再次蹲下身子,刀鋒在細小而堅硬的蝦殼中重新開始掙扎,一點一點地打開青色的蝦殼,藍色的血液也隨著刀鋒不停地流淌著。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沈石額頭上已然出了一頭汗水,終於是完完整整地切開了那條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是蜿蜒堅硬曲折超乎想像的蝦縫,看到了裡面露出的那條白嫩的蝦肉。

他拋下刀子,伸手抓住那條蝦肉,如之前海膽那樣用力一扯,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工序,取出了鬼面蝦的蝦肉。

海風吹過,遠處傳來幾聲乘風翱翔海鳥的清脆鳴叫聲。

旁邊忽然有一隻大碗公遞到他的面前,沈石轉頭一看,見是那位美麗的紅蚌少女海星不知從哪裡摸出的一隻大碗,正拿著輕輕放在他的身旁地上,然後道:“蝦肉放這裡就好了。”

被沈石這般近距離看了一眼,海星似乎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臉頰看著又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不過眼下只有沈石一個人少少年,海星看起來膽子還是比之前要大了不少,偷偷抬眼又看了他一下,忍不住還是開口道:“你這種剝蝦法子有些慢了,一天之內可殺不到一百隻呢。”

沈石把手中那條白嫩的蝦肉丟進那只闊大的大碗公,對海星笑了笑,道:“嗯,剛開始這事還不熟練,快不起來,呃……”他忽然滯了一下,看神情帶了幾分緊張,皺眉對海星問道:“今天殺不完的數,明天能補上麼?還是說村子裡一定是要一天殺完一百隻鬼面蝦?”

海星立刻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不管你花費時間多久,哪怕是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只要交給我的數目夠了一百,我就換你一顆靈晶。”

沈石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就再試試罷。”

說著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片刻後,又俯身去那蝦籠中抓出了一隻活蹦亂跳的鬼面蝦。海星在旁邊看著這個人族少年時間久了,又彼此說了幾句話,漸漸的膽子也大了不少,不再如之前那樣害羞。只是她看來還是對那鬼面蝦十分厭惡,在沈石動手準備宰蝦的時候,忙不迭地後退了幾步,但是離沈石也沒有之前那般跑得遠遠的,而是蹲在了幾步開外的海灘上,隨意地用手在沙灘上劃著莫名的圖案。

“噗!”一聲悶響,鋒利的刀刃再一次刺入了鬼面蝦的要害脖頸,藍色的汙血也再一次的噴射而出。

海星轉過頭向沈石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那個人族少年又一次被藍色的汙血濺滿了身子,看起來更加的骯髒與血腥了。只是她似乎對這有些血腥的一幕並無任何畏懼之意,最多不過是看起來對那些藍血十分的討厭,倒是眼神中不時望向沈石的表情,多了幾分好奇之意。

※※※

熟能生巧,滴水穿石。

一件事情做得多了,總會找到些竅門,漸漸地開始得心應手,就像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描畫那些艱深繁雜的符文。

藍色的蝦血在海灘上飛濺又落下,被清澈的海水卷起洗淨,像是出生於滄海最終又歸於海中,完成了一個生命的迴圈。在這之中,刀起刀落,明亮的刀光在海灘上起伏揮舞著。

每一隻鬼面蝦,沈石都殺得很艱難,每一次的剝殼,那細小堅硬暗中曲折的蝦縫,都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藍天白雲下,習習海風中,他卻一直沒有放棄的意思。

當他殺第二隻鬼面蝦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只不過不知道是被汗水浸濕還是被藍色的蝦血濺染所致。也就是在宰殺這一隻鬼面蝦的時候,沈石似乎終於找准了鬼面蝦脖頸上的某個要害,一刀下去,鬼面蝦應聲斃命,再無掙扎,終於不用再花上第二刀了。

殺到第三只鬼面蝦時,沈石插入蝦縫裡的刀鋒剝殼時行進的速度看起來快了一些,至少在開頭幾處地方,他似乎已經對蝦殼的幾個彎曲處心中有數,到了地方手腕微微轉動,刀鋒行進便自然而然地饒過了過去。

殺到第四只鬼面蝦的時候,沈石看起來已經對蝦縫最前端的一些細微轉折處心裡有數,刀鋒滑動的速度漸漸有了一絲流暢的味道。

而等到他抓起第五只鬼面蝦的時候,沈石已經呼吸粗重,神色疲憊。在他咬著牙終於解決了這只鬼面蝦,最後拔出了白嫩的蝦肉丟進那只大碗公後,站起身對海星說:

“今天就殺到這裡吧,明天我再過來。”

一直蹲在不遠處之外的海星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天色,遲疑了一下,道:“現在不算太晚啊,你看太陽還未落山呢。”

沈石笑了笑,轉動了一下已經有些酸痛的脖子,揮了揮手一直用力而酸疼的臂膀,道:“差不多了,不急於這一時,不然今天耗費太大,明曰說不定就殺不了幾隻了。”

海星看著他,眼中明顯多了幾分好奇,道:“你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啊。”

沈石微笑道:“我爹以前跟我說過一個道理,說是人要做好一件事或是學好一樣本領,一時半會急切是沒多少用處的,最要緊的便是靜下心來,長久堅持方是根本。”

海星“唔”了一聲,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身畔的紅蚌殼擺動了兩下,似乎在心裡想著沈石說的這幾句話,不過看起來並沒有很明白的樣子。

沈石拿起地上那個大碗公,走到她的跟前,遞給了她,道:“今天五條蝦肉,明天我再來,我想應該會比今天多一些罷。”

海星接過了這只裝著鬼面蝦蝦肉的大碗,立刻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向後跳開了幾步,用手捂鼻。沈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哈哈一笑,道:“你們紅蚌族人看起來特別討厭這種蝦血嘛。”

海星擺擺手,離沈石又走遠了兩步,這時臉色才好了些,道:“是啊。對了,這種藍血最好在海水中清洗,很容易洗乾淨,若是你回去用島上的泉水或是淡水洗,反而就會沾染到衣服上,幾個月都洗不掉了。”

沈石怔了一下,道:“還有這回事啊。”低頭略微沉吟片刻,笑了笑道:

“那……海星姑娘,麻煩你轉頭一下好不好?”

海星歪了歪頭,道:“幹嘛啊?”

沈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道:“我想去海裡洗一下。”

海星一揮手,道:“那你快去洗啊。”

沈石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點了點頭,然後伸手解開了衣襟扣子,開始脫衣服。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22:53

第四十章 海星

沈石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一套普通的淩霄宗外門弟子服,色作灰白,看著並無出奇之處,但穿在身上感覺很舒服,看來淩霄宗向來大氣做派,對門下這些新人弟子的曰常用物也並無絲毫苛待。

海星看去年紀與沈石差不多大,若不是身上多了兩面紅色鮮豔的蚌殼,就與普通的人族少女幾乎沒什麼兩樣。不過既然是出身於紅蚌妖族,她的想法與表現便與沈石想像中的模樣並不相同,看著沈石脫掉身上衣物後,海星並沒有特別的害羞表現,反而還有些好奇地多看了沈石身子幾眼,似乎在好奇這些身上沒有生長蚌殼的人族原來是這個樣子。

因為不久之前宰殺鬼面蝦,藍色汙血濺了一身都是,所以沈石乾脆是把衣服褲子都脫了,只留了一件貼身短褲,相比起海星姑娘的神情自若還略帶好奇的目光,沈石倒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哈哈一笑,抓著衣服就往海裡跑去。

海浪泛著白色的浪花拍打著潔白的沙灘,沈石跳進海水裡,一股涼意猛地從周圍清澈的海水中傳來,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抬頭看看天空,蔚藍的蒼穹上漂浮著幾朵白雲,海天一色,海波輕柔,暖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漸漸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身子也似乎慢慢適應了周圍的水溫,略帶鹹味的海水氣息,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站在大海海水裡。

海浪一波波地從遠方海面生成再溫和地湧上沙灘,身子在海水中像是不停地被一隻手推來推去,這是與江河湖泊中截然不同的感受,讓從小就生活在陰州那個內陸山地居多地方的沈石有著全然新鮮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這種新奇勁兒裡緩出頭緒,開始清洗自己身上和衣物上的那些藍色汙血痕跡。而當身上與衣服上的汙血遇到海水的時候,果然正如海星所說的,海水對這種污漬似乎特別有效,沈石只是略加搓揉,便很快洗掉了附著在衣服和身上的血跡。

看著海水裡那個男孩有些好奇又有些興奮地洗濯玩耍,岸上的海星似乎也看得有趣,嘴角慢慢掛起了一絲笑意。

海裡的浪花有些大了,不過這對於自小便在海邊長大的海星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在岸邊沙灘上又看了一會後,正想著是不是先把沈石今天剝蝦所得的十六條蝦肉先拿回去給村長爺爺時,忽然眼角餘光望見海水裡沈石正是洗好了衣服和身子,一時似乎也沒察覺海水有些上漲,從之前才到他大腿的地方已經悄悄漫到了他的腰部。

海星猶豫了一下,皺了皺眉,張開口似乎想對水裡的沈石喊一句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突然便看見海水裡猛地湧起一波不小的海浪,沖了過來。

這一波海浪比之前的海浪要高了不少,加上原本悄然上漲不少的水面,居然一下子就漫過了沈石的脖子,這一下大出沈石意料之外,他本來已經半轉過身子準備上岸,結果被這大海浪猛地從背後一沖,那海水中的力道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大,一下子腳下踉蹌,竟是被這海浪沖倒了。

“轟”的一聲,浪頭重重地拍在沙灘上,隨即倒卷回去,岸上的海星向前踏了一步,卻竟然是在水面上看不到沈石的身影了。

海星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擔憂之色,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從浪花裡又露了出來,正是沈石。看他所在的地方,卻是一下子被海浪倒卷出去好遠,海星這才松了一口氣,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誰知這一眼之下,頓時又讓這位紅蚌族少女緊張起來,因為只見在波浪翻滾中,赫然只見沈石手舞足蹈,一副拼命掙扎的樣子。

“不是吧……”海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眼神的模樣,還揉了揉眼眶,最後終於還是確定那個人族少年雖然從一開始宰蝦剝蝦就表現的冷靜沉著心姓堅韌剛硬到異于常人,但……他好像真的不會水!

“啪”,海星一把丟掉手中的大碗,渾然不管裝在碗裡那些白嫩的蝦肉有幾條掉在了旁邊沙灘上,邁開腳步沖向海灘,幾步跨到海邊,"ci luo"白嫩的腳掌濺起了雪白的浪花,在空中飛濺而開。

紅色而鮮豔的蚌殼,在她的腰間忽然張開,然後便看見那窈窕美麗的身影飛躍而起,如一只矯健嬌媚的紅魚,在半空中掠過一道優美的軌跡,“嘩”的一聲跳入了清澈的海水之中。

藍天之下,潔白的水浪間,清晰可見她的身影猶如一隻迅捷的魚兒般,在海水裡奇快無比的遊動著,哪怕迎著浪頭也絲毫不減,飛快地向著那個掙扎求生的少年身邊游去。

片刻之後,正在海浪中慌亂無比撲騰的沈石忽然覺得一個滑膩的身子猛地從海水中竄了上來,“嘩啦”一聲脆響,水花四濺,海星那秀麗的臉帶著點點水珠出現在他的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時疾聲道:“別動,我救你。”

可是連喝了好幾口海水正是心慌意亂的沈石,似乎一下子還沒法冷靜下來,只覺得自己手腳根本沒有實地可踩,海浪中又有可怕的力量,拼命地將自己往下拖,似乎要淹死自己一樣,忍不住還要掙扎晃動。

海星被他掙扎了幾下,險些抓不住他,同時被沈石手舞足蹈亂拍亂打這些海水,濺起了浪花一片混亂,自己都差點嗆了一口海水進去。

海水之中,海星的小臉一板,看來是有些急了,嘴裡叫了一句,抬手就是“啪”的一聲,乾淨俐落地打了沈石一記耳光。

沈石一個激靈,在水中的身子居然安靜了不少,像是這才看清身邊之人一樣,情緒平靜了一些。海星抓著這個機會,一下子身子貼了過去,同時乾脆把自己白生生的手臂往沈石脖子上一繞,口中道:“身子放鬆,別用力,我帶你回岸上。”

沈石嘴角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不過在這片陌生的海水中,他終於還是聽從了海星的話,將心頭的恐懼強行壓下,不再動彈。

漸漸地,他忽然發覺自己的身子竟然輕了許多,原來像是有無數鬼手要將他拖入水裡的大海,現在卻像是有一雙溫和的手掌,將他的身子慢慢推起,真個身軀漂浮了起來。

海星的身子在水裡遊動著,一隻手臂抱著沈石的脖子,讓他的頭始終處於水面之上,然後帶著他緩緩向岸邊遊去。

海水仍在不停地翻湧著,沈石整個人浸泡在水中,天上的陽光照耀下來的時候,他微微地眯上雙眼,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絲陽光中的溫暖,還有從身旁柔軟的身體上傳來的一點幽香。

那纏繞在他脖子上的,白皙細膩的手臂……

藍天白雲,海風陣陣,沈石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很好,有那麼一刻,他心裡竟是有種或許遲一些遊到岸上也不錯的感覺。水花陣陣,那是海星拍打著海水帶著他向前遊著,因為沈石不再掙扎,所以海星也省了不少勁,變得輕鬆了許多。

※※※

“嘩嘩”聲響起,兩個人從海裡再一次走上上來,海星姑娘看著雖然身上衣服全濕,但神態自若感覺輕鬆,相反沈石的模樣看著就有一些狼狽,不過也就是等到上了岸才看清楚,剛才那生死關頭,也不知沈石是什麼樣的心態,居然手中依然牢牢地抓著他脫下來的衣服。

海星自然也看到了他手裡的東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水嗎?”

沈石沉默了一下,道:“我以前住的地方都是山,很少見水,所以不會……”

聽見沈石居然一點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就那麼老老實實地承認了下來,海星呆了一下,反倒是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好在這個時候眼角餘光瞄到了沈石臉頰之上,只見五個指印清晰可見地印在上面,海星的臉頓時有些紅了,期期艾艾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剛才打你,對不住啊……疼嗎?”

沈石摸了摸臉頰,道:“疼。”

海星頓時更加尷尬了,一張漂亮的小臉也越發漲紅了幾分,低聲解釋了幾句,道:“剛才是、是你拼命掙扎,我才……”

沈石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微笑道:“打得好。”

海星一怔,抬頭看了沈石一眼,只見沈石微笑著看著她,並沒有任何生氣或是嘲諷之意,片刻之後,又聽沈石道:“多謝你救我一命啊。”

海星不知怎麼,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連忙道:“沒事,應該的。”

沈石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目光一凝,卻是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算是認真看到海星的身子,因為救自己的緣故沖入水中,身上衣服都被浸濕,此刻都貼在身上,而紅蚌一族的女孩,似乎發育的要比人族少女會更早更好一些,一些起伏峰巒,已然可以望見了。

沈石呆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了身子,海星看著他的模樣卻覺得有些奇怪,奇道:“你怎麼了?”

沈石默然片刻,道:“你身上衣服也濕了,要不要去換一身,免得被海風一吹受了寒氣,生病就不好了。”

海星噗嗤一笑,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沒事啦,我們可不像你們人族,修煉之前的肉身真是弱不禁風,從小我就在海邊這樣了,上岸吹吹風過一會就幹了,沒事的。”

沈石一時無語,眼角餘光忍不住又向邊上那少女瞄了一眼,連忙又轉過頭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想了想道:“總之今天就多謝你了,明天我還過來,唔……巳時可以麼,那個時辰你起床了沒有?”

海星雙手一叉腰,瞪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我像是會睡懶覺睡到那個時候的女孩子嗎?”

沈石立刻搖頭,道:“要不我辰時過來?”

海星想了想,點頭道:“行,反正現在看起來,也就只有你一個人會來剝蝦了,明天我就在村口等你啊。”

沈石笑了起來,點頭答應道:“好啊。”說著向海星招招手,道,“那我先回去了。”

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只聽後頭海星姑娘高聲道:“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石一想還真是如此,連忙回頭,笑道:“我叫沈石。”

海浪沖上沙灘,金色陽光下,那個美麗的紅蚌少女衣襟臉上兀自掛著晶瑩的水珠,身上曲線玲瓏,笑顏如花,招手道:

“我叫海星。”

沈石哈哈大笑,笑容爽朗而開心。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29:53

第四十一章 求情

沈石離開紅蚌村後,在返回青魚集的路上找了個僻靜林子,瞅著左右無人便鑽了進去,將自己的衣服攤開掛在林中樹梢上。海島上雖然濕潤,但海風永不止歇,便是林子邊緣也有風,如此晾了一會,倒是很快就幹了。

沈石將這些衣物抖摟幾下,重新又穿回身上,便覺得頓時輕鬆起來,雖然在紅蚌村裡宰蝦剝蝦搞了一天,後頭還有了差點在海裡淹死的一幕,到現在仍有些疲憊,不過精神上倒是不錯的。

走出林子,大步向回走去,這條從青魚集通向紅蚌村的道路,因為並沒有其他的分岔口,所以在去紅蚌村的少年紛紛走掉之後,路上頓時便冷清下來,在這個眼看就要夕陽西下的時候,更是只剩下了沈石一個人。

來時熱熱鬧鬧,回時孤單寂寥,前後情景真是差距頗大,不過看起來沈石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腳步輕快地走在路上。如此走回青魚集的時候,眼看西邊天際的太陽離遙遠的海平線似乎又近了些,映出一片燦爛的晚霞,同時倒影在蒼茫無際的海面上,染紅了一大片海面。

青魚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復白日裡的熱鬧,許多淩霄宗的弟子看起來都已經返回了自己的洞府,就連道路兩側那些有些礙眼的商鋪看過去也關門大半,似乎在這青魚島上,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早早歇息,與俗世裡那些繁華大城中哪怕直到天黑依然燈火輝煌的模樣截然不同。

沈石本想著順便找兩家商鋪進去看看,但隨即一想以後日子還長,倒是不急於一時,看著這青魚集中一片清冷,他便也不多呆,直接便順路走了回去,向著自己那座位于白魚灣的臨海洞府走去。

在踏出清冷的青魚集時,他腦海裡正在想著,孫友、賀小梅與蔣宏光他們三人,離開紅蚌村後找到了什麼合適的任務嗎?

※※※

沈石沿著平坦寬闊的海濱大道一路走回至那座寧靜美麗的白魚灣時,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天空變得黯淡,一抹殘陽正照在這片海灣裡,風平浪靜的海面輕輕湧動的浪潮,一波波似情人溫柔的手,撫摸著潔白的沙灘。

已是黃昏時候,但出乎沈石意料的是,在他本以為這裡也應該是一片寂靜寂寥的地方,眼下看著居然比青魚集那邊似乎還熱鬧了不少,居住在這片海灣中的許多新人弟子們有不少人都從洞府裡出來,在這片漫長而漂亮的沙灘上玩耍走動,殘陽餘暉落下,灑在每一個少年男女的身上,照出他們開心的笑容。

畢竟,來這裡的都還是十多歲出頭的少年吧。

或奔跑於沙灘之上,或跳躍於海水之中,濺起了無數白色浪花,濺濕了幾許衣衫羅裙,笑聲在海風裡飄蕩傳揚,給這個黃昏額外增添了幾分活力。

沈石一時之間,也不想立刻回去洞府了,而是走到沙灘邊緣,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凝視著這片熱鬧的海灘,安靜地眺望著遠處滄海深處,那一輪即將落山的夕陽。

海風陣陣,吹拂起他的頭髮,仿佛一天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散在清新的風中。

腳步聲忽地想起,有兩個身影從他身邊走過,其中一人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沈石抬眼看去,只見卻是鐘青露鐘青竹姐妹二人,鐘青露當仁不讓地走在前頭,手中還抓著一個小袋子,不時從裡面掏出些零嘴吃著,微胖的臉頰有些淡淡的紅暈,看去居然比白天順眼了一些,至於鐘青竹則依然是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跟在這位堂姐身後。

鐘青露顯然認出了沈石,眼光看著就不算太友好,不過白日裡得罪她最多的畢竟還是孫友那傢伙,沈石只是無辜連帶,所以看起來鐘大小姐似乎也沒有特別針對沈石的打算,只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般,一甩頭徑直離去。鐘青竹在她背後略帶歉意地對沈石笑了笑,連忙也跟了上去。

沈石揉了揉眉心,搖頭苦笑不語。

當最後一道夕陽餘暉終於還是隨著太陽沉入海面而消散的時候,白魚灣裡終於是到了入夜時分,眾多的少年紛紛離開海灘,返回自己的洞府,很快的,這片海灘上重新恢復了寧靜,只剩下黑暗中海浪潮汐湧動的聲音,在夜晚海風的吹拂下,仿佛永無止境地回想著。

沈石也回到了自己那座“甲四十一”洞府,用雲符開啟石門進去之後,本以為會是漆黑一片的洞府,卻在他關閉石門後,突然從洞府頂端石壁上亮起了四道光芒,溫和如夜晚星輝,灑落在這座洞府裡,頓時讓這裡亮堂起來。

這一下倒是讓沈石嚇了一跳,昨晚他在這裡休息的時候,可還沒有這種異狀,當下走到洞府裡抬頭向頭頂看去,只是堅實的石壁上不知何時多了四顆拳頭般大小的明珠,那些光芒正是從這些珠子上散發出來的。而在四顆珠子的中間石壁上,還有一處巴掌大的八卦玉盤,借著明珠光輝,還能看到上頭隱隱有雲氣轉動。

沈石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進門時,那石門上的八卦鎖,略一沉吟後,便掏出身上的雲符,嘗試著向那頭頂石壁上的八卦玉盤揮了揮,果然片刻之後,只見雲氣流轉,那八卦玉盤有了反應,四顆明珠立刻緩緩暗了下來,洞府中陷入了黑暗。

過了一會,沈石又揮了揮手,珠光再度亮起。

這算是今天才開放的神奇洞府奇術麼,沈石仰頭看著這神奇的明珠,心中讚歎不已。有了這樣四顆明珠,倒還真是方便了許多,至少不用在夜晚點燃燭火看書了。

只不過……沈石緩緩在桌旁坐下,喜悅之色稍退,眉頭卻是微微皺起,為何這種禁制不在昨日就放開,偏偏要遲上一日呢?

※※※

青魚集,軒日堂。

王亙盤坐於蒲團之上,看著同樣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的康宸,臉色不善,面沉如水。而康宸則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乾笑著不敢說話,對王亙投來的目光也是躲躲閃閃,不願直視。

“哼……”王亙冷哼了一聲,不再去盯著康宸那張雖然帥氣英俊的臉,隨手去身邊茶几上倒茶水喝,康宸一下子蹦了起來,幾步沖到茶几邊,一副狗腿模樣地倒了一杯水,然後遞到王亙身前,賠笑道:“師兄,喝茶喝茶。”

王亙撇了撇嘴,一臉沒好氣地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又是冷笑一聲,道:“說罷,白魚灣那麼多洞府的‘星輝珠’是怎麼回事?”

康宸乾笑一聲,道:“師兄,我、我這不是一時事多,忘記去開禁制了……”

“呸!”王亙一副根本不信的樣子,瞄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貴人事多了,心裡多個鬼才是真的罷!”

康宸搓搓手,又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王亙,見他一臉冷淡,配著他原來高大沉雄的氣勢,可謂不怒而威,康宸平日裡就怕這位王師兄幾分,這下知道怕是躲不過去,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了,道:“我是去找甘師姐了,求她一起去請雲霓師叔出面,幫杜師兄求個情,所以耽誤了青魚島上的事。”

王亙目光低垂,看著手中的茶杯,握杯的手不為人知地輕輕緊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道:“就你多事。”

康宸賠笑道:“師兄,我這不是擔心杜師兄被關在‘黑雲洞’中,時日太長陰氣侵體,萬一磨折了道行就不好了嘛。”

王亙哼了一聲,道:“就你是好心人,旁人如我一般,都是對杜師兄不聞不問的無情無義之人了?”

康宸立刻搖頭如擂鼓,道:“師兄你說什麼話,我絕無此意!”

王亙嗤笑一聲,淡淡道:“既然你這般關懷杜師兄,那今日去求雲霓師叔,結果如何了?”

康宸滯了一下,眼珠子轉動著似乎正想整理言辭的時候,便聽到王亙徑直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雲霓師叔是不是乾脆就不願見你,直接就在‘天彌洞府’外就將你趕了回來?”

康宸一呆,抬頭看向王亙,雖然沒開口再說些什麼,但臉上一副驚訝表情顯然已經說明了一切。王亙搖搖頭,一副懶得再跟蠢人說話的樣子,康宸忽然跳起,一下子湊到王亙身後,雙手搭出居然幫王亙開始揉捏肩膀,笑道:“師兄,師兄,你神機妙算實在厲害,一切都猶如親見一般,不如……”

話未說完,王亙已經忙不迭地揮手打掉了他的雙手,怒道:“都是男的,別這麼噁心啊。”

康宸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只道:“師兄,你怎會知道雲霓師叔不肯幫忙的?”

王亙看了他一眼,道:“雲霓師叔在本門地位確實與眾不同,幾位長老包括掌教懷遠真人都會讓她三分,但你別忘了,杜師兄這次除了得罪孫長老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罵了幾句師叔祖。”

康宸身子一震,望向王亙,皺眉道:“師兄,你的意思是說,哪怕是雲霓師叔,這一次也不想惹麻煩?”

王亙淡淡道:“師叔祖在宗門之內地位如何,你我都是心裡有數,身為數百年來本門唯一一位突破元丹境大死關而至天罡境的老祖宗,再加上三十年前‘玄龜之亂’中出面力挽狂瀾,鎮服妖孽,又力排眾議,對掌教真人……”說到這裡,他忽地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深深看了康宸一眼,康宸也是臉色微變,緩緩點頭。

過了片刻,只聽王亙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如今師叔祖雖然閉關靜修,不問門中諸事,但聲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哪怕是雲霓師叔這般人物,也是絕不願插手與這位老祖宗有關的事,更何況是杜師兄莫名其妙還罵了師叔祖幾句?杜師兄平日深得掌教真人的疼愛,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這次為何又如此重重發作下來,難道你也沒想過其中緣由?”

康宸臉色木然,過了一會垂頭喪氣道:“這麼說來,杜師兄這是沒救了?”

王亙慢慢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過了一會後,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後,似乎還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辦法……其實還是有的。”

康宸一躍而起,面上大喜之色畢露,王亙瞪了他一眼,康宸立刻就縮了縮腦袋,但眼中期望急切之色,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了。

王亙搖了搖頭,目光掠過眼前那只茶杯,沉默片刻之後,輕輕將它放在了茶几上。

些許光亮下,隱約可見茶杯底座溫潤的明瓷邊緣,悄悄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33:54

第四十二章 異狀

白魚灣,洞府之內。

厚實的石壁似乎將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石室之外,那些海浪海風的聲音一點都傳不進來,只剩下了一片寧靜,正是最適合修道中人靜心修煉的氣氛。

沈石此刻就盤坐於床榻之上,安靜地看著手中那張淩霄宗“星羅功”秘法口訣,同時右手輕輕拿著一顆亮晶晶的小石,正是靈晶。

他的目光在那張法訣上仔仔細細地掃過,隨手將其放在一旁,沉吟起來。按照星羅法訣上的說法,因為人族確實肉身太弱,所以在最初開始修行的煉氣境,人族修士最好是一天只修煉一次,也就是一天只吸納靈晶中的靈力入體一次,以此循序漸進,日後修行漸深之後再增加吸納靈晶靈力的次數。否則若是操之過急的話,靈力入體太多太盛,肉身極易承受不住,反有大害。

“白天因為有那肉身反噬,靈力還未入體就消散了,這應該不算是修煉過一次罷?”沈石皺起眉頭,仔細把白天的情形回想了一遍,最後看著手中那顆靈晶,只見靈晶通體晶瑩閃亮,顯然是完好無損的狀態。要知道若是被修士從中吸納過靈力,則靈晶的光芒便會減弱黯淡,吸納靈力次數越多,靈晶色澤光輝便越是暗淡,很是容易分辨出來。而一旦被修士用過的靈晶,哪怕只吸納過靈力一次,通常來說,在市面上就已經無法在當錢一般去購買各種靈材了。

反復斟酌了幾次,沈石還是決定再嘗試修煉一下,反正白日在晨星殿裡,王亙師兄早已對他們說得清清楚楚,肉身反噬其實說白了也就那樣,無非就是自己肉身與靈力不太協調,要解決這問題也沒有捷徑可走,就是老老實實地多修煉幾次,多受幾次肉身反噬的苦楚,待肉身漸漸適應了靈力,就自然可以開始修煉了。

長痛不如短痛,早受苦遲受苦反正都是要吃苦頭……沈石在心裡這般對自己寬慰了幾句,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握緊了手掌,將那顆靈晶緊緊抓在手心裡。

星羅法訣再一次運轉起來,只是沒有晨星殿中那些奇異法陣的協助,沈石明顯地感到自己不能迅速地定心凝神,要比白日多出了好幾倍的時間,他才緩緩安定心神,感覺到了靈晶中那一絲微弱的靈力光輝。

剩下的事,一如白日他曾經做過的那般,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在一片黑暗中去追逐那一道微光,在花費了老大工夫後終於是勉強抓到了那一絲靈力,這個時候沈石已經隱隱覺得自己身子開始微微顫抖,精神上竟是異常疲憊的樣子,明明還未吸納靈力入體,肉身反噬的徵兆也未出現,但不知為何卻是感覺快要撐不下去了。

只是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那一絲靈力,沈石實在不願意輕易放棄,便仍是強忍著身子不適,勉力地嘗試著將這絲靈力吸納如掌心氣脈之中。

這一縷微弱的靈力在他控制之下,緩緩接近了他的肉身,在剛剛碰觸到手掌肌膚眼看就要融入身體氣脈時,沈石的身子猛地一震,一股劇烈無比的痛楚猶如要整個撕開他的肉身一般,從他身軀的每一處角落同時湧現出來,令他瞬間身子就像崩潰了一般,一下子整個人癱軟在地,從床上“砰”的一聲,直接摔了下來。

肉身反噬,終於再度出現了。

沈石全身顫抖著,竟是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來,臉色也煞白一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不知為何這反噬的痛楚竟然比白日更厲害了幾分,特別是除了周身劇痛之外,他的頭顱中竟然也出現了白日裡根本沒出現過的頭痛欲裂的異狀,就像是整個腦袋眼看就要爆裂開一般,讓他痛苦不堪,差一點就要以頭撞地。

這痛苦幾乎非人所能承受,令人幾有生不如死的錯覺,周身欲裂雖然劇痛無比,但終究還能勉強忍受,唯獨這之前未有過的頭內苦楚,卻是來勢兇猛已極,簡直難以抵禦,沈石猝不及防之下,在地上抱著腦袋,已是忍不住喊出聲來,拼命蹬腿翻滾。

幸好,這強烈而可怖的痛楚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過了一會便漸漸褪去,否則沈石真的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生生痛死。

這修煉之路,還真是艱辛而曲折啊。

沈石躺倒在地上,一時間竟是無力爬起,只覺得周身疲乏無力,精神上更是疲憊不堪,活像是死了一次又活過來一樣,比白日在晨星殿裡情況還更糟糕許多。

雙眼無神地看著頭頂石壁,沈石心裡有些茫然,這算是出了意外麼?不是明明說肉身反噬的痛楚是隨著修煉次數的增加而逐漸減弱的嗎,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居然反而增強了這麼多?

還是說,哪怕日間並沒有靈氣入體,但是其實也算是修煉過一次了,自己晚上再度修煉,便是星羅法訣上所說的“反有大害”?

想著想著,沈石實在是太過疲憊,居然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在地上躺著睡了過去,只是在朦朦朧朧將睡未睡的時候,他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的腦子裡,忽然隱約掠過一個念頭,好像想起了什麼,卻又轉眼即忘,似乎覺得這念頭有些要緊,可是再仔細回想時候,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四月十七日,晴。

沈石恍恍惚惚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兀自覺得周身隱隱生疼,再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次第想起昨夜的事,忍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這修道之路果然不是兒戲,雖然還是搞不太清楚昨夜為何肉身反噬的痛苦會加劇,而且出現了之前沒有的頭顱劇痛的徵兆,但是沈石還是決定自己以後修煉時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另外今天最好還是找個機會,去向蘇河師兄詢問一下自己的情況。

昨晚直接就睡在了地上,這時爬起來便覺得身子僵硬,趕忙在石室裡活動了一番,才覺得慢慢恢復了過來。順手用雲符關上了頭頂的星輝珠後,便看見一道陽光從天窗上面落下,沈石忽地一個激靈,叫道:“糟了!”

當下連忙隨意收拾了一下身上衣物,一溜煙打開石門跑了出去,昨日在紅蚌村和那位海星姑娘越好了今日辰時過去,如今這個點可是遲了好久。

他心中暗自叫苦,一想到昨日自己還問人家會不會那麼早起來的模樣,沈石忍不住自己臉上都有些發燒,不過這時也沒其他法子,唯有儘快趕過去了。至於向蘇河或其他師兄詢問肉身反噬的怪狀的事,就等今天早些回來的時候再去找他們罷。

跑出洞府,沈石便向青魚集方向快步走去,沒走幾步,只聽旁邊隔壁的洞府石門轟然打開,孫友走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沈石,眼睛亮了一下,便伸手向他招呼一聲。

沈石停下腳步,待他跑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這是去哪兒?”

孫友正好也是開口,居然問的也是同樣一句話,兩人相視一笑,都是莞爾,隨即並肩走去,沈石道:“我還是去那紅蚌村。”

孫友看了他一眼,道:“那剝蝦的事,你還真的做得下去啊?昨天剝了幾條蝦肉出來?”

沈石搖搖頭,道:“只有五條,今天再去試試看吧,主要是白鶴堂那邊實在是沒什麼適合的任務了。對了,昨日你們幾個回去以後,有找到什麼任務麼?”

孫友頓了一下,卻是向周圍偷偷瞄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虛的模樣,然後才輕聲對沈石道:“賀小梅和蔣宏光都沒找到滿意的,說是今天再去看看,畢竟白鶴堂那邊據說時常會有新任務頒佈下來。至於我嘛,”他乾笑了一聲,低聲道,“我去了靈獸殿,接了飼獸的任務。”

沈石一怔,奇道:“昨日我們在白鶴堂那邊,不是問過這任務了麼,我記得那位師姐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飼獸的任務已經人滿了啊。”

孫友咳嗽了一聲,道:“唔……人滿了沒錯啊,那位師姐並沒有騙我們。”

沈石看著他,道:“那你怎麼進去的?”

孫友臉色越發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小舅不是在白鶴堂那邊麼,他跟靈獸殿一位師兄很熟,找他幫了個忙……”

沈石看著他半晌沒有言語,隨後失笑搖頭,邁步向前走去,孫友不知怎麼,自覺有些理虧的樣子,跑到他身旁帶了幾分尷尬道:“沈石,其實我昨天真的有幫你問過,說能不能兩個人一起去飼獸,但是我小舅說了,能多收一人過去便已經是那位師兄給的天大面子,實在是沒法子了。”

沈石轉過頭來,搖搖頭笑道:“孫友,你別多心,我沒想什麼其他的。你有小舅幫你,這是好事,我只有替你高興的,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孫友“唔”了一聲,臉色看去似乎還有些在意,道:“你真的沒往心裡去啊?”

沈石笑了笑,道:“天底下的事,哪能當真事事平等公平了。沒事的。”

孫友這才松了口氣,兩人一路聊天,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青魚集,在這裡孫友要往另一個方向靈獸殿飼獸所在而去,至於往紅蚌村那條路因為只有一個地方,偏偏又沒有其他少年過去,所以只有沈石一個人往那個方向去了。

一路走到紅蚌村,遠遠的沈石便看到一個少女身影蹲在村口地上,身旁放著一大筐竹籠,不問可知裡面都是鬼面蝦了。

待走到近處,沈石心裡便是咯噔一下,那位海星姑娘的臉色,看起來可是陰沉的很,一副火山就要爆發的模樣……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38:55

第四十三章 世道

沈石心底不知不覺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連腳步也放輕了些,悄然靠近,卻見海星蹲在地上,雙手托腮,面色陰沉,一雙眼直盯著面前地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沈石伸長脖子往她面前地面上瞄了一眼,只見除了一片沙地並未有其他任何出奇的東西,最多就是旁邊長出了一叢青嫩野草,除此之外,連小小的螞蟻也沒看到一隻。

“咳咳”,沈石在她背後咳嗽了兩聲。

海星姑娘動也不動。

沈石乾笑一聲,在她身旁也蹲了下來,道:“看什麼呢?”

海星哼了一聲,道:“我跟一隻海龜約好了今天見面,結果到現在還沒來,不知道是睡懶覺還是腿腳慢了,真討厭!”

沈石哈哈一笑,轉頭向四周張望一眼,道:“海龜,這島上有海龜嗎?我都沒看見。”

海星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沈石有些心虛,笑聲登時小了,海星沒好氣地道:“昨天不知道是誰說要辰時來的,還大言不愧地說別人會不會睡懶覺!”

沈石呆了一下,斷然搖頭道:“我可絕對沒說你會睡懶覺,就是問問什麼時辰來比較好啊,另外……”他想了一下,看了海星一眼,小聲地道,“你剛才說的是不是‘大言不慚’?”

海星一怔,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唔,就是這個詞,我爺爺教我的。說罷,你幹嘛來遲了,你知道我站在這裡等了多久嗎?”

沈石心裡一跳,看著海星一張俏臉上帶了幾分薄怒之色,顯然是在這裡等待時間不短,心裡鬱悶了。他心裡這時多少也有幾分慚愧,畢竟昨日約定的時候自己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結果到了今天還真是自己睡過頭了。

不過當著海星的面話當然不能這麼說,看這位紅蚌少女嗔怒的心情模樣,一聽這緣故怕不得掉頭就走啊。沈石心裡念頭急轉了幾下,倉促之間也來不及再想其他藉口,只得長歎了一聲,作痛心失望狀。

海星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幹嘛啊?”

沈石默然片刻,道:“其實是我早上趕來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不好的事,心裡有些難過,這才來遲了。”

海星“嗯?”了一聲,看起來有些好奇,道:“怎麼了?”

沈石歎息一聲,道:“你還記得昨天和我一起過來的幾個朋友吧,他們中間有一個跟我關係很好,名叫……孫友。”說到這裡,沈石心裡略帶歉意地自語了一聲“對不住了,先幫我頂缸一下啊”,然後乾咳兩聲,把面上那絲不自然掩飾了過去,道,

“我們兩個昨天在青魚集白鶴堂那邊,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任務,像飼獸、拾貝、煉丹這些好事,都已經被其他人占滿了名額,所以我們才一起過來紅蚌村這裡看看。他一開始也是對我說,這裡剝蝦的事他不喜歡,回去白鶴堂再看看,結果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原來他有個親戚在這裡,偷偷走了一位靈獸殿師兄的門路,拿到了飼獸的一個名額。”

說罷,沈石拍拍自己額頭,搖頭道:“我剛才聽說這事的時候,心裡真是有些不舒服啊,一時想多了耽擱一些時間,結果連你這裡也遲到了,真是對不住,海星。以後我一定會按時來的。”

海星原本臉上還有些嗔色,但聽著聽著,神色間倒是漸漸緩和了許多,到了最後沈石說完時,她想了想,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淩霄宗門下的附庸世家出身的?”

沈石一怔,道:“是啊,你怎麼猜到的?”

海星從地上站起,張開雙臂卻是伸了個懶腰,衣裳貼身,隱隱露出幾分玲瓏曲線,然後忽地一笑,神色間已是開朗,一把把沈石也拉起,笑道:“好啦,你聽我的,在我們紅蚌村剝蝦賺取的靈晶,不一定就比他們慢,最多就是以後在淩霄宗裡人面比他們差一些,這也沒什麼啦。”

沈石越發奇怪了,跟在海星身後向村子邊那處白色的海灘走去,同時追問道:“海星,你剛才的話我沒聽明白啊,是什麼意思呢?”

海星這時候手中抓著那只大蝦籠,看著比她半個身子都還大一些,但神色間絲毫不見吃力之色,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聞言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撇了撇嘴,道:“你應該知道白鶴堂那邊,一些不錯的任務都是淩霄宗門裡重要的堂口,如丹堂、陣堂、靈獸殿這樣的地方頒佈下來的罷?”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啊,這有什麼問題?”

海星帶著他走到了海灘上,在他們身前六七尺外,就是清澈的海水,嘩嘩的海浪聲溫和地傳了過來。海風習習,吹起她黑色的鬢髮,在風中飛舞著。

海星隨手把蝦籠往沙灘上一放,道:“只要得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任務名額,便能先入這些重要堂口的眼,為了做這些基本任務,上面的師兄師姐長輩們,自然就會先教你一些基礎的東西,同時自然也認識了門中的前輩。而飼獸、煉丹之類的事,並非一時短期的任務,都是長期做下去的,如此一來,跟幾個堂口的前輩關係又是深了一層。”

海星眼睛向遠方海面上看了一眼,伸手攏了攏被海風有些吹亂的頭髮,淡淡地道:“時日一長,淩霄宗這些重要堂口要吸收新血更新換代的時候,會不會先想著這些已經做了幾年的新人弟子?人情關係都是他們親近的且不說,靈獸殿要找的會是餵養靈獸熟知靈獸性子的弟子還是對靈獸一無所知的人?丹堂要收的是知道煉丹火候認識諸般藥材的弟子還是對煉丹一竅不通的人?這些事放到哪裡,誰都說不出絲毫異議來的。”

沈石臉上的笑容漸漸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這麼多。”

海星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道:“這些事,也就是你們人族心裡彎彎繞繞的東西多,這才想出來的。那些附庸世家追隨淩霄宗成百上千年,有多少子弟門生都拜在宗門之下?我聽爺爺說了,雖然如今淩霄宗幾位長老似乎想要改變這般局面,但這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事,千頭萬緒,哪裡是那麼好改過來的?”

沈石搖搖頭,道:“這麼說來,宗門裡這些重要堂口頒下的任務,都會給這些世家子弟出身的人?”

海星道:“不是十成,但七八成應該是有的罷,你想啊,只要是先入了這些重要堂口的門檻,以後修道有成,自然能獲得各種助力,前途光明;若是天資不夠修道不成,日後哪怕離開淩霄宗,也能和宗門裡這些前輩師長有親近關係,就算在宗門之外,也能代表本家為這些堂口做事,採購藥材靈礦,購買尋找靈獸等等不一而足,總而言之就是好處多多了。”

沈石苦笑一聲,道:“小小一個白板,幾個不起眼的任務,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內情,我真是想不到。”一時之間,他心情還真有幾分蕭索,隨口又問了一句,道,“那淩霄宗裡所有的殿堂堂口,都是這樣子的麼?”

海星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也有少數幾個冷門的堂口,聽說連新人弟子都瞧不上的,門可麻雀。”

沈石一愣,把她剛才那句話在腦海裡過了一下,然後道:“你說的是不是‘門可羅雀’?”

海星呆了一下,“哦”了一聲,道:“我說錯了嗎,門羅麻雀。”

沈石翻了個白眼,然後一字一字慢慢地說了一遍:

“不是,是門——可——羅——雀。”

海星跟著他的話,嘴裡小聲練了幾句,然後也像他一般,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門、可、羅、雀……哈哈,對了罷!”

沈石看著她的笑容,莫名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哈哈一笑,道:“這次說對了。”

海星拍拍手,一副高興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似乎她才露出幾分少女的天真,笑著道:“都是我爺爺教我的,一大堆怪怪的詞,不過聽起來還不錯。”說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道,“哎呀,跟你閒扯的太多了,你還是趕快剝蝦罷,不然再這麼說下去,今天你都殺不了幾隻鬼面蝦了。”

沈石也是醒悟過來,呵呵一笑,俯身走到蝦籠邊,伸手拿起了掛在蝦籠邊上的那把尖刀。

海星站在一旁,卻是自己又有些忍不住,道:“不過呢,我覺得你那個朋友也是不行,撇開你自己跑去靈獸殿做事,你不生氣啊?”

沈石搖搖頭,道:“他說了啊,也幫我爭取了一下,可是那位跟他親戚相熟的師兄說只能有一個名額,他也沒法子。”

海星撇撇嘴,好看的唇因為這一絲不屑仿佛越發的漂亮,自顧自地道:“誰知道呢,反正那些世家子弟家世好,門路也比你這樣的普通人要多罷。”

沈石感歎了一句,道:“這就是世道啊。”

海星皺了皺眉,問道:“世道是什麼?”

沈石微微一笑,沒有去回答她,手伸進蝦籠抓出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鬼面蝦,忽然又想起剛才的話,笑著轉頭問道:“對了,剛才你說淩霄宗裡還有被人瞧不起的冷清堂口嗎?”

海星點點頭,道:“有啊。”

沈石道:“是哪個?”

海星道:“術堂啊。”

沈石想了想,帶了幾分不太肯定的口氣,遲疑道:“你是說那個畫符的……”

海星一擺手,道:“就是那個整天畫符籙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術堂啦!”

沈石不知為何,一時啞然。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40:55

第四十四章 約定

金虹山乃是海外仙山,洞天福地號稱鴻蒙界南方第一,除了巍峨雄壯高聳入雲的主峰之外,環繞其側如眾星拱月般的大大小小島嶼不計其數,沈石等新人弟子所在的青魚六島在其中不過是地處偏僻的一處所在。

蒼茫無邊的滄海之中,這些群島如仙人落子,大小不一,各具特色,點綴在澄澈美麗的海面之中。有的島荒蕪冷清,有的島熱鬧非凡,還有許多承接金虹仙山靈脈之氣恍若仙島之所在,也被淩霄宗細心開發,為門中重要人物所佔據,成為修煉之絕佳洞府。

一道白光從蔚藍色的天空中掠過,在金虹山周圍群島最南面處的一個小島上空緩緩盤旋了兩圈,然後徐徐落了下來。

這一座小島看著約莫百畝見方,前平後山,遠遠看去似一隻海中老龜趴在水中,島上老樹成林,一片蒼翠,海風中白色海鳥隨風飄蕩,倒影在小島周圍淺藍色的清澈海面裡,平添了幾分幽靜之意。

白光慢慢落到小島前的沙灘上,一條小路從這裡開始,蜿蜒伸進前方密林之中,幾個曲折便被茂密枝葉擋住視線,也不知曉會通向何處。而在白色光芒搖曳閃爍片刻後,緩緩散去,露出一個英俊年輕的男子身影,正是淩霄宗門下弟子康宸。

此刻的康宸看著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模樣,一舉一動都老實謹慎,絲毫不敢大意,落到沙灘上後邊立刻整理衣衫,然後老老實實地一下子直接向那片密林跪了下去,行三拜之大禮,末了才大聲道:

“弟子康宸,是懷遠真人門下四徒,斗膽有要事欲稟告師叔祖座前,打擾師叔祖靜修,請師叔祖恕罪。”

聲音嘹亮,回蕩在這片沙灘之上,但不知為何,那片密林中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康宸這一下登時尷尬起來,有心再喊一聲,但萬一島上那位師叔祖正在修煉,自己打擾到他,豈非是天大罪過;這要是掉頭離開,豈不是白來一場,何況跪都跪在這裡了,一聲不吭轉身就走,被那位師叔祖知道了,若是以為自己有半點輕視於他,豈非又是大大的罪名。

這走也不是不走又難受,跪在沙灘上康宸也不敢起來,一時間只能乾等著,腦海裡不禁又迴響起了王亙師兄的那一席話:

“杜師兄此次犯事被罰,你就算是求遍宗門裡諸位長老,哪怕是掌教懷遠真人與雲霓師叔,甚至包括你去求當事之人被杜師兄當面罵了的孫長老,也都是沒有用。一切的關鍵,就在於杜師兄話裡牽扯到了師叔祖,那位老祖宗在宗門裡地位不說至高無上也差不太多了,便是掌教真人對他也是十分敬重,將杜師兄扣下重罰至黑雲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為此。所以只要師叔祖不開口發話,誰也不願或者說是不敢將杜師兄從黑雲洞裡放出來,你想要救他,只有一個法子,親自去‘玄龜島’上跪求師叔祖,只要他老人家發了話,自然一切迎刃而解……”

康宸與那位杜師兄是多年的師兄弟,感情頗深,此前便一直為了將這位性子魯莽桀驁不羈令人頭疼的師兄從黑雲洞裡救出來而絞盡腦汁四處奔走,誰知處處碰壁,也就是昨日王亙看不過去,在青魚島上私下提醒了他一句,這才有了今日他這一趟玄龜島之行。

只是,聽說這位師叔祖老祖宗,往日的脾氣似乎不是特別好啊……

康宸跪在沙灘上,一顆心偷偷懸了起來,只覺得天空中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明明沒有多少熱度,自己的背上卻像是頂了一團火似的,像是有些灼痛的感覺,心下也暗暗有些焦灼起來了。

如此又跪了好久,他身負道行,肉身已然錘煉得遠勝凡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疲憊之處,但是這精神上卻是越來越緊張,額頭上的汗水那是一滴滴都滲了出來,最後甚至開始滴在身前的沙子上,又緩緩深入了沙子中。

終於,他有些忍耐不住,咬咬牙,猛地抬頭,大聲道:“弟子康宸,求見師叔祖,望師叔祖開恩,弟子確有要事……”

話聲未落,忽只聽密林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一個飄飄忽忽的蒼老聲音,平淡而沒有絲毫起伏地道:“何事?”

康宸一個激靈,趕忙俯低頭顱,下意識地又磕了三個頭,這才道:“弟子拜見師叔祖,今日斗膽前來,是為了師兄杜天雄之事,他性子急躁,當日與孫長老爭辯,無意中說到師叔祖,因此被恩師懷遠真人擒下重罰入黑雲洞。那黑雲洞陰氣襲人,最傷道行,杜師兄平日也向來敬重師叔祖,絕無絲毫冒犯之意,這一切實在都是誤會,懇請師叔祖救……”

話才說到這裡,康宸忽然只覺得身下沙地上猛然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如一只怪物妖獸一樣陡然間蠕動了一下,一股充沛無比的力道從土地深處猛然沖起,他這一身凝元境頂峰的道行,在此刻竟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般,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掀翻了出去,徑直倒飛了十數丈遠,然後直接摔在了海水之中。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康宸全身一片濕漉,但是此刻他心中惶恐之心已然勝過一切,只覺得兩耳轟鳴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師叔祖發怒了麼,師叔祖發怒了麼……”

遠遠地,他就這樣翻身又跪在海水中,再也不敢動彈,哪怕全身一片狼狽,水滴不停地滴落。而遠處密林之中,那蒼老的聲音仿佛帶了幾分冷峻,冷冷地道:“一個三代弟子,竟敢與長輩師叔當面爭論乃至牙尖嘴利地辱駡師長,是何道理?這就是你所說的敬重長輩?”

康宸全身微微發抖,不敢多說一言。

那蒼老的聲音似冷哼了一聲,道:“岑懷遠教的什麼徒弟,腦子都教壞了麼?讓他過來見我,好好說一下。”

說罷,這聲音就此斷絕,再無聲響傳出。

海水中,康宸全身濕透,呆跪半晌,一顆心直沉了下去,一時間竟有種想哭的衝動,這杜師兄沒救出來不說,自己好像還替恩師懷遠真人惹上了一個大麻煩了!

這可怎麼辦啊?

※※※

青魚島,紅蚌村。

海星瞪著沈石,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愕然道:“好好的,你脫衣服做什麼?”

沈石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怎麼,我記得昨日的時候,你明明不太在乎的啊?”

海星想了想,道:“我是不在乎你穿不穿衣服啊,不過你來這裡剝蝦宰蝦,幹嘛要把衣服都脫……呃?”話說了一半,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悟的樣子。

沈石呵呵一笑,也沒有拘謹的模樣,隨意將脫下的衣物放在遠一些的沙灘上,穿著貼身褲子光著上身,就這樣走了過來,道:“這些鬼面蝦蝦血太多,隨便殺一下都要把衣服搞髒,乾脆就脫了吧,也免得我待會費勁去洗。”

陽光照耀之下,沙灘的沈石身子白皙修長,雖然並沒有肌肉賁起的那種特別強壯模樣,但看著依然給人一種健康勻稱的感覺。紅蚌一族平日看人族自然與看本族人不同,往往熟視無睹,海星也是如此,只是這時多看了沈石兩眼,臉頰不知為何莫名有幾分溫熱,心裡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聳聳肩道:“那隨你了。”

沈石笑了笑,走到蝦籠邊拿起尖刀,伸手抓出了剛才放進去的那只鬼面蝦,看了兩眼,然後一把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刀光明亮,映出刺下的那一刻,少年的臉忽然變得淡漠的樣子。

藍色的汙血如昨日一般,飛灑濺開,濺滿了沈石的半邊身子,周圍海風空氣裡,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海星有些嫌惡地退開了兩步,看著沈石面上若無其事般地蹲下身子,一把將刀插進蝦縫,然後細心地開始切割蝦殼。

細細的聲音在沙灘上開始迴響起來,那是鋒利的刀刃與堅硬的蝦殼之間不停地碰撞割裂,堅硬的蝦殼和曲折艱難的蝦縫,都在竭力阻止著沈石刀鋒的前進,一如昨日般的艱難,沈石默不作聲地盯著手裡不停流淌著藍色汙血的大蝦,仔細地幹著活。

旁邊,一隻白嫩小手將一隻裝蝦肉的大碗公悄悄遞到了他的手邊,然後就像是受驚的兔子般一下子蹦出了老遠。

沈石抬頭看了看幾步遠外的海星,咧嘴笑了笑。

看著那個男孩爽朗的笑容,不知為何,海星也覺得自己心情很是不錯,遠處紅蚌村裡人影晃動,那都是她一個村子的族人,不過或許是知道這裡正在幹的是剝蝦的髒活,所以沒有一個紅蚌族人往這裡過來,偌大的潔白海灘上,只有沈石和海星兩個人。

海風陣陣,海浪翻湧,“啾啾”鳥鳴之聲,回蕩在空曠遼闊的天空中,海天一色,白雲朵朵。

“喂,”海星不知何時,已經自顧自地躺在了沙灘上,雙手枕頭望著天空,就這麼喊了一句。

幾步之外,沈石費了好大勁,剛剛殺好了第一隻鬼面蝦,將取出的白嫩蝦肉丟進大碗公,抬頭向她看來,笑道:“怎麼了?”

海星微微眯著眼,看著遼闊天空,聲音裡似乎帶了幾分嚮往與飄忽,道:“沈石我問你啊,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呢?”

沈石想了想,道:“那裡多山少地,常年陰霾,很少看到像這裡一樣的晴天啊。哦,那裡連河水都很少看到,更不用說向這樣的大海了。”

海星扁扁嘴,道:“大海有什麼好看的,我從小看到大,早就看煩了。”

沈石笑道:“不會啊,我覺得這裡很漂亮的。”

海星忽然翻個身坐起來,看著沈石帶了幾分認真,道:“沈石,以後我帶你去看看海裡真正漂亮的一些地方,有機會的話,你也帶我去你家鄉看看好嗎?”

沈石失笑,道:“我家鄉那邊怎麼比得上這裡人間仙境一般?”

海星嘟起了嘴,喃喃道:“我從小就在這裡,連青魚島都沒出去過,好想出去看看啊。”

沈石怔了一下,似乎才感覺到什麼,仔細看了海星一眼,然後點點頭,道:“好啊,我答應你了,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啊。”

海星頓時高興起來,一拍手,嘻嘻笑道:“好,那就說定了。”

沈石笑著搖搖頭,俯身又抓起一隻鬼面蝦,同時口中道:“你剛才說海裡面真正漂亮的地方,是哪兒啊?”

海星一指滄海遠方,大海深處,微笑道:“海底啊,在這島外頭有一處海底特別漂亮,到處都是珊瑚奇石,成百上千五顏六色的小魚在那裡游來遊去,漂亮極了,回頭我帶你去看啊。”

沈石“哦”了一聲,手中抓著青色大蝦就轉頭向遠處海面眺望而去,臉上露出了幾分嚮往之色,不過隨後有些喪氣地搖搖頭,苦笑道:“我不會水啊,沒法去。”

海星“切”了一聲,擺擺手一臉不屑的表情,笑顏如花般嬌媚明豔,道:

“多大點事呀,我教你哦。”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47:56

第四十五章 請教

這一天,沈石一共宰殺了七隻鬼面蝦,那只蝦籠邊的大碗公裡也多了七條白嫩的蝦肉。

海星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又看了一眼去海裡洗乾淨回來的沈石,隨手把他放在岸上乾淨的衣物拋給了他,道:“不錯啊,時辰差不多,還跟我說了一會話,結果倒是比昨天多殺了兩隻。”

沈石接住衣服笑了笑,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通過這兩天的剝蝦和聊天,當然其中更有這位海星姑娘下海救了他一命,兩人的關係倒是迅速熟絡起來。

不過看來海星似乎還是對沈石有些異于常人的自控不太明白,仍然還是帶了些迷惑道:“可我還是覺得現在還有一點時間啊,而且看你也不是特別累的樣子,為什麼不多殺幾隻呢?”

沈石道:“我還有點事,是修煉上有些問題,打算去青魚集那邊找一位師兄請教一下。”

海星這才“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畢竟就算是她也明白,這些淩霄宗的新人弟子們最重要的還是修煉,當下也沒多說什麼,就看著沈石擦乾頭上身上的水珠,笑著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學游泳啊?”

沈石想了想,道:“要不明天開始?”

海星點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麼,忽然搖頭道:“不過這可不能耽誤你剝蝦,至少不能比今天少!”

沈石哈哈大笑,道:“好啊,以後每天都至少剝蝦十隻以上,再說其他。”

海星笑著微微眯了眼,有點像彎彎的小月牙,點了點頭。

海邊風大涼爽,沈石很快就覺得身上差不多都幹了,便手腳麻利地穿上了衣服,正要向海星告辭的時候,忽然從通向紅蚌村的那條來路上出現了一個身影,東張西望了一會,很快看到了他們這裡,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沈石看著來了,臉上帶了幾分詫異,迎了上去,奇道:“孫友,你怎麼過來了?”

孫友哈哈一笑,道:“今天的活幹完了啊,我看看時候還早,乾脆就跑過來看看你怎樣了?”說著眼睛向他身後瞄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活你幹得累不累,如果實在不行,乾脆就回白鶴堂……”

沈石笑著搖搖頭,道:“還過得去吧,白鶴堂那邊也沒什麼好任務了,我就先這麼幹著,等以後看看再說。”

孫友歎了口氣,道:“好吧。”

這時,海星手裡拿著那只裝著蝦肉的大碗公,從他們身邊走過,看樣子是打算回村子裡去,聽到了幾句他們兩人的說話,忽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微微皺起眉頭。

孫友被這位紅蚌少女看得有些心裡發毛,退了一步,乾笑道:“這位……姑娘,有什麼不對嗎?”

海星哼了一聲,道:“你叫孫友?”

孫友點點頭,有些迷惑地道:“是啊,怎麼了?”

海星瞪了他一眼,道:“一看你就不像是個好人!”說罷,下巴一抬,一轉身就大步走開了。

孫友呆立原地,半晌無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對沈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沈石咳嗽兩聲,上前拉著孫友就往回走,道:“我哪知道,也許是她看你不順眼吧。”

孫友被他拉著走,一邊還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在奇怪自己哪裡長得不對勁了嗎?

兩人走了一會,離開了紅蚌村,沈石忽然抽了抽鼻子,道:“怪了,從剛才我好像就聞到一股怪味道,到現在一直都沒散,是不是從你身上出來的?”

孫友“呃”了一聲,抬起衣袖放在自己鼻子邊聞了聞,臉色有些尷尬,道:“好像是的。”

沈石道:“怎麼回事,這味道有點騷臭啊?”

孫友沒好氣地道:“還不就是那些靈獸身上的臭味!你說嘛,咱們整天叫著靈獸靈獸的,我本來還以為都是全身仙氣乾乾淨淨的,結果我過去一看,好嘛,‘彩雲雞’、‘鐵石猿’、‘黑紋龜’,好傢伙,一個比一個髒,一個賽一個的臭,這些傢伙真的是傳說中的靈獸嗎?”

沈石也是愕然,想了想道:“真是這樣麼,不應該啊。”

孫友撇撇嘴,道:“誰說不是,我心裡也鬱悶呢。今天找個了機會跑去問了我那個小舅,聽他說,那些還真是靈獸,不過據說是最低級的一些,靈智未開,靈力也不算特別多,靈獸殿將它們圈養在青魚島上,據說一來是這些低級靈獸終究還是有幾分用處,身上有些蘊含靈力的部位可做靈材,二來也是為了讓新人弟子練練手,知道一些飼養靈獸的基本本事,日後才能去靈獸殿裡餵養更珍稀罕見的高級靈獸罷。”

沈石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忽然問道:“你接了這飼獸的任務,這兩日做下來,與你一起的可有認識的人嗎?”

孫友想了想,道:“認識的倒是有一些啊,一般都是以前在流雲城裡認識的世家子弟了。剛到這裡才兩天,除了你也沒認識多少新朋友了。”他笑著對沈石說道,隨後眼珠一轉,道,“哦,那蔣宏光也算一個罷。”

沈石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道:“鐘家那兩姐妹,你知道接了什麼任務嗎?”

孫友看起來消息十分的靈通,居然連回想的模樣沒沒有,直接就開口答道:“哦,她們那兩人啊,鐘青露是接了煉丹任務,鐘青竹是去拾貝。”

沈石笑了笑,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頓了一下又道:“看你的樣子,其他那些世家子弟的去向,似乎也都了然於胸啊?”

孫友哈哈一笑,道:“這圈子裡其他沒有,就是一點瞎攀比的風氣,什麼流言都傳的特別快。我想想啊,甘家那位,也是去了煉丹,我這邊那位大哥,聽說也在飼獸,不過我這兩天倒是沒見到他,絕對是躲到哪裡偷懶了,哼哼;候家那個候遠良,得了拾貝,許家的長孫許英彥是在煉丹,還有十幾個我從小認識的世家子弟,都差不多吧,你看這事還真巧,他們居然都……”

話音未落,孫友忽然一怔,皺起了眉頭,似乎想到之前都沒察覺的什麼事情,一時間話卻是說不下去了。

過了一會,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石,卻只見沈石面上神情並沒有什麼改變的樣子,似乎只是隨意問問,聽了之後也沒細想的模樣。

※※※

回到了青魚集上,沈石也沒對孫友隱瞞什麼,對他說自己要去找蘇河師兄詢問一下修煉上的事,孫友聽了倒是有幾分關心,追問了幾句,知道沈石昨晚修煉的狀況後,臉上也是多了一絲擔憂之色,想了想便對沈石道:“你這修煉上有所疑惑,不比尋常,我覺得問蘇河師兄似乎也不是特別妥當。”頓了一下後,他拉了一把沈石,道,“這樣,你跟我來吧。”

沈石奇道:“怎麼,去哪裡?”

孫友回頭嘿嘿一笑,帶了幾分神秘之色,道:“既然要詢問修煉上的疑惑,這島上諸多師兄,我可是認識一位元最高明的。”

沈石還想追問幾句,卻被孫友拉著走得飛快,在青魚集上左一轉右一轉,繞過了一條小路,來到了某處僻靜所在,站在了一處占地頗大的屋宅院落前。

門口牌匾上,寫著“軒日堂”三個字。

沈石一驚,愕然看向孫友道:“你說的是王亙師兄?”

孫友略帶得意地一笑,道:“正是,反正王師兄早就說過,平日修煉上若有不明疑惑之處,若是督導師兄不能解答的,也可以過來請教他。咱們這不是就來了麼?”

說著拉著沈石就往裡走,沈石心裡有些忐忑,老實說當日王亙在接引眾新人弟子時氣勢沉雄不怒而威,在這些弟子中雖言語不多,但威望著實不低,所以沈石一開始還真沒想過直接過來請教這位王師兄。

不過看孫友這幅熟絡的樣子,沈石忍不住問道:“怎麼,你和這位元王師兄也認識麼?”

孫友看看左右,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他是拜在淩霄宗五大長老中的孫明陽孫長老門下的,那位孫長老,就是我爺爺。”

沈石窒了一下,再看孫友的時候,眼光已是大為不同,孫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虛,呵呵乾笑一聲,道:“我之前沒告訴你,是覺得這事其實沒什麼了不起,說了也沒意思。”

沈石莞爾一笑,點點頭,道:“多謝你了。”

孫友哈哈一笑,帶著他繼續往前走去。

軒日堂看著清靜,但隨著他們二人進入,很快便有淩霄宗弟子出現過來攔阻,孫友也不客氣,上前通報了身份,顯然孫家的名頭還是有用的,那邊通報孩子後,很快便出來說王師兄有請。

兩人被帶入後屋一處靜室,進了門便看到王亙盤坐於室內一處蒲團上,靜室內另燃一隻細香,嫋嫋細煙輕輕飄起,有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異香傳來。

王亙睜開雙眼,看向兩人,隨後目光落在孫友身上,點了點頭,道:“坐吧。”

孫友雖然在外頭對沈石說的時候神情輕鬆,但到了這位王亙師兄的面前,卻仍是忍不住有些拘謹起來,神色間顯然對他還是頗為敬重,當下拉著沈石在王亙身前的蒲團上坐下,王亙目光微轉,在孫友身旁的沈石臉上略微停留了片刻,隨後道:“你們二人過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孫友捅了捅沈石,沈石深吸了一口氣,便把昨晚自己修煉時所遇到的劇烈痛楚之事與王亙詳細說了一遍,末了懇切地道:“師兄,我確實不知道這是否是修煉上走了錯路,除了差錯,所以想來請王師兄指點一番。”

此刻三人獨處,王亙的神色看起來倒比平常在眾人面前溫和了一些,聞言微微沉吟,手指在另一手手背上輕輕彈動了幾下,似乎正在斟酌考慮。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51:56

第四十六章 修煉

孫友與沈石都是不敢說話,生怕打擾到王亙的思路,過了一會之後,王亙微微點頭,道:“沈師弟,這種事我確實從未聽說過,但依你所言,應該還是修煉太急所致,應無大礙。你今日開始,每日只嘗試修煉一次,看肉身反噬之痛可會減退,若果然如此,則一切無礙;如果痛苦再度加劇,明日再來找我。”

沈石點點頭,得了這位明顯道行高明的淩霄宗師兄的話,他心裡也是安定不少,當下連忙道謝。王亙點點頭,並不作答,兩人正要告退,王亙卻忽然看了孫友一眼,道:

“孫師弟,你留下片刻,我有話對你說。”

沈石與孫友對望一眼,輕聲:“那我先回去了。”

孫友點點頭。待沈石出去帶上房門,腳步聲逐漸遠去後,靜室裡便只剩下王亙與孫友二人,這個時候只聽王亙淡淡地對他說道:

“以後不要再隨便往我這裡帶人了。”

孫友怔了一下,抬頭看向王亙,王亙卻是微微閉上雙眼,沒有再說什麼。

孫友忽然冷笑了一聲,道:“王師兄,若是我大哥帶人至此,想必你就不會這般說話了罷。”

王亙眉頭一皺,眼睛緩緩再度睜開,但此刻孫友卻是直視於他,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王亙漠然搖了搖頭,道:“你錯了,便是你大哥孫恒來此,我也是如此。”說著頓了一下,又淡淡道,“門中每十個新人弟子,便幫你們配上一位督導師兄,便是給你們解惑幫忙的,若是人人如此無視他們,直接過來找我,那要他們督導何用,便是我,也要整日被你們忙死了。”

孫友哼了一聲,看起來似乎對王亙這番話不以為然,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一拱手,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王亙坐在蒲團上看著孫友離開的背影,眉頭緊皺,過了好半晌才歎息一聲,臉上略顯蕭索之色,再度緩緩閉上了眼睛。

※※※

沈石離開軒日堂後,自然是不曉得後來孫友與王亙之間居然發生了小小的口角,在他看來,王亙既然出身于那位孫長老門下,自然與孫友這樣孫家的嫡系子孫關係是好得不行,說粗俗一些便是穿一條褲子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對如今這名門大派私下裡種種世家勢力的龐大又有了幾分更深的認識,不過這對他來說並非是什麼問題,難道怨天尤人埋怨自己老爹老娘沒投個好胎就可以讓自己好過些麼?

他自問還沒懦弱到那種地步。

這一路走回白魚灣洞府,眼看天色又是暗了下來,這一天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又悄然過去,似乎在這個青魚島上,每一天都過得十分充實的樣子啊。

他最後看了一眼即將落山染紅了最後一片天際晚霞的夕陽,轉身走進了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洞府。

雲符舉起,星輝珠閃爍著溫和的光芒再度亮了起來,照亮了這間石室。屋裡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和他早上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沈石走到床榻邊上,閉上雙眼,沉心靜神了一會,自覺精神還不錯,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從旁邊拿起那顆靈晶,深吸了一口氣後,準備開始修煉。

說起來,他來這淩霄宗修煉,這一路走到如今,吃的苦頭還真是不少,頗多曲折反復,有時候還真是讓人無奈,不過想想當日王亙師兄說過的話,仙路漫漫,艱險無數,心性怯弱者豈可勝任?

他把手中的靈晶又握緊了幾分,咬咬牙,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的修煉,開始的時候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樣先去感觸靈晶中的靈力微光,然後在一片黑暗中竭力捕捉,最後嘗試著將這微弱的一絲靈力引入體內氣脈之中。

沒有了晨星殿裡法陣的幫忙,和昨晚一樣,沈石仍然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做到這幾步,不過完全沉浸在修煉中的他並沒有感覺到,他今晚花費的時間比昨天晚上其實要少了一小會。

當靈力即將入體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也同時緊張起來,而正如他所預期的那樣,肉身反噬的徵兆同時出現了。

強烈的痛楚再度從全身各處傳來,同樣也是如同從身體內各處撕裂般的難過,令他額生冷汗,面容扭曲,一時間再也支撐不住,很快倒在了床上,而修煉引氣入體這一步,也頓時為之中斷。

只不過,躺倒在床榻上身子微微顫抖的沈石,神情間在最初的扭曲痛苦後,卻很快露出了一絲興奮與欣慰,這一次的痛苦果然比昨日要輕了不少,看來正如王亙師兄所言,自己昨日還是操之過急了,如果按照正常的修煉進程,肉身反噬的苦痛確實是應該像今日這樣,緩緩減退的。

有了這個指望,未來似乎頓時光明了許多,沈石的心情也頓時好了起來,甚至就連此刻仍然在肉身上肆虐的反噬痛苦都覺得不算什麼了。

星輝珠光芒柔和,無聲地落在微微顫抖的那個少年身體上,凝視著他,直到他就這樣悄悄沉眠過去。

※※※

接下來的日子,沈石過得充實而有規律,他也漸漸開始習慣了這種在青魚島上的生活。

每日堅持一次的修煉,再不敢多做一次,肉身反噬的徵兆也隨之日漸減退,眼看很快就要消失不見了。

每一天的早上,他仍然是會獨自一人前往紅蚌村,在那位海星姑娘的監督下做著剝蝦的事。第三天的時候,他剝蝦十隻;第四天的時候,他剝蝦十二隻,熟能生巧這句話,似乎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

他開始漸漸瞭解並熟悉了鬼面蝦這種海中大蝦的身體構造,尤其是對鬼面蝦蝦殼蝦縫的轉折細微處,日益了然於胸,下手剝蝦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到了第五天的時候,他剝蝦的速度猛然躍升,一天之內一下子解決了整整二十只鬼面蝦,連海星都有些被他嚇到了。

順帶說一句,每日剝蝦之後還剩下的些許時間裡,海星也開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游水技巧,不過與沈石剝蝦的本事相比,他學習游泳的天賦看起來卻是差得要命,好幾天過去,在海星姑娘不斷地教誨下,他居然還是沒學會游泳,最多只學會了在海水裡憋口氣,然後身子能浮起來的程度。

海星對沈石在游泳上的笨拙大為不滿,對此冷嘲熱諷了好幾句。沈石被她說得鬱悶了,就問她你當初學游泳時花了幾天,誰知海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揮揮手道:“我們紅蚌族人,出生就在水裡,天生就會游泳,不用學的。”

沈石呆了片刻,無語搖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緩緩地過著,最初上島時的激動與興奮,在每個少年的心中都漸漸平復下來,大家都很快融入了這青魚島上的生活,安靜而專注于修行。

在上島之後的第九天,肉身反噬的徵兆終於從沈石身上消失了,也就是在這一日,平生第一次的,他將一絲靈力引入了自己肉身氣脈之中。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股溫暖的海水進入了自己身體,沿著氣脈緩緩流淌,所過之處留下了一片暖洋洋的感覺,除此之外,便沒有太多的異樣。沈石倒是沒有太多想法,人族修煉本就是一件長久堅持方見成效的事,引靈入體只不過是漫漫長路中踏出的第一步,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按照星羅功法訣的說法,引靈入體這一步做到了,便算是正是踏入了煉氣境開始修煉,以秘法引靈力在周身氣脈運行一周天后,這一縷靈力便會在肉身氣脈中穩固下來。但一開始吸入的靈力實在是太過微弱,完全起不到任何錘煉改造肉身的作用,只有日復一日的堅持修煉,吸納的靈力日漸渾厚增多,隨著境界的挺高,肉身才會漸漸發生改變。

當然了,這種改變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還是好處居多。

煉氣境修煉所得的靈力,都是淩亂散落於周身氣脈之中的,便如不願聽令的士兵一般,難以調度,這也是煉氣境修士無法修行各種強大道術神通的根本原因,只有突破這層境界到達凝元境,於肉身腹部開闢了“玉府”,亦稱“氣海”或“丹田”,到了那時,周身靈力如百川歸海,盡數歸於玉府之中,則修士便可輕鬆驅使體內靈力,由此能修習施展諸般神通,到了那時,才是修士們真正登仙的第一步。

所以自古以來,凝元境便號稱是修仙大道登堂入室的第一步,也是所有煉氣境修士的夢想。

在第九天的晚上,沈石完成了引靈入體的第一步,在感覺到體內氣脈中終於多了一絲暖洋洋的靈力緩緩遊動之後,他只覺得精神困倦無比,頭痛欲裂,不過這頭疼倒不算特別劇烈,也並非是前些日子肉身反噬的徵兆,而純粹是精神消耗過大疲倦所致。

對此沈石倒是並不擔憂,每次修煉後精神疲憊都是應有之事,並不只有他一人而已,他私下也問過孫友等人,每次修煉完成後,他們也都是如此,只不過恢復時間每個人長短不一罷了。

躺倒在床榻上,以手撫額,輕揉眉心,似乎這樣能夠稍稍減緩腦子的疲倦之痛,不過他這個時候,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畢竟是第一次引靈入體成功,雖然算起日子來,他比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人妖遲了九日,但未來的路還長,應該還能趕上吧……

他有些困倦的閉上眼,緩緩地呼吸著,朦朦朧朧中有了些睡意,只是忽然間腦海中掠過一些文字,一開始似乎沒什麼含義,顯得有些雜亂,但後來卻漸漸排列整齊,隱約好像是一篇咒文的樣子。

他迷糊之中加上困倦疲憊,也沒多想,只似乎記得看到類似提神醒腦的字樣,便下意識地按照那些文字想了一遍,之後便慢慢地睡著了。

體內氣脈中,那一縷微弱之極的靈力,不知何時開始,從原本懶洋洋地躺在氣脈某處一動不動的狀態,忽然卻開始遊動起來,順著氣脈緩緩遊走,最後一直遊走到他頭顱眉心處某個地方,這才停留下來,不再遊動。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7:56:57

第四十七章 秘法

仿佛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在黑暗中茫然而沉默,直到忽然間望見那一縷微光,久遠而陌生的記憶裡卻泛起幾分熟悉,雖然仍不知曉那究竟是什麼,卻有一股強烈的戰慄如電流般流淌過全身,刹那間大喊出身!

“啊……”

一聲叫喊,沈石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息著,驚魂未定地看著周圍,熟悉的石室景象映入了他的眼簾,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回過神來,剛才自己迷糊中睡了過去,好像做了一個惡夢。

夢裡的景象一時間好像已經模糊不清,不過擦了擦額頭,他發現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到底夢見了什麼東西,就這樣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待心境完全平復下來後,他也沒回想起來,倒是發現自己的身子感覺十分輕快,特別是精神飽滿,好像全身都充滿了勁頭。

沈石下意識地看向手邊不遠處的床榻邊緣,那裡有一個老舊的沙漏站在那裡,裡面的白色沙粒無聲而沉默地流淌著,此刻只剩下了最後殘留的些許。沈石皺了皺眉,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

這玉質沙漏是當初老爹沈泰與他分別時贈送的小東西,當做是一個念想,裡頭的沙子從一面完全流到另一端,正好便是一個時辰。而沈石分明記得自己今晚開始修煉的時候,是按慣例將這沙漏中沙子都放在一端後開始倒置計時的。

也就是說,從開始修煉到現在,只堪堪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

沈石沉吟了片刻,跳下床榻,在地上活動了一番身體,扭頭彎腰揮臂最後還蹦跳了幾下,最後終於明確地確認,自己眼下確實是精神爽利得不行,好像一身是勁巴不得現在就可以去紅蚌村剝個二三十只鬼面蝦!

但是這不對啊……

沈石慢慢停住了身子,眉頭越皺越緊,無論是星羅功秘法口訣的記載還是王亙師兄蘇河師兄教授功法時候的告誡,乃至這些日子以來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新朋友開始修煉後跟他聊天時所談到的,話裡的意思都是完全一致,那就是人族在修煉後,特別是剛剛開始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引靈入體的新人,在每一次修煉之後,必定是整個人疲倦無比,特別是精神上尤其疲累。

用王亙師兄的話說,那就是從靈晶中吸納靈力進入肉身氣脈時,這中間所有用到的法門功訣,天底下千奇百怪數不勝數,但歸根到底都是耗費精神以意念牽引。所以所有的修士在修煉完之後的反應,都是疲憊的,這也是修士一天中最多只能修煉一次引靈入體的根本原因所在,若是操之過急修煉次數過多,人的精神首先便負擔不住,強行逆天而行的話,不出十天半月,這人便要變成一個白癡了。

哪怕是道行漸深境界更高的修士,同樣也是如此,因為凝元境甚至神意境的修士雖然境界高深神通大進,無論肉身還是精神都遠勝煉氣境修士,但他們每一次從靈晶吸納的靈力同樣也是大幅增加,所耗費的精神同樣是增加巨大,最多不過是修煉後不會再有那般強烈的疲倦之感,但絕大多數高段修士,仍然還是一天只修煉一次。

很久以來,這是鴻蒙修真界中一種公認的道理,沈石拜入淩霄宗後沒多久,也就從門中的師兄們口中知道了。

但是,自己眼下的這個情況,明顯是不太對勁啊……

今天晚上第一次引靈入體的興奮,在這個時候已經慢慢消退了,在沈石心中取而代之的濃濃的迷惑不解,他沉思了好半晌,仍然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乾脆便在床榻邊上坐下,閉上眼睛,將今晚的修煉過程從一開始到最後,在腦海中一幕一幕慢慢地過著,試圖想找到些端倪或是異樣之處。

靈晶,握緊,靜心,凝神,修煉,感知,黑暗,微光,靈力,追逐,引靈,入體,所有的過程他都像是切開了一個個片段,一點點地回想過去,可是一直想到最後,他發現一切都很正常,完全和平常一模一樣,除了今晚沒有肉身反噬的徵兆,第一次修煉成功……

後來,他累了,倒在床上,在第一次完成修煉的巨大喜悅與興奮中,同樣的,那時他也十分正常地感覺到了仿佛不可阻擋的疲憊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然後,他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有意識的時候,便是睡醒時的現在。

沈石眉頭猛地一皺,像是隱隱抓住了什麼,集中精神開始回想,試圖記起自己剛剛將睡未睡那個片段,可是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腦子裡混沌一片,或者說是一片漿糊……

真的是剛才睡覺時發生了什麼嗎?可是自己分明什麼都沒做,現在回想起來,迷迷糊糊中自己好像什麼也沒想,就是疲倦的想要大睡一覺,要是那時候有個提神醒腦的……

提神醒腦!

突然,這四個字如閃電一般在沈石的腦海中掠過,似乎在黑暗中猛然照亮了陰暗的角落,他身子隨即一震,這一刻,另一個名字在他腦海中緩緩浮出了水面。

清心咒,是清心咒嗎……那個他一直掩藏、猶豫而不敢去觸碰的秘密?

這個時候,沈石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怪異,似有恍然的欣喜,又似有迷茫的困惑,他轉過身遲疑了一下,伸手到了床榻的最裡面,在被褥掩蓋下的某個秘密角落摸索了一下,然後再回身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黑色的卷軸。

當日在初入淩霄宗門下時,經歷吞晶蟾那一關的時候,沈石便已察覺到這清心咒卷軸上的七葉金葵花紋章很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從那以後便再不敢隨身攜帶,正好淩霄宗給每個新人弟子都分配了一處單獨的洞府,非本人雲符不能開啟,所以沈石便將其小心地藏在洞府中。

在得到這清心咒卷軸後,沈石自然是暗中反復看過許多次,只是心中仍是頗有顧慮,不敢隨意就妄加修煉,而在這之後又有肉身反噬、紅蚌村剝蝦等許多事,讓他在這段日子裡過得充實而忙碌,一時間甚至都把這清心咒忘到腦後去了。

誰知道,就在自己好不容易終於第一次適應了肉身反噬,成功修煉的日子裡,居然也莫名其妙地修煉了一次清心咒。

真的修煉了嗎?沈石心裡有些忐忑不安,站起身來又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身子,自我查驗了一番,終於確定自己似乎確實沒有什麼異樣,相反的,自己的精神似乎特別的爽利飽滿,這與孫友等人平日跟自己抱怨每次修煉完後都是累得跟一條死狗似的的形容完全不同。

或者說,這神秘的清心咒,果然只是一門專門提神醒腦的功法麼?

沈石沒來由的,心頭忽然一跳……

※※※

四月廿八日,晴。

清晨時分,走出洞府的時候,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發現今天的天空似乎比往常更藍,一望無際的蒼穹裡連一片雲朵都沒有,天空澄澈透明的就像是一塊巨大而無暇的藍寶石。海潮還在白魚灣的沙灘上翻湧著,嘩嘩地海浪聲遠遠傳來,海風習習,似乎比平日也小了一些,而平常時常看到在海岸邊飛翔捕魚的海鳥,今天也沒看見了。

沈石站在洞府門口,對著大海的方向伸了個懶腰,只覺得這一天看起來似乎特別的美好,自己的心情當然也是特別的好。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他終於第一次做到了引靈入體,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算是正式踏上了修煉之路,可以被人勉強稱呼為修士了,雖然目前還只是最低的煉氣境初階。

不過,這世間哪一個修士不是從這裡起步的呢?

如今在煉氣境初階,他體內的靈力自然微薄,但自今日起只要後續靈晶跟得上,自身修煉不鬆懈,則體內靈力自然會越來越渾厚,待修行日久,隨著吸納靈力日益增多,再憑藉幾分機緣,打通周身氣脈的幾個關節難點,道行自然而然便會提升,從初階至煉氣境中高階,便能嘗試開闢丹田玉府,窺探凝元境的大關。

至於這青魚島上還有許多困在煉氣境多年不得進境的師兄師姐們,在這一刻,少年沈石的心中卻是完全沒想起了。

除此之外,他心情好還有另外一層不可對人言明的原因。

經過反復的遲疑、斟酌與內心爭鬥,到了最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始偷偷對那門來歷神秘的清心咒進行試探性的修煉。而經過這數日裡的修煉嘗試,沈石終於初步確定,這清心咒看起來確實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壞處,相反的,這門神秘的咒法在恢復精神上,尤其是在他修煉過一次引靈入體後感覺到強烈的疲憊感,隨後再運行一次清心咒,對恢復體力精神上有令人驚異的奇效。

每次修行過清心咒,則所有的精神疲倦之感必定會一掃而空,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剛剛洗過澡全身爽快的人一樣,精神頭好得要命。甚至於,沈石甚至大著膽子,偷偷嘗試著一天之內又修煉了第二次,也就是第二次手握靈晶引靈入體。

他做到了了。

甚至連他本人都不敢抱有太多希望只是懷著萬分之一僥倖的嘗試,居然、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居然成功做到了在一天之內兩次引靈入體,並且這第二次的嘗試修煉後,他與之前第一次修煉後反應是一樣的,只是單純地感覺到了精神上巨大的疲憊感,但王亙師兄他們所說的那種過度修煉對身體有大損害的種種跡象,一個都沒出現。

不過,清心咒的神奇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在一天之內修煉兩次後,無論他在如何運行修煉清心咒,自己的肉身都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一天之內,清心咒最多只能回復他一次的精神。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04:57

第四十八章 不湊巧

一日之內兩次修煉,幾乎完全沒有任何的反噬害處,哪怕清心訣的奇異效果一日中只能有效一次,但就算這樣,沈石也已經是心滿意足,完全不想去再奢求更多了。

一天之內,修煉兩次,這意味著什麼?這根本就是只要靈晶跟得上的話,他修煉的速度就能比普通人快上一倍,如此巨大的好處,他的心情如何能夠不好?

看著海天一線一片蔚藍,沈石真有種想要張口呐喊的衝動,不過當然到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笑了笑,然後伸手揉了一下眉心。

手指在眉心處,輕輕停頓了片刻。

或許,唯一一點稍微令他有些不安,略顯美中不足的是,那清心咒似乎有一個奇怪的後遺症,每次運行施展後,雖然能夠迅速地恢復精神,但是同時都會將他之前修煉得到的那一絲靈力,莫名其妙地從隨意散落於周身氣脈各處的狀態,緩緩聚攏吸引至眉心深處的某處竅穴內,並就此停駐不動。

而一天中第二次修煉引靈入體得到的那絲靈力,因為清心咒似乎只能有效一次,反而是像絕大多數修士那樣,正常地散落於體內氣脈中。

不過,這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大礙吧,眉心處也是周身氣脈的一處,入體靈力停駐在那兒不動雖然有些奇怪,因為常理上來說,只有日後修煉至凝元境開闢玉府氣海之後,靈力才會有彙聚一處的跡象,在煉氣境則從未聽說過有如此異狀出現。

不過至少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靈力入體越多,修行道行就越高,自然就是越好的!反正將來修行更進一步,到了開闢丹田玉府時,周身所有的靈力必定都會百川歸海匯入玉府之中的。

沈石滿懷興奮地這樣想著,望著蔚藍的天空,只覺得將來前途一片光明。

海風吹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沈石轉身向青魚集的方向走去,準備順著那條路去紅蚌村,今天要好好幹上一天。如今他人逢喜事,雖然不可對人言,但心中已然充滿了幹勁,再說一天修煉兩次,首當其衝的就是靈晶的消耗量就要比旁人多了一倍。

一般而言,一顆正常的靈晶足以供煉氣境初階修士修煉二十次,也就是足夠二十天的修煉,等境界提升後,修士對靈晶靈力的消耗量同樣也會大幅提升。煉氣境中階修士吸納靈力的速度就要比初階多了一倍,一顆靈晶僅能使用十日,到了煉氣境高階,更是又翻一倍,一顆靈晶只能支撐五日了。至於更高境界的大神通修士們,凝元境、神意境甚至元丹境的大真人,他們修煉時所要消耗的靈晶與靈力,那就不是現在的沈石所能想像的了。

雖說如今沈石不過是在修煉之道上剛剛起步,只是煉氣境初階而已,每次修煉時從靈晶中吸納的靈力並不多,但是架不住現在他一天兩次修煉,對靈晶的耗費比普通人要多一倍啊。

一想到自己要以煉氣境初階的微弱道行卻要以煉氣境中階的速度來消耗靈晶,而日後萬一境界提升,對靈晶的需求之多只怕就越發恐怖。一念及此,沈石便頓生急迫之感,甚至隱隱有些惶恐,盡可能的賺取更多的靈晶,已然是沈石如今在青魚島上的頭號要事了。

※※※

沈石這邊振作精神,充滿幹勁地準備去大幹一場的時候,沒走兩步,便看到自己隔壁的洞府石門隆隆而開,然後孫友一臉頹廢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

抬眼看到沈石,孫友對著他招招手,順手關了石門後,慢慢地走到沈石身旁。沈石打量了他一番,只見孫友眼眶微黑,眼皮臉頰也見些許浮腫,一副熬了通宵沒睡覺的疲倦模樣,不禁愕然道:“你這是怎麼了?”

孫友嘴巴一咧,有氣無力地苦笑了一下,道:“還不是修煉搞的,這幾天我每晚修煉後都是頭痛欲裂,連覺都睡不好,起來就是這般模樣了。”說到這裡,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幾分驚奇之色,仔細看了看沈石,奇道:

“咦,我記得你前幾天說過已經渡過肉身反噬之期,可以開始修煉了啊,怎麼看起來精神比我還好?”

沈石一怔,下意識地點頭道:“是啊,我三天前就可以開始正常修煉,引靈入體了。”

孫友看了他一眼,只見沈石雖然面上也有幾分疲憊之色,但雙目有神身軀挺拔,情況看起來確實比自己好多了,皺眉道:“那就奇怪了……”

沈石一時說不出話來,腦筋急轉,正想著編一個什麼藉口來敷衍過去,就在這時,便聽著旁邊有人冷哼了一聲,口氣裡帶了幾分不屑,道:“少見多怪!修煉之後自然人人皆有疲態,但以每人肉身情況不同,精神疲倦持續時間也不一而足,他不過就是恢復的快上一些,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沈石與孫友都是轉身看去,只見兩個女孩站在身邊不遠處,一胖一瘦,容貌有幾分相似,正是鐘青露和鐘青竹兩人。此刻能對著孫友還把話說的這般帶了嘲諷的人,自然只有鐘青露大小姐了。

這些時日整日忙著修煉,要不就是在紅蚌村剝蝦,早起晚歸的,除了前幾日從孫友口中聽說鐘青露接了煉丹任務,鐘青竹接了拾貝任務外,沈石還真的好些日子沒見到這兩位女孩了。今日一見,沈石先是仔細看了一下她們兩人,隨後先是一呆,繼而心裡卻是有些好笑起來。

原來這兩位少女,特別是鐘青露一副瞧不起孫友的模樣,但看上去她們兩人的情況也不是太好,同樣也是一臉倦意在面上,其中鐘青竹看上去還好一些,鐘青露那張原來白白胖胖的小臉,則是同樣多出了兩個黑眼圈,十分顯眼。

孫友聽了鐘青露的話以後,居然沒有立刻生氣發火,而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回頭對沈石道:“你別說,還真是鐘家丫頭說的這個道理。不過將來隨著咱們修煉時日增長,肉身都會與靈力越來越協調,如今不過是一些粗淺的反應罷了,時間一長也就好了。”

這道理沈石自然也聽人說過,不過剛才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倒是讓鐘青露在一旁看孫友不順眼,直接替他說了,當下微笑道:“所以你就再忍耐一段時間吧。”

孫友聳聳肩,道:“也就只能這樣了。”

這時鐘青露帶著鐘青竹走到他們二人前面去了,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或許是因為剛才鐘青露無意中替他擋了一關的緣故,沈石居然覺得鐘青露這一次看起來順眼多了,忍不住低聲對孫友道:“為什麼你老是和鐘青露吵架啊,我看她其實也不是特別讓人討厭啊?”

孫友嗤笑一聲,剛想批判一下自己這個朋友,前頭鐘青露卻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忽然站住腳步回頭看來,正好看見孫友神情詭異一邊看著自己一邊想對沈石說些什麼的樣子,登時臉色一沉,冷笑道:“孫老二,你在那邊鬼鬼祟祟地又想背後說人什麼是非?”

孫友一呆還沒說話,鐘青露目光掃過沈石,見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一副呆傻模樣,看著就來氣,冷哼一聲,喝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嗎?在那邊跟孫老二唧唧歪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也不知道怎麼混進淩霄宗的!”

說罷,狠狠瞪了他們兩人一眼,然後再不理會,轉過身甩甩頭,飄然而去,鐘青竹吐了吐舌頭,向他們兩個略帶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後趕忙跟了上去。

半晌過後,孫友斜眼看向沈石,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沈石默然片刻,道:“那句話忘了吧,就當我沒說過!”

※※※

兩人一起走至青魚集,因為淩霄宗各大堂口在青魚島上都有專門殿堂分佈在這島上,接了其中的任務基本上也都是要去相應的地方做事,所以孫友與沈石就在青魚集上分開,臨別時候孫友看著精神倒是恢復了不少,還對沈石笑著道:“今天如果我早點做完事情,就去紅蚌村看看你剝蝦啊。”

沈石一笑置之,這麼多天來孫友同樣的話說了好幾次,但除了第一次不告而至,後來但凡說了要來的,卻是一次都沒來成。

從青魚集出來一路向東行,沿著那條通往紅蚌村的大路走了一會,遠遠地便看到那個坐落在海灘之上的小村,再走近一段路後,沈石便也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個倚靠在村口樹旁的窈窕身影。

他微微一笑,大步走上前去,向著海星姑娘打個招呼:“早啊。”

海星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咦,看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沈石哈哈一笑,摸了摸臉,道:“有嗎?”

海星嗤笑一聲,道:“廢話,看你嘴巴都快笑到耳邊邊上去了啦。”

沈石笑著搖搖頭,然後摩拳擦掌,道:“好吧,廢話少說,快把蝦籠拿出來,今天我要好好幹一場。”

海星怔了一下,奇道:“你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看你怪怪的,前幾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今天又像是換了一個人。”

沈石哈哈一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催促海星快拿蝦籠。前頭這些日子,他在漸漸熟悉了剝蝦這個在青魚島上多數人看來血腥又骯髒甚至有些低賤的活後,剝蝦的速度便逐漸穩定在一日二十只左右。不過這幾天因為鑽研清心咒的緣故,他絕大多數心神都撲在上面,畢竟這要是一個搞不好,說不定修煉上就會出問題。是以這數日來在剝蝦的時候,沈石居然也不時會出現走神的現象,而每日剝蝦的數目也從穩定的二十只下降到只有十二三隻。

這種明顯的異常當然會被海星所發覺,忍了兩天沒說話後,到了昨日海星終於忍不住向沈石開口說了幾句。不過此時此刻自然沈石已然解決了那個大難題,此刻滿心歡喜只想著大幹一場好好賺取靈晶,以後自己要用的靈晶數目可是大著呢,比尋常人多一倍呢!

一想到這裡,沈石便有些急不可耐,道:“沒事沒事,前幾天我正好有些事嘛,現在都好了,快把蝦籠拿出來罷!”

海星略帶遺憾地看了他一眼,歎息了一聲,道:“看你難得這麼有幹勁的,真是少見,不過可惜了,今天不能剝蝦了。”

沈石一呆,愕然道:“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09:58

第四十九章 寧靜

海星抬頭看了看蔚藍而晴朗的天空,道:“今天可能會有暴風雨,村子裡的人一早也沒出去打漁,雖然還有些鬼面蝦的存貨,不過風雨來的時候也只能躲在屋裡,幹不了其他事的。”

沈石木然,片刻後同樣抬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那裡澄澈透藍,連半點白雲都看不到,簡直就是天氣晴朗得令人髮指。他指了指頭頂天空,不可思議地對海星道:“這種天氣,你說會颳風下雨嗎?”

海星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是啊,而且待會風雨大得很,你也早些回去吧,最好就回洞府,別在外頭特別是海岸邊溜達了。”

沈石見海星一副理當如此的淡定表情,心裡不由得也多出幾分疑惑來,莫非她說的還當真確有其事,待會就會有暴風雨來襲?只是此刻天空晴朗無比,豔陽高照,哪裡有半分颳風下雨的跡象了。

海星卻是沒跟他多磨蹭,今天出來看得出就是為了通知沈石一聲,其他的蝦籠啊尖刀啊大碗公什麼的,一件都沒帶,這個時候對沈石揮揮手,便蹦蹦跳跳地走回到紅蚌村去了。

沈石站在原地呆立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嘴裡咕噥了一句,道:“這種天氣都能有大風雨,誰信啊……”

只是話雖如此,但海星擺明瞭一副事情已經決定,跟你說一聲然後你哪涼快哪呆著去的模樣,沈石也是無可奈何,他總不能沖到紅蚌村裡搜出蝦籠,然後大大咧咧地非要給他們剝蝦罷?

興致勃勃滿懷幹勁地跑來準備大幹一場,然後到了地頭發現因為一個看起來委實不靠譜的原因自己什麼都幹不了了,沈石這下子算是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在心裡為自己的賺取靈晶大業開局不利而苦笑一聲後,他也只能轉身離開。

走在轉回青魚集的路上,天空依舊蔚藍,萬里無雲,遠處也依稀能聽見海浪沖刷沙灘的聲音,只是沈石走著走著,卻總覺得自己周圍似乎比平常更安靜了些。

他抬頭向四周看了看,想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圍那些林子裡的大樹都安靜不動,而在平常的海島上,海風常年不斷,它們時常都是搖擺並發出嗦嗦的聲音。

“還大風雨呢,現在連風都停了!”

沈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剛才海星的話越發不信。

如此一路回到了青魚集,沈石才走了幾步,便發現這青魚集上的情況似乎也與平日稍有不同,在路上行走的同門看起來少了許多,有好些商鋪都關門了,這也讓他本來想趁著這個機會去逛逛商鋪的想法再度落空。

怎麼今天什麼事都不順啊?

不過,看這幅人人走避的樣子,難道海星說的話居然真的有幾分可能?

沈石心裡又嘀咕了起來,皺著眉在青魚集街道上又走了一段,來到當日通往晨星殿與白鶴堂兩條大路的交叉口,這裡是青魚集中最熱鬧的地方,街道中心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偶爾會張貼些告示,將一些重要事情公告眾人。

沈石平日裡因為去的是地處偏僻的紅蚌村,並不經過這裡,不過若是真如海星所說的那樣,今日有暴風雨而且連海岸邊都不能去有風險的話,這裡的木牌上必定會有所警示的。只是當他走到那塊木牌下看了看後,便只見上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我就說嘛,真要有事,這裡早就貼出公告了。”沈石頓時放下心裡,既然淩霄宗這裡沒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暴風雨有所警示,想必自然就是沒太大問題了,同時也對紅蚌村裡的大驚小怪暗自搖頭。

這裡既然無事,沈石便也沒想著馬上回去洞府,畢竟一大早的也無法進行修煉,沉吟片刻後,沈石乾脆就想著去孫友飼獸的靈獸殿地方看看,反正他說了好幾次要來看自己結果都沒來,乘著今日有空,乾脆自己去看看他好了。

心意既定,沈石便轉身向前走去,淩霄宗主要的堂口在青魚島上都有自己的殿堂,孫友飼獸的地方自然便是靈獸殿所在。不過沈石來到這青魚島上多日,除了在洞府修煉就是去紅蚌村整日忙著剝蝦,其他地方還真沒怎麼去過。當然那人手一份的淩霄簡略上倒是有粗略標明了青魚島上一些重要地點的所在,但是一來這幾日沒看,二來沈石也沒認真去記靈獸殿的位址,一時間只覺得記憶有些模糊,只能依靠大概的印象向前走去,打算路上遇到人救順便打聽一下。

待他這裡走後不久,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又走過來兩個淩霄宗弟子,看著都是年紀較大的上一輪師兄了,一高一矮,這時那個高個的正皺著眉頭,對矮個子沒好氣地道:“該不會是你偷懶沒貼上去罷?”

矮個弟子一臉委屈,道:“師兄,我真的一大早就過來將那公告貼上去了啊。”

兩人一路走到那塊木牌下,高個子冷笑一聲,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木牌上,道:“那你貼的東西呢?”

矮個淩霄宗弟子一時默然,苦笑道:“也許……也許是被風吹走了?”

高個師兄“呸”了一聲,此刻周圍略顯沉悶,大街上空空蕩蕩,卻是連一絲風都沒有,道:“哪來的風?能吹到哪兒去?”

矮個子被師兄說得哭喪著臉又說不出話來,一臉不情願地將肋下夾著的一張白紙貼到了木牌上,這一次則是嚴嚴實實地貼緊了,一點不敢大意。

看著他老老實實地做事,高個師兄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哼了一聲,道:“平日就跟你說做事踏實點,都讓我的話是耳邊風,今天幸好是我當值,發現的早,否則要是被康宸師兄看到這紕漏,信不信直接就告訴王亙師兄,然後把你罰到第六島那邊做上一個月的苦力才回來?”

矮個師弟縮了縮頭,看起來對師兄口中說的那個青魚“第六島”上什麼苦力活十分畏懼。高個師兄又看了一眼木牌,想了想道:“這公示遲貼了一會,不曉得會不會有事?”

矮個師弟想了想,道:“其實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吧,現在新入門的師弟都是有高一輪的師兄督導著,各個重要任務場所也有師兄盯著,但凡來到這島上五年的人,這滄海風暴還不得都見慣了,就算咱們補貼告示他們也知道該躲避的。”

高個師兄點點頭,道:“唔,差不多也該如此,其實這滄海風暴雖然來勢兇惡,但島上多年來防備早有心得,大部分都是無礙的,也就是陣堂那邊要收集靈材,會派些新人弟子去退潮的海灘上拾取五色貝殼,若是退避不及的話會就有幾分危險。不過陣堂那裡也有幾位師兄坐鎮,想必是無妨的。”

說著,他臉色忽然一正,瞪了在身旁看上去放心不少的矮個師弟,道:“雖然如此,但你今日也是失誤,以後切記不能再犯這種錯事了!”

矮個師弟老老實實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師兄。”言下似乎也有點慶倖,道,“還好康師兄這幾天不在,對了,師兄,你知道康宸師兄去哪兒了嗎?”

高個的淩霄宗弟子猶豫了一下,道:“聽說是在金虹山上,也不知犯了什麼錯處,觸怒了掌教真人,被扣下了。”

“啊?”矮個弟子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一時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高個師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開,矮個弟子跟在他的身後,嘴裡絮絮叨叨又自言自語了一陣,也不知是擔憂康宸師兄還是念叨自己,過了一會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塊木牌,嘴裡喃喃地道:“見鬼了,我明明是真的一大早就將告示貼上去的啊……”

※※※

沈石一路走去,本想著在路上如果遇到一位路過的師兄或是知道靈獸殿所在地址的同門的話,就向他們打聽一下該怎麼走。誰知從那塊木牌邊走了好一段路,不知為何,原本感覺青魚集上海稀稀落落有些人走動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一個人都沒遇上。

“人都去哪兒呢?這是都回洞府閉門修煉了嗎?”沈石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周圍,猶豫了一下,想想好歹也是走了這一段路,而且青魚集通向幾個重要所在其實也就是那麼幾條路,走錯的可能性不算大,終於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路走著,依靠記憶中淩霄簡略上的印象,孫友所在的飼獸地方應該是本島西側靈獸殿設在青魚島上的一處山腳下,靠近海邊,在那裡圈了占地頗廣的一大塊地盤,主要豢養些低級靈獸。

“西邊嗎……”沈石在走出青魚集的時候,看到通向西邊的路居然有兩條,一條偏南,一條偏北,一時搞不太清楚,不過仔細向遠處眺望一陣後,發現偏南的那條路似乎通向某處海灘的方向,只是隔得有些遠,看不太清楚,而偏北的那條路徑小一些,蜿蜒前行的方向則是往西北邊一處小山丘。

沉吟片刻後,沈石還想選了往西南的路。

※※※

與此同時,青魚島上某處山腳獸場之內,孫友皺著眉頭,盡力憋住了呼吸,同時雙手拖著一隻體型龐大的大龜,正一臉晦氣地將它拖向獸場遠處的一個位在高地上的獸籠。

大龜貝殼黑色而有紋路,看去要比普通的海龜體型大上數倍,約莫直立起來能到孫友的胸口,是靈獸殿在青魚島上豢養的一種名叫“黑紋龜”的低級靈獸,其身負的龜殼乃是一種很有用處的靈材,所以靈獸殿中豢養數目不小。

孫友齜牙咧嘴地好不容易才將這只大龜拖到高地上的獸籠關好,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頭頂的天空仍然還是蔚藍一片,但是海平面遠處,似乎隱隱已經有了幾分陰影。

“臭死了啊,為什麼你一隻海龜身上會這麼臭啊!”

孫友聞著自己身上傳來的惡臭,恨恨地瞪了一眼獸籠中的大龜,大海龜剛才被他拖行了一路,早就把四肢頭顱縮到了堅硬的龜殼中,此刻在硬殼裡偷偷看著這人囉囉嗦嗦罵罵咧咧,忽然旁邊又傳來一個聲音:

“哈,二弟,你在這裡抱怨什麼啊?”話音未落,一個面容端正英俊的少年從獸場的另一個角落轉了出來,走到孫友身邊,看了他一眼後,臉上忽然露出幾分關懷之色,道,

“咦,二弟,你臉色不太好看啊,是不是修煉太辛苦了。對了,來這裡之前父親不是給了你一塊‘紅袖沉香’麼,那東西清心安神,對修煉過後的疲倦大有好處,你別忘了用啊。”

孫友原本搭在獸籠邊上的手猛然一緊。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11:58

第五十章 風雨

黑紋龜在硬殼中縮了一會,發現外頭漸漸平靜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這種體型龐大但性格溫和並膽小的低級靈獸這才偷偷把腦袋從龜殼中探了出來,轉頭向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置身的是在熟悉的獸籠中,而在前方不遠獸籠的外頭,則是站著兩個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

一個臉上笑意盈盈溫煦可親,一個面無表情手抓獸籠。

孫友凝視著自己抓住獸籠的手,那上頭的關節不知為何有些發白,片刻之後,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看著自己這位大哥孫恒,點點頭,道:

“知道了,我正用著呢,說起來聽說這‘紅袖沉香’也是難得的好東西,真是要多謝大伯尋來此物,還不吝賜我。”

孫恒哈哈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啊,說什麼謝不謝的。對了,那紅袖沉香你用過之後,感覺如何?”

孫友沉默了一下,道:“我每次都是在修煉之後使用,確實有些效果,不過好像並沒有像傳說中那般特別有效。”

孫恒滯了一下,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目光隨後在孫友臉上清晰可見的那副倦容上掠過,沉吟片刻,忽地撫掌笑道:“我知道了,想必是有錯處。”

孫友身子微微一震,抬頭看向孫恒,眼中似有幾分希翼光彩,愕然道:“大哥,什麼地方錯了?”

孫恒微笑道:“你的用法錯了。”

孫友一皺眉,道:“用法錯了?大哥你說的是什麼?”

孫恒道:“那紅袖沉香本是罕見的好物,你應該在修煉一開始就使用,如此貫穿修煉全程,吸入的香氣越久越多,自然功效也就越發明顯,對你修煉之後的疲倦反應也定是更加有效。”

孫友靜靜地看著孫恒,過了好一會後,才低下了頭,低聲道:“原來如此,還是我錯了。”

孫恒哈哈一笑,上前與孫友並肩而立,道:“二弟,你一定要好好修煉,每日不綴。咱們孫家如今上有爺爺坐鎮,中有我爹執掌門戶,但將來到了最後,必定還是要靠我們兄弟二人。只要我們修煉有成,兄弟合力,將來光大孫家門楣,在如今的根基上再進一步,也未必便不可能了!”

孫友默然無語,只是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只見此刻孫恒神采飛揚,面向大海,目光遠眺,小小年紀已是一副胸懷大志天下盡在掌握的模樣。

孫家再進一步?

如今孫家已是淩霄宗門下幾百個附庸世家中聲名最盛的四大世家之首,上有一位元丹境大真人孫明陽,這一任家主孫宏是孫友的大伯,也就是孫恒的生父,同樣拜在淩霄宗門下,在修道上天資同樣出眾,遠勝過孫友之父孫峰,如今也是修煉到神意境巔峰,距離元丹境不過是一步之遙。

如此兩代英傑人物,將孫家的威勢已然推至從來未有之高處,而如果還要更進一步,那會是什麼?

淩霄宗門下附庸世家中,還有什麼比孫家更強更高更令人矚目的存在?

除非是……甘家!

孫友身子猛地一震,眼中已是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只是片刻之後,他嘴角浮現的冷笑便掩藏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之色。

兄弟兩人,就這樣肩並肩站在獸籠之前,眺望著遠方寬闊無邊的滄海海面,望著那片漸漸擴大的陰影逐漸在蔚藍的天空中蔓延開來,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波瀾漸起漸高漸急促。

烏雲密佈,風雨欲來!

※※※

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慢慢皺起了眉頭。

這一路走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色居然從原本萬里無雲的蔚藍晴空,漸漸變得有些陰沉下來。從滄海深處地方,原本只有淡淡點點的陰霾,此刻就像飛馳一般,迅速地佈滿了大半個天穹,看上去就像是整座天幕都被壓低了許多,令人心生壓抑之感。

海面上,漸漸吹起了海風,海浪聲似乎也大了一些,不過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還是很平靜。

眼前這條路,已經快要走完,前頭是一處稀疏的林子,隱約可以漸漸林後便是一片海灘。沈石記得淩霄簡略上寫的是靈獸殿獸場是在青魚島西面一處山腳,靠近海邊,想必就在前頭不遠處了罷。

猶豫了片刻後,沈石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去,都走了這麼遠,眼看就隔了一片林子,就因為天上有幾片烏雲集聚而回頭,不過去看看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

大不了,過去瞄上兩眼,如果找不到孫友就回頭好了。

主意既定,他便向前走去,這時在這條路上早已空無一人,冷冷清清,也就是沈石這些日子從未到過這裡,不然也會察覺類似通往主要任務堂口所在的道路上,從來都是來往行人常見之態,今日的情形,已經是很不對勁了。

前頭的這片小樹林並不大,加上沈石雖然不太在意,但下意識地還是加快了一些腳步,所以很快就穿過了樹林,片刻之後,一片白淨而細長的海灘出現在他的眼前。

“嘩”的一聲,海水卷起一個浪頭,重重拍打在沙灘上,海面上起伏不定,波濤隱隱可見。

沈石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向下走了兩步,隨即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海灘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同樣也沒有建築房屋,似乎不太像是靈獸殿的所在啊。

“難道是走錯路了?”

沈石自言自語了一句,踩著腳下有些鬆軟的沙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希望能看到一些人影或房屋,不過前頭除了一些沙灘和一處突出的石壁外,確實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沈石搖搖頭,正想轉身,忽然一腳踏出,腳下像是在沙子中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只見沙子中隱隱有些許光澤,便移開腳蹲了下來,然後用手掃開面上的沙子,片刻之後,卻是從沙子中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上有數種美麗顏色的貝殼來。

五色貝殼。

沈石很快認出了手中這東西,抬起頭看看四周,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還真是走錯路了,這裡並不是孫友所在的靈獸殿獸場,而是陣堂底下讓新人弟子們拾貝的一處海灘。

海風似乎吹得又大了一些,天空裡已經有低沉的“嗚嗚”聲掠過,陰雲已經佈滿了整座天穹,看著比剛才還低了三分。從沈石上島之後就一直平靜溫和的滄海,在陰霾的天幕下,似乎也第一次漸漸有些不安地騷動起來,波濤漸漸起伏高漲,海浪一波波地沖向沙灘。

沈石抓著手中的無色貝殼,搖了搖頭,既然自己走錯了路,再繼續呆在這裡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且他雖然從小在山地陰州長大,不知道這海邊天氣,但是看著這一幕黑雲壓城般的景象,心裡也想起早上海星對他所說的也許會有暴風雨的警示,便也不想在這海邊多呆了。

身子一轉,他便準備離開這裡,誰知就在此刻,忽然他眼角餘光猛地瞄到遠處那個石壁下方,竟似有一道人影閃過。

沈石一怔,轉身看去,這種僻靜無人的時候,怎麼會有人在那邊?

剛才粗略一看時,只看見前頭是一處高大的石壁,突出海面,高達數十丈,上面生有一些崎嶇怪異的小樹,底下因為常年被海水沖刷,怪石突兀,同時可以望見有許多潮濕的青苔生在上面。

白色的沙灘就延伸到這塊石壁下,再往前就是散落的大小石塊在海水中,剛才那個突兀出現的人影卻是在那石壁下的石塊間閃爍了一下,此刻居然又消失不見了。

沈石眉頭皺起,心想那邊難道還有人,或者說真正的獸場是在石壁那邊嗎?

雖說看著這場所不太像,但是這青魚島上有的都是淩霄宗門下弟子,沈石也沒有好怕的,遲疑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向石壁那邊走去。

海水從遠處湧來,沖到了石壁腳下,發出隆隆之聲,濺起了半身高的浪花。

沈石爬上了一塊大石,伸長脖子往石壁那頭看了一眼,入眼處,竟然又有一片白色映入眼睛,原來在石壁之後,居然還有白色的沙子麼?

剛才的人影,就是在石壁背後的嗎?

沈石抓抓頭,看了一下周圍情況,只見海水波濤雖然比剛才大了一些,但這些石壁下的石塊差不多連在一起,雖然大小不一,倒是隱然是一座天然的水中小路,便乾脆從石塊上一塊塊地跳了過去。

中間浪花揮灑,倒是濺了他身上一點,不過並沒有造成什麼阻礙,他這裡倒是順順利利地就繞過了那面石壁,看到了石壁後頭,果然又是一片沙灘。

不過這裡三面環山,沙灘長度也不過十多丈寬,一目了然的就是一座天然的小小海灣,海灘看去也和外頭那片並沒有什麼兩樣,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此刻果然是有一個苗條人影在這個僻靜的小海灣裡,在沙灘上低頭仔細尋覓,不時蹲下挖掘沙子,偶爾就會挖出一塊無色貝殼來,顯然是接了拾貝任務的某位新人弟子。

不知為何,沈石站在這裡看過去,居然覺得這人的背影有幾分眼熟,便大聲喊了一句:“

“喂!”

那人像是也嚇了一跳,身子一震,回頭看來,同時睜大了眼睛,望向沈石。

片刻之後,兩人差不多是同時愕然道:“怎麼是你?”

那個手中拿著好幾塊五色貝殼,就連小臉上都沾著一些沙粒的女孩,果然是沈石認識的人,卻是當初在拜仙岩上差點害死過沈石的鐘青竹。

兩人顯然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對方,一時都是怔住,而與此同時,在陰沉沉的天穹之下,遙遠的滄海海面上,勁風烈烈,波濤洶湧,整座滄海似乎就像是一隻沉眠許久的亙古巨獸,在風雨欲來烏雲密佈的呼嘯聲中,漸漸醒來,向天咆哮,露出了它隱藏許久的獠牙。

一波如山大浪,忽地在海面生成,高達數丈,伴隨著天際黑暗的雲層深處一聲驚雷炸響,狂風呼嘯伴隨左右,整座滄海都似狂暴而起,勢不可擋地向著海島沖來。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17:59

第五十一章 巨浪

萬仞仙山高聳入雲,屹立於滄海之中千百萬年,始終巍然不動,看遍了濤生濤滅,看盡了波瀾起伏。

凡人所見,只是那雲端之下如畫青山,綿延山脈氣勢雄渾,卻不知雲端之上又有洞天,仙家勝境九天之上,種種瑰麗奇景,神奇如夢幻一般,言辭難以盡述。

一輪金烏高懸天際,放射萬道燦爛金光照耀天地蒼穹,氤氳雲層彌漫蒸騰,層層疊映,最後化作一道經天長虹,如金芒似大道,掛于金虹山巔,變作人間一道奇景。

金虹之下,雄山之巔,有一座巍峨闊大的宮殿,白玉雕欄青石為磚,盤龍雕鳳祥瑞皆在,鶴鳴聲聲乘風翱翔,一派仙家氣象,便是淩霄宗重心所在的巍巍淩霄殿。

殿名淩霄,自在九天之上,斜倚殿堂玉欄舉目遠眺,便只見天地蒼茫遼闊之極,腳下雲層翻滾不休,隱見烏雲集聚,電閃雷鳴藏於其中,茫茫滄海,風雲捲動,正是一場風暴欲來之勢。

淩霄殿內,一人憑欄遠望,濃眉長須,相貌堂堂,前紋太極陰陽,後有先天八卦,一身瀟灑道骨仙風,令人見之便生崇仰之意,當是人間仙家,得道真人。

除此之外,在這淩霄殿外走廊一側,尋常值日弟子都早已退避,只有一人卻跪在這位真人腳下,面帶愁苦之色,面貌英俊,正是從那青魚島上失蹤數日的康宸。

此刻,平時性子活絡的康宸卻是一動不動地頭伏於地,大氣也不敢喘地樣子,顯然對身前這位真人十分敬畏,哪怕他跪了半晌,那位真人卻絲毫沒有叫他起身的意思,康宸也是老老實實地跪著,沒有半分怨言。

風卷雲動,淩霄殿下烏雲翻湧,變幻不定,一幕幕奇異景象都倒影在這位真人雙目之中,此時若有人仔細端詳他的雙眼,便會發現那眼中目光深邃無比,倒映出人間萬象,似看盡人間滄桑,又仿佛無底深洞,幽深無盡,世間景象入眼如沉水,無聲無息悄然變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跪在地上的康宸才忽然聽到身前傳來一句話語,道:“誰讓你去玄龜島的?”

康宸咬咬牙,道:“回稟師父,是弟子自己……”

能被康宸叫做師父的,淩霄宗內只有一人,便是當今淩霄宗掌教真人,同時也是鴻蒙諸界人族修真泰山北斗般的巨擘人物,天下人無不崇仰的岑懷遠真人。

康宸的話才說了一半,卻已經被懷遠真人淡淡地打斷,道:“你這是要騙我?”

康宸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只見懷遠真人緩緩轉過身來,那雙深邃雙眼凝視看他,只一眼之中,康宸便覺得身上冷汗冒出,連忙垂下頭顱,再不敢有所欺瞞,低聲道:“弟子錯了,是弟子心急欲救杜師兄,到處求人,王亙師兄本不欲多嘴,是被弟子纏得不行,這才指點一二。”

“王亙?”

懷遠真人默然片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宸之後,緩緩轉過身子,再度憑欄遠眺,袖袍中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掌,輕輕落在白玉欄杆上,手指慢慢地屈伸彈動著。

如此又過片刻,便聽到懷遠真人沉穩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喜怒哀樂,難見聲調起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如此想見你杜師兄,不惜為此觸怒師叔祖,便去黑雲洞裡陪他過幾日罷。”

康宸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只是低聲答應了一聲,道:“是。”

懷遠真人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遠遠望向下方雲層滄海,風愈狂浪愈大,一波巨浪沖天起,雷聲動,電蛇亮,那一刻撕裂天空照亮雲幕,都倒映於他雙眸之中化作風雲滾動,看穿虛妄破滅風雨,一眼似穿越茫茫海天,越過無數青山島嶼,瞬間而至,於暴風雨中望見那一座如龜小島,靜靜地躺在金虹山下,滄海之中。

※※※

青魚島上,小小海灣。

沈石與鐘青竹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還是沈石先反應過來,一縱身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在沙灘上走了幾步,來到鐘青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

“你是到這裡拾貝的?”

鐘青竹臉上身上都沾染了不少沙粒,左手邊還提著數個五色貝殼,除了拾貝這件事估計也不會有其他可能了,果然只見鐘青竹點了點頭,臉上兀自帶著幾分疑惑之色,道:“是啊,平日我們都在這附近幾個海灘上拾貝的,對了,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啊?”

沈石眉頭一皺,卻是從她話裡聽出了些許異樣之處,不答反問,道:“我們?”

鐘青竹點點頭,道:“是啊,除了我還有同樣在陣堂接了拾貝任務的同門,有三十多人呢,平日都在這裡附近拾貝……”話音未落,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怔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隨即目光又飄向了沈石過來的那個石壁後頭,身子微動,似乎想走過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剛從那邊過來,一個人都沒有了。”沈石搖了搖頭,道。

“啊?”鐘青竹明顯有些吃驚,漂亮清秀的臉上也浮起一絲迷惑之色,道:“怎麼會這樣?他們都去哪兒了?”

沈石對這個問題自然也是無法解答,沉吟片刻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這個時候天空中烏雲密佈,已然壓得極低,連周圍的光線都變得昏暗許多,猶如即將入夜的傍晚時分,而海風也不知何時開始,陡然猛烈起來,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

滄海之上,波瀾起伏越來越大,浪濤翻滾不休,如欲傾覆,望之驚心;轟隆雷聲,自厚重雲層中隆隆傳來,絲絲電芒,閃動穿梭於烏雲之中,已是風雨欲來之勢。

這一刻,海星姑娘早上所說的話突然如此清晰地迴響在沈石的耳邊:今日或有暴風雨,風雨太大什麼事都做不了,早些回去,最好就在洞府呆著莫出來,別在外頭走動特別是在海岸邊上溜達了。

沈石忽然之間,只覺得身上一涼,隱隱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與此同時,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那邊鐘青竹忽然“咦”了一聲,伸出手掌平攤開來,感覺了一下後,道:

“好像下雨了。”

話音未落,便只聽天際烏雲中一聲雷鳴,如雷神擂鼓當空咆哮,聲震四野,豆大的雨滴瞬間掉落下來,嘩啦啦落成一片。

沈石臉色一變,嘴裡低聲道:“糟了。”說罷轉頭就像來路跑去,同時對鐘青竹大聲喊道:“快走,快走。”

鐘青竹以手遮頭,看看天色,也察覺了似有幾分不對,趕忙也跟在沈石背後跑去。只是才跑兩步,忽然間鐘青竹失聲驚叫一聲,手指滄海遠方海面,叫道:“啊……那,那是什麼?”

沈石回頭一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面上也是露出匪夷所思驚詫莫名的神色,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只見遠處波濤起伏的海面之上,猛然卷起了一道空前巨浪,高達十余丈,簡直就如一面巨大無比的水牆,正快速無比地向海灣這裡沖來。

隆隆之聲,天地變色,仿佛滄海這只亙古怪獸終於從沉眠中醒來,露出了他兇惡無比的一面,整座大海都似妖魔蘇醒,狂舞咆哮,波濤洶湧,海潮滾滾,中間那道巨大水牆,更是鋪天蓋地,勢不可擋,要將一切膽敢擋在它面前的東西盡數碾碎。

只片刻間,風雨之中,兩個人的身子已經盡數被大雨淋濕,風狂雨烈,飄搖無助,眼看那巨浪滾滾而來,逃之不及。沈石猛回身,對著鐘青竹大喊道:“這裡有沒有躲避的地方?”

鐘青竹這時看起來也是嚇得六神無主,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沈石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跟這個女子遇到一起時,似乎都特別倒楣的樣子,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焦躁,一步沖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搖晃了一下,怒道:“喂,醒醒,這裡有沒有躲雨的地方啊?”

鐘青竹一下子驚醒過來,臉色蒼白,但還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向後頭,略帶了幾分哭腔,道:“那、那邊,好像我記得有個山洞……”

不等她說完,沈石已然大步向那邊跑去,跑了兩步察覺有些不對,回頭一看卻見那鐘青竹居然還站在原地沒動彈,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不由得又是對著她吼了一句:

“快跑啊,留在這裡想死嗎!”

鐘青竹身子一震,看了一眼那正在快速接近的恐怖巨浪,鋪天蓋地如猙獰惡鬼一般,哪裡還敢站著,連忙咬著牙掉頭向沈石這邊跑來。

沈石情急之下,也懶得再多說什麼,一把抓住她的手,拽著她就拼命跑去,同時口中大聲喊道:“哪裡,哪裡,山洞在哪裡?”

鐘青竹跑得沒他快,但被他緊緊抓著手腕一路拉扯,跌跌撞撞地也勉強跟了上來,這時被沈石吼著,也是下意識地向前方山壁深處指了一下。風大雨大,似乎迷離了他們兩人的眼神,明明身子就在一起,說話聲卻好像很遠很遠,非要大聲喊著才行:

“那邊,山壁下麵……”

沈石奔跑中抬眼一看,果然見山壁下麵有個黑幽幽的小洞,看著不過一人來高,裡面是何動靜也看不清楚,但是這個時候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閉著眼睛也只能往那邊沖過去了。

水浪滔滔,滾滾向前,轉眼已漫過原本的海岸線仍不停歇,一路向前,如肆虐的怪獸席捲一切,沖向前方那兩個弱小的身影。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24:59

第五十二章 洞穴

隆隆之聲,響徹天地,無情無盡的天地之威,在此時似乎才顯露出幾分端倪,面對如此恐怖威勢,凡人便如螻蟻一般,在滾滾波濤中可憐而無助。

大樹石塊紛紛傾倒滾動,在海水洪流中掙扎翻覆,小小海灣中巨浪滔天,似一隻巨大妖獸降臨於此,將要撕碎一切。

沈石拼命地向著那個山洞跑去,隆隆可怖的水聲,已經就在自己的身後,甚至就連腳下,這時也已經到處都是水漬。

風雨中,喘息聲仿佛都被淹沒,生死關頭,誰還會分心回想往事?巨浪咆哮,慢一步或許便要死在這裡。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不管是前方山洞,還是身後恐怖巨浪。

波濤滾滾,那水汽仿佛都在耳邊翻滾,衣衫盡濕,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大浪卷走,而那黑色的山洞看去也在咫尺之遙。沈石猛地一聲大叫,用盡全身力氣,身子一個前撲,連帶著鐘青竹一聲尖叫,也向那山洞踉蹌滾去,終於是堪堪在險之又險的那一刻,勉強鑽進了山洞之中。

石壁堅硬而黑暗,撲倒在洞內堅硬的岩石上面時,他們便聽到身後猛地有一聲巨大無比的撞擊聲,那是滔天巨浪重重地撞到了山壁之上,那一刻,仿佛整座山崖石壁都在顫抖震動著。

一切生物,在這可怖的力量撞擊下,或許都會化為齏粉。

然而,還不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沈石便聽到身旁鐘青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水!水,水沖進來了……”

沈石猛然回頭,但是眼前陡然一片黑暗,隨即在那電光火石間,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浪潮撲面而來,身子瞬間一輕,然後便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強大的水流整個帶著向山洞深處沖了進去。

混亂中似天旋地轉,身子不停地翻滾著,黑暗裡他兀自還抓著那只柔軟的手掌,而不知何時,那個女孩也反手過來,如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他不肯鬆手。

只是那水流如此迅急,沖入山洞後被窄小的石壁壓縮,力道更是大得驚人,兩個人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只片刻間就被這狂暴的水流帶出了不知多遠。倒是這不起眼的小山洞居然很深,水流直灌而入居然半晌也未見底,而他們二人在一片黑暗裡被水流挾帶在周圍堅硬的石壁上撞了不知多少下,遍體鱗傷,也不知骨頭有沒有斷裂。

只有兩隻手掌,抓得很緊很緊,生死關頭,冰冷水中,仿佛都只有對方是唯一溫暖而可憐的依靠,然而在這如天崩地裂般的可怖力量下,人如螻蟻,身似浮萍,終於還是在最後神智漸漸模糊之前,分開了手掌,失去了對方蹤影。

“砰”的一聲悶響,再一次被重重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後,已然陷入絕望包括在水中連呼吸都艱難的沈石,終於是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

青魚集中軒日堂。

整座青魚島在這個時候,都已經被狂風暴雨所淹沒,烏雲低垂,雷聲隆隆,平靜多時的滄海似乎在盡情地發洩著集聚許久的憤怒,狂風一陣緊過一陣,大雨如注,將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灰濛濛的顏色。

身材高大魁梧的王亙站在書房中,凝視著窗外這一片狂風驟雨天地迷蒙,許久沒有動彈一下,連望著遠處不知名地方的雙眼,仿佛也漸漸變得有些迷蒙起來。

狂風呼嘯而來,挾帶著漫天雨水,在窗外徘徊不去,但是每每欲沖入窗口眼看就要將他全身打個透濕的時候,便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形成了一堵牆,輕輕擋在窗外尺許地方,不得前進一步。

“啪啪,啪啪……”有人在屋外輕輕敲門,王亙從遠處收回視線,默然片刻,道:“進來。”

“吱呀”一聲,書房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一位身著淩霄宗弟子服飾的男子,身量頗高,正是前些時候與另一位矮個師弟去張貼告示的那位,王亙轉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鄭師弟來了,坐。”

這位被他叫做鄭師弟的淩霄宗弟子名叫鄭哲,平日向來與王亙要好,是王亙在青魚島上主持大小事務的得力臂助,與康宸並稱為王亙左右手。

兩人關係不錯,鄭哲與王亙獨處時便也相對隨意些,點點頭答應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了。

王亙合上窗扉,將那漫天風雨都關在了門外,然後回身在鄭哲身前坐下,道:“事情做得怎樣了?”

鄭哲道:“風暴告示已經貼上了告示牌,隨後我又跑了幾處要緊所在,像陣堂、丹堂、礦場、妖洞,還有靈獸殿的獸場等,都親自過去看了看,也叮囑了那裡駐守當值的幾位師弟,令他們不得鬆懈,畢竟今年剛來的新人師弟們才到島上十多天,怕是沒見過滄海風暴,一不小心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王亙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你做事細心,我自然是放心的。”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各處堂口可都點齊了人數?”

鄭哲道:“大部分人頭都清點好了,並無缺漏,只有我最早去的陣堂,因為正派人去‘彩貝灘’叫新人弟子回轉,正是陸續回轉,我又急著去其他所在查看,所以先走了。不過陣堂那邊當值的兩位師弟都是實心謹慎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王亙笑了笑,道:“應該如此罷,畢竟在那邊拾貝的新人弟子差不多都是世家子弟,隨便哪一個出了事,保不定就是諸多麻煩。鐘、許兩位師弟也是出身世家,想必對這一點上是十分清楚的。”

鄭哲咳嗽了一聲,沒有接話。

王亙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書房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屋外的風聲雨聲急切疏狂,仿佛漸漸都透了進來。

過了一會,鄭哲開口道:“師兄,康宸去金虹山已經好幾日了,至今不見回返,莫非真的是被扣下責罰了嗎?”

王亙目光微閃,過了一會緩緩搖頭,道:“我亦不知,康師弟是掌教真人愛徒,與那位杜師兄並稱懷遠真人座下雙璧,想必就算有錯也不會責罰太重的。”

鄭哲點點頭,像是松了口氣,只是眼角餘光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看王亙。片刻之後,王亙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鄭哲問道:“對了,那告示失蹤的事,林師弟怎麼說的?”

鄭哲搖搖頭,道:“我多番詢問過他,但林師弟一口咬定今早他確實是將那告示貼好了,絕無可能失誤。”

王亙冷哼一聲,道:“那後來為何不見的?”

鄭哲苦笑道:“我也如此問他,林師弟瞠目結舌答不出來,只是咬定自己貼過,又說可能是有人要故意害他。”

王亙眉頭一皺,道:“胡說八道,哪個會去害他了?”

鄭哲聳了聳肩。

王亙默然片刻,道:“新人入島,我又剛剛接手這青魚島上事務,諸多事情千頭萬緒,也沒那閑功夫與他計較。你回去說他幾句,告訴他下次做事切記踏實認真,再如此浮躁不實,犯了錯事,我可不會饒他第二次。”

鄭哲點點頭,道:“是,我會對林師弟說明白的。”

王亙想了想,又道:“待會你還是再去陣堂那邊走一趟,確認一番他們是否點齊了人數,新人入島不久,萬一出事實在不好看,便是我只怕也會在宗門幾位長老面前吃掛落。”

鄭哲點頭答應,隨即站起,道:“既如此,我乾脆現在就過去陣堂,師兄你就等我的消息罷。”

王亙也起身,輕輕一拍鄭哲肩膀,道:“辛苦師弟了。”

鄭哲咧嘴一笑,也沒客氣,便轉身走出了書房。隨著房門在身後再次關上,王亙又一次走到窗邊,緩緩推窗。

又見這漫天風雨,如泣如訴,風雨之中,蒼茫一片,竟是遮住了那雄偉青山。

王亙默默地眺望遠方,望著那重重雨幕背後的模糊影子,怔怔出神,似在深深思量。

※※※

黑暗裡,沈石發出一聲痛哼,從昏厥中緩緩醒來。

活著,還是已經死了,這個念頭在他睜眼的時候第一個就從腦海中浮現而起,入眼處,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似乎看不到絲毫的光亮,讓他恍惚間真有一種落入地獄陰間的錯覺。

只是片刻之後,忽然間全身各處十幾個地方一起疼痛起來,頓時讓他在黑暗中齜牙咧嘴打了一個冷戰,也同時讓沈石驚醒過來,這痛感如此真切,身上傷處如此之多,想必都是剛才被水流衝撞到堅硬石壁上所致,而自己看來不知為何,是逃過了一劫,居然僥倖活了下來。

只是眼下周圍一片黑暗,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沈石只覺得身上除了到處都痛之外,還有一陣陣的寒意隱隱傳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定了定神,勉力坐起,然後試探著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觸手處一片冰涼,好像是摸到了一片水窪,沈石怔了一下,隨意身子手腳都動彈摸索了一會,果然發現周圍都是尺許深的淺水,自己好像是被沖到了某個小水塘裡又或是水岸邊上。

沈石在黑暗裡一時也不敢隨意亂動,畢竟周圍一片陌生環境,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裡,又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便坐在原地不動,一時也顧不上坐在水中有些難受,開始竭力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種種情況。

片刻之後,他便想到了另一件重要事情,落入如此絕境被巨浪吞沒沖入洞中的,可不是他一個人。

鐘青竹哪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28:00

第五十三章 摸索

“鐘青竹?”

黑暗中,沈石屏息靜氣,試探著喊了一聲,周圍一片寂靜,除了不知哪裡傳來有水珠滴落到水中發出的“滴答”聲外,便沒有其他的聲音,甚至連蟲鳴聲都沒有。

一個人,在這片陌生的黑暗中,仿佛感覺有一種特別的孤寂,沈石莫名的有些心慌起來,為自己未蔔的命運,也有些擔心鐘青竹的安危。他仍記得自己昏迷前被那可怕的激流挾帶著到處衝撞的場面,現如今居然還能夠活著,連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僥倖。

可是鐘青竹的運氣會不會也這麼好?當初第一次見面在拜仙岩石階上時,沈石可是還記得孫友說過這位女孩據說是個黴運纏身的人,呃,是不是這樣說的呢,反正就是運氣挺不好的罷。

沈石心裡胡亂地想著,開始試探著往身旁更遠處摸索,同時口中每隔一會,便叫上一次鐘青竹的名字,希望能夠找到她。

之前因為事情太過倉促突然,沈石甚至連那個山洞入口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只是隱約記得這個山洞似乎不大,但是想不到在這巨浪激流的衝擊下,水浪帶著他們往洞內沖了很遠都未見底,直到他昏迷過去。

現在在周圍一片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陣,突然陷入猶如瞎子一般的境地,實在是讓他很不適應,不過摸來摸去,好歹是大致察覺自己應該是還在某處洞穴之中,周圍水窪不遠處,便能觸摸到堅硬的石壁,而且洞穴不算高大,約莫只有大半人高,他甚至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只能彎腰在水中爬行摸索。除此之外,也許是因為那股激流水浪沖刷過的原因,這個黑暗的洞穴石壁上十分的潮濕,不停的有水珠滴落,前頭聽到的滴答聲就是如此而來。

但是鐘青竹仍然沒有回音。

沈石忍不住心裡漸漸有些焦灼起來,雖然大致搞清了周圍情況,但顯然知道自己身在洞穴也是於事無補,而鐘青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除了擔心她的安危之外,沈石對自己的未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恐懼,難道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一陣莫名的煩躁在心頭騰起,沈石焦躁之下忍不住咬牙罵了一句:“鐘青竹,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啊?”

話才出口,沈石心裡便有幾分後悔,在黑暗中苦笑著搖搖頭,心想自己還是定力不夠,在這種情況下竟會如此輕易的失態,輕歎一聲後正想振作精神,重新往前在摸索一番時,卻猛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我、我在這……”

沈石身子一震,差一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聲音雖然微弱,在這一片黑暗中卻顯得特別清晰,哪有可能聽錯?那個瞬間,沈石的第一反應是大喜過望,第二反應卻是下意識地對著黑暗那頭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道:“好好叫了你半天沒反應,忍不住罵了一句居然就……”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了這個回應,沈石頓時是精神一振,或許人就是這樣,哪怕周圍是再孤寂冰冷的黑暗,但只要感覺到有個同伴在身邊,便會下意識地感覺到溫暖與安全。沈石立刻調整方向,對著黑暗裡鐘青竹聲音傳來的方向,叫道:“你別動,我現在過來找你。”

“嗯……”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生生的感覺,略微還帶著幾分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身上在不久前的激流衝擊下受了傷。

水聲漸漸響了起來,那是沈石在水窪中摸索著向前爬去,經過剛才最初的摸索試探,他對周圍的情況雖然看不清楚,但大致心裡已經有些印象,同時每前進一段距離,他都會叫上鐘青竹一聲,等到鐘青竹回答的時候,再在黑暗中憑聲定位,慢慢地靠近了她。

聲音處越來越近,周圍仍是一片黑暗,水聲在腳下手邊幽幽作響,滴答聲忽遠忽近。片刻後,他向前摸索的手掌,忽然碰觸到一個柔軟的身軀,與此同時,鐘青竹的聲音就在他身前尺許處響起,語氣中似乎也帶著歡喜與激動,道:

“沈大哥?”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在黑暗中咧嘴一笑,道:“是我,放心吧,這裡沒鬼。”

鐘青竹忽地身子一抖,卻是反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沈石卻能察覺她似乎突然間很是害怕的樣子。

“呃……我錯了。”沈石感覺到鐘青竹的指甲似乎已經刺入了自己手背的肉裡,在黑暗中苦笑一聲,低聲道,“是我嘴賤,不該亂說話。”

鐘青竹在黑暗裡似乎喘息了幾下,然後隱隱平靜了下來,隨即很快發現自己手上不對,連忙鬆手,道:“啊……對不起沈大哥,我、我只是害怕,沒想過要抓你……”

“叫我沈石吧。”沈石打斷了她有些紛亂的話語,道,“我也沒比你大多少。”

鐘青竹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低聲道:“好的。”

雖說這相遇之後三言兩語幾番錯漏,氣氛非但沒有預想中的欣慰歡喜,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尷尬起來,但沈石還是覺得安心了不少,畢竟有個人在身旁說話,哪怕周圍黑暗依然幽深冰冷,他也覺得好像沒之前那麼孤寂可怕了。

“這是哪兒?”過了片刻,鐘青竹小聲地問道。

沈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曉得,但應該是在剛才那個山洞深處的某個地下洞穴裡罷。呃,對了!”突然間他一下子高興起來,道,“你個山洞不是你找到的嗎,想必你是知道這洞裡情況的罷,要怎麼出去?”

鐘青竹的聲音忽然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她的聲音帶著小心與歉意,低聲道:“我、我也只是以前拾貝時,偶然看到這個山洞的,並沒有進來過。”

“啊?”沈石怔了一下,一下子泄了氣,滿懷希望都化作泡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一頭鐘青竹也是沉默不語,似乎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沈石猛地回過神來,不管怎樣,總不能就這樣在這裡坐以待斃,當下甩甩頭,振作精神,道:“好罷,不管怎樣,我們去找找看有沒有出路。”

鐘青竹在黑暗裡,輕輕答應了一聲,然後水聲響起,她似乎也在水窪中翻身爬起,只是片刻之後,便聽到她一聲輕哼,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石身子一頓,道:“怎麼,哪裡受傷了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身上好些地方疼,但是左手這裡好像特別痛,使不上力。”

沈石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剛才自己醒來的時候,身上也至少有十幾處地方疼痛,僥倖的是看起來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皮外傷,沒出現筋骨扭斷等要命的傷勢。不過現在看起來,鐘青竹她果然還是比自己要倒楣一些,運氣不太好啊……

“我幫你看看吧,可別是手摔斷了。”沈石說著,伸手過去摸索了一下,抓住了鐘青竹的手臂。

黑暗中,鐘青竹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口中似乎說了兩個字,但是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其他什麼,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沈石皺眉道:“你說什麼?錯了嗎?是說我按錯了?唔,這裡疼不疼……”

說著,他手指在鐘青竹手臂上的幾處關節還有手腕中輕輕按了幾下,鐘青竹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不疼。”

沈石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看起來應該不是骨頭斷了,那就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悄聲道:“我、我是說你拿錯我的手啦,這是我的右手,我痛的是左手……”

沈石手一僵,然後慢慢鬆開了抓著鐘青竹手臂的手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末了只能低聲咕噥了一句,道:

“那你不早說……”

※※※

黑暗中,水聲清晰地響起,沈石半跪在水中,摸索著慢慢向前爬去,而在他的身後,水聲同樣輕柔而有規律的響起,那是鐘青竹跟在後面。

經過在黑暗裡的摸索查驗,鐘青竹的左臂確實還是比較倒楣地摔斷了,或許是前頭被激流挾帶著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時的傷勢,只是如今這種情況下,卻是沒什麼好辦法了。

沈石最後也只能隨便從身上撕扯了些布條下來,在她手臂上胡亂綁了些,讓她手臂垂吊在脖頸胸口前,不再亂動,等脫離眼下這處險境後再想辦法醫治了。

至於摸索尋找出路的方向,其實因為身在洞穴中,隱約有前後兩個方向,但是周圍一片黑暗,兩人也搞不清楚到底前後那條路才是出口。

按理說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應該兩人分頭行事,一人去一個方向摸索尋找,但是在開始前行尋找後,鐘青竹默不作聲地就跟在了沈石身後,沈石自己也沒說什麼。

兩個人之間,倒似乎隱隱有了幾分無聲的默契,在這片幽深黑暗又壓抑的地底洞穴中,前路茫茫,生死難測,無論如何,有個人在身旁,似乎總是讓人更安心些的。

如此向前摸索著爬行了很久,也不知這個方向究竟對不對,但是在兩人的感覺中,這條深邃窄小的洞穴仿佛深不見底,黑暗在前方無窮無盡,像是永遠都走不到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忽然就都不說話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從石壁上滴落的水滴聲音,在這片黑暗中靜靜地回蕩了。

“沈石。”

忽然,從身後傳來了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帶了幾分疲憊。

“怎麼了?”沈石停下身子,轉頭看去,雖然出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但還是能依稀感覺到她的身影。

鐘青竹安靜了一會,然後幽幽地道:“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31:01

第五十四章 微光

沈石在黑暗中默然無語,過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頓了一下後,他還是低聲道,“不過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總是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鐘青竹輕輕“嗯”了一聲。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沈石猶豫了一下,道:“是不是累了,要不坐下休息一下,然後再走吧。”

鐘青竹似乎也真的有些疲憊,聞言也沒有堅持,兩個人就在這片黑暗中,摸索著在洞穴邊緣找了塊高一些沒水的地方坐下,至於腳下仍然沒在水中,卻是關不上了。

沈石把後背往石壁上一靠,頓時只覺得一瞬間身子放鬆後,全身各處原本就有的疼痛一下子就都泛了起來,忍不住低哼了一聲。坐在他身旁的鐘青竹好像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了?”

沈石咬咬牙,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身上好些地方痛了。”

鐘青竹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裡卻是帶了幾分擔憂與歉意,聲音輕柔,道:“對不住,我、我一直只想著自己,可是都沒想到你跟我一樣是被沖下來的,一定也受了傷,我真是……你沒事罷,有沒有哪裡傷得很重的?”

風聲輕動,卻是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伸來,帶著些許莫名的顫抖在他肩膀上碰了碰,似乎想繼續摸索一下,卻又不敢再往前,只是僵在那裡。

沈石笑了笑,道:“沒事了,我自己看過了,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明顯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

沈石在黑暗中點點頭,沒說什麼,鐘青竹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中,沉默地休息著。

過了片刻,沈石忽然發覺坐在自己身旁的鐘青竹身子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同時黑暗裡的一片靜寂中,仿佛隱隱有一些極度壓抑住的微弱哽咽聲,身旁的這個少女,仿佛正在悄悄啜泣,又似乎生怕被他發現,在拼命地壓抑著自己。

“怎麼了?”沈石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鐘青竹被他這麼一問,似乎知道終於還是瞞不過他自己哭泣的事,哽咽聲漸漸大了些,但還是在盡力控制自己,只是那聲音顫抖著,連話語聲都有些模糊了:

“我、我想我娘親了。”

沈石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剛才在黑暗中惶恐不安時,他一個少年,何嘗又沒有想過他那位矮胖的父親呢?

聽著身旁鐘青竹抽噎的啜泣聲,帶著幾分無助與委屈,沈石過了一會,還是想著開口與她說說話,多少能讓她放鬆一下心情,便道:“你娘親是個很好的人吧,看你這麼想她?”

鐘青竹在黑暗中似乎擦了一下眼眶,低聲道:“是,我娘親對我可好了,從小有什麼事都記著我,從來不罵我,不打我,當我是心肝寶貝。”

沈石默然片刻,道:“難怪你這麼想她了。”

鐘青竹說了兩句話,看起來心情果然平復了一些,在黑暗中輕輕歎了一口氣,幽幽道:“你娘親呢,她現在在哪裡?”

沈石停頓了一下,道:“我剛出世的時候,她就死了。”

鐘青竹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帶了幾分小心,道:“對不住……”

沈石在黑暗裡擺擺手,笑道:“好了,這有什麼好說對不住的,你之前又不知道。還有啊,為什麼你老是對別人說對不住對不住的,感覺老是欠別人一大堆錢一樣?”

鐘青竹不禁啞然,過了一會才道:“是嗎?”

沈石道:“是啊。”

鐘青竹細細一想,道:“好像還真是這樣……”

沈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所以說你跟別人說話我管不著,但是跟我說話就不用這樣小心了,聽起來怪怪的。”

鐘青竹道:“哦。”

這幾下對答聊天,兩人心情都是平復不少,原本尚存的幾分陌生感覺,現在倒是也都多了幾分親近。坐在黑暗裡,兩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沈石從鐘青竹的口中知道了她確實是出身于鐘家庶出的一支血脈淡薄的旁支,家境也是慘澹貧寒,老爹除了姓鐘之外,一無是處,早年五毒俱全,將好好一個家折騰的夠嗆,整日打罵鐘青竹母女兩人不說,還因為鐘青竹是女孩不能傳宗接代,對母女二人甚至動過兜賣的噁心念頭。

至於後來不知算不算是老天開眼,這位老爹莫名其妙地落水死了,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相依為命,生計也是潦倒,鐘青竹娘親萬般無奈下,硬著頭皮去投靠鐘家本宗,本也沒抱太大希望,誰知運氣好居然遇到鐘家老太爺八十大壽,大喜之日鐘家不願晦氣,一來二去居然也就收留了她們。

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總算是過上安穩日子,雖然在鐘家地位依然低微,鐘青竹娘親平日做的也都是一些洗衣做飯的僕人事,但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母女兩人已經足夠欣喜了,哪怕平日鐘家裡頭有些人看她們不順眼,時常會刁難一下,又或是冷言冷語嘲諷幾句,鐘青竹也都是默默忍受下來,時間一長,倒是養成了幾分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性子。

至於如今她能來淩霄宗,則是又得了一份機緣。鐘家乃是淩霄宗門下出名的一大附庸世家,雖說這數十年來家中人才匱乏,聲勢大不如前,但仗著以前在宗門裡的人脈,平日多有高人看顧,所以還是勉強躋身於四大附庸世家之列,只不過聲勢實力上,較之如今如日中天的孫家、許家,甚至相對較弱一些的侯家那都是遠遠不如了。

不過人面熟也有好處,來鐘家的淩霄宗高人也不少,有一次便有一位前輩長老過來,本意是看看鐘家這一代有無出色弟子,從中選出了鐘青露還算過得去後,看來看去也並無太多人才,這讓鐘家上下都十分失望,誰知臨走時這位淩霄宗長老看到正好從一旁端茶送水的鐘青竹……

沈石在一旁聽到這裡,忍不住一齜牙,心想這不對啊,這哪裡是倒楣蛋運氣不好的人,這從頭到尾分明就是走大運吉星高照的模樣啊!

孫友那傢伙果然是不靠譜的!

沈石在心裡對自己那位鄰居兼朋友偷偷下了個結論。

※※※

談話間,沈石也隨口說了一些自己過往經歷,在聽到沈石也是和自己一樣,差不多是和父親相依為命長大時,鐘青竹好像對他也有了幾分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的緣故。

總之,說著說著,兩人的干係都是親近了許多,如此聊了一會,沈石自覺身上疲憊之感消散許多,便對鐘青竹道:“歇息好了麼,要不咱們再往前走?”

鐘青竹答應了一聲,沒有異議。

兩人便又開始了在這個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行,這一次他們向前爬行的時間更長,因為周圍太過黑暗,他們必須要一邊摸索一邊前進,鐘青竹跟在身後還好,沈石走在前頭,一團黑暗中老是會有一種搞不好就一頭撞上堅硬石壁的錯覺,所以行進速度快不起來,必須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這樣走著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兩人又再度有些喘氣,身子上疲憊感陣陣來襲,這個時候他們心裡都已經有了幾分絕望,這條看不見光明的路,似乎沒有半點的希望與生機。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嗎?

沮喪與灰心,像是毒蟲一樣悄悄啃噬著沈石的心,讓他的心裡又開始有些急躁起來,只是隱約聽到身後那個女孩的動靜,卻又提醒他現在並非只有自己一個人,或許是少年莫名的自尊,要在少女面前保留幾分尊嚴,所以他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安與煩躁,繼續向前爬去。

只是究竟這樣能夠堅持多久,連沈石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忽地在前方黑暗深處,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猛地閃爍了一下。

沈石身子瞬間一僵,一下子停了下來。身後的鐘青竹卻是什麼都沒察覺,兀自向前走著,猝不及防下一下子撞上了沈石的身子,“哎呀”一聲驚呼,兩人同時摔倒在水中。

“對不住……”鐘青竹一開口就是這句。

沈石卻沒空去理會她的言辭,一把抓住她柔軟的手掌,帶了幾分激動,指向前方,道:“你看,看那邊。”

鐘青竹“啊”了一聲,帶了幾分不解向前望去,只見黑暗深處,一片靜謐中,一道微弱的光芒平靜地在那個角落裡閃爍著。

“呀!”鐘青竹再次驚呼出聲,但這一次聲音裡已是滿懷驚喜,沈石也是興奮無比,道:“我們過去。”

鐘青竹重重點頭,道:“嗯。”

順著黑暗的洞穴隧道,兩個人加快速度向那光亮處爬去,隨著越來越接近那道光芒,那光輝似乎也亮了起來,連帶著他們已經漸漸可以模糊地看清自己周圍景物,果然就是想像中的那種地底洞穴,岩壁都是深黑顏色,到處都是水,十分潮濕。

光芒越來越亮,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看清前頭就是一處拐角,光芒就是從那個拐角石壁後照射出來的。

當他們終於前進到那個拐角處,轉了過來的時候,溫和的光輝終於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比之前寬敞高大些的隧道,已經足可容納一人直立行走。

而在這條洞穴頂上周圍的石壁裡,深黑的岩石之中,赫然有點點光輝如星辰一般,鑲嵌在石壁上,發射出銀色閃亮的溫柔光芒,點點滴滴,閃閃爍爍,將這一處黑暗的洞穴映照的如夢如幻,猶如仙境一般。

“好美啊……”鐘青竹看著眼前這一幕,星辰般的光輝倒映在她明亮的雙眸之中,顯得如此美麗,情不自禁地讚歎出聲。

“這是‘螢光石’,”沈石看了一眼那些如星辰般的美麗光亮,淡淡道,“能自發微光,常伴生於硬石之中,偶爾用來照明,但不甚實用,除此外不能煉丹入器,用處不大,不算是靈材之列。”

“這石頭不值錢的。”最後他又追加了一句,語氣很肯定地說道。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36:01

第五十五章 絕地(上)


鐘青竹轉過頭,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看看她,道:“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手上傷處又痛起來了?”

“唔……沒有。”鐘青竹搖搖頭,把目光轉開了。

從那條黑暗幽深又窄小的洞穴中一路爬行過來,直到這裡,他們兩人才算是真正可以站直了身子,不由得都有一種放鬆的感覺。鐘青竹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站到了螢光石閃爍明滅的隧道中間,只見點點光輝如蒼穹裡柔和輕淡的星光,帶著點點美麗的銀色,在她頭頂四周閃亮著,輕輕將她簇擁起來。

四下裡,悄然無聲,沈石也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地看著那個少女面上帶著一絲喜悅,雙眸閃亮似倒影著漫天星光,哪怕這一路走來她傷痕累累有些骯髒,但此刻在這般光輝照耀下,她卻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溫柔美麗,不似凡人。

鐘青竹帶著笑意,慢慢張開雙臂,就像是她想好好擁抱這美麗的光芒,這人生未見的瑰麗奇景,在這一刻擁入懷中,仿佛只屬於她一個人。

“哎呀!”

只是下一刻,她忽地叫了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捂住左手臉色發白。沈石走了過去扶住她,沒好氣地道:“喂,你的手斷了啊,別沒事就亂舉亂動的。”

鐘青竹臉頰微微一紅,低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對不住……”

沈石歎了口氣,道:“你又來了,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動不動就說對不住嗎?”頓了一下,看著鐘青竹臉色不太好看,似在強忍,搖搖頭道,“手痛不痛?”

鐘青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痛……”

沈石皺了皺眉,道:“不痛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小了一些,道:“有點痛……”

沈石看了她一眼,見鐘青竹捂著自己手臂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片刻之後,便見她漂亮清秀的臉上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差不多是用蚊子般的聲音道:“很痛……”

“你……”沈石差一點就對她無語了,反正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性子的女孩,只是現在看著她這般可憐模樣,心裡莫名也是一軟,走過去輕輕扶住她的左手。

“嘶……”鐘青竹皺眉咬唇,嘴裡發出一聲顫音。

沈石皺著眉頭,道:“是哪裡疼?”

鐘青竹忍著劇痛,用右手往左手肘部指了一下,正是前頭摔斷的傷處。沈石一時也是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也不敢再輕易去碰觸鐘青竹的傷口,抬眼一看,只見剛才黑暗中胡亂做了個繩子把手臂吊在她脖頸上的布條已經滑落下來,便試探著想把她的手臂舉高些再套入那繩圈。

誰知才把手臂太高少許,鐘青竹便是痛哼出聲,同時眼睛裡有些微微發紅,顯然是痛得厲害了。沈石嚇了一跳,登時便不敢再亂做,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的手要怎麼擺才不會痛?”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就這麼垂著,不去動它,會好一些,可是走來走去總會碰到擺動,所以就很疼。”

沈石“唔”了一聲,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還兀自掛在鐘青竹脖子上那條垂下的布條,忽地眼前一亮,道:“呃,我有個法子。”

說著走上前,從鐘青竹脖子上取下了那根繩子布條,拿到手上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剛才隨意撕下的這東西實在是既粗糙又難看,不由得有些尷尬,乾笑道:“事急從權,你別在意啊。”

鐘青竹沒說話,臉頰微紅,卻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石拿著這布條,讓鐘青竹把左手自然地垂在腰側,然後從手腕處饒過,直接穿過腰身綁在她的身上,將左手固定在身子一邊,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又覺得剛才這條繩子好像有些短了,似乎不太穩固,看著隨時會脫落出來一般,想了一下,乾脆借著周圍螢光石的光亮,又唰唰唰從身上用力撕下了幾塊布條,這幾番折騰下來,頓時把身上這件淩霄宗弟子服給撕的破破爛爛。

鐘青竹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不知為何欲言又止,到了最後,她只是默默地看著身前的沈石,在這黑暗冰冷的山洞裡,周圍是點點閃爍溫柔如星光的銀色光輝,照亮了他認真而專注的臉龐。

撕下布條,交纏一起打成死結,用力扯緊,然後分作兩條,一條綁定了她手腕在腰側,另一條避開手肘,從手臂上方接近肩膀處又綁了一圈,卻是繞過了鐘青竹的胸前從右手的腋下穿過,如腰身一般緊緊纏了一圈,終於是徹底地將她的左手固定在身旁,再也不會隨意亂動了。

不知為何,鐘青竹的臉腮忽然好紅好紅,特別是在沈石幫她綁著第二條固定手臂的布條時,身子都下意識地擺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後退躲開。可是就在她抬頭時候,只看見那男孩站在自己身前,一臉認真,微皺著眉頭,一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她的樣子。點點星光溫柔如水一般,悄悄從他身後頭頂灑落下來,他的額頭隱約見汗,目光如此清亮,與星光交織在一起,深深映入了她的眼簾心間。

這一腳,終究是踩不出去。

所有的冰冷與黑暗,畏懼與恐怖,仿佛都悄然而退去,只剩下這仿佛夢境般的星光裡,那個男孩溫和、關懷而專注的眼神。

※※※

“呼”,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退後一步轉動了一下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滿意地看了看綁好的繩子,哈哈一笑,道:“好啦,這下你就不用擔心手臂亂動碰到傷處了。”

鐘青竹微微垂眼,忽然間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與臉龐,仿佛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點頭。

沈石忽然“咦”了一聲,帶了幾分驚訝,道:“鐘青竹,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鐘青竹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臉頰之上燙得不行,似乎就要燒起來一般,頭顱垂得低低的,似乎連抬起的勇氣都在瞬間失去了。

片刻之後,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掌附在自己的額頭,片刻後,便聽沈石帶了幾分猶豫,在那邊自言自語道:“好像也不燙啊,不像發熱的樣子……”

鐘青竹猛地抬頭,看向沈石,只見沈石站在身前不遠處,正一臉疑惑不解地看過來,雖然看著很順眼,但還是覺得有點冒傻氣。

“傻瓜……”她情不自禁小聲地說道,可是不知為何,心底卻好像軟軟的,好像有一種奇怪而說不出的歡喜,又好像並不是如此,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山洞中很是安靜,雖然鐘青竹聲音很小,但沈石居然還是聽到了,頓時大怒,瞪眼道:“什麼,我費這麼大勁幫你,你還說我傻瓜!”

鐘青竹抬頭看著他,嘴角慢慢露出幾分笑意,臉上的紅暈稍稍退去,卻仍如桃花一般嬌豔美麗,而她看著這個男孩的目光,仿佛也如同水波一般。過了一會,只聽她帶了幾分溫柔笑意,輕聲道:“沈大哥,你不是傻瓜,從沒人像你這般對我好的,你是個好人。”

沈石呆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雖然不太明白為何鐘青竹突然變成了這般有些奇怪的模樣,但這時一眼看去,這淡淡星光裡,身前的女孩身上卻是散發出他從未見過的異樣美麗,甚至帶了幾分耀眼的餘暉,讓他剛剛升起的怒氣轉眼就不知去了哪兒,本來緊繃的臉也撐不住了,抓抓頭後退了一步,訕訕道:

“呃……那、如果不是罵我,那就算了。”

“噗嗤”一聲,卻是鐘青竹忽然笑出聲來,嘴角彎彎,眼若晨星,笑顏如花般嬌豔美麗。

※※※

風雨如晦,席捲天地,整座青魚島都似沉浸在一片灰濛濛的雨霧之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尾巨大青魚,在淒風苦雨的滄海中遊動。

青魚集軒日堂中,書房裡的氣氛僵冷無比。

王亙一下子黑了臉,拍案而起,盯著一臉焦急之色匆匆趕回的鄭哲,喝道:“陣堂那邊什麼意思,怎麼會少了一人?”

鄭哲苦笑一聲,道:“我過去之後,在陣堂當值的鐘師弟與許師弟正在清點人數,點來點去數了幾遍,發現確實是少了一人。”頓了一下,鄭哲瞄了一眼王亙的臉色,還是輕聲道,“兩位師弟也是在那裡急得不行了。”

王亙怒道:“若是事情辦好了,還有什麼好急的!”

鄭哲尷尬一笑,不敢再多為那兩人求情說話,王亙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道:“走丟的是什麼人?是老弟子還是新人?”

鄭哲道:“鐘、許兩位師弟查過人頭,現如今不在場的是一位剛剛上島不久的新人女弟子,名叫鐘青竹。”

“鐘青竹……”王亙眉頭皺起,思索了片刻,抬頭看向鄭哲道,“姓鐘,又是青字輩的,莫非是流雲城鐘家的子弟?”

鄭哲點點頭,道:“是鐘家出來的,不過聽鐘師弟說,這位小師妹雖然出身鐘家,與他同源,但在家裡地位不高,並不得鐘家重視,從血脈上講也算是邊遠旁支。”

“鐘青竹、鐘青竹……”王亙似乎並沒有將鄭哲寬慰他的話聽入耳中,站在那邊反而是眉頭緊皺,似乎在仔細回想,思索著什麼,“這名字,怎麼總覺得有幾分耳熟呢?”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43:02

第五十六章 絕地(下)

“走啦。”沈石沒好氣地催促著,“咱們眼下能不能逃出去還不知道呢,哪有空在這裡多呆?趕緊去前頭看看有沒有出路才是正理。”

鐘青竹嘴上答應一聲,但腳步卻邁動的很小,一雙眼睛只是看著身邊石壁上這片美麗如星辰般的美景,仿佛心神都沉醉其中,有些不捨得離開。

沈石哼了一聲,再次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觀點:“快走吧,這些石頭不值錢的。”

鐘青竹回頭對他笑了一下,道:“可是你不覺得這裡真的很漂亮嗎?”

沈石不屑地道:“漂亮能當飯吃啊?”

鐘青竹半嗔半喜地瞪他一眼,道:“那靈晶能當飯吃啊?”

沈石哈哈一笑,道:“哈,你別說啊,靈晶還真能當飯吃。”

鐘青竹一怔,隨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搖搖頭跟了上來,微笑道:“算你會說啦。”

他們兩人話語之中,靈晶當飯吃的典故確有來歷,在修真界中廣為人知,其來由便是修道之人開始修煉吸納靈晶靈力後,一旦靈力入體,便會逐漸開始改造人族肉身,其中有許多變化會與凡人肉身迥異,其中有一處極明顯的改變,就是引靈入體後,蘊含有天地造化神奇力量的靈力,已經足以支撐供給人族肉身的消耗,從此再不許要食用其他食物,簡單地說,修士開始修煉之後,其實是不用再吃飯了……

沈石、鐘青竹這一批新人弟子進入青魚島後,在最初的一段日子裡,淩霄宗這邊仍然還有安排些吃食給他們,但自從他們開始修煉,相繼都進入引靈入體的階段後,這些吃食就都停掉了。對於已經可以稱為修士的他們來說,在以後的生涯裡,只要有靈晶可供修煉,基本上是不需要再吃普通食物的,當然在靈晶之外,天地造化天材地寶諸多蘊含靈力的靈丹妙藥,對修煉幫助極大,有機會的話他們也會服用,不過這些珍稀之物,日後卻是要看機緣了。

幽深的洞穴隧道裡,沈石與鐘青竹兩人繼續向前走去,其間鐘青竹還回頭幾次,看來依然對剛才那一片螢光石聚集的地方念念不舍。不過走著走著,兩人卻發現前方的隧道石壁上,居然也有一些螢光石,不過並沒有剛才那一處特別的集中,多數都是稀疏散步在石壁縫隙或角落裡,看起來發出的光芒也黯淡不少。

但饒是如此,這點點微光還是能夠依稀照亮洞穴中的道路,讓他們兩人走起來方便了許多。

漸行漸遠,後頭那片光輝如星辰的石壁已經漸漸湮沒於身後曲折幽深的洞穴深處,四周似乎重新安靜下來,黑暗再度降臨,從四面八方輕緩地彌漫而至。

借著石壁上點點微弱的光芒,鐘青竹的心裡莫名又有些緊張起來,此刻置身的洞穴似乎從來也無人來過,到處都是原始模樣突兀的岩刺怪石,在微弱的光影中仿佛化作一個個黑暗的影子,飄忽不定,帶著幾分可怖,如傳說中地獄冥府勾魂奪魄的鬼怪陰靈。

她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向沈石靠近了一些,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去抓住他的袖子,誰知手伸過去抓了個空,鐘青竹怔了一下,才記起這裡的袖子已經變作兩根長布條,正綁在自己的腰身和胸口前,固定著受傷的左手手臂。

她的臉在陰影裡,好像又紅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走在身前的那個男孩,忽然覺得這周圍的黑暗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喂,鐘青竹啊。”忽然,前頭的沈石突然開口叫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鐘青竹卻一下子覺得好像不太順耳,道:

“沈大哥,你別這樣叫我,聽起來總覺得咱們有仇似的,生冷的很。”

“啊,是嗎?”沈石哪有鐘青竹這般小女兒細膩的心思,怔了一下,道:“好像也對,那我叫你什麼,鐘師妹嗎?”

鐘青竹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道:“這樣吧,以後有旁人在場的時候,你就叫我鐘師妹,但是沒人的時候,你叫我青竹就好啦。”說完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夠清楚,趕忙又解釋了一句,道,“我娘親就是這樣叫我的,你以前在拜入宗門那天,在拜仙岩石階上就救了我一次,今天更是……唔,反正你真是對我很好,所以以後沒人時,就叫我青竹好不好?”

沈石眨眨眼,腦子裡總覺得有些繞不過彎來,他平日性子小心謹慎,但多專注於在其他事上,歸根到底來說,他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少年,情竇未開,又不似小女孩般會更早熟些,對這般有些曖昧的微妙話語如今確實理解不能。他只覺得鐘青竹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但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偏偏自己又想不明白,於是乾脆就不想了,反正如今頭等大事是先活命再說,哪裡顧得上這些叫喚名稱沒啥大用的東西,當下爽快道:“好咧,那以後我就叫你青竹了,這樣叫起來倒也方便。”

鐘青竹嫣然一笑,右手掩口,看著沈石目光盈盈如水,道:“那以後我叫你什麼,就是沈大哥好不好?”

沈石一擺手,道:“見外了,剛才你說娘親怎麼叫你我也怎麼叫你的,乾脆你也一樣,隨我爹叫我那樣罷。”

鐘青竹看沈石這樣子總覺得這男孩有點越看越傻,偏偏又奇了怪了,自己卻又越看越順眼,忍住了笑,道:“那你爹怎麼叫你呀?”

“石頭,或者小石頭。”

“唔……好吧,”鐘青竹沉默了片刻,在心裡對那位沒見過面的矮胖子取名本事偷偷鄙視了一下,然後道:“那以後有外人時我叫你沈師兄,沒人時就叫你石頭好不好?”

“隨便啦。”沈石擺擺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隨後微微皺眉,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鐘青竹看著他的模樣,道:“怎麼了?”

沈石默然片刻,乾笑一聲,道:“我剛才叫你是想問你一件事的。”

鐘青竹點點頭,道:“那你問啊,什麼事?”

沈石咳嗽一聲,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道:“可是被你突然扯了這一大堆叫喚名字之類的東西,我好像把原來想問的事給忘了……”

看著他前行的背影,鐘青竹搖搖頭莞爾一笑,跟了上去。

洞穴裡點點光輝,如黑暗裡的螢火,雖然微弱卻如此美麗,在他們的身後輕輕飄蕩,仿佛永恆不滅,在黑暗裡浮沉著。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石忽然發現仿佛一直縈繞在耳邊的濺水聲似乎消失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下不再是踩踏于水窪中,而是站在了一片乾燥的地面上。

整個洞穴的走向,這一路走來,似乎也有幾分緩慢向上爬升的趨勢。沈石心中一喜,對跟在身旁的鐘青竹道:“好像沒水了。”

鐘青竹轉頭一看,很快也反應過來,同樣的面露喜色,點點頭帶了幾分期望,道:“那就是說,咱們快到地面上行了嗎?”

沈石呵呵一笑,道:“不好說,不過希望很大罷,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歇息一下,不累咱們就繼續走。”

鐘青竹搖搖頭,道:“我不累,走吧。”

“嗯。”沈石點頭答應一聲,轉身繼續前行。這神秘幽深的洞穴裡,似乎有一條螢光石的石脈,一直在洞穴石壁上延續著,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但終歸是給他們兩人在黑暗中照亮了幾分希望。

而隨著水勢的消退,洞穴地勢漸漸上升,沈石與鐘青竹都漸漸感覺到脫困的希望在變大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連原本就有的疲憊都暫時被他們拋到了腦後,哪怕他們其實從一開始被激流沖入地底直到現在,已經在黑暗的洞穴中艱難跋涉了很久很久。

腳步聲在洞穴裡回蕩著,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喘息聲漸漸變大,汗水也開始從臉上流淌下來。但是腳下地勢越來越高,仿佛預示著出口就在前方,兩個人無論是誰,哪怕是左手重傷摔斷的鐘青竹,都咬著牙堅持著,沒有停下歇息的意思。

一步一步走過黑暗,走過這幽深靜謐的洞穴,那感覺就像是跨過了千山萬水,追逐著最後一點希望。

忽然,前頭一縷明亮的光線,猛然照進。

沈石與鐘青竹同時看到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望著前方。

那裡,是一束光。

熟悉的、溫暖的光線。

沈石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再看鐘青竹時,發現她也是十分激動,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正好也向他看來。

沈石點點頭,微笑著說:“得救了啊。”

鐘青竹眼中似有淚花閃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重重點頭。

沈石一揮手,哈哈笑道:“走,咱們出去。”

說罷當先走去,帶著鐘青竹大步邁過地上有些崎嶇不平的地面,向著那道光線走去,很快便看見前頭果然出現了一個洞口,約莫一人多高,滿是青苔,光線便是從洞外照射進來,雖然不是很明亮,但肯定是在地面之上的地方。

沈石滿心歡喜,與鐘青竹兩人相視一笑,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欣慰與喜悅,然後並肩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們腳步堪堪踏出洞口的那一刻,看清了洞外的景象,忽然間兩人身子都是一僵,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當初他們為了躲避巨浪而逃進的那個山洞,也不是鐘青竹之前拾貝的那個海灘,此刻在他們身前的,赫然是一個極深極狹長的天坑,坑底不過十來丈方圓大,還有一半是處水潭,周圍盡是絕壁,突兀如峰,高達百餘丈,而他們兩人,卻是在這絕境絕地天坑的最底部,就像是兩隻渺小之極的螻蟻。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47:02

第五十七章搜尋(上)

狂風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天際烏雲集聚低垂,看起來就像是猙獰的凶獸對著人間咆哮怒吼,漫天風雨,卷起了驚濤駭浪,一陣陣地沖刷著滄海中的島嶼仙山。

青魚六島是淩霄宗專門開闢出來供新人弟子包括過往煉氣境弟子安住修煉的所在,平日裡除了為數眾多的煉氣境弟子,島上還有數量不少的淩霄宗親傳弟子駐守此地。這些親傳弟子最差的道行也都修煉到了凝元境,其中更有幾位傑出了得之人,已然修煉到了更進一步的神意境,便是在淩霄宗宗門之內,也已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眾多親傳弟子中,自然是以如今聲勢最盛、名列“淩霄三劍”之一的王亙為首,事實上,宗門裡也的確是委王亙以重任,命他主持這青魚六島上的一切大小事務。除王亙外,還有許多淩霄宗門下的傑出弟子在這青魚島上,有些是平日協助王亙處置諸般事務的,有些則是淩霄宗門下諸多重要堂口委派下來處理新人任務的,還有些人則是受宗門委派,看守青魚六島上一些重要所在,目的不一而足,但在眼下這個時候,除了幾處實在離不了人的重要地方,青魚島上所有的親傳弟子,都已經被王亙召喚至青魚集軒日堂中。

甚至於除了這些道行高神的親傳弟子,就連在島上修煉還未突破的煉氣境弟子,也有不少人是被頂著大風大雨叫了過來。

軒日堂大堂之內,此刻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更是有眾多親傳弟子,這副景象在青魚島開島之後都是極少見的,許多平日認識但分置各處的淩霄宗弟子都是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彼此之間環顧左右,小聲地談論私語著。

而在大屋前方主座位置,身為眾人關注焦點的王亙面色冷峻,平日便不怒而威的樣子今日看起來似乎更是隱隱有股逼人的氣勢,親傳弟子中都有不少人有點背震住,更不用說那些道行不高尚在煉氣境的年輕弟子了,事實上,王亙突然叫他們這數十人前來軒日堂這裡究竟為何,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

王亙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裡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焦點,氣勢逼人,此刻站在一張臨時搬過來的桌邊,身前桌面上攤開一副大圖,看著像是青魚島的地勢方位簡圖,同時不停揮手叫人上來,一般都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然後一個個人他在地圖上劃定了一個範圍所在,叮囑他們過去搜索找人。

被叫到的親傳弟子一個個都是點頭答應,外頭雖然風暴肆虐,但對於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他們來說,只要不當真陷入傳說中蘊含天地巨力的風暴中心,普通週邊的風雨大浪,其實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而除了王亙在那邊冷著臉緊皺眉頭,一一細緻地佈置著,鄭哲也站在他的身旁,時不時就叮囑旁邊過來的同門幾句。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親傳弟子站在他們身旁,但都是一聲不吭,王亙也沒理會他們的意思,從一開始就讓他們站在旁邊,看上去這兩位的臉色都很難看。

軒日堂下,有不少還沒被叫到的親傳弟子在那邊竊竊私語,低聲交談,其中有一人小聲道:“陣堂的鐘青山、許白川怎麼回事,一直站在那邊,還一副黑臉跟家裡死了人似的?”

旁人有人冷笑一聲,道:“廢話,這次丟了的人就是陣堂下的新弟子,王亙師兄大怒之下,哪有他們兩個的好果子吃。”

跟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另一位淩霄宗弟子看起來身形較矮,卻是前頭去貼風暴告示時失誤了的那位林姓弟子,這時向前頭看了一眼,嘖嘖兩聲,道:“看起來他們被王亙師兄教訓的不輕啊。”

前頭第一個說話的弟子看了一下,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林虎,你今早不是還見過王亙師兄麼,為何這次王師兄會發這麼大的火,還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我看全島上的親傳弟子十之八九都被叫到這裡準備去找人了?”

旁人一人哼了一聲,道:“你傻啊,別忘了過往在這青魚島上主持事務的都是宗門裡諸位長老師伯,只有從今年開始,宗門才定下讓咱們這一輩中的傑出弟子過來主持青魚島事務。這頭一回做事就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紕漏,換了是你,不也得怒火中燒受不住啊!”

最前說話的那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說罷,他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麼,偷偷向前頭王亙那邊瞄了一眼,臉上悄悄帶了幾分詭異神情,對身旁二人低聲道,“話說,我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為了爭這個位置,宗門裡幾位道行高深的師兄師姐們可是明爭暗鬥了好一陣罷?”

林虎嘿嘿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譏嘲之意,道:“誰說不是呢,淩霄三劍這三位,聽說都有意此位元,另外孫宏孫師兄道行聲望都是極高,家世更是不用說了,前一陣子不也是熱切的很,結果最後掌教真人還是選了自己親傳的弟子杜師兄。不過說來說去,還是王亙師兄運氣好啊,明明板上釘釘的事了,偏偏杜師兄做了那等錯事觸怒掌教真人,這事才落到王師兄頭上的。”

旁人那位淩霄宗弟子笑道:“如今門中弟子誰不知曉,掌教真人最是看重實幹做事的性子,再加上主持青魚島事務這位置,等若是與未來新晉傑出的師弟師妹們有半師之誼,既得人脈又有聲望,加上這年輕一輩中首選主持大事的名頭,未來王師兄在宗門裡地位必定是水漲船高,誰也擋不了的。可誰知就會出了這種事……”

旁邊林虎又是冷笑,看著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只聽前頭王亙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林虎。”

林虎身子一震,臉上神情瞬間就換了一副恭敬之色,一溜小跑就跑到王亙身旁,一副謹慎恭順的模樣,倒是讓在他身後那兩位淩霄宗弟子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其中一人道:“乖乖,林虎這傢伙,臉變得挺快的啊。”

王亙那裡也沒有與林虎多廢話,直接在地圖上指明了一處海灘讓他冒著風雨立刻前去搜索,林虎滿口答應,王亙點點頭便又去叫喚下一個親傳弟子,林虎剛想走,卻是又被站在旁邊的鄭哲抓住,仔細叮囑了兩句。

如此一個個吩咐下去,王亙處置的快速又細緻,很快便將一眾親傳弟子都安排完畢,讓人出去尋找,片刻之後,軒日堂主屋堂下,還站著幾十人,便差不多都是煉氣境的弟子了。

這些人都不是今年剛入島的新人弟子,而是以前入島修煉但仍未突破的老弟子,若是仔細分辨一下,會發現像蘇河這樣的弟子也在其中,好像正是當日新人入島時候,淩霄宗安排下去給新人做督導師兄的那些人。

王亙回過頭來,看著眾人,面色冷峻,目光也是嚴厲,眾人被他其實所懾,一時間紛紛低頭,竟無人敢與王亙對視。

王亙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們都是身有督導之責的師兄,現在去白魚灣新人洞府,一個個敲開洞府點人頭,把各自名下的新人弟子都給我查一遍,若有缺漏走失的人,立刻過來回報於我!”

話說到最後,他語氣已是帶了幾分淩厲。

眾人連忙答應,當下也顧不得外頭風大雨大,一個個都是蜂擁而出,向那白魚灣而去。

※※※

軒日堂中,眾人逐漸散去,包括之前一直站在王亙身旁黑臉鬱悶的鐘青山、許白川兩人,也是跟著眾人出去搜索,大屋之內,這時只剩下了王亙、鄭哲二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王亙面上神色才鬆弛了幾分,露出幾分疲憊之色,揉揉眉心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但臉上那深深的焦慮之色,仍是揮之不去。

鄭哲走到他的身旁,輕聲道:“師兄,你讓人去白魚灣,莫非是怕除了鐘青竹外,還有其他新人弟子也走失了?”

王亙點點頭,道:“前頭是我疏忽了,只看著那些堂口地方,卻忘了那裡多是世家子弟,新人弟子中有些沒背景沒門路的,在島上就未必能接到好任務,萬一漏掉了幾個……”說罷,他臉色又是陰沉下來。

鄭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遲疑了一下,還是安慰道:“能拜入宗門修行的,都不會是傻子,普通人看到這等風雨,也會早早回洞府躲避,師兄不必太過擔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王亙緩緩吐出一口氣,心情實在有些鬱悶,忽地一拍手邊椅背,恨聲道,“那林虎真是廢物,小小一件貼告示都做不好,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這次過後,定然要好生懲戒一番。”

鄭哲嘴角抽搐一下,心裡為那位林虎默哀片刻,還想著要不要再硬著頭皮為林虎求求情,便見王亙猛然起身站起,似下了一個決心,面色堅毅,道:“你在這裡等著眾人回報,我去島外海中搜索一番。”

鄭哲大吃一驚,連忙上前阻擋道:“師兄,這萬萬不可,如今風暴正盛,風雨交加,這島上還好,若是妄去島外,極有可能誤入風暴中心,一個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啊!”

王亙身子微微一頓,但還是沉聲道:“我有法寶‘天龍鼎’護身,應無大礙,而且那走失的人……”他長吸了一口氣,目光如刀,凜然道,

“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18:51:03

第五十八章搜尋(下)

烏雲密佈的天空裡,狂風暴雨已經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但仍然沒有停歇減退的跡象。風大雨大,驚濤駭浪,仍是一波波仿佛永無止境般沖刷著佇立在滄海中默默苦忍的青魚島。

而在王亙果斷而堅決的處斷下,在這幅淒風苦雨貌似平靜的外表下,整座青魚島卻已經翻騰起來,到處都有淩霄宗弟子在搜索找人,頂風冒雨飛天入水,白魚灣新人洞府前也是一片吵鬧喧囂,一座座洞府石門都被叫開,面色嚴峻的督導師兄們同樣冒著風雨仔細查看,指點人數。

而與此同時,在某個偏僻而狹小深邃的天坑底部,沈石與鐘青竹則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終於不得不再次面對可能是無法擺脫的絕境。

這條路,顯然是選錯方向了。

之前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兩人一路爬行乃至到後頭見到螢光石隧道,一路走來,雖然地勢不平坑坑窪窪,但洞穴裡並沒有其他岔道,基本上兩人就是一路走了過來,而置身於此,顯然他們起初選擇的方向是錯誤的。

絕壁高達百餘丈,高聳入天,岩壁光滑陡峭,以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況,又無什麼道行在身,畢竟都只是剛剛開始修煉的新人弟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這裡跑出去的。而在天坑底部,借著天上陰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這底下差不多十餘丈方圓,除了前頭約莫占了一半地方的一處水潭,周圍都是堅硬石壁,也就是他們身後一個山洞,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出口。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石與鐘青竹都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皆是蒼白,剛才因為看到希望以為即將得救的興奮與氣力,此刻都如洩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從身子裡消散開去。

疲倦與痛楚,就像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一樣,從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發出叫喊,蜂擁而至,讓他們兩人無力支撐。

鐘青竹首先支持不住,倚著石壁慢慢坐到地上,貝齒緊緊咬著嘴唇,臉上已是沒了血色。沈石看起來稍好一些,但是臉色同樣難看之極,無論是誰面對生死絕境,都難以保持平靜,更何況他終究也只是一個少年。

過了一會,他也緩緩地在鐘青竹身旁坐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鐘青竹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石頭,咱們怎麼辦?”

沈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參天絕壁,搖搖頭道:“這裡出不去了。”

鐘青竹咬咬牙,道:“那咱們往回走?”

沈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鐘青竹問了這句話以後,也是自顧自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人在那洞穴深處僥倖生還,身上都是已經多處受傷,雖未致命,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輕易好受的,其中鐘青竹的左手更是摔斷了。在這般情況下,兩個人彼此支撐,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于水窪中匍匐爬行漫長距離,一直堅持到了此處,實在已是超越他們這個年紀的奇跡,哪怕是再來一次,又或是只有他們單獨一人在那片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其實也很難說了。

而此刻若是再回頭,另一個方向到底是否就一定能走回之前的入口且不說,在那一片幽深可怖完全漆黑的洞穴裡,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毒蟲怪獸,這一路走來沒有岔路,那往那個方向行進時,山洞裡就一定也是沒岔道路口了嗎?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幾乎都是用盡了所有氣力才掙扎到此,再回頭走一次,能不能回到原先醒來的洞穴中間位置且不說,那黑暗的前方,到底還有多少漫長的甬道需要摸索著爬過去?他們兩人,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

沒有人是傻瓜,至少沈石和鐘青竹兩個人都不是,這裡面的關節危險處,哪怕他們年紀不大,但細思之後,又怎麼會想不到,想不通?

不走,多半要困死於這裡;冒險回頭,也幾乎可以肯定是要死在那暗無天日陰森可怖的洞穴深處。

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竟然就是這般絕望的兩條路。

※※※

沈石靠著石壁,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那一個被絕壁關住只露出一片小小地方的山口,陰雲依然密佈,風雨依舊吹拂,只不過因為山壁阻擋,到了他們這天坑底部,原本肆虐狂暴的風雨倒是都平靜了許多,變成悠悠飄蕩的雨絲,緩緩飄落下來,打濕了他們頭髮衣服,可是無論沈石還是鐘青竹,這個時候都沒有力氣再去注意這點雨水了。

天坑之下一片幽靜,或許是因為這裡有一處水潭的緣故,底部的石壁顯得很是濕潤,青苔隨處可見,從天空中飄落的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那清澈的水潭裡,蕩起一陣陣的漣漪,交錯著細雨無聲的哀愁。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石忽然開口道:“你想回頭再走一次嗎?”

鐘青竹背靠著石壁,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向沈石那邊靠近了些,當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時,她似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臉色也松緩了一些。在聽到沈石的問話後,鐘青竹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如果回頭走,咱們能走出去嗎?”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就是沒把握,看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就連沈石自己,也是對回頭的路抱以悲觀。鐘青竹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想回到底下去。”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背靠石壁,同時感覺到鐘青竹肩膀倚靠過來淡淡的溫暖與莫名的幽香,心裡好像突然覺得好受了些。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鐘青竹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問道:“怎麼了?”

沈石似有幾分遲疑,苦笑了一聲後,道:“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前面我想問你結果又忘了的那件事了。”

鐘青竹道:“是什麼?”

沈石吸了一口氣,道:“前頭不是說到靈晶當飯的事麼,我那時就想問你,你現在身上有帶著靈晶麼?”

鐘青竹神情一動,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他們兩人都是開始修道的新人,只要身上帶著靈晶,一旦開始修煉便可以恢復體力,哪怕是被困在此處,有了靈晶靈力的補充,便不虞有餓死的危險,畢竟他們剛剛入門開始修煉,所需靈力極其微小,哪怕只有一顆靈晶也能支撐他們數日不死。

有了這段時間,也許會等到救兵到來呢!

一念及此,鐘青竹頓時欣喜起來,眼中帶了幾分期翼,道:“我、我出門拾貝時沒帶靈晶,你帶了嗎?”

沈石以手扶額,苦笑道:“我也是怕帶在身邊萬一丟了,會耽誤修行,所以也將靈晶放在洞府中,準備晚上回去修煉的。”

鐘青竹怔怔無言,半晌後終於是失望垂頭,沈石也是默然無語,抬頭看著這漫天風雨,只覺得所有的路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可言,忍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

※※※

絕壁之下,風不大,雨在下。

青苔暗綠,潭水幽幽,水邊幾叢野草,簇擁三兩野花,在這幽深無人的深谷處,獨自吐露著淡淡春意。

坐了很久,身上的疲憊終於好像消退了些,勉強算是恢復了些許精神。在最初絕望的打擊後,沈石還是勉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這天坑底部繞了一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出些許可以離開的路徑。

但是到了最後,石壁森森,終究還是斷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站在水潭邊,他慢慢回過身來,那個山洞洞口處,鐘青竹也撐著石壁站起,正抬頭向他看來。

迎著鐘青竹的目光,沈石只是緩緩搖搖頭,鐘青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顯然心中多少還是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慢慢走了過來。

雨絲落在她的鬢邊臉上,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蒼白。

沈石皺了皺眉,道:“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山洞那邊沒雨的地方休息一下罷。”

鐘青竹目光落在兩人身旁的那一處水潭上,看著清澈的潭水,輕聲道:“休息一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

沈石默然無語。

鐘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過了片刻,道:“石頭,要不你去山洞裡面,過一會再出來好不好?”

沈石皺了皺眉,道:“我沒事啊,不用過去躲雨的。”

鐘青竹蒼白的臉頰上忽然似有一道淡淡紅暈掠過,哪怕是在這絕境之下,仍是帶了幾分羞意,卻又似不願意去責怪眼前這個男孩,只是輕聲道:“如果一定要死在這裡的話,我也想死得乾淨些。剛才一路過來都在水裡爬著走著,身上髒死了,我想在這水裡洗一下……”

沈石呆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鐘青竹的意思是想要在臨死前,在這水潭裡將身子洗乾淨後再安心等死,一時間只覺得尷尬無比,同時心裡莫名的又是一陣悲涼,深深地看了一眼鐘青竹,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洗好了就叫我,我才出來。”

鐘青竹紅了臉腮,只點頭低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走遠,鐘青竹兀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一般有些發燙,望著眼前那片清澈的潭水,一時間似乎有些癡了,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輕輕歎息一聲,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手,伸到胸前,慢慢解開第一顆扣子,然後又伸手去解第二顆。

忽地,就在這時,在她身後猛地傳來沈石一聲驚呼:

“哎呀!”

腳步聲一下響起,竟是沈石快步從身後跑了過來,鐘青竹大吃一驚,瞬間面紅耳赤,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胸口,雖然只有一顆扣子解開也沒怎麼露出肌膚,但是這個瞬間她心中莫名如小鹿亂撞,同時也有幾分薄怒與惱羞,回頭向沈石瞪去,心想這壞人,難不成是有了什麼怪念頭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