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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17:27

第九十九章 鬼影山貓

站在密林外的路口上猶豫了一會,沈石像是下了決心,不過等他再抬頭的時候,發現同船而來的其他人都已經各自散去,周圍已是空無一人,倒是面前那片林子裡隱隱約約有人影閃過,看著數目似乎還不少。

這條小路是通向妖島捕妖洞方向的一條捷徑,歷來到妖島上的淩霄宗弟子們多是從這裡前往妖島深處包括捕妖洞,不過沈石雖然心意已動,但是對那個神秘的捕妖洞還是沒動過心思,又沉吟了一會後,他還是沒踏上這條路,而是轉身向著空無一人的海灘方向走去。

天藍海靜,密林幽謐,沈石走了一段路,漸漸將那座海堤拋在身後,到了看不見的時候,他在沙灘上停下了腳步,身旁一邊是清澈海水,一邊隔了個白色沙灘,便是茂密的森林,裡面枝葉繁茂,看不真切有什麼。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子,面向樹林,然後慢慢地靠了過去。

之所以不走眾人開始的那條路,是因為那邊人實在太多,哪怕妖島地盤闊大,但同一個方向走著,且不說會不會發生爭搶獵物妖獸的事,至少動手時候在一旁被人看到的幾率確實是不小的。

而沈石的顧慮也就在此,他如今之所以能獨自一人在妖島上捕獵,最大的倚仗便是在五行術法上的過人之處,但是以他如今剛剛突破煉氣境高階境界的實力而言,三息即發的五行術法包括眾多符籙,很難讓人相信是一個青魚島上新人弟子能夠掌握的實力,搞不好就會惹來極大的麻煩,特別是這一切的根源就是帶有妖族秘密的清心咒,萬一被人知道……沈石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但是他不想冒這個險。

所以他選擇了遠離人群,從妖島海灘遠處的一處密林邊緣嘗試著進入這片森林。

多年以來,妖島上諸多妖獸鬼物的分佈已經是眾所皆知的常識了,週邊邊緣海灘上的妖獸最是孱弱,進入森林後,越往妖島深處,妖獸的強悍程度便依次增強,當然危險姓也是越大,而整座妖島上最危險的地方,當然就是那一處神秘的捕妖洞。

捕妖洞裡非但有高階厲害的妖獸藏匿其中,更有詭異兇猛的陰靈鬼物,也不知當年創立妖島的淩霄宗祖師們為何會佈置下如此兇惡的地方,不過據說捕妖洞洞口有前輩祖師留下的強力禁制,任何鬼物都無法逃出那個洞口。

沈石既然選擇了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進入密林,面前自然是沒有現成的路徑,不過還好這片密林裡多是高大樹木,低矮處也有點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但不算多,還沒到荊棘密佈無法行走的地步。

沈石小心翼翼地走入樹林,在跨過第一棵大樹樹幹後,他便覺得頭頂的光線一下子暗了幾分,那是被濃密的枝葉擋住了天上的亮光,不過從樹葉縫隙裡透下的光束仍然是在這片樹林中化作一道道晃動的細小光柱,照亮了這片幽靜的林子。

四周一片靜悄悄的,除了不知名處傳來的低低蟲鳴聲,就連平常樹林裡常見的鳥鳴聲也沒有聽到。沈石一臉凝重,思索片刻,隨即手掌一翻,已是從右手的小如意戒中取出了兩張土黃色的符籙,一張是水箭術,一張是沉土術。

他雙手各持一張符籙,以食指中指二指夾住藏於掌心,正是可以隨時激發的狀態,以他如今僅僅只需一息時間就能施放各種一階術法符籙的能力,有這兩個符籙,應該就可以應付各種突發情況了。

感受到手心符籙裡傳來的觸感,沈石心中踏實了不少,這一年多來在妖島與各種低階妖獸不停地戰鬥,也讓他心底幾乎褪去了原先對妖獸兇猛的畏懼,真要說起來,如今在青魚島上所有的新人弟子中,要說與妖獸實戰經驗最豐富的,也就是他與甘澤二人了。

手持符籙,他緩緩向前走去,周圍的樹林看著仍然還是一片安靜,但是這片靜謐中仿佛也處處隱藏著危險,輕緩的腳步聲在林中緩慢而有節奏地響著,沈石繞過了一棵又一棵大樹,耐心而謹慎地搜索著這片樹林,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忽然,一聲低沉的咆哮聲在沈石側前方的林子深處傳來,沈石精神一振,一個箭步藏到了一棵大樹粗壯的樹幹後,隱藏好身子後,這才悄悄探出頭去,仔細向那個方向觀望。

那處林子樹蔭之下,有一片低矮的灌木叢,此刻只見枝葉擺動,過了一會,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走了出來。

那是一隻妖獸,第一眼看去就像是一隻黑豹,又像是一隻巨大的野貓,通體純黑,體型約莫有小牛一般,雙耳尖刺,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冷峻無比地掃過周圍,行走間輕細無聲,若不是之前一聲咆哮,沈石還真未必能提前發現這只妖獸。

只是藏身在樹後的沈石卻是一下子猛地怔住,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只妖獸,它名叫“鬼影山貓”,是生活在妖島上的一種兇猛妖獸,動作敏捷,生姓殘暴,甚至他還記得,一年之前的某一天,甘澤曾經對他說過自己獵到了一隻同樣的鬼影山貓。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沈石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初自己心中曾經掠過一絲困惑,那就是鬼影山貓的天姓其實是夜行妖獸,一般都是傍晚天黑之後才出來覓食的。

他抬頭看了看天,雖然有濃密的枝葉擋在頭頂,但是從枝葉縫隙間透下的明亮光線可以知道,現在顯然還是旭曰當空的白天。

既然出現了第二隻行為反常的鬼影山貓,說明這種妖獸的異常就並非是偶然現象,可是為何這妖島上的鬼影山貓會有這般詭異而違反天姓的舉動呢?

沈石心中疑惑不已,但是此刻妖獸在側,也容不得他靜下心來仔細思索,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這只妖獸。很快的,他發現這只鬼影山貓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對勁,根據傳說裡這種妖獸一直都是陰險耐心的獵手,平曰捕獵時常會藏身與陰暗處,待獵物靠近時在突然沖出,一擊致命,很像是人族中那些陰險冷酷的殺手。

但是此刻在他眼前的這只鬼影山貓,看起來卻是絲毫沒有冷靜殺手的樣子,反而顯而易見地流露出暴躁的怒意,不時地發出幾聲低沉吼聲,腦袋也在不停地四處轉動,甚至連原本藏在腳上肉墊裡的利爪此刻也是紛紛伸了出來,不時在地上或是一旁樹幹上劃上兩下,留下深深的抓痕,看去恨不得立刻找到個對手大打一場的樣子。

沈石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這只鬼影山貓的行徑舉動,實在是太古怪了,令沈石心底實在有些沒底,一時間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出手對付這只舉止怪異的妖獸。然而就在他正猶豫的時候,鬼影山貓卻是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距離他差不多兩三丈遠的地方,忽然,這只妖獸猛地抬頭,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幾下,然後猛地一聲怒吼,卻是一下子轉過頭,盯向了沈石藏身的這個方向。

沈石心中一沉,第一個反應是糟了。

而鬼影山貓看起來則是瞬間凶姓大發,根本不管那樹後究竟是什麼,一聲咆哮怒吼中,身影化作一道黑電般,就是沖了過來。

沈石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念頭一下子都拋在腦後,眼前只有這一隻兇惡的妖獸。他沉著臉連退兩步,手掌一翻,已是對著撲來的鬼影山貓。

一呼,一吸,一息之間。

猶如周圍的光線閃動過的那個片段,樹林裡亮起了一道土黃色的光芒。

沉土術符籙激發。

迅捷猶如化作一道黑影的鬼影山貓的身形,忽然間像是被突然背上了幾百斤的巨石,一下子遲滯下來,速度瞬間慢了數倍,這突如其來的重壓令鬼影山貓發出憤怒又迷惑的吼叫,仍是狂躁地想要再向前沖去,但是凝結在它身體周圍的土黃色光芒卻像是千斤重擔,壓著他腳步遲緩。

而下一刻,另一道白色透明的水流,破空而來,發出銳利的尖嘯聲,震動了附近的森林。

被沉土術壓制的鬼影山貓,身形遲滯移動緩慢,哪怕它第一時間看到了這道水箭術並做出了躲避的動作,但是身子此刻卻仿佛不是由它控制的一樣,堪堪才閃過了一點,水箭術便已落在了它的額頭之上。

洞穿而入!

鬼影山貓發出一聲憤怒而絕望的怒吼聲,這種妖獸身形矯健,敏捷兇猛,卻並不以皮堅肉厚為長處,所以在水箭術的威力之下,被命中要害的鬼影山貓在幾番掙扎後,終於還是頹然倒下。

站在一旁的沈石謹慎地盯著這只妖獸,直到確定它確實死掉之後,這才走了過來,盯著鬼影山貓看了一會,又蹲下身子將它的身軀翻了一下,仔細查看,但是看起來這只妖獸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最開始那些一樣的舉動表現,至少這只鬼影山貓在身體上是完全正常的。

但是肯定有什麼地方是不對勁的啊……

沈石心裡掠過這樣一個念頭,卻又想不明白,只是在心裡多了一絲疑惑與陰霾。不過不管怎樣,今天他也算是頭一次單獨戰勝了更強一些的妖獸,五行術法與符籙的配合使用,果然爆發出令人咋舌的威力,這倒是讓他心裡充滿了喜悅。

算了,管他呢,說不定這妖島上的妖獸就是這樣怪怪的吧……

沈石一邊動手剝取鬼影山貓的靈材,一邊心裡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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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21:27

第一百章 鐵木巨猿

殺掉這只鬼影山貓後,將獵物屍體處置妥當,再將獲得的靈材裝入左手的小如意戒後,沈石再度站起身子,定了定神之後,重新開始向密林深處走去。

這樣一隻鬼影山貓,它的獠牙與皮毛都是價值不菲的靈材,能換到的靈晶比沈石之前在海灘上辛苦獵獲的那些低階妖獸要多出數倍,所以說風險越高所得的回報也是越大。

而且在符籙的助力下,沈石的消耗甚至比以前與那些低階妖獸戰鬥時還要少許多,這也讓他越發充滿了信心。

密林幽幽,剛才的那處戰場很快就被身後的樹林所遮蔽,或許是因為沈石故意選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進入森林,所以那些同門的蹤跡在這個方向上絲毫沒有出現,感覺中似乎整座偌大的森林裡,只有他一個人在獨自探險。

而隨著他逐漸深入林子,遇上的妖獸也漸漸多了起來,一路上他又殺死了三隻妖獸,無一例外都是和鬼影山貓同等階的兇悍妖獸,但是在沈石各種符籙的配合攻擊下,最後都是死在他的手裡。

這樣的效率,讓沈石自己都有些吃驚,同時他也能想像得到若是眼前這一幕傳了出去,會引起多大的震動。要知道,與他同來妖島的那些煉氣境同門師兄弟,有些甚至比他更早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都是要數人結伴才能對付這種程度的一隻妖獸,並且往往一場戰鬥下來,幾乎純憑肉身強韌與其肉搏,最多也只有一個人學了什麼火球術在一旁蓄勢半天才施放一個法術,然後同樣也是要上前參加戰鬥。

一場戰鬥下來,身上掛彩帶上那都是常有的事,妖獸兇猛,畢竟不是隨便說說的,通常情況下,初到妖島的隊伍往往只能獵取一隻妖獸,而有些經驗之後或許會增加一些收穫,但跟沈石這裡比起來,卻當真就是天差地別了。

他一人讀力進入森林,遇上相同等階的妖獸,以五行術法和符籙之力,幾乎如砍瓜切菜一般輕鬆,並且直到現在,他仍是留有相當大的餘力。

再一次的,沈石為自己挑選了這麼偏僻的一處地方獨自行動而感動慶倖與滿意。

左手的小如意戒裡,已經裝了四隻妖獸的靈材,按沈石心裡估算,回到青魚島後,至少能換回一百顆以上的靈晶,看起來,似乎這曰子還能過得下去,哪怕有鐘青露那邊令人髮指的煉丹消耗啊。

沈石心裡有些樂滋滋地想著,又細察了一下自身的狀況,境界修煉到煉氣境高階後,他眉心處竅穴內的靈力大幅增長,加上事先制好的符籙也讓他在與妖獸的戰鬥中消耗極小,此時的他所消耗的靈力,甚至還不到三分之一。

這情景若是說出去,怕是要驚呆一片同在妖島上的那些同門。

單從靈晶上來說,今天的收穫已經算是足夠了,不過狀態如此之好,哪怕以沈石謹慎細密的姓子,也絲毫想不出有後退的理由。

不能後退,那當然就是繼續前行!

沈石繼續在森林裡行走,不過他也很小心,到了林間某處,看到前方地勢忽然隆起,已是一座山脈腳下時,沈石沉吟片刻後,卻是回頭向旁邊走去。

登上山脈,就是將要靠近那個神秘的捕妖洞了,沈石並沒有動那個念頭,所以還是就在山下的林子裡活動活動就好。

不過哪怕是以沈石的謹慎小心,又是在山腳下的森林裡,但是危險同樣是藏匿于林中各處,沒過多久,在樹林裡轉悠著尋找獵物的沈石,就遇上了一個大麻煩。

他遇到了一隻極難纏的妖獸,鐵木巨猿。

這是一種體型龐大的巨型妖猿,力大無窮,全身灰褐色的皮毛堅韌的猶如精鋼鐵木一般,刀劍難傷,兼之動作敏捷,兇猛異常,在妖獸譜上是二階妖獸中的頂峰凶物,便是凝元境修士遇見了,也要小心應對。

而如果沈石沒記錯的話,這種強大的妖獸本來是應該生活在妖島中心的那片山脈上的,今天也不知是不是這只鐵木巨猿正好下山覓食,結果就遇到了沈石,立刻就爆發了一場兇險無比的戰鬥。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鐵木巨猿絕對都是沈石修道以來遇見過的最強大的敵手,甚至從常理上來說,一個煉氣境高階的修士,單獨遇上了鐵木巨猿這種等階的妖獸,幾乎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然後在生死關頭,沈石一年多來的妖島經歷發揮了作用,雖然他心裡也驚駭於這只突然出現的兇猛異獸,但是總算沒有散失理智,而是立刻鎮定下來,取出藏在小如意戒中的各種符籙與之纏鬥。

戰鬥的一開始,毫無疑問的鐵木巨猿佔據了絕對優勢,一度將沈石逼入了絕境,但是沈石利用他在符籙上施法時間快捷無比的特點,在短時間內連續施放多種法術,沉土術、火障術、風捷術,一股腦的都用上,先是遲滯了鐵木巨猿的速度,又讓自己加強防禦動作敏捷,拉開一段距離後,立刻以三種攻擊符籙對鐵木巨猿發動了攻擊。

也就是在這一場戰鬥中,沈石第一次感覺到了等階稍高的妖獸有著五行相生相剋的屬姓,鐵木巨猿居然有一絲木屬姓,雖然並不濃厚但是仍然有一些影響,表現出來的就是土系術法對它威力會有所減弱,而火克木,火球術砸到它的身上,便是效果更顯著一些。

不過饒是如此,沈石很快發現這種妖獸的強悍真是出乎意外的強大,低階妖獸最多一到兩個攻擊法術就能結果了,但是他連續往鐵木巨猿身上砸了四個一階法術,其中兩個是火球術,這只鐵木巨猿在沉土術的控制下腳步變慢,但身子竟然還是巍然不倒,哪怕胸口要害處一片血肉模糊,仍是掙扎著想要向他撲來。

不過沈石別的沒有,這些曰子製作的符籙倒是很多的……

所以他很快又向這只鐵木巨猿丟了一個沉土術,先繼續遲滯它的速度,然後再度拿出兩張火球術符籙,一一激發,在兩息之間,熾熱的火球連續撞上了鐵木巨猿的胸口。

“轟!”

伴隨著最後憤怒的吼叫,鐵木巨猿龐大的身軀終於轟然倒下,甚至還砸斷了不遠處一棵小樹,就此在枝葉灌木中死去。

遠處,沈石驚魂未定地站著,等待了一會,當確定這只兇猛的妖獸真的死掉了以後,他才像是徹底放鬆下來,忽然間大口喘息起來。

這一場戰鬥之兇險和困難,是沈石有生以來最艱苦的一次,同時也讓他再一次深深體會到,這妖島上真正危險的妖獸時多麼的厲害,也讓他收起了之前所隱隱萌發的那一絲自大。

他慢慢走了過去,同時心底盤算了一下,發現自己為了殺這一隻鐵木巨猿,前後竟然用掉了十三張符籙……

看來是要虧本了啊,沈石輕輕歎了口氣,不過隨即而來的,在看到那具強大妖獸的屍身時,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豪。

從沒有人,能夠在煉氣境的時候,就讀力殺掉這樣一隻強大的二階頂級妖獸吧。

※※※

處理完這只鐵木巨猿後,沈石沒有在原地繼續耽擱,立刻轉身朝原路返回。

剛才這一戰對他損耗極大,倒不是說肉身靈力上,而是指他用掉的各種符籙,一次戰鬥直接消耗了十三張符籙,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只兇悍無比的鐵木巨猿,其實是被沈石用錢砸死的……

不過經此一役,再加上前頭也曾經和鬼影山貓等幾隻妖獸戰鬥過,原本藏在沈石右手小如意戒中的符籙一共有二十四張,如今已經所剩無幾。若是再遇到類似強悍的妖獸,沈石便無計可施了。

“唉,說到底,這一階術法的威力還是小了些啊,對付普通的一階妖獸還算可以,但是對上肉身強韌的二階妖獸,便有些力不從心了。”沈石心裡這般想著,回想起剛才那場激烈大戰中,自己連續向鐵木巨猿的胸口要害施放了五六個法術,這才將它擊倒,而他小如意戒中的攻擊法術符籙,基本也在這一戰中盡數用光,若是鐵木巨猿再強韌一些堅持久一點,只怕倒下的人就會是沈石了。

想到這裡,沈石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後怕,摸了摸右手的小如意戒,心裡下了決心,看來自己還是太過輕敵了,以為有十幾二十張符籙存貨就可以在妖島上橫著走,真是太小看這裡的妖獸了。待回到青魚島後,一定要準備的更周全些。

就這麼心裡一直想著,他一路走出了這片林子,或許是來路上的幾隻妖獸被他前頭撞見已經殺掉了,所以回來的路上倒是很安靜,一直到走出樹林抬頭望天時,看看天色,卻已是下午時分。

沈石看看四周,平靜的海灘一如既往的寂寥安詳,周圍仍是空空蕩蕩的渺無人跡,他也沒有多想什麼,轉身向那條大船停靠的海堤方向走去。

待他回到大船上後,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第一個回來的人,在甲板上已經坐著七八個同門,有人掛彩有人疲憊,但神情間都是興奮喜悅,看來這幾隊人馬都是有所收穫。

沈石上船之後,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到,不過他向來在妖島這裡獨自行動,所以也無人上來與他攀談,沈石自然也不會在意,獨自走到一個偏僻角落坐了下來。

就這樣一直等著,直到黃昏時分,所有人都按時回到了這艘大船上,徐雁枝與曾志柏二人出來檢視一遍後,也沒多說什麼,便直接開船返航。

天色漸黑,黑暗在船身後頭籠罩下來,再次將這座島嶼遮蔽在黑沉沉的夜色裡。

沈石眺望著那座越來越模糊朦朧的島嶼影子,心裡忽然沒來由地又想到了那只鬼影山貓,本來按照道理,它們應該這個時候才出現的。

為什麼這種妖獸會如此地反常呢?

沈石怔怔地眺望遠方,看著那座島嶼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遠遠的海面上,漸漸變涼變大的海風裡,似乎還傳來了一聲淒厲的銳嘯聲,在空曠的蒼穹夜幕下,悄然回蕩開去。

(不知不覺寫了一百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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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28:28

第一百零一章 制符

翌日,沈石帶著昨日在妖島上的收穫來到青魚集上,在幾處商鋪裡一共換回了一百五十七顆靈晶的報酬。相比起同境界的同門來說,沈石這種收入可謂是相當驚人了,不過一想到昨日消耗掉那麼多的符籙,沈石心裡也不算是特別高興。

那麼多的符籙如果出了淩霄宗,到了外頭那些大城裡賣給諸如神仙會這樣的靈材商鋪的話,價格比這筆報酬只高不會低的。

不過還好,這中間畢竟是他自己製作的符籙,成本倒是不算特別高昂,而且經過昨日的妖島之行特別是與那只強悍的鐵木巨猿一戰後,沈石已經更深切地認識到,自己將來想在妖島上防身保命的最大倚仗,還是這些符籙,並且越多越好。

所以當他處理完所有的靈材後,便來到了售賣符紙符籙的商鋪,這個鋪子從歸屬上算是術堂這裡的關係,不過平日似乎沒見章義輝與徐雁枝等人過來過,看守店面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弟子,但還是煉氣境的境界,似乎是在修行上沒有多大的前途了。

喜歡五行術法的人本就喜好,愛好符籙的人更是鳳毛麟角,所以來過這裡幾次的沈石居然就成了熟客,一進去這位劉師兄就熱情地開口打了招呼,然後笑著道:“沈師弟,這次來時想買什麼?”

沈石如今十六歲,入島四年卻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比面前這位劉師兄前程前景要好很多,所以雖然年歲上差了不少,但劉師兄對他卻是相當客氣。沈石沉吟了一下,道:“我買點黃符紙,再來兩根符筆,朱砂也多給我一些。”

劉師兄點點頭,熟練地拿出符筆和朱砂遞給他,然後又拿出一疊土黃色的嶄新符紙,放在櫃面上,笑著道:“要多少張?”

沈石默然片刻,道:“來個兩百張!”

劉師兄:“……”

半晌之後,瞪大了眼睛一副愕然表情的劉師兄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道:“你要多少?”

沈石看起來有點尷尬,但還是堅持說道:“一次買多點,省的我以後又要跑幾次了,來個兩百張吧。”

劉師兄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師弟你果然是有錢人啊,不過你說買就買罷。”

他面前那一疊黃符紙頂多不過二十張,當然是根本不夠,劉師兄便又去了鋪子後面翻箱倒櫃找了半天,看著是把這鋪子裡所有的黃符紙都找了出來,最後數了數,居然還不夠兩百之數,只有一百八十七張。

“都在這裡了……”劉師兄有些無語地將堆成小山一般的黃符紙往沈石面前一推。

“唔……”沈石看著櫃檯上這一大堆黃符紙,也有點怔神,不過再想想昨日那場危險的戰鬥,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將這一大堆東西收進了小如意戒,然後跟劉師兄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付出了五十顆靈晶,算是買下了這裡所有的東西。

※※※

回到洞府,關上石門後,沈石隨意地拿出一張黃符紙,如今的他摸著這黃色光滑的符紙已經有一種熟悉的觸感,看過去這張三寸寬四寸長的黃色符紙,上面以八卦方位排列的八個圓圈清晰可見,不過裡面都是空白的,顯然是為日後添加各種符陣製成符籙,而拿在手上,沈石鼻端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草清香,那是因為符紙為了要承受五行術法的靈力,自然不能用普通紙片,所有的符紙都是用蘊含靈力的靈草特製而成的。

並且隨著五行術法等階提高,製成符籙的符紙所要承受的靈力也越大,所以一階術法是用黃符紙,但是二階術法則必須用另一種高級靈草製成的青符紙,三階術法則又是另一種更高級的符紙。

所以別看如今沈石購買黃符紙大大咧咧,但是日後萬一在五行術法上修行深了,製作符籙的成本同樣也會水漲船高。

這些事沈石心裡當然是清楚的,不過如今的他還顧不上想這些太過遙遠的事。拿著這張空白的黃符紙凝視片刻,他就走回了桌子邊,取出符筆朱砂,沉心靜氣之後,開始自己緩緩動手,在這黃符紙上描畫起各種符陣來。

陽水符,陰水符,陽火符,陰火符,陽土符,陰土符……

各種複雜扭曲、繁複無比的符文,在他沉穩的筆下一個個展露出來,出現在特定的方位圓圈裡,組成了一個個神秘玄奧的符陣。

畫完了一張,沈石又繼續拿出新的一張符紙,繼續畫了下去。

石室裡安靜無聲,只有輕細地走筆紙動聲,慢慢地看著那一張張畫好符陣的黃符紙在桌上堆疊起來,一張、一張、又一張。

恍惚裡,就像是過去十幾中,他從幼稚兒童慢慢長大的時光流淌而過。

一張一張又一張……

不知過了多久,沈石放下手中的符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目光掃過那些已經畫好的符紙上時,忽然間心裡很是想念父親。

他沉默了一會,伸手到貼身處拿出那個小小的沙漏,凝視著看它,只見沙漏裡的沙子似乎就像時間,悄無聲息地一點點滑落下來。

一轉眼,仿佛已在天涯之外,不知何日還能再見。

※※※

符籙的製作歷來相當困難不易,不過沈石倚仗自己體內那團神秘的靈力,卻是成功率相當之高,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去妖島捕獵的日子,日常呆在青魚島上的時候,除了每日必須的修煉,他差不多是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各種符籙的製作中。

也幸好淩霄宗這裡財大氣粗,給每個新人弟子都配備了一套私人洞府石室,讓他們有個字的空間,不虞被外人窺探到自己的秘密。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又過了下去,冬去春來,青魚島上正式進入了第五個年頭。

眼看著最後關頭即將到來,所有的新人弟子似乎都已經沉浸在一片壓抑的修煉狂熱中,沒有人想落後一步,因為在此刻落後絲毫或許就是一生之中的天壤之別。

在這段日子裡,沈石的日子過得仍然一如既往,每日所做的事似乎都沒什麼變化,修煉、制符、捕妖、換錢,然後繼續修煉、制符……

如今在他的右手小如意戒中,常備的各種符籙已經多達上百張,這都是長久之後積蓄下來的結果。而青魚集裡那家劉師兄的鋪子,這一年來的生意真是勝過前幾年的總和,都是拜沈石所賜,是以現在劉師兄每次見到沈石,都是一副喜笑開顏的歡喜模樣。

至於說沈石為何買了那麼多的符紙,劉師兄倒也也問過他一次,沈石也沒多說,只是歎了口氣,淡淡道:“你說我能做成多少符籙?”

劉師兄便登時了然於心,他兜賣各種與符籙有關的事物靈材,自然對符籙一道不算陌生,也知曉製作符籙的困難,沈石買了那麼多符紙,但是按他的年歲與能力境界,還真就做不出多少像樣的成品符籙來的。

從那以後,劉師兄就再也不提這檔子事了,生怕沈石沒了堅持的毅力,不再光顧,那他就沒地方哭去,反而是回頭偷偷又將黃符紙的價格稍稍降低了些,對沈石便說是老客戶,特別優待!

而另一方面,對沈石在靈晶財力上壓力最大的其實並不是他自己,而是鐘青露的煉丹大業。

培元丹乃是二品靈丹,煉製出來後藥力極強,已經是凝元境修士那個層次所服食的靈丹妙藥。而與這般靈效相匹配的是培元丹的煉製難度,顯然比一品的養氣丹艱難了數倍,甚至有些出乎沈石與鐘青露兩人的預料。

得到培元丹的丹方,在沈石的大力支持下,鐘青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咬牙鼓起勇氣,開始了前人罕見的煉氣境嘗試煉製培元丹的壯舉。

然而現實真是殘酷而無情,所謂的煉丹天分天才天資什麼的,一切浮華誇耀,在煉丹一道上都是虛妄之言,沒有經驗,哪怕有了丹方又得了丹堂前輩的一些基本提點,至今為止鐘青露嘗試煉製培元丹的次數已經有了八次。

但是她連續八次盡數失敗。

八次,就是六百四十顆靈晶,雖然不是每天都丟掉這麼多的靈晶,但是這數目依然令人觸目驚心,甚至是有點驚心動魄。

外人是並不知曉這其中的實情,最多以為鐘青露頂天了不過是慢慢嘗試著煉製一兩次而已,事實上,丹堂上的前輩長老破例傳給鐘青露培元丹的丹方,更多意義上是一種獎勵的姿態,並沒有人真的以為鐘青露會在煉氣境的時候在煉丹一道上會做出什麼新成就來。

但是身為當事者的鐘青露與沈石,在這過程裡所承受的壓力真不是一般的沉重。

整整六百四十顆靈晶啊,就這樣毫無聲息地丟到了水裡,每當想到這個,沈石就心痛的齜牙咧嘴,當然,這是在他一人獨處的時候。

至於鐘青露,這段日子以來更是整個人都像是變了個性子,幾乎成天一言不發,陰著個臉,平日與她交好的幾個朋友都不太敢和她說話了,也就是只有面對沈石的時候,不知為何,她似乎才會偶然露出幾分勉強的笑意。

這異樣的表現,甚至讓孫友偷偷問過沈石,說那鐘青露莫非是對你有意思了嗎?

沈石的回答是一腳踹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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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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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前途

又是一年過去,這一輪新人弟子拜入山門修煉的日子,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時候。不過雖然青魚島上新人弟子眾多,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還是漸漸分出了不同的層次,而大部分在經過這四年的修煉,此刻也明白了各自的天資究竟如何?

至於王亙等淩霄宗上頭的人,則是在這第五年上,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新人弟子中那些煉氣境高階的人。

時至今日,在第五年開始的時候,青魚島上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新人弟子人數,已經有了四十六人。這個人數遠遠超過了往年的平均水準,可謂是真正天才彙集、群星璀璨的一界新人,哪怕在金虹山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元丹境大長老大真人們,此刻也是紛紛把目光投向青魚島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年,必定就是多姿多彩英才閃爍的一年,而能夠在此之前看准人才,搶先拉攏讓他們拜入自己派系門下的話,日後必定大有裨益。而根據常理,基本上所有的人才,也都會在這四十六人之中出現了。

沈石,就是這四十六人中的一員,也是受到了一些注意,不過他的修煉速度與往年那些年份相比算是出色的,但在今年這一批新人弟子中,卻只能說是平凡普通,並不是特別的引人注目。如今在青魚島上的風雲人物裡,首屈一指的當然還是甘澤,據說前些日子王亙師兄親自與他看過,說他體內靈力凝實渾厚,如雲濤翻滾,正是即將開闢丹田玉府,彙聚周身靈力的跡象,凝元境似乎已近在眼前了。

除了甘澤之外,還有數位新人也是一時風光無限,其中最出風頭的黑馬便是鐘青竹,據說她的天資才華都被看好,已經有一位陣堂德高望重的長老看中了她,只待她突破凝元境便會將她收入門下。

此外,還有三四位天資橫溢的少年英傑都是令人炫目眼饞,哪怕剩下的一些前十位甚至前二十位新人弟子,同樣也是被眾多長老看好,這段日子來,巡視路過青魚島的宗門長老真是不要太多了。

而在這四十六人名單中,沈石私下裡盤算了一下,發現裡頭出身淩霄宗附庸世家的世家子弟,居然有二十二人之多,幾乎占了一半,可見這些附庸世家並非都是無用之輩,相反的在佔據了各種天時地利後,確實是這種有背景的弟子更容易在修煉一途中成功。

他過往所知道的一些出名的世家子弟,這次大多都在這四十六人名單之列,包括孫友的大哥孫恒,候家的那位候遠良,以及鐘家兩姐妹等等,沈石連當初跟他很不對付的候勝,居然也在這份名單裡。只是這幾年來他向來少與這些世家子弟交流,平日也沒來往,就像陌生人一般了。

相比起青魚島行日益高漲熱切的氣氛,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那最後一年裡註定將要高潮迭起的情景,沈石的心情雖然也是受到了些許影響,但還算是冷靜。雖然他也同樣十分渴望早日突破到凝元境拜入某位大真人門下,從此前途亮麗仙道大開,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罷了,他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並不能和甘澤、鐘青竹等人相提並論。

不過說起來,沈石還真的聽說在金虹山上有人詢問過他的名字,這消息是他從五行殿的章義輝師兄那裡聽說的,後來又在前往妖島的大船上從徐雁枝的口裡得到了證實,具體是哪位前輩長老他們兩人都沒說,不過看著他們笑意盈盈的樣子,沈石心裡多半也猜到那八九不離十就是術堂裡的某位長老了。

說來也是,如今這一輪新人弟子中雖然英才不斷湧現如群星璀璨,但是在五行術法這上頭有所偏好建樹甚至是顯露興趣的,數來數去,據沈石所知,似乎還真的僅僅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大家都是前程似錦的天才,日後有大把精妙無比威力驚人的神通道術要修行,誰會在五行術法這種威力一般偏偏又艱難無比的偏門小道上花心思呢?

想到這裡,沈石心裡也是有幾分無奈,再加上這些日子看到術堂那邊的門可羅雀,搞得他對自己將來到底要不要去加入術堂都有些猶豫了。

畢竟如今修仙大道的正統,是在凝元境後修煉各種利害的道術神通,隨便挑上一種,似乎都比五行術法來的靠譜。

※※※

四月初四日,晴。

這一天,沈石又上了開往妖島的船,比起往日,這個時候的大船上人數急劇減少,除了他之外,只有幾位年紀比他大的師兄在船上。而與他童年的新人弟子竟然一個也沒有,其中更包括了之前一直與他同行的甘澤。

至於其中原因,沈石卻是知道的,時近大限之期,所有的新人弟子都在瘋狂修煉,哪怕不修煉也要沉心靜氣,做一切對自己修行有益的事。而到妖島上捕妖,卻是一件極有風險的人物,若是在這要緊關頭居然在妖島上受傷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至於一直以來都和沈石堅持前往妖島的甘澤,則是因為今日確實是到了突破的關鍵時刻,所以不得已中斷了來妖島。看起來,似乎這位天才少年又將要是眾多新人弟子中第一個突破到凝元境的人了。

沈石甚至無法想像,當甘澤第一個突破凝元境時,會有多少金虹山上的長老為了收他為徒而爭吵不休?

“該不會到了最後會為這小子大打出手吧?”沈石站在甲板上眺望遠方,看著碧波蕩漾的海面,心裡有些不厚道地想著,隨即自己也是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海水很是清澈,特別是當大船開到妖島後,下了船站在海堤上,甚至能看到很深的海底,一片片漂浮的海草、奇形怪狀的珊瑚,都是盡收眼底。

只是沒有魚。

一隻魚也沒有。

兩年多了,青魚六島周圍的海域,一直有這種奇怪的現象,因為當初去過紅蚌村,沈石比其他人更早地從紅蚌族人口中知曉了這種異象,包括日後日益嚴重地發展到今時今日周圍百里海域中根本看不到魚的詭異模樣。

紅蚌村為此祭祀過海神,但是毫無作用,那個豬頭龍的海神看起來並沒理會他們;而金虹山上的長老也曾經下來到周邊海域查看過,但是同樣也是查不出究竟是何緣故。不過除了周圍海域裡的魚群消失,青魚島周圍並沒有什麼更多的異樣,而紅蚌族人在出海百里之外後,卻發現那裡的海域一片正常,可以打到魚了。

所以這兩年下來,大家居然就慢慢習慣了這個怪異的樣子,紅蚌族人現在每次打漁,都要去百里開外的海域,而青魚六島的周圍,也就漸漸的無人去關注這裡消失的魚群了。

沈石盯著這片海水,沒來由地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很久沒注意也沒想起那些消失的魚群了,如今的他每日枯燥而充實地忙碌著,不是修煉就是制符,要不就是來妖島捕獵,已經很久沒去過紅蚌村了。

不知道海星現在怎樣了,是不是更漂亮了些,她身上的那只紅色蚌殼,也一定更亮眼了吧。

沈石心裡這般想著,決定這次回去之後,還是要找個時間去紅蚌村看看海星。

上島之後,那幾個年歲大一些的老弟子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沈石,眼中掠過幾許複雜神色,沒有哪個人有上來攀談的意思,過了一會他們便都走入了那片密林中。

現在已經是沈石在青魚島上的第五年了,而在這個時候仍然還在青魚島上做捕妖任務的老弟子,等於是在這青魚島上呆了十年卻仍然無法突破煉氣境的瓶頸,基本上來說,修仙大道的大門已經對這些人關上了。

而看著沈石的年紀以及他煉氣境高階的境界,無論如何日後沈石的前程都會與這幾位元師兄是天壤之別,所以他們看向沈石的目光十分複雜,有羡慕也有嫉妒,但最後還是都沉默地離開了。

沈石則是盯著海面看了一會,回過神來後周圍已經空無一人,那幾位師兄已經順著那條小路走進了密林深處。沈石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不跟他們走同一條道路,便沿著海灘向前走去,一直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後,他才看看四周,然後走進了林子。

兩年多來在妖島的捕妖生涯,幾乎沒有特別中斷過,讓沈石對這座妖島越來越熟悉,同時在無數次與島上妖獸的搏鬥中,他對戰的經驗也已經熟練無比,單說實戰能力,怕是如今青魚島上除了甘澤之外,已經無人可以勝過他了。

最近這段日子裡,沈石的道行又有增進,積蓄在眉心竅穴裡的靈力又渾厚了不少,如今已可一次施放八個一階五行術法,換算成符籙的話,等於一場戰鬥中他的靈力足夠施放出四十張一階術法符籙了。

不過雖然如此,沈石在這妖島上仍然保持了謹慎小心的心態,一直都只是在山下這片廣闊的森林裡獵取妖獸,最多也只是靠近山麓腳下,從不登上妖島上的山脈,更不用說靠近那個隱匿在山脈深處的捕妖洞了。

說起來,自從兩年前甘澤與林虎在那裡出事後,捕妖洞就很少有人去了,而失蹤的林虎與牛雄二人,至今也仍然沒有任何的消息。

這一天,沈石走進了森林,心情與往常來到這裡時是一樣的,尋找些自己能夠對付的妖獸,用符籙擊敗它們,得到靈材回去換取靈晶。

他之所以在其他人絕跡於妖島的時候仍然還來這裡,其實原因很簡單,就在昨天晚上,他剛剛給了鐘青露第九次開爐煉製培元丹的一筆靈晶。

當初他與鐘青露之間的那筆交易,雖然一開始他付出了不少靈晶,但是到了後來鐘青露煉丹技藝成熟之後,事實上沈石也是收穫極大,一爐爐的養氣丹鐘青露都是遵守諾言,毫不吝嗇地交給了他,到了最後沈石自己已經是到了可以把養氣丹當做零食吃的地步了。

他能夠在煉氣境中階晉升高階的這段日子裡道行進展如此之快,大量充足的養氣丹輔助之功功不可沒,並且平日對他恢復靈力製作符籙等,養氣丹同樣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正因為一個煉丹師能夠有如此大的作用,而培元丹更是比養氣丹更高級的靈丹,日後作用也是更大,所以哪怕前頭鐘青露煉丹連續失敗,但沈石還是堅持暗中資助靈晶於她。

只是……一次八十顆靈晶,壓力確實很大啊!

“要不今天多殺幾隻妖獸,回去換多一些靈晶的話,在這第五年的關鍵時期,還是少來這裡算了,畢竟有點風險的……”

在走入清脆幽靜的林子前,沈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遠方妖島中心的山脈,心裡掠過這樣一個念頭。

而仿佛呼應著他的想法,遙遠不知名處的山脈地方,一聲淒厲的尖嘯聲遠遠傳來,回蕩在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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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危機

青魚島上諸多建築林立,作為淩霄宗門下最大堂口之一的丹堂,自然也在這裡有自己的地盤,名叫“明爐殿”,除了平日佈置一些任務給新人弟子外,這裡日常都派駐了不少凝元境的丹堂弟子,為的就是及時發現有煉丹天賦的新人弟子,早日拉攏並傳授一些基礎煉丹法門。

這五年來,明爐殿內外日日熱鬧非常,因為這裡是青魚六島上唯一設置了煉丹丹爐的地方,新人弟子手頭緊的,在繳納少許靈晶後便能使用靈堂設在此處的大小丹爐進行煉丹,當然真要說起來如果能自己擁有一座丹爐,但絕對是更好的,因為其實每一座丹爐在各種火候的掌握上,都有極細微的區別,若是能單獨習慣一隻丹爐,對煉丹師掌握煉丹的火候來說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除此之外,還能隨時隨地試手煉丹。

明爐殿以丹爐為名,在殿堂後頭特地開出了一片地盤,數排石室裡大大小小丹爐共十三座,雖說品級都是一般,但青魚島上新人弟子的境界也就那樣,根本也無需太過高端的重寶丹爐。

這一日早上,鐘青露來到了這明爐殿后,手上提著一個方形盒子,看著眼前那一排丹爐石室,臉色略顯陰沉,眉頭也微微皺著。

跟在她身旁的有一個女子,身量上看著比鐘青露稍高,是一位丹堂派駐下來的凝元境親傳弟子,名叫桂書雲,此刻看她對鐘青露的神情是露出幾分關懷之意,輕聲道:“鐘師妹,看你樣子似乎不太高興啊?”

鐘青露強笑了一下,神色間仍是不見開懷。

桂書雲輕輕歎息了一聲,對這位師妹的心思,她其實是知曉幾分的,自從當初鐘青露購買回去的那座丹爐意外損壞後,鐘青露也沒有再買新丹爐的意思,而是從那以後,都選擇來到明爐殿這裡的丹爐石室煉丹。

從一開始的養氣丹一路走到現在的培元丹,桂書雲算是看著鐘青露在煉丹一道上的天資漸漸顯露出來,也正是她第一個大力向金虹山上丹堂裡的幾位長老大力推薦這位新人弟子,鐘青露才開始引起丹堂上層的注意。

在許多時候,鐘青露與桂書雲其實可以算是情如姐妹。

這些日子來,鐘青露多次來到這裡煉製培元丹,桂書雲也都看在眼裡,但是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煉丹一道鮮有能不勞而獲的天才,鐘青露雖然天資卓越,但在開始煉製培元丹後,仍然是接連失敗,而這顯然也在不斷地打擊著這個年輕的少女。

除此之外,桂書雲也能想到培元丹那高昂的成本,對一個煉氣境的新人弟子來說,會是怎樣沉重的負擔,所以她確實有些擔心鐘青露,沉吟片刻後,桂書雲走到鐘青露身旁,柔聲道:“青露,如果你今日覺得自己精神不好,或許再等幾日煉丹也不遲的。”

鐘青露默然片刻,搖了搖頭,嘴角抿起些許的幅度,看去似乎在輕輕咬牙。然後她轉頭對桂書雲點點頭,道:“我沒事的。”

桂書雲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煉丹一道,自古以來想要成功,便是堆砌在無數失敗的基礎上的,只要精神毅力不倒,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她緩緩向後退了一步,鐘青露對她笑了笑,拿著手上那只裝了培元丹諸般煉製靈材的盒子,手指微微緊了緊,然後大步向一排丹爐石室的正中間那間走去。

這裡是明爐殿裡最好的一座丹爐,桂書雲掌管這裡,對鐘青露頗為看好,時常便將這座丹爐留給她用。在進入這座丹爐石室前,鐘青露的腳步微微一頓,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青魚島上空的天穹蔚藍無垠,同一片藍天之下,或許那個人此刻應該到了那座危險的妖島上,繼續與兇惡的妖獸在戰鬥吧?

雖然很多次鐘青露告訴自己那不過是一場交易,只是不知為何,這些日子以來,她卻常常會想到沈石,特別是在煉製培元丹連續失敗之後,鐘青露更是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對不住他。

那一個瞬間,她似乎有片刻的恍惚。

不過她隨即清醒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多想無益,現在想要讓自己好過,便只有將這培元丹煉成。等到煉製好了一爐價值高昂的培元丹,再親手遞給那個傢伙的時候,想必他會在目瞪口呆後又欣喜若狂吧!

沒來由的,鐘青露忽然心情好了一些,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一把推開石室的門,走了進去。

※※※

妖島之上,密林之中。

沈石從一隻妖獸身旁站了起來,將取得的靈材裝進左手的小如意戒中,臉上神色看去似乎有些奇怪,既然幾分順利得手後的喜悅與放鬆,又帶了幾分異樣的疑惑之色。

躺在他身前死去的那只靈獸,通體黑色形如黑豹,正是另一隻鬼影山貓。

從進入妖島到現在,沈石一路過來都算是順利,利用五行術法與符籙已經殺死了四隻低階妖獸,這樣的效率與輕鬆,只怕在青魚島上的煉氣境弟子中再無第二人了。

直到他剛才遇到了第五只妖獸,也就是此刻已經死在他身前的這只鬼影山貓,憑藉著迅捷的速度,才算是給沈石造成了一點麻煩,但是這兩年來在妖島上持續捕妖的沈石在對付妖獸實戰方面,已然算是經驗豐富,鬼影山貓雖然難纏,但對他來說,最多也只是多了一點點麻煩而已,到了最後,他還是以快速施法的符籙擊中了這只妖獸的要害,將它殺死。

只是戰鬥之後,當沈石看向這只鬼影山貓時,原先在他心裡已經有些淡忘的那個疑惑又不知不覺地浮了上來,鬼影山貓這種妖獸,為何會在這妖島上一反常態,違反天性地白天出來活動呢?

他站在枝繁葉茂的林中,微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上去又翻動了一下鬼影山貓的屍身,仔細檢查了一遍,但是正如以前他所遇到的情況一樣,這只死在他手上的妖獸看去並沒有任何的異樣。

莫非真是自己多慮了?

沈石搖搖頭站了起來,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慢慢離開了這個地方,繼續向林子深處走去。

而隨著他的腳步漸漸遠去,這片林子裡也悄然恢復了平靜,頭頂的陽光從枝葉縫隙間投下細細的光柱,帶著一絲金色的光芒,仿佛在這片靜悄悄的森林裡跳舞,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突然有一股淡淡朦朧的霧氣,從林子裡飄了過來,幽幽暗暗遮蔽住了幾分光亮,恍惚中有些模糊的影子似乎在晃動著。

※※※

沈石在林子裡分開枝椏,穿行於高矮大小不一的樹木之間,或許是因為妖島本身是個海島的緣故,這片林子裡也讓人覺得有些濕氣,不少蜿蜒伸展的枝葉梢頭,都掛著幾顆或是一串串的水珠,看去晶瑩剔透,倒是挺漂亮的。

只是走著走著,沈石忽然心頭一跳,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一看,但入眼處仍是一片平靜的森林,沒有絲毫的異樣。

沈石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伸手揉揉眉心,自言自語道:“怎麼好像聽到了什麼在後頭的樣子?”

思索片刻後,為了小心起見,沈石還是向後稍微搜索了一段路,但只見周圍確實並無異樣,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沈石悻悻回頭,但心底也是松了口氣,這片妖島森林裡妖獸眾多,說是危機四伏也不過分,自己還是要小心些。

不過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前方林子深處傳來一聲低低的鳴叫聲,這聲音似鳥非鳥,帶了幾分清脆,又似呢喃低語,很是悅耳好聽。

沈石怔了一下,眼珠一轉,便悄悄往那邊摸了過去,一路上將身子儘量隱匿在樹蔭暗處,如此潛伏前行了約莫十丈遠,當他躲在一棵大樹後探頭看去時,便看到了前方林子裡一塊小空地上,果然出現了一隻妖獸。

這妖獸身形偏小,看去似乎只比普通的兔子大上一些,通體毛皮雪白,身材似貂,兩眼赤紅如瑪瑙一般,此時正在林間空地上扒拉出了一個小土坑,似乎在挖地翻找些什麼。

看到這只外表十分漂亮還帶了幾分可愛的小妖獸,沈石登時便是眼前一亮,認出來這種妖獸名叫“血睛貂”,但因為一身雪白毛皮,有時候也被人叫做“雪貂”,正是捕妖任務中很出名的一種妖獸。

之所以血睛貂在妖島眾多妖獸中出名,並非是因為這種妖獸有多麼兇悍厲害,恰恰相反的是,血睛貂實際上是一種吃素的妖獸,平日就喜愛挖掘靈草靈木為食,並沒有什麼特別厲害的攻擊性,遇到人時也往往第一反應是逃之夭夭。除此之外,這種妖獸本身是並沒有什麼特別值錢的靈材出產,而不要任務頒佈下來的要求,其實也不是要人殺死這種妖獸,而是要活捉。

這是捕妖任務裡所有牽涉到的妖獸中,唯一一種特別注明要活捉的妖獸,原因就在於血睛貂天生喜食靈草,對諸多靈草有著超卓的感覺,所以淩霄宗靈獸殿裡有高人鑽研之後,居然想出了馴養這種妖獸帶去蠻荒野外找尋各種靈草的想法。

這樣一隻血睛貂,在靈獸殿那邊可是價值一百顆靈晶的。

沈石心裡頓時有些熱切起來,藏在樹後想了一下,輕輕一揮手,手掌間便多了一張土黃色的符籙,正是沉土術,準備動手試著看能不能捉到這個傳說中膽小但動作敏捷速度極快的小東西了。

只是他此刻精神全在那只血睛貂身上,卻是一時沒注意到在身後更遠處,那片枝葉交錯的林子裡,一股淡淡朦朧的霧氣,正悄無聲息地向他這個方向漂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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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朋友

同一時候,青魚島上各處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而在與沈石有些交情的人群朋友裡,看去大家也都很安寧地做著自己的事。

明爐殿后,丹爐石室裡,鐘青露白皙的臉頰在熾熱的爐火照映下,顯得有些美麗的緋紅。輕煙飄起,丹爐內部發出低沉的轟鳴聲,一股股無形的靈力帶著幾分藥草清香,充滿了整間石室。

這一爐培元丹,眼看就快要到了開爐見分曉的時候。

鐘青露跪坐在丹爐一旁,一聲不吭地緊緊盯著那紅色的火焰,仔細凝聽著丹爐裡的聲響,在心底一一判斷權衡著,等待著最有把握開爐取丹的那一個瞬間到來。

也就是在這時,她似乎有片刻的恍惚,想到了昨晚沈石將那八十顆靈晶遞給自己的模樣,雖然他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但是……

哼哼,莫非你以為眼裡的那絲肉痛本姑娘看不出嗎!

等我這一爐培元丹煉製出來了,再塞到你手上,看你那時候又是什麼表情!

鐘青露心裡這般想著,在這安靜無人的丹室裡,嘴角微微翹了一下。

※※※

在這最關鍵同時也是決定多數人命運的第五年上,青魚島上眾多新人弟子中,最受矚目的幾個人裡,首屈一指的當然是甘澤,無論是他的古老家世,還是他超越同輩的天賦異稟,都讓甘澤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就好像,他生來就應該高人一等一樣。

而此時此刻的甘澤,獨自一人在自己的洞府裡,幾乎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修煉之中,多年雄厚的根基之下,他體內的靈力早已到了煉氣境的巔峰狀態,周身氣脈中已然充滿了如雲霧一般厚實的靈力,並且此刻流淌蠢動不停,眼看著開闢玉府,衝擊凝元境的時刻,已是即將來臨。

舌抵上顎,手做法訣,甘澤鎮定地引導著體內靈力,同時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到了那座妖島,當然也想起了那座妖島上的捕妖洞,以及曾經在裡面見過的東西。

一絲冷笑,在他臉上掠過,等到真正突破到凝元境,再從淩霄宗宗門裡學到威力強大的道法神通後,就是自己再度回到妖島捕妖洞中去報仇的時候。

※※※

鐘青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路從青魚集上走過,路上不時有人認出她來,熱情地與她打招呼,她也都是一一笑著回應。這幾年間,她在青魚島上的朋友圈擴展的很大,認識了很多人,比沈石五年下來幾乎還是只跟差不多同一批不到十人相熟強過太多了。

特別是前些日子,鐘青竹出人意料地在新人弟子中第二個突破煉氣境高階成功,一躍而成島上僅次於甘澤的風雲人物,過來與她套交情交朋友的同門就更多了。

朋友多,就是門路多,消息多,辦法多,而鐘青竹似乎天生就對此長袖善舞,甚至比她那位出身更好的堂姐鐘青露還強上許多,以至於如今在不少同門心目中,淩霄宗門下著名的附庸世家鐘家的代表人物,已經不再是那位有些傲氣等閒懶得搭理閒人的鐘青露,而是這位常掛笑容性子看著十分溫和可親的鐘青竹。

日後突破到凝元境,再得宗門長老收為愛徒,錦繡前程修仙大道,似乎都已在眼前鋪展開了。

鐘青竹也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很高興,所以這一路過來,她都笑容和藹地與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同門點頭聊天,費了老大工夫才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當石門關上時,鐘青竹先是站了一會,然後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不知不覺的她似乎很有些享受那種被眾人簇擁的感覺,從小到大,這是她從未經歷過的,絕大多數時候,那都是鐘青露才有的待遇。

這感覺好像不錯啊。

她放下了在人前溫和有禮的模樣,有些放肆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在桌旁坐下,只是忽然間卻覺得心裡有些空蕩蕩的,什麼事也不想做,就這麼手托著腮幫,倚靠著桌面發呆。

然後,她就想到了一個男孩,五年前那個在黑暗洞穴裡,曾經與她一起經歷過生死的男孩。

可是最近,哪怕見面時依然大家會笑著聊天說話,但總覺得自己和他之間,似乎有些陌生了啊……

鐘青竹就這樣怔怔出神,許久許久未曾動彈。

※※※

“啊……”孫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地將手中的食物丟到獸籠裡,裡面的黑紋龜看著也是同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連腦袋都似乎懶得轉過來一下,睡眼朦朧的樣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孫友嘴裡罵了一句,掉頭不去看這只畜生。在獸場這裡幹了五年,從小孩長成少年,日子誠然是安穩的,修煉也是按部就班,但是此刻他抬頭看看頭頂的蔚藍天空,忽然有些羡慕起沈石來,那個傢伙沒有自己這樣的背景家世,找不到如此穩定優待的任務,便只能時常冒著極大風險去妖島上探險捕妖。

可是那傢伙,好像比自己更自由許多啊,而且這些日子來,總覺得他身上隱隱有股銳氣,不知道是不是在妖島上殺妖獸殺得多了,搞不好是殺氣呢……

孫友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隨手握拳然後攤開手掌,過了約莫有五六息的時間,一團火球出現在他的手上。

當初的那個五行小術法,其實他也是煉成了的,但是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沒去那座出事之後在眾人口中變得極其危險的妖島。

沈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孫友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遠方海面,在那海水的遠處目光難及的地方,就是妖島所在的方向。

※※※

沈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差不多的念頭,在紅蚌村外的海水裡,一個美麗徜徉于水中的身影口中,也是輕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海星舒展著身子,也不見她有什麼大的動作,但身子就很輕鬆地漂浮在海水之上,哪怕看去她身上還背著一個不輕的蚌殼,但似乎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紅蚌村裡,有個帶些蒼老的聲音傳來:

“海星,現在水裡都沒魚了,就算是珊瑚海那邊也看不到,你別又自己一個人跑過去啊。”

海星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對岸上大聲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岸上的老頭呵呵笑了一聲,看起來也是叮囑她一句,並沒有認真的意思,說完這句話後,便背負雙手,一步一晃地走了開去。

“珊瑚海啊……”海星歎了口氣,“當初還說過要帶石頭去看看的,結果他那麼笨,游泳學了這麼久還不太會,不然早就帶他過去了嘛。”

“不過說起來,我自己也很久沒去了,自從海裡沒魚以後……”

海星在水裡翻了個身,白皙的肌膚在浪花間晶瑩閃光,就像是一隻美麗的魚兒。

然後,她似乎有片刻的猶豫,但最後還是笑了笑,一個翻身,卻是潛入了水中,在這片茫茫大海裡,悄然下潛而去。

水底的景色幽美異常,只是少了魚群後,偌大的海底世界空空蕩蕩只剩下那些奇石怪壁,看去沒有絲毫的生氣。

海星並沒有察覺什麼,青魚島周圍海域水下這個樣子,這幾年裡她看得多了,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很快她便向海底深處遊去,遠處深沉碧綠帶著幾分幽暗的海底世界,似乎也悄然向她湧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海水之中。

※※※

妖島之上,密林之中。

沈石盯著前方那只血睛貂,屏息凝神,悄悄將抓著沉土術符籙的右手抬高,對準了那只還在地上挖掘什麼的小妖獸。正當他準備激發符籙的時候,突然,血睛貂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動了一樣,猛地抬起頭來,向沈石這個方位看來。

沈石心中頓時一沉,剛想立刻激發沉土術符籙,卻發現那只血睛貂露出幾分恐懼之色,尖叫一聲,卻是身形快如閃電般瞬間向後逃去。

沈石“啊”了一聲,沖上幾步,但血睛貂動作敏捷之極,轉眼間居然就已竄出了他的施法範圍之外,這速度真是快到令人咋舌,讓沈石心中驚愕之餘,也是一陣懊惱。

早知道剛才早點動手就好了。

血睛貂既然受驚逃走,以其膽小的天性多半是不會再回來了,沈石只得歎了口氣,放棄了再去抓它的念頭,正想著是否再往林中探尋一番的時候,忽然沈石只覺得腳下土地竟似乎是微微震動了一下。

沈石臉色登時一變,但還不等他做出判斷或是什麼反應出來,一聲尖利獸吼聲,便從他身後響起,隨後伴隨著一陣腥風吹過,一直體形強壯的牛形妖獸沖了過來。

沈石大吃一驚,之前過來的時候,為何沒有發現這只妖獸,如今倉促間被它攻擊,沈石連忙伸手去取小如意戒中的符籙。

只是他手才伸了一半,卻忽然看到那只妖獸沖來的方向似乎有些怪異,片刻之後,只聽蹄聲如鼓飛馳而來,這種兇猛強壯的妖獸,竟然是從他身邊沖了過去,然後像是逃命一般,瘋狂地向密林深處跑著,對不遠處那個弱小的人類,它竟然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沈石一時有些呆住了,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這詭異之極的異事,然而就在下一刻,林子中忽地響起無數喧囂聲吼叫聲奔跑聲咆哮聲,茂密的枝葉樹幹背後,突然出現了無數各種各樣的妖獸,每一隻看去都十分驚恐,都是瘋了一般向前逃命而來,化作了一道妖獸洪流,從不知所措目瞪口呆的沈石身旁飛掠而過。

一片無邊無際的霧氣,在這些妖獸的身後緩緩湧來,遮蔽了所有的光亮,像是吞噬一般將這片森林漸漸淹沒。而在濃霧之中,奇異而陰森的聲音似黃泉鬼哭,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霧氣裡,不知道有多少虛無縹緲的影子若隱若現,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氣,向前漂浮著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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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46:30

第一百零五章 陰靈

四面八方都是霧氣,仿佛遮天蔽日一般,如潮水一般淹沒了整片森林。從林子裡的各個角落跑出來無數的妖獸,都在瘋狂地向前沖去,拼命地想要遠離那些詭異的霧氣。

沈石這一輩子裡從未見過如此眾多的妖獸突然出現在眼前,而此刻他一個脆弱的人族站在妖獸大潮中,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那些妖獸根本就沒有一個正眼看過他。

幾許陰寒的冷風吹來,林子裡的氣溫仿佛也如墜冰窖,在眾多逃命的妖獸身後,那些詭異的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地不停蠕動著,向前方蔓延而來,偶有幾隻逃避得慢些的妖獸被霧氣追上,立時便發出淒厲的吼叫聲,然而隨著霧氣倒卷而上,那些隱藏在霧氣中神秘的影子瞬間蜂擁過來,發出可怖的呼嘯噬咬之聲後,被纏住的妖獸聲音迅速低落下去,很快就被霧氣所淹沒,然後再也看不見它們的身影。

而隨著這可怕的場景出現在眼前,原本隱身在霧氣中的那些詭異身影也露出了幾分端倪,一眼看去它們幾乎都是半透明的,上半身有些像是人形,但下半身卻是虛浮了半空之中,同時面孔模糊,五官猙獰,雙目就是兩個深深的黑洞,其中透出幾點幽深的紅光。

轉頭顧盼間,冰寒暴戾的氣息如潮水般湧來,仿佛對生靈有著強烈的厭憎,要毀滅一切鮮活的生命。

沈石並沒有發呆多久,事實上他很快就已經認出了眼前這些可怕怪物的身份。

陰靈!

鬼物之中吸食活物陽氣生氣為生的一種可怕怪物。

妖島之上只有一個地方有鬼物,那就是捕妖洞中,因為當年淩霄宗的祖師在開闢青魚六島時,在妖島上發現了一些土生土長的鬼物,但是他們認為除了與妖獸搏鬥外,與鬼物的交戰對日後的新人弟子也有好處,所以就容忍了一些鬼物在妖島上存活下來。

與妖獸相比,鬼物通常都更加詭異,哪怕是修道之人都不好對付,所以淩霄宗在妖島上也曾經布下了禁制,將所有的鬼物都封印在妖島深處的捕妖洞中,只有道行到了一定程度有了把握之後的高階弟子,才會進入捕妖洞裡。

數百年來,情況一直是這樣,從未聽說有任何鬼物逃出過那個捕妖洞。

然而眼前的事實顯然顛覆了沈石之前所聽到的那個消息,在看到一隻強壯無比的妖獸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地被這片濃霧吞沒死亡之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就跑。

不跑不行的,這片鬼霧實在太過詭異,哪怕再兇悍的妖獸看著在霧氣面前都沒有絲毫抵抗之力,沈石自問道行差的太遠,此刻不跑那就是等死啊。

只是他轉身才跑了幾步,便發現有些不對,這片霧氣突兀而起,從林子中眾多地方都是不停湧來,唯一沒有霧氣的方向就只有眾多妖獸奪命而逃的那個方向,但是……

那是通向妖島最深處要攀登一座山脈的方向。

那一個瞬間,沈石心裡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在這妖島之上他向來小心謹慎,哪怕是道行長進後進入樹林獵殺高級一些的妖獸,他也時常注意並不靠近妖島深處,平日也是遠離那些山脈,因為按照他來此之前得到的消息,整座妖島上最兇險的地方就是捕妖洞,而那幾座山脈上的妖獸,也普遍會比週邊林子裡的妖獸更難對付,更加兇險。

就這樣跑了一段路,沈石已然看到了前方漸漸隆起的山腳地勢,而在他身旁的仍然是有眾多逃命驚慌的妖獸,更後面一點的,則是不停湧來追人奪魄的詭異霧氣。

陰冷的風中,陰森的鬼嚎哭泣聲此起彼伏,仿佛是那些本來沒有靈智的陰靈鬼物在猙獰大笑,追逐著可口的食物。一旦被霧氣纏上,就會被無數陰靈瞬間淹沒,然後變成一具乾癟的屍骸。

陰森鬼哭聲仿佛就在耳邊,冷汗淋淋而下,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了胸口,沈石沒有任何的退路可以選,在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片越來越是濃密可怖的鬼霧後,他咬了咬牙,拼命地想著前方山脈上沖去。

在他沖上山坡的時候,沈石偶然抬頭看了看樹林上方的天空,只見沒有被鬼霧所遮蔽的地方,天色似乎還是正常的,只是這一日,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隱約接近了黃昏。

他不敢再回頭,雖然心底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回到那艘安全的大船上,但是此時此刻,他只能亡命逃去,逃向妖島的寂靜而神秘的深處。

※※※

天色漸漸有些陰了下來,青魚島上的明爐殿后,煉丹石室外桂書雲本是在安靜地打坐閉目養神,但忽然間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抬頭,看向那一排煉丹石室中最中間的那一間屋子。

過了片刻,石室的門緩緩打開伴隨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聲,鐘青露走了出來。在她的臉上有掩飾不了的幾分疲憊之意,畢竟煉製二品的培元丹與煉製一品靈丹的養氣丹截然不同,所花費的心血與煉製時對煉丹師的消耗同樣是天差地別。

這是鐘青露第九次嘗試煉製培元丹,以一介區區煉氣境的道行。

桂書雲已經站了起來,迎了過去,同時目光仔細看著鐘青露臉上神色,輕聲道:“鐘師妹,你還好麼?”

鐘青露看著她,緩緩點頭,然後微微一笑。

桂書雲盯著這個少女,臉上神情慢慢變化,從最初的關心焦灼,慢慢生出幾分愕然,最後甚至是帶了幾分愕然乃至難以置信的驚喜,道:“你、你莫非是……”

鐘青露走到她的身旁,在疲倦中露出幾分欣慰的笑意,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瓶,遞給了桂書雲。

桂書雲接過之後立刻打開了瓶塞,先是看了一眼,然後有細聞了一下從瓶口湧出的靈藥清香,片刻之後,她像是終於最後確定,一股由衷的笑意從心底發出一般,一把抱住了鐘青露,帶了幾分激動,笑道:“恭喜,恭喜你,鐘師妹,百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在煉氣境中就煉製出培元丹的新人弟子!”

鐘青露笑笑沒有說話,看著卻是是疲憊萬分,但是她臉上的喜悅神情卻也是從內心深處由衷發出的,在她一旁的桂書雲激動不已,將這瓶培元丹還給鐘青露後,拉著她向外走去,同時口中不停地說這話,大意都是鐘師妹你此番再度煉出靈丹,於煉丹一道上的天資已是展露無遺,日後丹堂裡諸位長老必定眷顧于你,修仙大道光輝前景,已是近在眼前了。

鐘青露一路笑著,看來也有幾分激動,只是在聽著師姐在身旁絮絮叨叨的時候,她心裡忽然間莫名地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現在或許還在妖島上吧,會不會正在與妖獸搏鬥著?

如果他回來之後,知道了我已經練出了培元丹,會不會哈哈大笑,會不會得意萬分,又自誇自贊自己眼光好呢?

看著天色,快黃昏了,想必他也快回來了吧?

鐘青露嘴角微微抿起,仿佛原本的千斤重擔一朝盡去,就連身上的疲憊都似乎少了幾分,腳步加快了幾步向外走去。

要不要讓他早些知道呢?或者還是再吊吊他的胃口?

或許,去碼頭等他,讓他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

一個一個的念頭在少女的心間徘徊而過,她微笑著走出了明爐殿。

※※※

妖島,海堤之上。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已是黃昏,夕陽落下遙遠的海平面上,無力的餘暉照亮了幾許陰沉的雲彩,是最後的晚霞。

起了風。

海面上的波浪漸漸有些變大,停靠在海堤邊的大船搖晃間的動作也同樣變大了一些,海水波濤聲似從四面八方湧來,用力地拍打著堅固的海堤石面,濺起蒼白的浪花。

甲板上站著好些個人影,其中最前頭的兩人便是徐雁枝和曾志柏,兩人臉上都有些陰沉,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在黃昏暮色間越來越暗的妖島。

就在這時,忽然在前方樹林那頭,有三個身影忽地閃現,大步地從樹林中向這裡走了過來。幾乎是在同時,甲板上站在徐雁枝與曾志柏身後的幾個煉氣境弟子都是松了一口氣,而徐雁枝與曾志柏對望一眼,臉色都是好看了許多。

那三個人影快步走過海堤,上了大船,入眼處看到一堆人都在甲板便望著自己,這三人臉上帶了幾分尷尬之色,抱拳賠笑道:“讓兩位師兄師姐擔心了,我們因為要獵殺一隻黑風熊,所以耽擱了一些時候,幸好還算是趕上了罷。”

旁邊有人“啊”了一聲,笑道:“居然是黑風熊,看來你們三人今日收穫不小啊。”

那為首一人臉上掠過一絲自得之色,但口中還是客氣地道:“哪裡哪裡,不過是一般罷了。”說著轉頭向徐雁枝與曾志柏道,“徐師姐,曾師兄,我們已經回來了,多有耽擱,現在可以起航了。”

只是他說了這話過了半晌,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音,這位有些詫異,抬頭看去,只見徐雁枝與曾志柏都是眉頭皺起,重新轉頭向妖島看去,他們二人的臉色不知何時居然又變得陰沉下來,而且看著似乎臉色比剛才還更難看。

“怎麼了?”他有些愕然地轉目四顧,旁邊有個人小聲地提醒了一句,道:“還有個小師弟沒回來。”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黃昏已過,夕陽西沉,海上的浪越來越大,黑暗終於開始降臨這座神秘的妖島。

但是沈石,仍然沒有回來。

整只大船上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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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51:30

第一百零六章 妖洞

“呼、呼、呼、呼……”

沉重的喘息聲伴隨著慌亂的腳步在密林中回蕩著,沈石的心似乎也像此刻周圍無邊無際的黑暗一樣,沉淪下去。在他身後數十丈遠的地方,是一片在黑暗中發出點點奇異幽綠光芒的霧氣,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夜裡顯得格外刺眼,陰風呼號,無數陰森的陰靈影子在鬼霧中飛舞追逐。

眾多的妖獸早已作鳥獸散,能逃的都拼命逃走了,也有不少妖獸腳步慢些的,被這突兀出現的鬼霧追上,就此慘死在鬼霧之中。沈石仗著自己修煉到煉氣境高階已經算是強韌的肉身氣力,加上辨識方向借助地勢,一路亡命而逃,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然而隨著黑夜徹底地降臨,妖島山脈上的森林裡除了鬼霧裡點點幽異鬼火,便再無任何光亮,沈石到了此刻,已經完全分辨不了方向,只是下意識地要遠離身後那片索命的鬼霧,拼命地向前逃竄著。

至於此刻逃到了哪裡,置身何處,他自己都已經是完全不知道了。

只是就算這樣,他心裡也是一片絕望,在這黑夜時分單獨呆在這妖島上,本就是極其危險的事,更何況此刻還突然出現了鬼物,之前曾與他一同逃命的眾多妖獸,此刻不知何時都已經看不到身影了,茫茫黑暗裡,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在無助又孤獨地逃亡著。

淒厲的鬼哭聲與冰寒的陰風,仿佛也是越來越近。

有好幾次,沈石慌亂之下甚至差點撞上了林中的樹幹,在此時的森林裡,他簡直就和一個瞎子差不多,也唯有遠遠借著後頭那點點鬼火的幽光,才能勉強看到些影子。

只是從黃昏到現在,一路追逐逃亡,沈石的體力也漸漸消耗殆盡,絕望的情緒彌漫在他的心頭,真的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忽地,跌跌撞撞拼命奔跑中的他沒有注意腳下,一個腳步踩空,登時整個身子一歪,好像是他無意中跑到了某個懸崖或是山坡之類的邊緣,在黑暗裡根本看不出與周圍地勢有何不同,一個失腳後便是不由自主地骨碌碌翻滾落下,摔了下去。

此刻他幾乎已經是耗盡體力,再無力氣去控制身體,只覺得在黑暗中周圍似天旋地轉,身子已經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是如一顆石頭一般滾落,不停地與堅硬的地面以及不時出現的石塊撞擊,全身無一處不疼痛,就像是快散了架一般。

這般失控的滾落,速度極快,好一會之後,沈石一片空白的腦子裡只覺得身子猛然間突然大震,像是從山坡滾落下來之後,重重地撞上了一塊堅硬的物體,頓覺眼冒金星,劇痛無比,同時喉嚨口一甜,片刻後一口鮮血便是噴了出來。

這一撞著實不輕,哪怕沈石此刻肉身強韌遠勝凡人,但仍覺得有些經受不住,躺在地上頭暈目眩好半晌,這才慢慢緩過勁來。

用手撐著地面,沈石艱難地爬了起來,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只見周圍盡是黑暗,但似乎剛才這突兀的失足摔落,從某個山坡或是懸崖摔下,倒是暫時遠離了那追魂索命一般的鬼霧,至少此刻在附近並沒有看到那些幽光點點的陰靈。

沒了遮天蔽日般的鬼霧,頭頂的夜空便也沒了遮擋,沈石抬起頭望了一眼天空,只見那裡烏雲沉沉,雖然也是個暗無星月的夜晚,但終究還是有點淡淡微光,讓他在眼睛適應了這片環境後,可以模糊地看清一些東西。

這裡當然還是在妖島之上,至於在妖島何處,沈石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過憑藉直覺,沈石覺得自己只怕是身處在妖島的極深處,甚至有可能是接近了那座神秘的捕妖洞附近。

畢竟從一開遇到鬼霧後,往妖島週邊方向的路徑便都被鬼霧堵死了,沈石不得已只能被迫上了山脈,拼命向妖島深處逃去,哪怕他心裡十分清楚這不過是飲鴆止渴,但生死關頭,又哪能管的了那麼多?

定了定心神,沈石只覺得自己全身有些脫力,但還是小心地站起,睜大雙眼向四周看去。周圍模糊的黑暗中,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棵稀疏的樹木,看起來似乎是已經出了那片森林,除此之外,黑暗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黑影豎立在附近,高矮大小皆是不同,似乎都是些奇形怪狀的石頭。

萬籟俱靜,沉沉黑暗裡,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呼吸聲。

無數關於妖島的傳說,包括黑夜裡的妖島會出現多麼兇猛的妖獸以及那捕妖洞裡又有怎樣詭異莫測的鬼物,諸多雜亂的念頭似洪水一般,在這一刻從他腦海中湧過。

沈石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動得很快很快。

四周的黑暗,像是快要凝固了一般,冰涼的夜風從不知名處吹了過來,猶如刀子一般割在臉上。

忽地,從遠處猛地響起一聲淒厲的鬼哭聲,一點幽光亮了淒涼,帶著一抹在這片黑暗中詭異的綠色,沈石身子一震,緊接著沒多久,一點又一點的幽光如鬼火一般漸次亮起,鬼哭聲此起彼伏,在這片夜色中,鬼霧再度出現。

沈石臉色蒼白,咬了咬牙,看著那片鬼霧,赫然正是向他所在的這個方向飄來,如此自然不能再呆在原地,不然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沈石強忍著身上疼痛,立刻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雖然前方依然是一片黑暗,但只要遠離那片鬼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由於不像之前那樣是在林子中間,又有些許微光照亮,所以這次沈石的速度居然比之前還稍微快了些,只是他才繞過幾塊巨石,突然發現在自己眼前竟然是出現了一處高聳山壁,而在山壁下方借著那點微光,沈石則是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大山洞。

一股不詳的預感猛然間湧上了他的心頭,下一刻,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這個山洞的左側,果然在那裡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有些字樣的痕跡,在黑夜裡看不太清楚。

沈石茫然走了過去,手掌拂過冰冷的碑石,石面上粗糙而深刻的痕跡在他掌心掠過,他微微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慘澹的絕望。

捕妖洞。

石碑上正是這三個大字。

※※※

夜色下的青魚島安詳而又寧靜,在海風的吹拂與海浪的湧動中,哪怕這是個有些陰沉的夜晚,卻似乎也讓人覺得這夜色也帶了幾分溫柔祥和。

到了這個時候,青魚島上的多數人都早已返回了自己的洞府,白日裡熱鬧的青魚集包括那些海濱大路上都已經是看不到人影,包括青魚島南邊的那個碼頭上,也是空無一人。很久以來,這裡只有前往妖島的煉氣境弟子才會過來,而他們早出晚歸,也早已成了習慣,靜悄悄的碼頭上,似乎一切正常,正安靜地等待著那些去妖島探險的人們歸來。

鐘青露很是有些煩惱,也有幾分莫名其妙的焦躁。

她覺得自己真是傻得不行。

不就是煉成了一爐培元丹麼,為什麼自己要像一個傻瓜似的跑到這裡來?呃,不對,煉成了培元丹很了不起的,自己是百多年來淩霄宗內第一個在煉氣境就能成功煉製出培元丹這種二品靈丹的弟子,只要到了明日這消息傳開,必定能夠轟動丹堂甚至是整個宗門,哪怕與那個甘澤相比也並不遜色多少的!

所以還是,為什麼自己會來這裡啊!

鐘青露用力握緊了一下手掌,在她手心裡,白色的玉瓶光滑溫潤,裡面是五顆新近出爐的培元丹。

“算了,我不過是看他可憐,之前煉丹連續失敗八次的時候,他每次給我靈晶都是強顏歡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今天就是要當面把這瓶靈丹丟給他,哼,那時候他的臉上一定很好看!”

鐘青露輕輕吐出一口氣,在心裡想著,臉色與心情忽然都好了很多,甚至還有一絲笑容掠過了嘴角唇邊。

對的,我才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念頭呢,不過是看那傢伙太過可憐,每次都被煉丹的靈晶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才過來把這瓶新藥丟給他,讓他也知道給我靈晶並不是白給的!

呼……

鐘青露點點頭,站在離碼頭有一段距離的一處黑暗角落裡,繼續等了下去。雖然心意已經想辦法說服了自己,不過鐘青露還是覺得自己沒必要特別站到外頭去,不然被別人看到了,豈不是有些說不清楚,萬一有哪個腦子齷蹉的傢伙胡言亂語什麼自己對某人有意思什麼的,真真是讓人無語。

就這樣罷,呆在這裡等他回來,待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再出去叫住他,然後把這瓶培元丹丟到他手上,轉身就走!

看看他到底會是什麼反應!

呵呵,鐘青露目光飄遠在遠處那片海面上,忽地神色一動,臉上竟是掠過了一絲緊張。

一片孤帆的模糊影子,緩緩出現在那片深夜的海面上,向著這座碼頭而來。

鐘青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心裡像是有些奇怪又說不出的情緒,似乎有些急迫,又像是有些期待,最後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緊張。

今晚究竟是怎麼了?心神不寧的樣子。鐘青露覺得有些討厭自己的心緒,甩了甩頭。

沒過多久,那艘大船就乘著風勢快速地靠了岸,然後鐘青露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那邊,片刻之後,只見兩位明顯是凝元境的師兄師姐快速飛掠下船,幾乎沒有停留立刻就向島嶼深處掠去,而在他們身後,是七八個煉氣境的弟子慢慢走下船來。

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奇怪,半點沒有收穫的喜悅,反而都是神情凝重臉色陰沉,彼此之間更是一句話都沒有交談的跡象。

鐘青露看在眼裡,總覺得這氣氛有些古怪,不過她並不是來等他們這些人的,很快就把眼光看向了他們後頭。

然後……就是空無一人的甲板與大船,再沒有人下船來。

空空蕩蕩,再沒有了人影。

黑暗裡,鐘青露忽然怔住了,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然後在一瞬間,她的臉色蒼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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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2:59:31

第一百零七章 異物

陰風吹來,鬼哭聲聲,妖島捕妖洞外,仿佛已是人間最冰冷的地方。沈石霍然轉頭,回身看去,只見鬼火點點蜂擁而至,不知有多少陰靈藏在霧氣之中,比他白天所見更多了無數,直如鋪天蓋地一般,讓這片地方化作了一片鬼蜮之地。

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跑,然後放眼處,卻發現四面八方盡是鬼霧,陰靈鬼魅嘶吼嚎哭,正向他緩緩逼來,而唯一沒有陰靈的所在,卻正是他身後的捕妖洞。

可是捕妖洞,不正是這妖島之上所有鬼物的集中所在麼……

天上地下,仿佛已經再沒有了任何生路。

沈石臉色慘白,看著四周茫茫無數的鬼魂陰靈,眼看就離自己不到一兩丈遠處,他甚至已經可以看清最近的陰靈恐怖的血紅雙眼還有嘶吼的大嘴,更不用說猶如在耳邊一般的鬼哭聲。

跑是死,不跑也是死,怎麼辦……

這一刻,他在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最終也是無計可施,終於還是一咬牙,轉身一頭沖進了那黑漆漆的捕妖洞。

不管那捕妖洞裡究竟有何等可怖的鬼物妖獸,總比現在立刻就死在這些陰靈手上的好。

黑夜裡的捕妖洞,似乎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絕望之中被迫沖進這個妖洞的沈石,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已然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然而鬼哭聲聲,仍在身後洞外嘶吼著逼來,生死仍在一線之間,縱然身處絕境,但總還有那麼一絲倔強的求生意志不曾熄滅,沈石在黑暗中拼命摸索,很快手邊碰到了堅硬的石壁,便不管不顧地順著石壁向洞穴內部瘋狂地跑去。

鬼哭之聲陡然高昂,無數綠色幽光沖到了捕妖洞口,但是不知為何,鬼霧彌漫到洞口之處便停滯不前,而所有的陰靈同樣在洞口停下了腳步,面對著這個曾經是妖島上所有鬼物居所的洞穴,這些陰靈竟是詭異之極地一個都沒有踏足其中,就這樣圍在洞口,發出淒厲的鬼哭聲,仿佛在呐喊著什麼一樣。

※※※

沈石並不知道身後那些鬼物有什麼詭異的變化,對他來說,立刻遠離那些可怖的陰靈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這樣,他或許還能有微薄的一線生機,但是哪怕是在他心裡,其實也明白自己只怕這次是難以倖免了。

深入捕妖洞中,以他這般淺薄的道行,根本無法抵禦這裡的鬼物妖獸,更何況這一天下來,顯然這妖島上發生了極大的未知變故,所以這些往日封印在捕妖洞裡的鬼物陰靈才能衝破禁制,來到了捕妖洞外。

可是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石拼命地向前跑著,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永無止境,除了他身子手掌不停摸索到的山洞石壁,其他的東西沈石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就像是一片無止境的黑暗之海,冷冷地圍繞著他,任憑他如何奔跑,也不過是徒然掙扎,而黑暗深處不知有多少角落似有危險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闖入者。

就這樣,不停地逃著,跑著,直到沈石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他的手,仍然在黑暗裡緊緊貼著粗糙的石壁,仿佛那是他在這片陌生的黑暗裡唯一的倚靠。

隨後,沈石猛然發現,自己一直逃亡的那些陰靈鬼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自己身後的黑暗中,再無蹤跡了。

淒厲的鬼哭聲已然消散,周圍深沉如墨的黑暗裡只剩下一片寂靜,這感覺突然讓沈石想起來五年前那一場意外,他與鐘青竹被海浪沖到了那個神秘的地下洞穴裡。那個時候周圍好像也是這樣的黑暗,茫茫而不見生路。

但是那時候,他還有一個夥伴。

在這一刻,沈石突然格外的想念起鐘青竹,那個少女清秀美麗的容顏在他腦海裡浮現而過,可是此刻,他只是孤單一人。

喘息聲在這片黑暗裡顯得格外的突兀,沈石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咬牙壓抑住喘息後,他下意識地把身子緊緊貼靠在石壁上。黑暗圍繞著他,四周沒有絲毫的動靜,就像是沈石正在與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對峙著。

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沈石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在凝神思索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右手,悄無聲息中,一張火球術符籙已經夾在他的手指縫隙間。

在黑暗裡,點燃一束火光……

沒經歷過完全深沉黑暗的人,不會理解那種對無盡黑暗的恐懼,當火光亮起後,將會看到的又是什麼樣的場景?

是陰森?是殘酷?是鬼怪?是白骨?

又或是屍山血海,地獄景象?

沈石不知道,他在黑暗裡很是緊張,但伸出去的手依然強自保持著穩定,沒有了這些符籙和法術,他就徹底什麼都沒有了。

黑暗裡,一聲細細的輕響,帶了幾分清脆,一紙符籙忽然燃燒起來,瞬間化作一個火球,在沈石的掌心上發出了熾熱的光芒,照亮了他所在附近的景象。

※※※

青魚島,碼頭邊。

裝著培元丹的玉瓶悄無聲息地滑下,跌落在腳邊土壤上,發出細微的一聲輕響。鐘青露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地蹲下了身子,去將那玉瓶撿了回來。然而不知為何,她的手竟然有些顫抖,撿了幾次竟然都拿不住那光滑的玉瓶,直到最後才勉強抓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那幾個從大船上下來的弟子已經三三兩兩地走了過來,他們看去個個滿懷心思,神色凝重,都沒有發現此刻站在黑暗角落裡的鐘青露。

就在他們即將走過鐘青露藏身的那個角落時,人群裡忽然有個男子像是忍耐不住,低聲道:“咱們就這樣不管那位小師弟,直接回島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幾個人的臉色都是有些怪異,但是誰也沒說話,過了片刻,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高個男子像是帶了幾分無奈,道:“這事其實咱們說了不算,是徐師姐與曾師兄二位做主,不管那位遲歸的小師弟的。”

“規矩就是如此啊。”高個男子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又突然加了這麼一句,似乎剛才的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沒有人再多說什麼,妖島上的規矩,早已是眾人皆知,量力而行,生死自負。守時歸航,遲滯不管。

可是所有人的臉色,仍然都是同樣的難看,末了忽然有個人低低地說了一句,道:“小小年紀,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到了這最後一年,本該有大好前程的,非要去那妖島上冒險,還硬是只肯自己一個人去,這不是自己作死麼……”

周圍人發出一片歎息聲,就連那高個男子看去也有幾分興致索然,歎了口氣,道:“這就是他的命罷,誰也管不了的。我看徐師姐與曾師兄去的方向,應該是軒日堂,或許是去請王亙師兄出手相救吧?”

旁邊人低低答應幾聲,也沒什麼統一意見,就這樣漸漸走遠了。

而在一旁的黑暗角落裡,鐘青露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白,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但偏偏無法真的說出口或是承認現實,在她眼前,不停浮現的都是平日沈石的身影容貌,那樣一個人,就在昨天還跟自己笑著聊天,將那八十顆靈晶交給自己,同時臉上還帶了些熟悉的無奈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都到了第五年,他還是一定要去妖島冒險……

明明你可以安穩地在這青魚島上修煉的。

為什麼要去,就是為了那些靈晶麼?

為了那些……煉丹的靈晶麼……

鐘青露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心,那溫潤光滑的玉瓶正依偎在她的手邊,突然,她像是被火燒了猛地驚嚇一般,身子顫抖著,丟開了這只玉瓶。

※※※

火光燃起,逼退了周圍黑暗少許,照亮了前後左右數尺的地方。

儘管在施放火球術之前,沈石已然做好了會見到各種可怖景象的心理準備,但是在如此境地下,他的身子仍是緊張得崩緊。

照亮未知的所在,或許這樣的舉動,本身就會讓人覺得恐懼吧。

沈石在那個瞬間,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火光亮起,倒映在他的眼瞳裡。

什麼都沒有。

想過了所有可怕的事,甚至連傳說中九幽黃泉地獄的景象沈石都在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想像過,但是就是沒想到,他所看到的是絲毫沒有可怖跡象的一處地方。

在他身前左右,在火球術光芒照耀之下的地方,看去竟然就像是一個完全普普通通的山洞,堅硬的石壁與地面,有些凹凸不平,某些地方有尖銳的石塊突出,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這裡有任何異樣之處。

更遠的地方,火光照耀不到,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是在他周圍,看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

那些傳說中隱匿在這座神秘捕妖洞裡的兇悍妖獸與各種詭異的鬼物,卻是半點蹤跡也未看見。

沈石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心裡慢慢浮起了一絲希望。

之前的那一陣瘋狂逃命,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深入捕妖洞裡多少,不過或許,真的會有那麼一絲得救的希望嗎?

他咬咬牙,維持住掌心的那團火球,試探著向前走去。

黑暗在光芒不及的地方,悄然隨著那團可憐微弱的火光而移動著,沈石忐忑不安地小心探索著這個看起來神秘而又廣闊的洞穴,卻沒發現在他身後的那片深沉無比的黑暗裡,不知何時,忽然有兩點暗紅色的光芒緩緩亮起,看著並不是類似陰靈那種幽綠色的鬼瞳,但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在黑暗中緩緩閃動了片刻,卻是悄無聲息地向沈石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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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05:32

第一百零八章 半人

沈石借著掌心火球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要保持住這個火球,必然要消耗體內的靈力,不過以來激發這火球的是一張符籙,而來引而不發,消耗的靈力並不算很大,所以對他來說算不上有多麼吃力。

只是如此在洞穴中走了一段路,火光照亮的地方,似乎都顯示著這裡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山洞,最多也就是有些黑罷了,那些傳說中的妖獸與鬼物,竟然半天裡一個都沒遇上。

在最初的驚惶與緊張慢慢平靜下來後,沈石很快察覺到這裡的異樣,傳言中的捕妖洞決然不是眼下這個樣子,連洞外妖島上的森林裡都出現了那些陰靈鬼物,這座捕妖洞號稱曾經禁錮妖島所有鬼物的大本營,又怎麼會一隻鬼物都沒有?

難道說,因為某種緣故封印這捕妖洞的禁制失效,這洞裡所有的鬼物都跑出山洞去了嗎?

心中不停思索著,沈石的腳步越發慢了下來,雖然在這洞穴裡半晌都沒遇上什麼怪物,但是他心裡卻是半點不敢掉以輕心,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仔細地看著周圍,意圖發現任何跡象,同時在另一隻空閒的手上,也悄悄地另外拿出了一張符籙夾在掌心中。

“啪嗒!”

忽地,一聲輕響似一記腳步聲,從他身後的黑暗中傳了過來,而且聽起來那聲音竟然離他極近,甚至已經不到三尺之外了。

那一刻,沈石只覺得瞬間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脖頸後頭更是隱隱有一絲陰寒涼風吹過,火光中,他猛地大叫一聲,身子霍然前沖,半空中折轉身子,雙手同時揚起,那個火球一下子亮了起來,同時另一隻手上白光一閃,水流乍現,水箭術也是即將放出。

一雙閃爍著詭異紅芒的眼睛!

這是沈石轉過頭之後,看到的第一個印象。

深沉黑暗裡,決然不似人類的、詭異的暗紅光芒的眼睛。

這莫非就是捕妖洞裡的詭異鬼物嗎?

沈石一揚手,火球術已經激射而出,而一息之後,一道水箭緊追在火球背後破空而至。雖然鬼物神秘莫測,傳說裡實力也是極為強大,但是他總不可能束手待斃。

兩個五行術法向後發出,施法速度之快,仿佛令那只鬼物也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伸出手來擋在面前,只聽砰的一聲,火球徑直砸在了他的手上,衝力之下,鬼物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沈石先是一喜,隨即又是一驚,喜的是這術法對鬼物有效,但驚得是這鬼物看起來身軀異常強橫,火球術對他只是擊退了一步,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

五行術法特別是低階五行術法威力偏小的缺點,以前在妖島上對付那些低階妖獸時還不明顯,但此刻一旦對上了這種道行高些的鬼物,立刻便是暴露無遺了。

火球術後,跟著又是一道水箭術,透亮的水箭在黑暗中掠過一道有些耀眼的光芒,幾乎是緊跟這那顆火球打到了這個鬼物的身上。

紅眼鬼物發出了一聲悶哼,又是再退一步,身子一陣搖晃,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並不見有任何其他傷害。

這五行術法,看起來果然是傷不到他。

沈石心中一陣絕望,知道再打下去也是無用,立刻掉頭就跑,只是在這片黑暗的洞穴裡,他又能跑到哪裡去,完全不過是下意識地逃竄罷了。

火球術已消散,周圍頓時便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沈石一時也不敢再祭出火球術符籙,不然火光亮起,自己等若是活靶子,但是一片黑暗裡,就連逃命都是跌跌撞撞,看不清路,沒幾下便在慌亂中撞上了堅硬的突出石塊,一下子摔倒在地。

“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很快從後頭傳來,那雙詭異的暗紅眼眸再度從一片黑暗中出現,迅速地向沈石靠近著。

沈石跌倒在地,睚眥欲裂地看著那只鬼物撲了過來,那雙紅眼幾乎已經貼近了自己的臉龐,這一刻無數可怖的念頭在他心裡如閃電般掠過,死亡的腥臭彌漫在周圍,仿佛已經讓他根本無法呼吸。

就在他絕望地想要最後祭出一張符籙垂死掙扎時,忽然一隻大手猛地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肩膀,片刻後一把將他拉起,隨即在他身前,一個帶著古怪的聲調,嘶啞中帶著幾分斷斷續續的聲音,嘶聲道:

“住、住手!”

沈石的身子在瞬間僵硬住了,就連他已經拿在手上的那張符籙都一時間忘記了激發,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幾乎就在自己眼前的那雙怪異眼眸,裡面詭異的紅光中,似乎竟然還隱隱透出了一絲焦急之色。

這樣一個在捕妖洞裡的鬼物,為何竟然會說話,還會表露出如此怪異的舉動?

似乎是看到沈石忽然安靜了下來,那鬼物似乎也松了口氣,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慢慢鬆開了手。

詭異的黑暗中,兩個人詭異地對峙著,然後沈石慢慢抬起了手,那鬼物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眼中紅光一閃,似乎有些猶豫想要阻止的意思,但最後終究還是沒有任何舉動。

“轟……”一聲輕細的爆裂聲,那是一張新的火球術符籙被沈石激發而出,一團火焰噴薄而出,化作一顆火球懸停於他的掌心之上,也照亮了他的身前身後,照亮了就在他身前不遠處的那個怪異的鬼物。

在第一眼看到這個鬼物的時候,沈石只覺得自己的心口猛地一涼,一股發自內心的畏懼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來,那是生靈對死靈怪物天然的恐懼。站在他眼前的鬼物身材高大,面容扭曲,身上到處都是腐爛的肉,有些部位甚至隱約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骼,散發出令人掩鼻的臭味。

唯一有些特別的地方,就是它那雙紅色的眼眸了,此刻在他眼光裡,仿佛也帶了幾分深入骨髓的痛苦。

沈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就連他手上的火球都顫抖了幾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目光掃過這個鬼物的眼睛,還有他已經有些變形扭曲的臉龐,霍然發現,那輪廓竟然與自己記憶中的某個人有幾分相似。

沈石身子一顫,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只鬼物的眼睛,張大了嘴巴,片刻後,仿佛連聲音都有些不似自己的音調,愕然失聲道:

“你,你是牛雄師兄?”

※※※

青魚六島中的妖島,許多年來一直是一個平靜的所在,哪怕這島上有各種危險的妖獸和鬼物,但是在淩霄宗的照顧下,這裡幾乎從未出現過任何意外情況。

直到那一次甘澤在妖島上出事遇險。

那一次的事件影響極大,非止對幾個當事人而言,甚至事件餘波已經隱隱牽扯到了淩霄宗上層實力的消長爭鬥,還間接影響到了下一代淩霄宗掌教接班人選的大勢。

不過對於青魚島上諸多年輕弟子來說,這些都是太過遙遠的事情,他們還接觸不到,他們所能直接感受到的後果,就是多年以來從未變化過的妖島規矩,突然一日之間嚴苛無比起來,而早先曾經風光無限的甘家傳人甘澤,也從那次事件之後,沉默低調了很多。

不過在這些表面之後,其實在那一個發生意外的夜晚裡,還有兩個人是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並且就此渺無音訊。一個是陪著甘澤冒險進入捕妖洞的林虎,另一個則是當夜被迫去救援他們二人但同樣身陷詭異妖島再無消息的牛雄。

事後淩霄宗曾數次派人搜索妖島,但結果都是找不到他們二人,最後雖然並沒有人出面直接說明他們的下落,但在眾人心目中,多是已經認為這兩人怕是已經慘死於妖島之上了。

可是沈石萬萬沒想到,在這個詭異的夜晚,在這一片黑暗的捕妖洞裡,他竟然再次看到了失蹤多時的牛雄,而且他看著竟然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幅詭異的樣子。

在聽到“牛雄師兄”四個字後,這個身材高大的鬼物眼中,陡然掠過一絲茫然痛苦之色,甚至仿佛連身子都顫抖了一下,沈石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驚愕之餘,下意識地將手中火球靠近,仔細看了看,果然在這個鬼物扭曲的臉孔之下,發現了更多熟悉的輪廓跡象,正是昔年那個曾經接送他們上妖島的牛雄牛師兄。

為什麼牛雄師兄會在這裡,會什麼他沒死,但是看著卻變成了一隻怪物,可是看起來又似乎還有幾分清醒理智?

千百個疑問盤旋在心中,沈石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他,但是牛雄卻忽然一揮手,一股大力湧來,一下子把伸手手上的那個火球打滅了。

沈石一驚,隨即便聽到前頭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牛雄嘶啞著聲音,低沉地道:“別說話,跟我來。”

說著,黑暗中他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抓住了沈石一隻手臂,便向捕妖洞深處走去。

沈石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抵抗,順從地跟著牛雄向前走著。

這洞穴裡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沈石在這裡連周圍附近的景物都看不清楚,但牛雄不知是否是肉身變異,對這片黑暗裡的地形極為熟悉,一步步走過去,左繞右繞,帶著沈石漸漸走進了捕妖洞裡的更深處。

黑暗,仿佛凝固在這片深邃而神秘的洞穴裡,永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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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10:33

第一百零九章 半鬼

青魚島上,軒日堂書房內。

“師兄,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據其他按時歸來的師弟們所言,妖島上並無什麼異變跡象,只有沈師弟不知為何,遲遲未歸,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請師兄你過去妖島看看可好?”

幾盞燭火點燃,將書房裡照耀的十分亮堂,身材魁梧面容沉雄的王亙坐在書桌之後,面色凝重,在他身後則是站著鄭哲,而在書桌的另一側,則是徐雁枝與曾志柏二人,剛才開口的是曾志柏,此刻看他臉色難看,神色焦急,說完之後就滿含期待地看向王亙。

王亙默然片刻,方抬眼看了曾志柏一眼,道:“你們二人當時為何不立刻上島搜尋營救?”

曾志柏與徐雁枝對望一眼,都是低下了頭,片刻後曾志柏低聲道:“妖島重開之後,師兄你多次叮囑我們不得擅自上島,這是門規嚴法,不可輕犯。”

王亙慢慢站起身,離他不遠處的一根燭火一陣晃動,將他的臉色在昏黃的光暈下倒映得有些陰沉不定,只聽他低沉了聲音道:“既然你們知曉那是門規,為何又來求我?”

曾志柏無言以對,站在他身旁的徐雁枝咬咬牙,卻是走上一步,道:“王師兄,那位沈師弟天賦不錯,已然是修煉到煉氣境高階境界,假以時日,很有希望能上金虹山成就一番道業。若是就此隕落在妖島,實在是太可惜了,求師兄你……”

王亙緩緩搖頭,將目光轉了過來,徐雁枝被他看著,後面的話一下子說不下去了,只得茫然住口,難掩臉上那一抹失望之色。

王亙看著神情也不好看,仿佛眼神中也有幾分掙扎,但最後仍是沉聲道:“門規就是門規,一旦定下,決然便不可冒犯!”

徐雁枝握緊了雙拳,忽然間像是有些忍耐不住,猛地向前走了一步,帶了幾分怒色,道:“王師兄,五年前同樣也是這位沈師弟,還有另一位鐘家女孩失蹤,你不顧一切滿島尋找,甚至還說出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話,為何、為何到了這五年後,你竟然變得這般冷漠,寧願讓這樣一個師弟身陷險境卻仍是袖手旁觀?”

這聲音尖銳而刺耳,連站在一旁的曾志柏與鄭哲都是瞬間動容,所不同的是鄭哲一臉怒容,喝道:“胡說八道!”

而曾志柏則是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徐雁枝向後拉扯了幾步。

然而徐雁枝似乎像是怒氣上沖,不管不顧地依然怒道:“王師兄,你老實說,究竟是不是你眼裡只有那些世家子弟,沈師弟平民出身,你就看不起他了?”

王亙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中銳芒一閃而過,旁邊的鄭哲大怒,一步踏到徐雁枝身前,喝道:“徐師妹,你再胡言亂語,王師兄不與你計較,我也不會輕饒了你!”

徐雁枝憤然看著王亙,又看看鄭哲,猛地一跺腳,轉身沖出了房門,曾志柏苦笑一聲,對兩位師兄行了一禮,連忙也跟了出去。

書房裡,氣氛一時間有些僵冷,王亙被徐雁枝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對他來說簡直是多年來未見之事,以他如今在淩霄宗內的聲望地位,哪怕是他恩師孫明陽長老,與他說話時都比其他弟子多了幾分尊重,可真是多年沒有人這樣當面訓斥喝罵他了。

鄭哲轉過身來,眉頭緊鎖,帶了幾分擔憂之色看了王亙一眼,欲言又止。

王亙默默地又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重新坐了回去,半晌之後,忽然間只聽他低聲道:“師弟,我這般決斷,是不是錯了?”

鄭哲默然無語。

王亙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深深疲乏的神色,苦笑了一聲,道:“當初接下這位置時,本以為是結交人脈、展示能力的好事,可這五年下來,到如今怎麼就變成了如履薄冰的模樣?”

鄭哲踏上一步,看著王亙,道:“師兄,你千萬不要多想,如今情勢不比當年,宗門裡暗流湧動,波雲詭譎。特別是妖島一事後,甘家一脈明裡暗裡皆受打壓,那邊早就心懷不滿,其他人他們不敢惹,就咱們這邊一直死死盯著你,只要師兄你犯上一個小錯,怕是就有一堆人撲過來了,到時候……”

後面的話,鄭哲並沒有繼續再說下去,王亙也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歎息一聲,道:“還有最後這大半年,熬過去罷。”

鄭哲默默點頭,過了片刻,他又看了王亙一眼,道:“那……那位沈師弟怎麼辦?”

王亙目視身前一盞燭火,久久不語。

忽地一陣夜風從屋外吹來,帶著深深寒意,燭火陡然亂擺,片刻之後便在風中悄然熄滅,只留下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飄蕩開去。

※※※

永無止境的黑暗仿佛如同滄海一般漫無邊際,沈石看不到前途通往何處,回首看時,卻連來路也被黑暗所淹沒。此時此刻,唯一在黑暗中牽引他前行的,就是那個看起來已然淪為鬼物但不知為何還保有幾分神智的牛雄。

沈石看著身前那個高大的背影,因為周圍太過黑暗,哪怕距離如此之近看著也是十分模糊,而牛雄牽扯他的手上,傳來的也是冷如寒冰般的氣息,就像是……一隻死人的手。

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他又要帶自己去往何處?

沈石在黑暗中茫然而又疑惑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覺中似乎牛雄帶著他不停地繞彎上下,走過了許多岔道,但一路上依然是一個鬼物也沒遇見。

就這樣走著走著,沈石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裡似乎多了幾分濕潤的水氣,似乎兩個人已經深入到地底深處,空氣裡開始彌漫著一絲淡淡的海水氣息。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牛雄卻帶著他好像走進了一條十分狹窄的甬道,兩側堅硬的石壁間空隙很小,僅僅只能勉強容他們一個人通過。

沈石正疑惑間,一直不停向前走的牛雄卻在這時忽然停下了腳步,沈石剛想開口詢問,忽然卻是看見一道微光,在前方某處亮起。

那是一道金色的光芒,微弱卻醒目,不知為何,沈石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覺。而伴隨著那道光芒的,是隱隱約約的水聲,細微而又清晰,一陣一陣正是這些年來沈石再熟悉不過的節奏。

那是大海潮汐的聲音。

“這裡……”

黑暗中,傳來了牛雄那怪異而嘶啞的聲音,用很低的聲調輕聲說道。

在牛雄的指引下,沈石在這條狹窄的甬道裡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後便發現石壁上多了一道兩尺來寬的縫隙,那道金色的光芒便是從這裡透進了這條甬道。

牛雄示意沈石過來,然後指了指外頭,沈石心中詫異,但還是靠到了他的身旁,然後小心翼翼地抬頭向縫隙外看去。

入眼處,沈石發現他們此刻所在的甬道似乎是在一個高處,而縫隙外頭赫然是一個範圍極大的石室,寬達數十丈,周圍石壁上有數十個怪異可怖的暗紅骷髏頭,鑲嵌在石縫之間,散發出縷縷詭異的紅光。

石室正中,不知是誰挖出了一條隧道,通往地底,但此刻從這條隧道深處卻是有光芒照射出來,金光燦爛,流轉不停。沈石與牛雄所在石室半空地方的那條甬道,從縫隙間透進的那縷金色微光,就是從這條地底隧道中折射過來的。

而那股海浪潮汐聲,也正是從這個地底深洞地下隱隱傳出來的。

不過除了這些,沈石的目光最後卻是落在了石室中在這條隧道旁邊,有一隻全身漆黑,身長丈餘的詭異鬼物身上,遠遠看去,那鬼物周身黑氣彌漫,似乎有些類似陰靈,但氣勢卻比陰靈強過了百倍,便是容貌也都遮蔽在黑氣之中,隱隱透出了一股凶煞之氣。此刻看去它似乎正趴在那條隧道邊,似沉睡一般。

隔了老遠,沈石也感覺到石室中那個鬼物強悍無比的凶威,心頭一跳不敢再看,連忙縮回頭來,壓低了聲音,對身邊那個半人半鬼一般的牛雄低聲道:“牛師兄,你帶我來這裡看這鬼物,有什麼用意麼?”

牛雄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摩擦聲,兩點暗紅光芒的詭異眼眸裡仿佛射出兩道憤恨之火,但終究還是似乎有些顧忌,拉著沈石退後兩步,離開那條縫隙一些,這才用他那嘶啞怪異的聲音,道:“那怪物名叫‘陰鬼王’,就是他將我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模樣。”

沈石心頭一跳,剛想追問,忽然一個聲音突然從那間石室裡傳了過來,像是有什麼人走了進來。

借著那道微弱的金色光芒,沈石看到牛雄那有些猙獰的臉上神情似乎突然間愈發扭曲起來,然後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同時拉著沈石重新回到了那條石縫邊,向著那間石室裡看去,口中像是帶了刻骨的仇恨,咬牙切齒地道:“害我的人除了那個陰鬼王,還有這個畜生!”

沈石茫然,抬頭再度向石室裡望去,只見在黑暗角落裡,慢慢走過來一個人影,身材看著有些矮小,走到近處,在金光紅芒的照射下,赫然也是一個鬼物,骨頭腐爛,衣衫殘破,面上也是扭曲猙獰,更有兩顆獠牙如惡獸一般,從口中伸展而出,望之如同惡鬼一般。

而在這個鬼物的雙眼裡,同樣也是奇異的暗紅色光芒,看去與牛雄幾乎完全一模一樣。

沈石遠遠地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鬼物,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陰鬼王的身前,雖然面容醜陋猙獰,但是這鬼物竟然是流露出幾分諂媚討好之色,在陰鬼王面前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鬼王,我找到了一個好東西啊。”

他嘶啞著聲音,帶著討好的諂媚對著那仿佛沉睡的陰鬼王說道。

那一刻,雖然聲音已經完全變調,面容也幾乎完全變形,但是沈石突然間身子一顫,像是明白了什麼,愕然而幾乎難以自製,一下子轉過頭,看著牛雄,連聲音都似乎有些發澀,慢慢地道:

“那是……林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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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5 23:12:33

第一百一十章 醜惡

林虎,牛雄,這兩個當年在妖島失蹤的淩霄宗親傳弟子,都是修煉到了凝元境境界的高手,由此引發的震動甚至傳到了淩霄宗長老那裡,宗門甚至專門派人下來到妖島上仔細搜索過。只是一場忙碌過後,搜尋眾人並無任何收穫,最後只得失望而去,多數人從那以後,都是人為這兩人應該是大意之下,失手於妖島上的鬼物手中,就此隕落了。

但是時隔年余,沈石竟然在捕妖洞中再次見到了這兩個人,而他們更是已經變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實在令人驚駭莫名。並且聽牛雄的口氣,這兩人遭遇中似乎還有隱情。

只是沈石心中雖然有萬千疑問,但此刻卻不是細說的時候,因為就在那如惡鬼一般模樣的林虎跪在陰鬼王身前開口後,石室裡過了一會,黑影顫抖,那神秘凶煞的鬼物卻是緩緩飄了起來,虛浮於那發出金色光芒的洞口之上,黑氣繚繞纏於他的周身,片刻之後,一雙如銅鈴般大小的血紅雙眼在黑氣裡現了出來,隨之而來是一道陰寒無比的聲音:

“是什麼?”

那聲音冰冷無情,沒有半點生氣,但那林虎卻仿佛半點也沒感覺,趴在地上嘿嘿乾笑兩聲,起身走回那個黑暗角落,只聽一陣嗦嗦作響,過了一會林虎走了回來,但是在他手上卻是拖了一個人,遠遠看去似乎身形苗條瘦小,卻也看不清到底是死是活。

林虎一路走到陰鬼王身前,將這手上拖著的人放到這鬼物身前,然後諂媚一笑,道:“鬼王,這是今日‘天梵古珠’攝來的活物,居然是個年輕的妖族女孩,可不是真是您的上佳補品?”

“轟!”

一聲低沉轟鳴,黑氣騰騰而起,如黑色火焰猙獰搖擺,林虎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但那陰鬼王顯然並沒注意到他,而是緩緩俯身,在倒在地上的那個少女身上看了看,過了片刻,忽地陰測測笑了起來,道:

“幹得好!”

得了這陰鬼王的誇讚,林虎頓時跪下,似乎像是得到了什麼最高獎賞一般,又是連磕了幾個頭,大聲道:“多謝鬼王誇獎。”

而與此同時,在石室的另一個陰暗角落,那道隱秘的石頭縫隙後,沈石猛然間身子一震,險些失聲叫了出來,那被林虎抓來的妖族少女,容貌秀麗,身後背著一個紅色蚌殼,赫然正是海星。

這一日之間,沈石遇到的怪事真如海浪潮汐一般,一浪疊一浪,非但讓他幾乎沒有喘息之機,更是一件比一件的令他出乎意料之外,直到此刻他也有些難以置信,海星不是一直都在青魚島上的紅蚌村裡好好呆著麼,為何會突然從那麼遠的地方到了這妖島捕妖洞中,並且看起來被這淪為鬼物的林虎抓住,當做供品一般獻給這個陰鬼王?

而剛才林虎話裡似乎提到了某個叫做“天梵古珠”的東西,那又是什麼東西?看那意思就是這不知名的天梵古珠將海星抓到此處,可沈石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某件神秘法寶?

一時之間,沈石心神大亂,特別是看到陰鬼王周身黑氣縈繞,似乎漸漸要靠近昏迷在地上的海星,沈石便愈發焦急,忍不住便要有所行動。但就在這時,忽然一隻大手從旁邊伸了過來,一把將他從那石頭縫隙間抓下,翻掌間狠狠地壓到了地上。

兩個詭異暗紅的眼眸,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視著他。

“別幹蠢事。”牛雄嘶啞著聲音,帶著一絲寒意地道。

※※※

沈石起初掙扎了兩下,但很快還是安靜了下來,雖然在他眼底仍是有幾分焦急,但看起來已經咬牙強忍下來那股衝動。

牛雄慢慢移開了手臂,沈石一言不發地坐了起來,揉了揉剛才被他壓住的脖頸處,那裡隱隱生疼。凝元境境界的修士無論道行還是肉身,都會比煉氣境強橫許多,而淪為半人半鬼一般怪物的牛雄,道行還剩多少不好說,但是這肉身力量,似乎較之過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牛雄回過身,示意沈石呆在原地後,自己又悄悄回到那道石頭縫隙邊,探頭張望了一會,隨後再度回來,低聲道:“陰鬼王正在修煉,至少兩個時辰內不會進食,所以那女孩暫時不會有事的。不過她身負蚌殼,是紅蚌一族的人,你認識她?”

沈石點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是,在島上紅蚌村裡認識的,她是個好姑娘,牛師兄,請你救救她罷!”

牛雄冷哼了一聲,帶著幾分莫名的慘澹,喃喃道:“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憑什麼還去救別人?”

說完也不待沈石再度開口懇求,一把拉起沈石,卻是徑直離開了這條黑暗狹窄的甬道。沈石跟著牛雄在這個黑暗的山洞裡左轉右繞,很快地被他帶到了距離剛才甬道不遠處的一處僻靜岔道裡,這裡只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半開的空地,周圍都是堅硬的石壁,入口則是隱藏在一處石縫拐角間,若不細看,在這片黑暗洞穴裡幾乎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個角落。

到了這裡,牛雄看起來似乎才松了一口氣,同時也鬆開了一隻抓著的沈石的手。

沈石一看他停下腳步,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對牛雄問道:“牛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牛雄沉默了一會,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沈石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黑暗中,只有牛雄那雙詭異的紅眼在閃爍著,他如今究竟是人,還是鬼?

又過了片刻,牛雄那嘶啞怪異的聲音,終於在這片黑暗中迴響起來,帶著幾分痛苦,開始慢慢地講訴當年那個夜晚發生的事。

當日甘澤初次登上妖島,林虎為了巴結奉承這位天之驕子,自告奮勇地陪著甘澤進入妖島深處,最後也不知因為什麼緣故,他們二人竟然進入了妖島上最危險的捕妖洞中,最初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遇到的一些陰靈鬼物,在林虎凝元境的修為下都被輕易打發了,但是很快他們就遇到了麻煩,因為在捕妖洞裡竟然出現了一隻兇悍無比的陰鬼王。

這只陰鬼王在淩霄宗的記載中確實是有的,實力也是在捕妖洞中所有鬼物中最強,但是一般來說,也就是需要十個以上煉氣境弟子聯手應對就可以勉強取勝的水準,換了一個凝元境親傳弟子來的話,哪怕是麻煩一些,但還是能夠打敗這只鬼物的。

畢竟當年佈置這座妖島是為了磨礪煉氣境的入門弟子,那些淩霄宗祖師們放在妖島上妖獸鬼物也不可能強的太過離譜。

但是多年之後,這只深藏於捕妖洞裡多年的陰鬼王,不知為何道行竟然大進,哪怕林虎已經是凝元境的境界,竟然也不是他的對手,輕易就被陰鬼王打敗。而甘澤卻是看著形勢不妙,掏出了一件甘家秘傳的護身寶物,踉踉蹌蹌險之又險地逃出了捕妖洞並發出了求救紅芒,並迅速喚來了名列淩霄三劍之一的甘文晴。

甘文晴乃是當今淩霄宗三大年輕高手之一,一身道行遠勝同輩,已是修到了神意境境界,更得了如今五大長老之一的雲霓長老親傳,戰力與那個林虎真是天壤之別。所以甘文晴一旦趕到妖島,立刻就壓制住了那只陰鬼王,並且急怒之下一劍重創鬼物,逼得那陰鬼王倉皇遁入捕妖洞中。

而甘文晴擔憂甘澤傷勢,也沒心思去追趕那只逃竄的鬼物,就此帶著甘澤離開了妖島。

但是在這中間,牛雄這位淩霄宗親傳弟子卻是在甘文晴之前趕到了捕妖洞,意圖竭盡全力救援甘澤林虎二人。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林虎被陰鬼王打敗將欲殺死的時候,貪生怕死竟是不顧一切地痛哭求饒,為了活命最後更是賣身投靠,哪怕變作半人半鬼的怪物也在所不惜。

更令人髮指的是,林虎淪為鬼物後,竟似乎完全拋開了那些禮義廉恥,主動為陰鬼王出謀劃策,更親自假裝自己受傷,將牛雄引入捕妖洞中,由陰鬼王出手將牛雄擊敗,同樣將這個同門師兄弟變作了和自己一樣的怪物。

沈石這一路聽了下來,只覺得身子有些發冷,特別是看到牛雄那雙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紅光的眼眸時,更是一股寒意從全身透出,但是在他心底,仍有一事想不明白,忍不住便問道:“那……林虎為何不讓陰鬼王殺了你,而是要留你一命,還把你變成了和他一樣的、的、的……”

“的的”幾聲,沈石卻是說不下去,不知該如何形容牛雄如今的狀態才好,說是鬼物,卻又保有幾分清醒理智,說是人,卻又似行屍走肉一般,根本無法再回到從前了。

黑暗中,牛雄的眼眸裡似有熊熊怒火,怨毒無比,冷冷地道:“他是想看到有一個人和他一個下場,心裡就會好受些的。”

沈石第一次深深體會了那種,所謂人性中最黑暗醜陋的一面,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

不過牛雄似乎並不在意,此刻在他眼裡的仿佛完全只剩下了那一絲怨毒與憤怒,只聽他冷冷地道:“我變成這個樣子,早就不想活了,但是苟活至今,所為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林虎他貪生怕死不顧一切也要活下來,哪怕是當了那陰鬼王的走狗,而我就要讓他去死!”

那一個“死”字說的真是斬釘截鐵,更無絲毫餘地。然後牛雄轉眼看向沈石,目光深沉,道:“師弟,我要你來幫我,同時你想要逃出去的話,也只有幫我這一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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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18:34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抉擇

沈石在牛雄那詭異的暗紅眼眸注視下,忽然沉默了下來,許久都沒有說話。

牛雄等待了一會,像是猜到了沈石心中所想,冷冷地道:“你也不要想著獨自一人從這捕妖洞裡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沈石猛然抬頭,看向牛雄,牛雄冷笑一聲,道:“你放心,我雖然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若死灰,但還是做不出像林虎那樣豬狗不如的事來。”

沈石眉頭緊鎖,低聲道:“牛師兄,你誤會我了,茲事體大,我只是……一時想不清楚。”

牛雄道:“實話給你說吧,那陰鬼王不知有何機緣,居然得到了一顆名叫‘天梵古珠’的異寶,所以才道行大進。你看如今這捕妖洞中除了我和林虎還有那陰鬼王,其他的鬼物一個都沒有,是不是很奇怪?”

這正是沈石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一個疑惑,當下愕然道:“莫非這也跟那天梵古珠有什麼關係?”

牛雄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似乎也帶了幾分猶豫,道:“這事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如今那陰鬼王利用這天梵古珠的力量,做了很多怪事。”

沈石不解,看著牛雄重複了一句,道:“怪事?”

牛雄緩緩點頭,道:“這捕妖洞最深處就是剛才那間石室,但據我所知,以往是絕對沒有石室中那條地底隧道的。那裡面金光閃動,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但是陰鬼王一直都親自守護在那條通道邊,從來不讓別人靠近,就連那個天梵古珠,他也一直都放在那隧道下面的。”

沈石吃了一驚,道:“那珠子既然是法寶重器,陰鬼王居然不隨身攜帶?”

牛雄道:“正是,我對此也是疑惑不解,但是確實曾經親眼看見陰鬼王從那洞底召出那顆天梵古珠。除此之外,這鬼物還在捕妖洞下找到了一處岩洞,裡面有一條暗河,都是海水倒灌進來。這幾年來,陰鬼王時常帶著那顆珠子去那裡,也不知道施了什麼鬼法,卻是能夠攝來無數海中魚群生靈,吸食這些生氣……”

沈石身子一震,在瞬間就聯想起這些年來青魚島周圍海域百里之內的魚群突然消失殆盡的事情,原來根源竟在這妖島深處。而看那海星突然被抓到這裡,只怕也是那天梵古珠的威力所致。

這世上竟有如此詭異神奇的法寶,委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牛雄又繼續說道:“我被害之後,悲憤之餘為了報仇,只得咬牙與這些噁心鬼物虛與委蛇,但也從中知曉了他們一些秘密,原來這陰鬼王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從這妖島上逃出去。”

沈石眉頭一挑,心裡隱約想到了什麼,只聽牛雄的聲音道:“捕妖洞口的封印禁制,因為年月深久威力減弱,加上陰鬼王手上有那不知來歷的法寶,所以已然被他破去,這也是洞中鬼物盡數出去的原因;但昔年本門祖師除了在這洞口布下禁制外,為了以防萬一,還以通天神通於整座妖島週邊海域中布下了一個鎮妖大陣,陰鬼王試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跑不出去。”

“本來我以為陰鬼王差不多也就只能困於此處,只要日後淩霄宗裡有高人發現這妖島上的些許跡象,自然便有高手下來查看,到時自然一切迎刃而解。但這些日子來,我卻發現陰鬼王不知為何日日守在那石室隧道邊,加上那金色異光,對了,你有沒有覺得那金光有點熟悉?”

沈石一怔,卻是想不到牛雄居然也有這樣的感覺,當下連連點頭,皺眉道:“師兄說的甚是,我確實有這樣的感覺,但是一時間實在是想不出來以前在哪裡見過這種金光。”

牛雄冷笑一聲,道:“我之前也是疑惑了許久,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也是偶然一次突然福至心靈,這才醒悟過來。那種金光,你來這海州之前,可曾坐過傳送法陣?”

沈石點點頭,道:“坐過啊,那時候我還沒有道行,把我折騰慘了……什麼,傳送法陣?”

牛雄目光異于常人,雖然周圍一片黑暗,但他卻清楚地看到黑暗中沈石難以置信的表情,淡淡地道:“不錯,正是傳送法陣,而且還不是普通人族仿造的傳送法陣,是那種自上古流傳下來,溝通鴻蒙各界之間往來的上古傳送法陣!”

沈石一時間只覺得腦袋裡有些嗡嗡作響,像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沉默了好久,才澀聲道:“不可能吧,那些上古傳送法陣怎麼會在這地底深處,還是在這個妖島上呢?”

牛雄森然道:“我也不明白,但是我想來想去,那金色異光又能讓陰鬼王如此鄭重其事拋棄一切親自守護的,只有出逃的唯一通路,或許就是一個我們從未發現的上古傳送法陣!”

一個隱藏在地底深處的、從未被人發現過的上古傳送法陣,而這個地方恰恰還是多年前淩霄宗祖師們開闢出來的妖島,難道當年那些神通廣大的祖師們就一點都沒有發現這裡的異樣蹤跡麼?

沈石默然許久,似乎才慢慢有些接受這個驚人事實的樣子,抬起頭來,看著牛雄,道:“師兄,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做什麼?“

牛雄沉聲道:“沈師弟,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如今陰鬼王每隔三日,不知為何便會將所有鬼物都逐出了這個捕妖洞,所以此刻洞口外已經盡數都是鬼物,你是逃不出去的,但是假以時日你在這裡呆得時間稍久,三日過後,所有鬼物回到洞中,那是這裡每個角落又都是陰靈鬼物,你同樣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你唯一的生路,或許就是在那條石室隧道裡。”

沈石瞳孔一縮,道:“你、你是讓我去那底下?”

牛雄道:“我有一個法子,能夠引開林虎那畜生,並會引起陰鬼王的注意,如果順利的話,他或許會離開那洞口一小會,然後在我徹底死掉之前,他應該不會回去。你就乘著這個機會沖進洞底,不管裡面有什麼,盡數將其破壞,如果是一個傳送法陣,你就從那裡離開,這是你唯一的生路了,或許,你還可以順手救那個紅蚌女孩一命。”

沈石盯著牛雄,過了一會,一字一字地道:“但是,你剛才說你自己也沒下去過,不知道地下究竟是什麼?”

牛雄坦然道:“正是。”

沈石咬咬牙,道:“如果師兄你猜錯了呢,萬一那石室地下根本就是一條絕路,除了幾塊會發金光的石頭根本什麼都沒有,怎麼辦?”

牛雄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就自裁吧,免得變成跟我一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

有些時候,人真的沒有多少選擇,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也是如此,令人絕望。

一個是九死一生的絕地,一個是十死無生的出口,換成你,你選哪一個?

沈石一個都不想選,然而這世上事最無奈的,便是由不得你不選,更何況牛雄已經清清楚楚地說了,自己是打算去一命換一命,不顧一切去宰了林虎然後吸引陰鬼王注意的,到了這份上,沈石也已經無話可說。

最後,沈石只問了牛雄最後一句話:“牛師兄,你為何一定要去?”

牛雄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四個字:“我要他死!”

一切似乎都這樣決定了,在必死的絕境與一線生機之間,沈石只能挑選了那絕境一般的地下石室,而地底那裡的金色光芒萬一不是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胎石,而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黃金赤金之光,他便只有被陰鬼王這等凶煞鬼物堵在下麵,無路可逃的下場了。

牛雄帶著沈石,重新在黑暗中走回到那條狹窄的甬道中,在那道石縫邊停下,沈石看了一眼那道石縫,小聲道:“這縫隙太小了,我過不去。”

牛雄哼了一聲,道:“待會陰鬼王離開後,你往前再走一丈,會有一個更大的洞口,應該勉強能下去。”

沈石皺眉道:“既然陰鬼王離開了,為何我不能從門口那裡過去?”

牛雄沉默了片刻,道:“那鬼物對這裡實在太過看重,我覺得他不會離開石室入口多遠,從門口過去,只怕立時就會被他發現。”

沈石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連這石室入口都不會離開多遠,那陰鬼王要回來不就是轉眼的事,那留給自己的時間,又能有多少?

牛雄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道:“我苦忍多時,若不是擔憂陰鬼王逃出這裡禍害本門,早就跟那林虎拼了。只是這樣的鬼日子我實在受夠了,既然今日你到了此處,便是一切終結之時。”

“你好自為之罷!”

說完,牛雄轉過身子,大步離開,腳步聲在黑暗中如敲在沈石的心上。

很快的,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又只剩下了沈石一人,而他慢慢地貼靠在這裡的石壁上,一牆之隔的石室裡,便是那可怕凶煞的陰鬼王。

不知為何,沈石突然間想到,其實自己與這位牛熊師兄相遇到現在,似乎也僅僅只有一個時辰而已。

一個時辰,就足以交托性命,把自己的安危盡數交待給那個看起來危險無比的計畫麼?

牛雄說林虎變成了鬼物為了活命幹了天怒人怨的事,可是……如今也是鬼物的牛雄師兄,他的話,就真的值得自己完全相信了嗎?

黑暗裡,沈石忽然覺得身子有些發冷,然而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索,很快的,一聲突兀的慘呼一下子從石室外頭的某個地方傳了過來,那聲音淒厲而慘痛,聽起來正是那個變成鬼物的林虎發出的叫聲。

沈石的臉色在瞬間蒼白一片,但還是咬著牙,慢慢地從那道石縫間探出頭去,向石室中窺探了一眼。

黑色的鬼物,果然像是被驚動了一般,緩緩漂浮起來,似乎帶了幾分疑惑,轉過身去,望向慘叫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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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5 23:23:35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胎法陣

片刻之後,慘叫聲再度傳來,這一次的叫聲中多了幾分痛苦也帶了幾分狂怒與絕望之意,中間還夾雜著一句聲調淒厲古怪的呼喊:

“鬼王,救我……”

石室裡的陰鬼王被黑氣纏繞的身軀動了一下,瞬間凶煞之氣大盛,在半空中浮動一下,就向那門口處飄去。石縫背後的沈石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個黑影,同時心中仍在激烈地天人交戰,若是陰鬼王果然走出了這間石室,到底要不要跳下去?

只是陰鬼王堪堪走到門口,忽然又是停下了身形,似乎有所猶豫,回頭看了一眼石室正中那條正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地底隧道,看著有些遲疑不定。

沈石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石室外林虎第三次絕望的慘叫聲再度傳來,也不知牛雄究竟對他做了什麼,又或許是這個人天生就貪生怕死,對死亡的恐懼強過了許多人,因此反應特別強烈也說不定。

總之在這第三度刺激下,又或許覺得這石室確實很安全,而自己也不會走多遠,陰鬼王終於還是在讀轉身,黑氣纏繞中,悄無聲息地迅速飄出了這間石室外。

有那麼一刻,沈石只覺得腦子仿佛都要炸開了一樣,兩條路,兩個選擇,就這樣擺在自己的面前,毫不容情,毫無斟酌考慮的餘地。

黑暗裡,他仿佛聽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

那一刻,仿佛就像是數十年一樣漫長,又似眨眼間即過的閃電。

他騰身而起,拼命地在甬道中向前沖去,一丈之外,果然有一個小半人大小的圓洞,沈石咬著牙,再無半分的猶豫,一下子鑽了進去。

頭顱脖頸,肩膀胸膛,腰腿腳一個翻身,他已經落在了這空空蕩蕩的石室中。

下意識地,當他落地時,沈石往石室門口處看了一眼,那裡一片漆黑,仿佛陰鬼王的黑氣正在黑暗中飄動,下一刻就會回到這裡。沈石全身冰涼,但並沒有任何的遲疑,立刻就想那閃爍著金色微光的隧道沖去。

在他眼前,很快出現了那個洞口,一列粗糙而不規整的階梯就像是隨意勉強開鑿出來的樣子,向地底漫延而去,而在洞口處,海星雙眼緊閉,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

沈石一把抱起海星,半拖般抬地跳下了隧道臺階,中間海星的身子無意識地擺動,撞到了一旁的石頭,然而在這個每一息時間都如靈晶般珍貴的時刻,沈石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他只是抱緊了海星的身子,拼命地向隧道地下跑去。

之前在石室外看不清楚,此刻置身這條被陰鬼王親自嚴密看護的隧道裡,沈石才發現這隧道差不多四尺來寬,坡度相當陡峭,有點類似當年剛剛剛拜入宗門時走的那個拜仙岩石階。不過幸好他如今修煉數年,肉身強過當初十二歲時太多,眼前這點難度對他已是不在話下,但海星被他匆忙間拖著抱著往下沖去,很是碰撞了一些石頭,不知是不是吃痛,居然痛哼了幾聲,身子顫抖了一下,似乎有欲醒的跡象。

不過沈石現在是顧不上管她了,如今他全部的希望,都在這石室地下,但是在他心底深處,其實也知道這份希望卻是渺茫,現在存世的上古傳送法陣,哪一個不是規模宏大的金光巨陣,猶如神跡一般,而眼前這點動靜,真的是和傳說中的上古傳送法陣差距極大。

這隧道中的石階並不算太長,約莫只有兩丈多遠,沈石一路賓士而下,著急處甚至直接跳過幾層臺階,漸漸地金光漸盛,眼前慢慢明亮起來,一個洞口出現在他眼前,能不能逃出去,就在那最後一步跨出的洞中了。

沈石一聲低吼,沖進了金色光芒中。

※※※

入眼處,金光燦爛。

沈石站在洞口,凝神看去,第一個反應是瞬間狂喜,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金芒閃爍的奇異金色巨石,上面刻滿了奇異玄奧的符文,隱隱散發出蒼莽古老的氣息,正是傳說中上古流傳下來,至今卻是在鴻蒙諸界裡根本找不到的“金胎石”,也就是上古傳送法陣的特殊石材。

然而下一刻,他又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地方,這裡看起來像是直接在山腹中生生挖出了一個洞穴,約莫只有數丈大小,這麼一點地方,當然不可能會存在那些規模宏大的上古傳送法陣,事實上,在他眼前的確實是金胎石,但是……僅僅只有三塊而已。

三塊金胎石,大小不一,豎立在這個石洞的正中,石身上刻滿了奇異的符文,普通人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三塊巨石呈現三角形擺放,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石台,看過去就連石台下方的底座似乎也是用金胎石所建,金色的光芒從這些石塊上散發出來,柔和而美麗。

沈石有些茫然,在進入石室前他猜想過很多,也做好了一應準備,如果是上古傳送法陣,就帶著海星逃出去,如果不是,就只能死在這裡了。但是眼前這一幕,金胎石倒是金胎石了,但據他所知自古以來,鴻蒙諸界裡從來沒有這樣微小的上古傳送法陣,就這三塊金胎石,莫非是當年的一個遺跡,或是廢墟麼?

這眼前的東西,真的能逃出去嗎?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但還是抱著海星快步走向那中間三塊金胎石,堪堪走進那金色的底座之上時,他只覺得似乎有一陣無形的力道將自己輕輕一托,仿佛身子都輕盈了幾分,但是仔細看看周圍,卻又沒發現什麼異常的跡象。

沈石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幹,看著近在咫尺的三塊金胎巨石,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遲疑片刻後,將海星放在了地上,然後試著去摸了一下靠自己最近的一塊金胎石。

石頭光滑而溫潤,猶如世間最上等的靈玉,一股淡淡溫和的感覺,從他的掌心中傳了過來。

可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變化。

這會是一個最微小的上古傳送法陣嗎?

沈石帶著最後萬分之一的希望,開始繞著這三塊金胎石轉圈,希望能找到一點希望,與此同時他忍不住還看了一眼那洞口,從剛才下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時間,會不會下一刻,那可怖的陰鬼王就會出現在那裡?

沈石毫不懷疑,能夠擊敗兩個凝元境修士的那只鬼物,輕而易舉的就能撕碎了自己。

第一塊金胎石,毫無異樣,第二塊金胎石,同樣如此,就在他有些絕望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卻是在那第三塊也是最大的一塊金胎石背後,看到了有些奇怪的東西。

那是鑲嵌在巨石石身上的類似一個細長透明玉管,約莫尺許長,透過透明的玉管可以看到裡頭有一些緩緩流動翻滾的青灰色氣體,看著差不多是占了四分之三的玉管,還剩下的上部一點地方則是空白一片。

就在這奇異的透明玉管上方,半空懸浮著一顆顏色灰暗的珠子,以沈石的目光見識一時也看不出這珠子究竟是何材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看著十分老舊,珠身上甚至還有不少的裂痕,看著像是有了漫長年歲的老物,似乎很快就會碎裂散開的模樣。

而一絲絲一縷縷幾乎肉眼難見的微弱青灰之氣,卻正是從這顆老舊怪珠身上抽離出來,慢慢注入到下方那跟玉管之中。

古怪而老舊的珠子……

沈石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起了之前牛雄曾對他說過的那顆“天梵古珠”,難道眼前這顆老舊珠子,就是陰鬼王做出種種異事,甚至就是這妖島上所有一應異兆的根本原因麼?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去,慢慢去碰到了那顆虛浮了半空中的珠子。

“嗯……”一聲輕呼,躺在地上的海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似乎對這完全陌生古怪的地方疑惑不解,但是隨即他看到了不遠處站在金胎石邊上一臉鄭重的沈石,頓時露出幾分歡喜,開口就要叫他。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沈石的指尖碰到了那顆珠子。

顏色灰暗老舊的珠子,並沒有發生什麼異變也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禁制,隨著他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片刻之後,卻是忽然一顫,似乎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從半空裡掉了下來。、

沈石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接住,但是就在那珠子掉落的一刻,一聲狂怒無比的厲嘯猛然從外頭傳了進來,並且聽著聲音便如疾風一般,迅速向這裡開始靠近。

沈石臉色一白,手中抓著這天梵古珠,卻是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珠子掉落後,那微弱的青灰之氣也同時停止向那透明玉管中注入,沈石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周圍那三塊金胎石上特有的蒼莽氣息也隨之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旁邊,海星站了起來,正一臉疑惑地道:“沈石,你在做什麼,還有,我們這是在哪兒啊?我明明記得前頭是去珊瑚海那邊玩的呀,怎麼一個人好好的在海底,突然就……”

不等她這裡絮絮叨叨有些迷糊的話語說完,那尖利恐怖的厲嘯聲已然響徹這個石洞,狂風乍起,仿佛連整座石洞都在顫抖,一個黑影如從最深的黑暗裡撲出,就連金胎石金色的光芒都無法照亮他的臉孔。

陰鬼王,出現在洞口。

黑氣如暴風雨中狂怒的雲氣不停狂舞中,纏繞在他周身,血紅的雙眼放射出噬血的凶光,無邊無際的凶煞之氣瞬間充滿了整個石洞。

海星在一瞬間就嚇傻了,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甚至就連身後的蚌殼都似乎下意識地合攏過來。而沈石在那一刻也是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喉嚨口上,這一生中,他好像從未如此清醒地面對著死亡的氣息。

然而下一刻,他猛然發現,陰鬼王的血紅雙眼在狂怒之中,卻是一直盯著他手中的那顆珠子,還有不時向金胎石上那根透明奇異的玉管看上一眼。在片刻後似乎發現這兩樣東西無恙之後,陰鬼王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作勢就要撲來。

無路可退了……

一股絕望湧上了心頭,沈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在之前與牛雄那短暫的話語湧上了心頭,陰鬼王最大的目的,就是想逃出這裡。

死就死吧,但是死也不讓你好過!

沈石蒼白了臉,卻是猛然一咬牙,更不遲疑,一抬手將那老舊的珠子就像是當做一顆路邊破爛石頭一般,狠狠地向那根玉管砸了下去。

陰鬼王猛地發出一聲恐怖無比的咆哮聲,像是陷入了無邊狂怒,黑氣翻騰如風一般迅捷無比地飛了過來。

然而沈石的動作極快,又是下了狠心,很有幾分同歸於盡或是不顧生死地決意,陰鬼王竟是一下子無法阻止,堪堪才飛到三塊金胎石邊,沈石便已經砸在了那根透明玉管上。

只聽“劈啪”一聲脆響,那玉管竟是應聲而碎,化作了無數細小碎屑散落開去,而老舊的天梵古珠似乎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撞擊中,猛地一顫,不知為何一股粗大的青灰之氣赫然從珠身中透出,融入了原先玉管雖碎但青灰之氣兀自凝而不散的氣團中,一下子將其增大了一倍有餘。

下一刻,這個石洞裡陡然間金光大盛,三塊金胎巨石同時放射出萬丈金光,讓人幾乎根本無法目視。而陰鬼王似乎也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金光,怪叫一聲,身不由己地向後倒飛了回去。

一股蒼莽古老的氣息從遙遠之處直灌而下,石身之上所有的符文在瞬間亮起,無數金色的光柱從腳下石座上激射而出,那是一種沈石從未見過從未聽說,澎湃洶湧如排山倒海般的天地偉力。

所有的一切都在轟鳴,石塊碎屑紛紛掉落,大大小小的石縫到處龜裂,整個地底石洞在劇烈的顫抖中,竟然開始有崩潰的跡象。

沈石茫然站在三塊金胎石中,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的異象,隨後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尖叫,回頭一看,卻是海星不知為何被一股無形大力推了開去,卻是離開了這金胎石座。

沈石大吃一驚,正想沖過去拉住她,然而就在這時,忽然間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身子,竟然開始透明起來,一抓竟然成空。

而一聲如驚雷般的巨響,震裂了天地蒼穹,震響了整座妖島,茫茫滄海忽如沸騰一般,巨浪陡然而起,從四面八方向妖島湧去。一束巨大的金色光柱,霍然從妖島深處地底沖天而起,直刺雲天,同時將無數山脈巨石盡數摧毀推開,如山崩地裂一般。

蒼莽氣息籠罩一切,金色光柱照耀天地,所有的妖獸鬼物在這等巨力面前,稍有沾染都在瞬間盡數化為灰燼,山脈崩塌,洞穴無蹤,在那曾經神秘可怕的妖島深處,只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洞穴,一片焦黑的石塊殘跡下,點點金色碎屑兀自漂浮在半空裡,似那三塊金胎石的殘留細粉。

一個苗條的身影看去正是海星,似乎因為靠近金胎石而被金光護住,再度昏迷不醒地倒在深坑底部,陰鬼王則是只留下幾點碎裂黑粉,在金光中粉身碎骨。

至於沈石,卻像是就此在世間消失了一般,半點蹤跡也沒有留下,渾然不知去往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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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黑豬

陽光穿過茂密而青翠的枝葉縫隙落在森林間的地上,變成點點細碎金黃色的光點,在鋪滿落葉隆起的粗大虯根上晃動跳躍著,看去猶如有生命的小小生靈,在這片廣闊森林寂靜的午後時光中歡快地舞動。

眼前是一處森林裡常見起伏的小土丘,幾株高大的古樹生長於此,翠綠茂盛的枝葉以及從粗壯樹幹上蜿蜒纏繞的古藤將這個不起眼的小丘遮蔽的有些幽暗,讓人很難一眼發現在小丘下方藤蔓垂落的陰影處,還有一個不到半人高的山洞。

微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吹來,森林遠處傳來了幾聲怪異鏗鏘的獸吼長嘯聲,在這片午後的寂靜裡平添了幾分緊張氣息。而生長在小丘上下的幾株老樹,這時枝葉也隨風搖動起來,發出“嘩嘩”的響聲。

細碎的陽光碎片在幽深的山洞洞口掠過,如浮光掠影,悄然無息。

只是片刻之後,突然一陣帶著痛苦的低沉野獸哼哼聲從這個洞口裡面傳了出來,聽著十分急促,打破了這裡原本的平靜,然後很快一發不可收拾,先是一個帶了焦急並且聽起來與野豬叫喚聲有幾分相似的聲音連續叫喚起來,中間夾雜著原來的獸聲,然後很快的一個接一個明顯十分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幾種不同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變幻出一幕奇異但帶著強烈生機的景象。

這一天陽光明媚,妖界西南方“黑獄山”中密林深處的某個僻靜山洞裡,一對在這片原始森林中常見的低階妖獸“石皮豬”,生下了它們公豬母豬結合之後的第一窩小豬崽。

※※※

人是會做夢的,不管白晝黑夜,只要陷入了沉眠之中,往往便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夢境,有些夢醒來會記得,有些夢則是轉眼已然忘卻。就這樣在夢與非夢間,過完我們的一生,直到死亡。

只是誰會知道在最深的沉眠也就是死亡之後,還有沒有夢境呢?

沈石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個漫長而詭異的夢,他隱約記得自己悄然死去,隱約還記得平靜平凡但短暫的人生,只是那些記憶仿佛在死後的奇異夢境中逐漸變得扭曲,就像是原本完整光滑的鏡面漸漸裂開了無數細小可怕的碎痕,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正在毫不留情並且殘酷地離他而去。

他在混沌而扭曲的夢幻迷宮裡顫慄著,黑暗如洪水淹沒一切,永恆的空寂籠罩在無盡的時空裡,他仿佛被遺棄在最深的幽暗地獄裡永世無法自拔。

他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這感覺究竟持續了多久,對他來說,仿佛時間依然停滯,一瞬猶如永恆,短暫而無止盡的漫長。

直到,那一縷微光從前方照射下來,光芒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暖。

沈石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便毫無遲疑地撲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向著那微弱的光明沖去。

下一刻,光明陡然大盛,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如千萬隻飛鳥呱噪嘶鳴,又像無數小刀一起切割,劇痛不已。慌亂中,仿佛外頭傳來了一聲大響,身子劇震,似乎自己撞到了什麼地方,連帶著嘩啦啦一陣喧嘩帶倒了無數東西,與此同時,還有幾種奇怪如野獸的興奮叫喚聲似乎就在身邊迴響著,泥土的氣息也隨之而來,土腥味外,還有幾分尿騷氣。

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終於還是在片刻之後,勉力睜開了雙眼,帶著幾分恐懼也帶著幾分疑惑,第一次望向這個陌生的世界。

第一眼,他看到了一隻豬。

一隻身軀壯碩利齒獠牙,看去醜陋兇悍面容猙獰的野豬。

一隻目射凶光、已在暴怒邊緣狠狠盯著他的野豬。

沈石茫然向周圍看了一眼,然後發現,自己不知是從哪裡掉了下來,然後砸塌了一半這只野豬棲身的洞穴,而在他的手上,居然還兀自緊握著那一顆老舊殘破的灰色珠子,似乎在提醒著他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

黑獄山中,密林之下,古樹藤蔓遮蔽之下的小土丘山洞裡,一對低階妖獸石皮豬剛剛產下了它們的第一窩小豬崽。

一窩七隻,六隻粉白,一隻黑色。

與成年的野豬爸爸野豬媽媽相比,這些剛出生的小妖獸石皮豬寶寶,在外形上跟父母差距很大。成年的石皮豬身軀強壯粗碩,生有利齒獠牙,特別是在除了頭顱之外,在粗壯的脖頸之下,周身的肉皮天然強韌無比,猶如石頭一般將身軀牢牢護住,猶如一座活動的石甲武士,這也是石皮豬在這座危機四伏遍佈凶獸的黑獄山中生存下去的最大倚仗。

而剛出生的石皮豬寶寶顯然不可能會有這樣堅實的護甲,相反的,它們的肌膚此刻看去幼嫩的幾乎是吹彈可破,正是處於一生之中最脆弱的時刻。不過妖獸畢竟是妖獸,儘管是剛剛才出生不久,但與那些人類圈養的家豬截然不同的是,這些石皮豬寶寶已經紛紛睜開了雙眼,在初次觀望了這陌生的世界後,便爭先恐後地向著躺在地上休息的母親身邊爬去,尋找著乳汁奮力吮吸起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只小黑豬。

按照人族的說法,如果是一胎同胞生下的孩子,哪怕只相隔一小會兒,先出世的就算是哥哥姐姐,後生的便是弟弟妹妹。這一次六隻粉白的小豬先出生了,那只小黑豬排在最後一個。

在最初看到這個世界的呆滯之後,這只小黑豬還沒分辨清楚周圍情景,便看到一個人影從半空摔了下來,劈裡啪啦轟轟烈烈地砸塌了洞穴土牆,啪嘰一聲摔倒在自己面前,發出幾聲呻吟後滾動了幾下,在原先的洞口處聽了下來。

於是小黑豬非但沒有像其他六隻同胞哥哥姐姐一樣爬向母豬的身邊,反而是在發出一陣尖利的叫聲後,跌跌撞撞地爬向那個山洞的洞口處,那裡倒塌了很多土塊,一個人類正滿臉痛苦外加迷惑不解地倒在地上。

本來正沉浸於興奮歡喜中繞著母豬小豬不停打轉,口中發出興奮地哼哼聲但被突然掉落的沈石驚嚇了一下剛要發怒的野豬爸爸,又一次被嚇了一跳。

它掉轉過粗壯碩大的頭顱,有些迷惑不解地看著那只發瘋的小野豬,猶豫了片刻後,身為父愛的本能讓它走上去用嘴巴輕輕咬住了小黑豬,將它叼回了野豬媽媽身邊放下。

但是小黑豬顯然根本沒理會這位老爹的好意,仍舊是狂躁不安地顫抖著,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向洞口爬去。

石皮豬雖然身強體壯孔武有力,但血脈上仍只是普通的低級妖獸而已,在沒有血脈異變的情況下,這種妖獸的智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基本上是完全依靠野獸般的本能活著。所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變化,第一次當老爹的野豬爸爸也是傻了眼,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那只小黑豬爬出了洞口。

沈石慢慢地清醒過來,從地上坐起,老實說,剛才睜開眼睛時突然看到一隻妖獸在自己面前,委實是讓他嚇得不輕,差一點手中一張火球術符籙就要施放出去了。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那只野豬不知為何,沒有馬上攻擊他,而在片刻之後,他臉上的神情突然有些古怪起來,一隻剛出生的小小黑色小豬,從那洞穴裡爬了出來,經過他的身旁。

小黑豬抬頭看了看沈石。

沈石低頭看了看這只小豬。

一縷光亮從洞口外照耀而下,落在剛出生的小黑豬身上,帶著些許溫暖,仿佛將一個嶄新的世界呈現在它的眼前。

小黑豬似乎一下子被外頭的世界所吸引,不再理會沈石,掉頭用力地從他身邊爬開。沈石一時有些回不過神,看樣子倒是與洞裡那只野豬爸爸有些類似,一臉疑惑茫然的表情,看著這只小黑豬爬開。

※※※

微涼的山風從古樹的上方呼嘯而過,樹影晃動間,藤蔓幽影下,伴隨著幾聲淒厲的尖叫聲,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然而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黑獄山裡,危險無處不在,更何況這樣一隻剛剛出生根本毫無自衛能力的小妖獸?

紛亂之中,一個錯腳,小黑豬便從山洞之外的小坡上滑落下去,頓時猶如一顆跌落山崖的小石子般骨碌碌翻滾不停。堅硬的地面鋒利的石棱無情地撕裂並撞擊著它的身子,轉眼間已劃開了好幾道口子,鮮血流淌,血腥氣緩緩飄散開去,隨風浮動,幾乎只是轉眼工夫,密林深處茂密的草叢裡便傳來了一陣騷動與腥風。

小黑豬茫然抬起頭來,前方的草叢很快分開,一道白色的光從森然的利齒間折射而出,貪婪的目光已鎖定了這只黑色的小豬,還有它身上流淌而出的甘美新鮮的鮮血。

噬血狼,黑獄山脈裡兇惡而殘忍的兇狠妖獸,對鮮血的味道最為敏感,是極其殘忍的掠食者,也是遍佈黑獄山脈石皮豬的天敵之一。

山洞洞口,野豬爸爸睜大了它的雙眼,眼睛逐漸變成了紅色,在它強壯的身軀上,一片片堅硬無比的石甲正在微微顫動著,仿佛武士正在披甲,正是石皮豬這種妖獸發狂之前的徵兆。

只是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上,強大的掠食者何曾害怕過絕望中掙扎的獵物,他們只是嘲笑著戲弄它們,再無情地咬死吃掉。

噬血狼冷冷地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山丘下的洞口,目光隨即回到身前不遠處那只正在掙扎痛苦呻吟的小黑豬身上,緩緩張開巨大可怕的獸吻,幾滴饞涎從鋒銳無比的利齒間滴落而下。

小黑豬的聲音慢慢低落了下去,像是已經察覺到等待自己的命運,它艱難地轉過頭,看著那巨大的妖狼兇狠地靠近。

沈石皺了皺眉,先是看了一眼手中的怪珠,想了想先收了起來,然後慢慢站起,只覺得身子各處同時都發出了一聲呻吟一般,劇痛從身子每個角落都湧了出來。不過看著前方那一幕即將上演的捕食,看著那只剛剛從自己身邊爬過的奇怪的小豬,沈石沉吟片刻後,還是手指滑過,悄無聲息地從小如意戒中取出了一張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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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32:36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青蛇妖

剛剛出生便麵臨死亡的危險,哪怕此刻靈智未開,小黑豬也下意識地感到了恐懼,它的身子顫抖起來,看著茫然而害怕,只是慌亂之中,它忽然察覺似乎這一次的抖動有些異樣,除了它自己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外,在它身下的地面,似乎也在輕輕地抖動起來。

洞口處,正陷入狂怒準備拼死一搏救孩子的鐵甲豬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雙眼中的紅色瞬間退去,粗壯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低伏到泥土上;洞外樹下,噬血狼龐大的身軀同樣一下子僵硬了下來,下意識地閉上了狼口,眼中露出了一絲恐懼之色,茫然向周圍望去。

沈石手上即將激發的符籙忽然間靈力倒灌而回,一股強大無比的靈壓從遠處如潮水一般呼嘯而過,在這股沛不可擋如滄海巨潮一般的力量之前,哪怕只是不經意的餘波,都讓沈石一下子半跪於地,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低沉的轟鳴聲,從黑獄山脈的地底深處隆隆響起,一座接一座的山峰,漫延一望無際的大地,像是有頂天立地不可一世的巨人轟然走過,開始有節奏地顫抖起來。森林翠綠的樹海綠冠,在風中抖動如洶涌的波濤,狂野地舞動著。

呼嘯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整座山岳都為之呼嘯顫抖著。

無論是鐵甲豬還是噬血狼,此刻都早已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中,匍匐在地表一動不動,只有迷亂的小黑豬茫然地看著周圍,看向山岳,看向原本朗朗乾坤忽然間卻已是黑雲壓頂的天幕。

“轟!”

忽地,一聲巨響似驚雷滾過,黑獄山脈最高的那座山峰陡然崩裂而開,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沖天而起,橫亙在整座天穹之下,在小黑豬不可思議震撼無比的注視中,對著天穹仰天長嘯。

風卷雲,雲如沸,如波濤似巨浪,席捲天地翻滾不休,在風雲際會裡,電芒閃動,印出了那可怖的巨大身影。

赫然是一條身軀大如山岳般的巨蛇!

再強大的妖獸,在如此可怖的生物面前,都成為了可笑而渺小的存在,噬血狼與鐵甲豬完全生不出絲毫的抵抗之心,甚至連逃跑都不敢,就那樣戰戰兢兢地趴在地面。

雷鳴般呼嘯的聲音中,那條對天長嘯桀驁不馴的巨蛇在半空之中身軀擺動,從遠處看著動作不大,然而異常恐怖的身軀隨意掃過,瞬間便將一座山峰攔腰打斷,而它似乎根本無動於衷,倒像是在那座山脈裡呆久了舒展身子,好一會兒之後才從半空中緩緩落了下來。

其中粗大無比的一節蛇軀,落下的地方正是小黑豬所在的這座小山丘附近。

天空,似乎突然間黑了下來,所有的光亮在這片遮天蔽日的巨大蛇軀面前都顯得脆弱無比,逃命也似的避開。鐵甲豬與噬血狼同時發出了哀鳴聲,但是身軀不停發抖的它們甚至連逃跑的力量都似乎被抽離的一干二淨,只能呆在原地絕望地乞求著。

祈求沒有任何的回應,巨大蛇軀依然毫不留情地落下,在與大地接觸的那一刻,腥風血雨地動山搖,小黑豬隻覺得身軀之下的地面突然間極其猛烈地震動了一下,接著一股沛不可擋的巨力傳來,在它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便被那股力量從地面直接震到半空之中,與它一起飛起的還有無數泥土石塊。

沈石同樣被震飛而起,身不由己地飛到半空中,與此同時,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蛇軀落下的地方有一側正是在小黑豬與噬血狼之間,一大片堅實的土地森林在這一刻就像是豆腐般脆弱,瞬間崩裂垮塌,在轟鳴聲與無數飛揚的塵土碎屑間,蛇軀直接壓出了一個巨大的懸崖深坑,而不久之前還凶惡無比想要美餐一頓的噬血狼,也在瞬間變成了一塊血餅,鮮血飛濺,幾滴血珠甚至飛濺到了他的臉上。

小黑豬飛到半空,力道已盡,頹然又摔落下去,眼看摔到地面上不免也是一個死的下場。而沈石在慌亂中落下,剛好被一棵枝葉茂密的古樹橫枝擋了一下,頓時劇痛無比,但還沒等它反應過來,身子又繼續向下掉去,東撞一根樹枝西碰幾把樹葉,踉踉蹌蹌東倒西歪一路滑落,最後幸好下方還有幾條厚實的樹藤,便如一張殘破的漁網般,居然恰好在翻滾數次跌落之後,將他給兜住了。

也就是在這時,一個小小黑影從他身旁掉落下去,看著正是那隻小黑豬,沈石下意識地伸手一撈,卻是將小黑豬抱在了懷中,救了它一命。

這幾下說來話長,實際上不過是片刻間事,小黑豬正自摔得七葷八素時候,抱著它的沈石便聽到遠處天邊風聲乍起,同時有許多聲音帶著狂喜興奮之聲,大聲呼喊著:

“恭喜我主道法大成!”

“恭賀娘娘,修成神通!”

“娘娘大喜!”

……

巨大的妖蛇緩緩盤起了身軀,在這其間又是轟隆隆一片橫掃,無數巨石在它面前便如螻蟻一般被它輕而易舉地掃開,而高聳於半空之中的那個三角形的巨大蛇頭,此刻緩緩落下,兩道細縫幽綠而深不見底,閃爍著冰冷的微光。

天邊狂喜的恭賀聲,似乎對這條修行剛剛大成的巨蛇妖獸來說並沒有多少影響,反而是在轉眼之間,它忽然目光微凝,卻是將蛇頭緩緩落下,停在了一顆年月深久的古樹前。

比一個成人還要巨大的一雙蛇眼,細長的瞳孔之中,冰冷的幽光裡,此刻卻是倒影出那個被困在藤蔓深處的男子,還有他懷中看去奄奄一息但兀自還在掙扎的黑色小身影,幽光寂寂,似有深意。

“這隻小豬,好像有點意思啊……”

聲如雷鳴滾滾而至,但入耳之後,在這漫天威勢中,卻絲毫未有刺耳之感,反而帶了幾分悅耳,兩種看似完全極端的聲響,竟是在此刻神奇地同時出現。

沈石與小黑豬同時茫然無措,在如山岳一般龐大的妖蛇身軀前,在那恐怖無比巨大的蛇睛瞳孔下,他們的身子都有微微的顫抖。

這是沈石這一生中,第一次聽到“天青妖蛇”之主玉霖的聲音。

※※※

這隻巨大的妖蛇並沒有對這樹上兩個渺小而脆弱的傢伙做出任何舉動,它似乎只是略感好奇地盯著看了他們片刻,便轉過身子離開了。

當那如山如岳般的龐然大物緩緩離開,偌大的森林似乎都像是它身下的草叢一樣,不過晴空萬里之下,那個巨大的身影居然沒過多久就消失了,也不知那轉眼之間,巨蛇究竟去了何處。

遠方,仿佛還有風習習吹來,帶著隱約歡快喜悅的笑聲。

沈石驚魂初定,好一會才從那驚駭中醒了過來,然後手腳並用,帶著剛才無意中救下的小黑豬爬下了那棵大樹。在這中間,小黑豬似乎也是疲倦累了,就這樣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看著像是沉睡過去。

沈石下了樹,回頭向那處小坡看了一眼,只見土崩石裂,原本的那個野豬洞已然全部被土石所掩埋,那一窩石皮豬看來已是不免,一時之間心中也有幾分莫名惻然,低頭看了一眼懷裡陷入沉眠的小黑豬,嘴角微動,卻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剛出世不久,便失去了本該庇護它長大的父母雙親,這隻小黑豬的命運,看起來真是很糟糕。

只是在片刻之後,沈石的心思猛然間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從剛才醒來到此刻,一連竄的事情接踵而來,岔開了他的心思,直到此時他才想到了一件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

自己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眼前一片茂密森林,遠處更是崇山峻嶺,寬廣無限,不知漫延何處,只覺天高地廣,顯然絕不可能會是鴻蒙界滄海中的那個青魚小島。

他隱約還記得那個金胎石小法陣的模樣,對之前發生的那一幕也漸漸想起,在這一刻,他心中多少有些領悟,雖然那猜想有些令人難以置信,莫非那僅僅只有三塊金胎石的小法陣,居然也是一個可以運轉的傳送法陣麼?

可是眼下,自己這卻又是被傳到了什麼地方?

就在他正驚疑不定打量著周圍景物的時候,忽然只聽一陣腳步從林中傳來,沈石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順著剛才被那條巨蛇碾壓出的一條通道,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過來。

人身,猴頭。

這是沈石第一眼所看到的,剎那之間,他只覺得雙耳中一陣轟鳴,下意識地從心底浮起了兩個字:“妖族!”

這是一個看起來年歲很大的猴妖,臉上皺紋橫生,背也駝了許多,手上還拄著一根木頭拐杖,就這樣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在沈石身前不遠處站住了。

沈石震驚之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而那猴妖卻是先瞄了一眼在他手上沉睡的小黑豬一眼,眼中掠過一絲思索之色,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才把目光落到了沈石的身上。

黑髮、黑瞳、身量一般的人形少年。

沈石緊緊地盯著這個陌生的妖族,手上的那張火球術符籙被他重新夾在了手指縫間,隨時可以激發。只是片刻之後,那猴頭妖族有些渾濁的老眼忽然看到了他的手掌,在那符籙上看了一眼,臉色一怔,然後道:

“巫術?呃,這巫符怎地如此古怪?”說著他抬眼再度看向沈石,這一次的目光中則是多了幾分鄭重,皺眉道,

“難道你是鬼巫一族的人?”

沈石心中茫然,但看著這隻老猴妖在那些驚訝之餘,似乎並無太大的敵意,忍不住趁機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老猴妖一皺眉,道:“你這是在這片森林裡迷路了嗎?此地是妖界黑獄山南麓,我乃青蛇一族之……”

後面的話,沈石已經聽不清楚了,在他腦海里,此刻已經完全空白一片,只剩下了那兩個不斷回響的字眼:

“妖界、妖界、妖界……”

自己竟然是被那古怪的傳送法陣,傳到了妖界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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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37:37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蛇赤虎

地域廣闊的黑獄山中,黑獄山脈南麓之下是一片群山環繞的天然谷底,占地方圓縱橫十數萬里。從黑獄山脈深處有水源溪流匯聚成河,流淌而出貫穿這片谷地,將這裡分為南北兩片,妖族土著將這條無數年來養育了眾多妖族的河流俗稱為黑河。

黑河兩岸生活有眾多妖族部族,各據一方,彼此征伐血戰,好鬥成性。在這其中,黑河南岸有一處地勢險要的所在,名叫“魔虎澗”,是這裡諸多部族勢力中的一支“赤焰虎妖”盤踞之地。縱觀當今黑獄山南麓諸多妖族勢力,赤焰虎一族絕對算得上是頗具實力的一支妖族,光是一族治下統御收攏的下位妖族,便已達到了上千之數,而身為高階妖族之一的赤虎一脈,幾乎都擁有不俗的神通戰力,所以哪怕是在戰火紛亂的黑獄山南麓谷底中,他們也始終牢牢占據著一席之地。

在黑獄山諸多部族殘酷無情的規則裡,有實力,便意味著一切。自百年之前赤虎一脈興起後,一路以凶悍之姿打拼至今日,廝殺血鬥,殘忍好殺,便是在黑獄山南麓多年來一直占據了頭把交椅的黑鳳妖族,平日也會讓他們三分。

只是這一支也曾風光無限過的妖族,如今卻是龜縮在魔虎澗老巢之中,地勢險要的魔虎澗外,這時已是一片狼藉,屍骸遍地。放眼望去,地上躺著的幾乎全是凶惡猙獰身軀高大的妖族,斷手殘臂隨處可見,殷紅妖血流淌成河,將這一角山川土地盡數塗抹成了鮮艷刺眼的紅色。

抬頭仰望天空時,只見艷陽高照,天色蔚藍,幾朵白雲悠然飄在蒼穹天際,涼爽微風從遠方吹來,若不是到了近處空氣裡濃烈之極的血腥氣,還有無數妖族聚在一起所散髮出的那股強烈強悍的殺氣,這一天,本該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

天青蛇妖一族當世之主玉霖,在眾多妖族部屬的簇擁之下,神情淡漠地站在魔虎澗外一座小山之上,眺望著那一座已經被她妖族部下密密麻麻圍成死地的赤虎老巢。

妖族群中,幾乎每一個妖族看起來都要比這個美麗嫵媚的女子強悍的多,但是在她左右,每一個妖族都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怠慢舉動,偶爾目光掠過玉霖的身影時,眼中也盡是敬仰與畏懼。

以一己之力重興青蛇一脈,在黑獄山中威名赫赫甚至已隱隱壓過了黑鳳一族那位成名多年的老鳳凰,這數十年來,玉霖絕對是黑獄山中最耀眼的一位妖族天才。她的機智,她的深謀,她的無情與殘忍,甚至還有她那令無數妖族聞之變色的詭異血脈神通,在在都造就了這新一代妖族女王的威名。

當然,這是對玉霖的敵人而言,在天青蛇妖這一支正在迅速崛起野蠻生長狂野不羈的妖族來說,玉霖便正是那至高無上的妖王,戰無不勝的象徵,哪怕此時此刻看去,在十幾個奇形怪狀凶悍高壯的強悍妖族簇擁下,站在最中間同時也是唯一一個保持人形外表,看去擁有絕美嫵媚的姿容甚至與周圍部屬相比有些弱不禁風的她,仍然同樣讓無數妖族敬畏不已。

那些曾經輕視過這隻青蛇的妖族,早已在這二十年間被盡數屠戮,更何況稍有靈智的妖族無不知曉,能夠修成人形,正是代表了玉霖道法大進,在妖族修煉道行四大境界“天、地、洪、荒”裡,已經修到了極其強大的地妖之境,距離傳說中妖族道法的最強境界“天妖”,差不多已是一步之遙了。

雖然,這一步大的嚇人就是了。

自從一萬年前,妖族在那一場驚天動地的“人妖大戰”中慘敗,被迫在妖界通往鴻蒙主界的唯一通道“飛虹界”中自毀鎮族神器“陰冥塔”,將整整一界化作生靈觸之即死的陰煞地獄,等若是自困於妖界之中,以此方得以阻斷人族追兵,苟延殘喘。

從那恥辱的一幕直至今日,不知不覺已是過去了一萬餘年,而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間,廣闊無垠的妖界中,僅僅只出了三位絕世天妖。

只是哪怕是地妖之境,在眼下的妖界,同樣也已經是駭人聽聞的恐怖戰力,放眼黑獄山,如今除了玉霖,能夠修到如此強大境界的妖族,也只有占據黑獄山王者之位達三百年之久的黑鳳一族老族長,那隻老黑鳳了。

此刻,玉霖負手而立,眺望著地勢險要但已然是傷痕累累的魔虎澗,默然不語,神態從容。在她身後,十幾位強大的妖族卻是放鬆的多,彼此不時笑談指點,其中各種形狀的異獸形態在所多有,獅、豹、猴、狗、鷹等等皆在其列。除此之外,在玉霖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子,眉目與玉霖有幾分相似,看著年歲稍輕,也是個美麗少女,但卻是半人半蛇的模樣,下半身是一大截粗壯的蛇軀,顯然是道行還未到家,不能像玉霖一般完全化作人形,正是天青蛇妖一脈出身,玉霖的親妹妹玉瓏。

“咝咝”聲響,蛇尾輕擺,玉瓏“游”到了玉霖身邊,因為蛇軀的緣故,她看去似乎比姐姐還高上一些,此刻但見她看著遠處正被攻打的魔虎澗,微微一笑,對玉霖道:“姐姐,往昔裡這些赤虎一族趾高氣揚,如今戰場見了真章,卻是如此膽怯,讓人好生看不起。”

玉霖微微抬頭,一陣微風吹來,將她披在肩頭柔順烏黑的秀髮發梢輕輕吹起,更為她絕美容顏添了幾分風姿,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話,便是玉霖那一雙晶瑩剔透的雙眼,瞳孔之中,與常人截然不同,乃是一雙豎立冰冷、散髮著幽綠微光的細縫蛇眼。

聽到妹妹的話,玉霖嘴角微抿,看向遠處魔虎澗的目光似有不屑,道:“這些赤焰虎妖不過是昔年赤虎一脈的旁支罷了,仗著自己殘留的幾分微薄血脈,得了少許當年赤虎的神通,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玉瓏一怔,奇道:“咦,這麼說這些赤虎還並非正宗,莫非當年赤虎一脈也曾經風光過麼?”看她臉上好奇神色,換在人類地界,便活脫脫是一個好奇美麗的少女,只是半身蛇軀,總是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周圍妖族部署的那些悍將中,有人傳出幾聲善意的輕笑,玉霖微微搖頭,沒有說話,玉瓏見姐姐沒有搭理自己,目光一轉,卻是看向妖群之中的一處,嬌笑道:“老猴子,你給我說說唄。”

十幾個凶悍妖族中,應聲走出了一個,剛才站在妖族人群裡不顯眼,此刻走出來卻是意外的矮小,看著外表乃是一隻白毛老猿,與周圍高大強壯的同類相比,這隻猴妖不過只到他們的胸口處,同時顯然年紀頗大,背駝腰弓,皺紋橫生,手中拄著一根■木拐棍,只有一張嘴邊生著的突兀獠牙,似乎還殘留著他當年年輕時的凶悍。然而歲月不饒妖,他通體的白色毛髮都大多失去了光澤,看去萎頓不堪,便是這些嘴邊獠牙,仔細看去,也已經掉落不少,其中還有折斷的,許是當年年輕時代激戰的結果罷。

妖族自來以實力為尊,這隻年老體弱的老猴此時此刻能出現在這裡,實在有些不合情理,在他周圍那些年輕力壯的強悍妖族,倒有一多半目光在掠過他身軀時閃過輕蔑之色,不過在場諸妖都知道這隻猴妖算是青蛇一脈的老臣子,從當年玉霖之父的時代起便輔佐青蛇一族,如今雖然年老體衰,但青蛇一脈之主玉霖仍是對這隻老猴十分看重,所以也並無人特意去難為他就是了。

而且,這隻老白猿有一個愛好與這些酷愛爭強廝殺凶悍無比但頭腦簡單的年輕妖族不同,他是少見的喜愛讀書的妖族,加上年歲大閱歷深見識廣,這些年來,反而是越發受到玉霖的倚重。

此刻聽到玉瓏的提問,等於是看著她們姐妹兩人長大,人稱老白猴的猴妖咧開透風的大嘴,笑了一下,沙啞著嗓子道:“二小姐,你有所不知,赤虎一脈並非尋常的妖族血脈,他和我們天青蛇族一樣,都是昔年妖族一統鴻蒙諸界時,天妖王庭妖皇座下八大妖王的血脈之一。”

“青蛇赤虎,當年可都是叱吒風雲的絕代大妖啊。”

此言一出,不止是玉瓏以手掩口吃了一驚,便是周圍那些年輕強悍的妖族,也有好些個露出驚訝之色。這般表情落在白猴眼中,卻是使他微微皺眉,眼中掠過一絲無奈還帶著幾分深沉的焦灼,忍不住回頭向玉霖看去。

玉霖面色漠然,似乎對身後發生的事絲毫不感興趣,片刻後聽到老白猴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息聲,她的嘴角才微微扯動了一下,但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

便在此時,忽然從前方原本有些平靜的戰場之上傳來一陣喧嘩震動,站在小山上的眾妖頓時發出一陣騷動,人人目光向前眺望而去,只見原本正在攻打魔虎澗入口處的那一支青蛇妖軍,已然是成功站上了一處關鍵的巨石之上。

過了那一處天險,魔虎澗便再無險可守了。

天青蛇妖這一方的妖軍裡瞬間一片歡騰,人人喜形於色,雖然眼下局勢早已明朗,不過是赤虎一脈垂死掙扎罷了,但眼看著最後一關被攻破,仍是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一時間眾多妖將齊齊踏出,紛紛向主將玉霖請戰,誓要踏平膽大妄為忤逆青蛇的赤虎一族,將這些下賤妖族剝皮挖心,在我主娘娘眼前,親手盡數虐殺了!

只是在眾將一片喜色歡騰中,玉霖的臉色似乎仍舊平靜,也並沒有出口允諾諸妖的出戰懇求,反倒是剛才說了幾句後便有些沉默的老白猴走開了幾步,先是瞄了一眼下方戰場,遠遠望見在戰場邊緣處一個看去有些單薄的身影,手上似乎閃過一道火光的年輕人,擊倒了不遠處一個敵人。

老白猴皺了皺眉,默然片刻,然後走到了一個站在人群邊緣,隱隱顯得與周圍妖將們有些距離的妖族身邊,開口說道:

“狐兄,都到了眼下這一步,莫非幻狐一脈還不能做出決斷麼?”

被白猴問話的乃是一隻狐妖,長身而立,眉目細長,兩隻大耳豎立腦畔,神色間正是不停變幻似乎猶豫不決的模樣。此刻聽得白猴詢問,狐妖臉色微變,下意識看來一眼正再站在遠處一言不發的玉霖,強笑了一下,到:“猴兄說笑了,其實我等幻狐一脈早下決心,自今日起,便誓死追隨玉霖娘娘,輔佐青蛇一脈一統黑獄山,絕無二心!”

“嘿嘿、嘿嘿”,幾聲冷笑卻是從一旁那些身軀高大強壯的妖將人群裡發了出來,顯得特別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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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5 23:43:37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滅族

這冷笑聲中滿滿都是譏諷之意,任誰也聽得出來,狐妖臉色登時沉了下來,老白猴也是眉頭一皺,回頭向那一排妖將們看了一眼,卻只見諸妖將個個面帶冷笑,一時之間也沒法分辨出是哪個傢伙。

幻狐這一支妖族,在妖界中也算是有幾分名氣,追根溯源的話,在黑獄山這一片地界甚至與歷史最悠久的黑鳳一族都有的一比,不過在部族實力上就相差太多了。多年以來,幻狐一直只是妖界中不起眼的一支部族勢力,在黑獄山下地界中,在幾大勢力夾縫中左右逢源,小心翼翼地生存下去。

不過能夠在爭鬥殘酷的妖界中做到這一點,幻狐妖族自然也是有他們足以倚仗的實力。雖然並非屬於一皇八妖王這等高階妖族流傳下來的血脈,特別是與昔年名動天下的銀狐妖族也沒有太多的關係,但幻狐一族天生的血脈神通便是擅長使用各種幻術,道行精深者的幻術甚至幾可亂真。雖然在真正血肉橫飛硬碰硬的戰場上實力稍遜,但只要用好了,卻往往也會起到出奇制勝的奇效。據說昔年黑鳳一族興起征伐黑獄山谷底的時代,便得了幻狐妖族的輔佐,只是年月深久下來,這兩支妖族早已經是分道揚鑣了。

眼下玉霖統禦天青蛇妖一族,在黑獄山南麓重新中興崛起,便看上了幻狐一族這特殊的能力,多次招攬,眼下更是將狐妖一族的族長直接拉到了大軍之中。而狐妖在此之前雖然恭謹,卻並沒有明確答應下來,只是在看到眼前赤虎一脈覆滅在即,他心裡多少也是明白只怕今日是再也無法推脫了。

玉霖素來有絕色嬌豔甚至淫蛇之名,但更出名的,卻還是這些年來她心狠手辣的強悍手段。

而放眼望去,眼前這些個年輕悍妖們都是這些年來追隨著玉霖東征西伐,從弱到強,親眼見證了青蛇一脈的崛起,眼下只要再滅掉赤虎一脈,天青蛇妖一族的勢力在黑獄山南麓谷地黑河南方便幾乎再無敵手,只有再滅掉周圍負隅頑抗的一些小部族,青蛇一脈便即將邁入前所未有的強盛時代,便是與黑河北岸稱霸多年的黑鳳一族相比,幾乎也是絲毫不落下風了。

值此之時,正是眾妖心氣最高士氣最盛的時候,放眼整座黑獄山,除了青蛇之主玉霖之外,這些驕兵悍將只怕連黑鳳一族都不會放在眼中,更何況這半途想來投靠的幻狐。在諸妖將看來,當初玉霖娘娘一聲招呼,幻狐一族就該老老實實跪下歸順才是,結果百般推脫不說,一直拖延到今日才一副不情願的模樣投靠歸順,實在令人看不順眼。

狐妖顯然心裡多少也明白這其中事情的關節,雖然臉色不快,但不管怎樣還是壓下了心頭鬱悶之氣,沒有再去追究什麼,至於老白猴,玉霖都是臉色淡淡地站在前方一聲不吭,自然也不可能去呵斥自己的這些同袍了,當下不過略帶歉意地對他笑了笑,正想說話間,忽然只聽前頭戰場上猛地又傳來一聲猛喝,聲若驚雷,竟是震懾全場。

諸妖吃了一驚,紛紛轉頭看去,只見戰場之上,幾路青蛇妖軍圍攻魔虎澗,一路占盡上風,眼看赤虎一脈就要崩潰,堪堪守不住谷口防線時,那魔虎澗中卻是猛然跳出一員魁梧妖將,身高近三丈,虎面獠牙兇猛無比,一個虎撲便躍上那塊巨石,手中握著一根沉重無比的玄鐵重棍,就那麼一掃,登時便將五六個天青蛇妖一脈的妖兵打得筋斷骨折,哀嚎遍地。

此妖一出,當真便如那句老話一般,猛虎入羊群,勢不可擋,只見他虎嘯震天,兇悍無比地沖入青蛇軍中,大呼酣戰,手中大棍橫掃重劈,竟無一合之將,剩餘小妖紛紛倒退回去,青蛇妖軍的攻勢頓時為之一滯,兵勢大挫。

伴隨著一排排妖兵倒下,赤虎妖兵士氣大盛,紛紛湧上,青蛇妖軍的前軍竟有幾分支撐不住垮下的跡象。

遠處小山之上,白猴微微眯起眼睛,走到玉霖的身後,看著那狂猛暴烈大肆殺戮的身影,輕聲道:“這應該就是屠猛,赤焰虎妖中最後也是最強的一個。”

在妖族世界裡,自古以來,只有妖皇一脈與八大妖將這九大妖族血脈擁有固定的姓氏,其餘的下位妖族多半都是隨意取名,並無繼承名頭的規矩,例如白猴便是自己隨意取名,通常都是加了一個本身妖族的名號。

玉霖卻是與他不同,乃是昔年天妖王庭八大妖王中天青蛇妖的嫡系後代,所以她與妹妹都繼承了玉氏的姓,那些赤虎妖雖然被人非議,但他們自己卻是向來以赤焰虎妖一脈的後代自居,是以也都沿用了赤虎一脈的屠姓。

此刻玉霖那雙冰冷的蛇瞳裡掠過一絲寒芒,而在她身後,那些驕悍的妖將們早就忍耐不住,紛紛向前請戰,哇哇叫著要將這頭赤虎斬於刀下。

只是玉霖並未做出太多反應,她未答應,身後的這些妖將也不敢沖出,一個個急的火燒火燎的模樣,就差跳腳,中間也不知是誰還嘰裡呱啦罵了一通。

就這麼一會功夫,小山上天青蛇妖仍是按兵不動,前方魔虎澗外的激戰卻是更加激烈。鮮血橫飛中,赤焰虎妖屠猛勇不可擋,短短時間裡,身上便沾染了不知多少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但他的血脈中看來的確已經有了幾分昔年赤虎天妖狂暴的氣質,反而是越戰越狂,戰到酣處,一棍掃飛身前三個妖兵,仰天虎嘯,聲浪如雷,竟是把周圍青蛇妖兵都嚇退了一大圈。

屠猛哈哈狂笑,遙指遠方小山,怒喝道:“玉霖淫婦,可敢下來與我一戰!”

小山之上,登時呵斥怒駡聲響成一片,唯獨玉霖不動聲色,屠猛大笑,看著張狂無比,右手一翻對著遠處的玉霖比出一個粗俗不堪的動作,獰笑道:

“淫蛇,聽說你向來最愛精壯男妖,要不要過來試試你家虎爺的鐵棍啊,哇哈哈哈哈哈……”

戰場之上一片譁然,玉霖眉頭一挑,一絲寒意從那雙幽深蛇瞳中掠過。

便在此刻,那得意忘形顧盼自雄的屠猛身後,被鮮血流淌染紅的地面突然爆裂,一大片碎石泥土夾雜著幾具屍體翻滾而起,土中一個黑色身影雄壯如牛,手持一柄絕大利斧,躍起半空,狂吼聲中向著屠猛虎頭劈了下來。

風聲如刀,瞬間震懾全場,魔虎澗內外小山上下,一時人人皆屏住呼吸。

屠猛猝不及防,但畢竟還是赤虎一脈的天之驕子,轉眼間便知曉自己中了埋伏,這在多年來一直推崇武力崇尚當面決勝的妖族戰爭中是極少發生的異事,因為大多數妖族往往都認為偷襲是膽怯的舉動,不屑於如此。

在這電光火石間,怒意滿胸的屠猛猛地一舉手中鐵棍,準備去格擋這柄利斧,同時怒喝道:“無恥小人,竟敢如此……”

話音未落,屠猛突然只覺得自己身子一沉,像是有一塊千斤巨石突然壓在了自己身上,動作竟然一下子遲緩了許多,連抬手都覺得十分吃力。如此異狀登時讓屠猛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卻是看到自己身邊數丈之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形少年,黑髮黑瞳,與周圍相貌猙獰的妖兵大不相同,正是沈石。

此刻沈石手上土黃色的光芒閃爍不停,正是在剛才悄無聲息地激發了一張沉土術符籙。

“鬼巫……”屠猛瞳孔猛地一縮,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要捨棄眼前大敵,先沖過去將那看著十分單薄的年輕人一棍打死,然而下一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那柄巨大的利斧已然斬在他的玄鐵黑棍上,可怖而強大的力量瞬間迸發出來,屠猛一個踉蹌倒退數步,腳下土地都隱約裂出了幾道裂縫,一眾靠近些的小兵甚至都無法站穩,紛紛摔倒。

戰場內外所有的目光,也在這一時刻,凝聚到了這個行事大違妖族常理,悍然做出卑劣偷襲之事的黑影身上,反而是很少有妖族注意到剛才沈石偷偷施放符籙的動靜。

那是一個豬頭人身的妖將,身軀雄壯的嚇人,比起屠猛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全身密密麻麻披滿了一種奇異的純黑甲片,青面獠牙,望去猶如地獄裡走出的惡鬼,就算是妖族中人往往奇形怪狀,但如此醜惡兇悍的妖將,卻還是極罕見的。

這一斧劈下,以屠猛之力,竟然也是雙膝不由自主地一軟,同時鐵棍劇顫,哢哢作響,竟是出現了幾道裂縫。

還不等屠猛回過神來,這猙獰可怖的豬妖已然再度發出怒吼,雙眼血紅,雙手握斧再度重劈了下來,其勢猶如劈山斬海,勢不可擋。

屠猛勉力再擋一下,登時便覺得胸口一痛,嘴邊已是溢出鮮血,連退數步。而那豬妖看著竟是比他剛才還要狂暴幾分,吼聲不絕,如旋風一般席捲而來,利斧狂飛,勢如狂風暴雨根本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就是那樣瘋狂地一斧一斧劈來。

屠猛跌跌撞撞地後退,憑藉本能又撐了三斧,但眼看著就快要支撐不住。此時此刻,整個戰場完全陷入了一片寂靜,所有妖族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場狂野蠻橫的決戰。

“鐺!”

一聲刺耳大響,玄鐵大棍終於支撐不住,被巨大的利斧從中硬生生斬斷,屠猛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帶著幾分絕望,不顧一切地將手中鐵棍狠狠向那只豬頭腰部砸去,意圖逼退狂暴的豬妖。然而豬妖竟是對此視若無睹,兩根鐵棍轉眼砸在豬妖身上,在那些厚實黑色的甲片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卻對豬妖看起來半點傷害也無,屠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幾乎已經陷入癲狂的豬妖狂吼著揮舞著巨斧再度劈下。

血花瞬間揮灑而出,鋪天蓋地,是赤虎一脈熾熱的鮮血遮蔽了這個戰場,瞬間淋濕了這只豬妖上下一身,血光中,屠猛呆立原地,隨後一道可怖的傷口緩緩出現,從右肩直下左腰,他的整個身體被斬成兩半,然後緩緩滑落於地。

小山之上,眾妖將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雖然一開始那豬妖的偷襲舉動令眾妖不以為然,但隨後這如狂風暴雨般癲狂的廝殺搏鬥,卻正是最令妖族戰士們熱血沸騰的戰鬥方式,**而野蠻,甚至連妖族的本命神通都來不及施展,純以力量取勝。待看到原本倡狂的屠猛被斬成兩段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天青蛇妖這一方終於還是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呼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玉霖微微一笑,玉手揚起,向著魔虎澗的方向猛然揮下。

“哦哦哦哦……”

頓時,無數壓抑已久的呼號聲凶厲無比的響起,眾多妖將紛紛搶出,帶著無數兇悍妖兵蜂擁而上,向著魔虎澗狂奔而去,而那赤虎的老巢中,仍在負隅頑抗的一些赤虎妖族早已被剛才那一幕嚇住,也丟掉了最後的抵抗決心。

此消彼長下,很快的這險要的魔虎澗,在黑獄山中也曾叱吒風雲百餘年的赤虎一族,就此陷入了一片血海之中。猙獰的妖兵沖入魔虎澗中,狂呼亂叫,瘋狂地殺戮著,整座山澗仿佛化作了人間地獄,被塗抹上了一層濃濃的血色。

戰場後頭,沈石默默地站在魔虎澗人口不遠處,聽著裡面淒厲瘋狂的喊殺尖叫聲,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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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玉霖

小山之上,妖將盡數出擊,除了一些貼身蛇妖守衛外,便只有玉霖、白猴和地位有些尷尬的幻狐仍站在原地不動。老白猴拄著拐杖向著山下看了片刻,老嘴咧開露出幾根破牙,低聲笑道:

“想不到那頭只知蠻幹的石豬,現在居然知道埋伏了,也不知是誰教了他這一招。”

玉霖一雙優雅中透著冰寒異光的蛇眼微微閃動,看著山下那個鐵塔般雄壯的豬妖,隨即目光掃過一旁,卻是看見沈石站在豬妖身邊。

那頭豬妖看去比沈石身高幾乎高了一倍,當他渾身是血轉身走來的時候,實在是氣勢駭人。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沈石胸口處忽然有東西動了幾下,隨即一個小小的小黑豬腦袋從他懷裡探了出來,有些好奇地看著周圍這一片殺戮血海。

豬妖提著巨斧,對著沈石咧嘴一笑,但看著他似乎拙於言辭,並沒有說出什麼,但看向沈石的目光十分友善,而當他看到那只幼小的小黑豬時,眼中更是掠過一絲親切。

最後,他張張嘴,說了一句:“這法子不錯。”

沈石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這只豬妖名叫石豬,本身血脈的出身正好也是妖獸中最低賤的石皮豬,與小黑豬十分湊巧地算是同出一源。石皮豬這種低級妖獸,一萬隻裡也難得會有一隻發生血脈異變進而開啟靈智躋身妖族之列的,就算真有那幾個運氣好的豬妖,往往也只是得了普通的低階神通,力氣大些與皮厚些罷了,上不得什麼檯面。

這些年來石豬在青蛇部族妖軍之中,也只是靠著一股兇悍拼命搏殺,算是在青蛇部族妖軍之中有了一些地位,當沈石帶著小黑豬被老白猴帶回青蛇部族後,石豬便認出了這只小黑豬的血脈,一來二去倒是與沈石關係交好。

此刻戰場上大局已定,天青蛇妖這一方已然發動了全面攻勢,赤虎一脈雖仍有人在負隅頑抗,但等待他們的註定只有一場血腥屠戮而已。至於最後斬殺赤虎一脈高手屠猛的石豬,在與沈石打過招呼後,此刻又返回戰場,正揮舞利斧,在亂軍之中大肆殺戮,所過之處血肉橫飛,猶如一員冥界黃泉現世的狂魔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片刻之後,玉霖看著那豬妖的身影隨著妖族大軍殺入了魔虎澗中,消失在視野裡,又過了一會,從那巨石山岩的背後,淒厲起伏的悲鳴叫喊聲陡然響起,此起彼伏,其中還伴隨著那些妖兵猙獰狂笑之聲。

妖族相爭,自古以來,便一直是這般殘酷無情。

玉霖笑了笑,卻是轉過頭對站在稍遠處的狐妖道:“這一場戰事你也從頭看到尾了,可有教誨以教我的?”

幻狐吃了一驚,連忙恭聲道:“娘娘說哪裡話,這一戰娘娘用兵如神,手下戰將威武勇悍,赤虎妖族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抵抗天威,註定是要落個全族覆滅的下場。”

玉霖微微一笑,但一雙蛇眼中卻似乎永遠都是那般冰冷詭異,幽光流轉閃爍,道:“既如此,那以後還望族長助我一臂之力了。”

幻狐深深彎腰,低聲道:“敢不從命。”

玉霖看了身邊的老白猴一眼,白猴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扶起狐妖,笑道:“那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狐兄快快請起。”說著以手拍著狐妖肩膀,笑容可掬,幻狐也是笑顏以對,但目光閃爍間仍是悄悄看向仍站在一旁的玉霖,只見山風吹來,那女子衣襟舞動,不經意間卻是展露出幾分玲瓏浮凸勾人魂魄的動人身材。

幻狐目光為之一直,不由自主地又偷偷想到這些年來妖界中有關這位妖蛇女王種種香豔之極的傳說,雖然故事裡能做這蛇妖入幕之賓的精壯男妖無一例外都是一個慘死下場,但面對如此動人的風姿,就連道行不淺的他竟然也有片刻心旌動搖。

玉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眼看來,幻狐嚇了一大跳,連忙將頭垂下,掩蓋住自己失態之舉。玉霖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蛇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微光,隨即又轉開了頭,遠遠眺望著遠方。

前方是已經陷入修羅地獄般的魔虎澗,但她的目光似乎越發飄忽悠遠,越過高聳山峰,在那更北的地方,便是她在這黑獄山谷底中最後也是最強大的敵人所在。

黑鳳一族。

※※※

日頭西沉,到了傍晚時分,曾經顯赫一時的魔虎澗如今已是另一幅淒慘模樣。殘垣斷壁間煙燒火燎,刺鼻的氣味隨風飄蕩,夕陽殘照下,鮮血殘肢隨處可見。就在這一日,曾經在黑獄山下強盛一時的赤焰虎妖一脈,算是徹底斷送了。

頑抗的虎妖戰士大多數都被殺盡,但魔虎澗作為赤虎一脈的盤踞所在,自然也有不少女妖孩童等,如今這些妖族同樣盡數落入天青蛇妖的手中,等待他們的將會是嚴苛的命運。

穿過魔虎澗的山谷小路,沈石面無表情地走向前頭那座位于山谷正中最大的屋宅。從他身邊不時有猙獰狂呼興奮叫喊的妖兵跑過,或是肆無忌憚地虐殺妖俘,又或是獸性大發抓住脆弱哭喊的妖女發洩獸欲,讓這魔虎澗看來幾如人間地獄。

只是沈石的步伐並不曾為這些慘事而停滯,自莫名其妙地來到妖界並被老白猴帶回青蛇部族後,在戰事紛亂頻繁的黑獄山,類似的情景早已在他眼前上演過許多次,也許在剛開始的時候他曾經還保留著一份惻隱之心,但經過這麼多次包括連他自己都不得不被迫參戰殺敵,來自血與火、生與死的殘酷磨練,已經慢慢將他的心腸都磨硬了。

妖族,本就是如此。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完全不知該怎麼去掩飾自己的外表與身份,因為所有的妖族幾乎都是人形中帶有眾多明顯的獸類特徵,與人族外表迥異。沈石站在眾多妖族裡,顯得是格外刺眼與弱小。

不過讓他十分驚訝的是,雖然他外表與眾不同,但眾多妖族見到他後,雖然多是有幾分驚訝,卻居然沒有一個妖族真正以為他是人族。特別是當初第一個接觸他的老白猴,似乎因為看到他的符籙術而將其認為是妖族中一支極罕見的鬼巫部族,這個消息傳出去後,青蛇部族中的其他妖族也很快接受了這個觀點,於是沈石就這樣匪夷所思地在妖族中生存了下來。

在那以後,沈石明裡暗裡的打聽,才知道妖界封隔多年,這一界之中萬年之下,早已沒有一個人族,所以所有的妖族都沒想過他會是一個人族。倒是妖族中萬年以來繁衍至今,昔年天妖血脈雜亂散落,時不時都會聽說有類似昔年天妖人形的妖族出現,所以眾妖看到沈石後倒也不是特別奇怪。

至於鬼巫這個部族,在妖界中是頗為神秘的一支,傳說擅使各種詭異巫術,其中也有一些類似符籙的巫符,但是具體如何,沈石也不清楚,但聽老白猴的意思是說這一支鬼巫似乎都有類似天妖也就是與人族差不多的外形。當日沈石一個人族來到妖族縱橫的妖界,想想人妖兩族血海深仇,沈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一口咬定自己是一個迷路的鬼巫了。

至於將來會怎樣,會不會露出馬腳,眼下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老白猴將這個撿到的“鬼巫”帶回青蛇部族,稟告玉霖之後,就將沈石劃到了自己手下。隨後這兩個月裡,沈石身不由己地跟著青蛇部族轉戰八方,在血與火的戰事中漸漸開始適應妖界裡的生活,同時也開始慢慢瞭解這個已經與人族分隔上萬年的只存在於傳說中兇惡的種族。

妖族鄙視弱者,妖族喜歡殺戮,失敗者註定死亡又或是生不如死!

或許這個道理並不是適用於全部妖族,在等級森嚴的妖族世界裡,血脈高低直接決定了一個妖族的地位和命運。高階妖族比如玉霖這樣直接傳承自昔年八大妖王中青蛇一脈的嫡系血統,生來便會具備強大的本命神通,後天修行妖法的資質同樣也是遠勝普通妖族;與之相反的,血脈低等的妖族,唔,沒錯,石豬的出身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多數向他這樣的低階妖族往往註定難以出頭,幾乎全都是頭腦簡單的炮灰與雜兵。

可是如此野蠻又嗜血的妖族,雖然看起來個體戰力頗為強大,但與人族修士相比沈石覺得並沒有多少優勢,而且內部如此混亂紛爭,一萬年前,又怎麼會有那樣強盛的天妖王庭?

或許,只是黑獄山地界的妖族才是如此,還有更強大的妖族是在妖界的其他地方?

當沈石站到那座大屋的門口望著那扇高大的木門時,有片刻間的恍惚,環顧四周,沒來由的卻是心頭掠過一絲不真實感。

這會不會還是一個夢呢?

如果真的是夢,那一定是一個噩夢吧……

他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苦笑,醜陋的豬臉看去似乎越發的難看了。

“喂,石頭。”

旁邊傳來一聲叫喊,石豬轉頭看去,只見在大門邊的地上坐著一個狗頭人身的妖族,一身精悍,此刻看著與沈石頗為熟悉的模樣,笑嘻嘻地伸出一隻狗爪,對他招手道:

“這裡,過來坐。”

沈石向大門裡看了一眼,這扇大門半掩著,裡面有些昏暗,但仍然可以看到有十幾個半人半蛇的蛇妖盤踞在裡頭,看模樣是將原本大堂的那個屋子團團圍住,阻斷了外人進出,同時在他們身後隱隱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嘶吼聲,聲音不停顫抖著,似乎十分痛苦。

沈石默然片刻,走到了那只狗妖身邊坐了下來,道:“土狗,你什麼時候來的?”

土狗移動了一下位置,讓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後,才懶洋洋地道:“來了有一會了。”

沈石看了那門口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在裡面?”

土狗白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屑於他問了這個愚蠢的問題,道:“青蛇衛都在這裡,自然是在裡面了。”

“唔……”沈石沒有再說什麼,沉默了下來,土狗似乎也一時懶得說話,兩隻人妖就這樣並肩坐著,看著魔虎澗外的夕陽逐漸落下,耳邊兀自縈繞著大屋裡頭詭異的聲音。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夕陽大半都落入山下只殘留幾縷晚霞留在天際的時候,那個大屋中一直持續的奇怪聲音才突然中斷了下來。

沈石與土狗對視一眼,土狗的嘴裡伸出一根殷紅的長舌,舔了舔狗嘴,模樣看著頗有幾分猥瑣,笑道:“完事了。”

沈石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土狗也隨之站起,兩人一起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便聽到一陣紛亂腳步從屋內堂前響起,片刻之後只見五個半人半蛇的青蛇衛蛇妖一人一個,總共拎著五個身材高大的精壯男妖,走出門口,隨即面無表情地直接丟了出去。

石豬與土狗都是轉頭看去,只見門前石階下,那五個被當做垃圾一般丟棄的精壯男妖不知為何,身上肌膚都變得極度枯槁,似全身血液都被人抽幹了一般,特別是一張臉上眼窩深陷臉頰凹進,幾乎可以說是形似骷髏,粗粗一看,卻是已然都沒了出氣的。

土狗嗤笑一聲,看來對這五個男妖的下場頗有幾分幸災樂禍,隨後轉身走了進去,沈石則是默默又看了這些死掉的妖族一眼,眼中掠過一絲異色,隨後跟在土狗後頭也走進大屋之中。

守衛在堂前的那些青蛇衛蛇妖們,顯然都認得這兩人,或許是前頭交待過,他們也沒有通報的意思,徑直便讓開了路,讓他們進了屋中前堂。

這時已是黃昏將過,天色眼看就要盡數黑了,堂屋裡的光線也顯得有些昏暗,不過沈石和土狗仍然清楚地看到在這紛亂的屋中,中間擺放著一張巨大寶座,兩邊都雕有虎首,椅背之上更是雕刻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猛虎仰天長嘯,氣勢威猛,頗有睥睨天下之姿,想必是赤虎一脈昔日重要人物才能安坐的寶座。

只是在這個時候,卻是天青蛇妖之主玉霖,正帶著幾分慵懶斜靠在這張巨大的虎椅之上,一雙冰冷幽綠的蛇瞳半閉半開間,向他們看了一眼。

一股奇異的嫵媚豔色,仿佛在蛇瞳之中泛起。

土狗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低頭跪了下去,不敢再看玉霖哪怕一眼,雙眼緊盯地面,頭也不敢抬,大聲道:

“拜見娘娘,屬下有事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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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書房

沈石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土狗身後也跪下了。老白猴將他帶回青蛇部族後,曾經因為他罕見的“鬼巫”身份向玉霖推薦過一次,之後玉霖點頭,算是正式將這個新人收下,平日驅馳使用。

大屋中安靜了一會,隨後才聽到玉霖淡淡的聲音傳來,道:“起來罷。”

沈石和土狗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但仍是不敢多看玉霖一眼,都低垂著頭顱,垂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玉霖斜靠在那張大號雕虎大椅上,在昏暗的陰影中,與白天指揮妖軍作戰時的素淡衣著相比,她此刻身上的衣物便簡單輕便的多,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罩體,水綠抹胸繡著河邊翠柳,高聳的胸口露出大片豐腴誘人的白嫩肌膚,像是在黑暗中悄然飄落的美麗雪花,又另有一股勾人魂魄令人血脈賁張的異樣嫵媚。

只是如此尤物近在眼前不遠處,沈石與土狗卻都是如臨大敵,額角慢慢滲出汗來,雄壯精悍的身軀暗中繃緊,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過了半晌,才又聽到玉霖娘娘在上頭說道:“石頭你先說。”

沈石垂首道:“回稟娘娘,白猴長老令我過來稟告,魔虎澗中赤虎一脈的妖族已然全數抓住,但點數人頭時,發現有一個名叫屠牙的十三歲小虎妖失蹤不見,找遍魔虎澗內外,也不見這小鬼蹤影。”

“嗯?”玉霖坐在大椅之上,好看的秀眉微微皺起,沉吟片刻,忽地嘴邊露出一絲冷笑,道:“在這黑獄山裡,他就算是想跑,也只有一個去處。”說著向沈石看了一眼,道:“你去外頭找到老白猴,叫他過來見我一下。”

沈石點頭答應,恭身後退準備出門,但在他轉身時候,忽然又聽到玉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調平淡平靜,但聲音裡少了幾分冷氣,多了些許溫和,道,

“沈石,今日臨陣與屠猛一戰,你幫了石豬,做得很不錯。”

沈石身子一頓,回身望了那美麗嫵媚豔麗動人的蛇妖一眼,道:“多謝娘娘誇獎,小妖能有今日,全是靠娘娘的栽培,自當全力以赴,報效娘娘大恩。”

玉霖蛇瞳微光掠過沈石的臉龐,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輕揮了揮玉手。

沈石行禮,悄然後退,在他邁出門檻的時候,正好還聽到幾句屋中玉霖與土狗的對話:

“你有什麼要說的?”

“稟告娘娘,我發現一件怪事,有些捉摸不定,不敢妄下決斷,所以想來請娘娘示下。”

“哦,你說罷。”

“今日攻入魔虎澗後,我率小妖們一路殺入,到了谷中西邊時抓到了一隻紅毛狐妖,本想殺掉的,誰知順手拷問幾句後,那狐妖為了活命,卻是……”

說到這裡時,沈石正好已經走出了大門,而土狗似乎有所顧忌,聲音也一下子壓低了不少,是以後面的話沈石便沒有聽到。不過沈石也不在意,此刻他一階人族居然藏身於妖族之中,危機四伏兇險難測,一不小心洩露身份便有滅頂之災,有時候少聽少語,也是一種自保之道。

走出大屋,他伸手到懷裡將那只小黑豬抱了出來,當日石皮豬全家都被玉霖引發的山崩埋了,沈石一時惻隱,便將這只小黑豬帶了回來。只是小黑豬剛剛出生不久,身子還幼小之極,看著也十分嗜睡,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醒來胡亂吃些沈石給它找的食物,又是蒙頭大睡,此刻便也是帶著輕微的鼾聲,睡得十分香甜。

沈石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小黑豬的腦袋,然後將它放回懷裡專門特製的那個小包中,隨後舉目四望,在魔虎澗穀中走了一段,隨手抓過一個路過的小妖,詢問老白猴的下落,結果那小妖也不知道,戰火之下兵荒馬亂,本就難以找人。沈石也不生氣,又連續問了幾個過路的小妖,最後才從一隻貓妖口中打聽到老白猴似乎在魔虎澗東南方向出現過,便邁開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

※※※

魔虎澗被赤焰虎妖一族經營多年,也是頗有一番氣象,雖然如今在天青蛇妖攻打進來之後大肆屠戮毀壞,許多屋宅建築慘遭滅頂之災,但魔虎澗地盤不小,在亂兵不多的地方,還是殘留著不少看去頗為高大齊整的房子,只遭了妖兵劫掠而並未焚毀。

東南方一處石壁之下,連綿七八座屋宅連在一起,看起來便是相對完好的模樣,而且看著門面高大氣勢不凡,門口處更有赤焰虎妖一族特有的赤焰虎巨大雕像擺放鎮宅,可以想像原先住在此處的主人身份地位應該不低。不過此刻覆巢之下,早無完卵,這裡進進出出的都是天青蛇妖一脈的妖兵,雖然數目比前頭穀口處要少許多,但來來往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手上不少還提溜著大小包袱,看來多半是在這些虎妖舊宅中收刮來的。

對這些周圍的小妖兵沈石是視若無睹,徑直走了過去,走進了那幾座房宅。而在他身後,一眾小妖似乎也不以為意,妖族之中,實力強大的上位者對待低階妖族,本就如此。

走入大屋之中,原本一直回蕩在耳邊的那些亂糟糟喧囂的聲音,似乎突然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哪怕只有一牆之隔,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變得十分遙遠。隨著他向屋宅深處走去,這棟大宅的面貌也一點點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裡有很多間屋子,大多數的房門都敞開著,沈石走過時目光掃過,可以看到每一間屋子中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淩亂狼藉,顯然是不久之前才被天青蛇妖一族的妖兵剛剛洗劫過。也正是因為剛剛受過劫難的緣故,妖兵大多離開之後,這裡才顯得有些冷清下來。

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經升上夜空,月華冷冷,灑落在這個淒涼的院落中,更平添了幾分蕭索。

沈石嘴角難以察覺地輕輕扯動了一下,隨後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去。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院子,周圍越來越是安靜,原本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個落單的小妖兵,這時也差不多都看不到了。

只有夜空中一輪冷月似乎冷冷地注視著他,在這遙遠異鄉陌生的庭院裡,為他拉開了一條模糊黑暗的影子。

當他走過第五個院子,看樣子也是這座大屋最後的一進時,目光微閃,終於是看到前頭一間不大的屋子中居然亮起了一點火光,從視窗隱隱約約透出了一個影子,弓背駝腰,正是一副猿猴模樣。

他大步走了過去,推開虛掩的房門,隨著低沉的吱呀聲,屋中的妖族轉過身來,正是天青蛇妖一族中年紀最長的老白猴。

看到是沈石站在門口,老白猴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之意,反而還是很隨和地招了招手,道:“石頭啊,進來、進來。”

沈石走了進去,隨意看了看這屋中擺設,只見這間屋子面積不大,傢俱擺設也頗為簡單,不過是視窗一張書桌一把虎頭椅子,後頭兩處小櫃,除此之外便是靠牆豎立的一排書架,不過此刻看去也是淩亂,約莫有百餘冊的書籍,大半都散落在地上,只有幾本還東倒西歪地趴在書架上。

看去倒像是個妖族中極罕見的書房。

老白猴此刻手中正握著一側書卷,在沈石到來之前似乎正看觀看,此刻則是對著沈石道:“屠牙逃走的事,你與玉霖娘娘說了?”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娘娘讓我來叫你去見她。”

老白猴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著急起身,而是看了一眼手中書卷,面上露出幾分奇怪的神色,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沈石又看了一眼周圍,帶了幾分不太肯定的語氣,猶豫道:“看著……像是一處書房?”

老白猴咧開大嘴笑了笑,道:“沒錯,就是書房。你也是知曉的,除了當年天妖王庭時候那些絕代大妖外,咱們妖族特別是低階妖族,最喜歡的便是廝殺血鬥,以力為尊,平素根本就不會有人看書的。”

說罷,他似乎略帶深意地看了一眼沈石,道:“不過你不一樣。”

沈石默然,沒有說話,但他明白老白猴這話裡的意思,正如他剛才所說的,普通的妖族甚至大多數道行不淺實力強大的妖將,差不多都是好勇鬥狠粗蠻之輩,你讓他們衝鋒陷陣浴血廝殺,那沒多少問題,但是要叫這些妖族仔細看書,卻是難上加難。

妖界諸族中,除了那些高貴血脈的高階妖族,普通妖族中只有猴妖與狐妖兩支向來以頭腦奸猾聰慧著稱,一般也只有這兩支種族出身的一些妖族會去看那些被絕大多數崇尚蠻力武力的妖族所不屑的書卷。所以當沈石偶然間表露出一些對書卷的興趣,卻老白猴驚訝之餘,算是特別的高興,兩人的關係也因此好了許多。

老白猴差不多是如今天青蛇妖一族中,唯一知道這個沈石喜歡看書的人。原因很簡單,因為普通妖族幾乎不可能接觸到書卷這種在妖界裡多數時候無用又稀罕的東西,整個天青蛇妖一族中,除了玉霖姐妹,也只有老白猴這只垂垂老矣的老妖,平日會看上幾本書了。

老白猴並沒有在這件事上感歎太久,他環顧四周看了看,目光在那些散落在地面的書卷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淡淡地道:“在這場戰事之前,我們也曾細細查過赤焰虎妖這一脈,同樣也是好勇鬥狠的蠢貨居多,平日沒人看書的。”

“嗯?”沈石愣了一下,有些詫異的抬頭向老白猴看去,能住上這種宅院的人,在赤虎一脈中地位應該不低啊。

老白猴冷笑一聲,拄著拐棍站了起來,道:“我問過抓住的虎妖族人了,這裡就是那個逃掉的小虎妖屠牙一個人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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