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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12:12

第四十章 虛擬地

久攻必破,久守必失!

戰爭就像學習一樣,講究勞逸結合。不能緊繃著一根弦,始終不放鬆。尤其是太平軍這樣的隊伍,大批的老弱婦孺跟隨,要是長年累月的枕戈待旦,這支隊伍不用打仗,自己都會散掉。

西征軍團只不過是些走投無路的百姓,投靠太平軍更多的是奔個活路,有口飯吃。真要是殺上北京城,減除所有清妖,這些人可沒幾個有那宏偉的志向。

他們不是當年跟著洪秀全等從廣西一路殺到江寧的拜上帝教教眾,後者有鄉黨親戚宗族宗教等等關係為紐帶,是一支有信仰的隊伍。前者僅是為了活命,發洩自己對清廷的怒火和不滿僅是順帶。

也因為此,太平天國起義後期,成千上萬乃至好幾萬人規模的戰地投降事宜,時候發生。

劉暹在城中耐心等待了半個月,終於,他等來了自己期盼的一幕。虛擬地圖上,代表著太平軍一方的紅色斑點和雲團,與之前相比發生了甚大的變化。

位於後方的雲團面積變大,色彩變淡;位於前線的斑點,數目一定幅度減少,分佈也變得不均勻。

太平軍的重點防守目標東城外,守禦兵馬數量不變多少。可其他南北西三門,就至少消減一半了。

劉暹今夜的目標是西門,因為今晚吹刮的那是東風,大風。

二百匹戰馬集中到了西門的空地,每匹馬都被勒上了嚼口,劉暹親自帶隊,集中了城內七八成的戰馬,是絕不容失的。

不能發出聲響就一定不能,決不能提早惹來太平軍的警惕。

時間到了黎明,天還灰濛蒙的,月亮掛在天邊,還很明亮,星星已經不多見了。

「吱吱吱……」城門開啟的聲響。

二百人二百匹馬悄悄地從城門出去。這應該感謝關城的建立和城門前兩座碉堡的豎立,完全隔絕了太平軍對城門的直接監視。

兩百騎往日很快就能越過的兩里距離,現在足足用去了隊伍一刻多鐘。

小心再小心,還有大風呼嘯的遮掩,劉暹一行並沒有被太平軍的夜哨發現。

在半個月前,剛剛結束東關之戰的時候,太平軍沒日沒夜的對城固縣城嚴密監視,大量戰力時刻準備,不敢有半點懈怠。可是現在,必要的防禦營壘太平軍自己也已經建起來了,城中敵人又長時間不敢露頭,再日日夜夜的嚴陣以待可就小題大做了。

夜間的看哨和守備力度,比之開始時降低了不止一個檔次。

「上馬,慢跑……」

最近的太平軍營壘不到一里,最近的太平軍營寨不到三里,用不著再隱蔽蹤跡了。

……

譚富民懷抱著一口腰刀,縮著懷擠在土牆下迷迷糊糊的睡著。他本是李藍義軍的人,現在因為報仇成為了一名太平軍戰士。

李藍軍跟太平軍已經早早打好協議了,以城固為中心,整個漢中一分兩半。東面的歸李藍軍,西面的是太平軍地盤。

李藍軍眼下已經盤踞了整個東漢中,日後的發展之路是北上盩厔,進軍關中。即是擴展地盤,也是為太平軍二進關中打前站。

這絕對符合李藍軍的利益。跟劉暹幾經交手的藍朝柱曉得城固的扎手,跟太平軍這般的分配,完全是太平軍啃骨頭挑擔子,李藍軍吃肥肉輕裝上陣。

可這卻不是譚富民能夠接受的。他要替自己的哥哥報仇,所以他跳進了太平軍中,做了李藍軍的逃兵。

進入太平軍的譚富民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待遇比起李藍軍來降下了好一截,但他心甘情願。可謂是苦的痛快的典型!

今夜營壘輪到了譚富民所在的卒值夜,他給編到了後半夜。不要怪他誰的迷迷糊糊,半夜來換崗的時候,他前頭那人睡的比他香多了。

一卒百人,五卒一旅,設旅帥。五旅一師,設師帥。五師一軍,設軍帥。一軍嚴格算是一萬三千一百二十五人。

太平軍共九十五個軍,洪秀全不可能有一百多萬人馬。太平軍中大半部隊的缺編很多。

雖然處在戰線前沿的師旅都算是西征軍團的精銳,可從譚富民這麼一個新手都能混進來看,也強不到哪去。

他所在的這個營壘駐紮是一個旅部,總人數鏘鏘三百。而他所在的二卒全員也才五十五人。

五十五人還分上下兩班,也就是整個營壘的夜間執哨都不足三十。很多人還如譚富民這樣睡的昏昏沉沉,能發現劉暹的動作才奇怪呢。

睡夢中的譚富民腦袋靠在土牆上,突然間他覺得土牆震震的。怎麼回事?睡眼模糊的他伸起了脖子,腦袋昏昏沉沉,依舊沒有意識到土牆震動所代表的含義。

終於譚富民清醒了,馬蹄的聲響已經清晰地出現在他耳旁。

「敵襲,敵襲,敵襲……」撕心裂肺的嚎叫響起來,譚富民瘋狂的踢踹著身邊的戰友,「起來,起來!清妖殺過來啦——」

營壘外影影幢幢的,劉暹隊伍距離營壘只有一二百米了。這是個很近的距離,全力打馬最多二十秒就能奔到。

「殺啊……」

馬隊慢跑變成了疾跑,同時火把燃起。剛剛燃起的火把被風吹的只留星點藍火還附留在火把頭上,但它絕不會滅。這些浸透了油脂的火把就是小雨中也能打亮。

星星火光聯成一片火雲。

二百人一經吶喊,營壘外彷彿出現了千軍萬馬。這動靜全營的太平軍都驚醒了。

旅帥忙拎刀奔出帳篷,看到外面的星星點點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是打慣仗了的人,立刻就知道營壘要不好了。自己被偷營偷到家了!

可是——「這怎麼……怎麼可能?」

馬隊夜襲!!!

城中清妖的頭領沒有聽說書聽走火入魔吧,他有多大的膽子敢帶著馬隊玩夜襲?

這一刻太平軍旅帥不為自己被偷營感到羞愧,而只想一把抓過劉暹的腦袋大吼:你腦子給驢踢了??

可是疾馳的馬蹄聲告訴他,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敵人就要以精騎突擊營壘寨門了,旅帥腦子濛濛的,一時間也無法判斷敵人到底來了多少人,翻來覆去只想了一句,「上寨牆,都上寨牆……」

木頭加土造成的營壘在火藥面前脆弱的跟紙沒什麼區別,太平軍如果不在寨牆上加以阻擊,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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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17:12

第四十一章 猶勝甘興霸

二百馬隊穿營而去,脆弱的柵欄、營門在轟然爆炸聲中碎成塊片。只留有十數火頭,在呼嘯的東風下迅速蔓延席捲整個營壘。

旅帥沒有死,繼續在大聲的叫嚎著,內容卻已從『上營牆』變作了『救火,快救火』。

熊熊烈火照應著劉暹馬隊離去的背影,兵鋒直指不遠處再兩座太平軍營壘的縫隙,在這一道營壘防線後可就是太平軍的人馬大營了。

兩座營壘內的太平軍都已經驚醒,但黑夜和慌亂中,要這些人迅速整裝完備再組成排槍隊,兩相夾擊從兩營壘中間穿過的劉暹馬隊,那顯然是不能的。

劉暹聽到槍炮聲響,聽到隊伍裡馬蹄聲也掩蓋不住的慘叫和悶哼,但他頭也沒回一下。黑夜中的馬隊,那只有速度和犧牲。

任何落地的騎手都要自求多福,不管他是重傷欲死還是輕傷皮毛。

馬不停蹄的穿過太平軍的二道營壘,劉暹引領者馬隊向西南方偏去。前方不遠就是太平軍的大營,但劉暹要引領著二百馬隊一頭撞上大營的正面,他就是再愚蠢不過了。

西南面,相比正面的防禦,臨靠漢江的西南方無疑是太平軍西大營防禦最薄弱的地方。那裡是西大營幾萬人馬每日的進水渠道,所以太平軍並沒有在那裡修建什麼堅固的防禦措施、工事。有的僅是幾個哨塔和屋棚崗哨。

五座哨塔,三處崗哨,馬隊過後儘是火炬。今夜呼嘯的大風實在是太給力了,只需要一根火把一代火油,哨塔也好,崗哨也罷,全都是大號的火炬而已。

「殺——」

雙腿控馬,劉暹一手持刀,一手拿著燧發短銃,高聲的吼叫著。

身後的馬隊興致也亢奮到極點,從出城以來,營壘、哨塔、崗哨,數里間馳騁橫掃,這不正是騎兵的追求嗎?

眼見隊伍已經突進了太平軍大營,只要將手中的火把火油投出去,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十有八九就會在今夜裡創造了。而自己就會是這個奇蹟的創造者之一!

每個馬隊騎手心中都升起一片火熱,他們預感到了勝利,他們渴望即將得到的無上榮光。

「殺啊,殺啊……」

張忠奎、曹懷亮舞刀弄槍,一個個激昂的吼著。榮譽就在眼前,誰能忍住這樣的**?

不過心情雖然澎湃,張忠奎、曹懷亮卻始終不離劉暹左右,他們是劉暹今夜裡的護衛,始終就要貼在劉暹的左右身邊。因為他們可能是劉暹軍中武藝最高最好的兩個人。

至少在劉暹的已知當中,自己手下再沒有這兩人如此好的身手了。張忠奎的武力不比穿越前的劉暹弱,那就肯定要比現在的劉暹強。再全盤接受記憶,劉暹武力上也是比不過原裝版的。而擔任火箭隊隊長的曹懷亮則是更比兩人還要兇猛,是原刀客隊伍裡的頭號悍將。一口大刀,整個陝南綠林中都要響亮。

劉暹現在是全軍的希望,也是整個城固的希望,出不得半點意外。出戰定議之前,李楹和范德榜都不知道苦口婆心的勸阻了他多少次,要他不要輕易犯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現在劉暹身份不一樣了。但是劉暹不能放掉眼前的這個榮譽。

李楹、范德榜不知道今夜裡馬隊能取得的戰果有多大,劉暹心裡卻有個譜。若真的全然順利,可是了不得的一份大功勞。對於軍人而言,這是一個沉甸甸的功勛章。

而一份建立在太平軍身上的大功,更能引起清廷的注意,為劉暹的再上一層樓打下個堅實的基礎。

當然,他派人領兵夜襲太平軍,火燒其大營,得勝後作為指揮官的劉暹自然當為首功,誰也磨滅不了這個。可怎麼著也沒他親自帶隊來得更光彩照人!

並且虛擬地圖的秘密不能洩露,劉暹今夜不親自領隊,太平軍營寨佈局上的一些漏洞和防守薄弱之處,就不能利用上。否則他如何對別人解釋呢?

——你是怎麼知道太平軍營寨的漏洞的?

全城內外斷絕,消息不通,劉暹根本不能解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今夜,劉暹燃放的真正只是星星之火,可強勁的東風不費吹灰之力的助它變成了燎原大火。

整個西天都被火勢染紅。西大營太平軍驚駭鼓噪,自相擾亂,踩踏間不知死傷了多少。

當劉暹打馬一圈退回縣城登上城樓觀看時,他真恨陳得才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全部兵力都扎進西大營。那樣的話,他就會立刻率軍出城掩殺過去,那絕對絕的就是一場潑天大功了。

整個西大營亂成了一團,風助火勢火助風,人力在風火面前是那樣的渺小。

西大營裡太平軍老弱有好幾萬人,就在這天災一樣的劫難前,抱頭鼠竄,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大火吞噬他們的營盤和全部的物資。

東大營的太平軍已經全部出動了,全力警視著城固縣城,唯恐劉暹這時出兵進攻了。

「元渡。何不趁此時出兵擊賊?」李楹紅光滿面,渾身上下都蕩漾著不可抑制的激動。一把抓住劉暹手,搖著說著。

劉暹翻了個白眼,「我的同知大人,義勇營不是城固營。如果城內四五千軍都是城固營,我自然會趁機出兵。可現在一大半是義勇營那般廢物……」一切不言中。

義勇營能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別管太平軍的西大營怎麼遭殃,此刻城中士氣多麼激昂,只要一跟東大營的太平軍見真章,義勇營包管稀疏的比爛泥都軟。怎麼出的城,怎麼逃回來,速度還會更快。

而兩千還不足的劉暹軍,黑夜中再折去火器的大半助力,五千太平軍青壯可能都吃不消。劉暹才不願出兵呢。

李楹一腔的激動戛然而止,剛才他還做著趁機出兵,一掃太平軍的美夢呢。那些演義、說書傳的不是常講,火燒敵營大破敵軍嗎?李楹也是這樣想的。

卻那裡知道剛發言就碰了個硬釘子。美夢驚醒,繼而嘆氣不已。這光燒敵營,不破敵軍,潑天大功可就沒了啊。瞬間裡他猛的恨起了張守山,如果不是他這個營總無能,老爺我的卓著軍功豈能跑了?心底裡竟打定主意從明日起,要好好操練義勇營。

劉暹不知道就這兩句話的功夫,李楹腦子裡就轉了這麼多圈圈,看著城外的大火隱隱出神……

想當年甘寧百騎劫魏營,不損一兵一騎,自己是比不了,自己二百馬隊穿營還損失了三十多呢。可是要比戰果,只取得了斬首數十級的甘興霸,那就不如自己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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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22:13

第四十二章 豬隊友

漢中府城,南鄭城下。

就在城固西大營被火燒殆盡的第三日,太平軍在南鄭城下打了個打勝仗,一舉將知府楊光澍的無賴練勇以及漢中新近編練的一千團練全部就殲。

因為城固被襲而低落下去的太平軍士氣陡然振奮了起來。雖然還沒恢復到原先的地步,卻也重新鼓舞起了勝利的鬥志。

漢中城內一片哀聲哭嚎,無數咒罵和指責湧向了楊光澍,毛震壽無奈之下將楊光澍『停職留任』,以示為懲戒。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事情的真像——盧又雄划水,卻渾水摸魚好運的糊弄了過去。

在褒城救援折回之後,盧又雄就失去了駐紮城內的資格了。漢中府城內駐紮了陳天柱、吳雲所統的漢中清軍主力。盧又雄因為纍纍前科,無人喜他,被打發去了城東的七里店,軍需糧餉一下子銳減了許多。

盧又雄這支破爛隊伍立刻怨聲載道,盧又雄自己也憤恨不已。

所以當太平軍襲來的時候,在得知毛震壽派遣的漢中鎮左營游擊屠大元部已經在三十里外的桑園鋪被全殲時,盧又雄拔腿就離開了七里店跑去了南鄭城下。

毛震壽依舊不讓盧又雄進城,就讓他與肖東昇、羅玉光、黃耀龍等所統的虎賁軍、和字營、鎮南軍等眾防守城外南關。

是時漢中府城城外,北關由楊光澍的無賴練勇防守,東關由參將徐邦達所率各營防守,都司穆懷德帶兵一千防守在東北角,西關也有上千練勇駐守。

盧又雄進到南關是左右都感覺制肘,不大的小地方,湧進了四支雜牌軍,肖東昇、羅玉光、黃耀龍更因為己軍人少勢弱而抱團與盧又雄相抗爭,盧又雄心頭就更恨府城內的一班子大員了。就連周蕃壽這個親戚也被他咒罵了不知多少。

梁成富的西進太平軍主力,抵到漢中後迅速搶佔了府城周邊的全部要地。中軍在塔兒巷、菜集子一帶紮營,大部隊住在淨明寺以東的高宅大院,製造雲梯、火器等攻城工具。城東的七里店,城北的老君殿、黃家塘、石馬坡、漢壽亭,西北的青龍觀,城西的沙沿子,南關的興隆、江西館都佈滿了太平軍的營房。環圍數十里都為營地。部隊層層駐紮,營壘重重列陣,軍容嚴整,威震清地方官衙。

漢中清軍練勇沒一個敢出兵進攻的,哪怕是試探性質的。

褒城、沔縣易主的消息很快傳來,接著馬融和的太平軍偏師又迅速拿下了寧羌州,攻破了略陽和留壩,兵圍鳳縣,南鄭一眾清廷文武都嚇得要尿褲子了。

鳳翔的真神教暴徒勢大不可制,若讓太平軍打破了鳳縣,那兩邊合流,就真讓太平軍二進渭水關中了。

毛震壽只能下令出兵,牽制西進太平軍。這是一場看不到勝利的戰爭,城內每個高層都清楚這一點,即便府城盡起所有兵力,也憾不動城外的太平軍分毫。可依就要出兵,即使張守岱這樣有操守的官兒也沒有反對,因為這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只要府城出兵了,日後朝廷有所怪罪他們就有的說了。

張守岱也是官兒!

而至於出兵的對象,城中的十五個營當然不能,這是漢中的嫡系。參將徐邦達、都司穆懷德也不行,他們也是嫡系。那麼就只有楊光澍的無賴軍團和南關的四支雜牌軍了。

當時接到命令的盧又雄臉色鐵青鐵青,第二日就多求糧餉,第三日再說重賞之下,才有勇夫,說從我部入陝南就是勒緊褲帶執行軍務的,士氣早就不振作了,只要捐餉勞軍,才可出關迎敵。虎賁軍、和字營、鎮南軍三部順溜跟上,盧又雄怎麼叫喚他們怎麼叫喚,直到鳳縣被圍的第五天,盧又雄率軍才從南關開出。

不同於虎賁軍、和字營、鎮南軍三部的外面出去兩三里,溜躂一圈,槍炮沒響就回來。盧又雄部真真切切的是插進太平軍諸營寨當中了,南關外是一個來時辰的槍炮大作。

隊伍回到南關時,盧又雄的主將大旗都穿了四五個眼,出城前乾淨鮮明的旗號被硝煙燻得像塊抹布。

盧又雄成了整個府城的英雄,得了城裡三千兩銀子的賞銀。卻誰也不知道盧又雄在撒潑打滾的那幾天裡早已派人聯繫了太平軍,那天他出城不是去打仗了,而是做買賣去了。

一百桿鳥槍,三十桶火藥,一千兩銀子的買路錢,太平軍才裂開縫隙讓他在裡面兜了一圈。

而面對毛震壽等人時盧又雄卻是大吹大擂,說自己如何如何英勇,太平軍如何如何不堪。

盧又雄說自己英勇,沒人相信。府城的每個人都曉得他是個什麼樣德性,但盧又雄說太平軍不堪,不少人都信了。楊光澍戴罪立功心切【前文】,自以為太平軍戰力真就很不堪,當晚就派心腹趕到南關見盧又雄。

兩天後盧又雄再次出擊,楊光澍派出自己的無賴軍團,以及城內因局勢緊張而新近編練的上千團練,也就是駐紮在西關那的那一支隊伍,由武庠生王訓帶領,有意圖與盧又雄兩面夾擊太平軍。結果新舊團練趕到與盧又雄約定之地時候,根本沒見盧又雄軍的影子,看到的反是上萬嚴陣以待的太平軍,三四千人被太平軍一舉全殲。

不管是無賴兒,還是新編團練,都是漢中府城的子弟兵。百姓見被徵入團練的子弟如此喪身,都痛心疾首,說楊光澍用兵有如把豬仔趕往市場予以屠宰,正名唾其為「楊豬販子」。

這樣戰場通敵之事,本來不難徹查出來。盧又雄都已經做好了豎旗『反正』的準備了,但南鄭城內恰風波迭起,民心震動,毛震壽、張守岱等都無心再看盧又雄一眼,而忙著安撫民眾百姓,南關內的之餘三部論實力論風頭都不如盧又雄,哪能伸手掏盧又雄的家底呢,如此的竟讓這個敗類逃脫了一劫,只背了一個『嚴厲斥責』的玩意兒,不傷實體一根毫毛。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城固城頭上,劉暹看著城腳下蓬頭垢面一臉頹敗,施施而過的俘虜群,真氣的忍不住指著府城方向破口大罵。這都什麼玩意啊,不添力氣反而大扯後腿!

自己借東風的一把火,好不容易讓城內軍民士氣大震,這就立刻挨了當頭一棒!

豬隊友!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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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27:13

第四十三章 不得已而為之

「毛妖逃遁,陳天柱、張守岱、楊光澍授首,府城已經給天兵攻下來啦……」

「上萬清妖被殲,毛賊落荒而逃,僅帶殘兵數百遁入川中……」

幾個俘虜在太平軍戰士的督押下,從縣城的西南角切入,無視城牆的火炮和城外堡壘的威脅,直接來到了城牆腳下。俘虜們似乎特意挑選的大嗓門,聲音那叫一個震耳。

大聲的叫喊著,淚如雨下,哭腔悲切。

好像是在為府城之戰的淒慘結局悲哀,劉暹怎麼看卻更感覺他們是在害怕,是在為自己的小命悲哀。

臉色鐵青鐵青,還不及說話,一旁的李楹就怒火衝天的指著喊話俘虜大罵叛賊,「來人,來人,給我轟碎了他們——」

「一群逆賊,妖言惑眾,意圖亂我軍心,妖言惑眾——」

劉暹沒李楹那麼激動,但鐵青的面色直接讓身後的所有首領神色一凜。「曹懷亮。拿你部的火箭炮,給我轟了他們——」

「記住,只有一炮——」

「標下領命——」曹懷亮鏗鏘應聲,轉身大步離去。

半刻鍾不到,一聲轟鳴在城固城頭迴蕩,當聲音落下後,一切都寂靜了。

劉暹敢肯定南鄭城未失,楊光澍、陳天柱、張守岱更沒有丟了自己腦袋,否則今日太平軍就不是讓幾個俘虜以言語來動搖軍心了,而是直接挑著那三人的腦袋。

這是任何一個頭腦清晰的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但是此情此景此形勢之下,腦袋不清晰的糊塗蛋城固縣城內大有人在。

李楹、劉暹自然全力阻止此言論蔓延,但那裡制止得住。城頭除了兵勇還有縣衙組織起來的青壯,人多口雜,南鄭已破的謠言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李楹只得組織縣衙全部力量去澄清和彈壓市井騷動,但人心動搖,縱然全城軍民再度在強大的抑制力下安靜了下來,人的心靈上,卻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劉暹連跟倆小丫頭**的心都沒了,他整日裡看著地圖,有時能一坐一上午,動也不動,腦子想的全是打仗的事。

整個漢中府治下,除了城固、府城兩地,其餘的地方有能黨組住太平軍兵鋒的嗎?

劉暹實在找不出來,也想不出來太平軍殺不進關中的藉口。

必須想個法子將局勢扭轉!

劉暹需要在這場大戰中露出自己的光芒,而這光芒,光憑火燒太平軍西大營是不夠的。他要成為力挽狂瀾的主角——

「什麼?」李楹大驚失色,臉都泛起白,人更是一下子蹦起尺高。「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腦袋搖的想撥楞鼓,李楹此刻那裡還有自己往日的鎮定和城府。

「大人,我有把握,有把握!」劉暹手指著鳳縣的位置,肯定之極的說。「陳鏜亦是刀客,與我往日有相交之義。我有絕對把握說服他!再聯絡上鳳縣山上的幾道綹子,就有了數百敢戰人馬,關鍵時刻插發匪背後一刀,足可使鳳縣保全!」

劉暹幾日來思來復去想出的妙招竟然是自己偷偷潛去鳳縣,籠絡昔日綠林道上的朋友,在外與太平軍偏師身上著手。打擊太平軍的外伸機動力量,絆住陳得才的馬腳。

李楹當然不同意。城固能守得住,完全靠的是劉暹軍,劉暹軍的支柱又完全是劉暹。在現在局面之下劉暹要潛出城去,城固的風險要有多大啊!?

但最終他還是被劉暹說服。「大人,鳳縣必須保全。否則發匪與甘陝暴徒聯繫一體,西北恐將色變啊!」

真神教暴徒人數眾多,凝聚力強,但不善於攻城。起事半年多來,所破城池不過十數,大半還是靠城內內應發力才得已拿下。但太平軍就不一樣了,除非是重兵把守的縣城,比如城固,否則的話陳得才有硬吃任何一座縣級城池的能力。

太平軍與真神教合流,威力絕對遠超一家一等於二。

劉暹沒從官場得失上給李楹說,太平軍真要是跟真神教暴徒合流,漢中府城內的那一班文武絕對要受到北京的重處,李楹卻能得一份獎勵藉機上位,劉暹也可以,但所得不多。劉暹不動,坐看局勢惡變,那是對李楹還有他自己有利。

他是從大局上著手來給李楹分析的。如果太平真神合流,對清廷的危害會有多大。西北色變,新疆青海不穩,半個西中國都不在清廷的掌控下了。

李楹同意了劉暹的冒險。他對於清廷的忠誠還是很高的。而且在說話當中,劉暹直接將自己的行動跟整個西北大勢隱隱鉤掛來,李楹卻又是決定與否的『至高』存在,瞬間裡一股使命感一股大無畏大犧牲精神就灌滿了李楹的胸膛還腦海!

就是懷著這種犧牲奉獻精神,李楹果斷同意了。還為此發出了自己自擔任漢中同知以來的第一份正式文書,給鳳縣的。為劉暹按上了一頂「監鳳縣軍事」的大帽。

當夜,城固北門打開了一道小縫,劉暹帶著張忠奎和四名親衛打馬出了城門。沿途路上劉暹自然是跟長了雙夜加千里視眼一樣,帶著張忠奎五人見縫插針,順順利利的摸出了太平軍重重營壘的包圍。

城固距離鳳縣有小三百里,途中單大的河流就要經過文水、褒水、紫金河、車道河四條,山頭多的更是不計其數,還要躲避太平軍散居鄉野的小股部隊,六人策馬,足足四天時間才到了武都山。

武都山只是鳳縣東面好大一片山區的概稱,劉暹真真要尋的是其中的南山,穿林豹子陳鏜老窩就在那南山青崖下。

青崖東溝、青崖西溝、石門子、陳家坪、徐家溝,青崖周邊五個村寨都算是他的根據地。

與城固的劉暹不同,陳鏜這支刀客武裝土匪的性質要更濃厚一些。這也是沒辦法,鳳縣前面就是寶雞,連雲棧道沿途五百里,大小驛站十餘處,巡檢司更有八九個,綠營在兩地駐紮的都有上千兵,把這條聯繫關中與陝南、四川的官驛大道看進了眼子裡了。劉暹雖然是在漢中府城邊兒上,討生活也比陳鏜容易多了,陳鏜不把自己手中的刀子磨得更快一點怎麼能行!

陳鏜有一百五六的老人,由他出面聯絡這鳳縣山野中的綠林好漢,至少能湊來五百人。

「五哥,興安、定遠的刀客都投了長毛,洋縣、西鄉也有人投,這陳鏜要是也投了長毛,咱們這不是自投虎口嗎?」

張忠奎再一次叫起了這老話,一路上他都說的有十七八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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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32:14

第四十四章 釣魚

青崖,陳家大宅。

堂屋裡一片寂靜,一雙雙目光噴火一樣熱烈的看著陳鏜手中的一捏告身,這是一個綠營把總,兩個外委千總,兩個外委把總,五個官身頂戴啊。

別看屋裡坐的一群漢子平日裡指天罵地,一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不曬鳳縣知縣老爺的樣子,可內心裡,這官身要是落在他們身上,那一個個就是光宗耀祖!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恨不得眼睛裡能長出一雙手來把空白告身拉走,但絕大多數,絕大多數的人在熱烈期盼著。

陳鏜內心已經知道自己要下什麼樣的決定了。眾意不可違!再說他自己最初時候看到劉暹手中的那張七品綠營把總告身的時候,不也是瞬間熱血沖頭,激動的不能自已?

「那,咱們兄弟就把命買給朝廷了?」

「那是當然了,大哥。長毛鬧騰了十多年,聲勢愈衰,去年連英王都戰歿了,江河日下已經不能挽回。咱們可不能上一條要沉的船啊。」

「大哥!長毛跟北邊的真神教有聯繫,咱們可不能這樣啊。這是要被人戳骨頭的……」

太平軍的確派人來拉攏過陳鏜,畢竟拉攏地方反清力量一直是太平軍的傳統政策。早在起義當初,就融入了天地會。

陳鏜等刀客,在太平軍看來就跟皖北的捻子一樣,半匪半民,跟官府不對付,天生就是他們的同盟軍。

固然刀客中也出了劉暹這種被太平軍恨之入骨的叛徒,可別的刀客該拉攏的時候,還是半點不手軟的。

而且還真給他們拉攏到了倆人。陳鏜綹子半匪半農這些年,跟巡檢綠營打過不知道多少次交道,也是死過一些兄弟的。這些兄弟又有幾個是孤家寡人?

刀客本來就是親戚朋友為骨幹串聯起來的鄉黨武裝,其內因為血親的死傷,又怎麼會沒跟官府不共戴天的人呢。主張投靠太平軍的人中,他們就是主力。

坐在上首的陳鏜,眼睛著重注意的就是那些與官府有血仇的頭領。見到這幾位在眾人叫囂當中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的樣兒,心口猛的一痛。他知道,老兄弟,分裂了!

然而更讓陳鏜心痛的是,那幾人在當夜派人西去的同時,第二日全體通知大會上,並沒立刻翻臉領著自己的親信兄弟離開。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是信不過陳鏜,還是想跟太平軍裡應外合?

陳鏜整個人沒了丁點氣力,軟靠在椅子上,如若是筋疲力竭。

「路是人自己走的,隨他們去吧!」

劉暹很理解陳鏜此刻的心情,心懷的內疚與對背叛的憤怒,相交織互膠結,真的很傷心的。

縣城到南山的路上,一支太平軍正在行進著。領頭的是一個師帥,兩千六的滿編建制雖然才有三成多些人,但要拿下一無有防備的南山,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師帥騎在馬上沒有丁點打仗的緊張樣,不過是百多人的山匪而已,其內甚至還有一部分己方內應,這樣的仗根本算不上仗,還沒來回奔波累人呢。他面色上更多的是一股興奮,隱藏著復仇的興奮!

劉暹!

那個手上沾滿義軍與天兵鮮血的清妖,他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潛離開了城固,來到了鳳縣。現在人就在南山青崖!

主將馬融和給他最重要的命令不是剿滅陳鏜一夥兒,而是要拿下劉暹這個清妖頭。他要生執劉暹去到城固城下,當著城固所有人的面砍掉劉暹腦袋以祭奠往日死在他手中的義軍和天兵兄弟。

師帥心頭熱熱的,一股激動在他心裡徘徊者。

城固西大營被燒,多少姐妹婦孺亡命在了那場大火當中,數都數不過來,師帥自己的家小也在城固那。他隨從梁成富、馬融和西進,都沒能再跟家人取得一次聯繫,也不知道是給分在了東大營,還是西大營。

如果在東大營,那還好,安全有保障。可要是西大營呢,誰敢說就一定能逃出那場燒焚了整座大營的大火?

師帥這些天裡都心情忐忑不安,現在有機會將劉暹這罪魁禍首生擒活捉,就再沒別的事比這更令他高興的了。

一日後。

南山頂上,劉暹跟陳鏜並肩而立,看著腳下猛撲入青崖的太平軍,他是微微一笑。

陳鏜身子在輕輕地發顫,面容竭力保持著平靜,但抽搐的面頰和握緊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內心。

「走吧。長毛撲了個空,肯定要順著線往山裡追的。一場好戲,咱們可不能錯過啊。」

如果有可能,劉暹絕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行蹤給太平軍。他最理想的設計就是跟李楹說的那樣,悄無聲息中整合來一支敢戰的隊伍,然後瞅準機會給太平軍來一次狠的。

但事不從人願,陳鏜隊伍裡的複雜超過了他先前想像。血仇不共戴天,官職告身也泯滅不了。而劉暹也不可能因為小小一支鳳縣刀客就把自己內心的最終志向給道出來。這是個無解的死疙瘩!

石咀溝。

一個滿是光禿禿樹幹的山溝溝,距離南山少說也有六七十里地,但是地界依舊沒出鳳縣。鳳縣的地盤實在夠大,南北東西都有小二百里,比之一條棍的城固超出太多了。

此刻卻有四五百人隱蔽在其中,全都是百姓打扮,身上掛滿或是特意撒著茅草與枯葉,手邊卻放著刀槍棍棒,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這些人全都橫七豎八的躺著,無所事事下許多人已經呼呼睡起了大覺。

在兩天前,他們在各自的當家的帶領下,或是喬裝百姓或是趁夜而來,全都偷偷摸摸的集中在了這個小山谷中。而且兩天時間了,谷內一絲煙火都沒生,近五百人全都喝涼水啃乾糧。錯非來之前一個個都被那空白告身糊花了眼,這開春時節這群匪性入骨的人早就嚷嚷起來了。

可即便是如此,現今的這四五百人也都沒了心氣,他們中最短的也等待了整整一天了。雖然還不至於發鬧,可之前來時的沖沖興氣卻已經被時間消磨了七七八八了。

谷內眾人中,唯一還能保持著高昂心氣的主兒,就只有這四股綹子的當家人。不,不能說綹子了,他們現在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官兵了。

——漢中鎮留壩營!

這就是他們的編制。四張外委千總的空白告身,換來了三百多人。

劉暹手中就只剩下一張七品告身,和四張外委把總告身了。七品告身留作釣魚用,要給這四個當家的看到前進的希望。而四張外委把總的告身,有兩張也用到了這一戰的釣魚上。對象是各部小嘍囉和小頭目,只要作戰有功,那倆頂戴就有落在他們頭上的可能。

最後兩張劉暹已備後用。真虧得他出來前又從李楹哪裡拿到了幾張告身,不然光他手下的那幾張還真不夠用。

這些個土匪綹子,對於官身簡直毫無抵抗力。

前後一天時間都不到,陳鏜牽頭搭線,劉暹就搞定了四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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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34:14

第四十五章 開門大紅

刁貴、李九、黃麻子和王富貴,四個人圍坐在一個葦席搭成的棚子下,正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嗑。

這四人中,王富貴的年紀最大,已經四十有二。十五年前殺了留鳳關巡檢司的一巡丁,不得不上山當了土匪。

雖然綹子不大,但資格老,年紀大,四人中他坐了首位。

刁貴、李九和黃麻子都是三十郎當歲,三人相差不多少,上山的原因跟王富貴差不多,區別僅在於死的是衙役、鄉勇還是兵丁。

「唉,苦日子總算是到頭了,在在這地方窩憋了兩天,休說是弟兄們沒勁,就是我也乏了。」刁貴錘了一下自己腿,兩天不動彈現在都酸酸的了。

「可不是,千盼萬盼總算是盼來了。」與刁貴一樣,李九這兩天啃乾糧喝涼水也難挨的很,乾硬冰涼的乾糧啃得他牙都疼。

萬幸就在剛才,劉暹劉守備劉大人,手下的一個親隨已經來到通知了做好準備,不然他們四個這時就沒這麼悠閒了。

……

山道東向,一支混雜的人馬正在竭力的向前行進著。

陳鏜的一部分老兄弟和上百他們的家眷,一路向著某個預定地點行徑去。

「快,快,跟上,跟上!」太平軍在後一路追趕,師帥大聲的向著外面的人馬吼叫著,卻已經沒有了馬匹。從青崖東溝出口到這裡,大小戰鬥太平軍已經跟陳鏜殿後所屬打了四五回,其中一回他的那匹馬就被負責指揮作戰的劉暹一槍打死了。

白虎山。石咀溝前一個不大的小山頭。

劉大疤瘌領著手下的四個弟兄正蹲在這裡守候,看著東面的來路上是否有太平軍什麼的出現。

他是青崖西溝的人,陳鏜手下的小頭目之一。

通紅的夕陽快要落山了,赤紅的陽光灑遍漫山遍野。一下午漫不經心的劉大疤瘌,此時的精神卻是提到了最頂點,手下的倆個兄弟也都是如此。

他們也算是經驗豐富的老鳥。和官府、鄉勇、巡校交道不知打了多少次,心中估摸著也能算出太平軍趕到的時間,不出意外正是這個時候。

遠遠地,一個小黑點出現,慢慢的在赤紅的夕陽餘暉下,一條細若繩索的黑線出現在了劉大疤瘌等人的眼中。

「大哥,是長毛……」一個手下指著那道黑線歡喜叫道。

「把樹放到。咱們下山告訴大哥去——」劉大疤瘌大氣的一揮手。自己兄弟的人物是完成任務了。

石咀溝。

已經歇了好一陣的劉暹第一時間被告——白虎山頭的樹倒了。

這是先前定下的信號,樹倒了,太平軍就要到了。

「劉大人,旦有吩咐,標下無不領命!」

扭頭看向陳鏜,陳鏜肅顏起身,雙手抱拳弓腰。

「請大人吩咐,我等聽命——」

刁貴、王富貴、黃麻子、李九四人緊隨其後。

劉暹笑了,大家都是好同志啊。大家幹一行就都要守一行的規矩,陳鏜五人現在已經是官兒了,那就要有個上下尊卑。

沒道理,這時候還不將自己捧出來。

「那,本官……」說道這兩個字時,劉暹甚至看到黃麻子渾身一顫顫,「就不客氣了。」

「陳鏜、李九兩部兜底,刁貴、王富貴部左右各埋伏,黃麻子部留做預備軍——」

「大家行動——」雷厲風行。

————————

「轟轟轟……」

一刻多鐘後,一連串的巨響從山溝下響起,塵煙瀰漫中,驚恐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黃麻子偷偷看劉暹一眼,見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立著,下面那慘烈的哭叫聲絲毫沒有令他有動容一絲,心裡不由暗叫:「果然是見過大場面陣仗的人,就是厲害!」

他上山當土匪也有七八年了,打死打傷的人算在一塊,好像也沒眼下火藥罐爆炸死傷掉的人多。更別提連連的爆炸之後三面而下的圍殺了,那見血遠比爆炸更犀利更富裕。

黃麻子的手下被火藥的連環爆炸震得心驚膽顫,人人色變,這些所謂的土匪根本就是一群土包子。而張忠奎跟劉暹的四親隨就紋絲不動,讓接著注意的黃麻子大為佩服。

一股嬌紅色的粉霧籠罩住了太平軍前部、中部,無比的辛辣順著口腔直衝太平軍戰士的腦門。咳嗽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早有準備的三面埋伏人馬個個用事先準備的濕巾包住口鼻,避開嬌紅色粉霧濃重的地方,似一把把尖刀插進太平軍這個完全沒了防備的隊伍中。

進軍順利,那叫一個勢如破竹!

陳鏜等首領無不面露喜色,紛紛高呼著喊殺,四五百人潮水洶湧一樣直衝而下,如此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沒誰會放過!

砍下的腦袋可都是一份份軍功。

就連被分配任務後自感最幸運的黃麻子,此刻都用熱烈期盼的眼神看著劉暹,希望自己也能下場撿個便宜。

劉暹是樂意成人之美的,在黃麻子高高興興的領隊伍殺下的時候,依舊面無表情的立著。這樣的仗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已經勝券在握,可以對下面的太平軍不屑一顧了。

「殺,殺——」亢奮的喊殺聲此起彼伏,就是山匪中膽子最小的人此刻在局面絕對佔優的情況下也忘卻了心中的恐懼,拎刀持槍叫囂著衝殺了下去。

張忠奎在一旁不屑的撇著嘴,「一群土包子,沒見過世面……」

歷經過幾番戰陣的洗禮,劉暹軍的人已經不同於當初了。像眼下這種完全白撿一樣的戰功已經沒人稀罕了。

摧敵鋒於正酣,挽狂瀾於既倒——

不知什麼時候,這個信念已經種在了每一個劉暹軍的心中。

可能是劉暹幾次帶軍在全漢中士氣低落的谷地,打出振奮人心的勝利,而激化來的吧。

這是好事,劉暹很樂意看到這種敢戰的思想充斥自己的隊伍。

太平軍的師帥歿在了陣中,沒了指揮的太平軍完全無法阻擋隊伍的潰敗和投降,在加進辣椒粉的火藥罐爆炸下,所有的人連一點像樣的抵抗都做不到。

在前部和中部潰散之後,後部太平軍已完全變成了一群驚弓之鳥,士氣完全喪失,片刻就已由追兵變成了不觸即潰的大逃亡。

劉暹斃敵不足百人,俘虜卻超過了三百,還斬了太平軍一個師帥。可以說在鳳縣有了一個漂亮精彩的開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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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42:15

第四十六章 輾轉騰挪 上

留鳳關。

如是南鄭的青石關,褒城的雞頭關,西鄉的大巴關一樣,它在歷史的某一瞬間,可能會非常輝煌,戰略軍事位置甚是重要,但是到如今的現在,它就整一個大號的驛站。

滿清在這裡設的有一個巡檢司,還有一隊汛兵,並驛站驛馬66匹,馬伕33名。是漢中官道上一個挺重要的節點。太平軍攻佔此處之後,驛站當然是不再有了,駐兵卻仍然不少。

整整一個師!

雖說這個師老弱多了一些,空額多了一些,但可戰之兵還是有二三百人的。往日裡倒是牢牢控制了上下官道,太平軍的輜重往來無礙。

但是今天,留鳳關上黃色的太平軍大旗從關上被拔下,久違了多日的綠營旗號從關城升起。雖然這面綠營大旗還是從太平軍的繳獲中翻找出來的。

劉暹一身太平軍打扮的站在關上,廝殺聲已經沒有,血腥氣卻隨著春風吹得老遠老遠。

他在石咀溝拿下追兵之後,留下百人勘護傷兵、婦孺和俘虜,隊伍繼續呆在石咀溝,自己則率三百人換上太平軍的服飾後疾奔突進,晝夜不停,直奔到留鳳關下,趁著留鳳關的太平軍還不知道消息騙關成功,一舉全殲了關內的一個太平軍師。

老弱佔了兵額大半的太平軍戰力自然不強,可反抗意志卻並不弱,比之相同境遇下綠營兵的鬥志,可以說勝出十倍不止。留鳳關裡至少倒下了二百人,劉暹人馬只佔了其中不大的一塊。

打下留鳳關,劉暹馬不停蹄的又拿下了南星和松林驛,用的都是相同的法子,留下的俘虜大腿捅上一刀後也全部給釋放。

他不想造太大的殺孽。戰場上的事是戰場上的事,下了戰場,如曾剃頭、李鴻章那般的殺俘,劉暹就不行,心裡邁不過那道檻。

都是中國人,又不是日本鬼!

但白白放了這些人肯定也不行,於是捅大腿,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就出現了。

劉暹也是無奈,迫不得已。

拿下松林驛後劉暹再趁夜進兵柴關嶺,然這次的騙城就以失敗告終了。還差一點就被太平軍反坑了一把,如果不是打頭的黃麻子機警。

石咀溝裡敗潰的太平軍終於有逃到柴關嶺的,嶺上太平軍守將自然提高了警惕。

差一點,只差一點,劉暹就踏進包圍圈了。

可就算最後關頭被黃麻子識破,劉暹也在柴關嶺撂下了好幾十人,真的是沒死也退層皮。

……

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似血殘陽西下,紅彤彤的光芒籠罩著整個大地,只剩下天邊的一抹豔紅晚霞。

立馬在山丘頂上,彭春幽沉的目光注視著腳下匆急而過的一隊隊太平軍戰士,嚴峻的敵情讓他整個人滿臉冰霜宛若一尊雕像靜立在那裡,彷彿不會受周圍的一切事物的絲毫影響。

冷涼的晚風從他身邊劃過,絲絲寒意浸來。

「噠噠噠——噠噠噠——」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就見前方一小隊騎打馬朝山丘方向奔到。那為首之人,身著一套製作精細的太平軍戰袍,黃色的戰袍鑲邊著赤紅,在夕陽火紅色光芒的照射下如同蒙上了一層血色。

「彭檢點,彭檢點——」主將身邊的親軍指揮關紅傑,人還未到就已經急聲高叫,等到他策馬奔上山丘後,急開口問彭春,「怎麼又向北折了?劉賊不是在東面呢?」本來大隊人馬是好好地往東面石咀溝撲殺去的,可這才進山三十里,彭春就下令改變方向,兵馬朝北轉進,這一下可急壞了關紅傑。

劉暹這支隊伍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馬融和部的威嚴,為了不使自己一路勢如破竹積攢起來的『兵威』受損,太平軍必須盡快的剿滅劉暹。否則鳳縣地方鄉鎮上的那些土豪士紳可就有的鼓舞了,若是陳鏜再在其中牽頭搭線,劉暹真有可能在鳳縣憑白弄出一支幾千人的隊伍來。

馬融和軍僅僅是西征軍團西進部分的一支偏師,人數有兩三萬眾,可戰之兵卻才四五千。

雖然一路攻城掠地使得很多漢中百姓也加入了其中,但是太平軍每攻克一地就要留下一部人馬駐守一地。馬融和新增的兵力僅僅能彌補分流的空額,且實際戰力還大有折扣打。

如今劉暹滅其兩師,攻克官道多處節點,對馬融和的實力已經造成不小損失。

馬融和自還不至於將劉暹看的太高,卻也決不允許放任他再來騷擾自己。他要盡快攻克鳳縣,只要縣城拿在手,再不去太多觸動地方鄉紳的權力利益,太平軍短期內的穩定統治還是能做到的。

這是他多年廝殺征戰的經歷!

那些地方鄉紳土豪,對比清廷的忠誠和孔老二的崇敬,更在乎的還是自己的利益。【太平軍是反孔的。所以他跟漢族士大夫之間的衝突不可調和。】只要不徹底拿走他們的蛋糕,在刀子的威懾下,太平軍就能暫時的統治漢中。

馬融和沒去做長久打算,他清楚己方軍馬的最終目的。他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鋒利的長刀無敵的氣勢,就是太平軍短暫統治漢中的最大資本。如果這份兵威被破了,那些土豪士紳必然將現在的蠢蠢欲動化為實際行動。

到時就可不妙了。即使還能再彈壓下去,也有了瑕疵。

「剛才快馬來報,劉暹糾集上千人,殺向三岔驛了!」

彭春的臉色僵的像塊石頭,關紅傑的臉色也迅速的向石青轉變。

三岔驛,那裡距離縣城只有十多里,是馬融和大部隊的糧草輜重囤積重地。如果那裡有失,馬融和也不用再打鳳縣縣城了。

關紅傑心情沉重。作為馬融和親軍的主要將領之一,他是知道三岔驛防守的虛實的。雖然看起來太平軍很多,密密麻麻的營帳多的撩人眼,但那裡是上萬的老弱婦孺,是馬融和軍的老營。

「岳台山、王家山、放馬灘不都是有我們的人麼?盞窩、龍灣洞、王家坪也有營哨在,劉賊是怎麼安然穿過這些地方的?」

關紅傑感覺很不可思議。報中劉暹可是上千人啊,又不是一個人,怎麼就安然的穿過那些哨點和關卡呢?難道哪些地方的人都是死人,上千人馬也看不見?

但不管怎麼說,彭春不能再領兵撲向石咀溝了,他要立刻趕往三岔驛。不是為了救援三岔驛,急報都已經送到自己手中了,肯定更早的送到主將馬融和手裡。從縣城下發兵去三岔驛,比彭春方便也快捷多了。他兜頭北上,更多的是要斷劉暹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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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48:15

第四十七章 輾轉騰挪 下

淋淋細雨灑落,空氣中凝聚著一份山林獨有的濕潤和清新。初春的嫩綠也彷彿融入在了這朦朦細雨當中,勃發著一股此個時節萬物獨有的生機。

遠處的山林,薄霧瀰漫,兩里地外的景象就全部湮沒在了繚繞的水霧中。此起彼伏的山嶺,一座接著一座的山頭,鳳縣東部那連入秦嶺的廣大山地,隱藏起一支數百人的隊伍,真是太容易太簡單了。

不說劉暹手中握著虛擬地圖這個大殺器,就是任陳鏜等生於斯長於斯的本地人帶路,太平軍想在這片綿延的山嶺當中找到他們藏身之處,也千難萬難。

劉暹沒那個能耐看天識雨,陳鏜等人雖然都是鳳縣本地人,可也都沒那本事,在這一點上他們連個老農都不如。一夥人衣服被淋了個濕透,凍的臉都白了,才好不容易摸到眼下這座山上,躲進了山腰上幾個相連的山洞中裡的。

進入山洞後,分成四部分的隊伍近乎解散,除了附則警戎的人外,剩下的都迫不及待的生火圍坐烤起火來。

燃料則是林子裡半濕半乾的落葉枯枝,引燃它們的是山洞內本就有的一些干柴,甚至是動物幹掉的糞便。

在這片地方,山林深處的某一處山洞內有不少幹柴或人活動留下的痕跡,千萬不要驚訝。因為這片地方的山民獵戶不少,林子再深也會有人的足跡踏入,那些天然的山洞是山民獵戶最佳的宿營地。洞內有乾柴很正常,沒幹柴才不正常!

藉著休息的機會,劉暹在山洞的最深處,一個小溶洞裡打開了虛擬地圖,看著地圖上顯示出的敵人位置,他嘿嘿的笑了。

馬融和派出的兩股追兵,本來是一西一東南,兩路包抄的架勢。可現在呢??

由東南往北推進截殺自己後路的那一支太平軍在兩天的兜圈子中,已經不知不覺間跑到了自己的西面,它距離劉暹雖然只有七里地的直線距離,可進軍方向卻南轅北轍,一點威脅也沒有了。

由西往東而來的太平軍則距離還有十五里地。十五里地的山路,這可不是平地!

劉暹就是按兵不動在這兒等著他們,那股太平軍方向也找對頭了,至少都要大半天的時間往這裡趕。

望山跑死馬。真不是說笑的。

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為這持續了多日的追逐戰劃上了一個暫停號。劉暹不再擔心兩支太平軍追兵了,目光盯著鳳縣卻還是久久難以安定。

按理說他已經給鳳縣守軍創造了極大地便利了,吞掉和牽制住馬融和手下一半的戰力。鳳縣城外的太平軍大營,看起來縱然依舊人很多,但裡面當打的青壯年看看還剩多少?

用幾百烏合之眾來廢掉太平軍的一半能戰之力,劉暹已經做到了任誰也無話可說的地步。

再更進一步,必須天時地利人和都幫忙。

且不提安穩下的劉暹軍,去看那兩路太平軍追兵。

彭春這時也一樣按捺住了兵馬,全軍分散開躲入山嶺下。

傾斜的山勢,捧起的大石,都成了此刻太平軍戰士躲避的場所。而至於僅有的幾個山洞,自然是歸彭春、關紅傑這些個高層了。

看著手中的簡易地圖,彭春目光久久停留在兵馬掃過的那片區域,有太多太多的紕漏和洞子可鑽了。如果劉暹真的就隱匿在哪裡的話。

兵力不足是太平軍最大的短板。

這種山地追逐戰,用軍必須是身強體壯的年輕漢子,那些湊數的老弱婦孺,一個都從兩支太平軍追兵裡找不到。

「咱們應該再派出人手到這一片轉一轉。那些能躲避幾百人上千人的山谷溝壑和溶洞。給他們劃定下偵查區域,碰不到也就算了,要是萬一碰到,不管人能否活著回來,咱們就都能曉得。」

細雨濕衣,冰涼的凍人。沒哪支隊伍現在還能在山林裡轉悠的。

彭春決定趁這個時候,趁這個機會,把身後濾過一遍的地方中的一些疏漏之地,重新查上一遍。

時間拖得越久,他身上的壓力就越大了。

無獨有偶,就在彭春部太平軍散出三十餘精銳,撒進身後的山嶺中的時候,距離劉暹有十五里山路的另一支太平軍也派出了數十精銳,分頭分散,如一張網一樣向著東方撲撒。

山洞裡的劉暹看的一陣頭大!

真不愧是從淮河打進陝南的太平軍,這經驗就是豐富的很。可自己該如何應對呢?

不能下辣手把所有碰來山洞的太平軍戰士幹掉,因為這樣是不打自招。可也不能放任太平軍肆無忌憚的偵查……

手指敲在青石上,劉暹眼睛轉了又轉,然後細細的盯著虛擬地圖,好半天才猛的站起身來。「叫陳鏜來見我——」

……

「你的任務是在這一塊地方,這個範圍內,宰掉所有闖進來的長毛偵察兵。如果真有長毛闖進來的話——」

劉暹指指點點的是一張標準的清代地輿圖,虛擬地圖早收起來了。他手指在一塊區域裡畫了又畫,陳鏜連點頭表示知道。

再橫著往東一劃,直入石咀溝——

「只要你幹掉長毛的偵察兵,他們就肯定知道這一塊地盤有不對。你就立刻帶人往東走石咀溝,一路上把痕跡留大留多一點。要讓追來的長毛大部隊發現!

就是要虛張聲勢,幾十人做出所有人的樣子,引著長毛往一邊去。

長毛都去了東邊,西邊才有了咱們的活動餘地。」

劉暹突然覺得天時地利都在自己這一邊了,剩下的就看人和了,看陳鏜的成色到底能不能擔當大任。

計畫很順利的實施著,陳鏜帶著幾十人一路東去,兩支太平軍追兵緊急火燎的追趕。

劉暹帶引著歇息完畢的五百人穿山越嶺向鳳縣縣城趕去。

是的,他現在扣除了陳鏜帶去的幾十人,扣除了大山深處留守老營的百名戰力後,手下能動用的力量依舊有五百人。

因為他入鳳縣以來的幾次勝仗,因為他手裡那吸引人的空白告身,鳳縣東部山區村寨的諸多族老鄉老,固然不會將全部本錢下到他身上,卻也或多或少會送上幾個子弟兵加入劉暹的隊伍。

幾天時間裡,劉暹手下人馬就多出了二三百。還個個年輕力壯,刀叉弓槍多有涉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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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斬首

「嘿,咱們這位劉守備,可真是神了啊!」

地上跪著兩名太平軍俘虜,一旁還有一具屍體,陳鏜打圈繞走著,目光如是看到了絕頂稀奇的東西一樣,讓那兩個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太平軍戰士都心中一陣發憷。

「的確是神了!料事如神!」

徐明義、陳邦達等幾個陳鏜的鐵桿兄弟點頭附和著。他們不是在做假,而真的是實話實說,對劉暹服氣的很。

昨個雨還在下,劉暹把陳鏜找過去吩咐了片刻,陳鏜就領著他們幾十個弟兄冒著雨趕來了紅崖峽。一路上雨水冰冷凍得人瑟瑟發抖,地面也又濕又滑,可是遭了大罪的。

而劉暹派他們來紅崖峽的想法,也不難猜。什麼話劉暹都給陳鏜說透了,要是他們一夥兒還不能理解,那他們的腦子跟智商就是干不成刀客這一行的了。

干刀客,半匪半民,是一個講究分寸的技術活。稍微過線一點就給官府留下找茬的把柄了。所以腦子不好使的,帶頭大哥的位置是坐不穩的。

陳鏜一夥人通透的理解了劉暹的設想,這個主意要說好不好呢,人人叫好。以一支偏師引誘走太平軍的追兵,主力趁機插進西躍,事情要干的漂亮了,鳳縣的局面都能搬回來。

可不管是陳鏜,還是他手下的兄弟,想不透徹的一點都在於:劉暹他怎麼就能肯定兩股太平軍的追兵,撒出來的偵查都能籠罩到紅崖峽?

兩三天山裡打轉的時間,所有情報陳鏜都是跟劉暹相通的,連陳鏜這個坐地虎現在都理不清頭緒,拿不準兩支太平軍追兵的具體位置了,劉暹這個外鄉人怎麼就能肯定呢?

劉暹的這個設計最難最有技術含量的地方就在這裡,行動的時候,陳鏜也好,徐明義、陳邦達等也好,內心都充滿了質疑!

現在,兩個太平軍生俘,一具眼下的屍體,一具崖底的屍體,已經證實了劉暹的正確。所有的質疑煙消雲散,留在陳鏜等人心裡的就只剩下滔滔不絕的佩服。

「人才啊!不出世的大才。這就是名將,妥妥將來的名將。

你們說,要是漢中沒這場亂,劉暹不還跟哥哥我一樣要當一輩子的刀客?」

「見個芝麻粒大的官兒都要滿臉賠笑。這一身的大才不是給浪費了麼?」

「亂世出英雄,英雄造時勢!」

陳鏜徹底收起了內心對劉暹的輕視和眼紅。他看著手拿一捏空白告身的劉暹,內心深處對告身的炙熱根本不能同他對劉暹的眼紅相比。

七品的把總又如何?不還是拿在人手上甩來甩去麼?

與其做那把總,何不去想做那隻手的主人?

他也自視甚高,自以為自己的本事不比劉暹小,現在的位置僅僅是因為沒趕到機遇。換做自己是劉暹,絕對比劉暹做的更好,官更大!

明白的說,那就是劉暹沒有打掉陳鏜的傲氣。他僅僅是用一捏空白告身砸翻了陳鏜而已。並沒讓陳鏜心服口服!

而現在呢?「有奔頭。咱們兄弟跟著一個名將,有奔頭!」

「大哥說的對。區區一個漢中藏不下劉暹這頭猛虎,四川、甘陝,還有中原、江南,大好用武之地,劉守備日後就是劉總兵,劉軍門!

咱們兄弟跟著,也能名響天下!」

「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劉暹不僅是狼,更會是虎!」

一群人情緒激昂,說出的話聽得跪地的兩名太平軍戰俘如看傻子一樣看著這群人。「痴心妄想,白日裡做夢。我家王爺肯定會把你們統統抓住,尤其是那個劉賊,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硬氣的太平軍,面對大為惱怒的陳鏜劈下的鋼刀,面色始終分毫不變,更沒發出半點求饒和慘叫。真的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看著地上新多出的兩具屍體,怒氣發洩後的陳鏜臉上露出一抹敬重,「好漢子。陳某人不會讓你們暴骨山野——」

「明義。」

「有。」

「你帶人把下面的那具長毛屍體也帶來,弟兄們刨四個坑,入土為安,咱把他們埋了。」

「比綠營那幫雜碎硬氣多了。都是好漢子,該埋!」徐明義點頭離去,招呼一個人跟他一起下去。

其他的人也都沒多話。江湖綠林,最佩服的就是視死如歸的硬漢,眼前的太平軍戰士,配得上。對於陳鏜這些還沒有脫離江湖習氣的一群人來說,刨個坑也干的心甘情願。

三支隊伍化作了四支隊伍,其中一小兩大,照著劉暹設計的路線,義無反顧的向著東方扎去。

劉暹領著五百人來到了蕭台寺東南十里的煙通溝,全軍隱蔽起來後幾乎每個人都一屁股坐到地上,站不起身來。

為了躲避馬融和佈置在外的多處太平軍哨點、卡防,劉暹領隊足足繞行了四五十里的山路,多走了近乎一天。他自己的腿酸的都像根煮熟的軟面條了。

蕭台寺就在鳳縣城池西南,有兩里地的距離,乃為豆積山山頂處。其山下是馬融和將帳的所在地。

位於太平軍整體營壘群的偏後位置。

如果有人從鳳縣城池內向蕭台寺進攻,那必須經歷多個太平軍營盤的阻截。可要是從背後衝擊蕭台寺,那就容易多了。

劉暹的所謀說到這裡,怕很多人就已經看出來了。不錯,那就是斬首行動。他想直搗虎穴,直衝馬融和指揮部,搏一把,看能否將這個太平軍西征軍團的五首腦之一斬首了。

豆積山位於嘉陵江岸畔,系礫石沉積而成,形若豆類壘積,故名豆積山,與天水麥積山互為姊妹山。豆積山山頂海拔三百四十丈,山東邊有猴兒石,山腰有支鍋石、張果老洞,山頂有蕭台寺等,為鳳縣最著名的一大勝景。蕭台寺位於豆積山頂,廟內有鐵鐘一口,寺僧每天清晨擊鐘敬佛,鐘聲悠揚,覆蓋整個縣城,旅人皆以鐘聲為啟程行路的訊號。「蕭寺晨鐘」為鳳縣八景之一。

自然地,蕭台寺也為縣城周邊區域內的制高點。站在豆積山山腰,都不需要上蕭台寺,就可以將整個鳳縣城池盡收眼底,城內的一切佈置均瞞不過太平軍耳目。

而愚蠢的鳳縣守軍在聽聞太平軍殺到的消息後,竟全部龜縮在了縣城城池,拱手將豆積山這個制高點讓於他手。

劉暹要斬首馬融和,還必須在夜間,否則斷瞞不過太平軍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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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3:54:16

第四十九章 蕭寺晨鐘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

睡夢中馬融和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人猛的從床上坐起,「外面是怎麼回事?」

他先是以為受到了城內清軍的夜襲,但側耳聽聽並非如此。

「丞相,黃家台的寨子著火了!」帳外親軍熟悉的聲音響起。

馬融和警惕不消反漲,城固西大營的那一把火令整個西征軍團心有餘悸。「是何原因?可與黃家台聯繫?是否是清妖所為?」

「沒聽到廝殺聲。尚未與黃家台聯繫,末將立刻派人去。」

「嗯。小心戒備!」

馬融和睡意全消,做吩咐後,慢慢披衣起床。掀開帳簾向黃家台看去,人聲鼎沸,火光映紅,但並沒廝殺跡象,難道這只是一場意外?

今夜刮得一場好風,雖沒有當初劉暹借的那一場東風強勁,但吹一吹火勢還是手到擒來的。很快馬融和大帳與黃家台就取得了聯繫,很快黃家台的火勢就無法抑制的旺盛起來。

只靠駐守黃家台的那個軍,兩千人不到的隊伍,五百個青壯不足,要跑到兩里多地外的嘉陵江擔水來救火,那是不可能把火撲滅的。

馬融和一邊大罵軍帥廢物,一邊嚴令縣城一線各營壘拔高注意力,防備城內清軍突襲,然後調撥餘下各營寨人力組織救火。

一點人為的跡象都沒有,也沒清妖伺機殺來,馬融和看來這場火興許真就是一個意外。他如此應對著,只把警惕的注意力放在鳳縣縣城,警惕著城內清軍的趁火打劫。

而至於外頭的劉暹,有兩支太平軍追捕著,馬融和真沒去把劉暹想進來。就算這場大火不是意外是人為,他也只認為是城內的清軍所為。彭春等兩支太平軍,兵力有兩千餘人,在有熟悉地理的本地刀客領引,要是還被劉暹給跳了出來,那劉暹的能耐就真不在他的想像當中了。

馬融和過去十多年的征戰,不是沒被清軍優勢兵力圍追堵截過,他知道那種滋味的苦處,更明白要擺脫追兵的困難。

【太平軍軍制早期是旅師軍等等不假,但後期已經轉變為隊營編制模式。大抵隊分前、後、左、右、中,有大隊、小隊之別,互不統屬。當有大前隊,大後隊、大左隊、大右隊、大中隊、前隊、後隊、左隊、右隊、中隊,共10隊,按例均冠以「英府」「英殿」或「忠府」「忠殿」二字不一。隊之下分前、後、左、右、中5營。

漢、風在這裡繼續以旅、師、軍建制太平軍,主要是為了方便。一些明白內中細節的朋友還望不要較真。】

但是當鳳縣守城清軍做出舉動牢牢吸引住太平軍一線營壘的時候,當豆積山周邊幾個營壘青壯都抽調黃家台幫忙救火的時候,當數百突然而至的敵人殺到跟前的時候,馬融和驚愕之中就根本無力招架了。

他身邊的親軍只剩二百人左右,被劉暹一開始的突擊就吃掉了好幾十人,剩下百多人根本擋不住火藥罐+白刃的優勢敵人進攻。

「頂住,頂住——」

馬融和一臉鐵青,耳朵邊響著親軍檢點瘋狂一樣的吼叫。

頂住,只要頂住一時半刻,等到黃家台的人馬回援包抄,自己就能全吃掉眼前的敵人。可是他很清楚,隊伍是頂不住的。

身為沙場宿將,這點認知他還是有的。隊伍的局勢隨時都會崩潰。

親軍檢點瘋狂指派著人手,「快快快,帶隊頂住清妖衝擊!」

「刀盾手分列兩翼,一定要給老子頂住,丞相能不能衝出去就看他們的了!」

「後隊給老子沖,殺開一條血路——」後隊的方向是豆積山山頂。

看著前後左右潮水般湧來的敵人,親軍檢點狠一咬牙什麼都顧不上了連連下令,護著馬融和衝出清妖的包圍圈再說。至於二百親軍還能不能剩下點種子就看上帝保不保佑了。

這些太平軍不愧是一方大將的親軍,瘋狂起來悍勇絕倫,親軍檢點親自帶隊衝殺,人群之中左衝右突勢不可擋。左右兩側刀盾手咬牙切齒苦苦抵擋黃麻子、李九的衝擊,前面的親兵也硬擋下了刁貴的猛攻。

一時間馬融和的險情似乎都緩解了。但馬融和鐵青的臉色沒有半點轉好,他清楚地很,進攻自己的敵人除了手中的刀子外,還有火藥這種更危險的武器。

「轟轟轟……」

劉暹帶著一隊特意挑選來的擲彈兵,那裡太平軍瘋狂就朝哪裡扔投火藥罐,爆炸的火光中人像割麥子一般掃到一片。雖然這其中很有可能包含著一樣奮力廝殺的自己人。

劉暹真迫不得已了。這支太平軍的凶悍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身後數以千計的太平軍正在湧來,他必須立刻幹掉馬融和,帶著隊伍往豆積山上逃去。

「衝衝衝,衝出去,衝出去!」

親軍檢點一手大刀,滿臉血污渾身殺氣,嗓子嘶啞雙眼密佈血絲,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卻還在舉刀高呼,迅猛前衝。

「殺!殺!殺!」

「弟兄們,殺了馬融和,殺了馬融和咱們都立大功,死了家小也有大人養一輩子,跟老子殺啊!」

「不要停,不要停,殺殺殺!」

「……」

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狂呼吶喊的拚命聲。太平軍瘋狂,土匪刀客山民也舍得性命。身後,回援的太平軍猶如滔滔洪流,勢不可擋,距離近在咫尺了。

親軍檢點身邊的人只剩下二十多個了,卻還在奮勇前衝,倒下一人立刻又有另一人頂上,不給身前的王富貴片刻喘息調整之機,就這麼一路的衝殺。

「瘋子瘋子,這幫瘋子……」

王富貴手下的山匪被沖的七零八落,狼狽不堪,軍勢被生生趟出一條血路,一路上屍橫纍纍,殘肢斷臂甩得到處都是,鬆軟的地面更是被殷紅的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黑紅色。

幸虧陳鏜留下的三十刀客關鍵時刻頂了上去,而王富貴整合好自己的隊伍後,也毫不猶豫的再封堵了過去。

太平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親軍檢點勢若瘋狂也殺不盡一個又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敵人,馬融和閉上了眼。

營前,回援的太平軍已經殺到,卻已經晚了……

「砰——」

親自上陣的劉暹扣動了自己的短銃,擲彈兵統統還原成了肉搏兵,因為火藥罐都投完了。

鳳縣的刀客土匪乃至村落,火藥普遍都有,但卻沒誰會像當初的他那樣傾盡全力的去儲備。幾經戰陣,今夜的火藥罐就是最後的一點了。

親軍檢點身子僵住了,他驚愕的勾下頭看著胸前的血洞,一股鮮血正從裡面流出,他全身的力氣和生命力也從這個洞裡流出了。

檢點面前一個山匪都已經門戶大開的等死了,只要檢點把高舉過頭的大刀往下一劈。但等了等,刀還不見落下,山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驚喜過望的他也來不及細緻觀察,就地一滾的忙爬開去。還來不及重新在地上撿起武器,洶湧的同伴就已經湮沒了檢點,接著湮沒了馬融和!

「馬融和已死,大家往山上走啊……」

回援的太平軍已經湮沒了刁貴半數的兵力了。

鳳縣的城頭上,一群人看著豆積山由下往上婉轉而起的一條火線,臉色十分的沉重,他們直愣愣的站在城頭,遙望著豆積山方向,夜風吹來也不覺得冷,更不會鑽進一邊那暖和的城門樓裡去。直到一聲清越的鐘聲悠悠從遠方傳來,所有人臉上才猛的輕鬆起來,繼而無限的喜悅與歡呼在城頭上響起來。

平日裡自重身份,舉手投足都講究威嚴與氣派的知縣大人,這一刻如若一個小孩子一樣又蹦又跳,哈哈大笑,慼慼而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蕭寺晨鐘!有名的鳳州八景之一。

今日這一聲鐘鳴可不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曦陽光,驅散了漫天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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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02:17

第五十章 龐然巨物湘軍

群龍無首的太平軍在鳳縣城下迎來了入漢中以來的首個敗仗。這一敗,還就是個傷著了筋骨的大敗仗。

西征軍團五首腦之一,馬融和被襲而死,兩萬太平軍死的,傷的,逃的,俘的,投降的,脫了黃衫滾回家再當滿清良民的,撤至留壩的時候查點人數隻鏘鏘滿七千人。

縣東大山裡的兩支太平軍得知噩耗之後,雖將領個個憤恨滿腔,軍心卻動盪的不能再戰,連夜退出鳳縣。那些鳳縣本地摻入的新兵,十個裡有七個就在這撤退的路途上不見了蹤影。

兩千餘青壯敢戰之士,到了留壩清點人數,只存了千五不足。

劉暹下豆積山與鳳縣守軍匯合,旗鼓張開,招兵買馬,兩日後就引領著三千多青壯殺到了留壩城池下!

……

三月份的中國大地到處一片烽煙。

天京廝殺正急,江南、安徽、江蘇,各部太平軍尤具戰力。捻軍在中原縱橫,石達開在雲南重整旗鼓,陝甘戰場上的真神教暴徒雖然依舊勢大難制,多隆阿卻已經解了同州之圍,正在率軍猛攻洛水以南的王閣村和羌白鎮。

這兩處地點雖然不是縣城,但卻是陝西真神教暴徒的策源地之一,加屯駐據點。意義十分的重要!

劉暹先在城固火燒太平軍西大營,然後在鳳縣陣斬西征主將之一馬融和,挫敗了太平軍北上關中的直接企圖,這飽滿了喜訊的戰報自然會飛快的向多隆阿飛去。

可就是前後兩者間間隔的那短短的一截時間,當陣斬馬融和的喜訊飛報向多隆阿的同時,漢中就還要再發第二道相同的捷報報向留駐四川廣元的前四川布政使劉蓉。

西安城依舊在不停地召喚援軍,北京方面應該是徹底對陝西巡撫瑛棨失望了,又看陝南軍情特別緊急,遂下旨四川總督駱秉章調派四川布政使劉蓉赴漢中整頓軍隊,攻打太平軍。但是又怕劉蓉赴漢中指揮軍隊沒有官銜,手中無權,漢中本地官兵不聽一個外省布政使的,這樣就很難打仗了。於是特授劉蓉為陝西巡撫,罷掉了瑛棨的官帽兒,如此劉蓉指揮陝西的軍隊就名正言順了。

接著清廷又連下兩次火急旨令,說漢中被太平軍包圍日久,情勢非常緊迫,著駱秉章迅速督催劉蓉赴漢,統帥眾軍,力解城圍,不能再為遲延。

劉蓉自然要起兵北上,可他手頭無兵無勇,那裡真敢一頭紮進漢中去。於是繞道南江,留駐巴州,除增調劉岳昭軍,又派人到湖南募兵。雖經駱秉章三道火急下令督促,也只移駐川陝交界處的廣元,再不敢前進。同時,清廷為給劉蓉打氣,又增派楚軍「桂字」、「嚮導」兩軍前來漢中增援,可能是漢中太重要了,清廷仍覺兵力單薄,又派總兵何必勝、肖慶高率「果健」、「湘果」中右兩軍進兵漢南。

也就是說,漢中在盼來渴望不已的援兵的同時,頭頂上也又迎來了一個管事的婆婆——現任陝西巡撫劉蓉!

劉蓉,字孟容,號霞仙,桐城派名家,曾國藩文交摯友,同時也是湘軍的一面旗幟。雖然剛剛才從布政使升任巡撫的他,比起湘軍其他大佬慢了不止一步,那卻是因為弟弟劉蕃先登戰死,劉蓉扶櫬歸養,無意再出,中間給很是耽擱了一陣子,這才慢了腳步。

可這絕不代表劉蓉沒有本事。自他入四川以來,駱秉章於軍事吏治,悉倚劉蓉贊助,亦時出領督師,李藍起義被以次削平,石達開屢屢入川受挫【乃至最後大渡河被擒】,劉蓉都出了巨力。

所舉薦的蕭啟江、劉岳昭、黃醇熙,個個才能出眾。其中再以劉岳昭為最。

此次督兵漢中,劉蓉是很小心的。因為陳得才、賴文光等輩實在不可小視,無論是他們先前的戰績,還是在陳玉成敗亡後再度崛起,都證明了這一點。

而且劉蓉還是個喜歡在全局上考慮的人,他知道甘陝之事重在多隆阿的北路,而不是他所督的南路,他的任務僅僅是需要在陝南拖住太平軍,不讓太平軍與真神教暴徒合流,而不是必須消滅太平軍。

他與曾國藩聯繫密切,知道曾老九這時候正凹著勁打天京,太平軍勢敗難挽,洪秀全只要不傻,早晚要招陳得才等回去救駕的。

所以他的任務實際上很輕鬆的。

休說是駱秉章三道火急催促他,就是北京城來的火急御旨,他也敢照樣磨洋工。雖然這不代表著他不清楚漢中的局勢。

恰恰相反!

「留壩營?劉暹?」

廣元縣衙後院,新任陝西巡撫劉蓉正與左右親近幕僚等圍席而坐,拿著一封漢中送來的報捷文書,神色震動喃喃自語。

「諸位看看。漢中亦有英雄。」

將手中祝捷文書遞給對面的一個中年文士,劉蓉面色已經平靜了下來,但閃爍的眼神中卻還充斥著不可思議和無盡喜悅。

「天下英才何其多!」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劉蓉滿身的文人氣息,他手下的幕僚群一個個也都文青氣十足。中年文士飛快掃了一遍報捷文書,立刻就是好一翻驚嘆。

陳得才從東到西一路廝殺幾千里,所部賴文光、梁成富、藍成春、馬融和皆發匪宿將,用兵老道,有多難纏,湘軍是最有體會。

多隆阿一定程度上都算是湘軍派系。

沒想到十二州縣裡,九處被佔的漢中府,卻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彪悍的人來。

先前劉暹的戰績就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只是這群人看多了自草莽陡然崛起的軍將故事,劉暹除了火燒太平軍西大營的時候光芒絢麗了一些外,其他能耐都是比較平常的。

「諸位對這劉守備有何看法?」

「名將之姿。只要不半途夭折,我大清又多一棟樑也!」

這次陣斬馬融和,直接將岌岌可危的鳳縣局勢180°大翻盤,那就不是一般的使人驚豔了。

坐在劉蓉下手的一個老文士,捋著下巴上的山羊鬍,搖頭晃腦的讚賞道。

「路老說的甚是。只可惜此人早早的被張守岱收入囊中,否則容公要在陝南立足,還不是易如反掌!」另一名幕僚卻若有所指的說。

劉蓉放下手中轉了一週又重回到手上的報捷文書,眼中精光一閃。說的對啊,朝廷派來再多的人馬,也不如自己派系使喚的如意,且功勞也肥水不流外人田!

屋內沉寂了半響。

又一幕僚開口打破這沉寂,「毛震壽,劉藎臣,陝西布政使!」卻更加的牽動人心。

話音落下後屋內的氣氛瞬間加倍的沉寂,但片刻後所有人眼光都開始迅速的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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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04:17

第五十一章 胳膊扭不過大腿

劉藎臣就是劉岳昭,字藎臣,湖南漣源人,初以文童投湘軍,是地地道道的湘軍嫡系。

同治元年春,石達開進兵四川,兵圍涪州,劉岳昭會涪州知府唐蜅、副將唐有耕破之於仰天窩。再渡江重慶截擊,解涪州之圍。石達開再踞長寧,劉岳昭強攻克之,再敗石達開於先市寨、得用壩、丁子場等。年尾,石達開集中主力戰清軍於敘州雙龍場,劉岳昭約降賊郭集益做內應,大破其營,殪太平軍近二萬。因功授雲南按察使,但留四川治軍。

資歷、戰功、名望,劉岳昭一項都不缺,只要去了毛震壽,再立下破賊大功,劉岳昭做上陝西布政使的位置是很有可能的。

那樣,陝西一省巡撫、布政使系屬湘軍嫡系,加上任西安將軍的多隆阿,陝西還不乖乖的就到湘軍的夾帶內。劉蓉更進一步陝甘總督,也甚有把握了。

「如何籌功張守岱?」

一幕僚再道。路姓老者向劉蓉悠然的一笑,「公自川省布政使之位晉陝西巡撫,楊【楊重雅】臬台再晉藩台之位豈不順理成章?」

老者的話並沒有說完,但屋子裡的人都是聰明人,怎麼不懂余話的意思。楊重雅做了布政使,他屁股底下按察使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嗎?張守岱眼下只是個分巡道,晉職按察使足以酬他的功勞了。

「那劉暹不若也調出漢中。他此次立下大功,那就給個都司加參將銜,城固也給他留著,讓他入川打石賊去——」

陝南的局勢屋裡人都清楚明白的很,不需要打,只需要熬,都能熬出一份大功來,時間還不用多長。尤其是馬融和之戰歿,己方大軍聚集川陝邊界,陳得才已經失去了奪取鳳縣的最好時機。

鳳縣一閉,陝南戰局幾乎大勢已定也。

這是個分潤戰功的大好機會,主角要留給劉岳昭,其他各部再粘粘喜氣,說真的,實在沒有再給劉暹留一份的餘地。如此還是趁早把他調出漢中的好。

因為劉暹在漢中之戰裡起到的作用太重要了,待到太平軍東去,朝廷論功行賞的時候,劉暹若還在漢中,劉岳昭可能都會被他壓一頭。

一直不說話的劉蓉,點了點頭!

……

此刻的留壩廳城下,根本不知曉因為自己的緣故,已經引動了川陝兩省好大一場官場風波的劉暹,正對著留壩廳城束手無策。鐵了心做烏龜的太平軍根本不是他手下的這群烏合之眾能夠啃的了得。

劉暹心裡急的冒火,看著漢中府地輿圖,他都想不管不顧的領兵直插褒城,然後兵鋒東向,轉回城固去。

得知了馬融和戰歿噩耗的陳得才正攢著勁的狠揍城固。

戰事還在激烈進行,劉暹派去查探的人手只能夠在外圍晃蕩一下,看個大局情況,也就是城固有沒有陷落,內中究竟如何了,城中壓力大不大,死傷重不重,根本無法探知。劉暹這心裡如何不急得上火?

如果眼下的這三千多人馬他真的能夠掌控得住,劉暹真就領兵殺下去了。但很顯然這三千多人只能夠跟著他打留壩廳,而不可能跟他越過留壩去到城固。

一來這鳳縣局面的鞏固離不開這三千多人,二來這三千多人儘是鳳縣本地人,打留壩保護他們的老家,人人願意。放著留壩不打跑去城固幫忙,沒人願意。

劉暹最多也就是能拉走陳鏜、黃麻子、王富貴這些刀客土匪,和少量一部分願意跟隨他的山民。

而這三五百人落在城固大局上又有何用?叫劉暹帶這些人去城固他都不會去。

他要的是去增援城固,而不是主動找死。

……

城固的東城門。

「轟……轟……」

「轟……轟……」

太平軍的炮聲不斷。鐵彈橫飛,可不只是砸向城牆,城內時不時的也會有炮彈落下。

城門內不遠處的夫子廟,「莎莎……」又是一陣土灰落下。

窩躺在裡面的周軍連動也沒動。待聽到幾聲「呸呸」的聲音後這才睜開眼來。寬大的斗笠完整的罩著了他的頭臉,上面不時震落的塵土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臉上。瞄了一眼見外面沒什麼變化,周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再次把身子縮成了一團。

城內的眾人還不知道劉暹在鳳縣做下了何等大事,只是見到四天前城外的太平軍突然發起了瘋。大軍排開,一溜開五道戰壕,土撥鼠一樣飛快的向城牆近來。

東城的鐵炮變得毫無作用,縮進坑道里的太平軍根本沒法去打擊。甚至在太平軍的不斷逼近之下,四門鐵炮還不得不進行了轉移,從城牆上給搬到了城內預備陣地。

戰鬥打響了五天時間,城內人能聽到它們響兒的時候,也就是第二天和第三天。那兩天是太平軍用人命堆翻東門外碉堡和胸牆的時候。

那是比之東關攻防戰流血更多的一場廝殺,可太平軍依舊毫無偃旗息鼓的苗頭,攻勢依舊兇猛。

而從鐵炮自城牆上搬下,掃蕩了東城以外所有守軍據點的太平軍,把自家的重炮拉近來了。然後就一直到現在,這炮聲就沒見停過,一二大隊和營部這幾日一直在輪戰,周軍早已經適應了這隆隆不斷的炮聲。

不過適應是適應了,但是想在隆隆炮聲中睡覺,也很困難。周軍夜裡值夜,現在困的要死,呃轟轟炮響時刻迴響在耳邊攪的他就是想睡都睡不著。

東門附近一連片建築中最堅固的就是這座夫子廟了。建成的時間是有些年頭了,可是以青石大料為主的夫子廟還是非常堅穩的,躲在這裡面即便是被炮彈命中也不會有事的。

而至於城牆腳下的窩鋪和兵房,現在沒人敢在睡在那裡。太平軍於城外搗鼓了兩天,鬼知道他們把溝壕挖到什麼程度了?東城牆現在時時刻刻都有被爆破的危險。

正面東城牆,只有八九個人在監視著外頭和城下的動靜。

城內的街壘正在一道道的壘砌和加固中,百姓還是挺支持的,畢竟這幾年漢中收成還成,還不像河南淮北那樣連口飯吃都沒。

而這人啊,只要還沒山窮水盡走投無路,誰也不想拎起腦袋來換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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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14:09:18

第五十二章 心急如焚

城固東城的碉堡沒了,城固東城的胸牆破了,城固東城的城牆塌了……好在湧進城內的太平軍不久後就給堵了回去——

……

一波波惡訊不斷傳遞到留壩廳城下的劉暹耳中,軍心振盪,民心不安……只要一閉眼,晃蕩在他腦子裡的就是城固的戰局。

他整個人都要急瘋了。

自己的根基,自己半年的心血,就在城固縣城裡任由太平軍吊打,沒有自己的坐鎮,城內局勢會糟糕到什麼地步?真是讓劉暹揪心到死。稍後的那麼一點點喜訊也沒讓他生出半點喜悅。

劉卓、范德榜、齊大林、周軍,劉暹軍四大一等頭領,沒有一人在全軍乃至全縣軍民眼中富有功勛和威望的。他們不是劉暹,人只要站在那裡就能給人以信心。劉暹軍成立的時間太短,根基太淺,所有的戰功和功勛又都是劉暹一人創造……

劉卓、范德榜、齊大林、周軍,跟路人甲有什麼區別?頂多給人的信心比張守山之流強上小小一丁點。

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痛苦的煎熬著。

往日劉暹老用這句話來嘲笑別人,今天,他算是真切的體會一把。就在他不顧一切想要走山路切入城固北境山區的時候,突然的,很不解的,太平軍撤退了。

城固、南鄭兩城之外,十幾萬人潮水一樣的離開,進入沔縣地境。太平軍北面繼續控制留壩,放開了東路,一部分人在南鄭西側的定軍山留營,主力盡數向南進入寧羌州。

劉暹以最快的速度帶著陳鏜等人穿插去城固,滿城的硝煙似乎還沒有散去,所有人都在緊張的修補城牆,確切的消息終於從南鄭從張守岱那裡傳來——四川清軍北上了!

罷瑛棨,以四川布政使劉蓉為陝西巡撫,總領陝南戰事。

劉蓉!

劉暹腦子翻來覆去的想,也沒找到關於此人的一丁點印象。一切還都是李楹告訴他的,這個在他看來甚是女性化的名字,實際乃是湘軍的一面旗幟。與曾國藩乃是密友,跟羅澤南、郭嵩燾等湘軍大佬是一個等級的人物!

劉暹神色陡然一凜。這個時代,只要是跟湘軍牽合在一塊的疆臣,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沒一個簡單的。

「中興將相十九湖湘」的話可不是說笑的。劉暹對湘軍的細節雖然知道不多,但他看過曾國藩的百科,知道整個湘軍系統中位至總督者15人,位至巡撫者14人,其他大小文武官員不勝數。

晚清四大名臣,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鴻章,具體來說都是由湘軍這個集體湧現的。這簡直比民國的黃埔還要牛掰。

劉岳昭、何必勝、蕭慶高,劉暹一個不認識。但一個按察使兩個總兵,任何一人都遠不是他一個小小守備可企及的。特別是雲南按察使劉岳昭,湘軍嫡系,現在就已經是按察使了,日後妥妥的封疆大吏啊。

同時劉暹對朱桂秋、張由庚的「桂字」「響導」兩營也很是好奇,跟何必勝、蕭慶高的「果健」與「汀果」中右兩軍一樣,怎麼起的這名字呢?跟他腦子裡的清軍兵勇名號大不相同。

但是何必勝、蕭慶高有一萬三千人,朱桂秋、張由庚有五千人,劉岳昭有也有四千人,加上劉蓉的標營那就是兩萬四五千的大軍。怪不得陳得才大為緊張,直接把城固、南鄭兩地的太平軍統統帶走了。

至此劉暹是大鬆了一口氣。城固城牆的修補不用緊急火燎的催著趕工了,不把劉蓉的兩萬多人料理了,陳得才沒兵力掉頭攻擊城固。自己眼下只需要緊張著李藍軍就可以了!

也是這股緊張勁松下去了之後,劉暹才有時間和精力以及心情來召開自己不在時的城固攻防戰的經驗總結大會。

所有中隊長以上級別的人都要到場。

「此戰我軍共陣亡將士三百零七名,重傷一百五十五人,輕傷二百六十人,失蹤四十六人。鳥槍破損一百三十八桿,劈山炮炸膛一門,火藥耗用一百二十……」

范德榜首先當著所有人面念起了傷亡損失統計,這是一個很詳盡的表單明細。除了精確到個的人員物資狀況外,還有傷亡之人的具體身份職銜,也就是士官多少,軍官多少,鳥槍兵多少,炮兵多少,等等。

單子早在劉暹轉回城固的第一天就遞到了他手上,那上面每一筆記錄都看的劉暹內心直流血。三成的力量,三成的實力,沒了!

「重傷致殘者五十二人,膽顫心裂欲退伍者六十九人……」范德榜還在念,大屋內氣氛已經凝重到了頂點,列坐的每一個人臉色都陰沉的能夠滴水。

因為劉暹不在城固,太平軍發起的進攻又很是突然,只一天時間溝壕就挖到了碉堡不遠處。城內劉卓、齊大林等是撤是抗意見不一,讓城外兩碉堡的守兵失去了最佳的撤退機會。之後就是太平軍一波接著一波的猛攻,而劉卓、齊大林、周軍等人再是為就此撤退還是進兵增援而爭論不休,劉暹臨走前以齊大林代替指揮,但齊大林根本壓服不了周軍和范德榜,劉卓又一味的和稀泥,兩個原本計畫中可以堅守甚久的堡壘,僅僅兩天時間就陷落了。雖然有太平軍攻勢兇猛,戰爭時劉暹又不在城中,致使全軍軍心不振的緣故,齊大林、周軍等人扯皮不斷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范德榜單子上有一項是『失蹤』,四十六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主兒,相當一部分就產生在兩堡壘,因為其中的一個堡壘完全被太平軍咬住,根本撤不下,以至全軍覆沒。這被俘的人員,也歸類在失蹤人員當中的。

「這一戰中,我軍傷亡很大,許多老兄弟,許多熟悉的面容,今後我們都看不到了。我們在這一戰中暴露了許多問題,暴露了許多不足,首先第一點就是指揮不分明。

在這裡,我,劉暹,全軍的主將,首先向大家道歉。是我沒有明確下達齊大林代為指揮的命令,以致使戰鬥發生後,我軍指揮搖擺不定。

我還會在全軍面前向大家道歉。」

劉暹真真的對著下首所有人鞠了一躬。雖然在很多人眼中,為首上位者這樣對下層人是很不明智的。許多人更認為——上位者即便知道錯了也決不能認錯。認為這樣會有損上位者的威嚴和威信。

劉暹不贊同這種觀念,雖然他的思想境界也不很高,做錯事的時候也不可能每次都坦然承認,而是現在,他不覺得如此做就有損自己的尊嚴和威信了。

「還有第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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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14:19

第五十三章 一切權利操於吾手 求收藏

「我離開城固,潛去鳳縣。雖然沒想過能擊斃賊首馬融和,但也是考慮過出其不意重創發匪的。

我應該想到自己行蹤暴露之後,受到意外損失,戰略受阻的長毛做為報復,會猛攻城固。我軍在戰鬥打響之前,應該就做好接戰準備的。我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是我此戰所犯的第二個錯誤!

我軍此戰損失如此嚴重,我負有大責!」

劉暹目光從所有人面龐掃過,果然,他看到的只有激動,沒有一個不滿。

「借此戰機會,我軍的軍規軍紀,賞功罰錯,會更加的詳盡細節化、規範化。我身為全軍之首,有了錯誤也要受罰。

我會拿出三千兩紋銀,另加補償戰死受傷的兄弟。之前我劉暹許下的諾言也絕不會食言,所有戰死的兄弟,父母妻兒我養之。」

劉暹能在全軍總結大會上做出道歉,但他要建立的隊伍思想絕不是皿煮選舉制,首領犯錯搞下去,另外推人上台。他幹的是封建集權制!一切權利操於吾手。

軍中軍規軍紀規範的再細緻入微,也不會損害到他一絲的利益,因為這所有的軍規軍紀,賞功罰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為劉暹的『統治』而服務的。

所以他犯了錯,只需要碰碰嘴皮,表示一下自己的『虛心納諫』,再拿出一部分錢來,就ok揭過去了。不像劉卓、齊大林、周軍和范德榜四人,一水兒的全部記大過,用官面語言就是降職留用。此戰上頭所有的物資賞賜都給罰沒,還人人罰下一筆不小的錢財,用處一樣是用於補償傷亡戰士和其家屬。

至此,劉暹的責任這一章就此揭過,下面進入總結大會的正題。總結此戰中的戰術得失,指揮正誤。

首先碉堡戰。

雖然在碉堡戰之前還有東關攻守戰,可那一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劉暹軍大戰便宜的。己身傷亡也相對甚少!所以碉堡戰才排到了此次討論的第一位。

城牆外兩碉堡的失守是城牆數日內被太平軍炸塌的罪魁禍首,此戰劉暹軍所有的缺漏都可以從兩碉堡戰中找到痕跡。

打鐵還要自身硬。太平軍攻勢兇猛只是劉暹軍此戰失利的大背景,關鍵點還在於自身的問題。

「我軍戰事打的太少,鳥槍兵和炮兵戰中表現都很緊張,戰鬥表現比平日訓練差了一截。」

「劈山炮炸膛就是因為操作失誤。一個炮兵小組報銷了一半!」

「平日該更加嚴格的訓練他們……」

「這事兒不是光光訓練就能成的,要打仗——」

「我看也是。這仗打的多了,再上戰場就不緊張了!」

「說的那是屁話。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忘了這句話啦?」

「死人見得多了,還真可能越來越不堪。這回不就有不少慫瓜鬧著要退伍嗎?一群廢物!」

劉暹立軍還短暫,軍中綠林習性還存有不少,上下尊卑就像普通的民團一樣不是很嚴格,總結會一開,范德榜把『總結』『討論』倆詞的含義一解釋,整個屋裡是亂作一鍋粥了。不管是大隊一級的齊大林、周軍、劉卓,還是曹懷亮、向發等次一級的,以及下面的中隊一級的,人人踴躍。

七嘴八舌,你說他說。

劉暹靜靜地聽著。事後諸葛亮果然人人都會當,你看,一群文化程度連後世小學三年級的都不如的人,這挑起毛病來,一套一套的。真甚是靠譜!

「刀槍兵戰力太弱了些。如果能跟刀客的老兄弟一樣,咱們根本死傷不了這麼多人。」

「穿著藤甲呢,死傷還這麼多。要是跟義勇營的一樣,咱們隊伍還不待拼光啊。」

言論深度在一點點內向滲透。

「三三長短配合,一開始還好,但接戰時間一長自己就亂了。訓練還是嚴重不足……」

「鳥槍兵的大部分傷亡都是由於刀槍兵前接不及時造成的。咱們是不是也給鳥槍兵配上腰刀啊,就跟官軍一樣。這樣長毛上前了,退不及時的鳥槍兵也能打肉搏!」

「那有那麼多的腰刀配給他們!咱們說到底也還是團練!」扯了身綠營皮,綠營可還沒把劉暹一軍當自己人。

「還是要進退訓練好。只要訓練好,也就沒事了。」

眾口紛雜的在議論著,陳鏜等也在屋子裡,沒有說話,可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亮的。任誰都能感覺到屋內的一股勃發生氣,就像是希望一樣讓人心安。這一瞬間裡,陳鏜、李九、王富貴、刁貴、黃麻子五人連自己隊伍被收攏入新兵營的抱怨都消退去了。

「那就給鳥槍兵也配上藤甲。反正咱漢中有的是山滕,只要費些時日,配齊不成問題。」

「配藤甲是好辦法,比配要到靠譜多了。」

「應該還要加上刺刀,五……守備,不是說了嗎,那些外國的洋鬼子就是火槍加刺刀。」

「配刺刀要用好多鐵,咱們哪有鐵?」

「炮彈都快空了。」

劉暹皺了皺眉,刺刀並不難辦,他記憶中有刺刀的設計,因為當初他挺好奇刺刀的卡槽的。一上一下,那麼方便快捷!百度上搜過一下!但這樣的刺刀造價不菲,可不是現在的劉暹能夠擔負的起的。

總結大會開的還是不錯的,教導隊的建制很有必要的,炮兵的文化課要繼續加深,但教學方面孔令仁已經無能為力,似乎需要請外援了。嚴格軍紀是一條正確的路,劉暹軍在城固如今的聲望是爆棚了。

醫護隊絕對需要加強。現今的醫治力量根本應付不了如剛剛結束的戰事一般的大戰。

大戰過後,城固流離失所的幼兒青少不在少數,有必要將他們養起來,進行隨軍學習。不僅是做了善事,更因為太平軍編制中的童子軍值得借鑑!

一戰後那麼多人叫嚷著退伍,這件事給所有的中上軍官都留下了惡劣至極的印象。要培養自家的可靠班底,還有什麼比童子軍更值得信賴的呢。

各種問題的提出總結,甚至都規劃出了不少劉暹軍下一步的計畫。唯獨沒有針對鳥槍、火炮性能要求改進的言論。劉暹知道這不是軍官們很滿意營內的火器配置,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此個時候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都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了。

他們見過燧發槍,卻沒見過前裝線膛槍,沒見過米尼步槍,更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後裝線膛槍的存在!

中國,落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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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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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錢的魅力

「軍伍裡,上峰的話就是鐵律!下級必須無條件服從!」

陳敬回想著自己當新兵時教員常說的一句話,嘴角浮顯起一絲笑。果然身份不同了,當初聽得自己深惡痛絕的一句話現今從自己嘴裡講出那是分外的順溜。這句話真是太對他的胃口了。這種指揮調度,一令即出莫敢不從的威風感覺,太讓人享受了。

收起微笑,他抬頭向前面的訓練場看了一眼,然後突然叫道:「全體都有,向後——轉!」

手下的人在陳敬喊『全體都有』的時候就開始集中注意力了,作為新兵,進入了新兵營後如果訓練場上不集中注意力,哪兒是很要命的。現在服從命令的潛意識本能已經完全滲入了他們的身體裡,頓也不頓,齊刷刷的集體後轉,面向著一片黃土鋪蓋的場地。

陳敬以不帶一點暖意的眼神冰冷地掠過列隊整齊的七十八個手下,他所在的新兵中隊沒滿員。厲聲道:「向前,跑步前進!」

當初自己在新兵營受了什麼樣的罪,陳敬現在就有加倍『償還』到眼前的這群手下身上的衝動。就像後世的那一則笑話說的一樣,小時候老被老師懲罰寫n遍昨夜的學生長大後也成了一名老師,手下偏偏有個自己老師的孩子做學生,那可不是要起勁的罰。

新兵營第一大隊第五中隊的現有人員邁著整齊的的腳步,直挺挺地衝著黃土覆蓋甚是嶄新的演練場跑去。昨天晚上躺屍了一整夜的他們,並不知道演練場連夜忙碌了一宿的勞力們在教習的指點下,都在那一層嶄新的黃土下添加了多少深淺不一的陷阱。

演練場為什麼鋪黃土,遮掩陷阱痕跡是最重要的原因。

「啊」,一聲驚叫響起,第一列靠右的一個新兵已經中招了,陷在了一個齊腰深的地洞裡。還沒等他爬出來,接二連三的又有七八個人中招。特別是中間的那個,自己一倒地,身後的人收腳不及,多米諾骨牌一樣連倒下了三個。七十八個人跑了不過六七十米遠,就已經倒下了三分之一強。

到了這個時候,一大隊五中隊的人如何還不知道這塊場地的「不凡」之處,但是沒有陳敬的命令停下,他們也不敢止住腳步,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俗話說的好,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明知道腳下遍佈陷阱,卻一個都察覺不出,只能自己什麼時候中招什麼時候倒霉,這不禁讓他們縮手縮腳了起來。整齊的隊伍立刻的就顯得有幾分凌亂。

看著有些凌亂的隊形,陳敬在冷笑。這點小苦頭就開始忐忑不安,縮手縮腳了,要是放到戰場上,不知什麼時候炮彈就落下的時候,那一個個還不待立刻做逃兵啊。「這群傢伙,就是欠、操啊!」

「周亮、顧村生……,列隊,跟進。」不給人偷懶的機會,陳敬點著那些因落進陷阱而落隊的手下。

「是。」一應人當即高聲回答道。

「啊……」

「哎呦……」

「他娘的……」

可是非常悲劇的是,這些人四列縱隊行進的路程與先頭部隊是相重合的,也就是說,先頭部隊一路上用『性命』趟出的陷阱,後續部隊的新兵即便看見了,也必須硬著頭皮踏下去……

驚呼、叫罵等等雜聲在隊列中響起。陸陸續續的有一大半人落進了演練場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陷阱之中,然後列隊,再次跟進。

陳敬不下令,他們依舊誰也不敢停。

在陳敬這塊小校場邊上的另一塊訓練場地上。

同樣是一大隊的人,另一名中隊長正在督促自己手下的新兵蛋子走獨木橋。

先從三尺高的開始連起,過去後就開始走四尺高的,然後是五尺高的,最後再是一丈高的獨木橋,來個大跨越。

能安然跑過距地三尺高的獨木橋,那就已經說明此人的平衡能力是過關了的。只要能安下心來,四尺高、五尺高乃至一丈高的獨木橋也該不在話下。

這東西雖然具備一定量的軍事因素,但更多是為了練膽。

所以把自己卡在「能安下心來」上面的新兵很多很多。他們就是安不下心來。

那三四尺高的獨木橋還好說,掉下來了也摔不死。可是五尺高的獨木橋摔下來就不好說了,稍微不注意那就是個「傷」。而至於一丈高的獨木橋就更讓人心寒了,雖然劉暹在造獨木橋之處就在下面鋪上了一層青草,作訓時底下更守候的有人,但根本不管用啊,那個高度完全讓人膽寒。

所以誰要第一天就把走獨木橋這道關給過了,那在膽量上這人必然是沒的說。

這個中隊獨木橋作訓剛剛進行到了五尺高度,上面正下餃子似的往下落人。不遠處的二大隊某一中隊那裡,情況也不好,這個中隊今天訓練的是背倒。

一人站在一個六尺高的台階上,兩手豎立,人背面平躺倒下,下面的是兩個隊友,兩人雙手排開接著。看起來很簡單,考研的卻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度,和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畢竟一個照顧不好,人摔在地下了,骨折都是很有可能的。

而這般的訓練進行幾次之後,自然是能極大地增強隊友之間的信任和依賴……但就是初次進行的時候,太磨嘰了點。

能想出這些招數的人自然是劉暹,雖然沒參過軍,可電視上也看過不少不是,照搬原抄就是!

「嘩啦——」隨著一陣水面咂破的聲音,新兵營二大隊一中隊一小隊的三十名新兵前赴後繼的邁入齊腰深的水坑中。現在才三月初啊,冬寒雖然已經遠去,春寒料峭有沒有?刺骨的冰寒瞬間湧上他們的心頭,但三十名新兵只能咬著牙堅持著向前走。

他們不想新兵營都過不去就被刷下。先前的大戰結束了,劉暹手下兵勇待遇有多豐厚,人們的眼睛都看得到的。更有陣亡之人,父母妻小供養之的豪言壯語和實際行動,這**根本不是眾多只有爛命一條的貧下中農可以抵擋的。

他們不知道這樣的訓練還會有多少,但他們知道眼前的這一道檻自己必須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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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24:20

第五十五章 你還和我們說功勞?

三月十九。

一支千多人的隊伍踏著泥濘失修的官路,冒著淋淋細雨,向著保寧府巴州前進。

序列中數輛馬車,一頂官轎,十數僕人,藏於隊伍的最中間,那正是履新的新任四川布政使張守岱及其家小和隨從僕人。

近十天來漢中政局,整個陝西政局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巡撫更新剛剛不久,布政使也有了變動,北京以毛震壽御軍無能屢屢喪師丟地被罷免,直接空出了陝西布政使的寶位,引得無數人垂涎欲滴。而官場震動剛剛產生,漢中知府楊光澍也給罷免了職務,不僅如此人更給直接下了大獄,而在近來的廝殺征戰裡,因為鼎力支持劉暹而屢有功勛建立的陝南分巡道張守岱,意外得到了四川按察使的職務。

這本該是一件令他高興的事情,官升按察使,張守岱總算可被稱作一方大員了。正式步入滿清官場高層序列。但明眼人卻都知道,張守岱這是給人被『讓』路了!

毛震壽被罷免,最有資格接任陝西布政使一職的人,無疑就是在陝西擔任道員多年又立有軍功的張守岱,現在卻給支出了一個布政使就出局了。不是要給人讓路又是什麼?

劉暹對這裡彎彎道道的事情是絲毫不懂的,他對官場的瞭解還是太少太少,眼光只能看到眼前的漢中,什麼布政使、按察使,距離他都還太遠。如果不是李楹從中給他解說了一二。

李楹在這場政局變動中也得了一些好處,他漢中府同知的帽子是正式戴穩了,並且該駐地為城固,內中甚有含義的喲。

劉暹自己呢,守備的帽子當然是不會再帶了,現在他是都司加參將銜,就是都司的實職,高配一等參將的待遇。

不過,讓人完全不懂得是,漢中戰事明明正在進入**,為什麼自己這支屢立戰功的隊伍猛的給調入四川了?

劉暹接到軍令文書的第一時間只感覺頭上漫天的星星。這是哪一次元的思維,完全搞不懂啊!!!

但搞不懂又如何?軍令如山,必須服從。如果劉暹還想旁靠滿清這顆大樹的話。他只能萬幸上頭人給自己留了一份自留地,城固還牢牢掌控在李劉聯盟的手中。

十五日,劉暹率領本部一千一百餘人,連帶張守岱家小一行南下。留齊大林、周軍、劉卓率餘部留守城固。

進青石關,下巴峪關,抵達保寧府,過南江縣,就要去巴州。然後才是閬中、重慶、潼川、成都什麼的。

兩河口堡。

隊伍停了下來,總算是尋到一個能全軍避雨的地方了,雨水不停,劉暹是不打算再行進了。他部自從一離開南江縣城,天上就落下雨滴,打濕了衣服很冷的。

張守岱這按察使做的也有些寡味索然,人不急著進成都,下雨天當然是不願走的。一千多人馬就此歇息在了兩河口堡。

陪張守岱喝了幾杯酒,聽他絮絮叨叨四川的一些事情,劉暹轉回了自己房間。和衣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睡意,眼睛明亮明亮。

「石達開,石達開……」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是石達開。

三月十九了,再有一兩個月石達開就兵敗大渡河被擒了,然後在成都受千刀萬剮而死!

劉暹這點記得還是很清楚的。石達開是他對太平天國有詳盡瞭解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雖然很可笑民間相傳的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緣由是因為老婆要給他生孩子,停兵了數日,以至於兵敗身亡。但同治二年的五月份,確確實實的是他兵敗的日子。

劉暹不想看到石達開這樣的一個人敗亡在自己面前,不想見到他在成都給人千刀萬剮了。石達開不是陳得才、賴文光等人,這是一個很受劉暹欣賞的人。

但是要說救他,劉暹想都沒想過。他能做的只是這些天裡不停的在腦子裡盤旋考慮著石達開今後兩月的行動和細節,只要能在歷史上石達開兵進大渡河的日期之前,把石達開堵在松林地,滔滔大雨一下,大渡河河水暴漲,石達開自然會領兵南去。這樣劉暹不僅可救石達開一命,更能得上一筆大大的功勞。

要知道,石達開攻破寧遠的時候,四川清軍主力不是給賴裕新牽制在川西,就給被李福猷拖在了川東,成都兵力空虛的緊。最初趕到大渡河邊上的清軍唐友耕部都比石達開晚了三天。

駱秉章之所以能擒住石達開,只是老天爺幫忙,讓不該到雨季的大渡河一帶猛的降了連天大雨。

第二天雨依舊下,劉暹、張守岱繼續在兩河口堡蹲點。直到二十二日,隊伍開出兩河口堡南下,晚上才抵達巴州。張守岱在巴州又歇息了幾日,由當地官府籌措船隻,四月中旬,他人和劉暹的千把隊伍才順嘉陵江抵到了重慶。

這是劉暹的隊伍已經增長到了兩千多人。四川這些年,還是有石達開的連翻進入,再是有李藍起義,官府剝削酷烈,連口飯都吃不上的老百姓太多太多。

這些新招進的人,劉暹沒跟在城固時一樣都進行嚴格的戰前訓練,也沒有把他們跟老兵攙和到一塊,而是抽調軍中軍士和低層軍官,直接編列隊伍,分成一個個中隊,命名為義勇營。

一水兒的冷兵器,待遇比之老兵低了不止一頭,只相當於新兵營裡的新兵。

明顯,劉暹這是在拿他們做炮灰用!

但即便這樣沿途中劉暹也招募到了小千人義勇,還有過五百人的後勤隊。

是的,後勤隊。劉暹也把他們跟正規的輜重隊命名區別開來,就是做苦力用。

船隊的規模比之巴州時大了一倍。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重慶比巴州的一倍強的更多。輕輕鬆鬆的就籌集到了足夠的船隻,然後溯江而上,隊伍直到四月下旬才看到了成都的影子。

劉暹這一路上半點沒有急迫。隊伍趕到成都的時候,他混在張守岱的隨同中,看著城門口迎接張守岱的四川總督駱秉章,成都將軍崇厚等等那一張張笑臉時,內心惡意的想到,再有十天,等到石達開率部自雲南昭通米糧壩搶渡金沙江,入川攻佔寧遠府境的消息傳來後,看眼前所有的笑臉人還能不能笑了?

不管是駱秉章、崇厚,還是其他的官員,對於劉暹都是不帶理睬。小小一個都司加參將銜,在省城算得了什麼?

什麼,你要說劉暹的功勞?

開玩笑。川省與石逆對戰多年,大小戰數百次,在場的哪一個文武不是鞠躬盡瘁,殫盡竭力,嘔心瀝血?

你還和我們說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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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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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走在絕境路上的石達開

五月份,寧遠府城——西昌。

南城門樓下,一輛加厚的盾車在兩扇破爛城門的搭棚下,形成了一個牢固的傘形棚,完全遮掩住城門口處。幾十個太平軍戰士在裡面進出往來不休,一擔擔、一塊塊,都在辛苦的搬運著城門洞中的沙土條石。

寧遠府上下一直以為石達開在川西。四月份一支數萬人的太平軍主力繞道川西,繼而北上,自邛州趨溫江,逾羊馬河,省城大震。駱秉章慌忙調集手下清軍堵截,特命胡中和部守彭縣,唐炯部守什邡,唐友耕部守邛州,進行合圍。但那路太平軍英勇彪悍,越過清軍包圍後,尋分兵兩路,死死把清軍主力背在身上。一路北上綿陽,突入綿東劉家河,旋被楚蜀各營跟蹤追剿,不加停留,退走梓幢。一路衝向什邡,在唐友耕、胡中和等部接踵而至後,太平軍立刻遠遁。

成都所有人看來,那支驍悍的太平軍就是石達開的主力,就是石達開親自率領的。川中清軍的湘、楚、蜀軍各部均被其牢牢牽制住。加之川東清軍也看住了李福猷部,所有當官的眼中,太平軍是不可能這時候出現在寧遠的。

卻哪裡知道東西兩路都是石達開的誘兵之計,駱秉章隨著人家的指揮棒跳舞,四川整個防禦體繫上,「南路空虛」的漏洞已經出現了。

石達開近幾年來就一直在圖謀成都,以好經營一塊橫跨雲南四川兩省的根據地。見駱秉章中計,中門大開,立即率五萬軍兵出雲南昭通,自米糧壩搶渡金沙江,兵進寧遠。

前路州縣淪陷,知府心知府城西昌必會受到石達開猛攻。可府城內根本沒有充足的兵力守禦,原先駐守寧遠的清軍都追剿入川西去了。

他一邊向成都飛速報急,另一邊就是早早的下令衙門差官合同綠營守軍,本城丁勇,把四面城牆四座城門給全部堵住。

條石,青磚,沙土————

知府準備死守西昌,以圖暫時擋住太平軍,好盼援軍到來。

石達開這次沒有用挖地道炸城牆的方式來進攻,一是時間不允許,二是西昌城會是太平軍維繫後路的一個重要節點。城牆爆破了容易,修補可就難了。

石達開選擇了猛攻。攻城前的一陣炮擊,把城前的吊橋早早打落,兩扇城門也被炮彈炸的鬆動,待到太平軍推著盾車來到城門下時,沒費多長時間兩扇城門就轟然倒塌了。

城內清軍用土石堵死城門洞,石達開並不驚訝。他縱橫天下十餘年裡,這種事情見過太多次了。太平軍的隨後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午後不到一個時辰,辛苦了好久的搬運隊就掏空了城門洞,搬出的土石沙袋都在城牆前堆起了兩座小山。

唯一令太平軍意外的是,當城門洞開,他們揮舞著刀槍衝進城去的時候,太平軍戰士面對的不是嚴陣以待的清軍士兵,而是一群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在她們的身後有無數刀槍在逼迫,只得哭著喊著求饒著向太平軍湧來……

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禍害百姓!

太平軍已經不是當初的太平軍了,流竄作戰多年的石達開部中更是混進了不知多少遭人恨的地痞流氓,該殺千刀的惡棍無賴,某些時候紀律並不比清軍強多少。

但太平軍紀律再怎麼壞,也沒人敢當著眾人的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大開殺戒。所以衝入城中的太平軍悍卒只能被一群老百姓給逼退出城去……

清軍趁勢湧到城門外與太平軍刀槍相接,寧遠營都司使人推倒了那兩扇城門,又用厚實的木排暫替它們堵住了城門口,等到太平軍再用火藥炸開時,裡面城門洞中又堆滿了很多的土石沙袋。

再度拔開所有的土石,太平軍的衝殺聲再一次響起。

「殺,殺啊……」

……

石季重舉著半人身高的藤牌捨命衝殺著。血紅血紅的一雙眼睛猶如滲著鮮血一樣,大步踏過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兩軍將士屍體,向著城內發起衝鋒。

他手下的人馬已經力戰了一個上午,拚殺至今,損失之慘重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特別是以他本人為首的軍中精銳,二百多人作為突擊鋒銳,現在還能拎刀挺槍跟隨他身後的人只剩下原先的一半。

街道兩側,到處都有未熄滅的烈火在隨風飄呼。這是守城清軍為了阻擋進攻的太平軍自己縱火點燃的,不過現在火勢已經殆盡。

黑乎乎的地面、殘跡兀自在冒著騰騰熱氣。頭紮黃巾的太平軍將士倒了一地,土地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

石季重現在已經完全殺紅了眼,他此刻的腦子裡全都是殺——

殺,殺,殺!殺進知府衙門去,殺盡所有的清妖!

因為作為一名軍中的中級將領——冀殿右二十五檢點,石季重是清楚攻克寧遠的含義的。這是打開了己軍通往成都的大門!

而石達開此次的進軍四川,不拿下成都,他還有發來的五萬大軍,就都對不起在川西川東浴血奮戰以給他們創造機會的賴裕新、李福猷。

寧遠營加城中所有的團練,西昌城內有清軍不過三千人,一次又一次的肉搏血戰,讓他們的數量迅速縮水。清軍點房子燒街市,用盡一切手段來阻止太平軍的進攻,但當房屋燒盡街市盡毀後,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中午,堅持了一整日的守城清軍終於崩潰了。

寧遠知府**,同知自盡,西昌縣令死於巷戰,其餘大小官員、府學縣學的教諭、訓導等,或逃匿隱入民間,或投水上吊等等死不一。反正投降的不多。

而就在太平軍在西昌城下攻殺的兩天時間的功夫,石達開兵入寧遠的消息已經被飛馬報給了駱秉章。

不管是他還是成都將軍崇厚,臉色都瞬間蒼白到無有一絲血色。

過了寧遠府,攔在太平軍前面的就只有一道大渡河了。如果石達開順利通過大渡河,挺進成都平原,成都不能保也。

沒錯,天府之國的成都歷來號稱易守難攻。可成都的易守難攻是在於其有盆地周圍的高原和山脈作為屏障,而成都周邊地區卻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太平軍從石棉方嚮往成都走,靠近成都時是從高往低走,佔居高臨下之勢,一旦進攻成都,地利優勢就在太平軍這一邊,成都不但無險可守,而是易攻難守。

所以早在咸豐十一年,石達開初謀成都的時候,唐炯才會說,「倘使得至平地,蜀不可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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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36:21

第五十七章 撬動歷史的軌跡

「石逆圖成都日久,屢戰不勝,聲勢已衰。今兩軍誘東西,自身親率中軍插入,乃畢其功於一役之謀。必心石鐵膽,不大覆不縮。

其當務之急是過渡大渡河,而欲北渡大渡河當有兩條路。

其一是大路,經西昌,翻小相嶺至越嶲(xi),海棠,直到大渡河邊的大樹堡,對岸就是富林。

二是小路,經西昌到瀘沽,向左走到冕寧,大橋,拖烏,鐵宰宰,直到大渡河邊的紫打地。」

按察使衙門,劉暹在一副川省的地理圖上,指指點點畫畫,為眉頭緊鎖的張守岱解說著當前的戰局。

張守岱心思沉重的很,「越嶲、海棠、大樹堡等地雖有土司汛兵,但土兵不堪戰,汛兵數少,如何能抵擋石逆的進逼。」成都真的不容有失,一失要的就是所有人的腦袋。這裡可是有滿城的!

如果石達開殺進成都,重演了天京、杭州滿城的舊事,張守岱怕不僅自己要死,還會跟家族後人遭災招禍。

劉暹內心很輕鬆,知道歷史走向的他對此戰一點都沒擔憂,該擔憂也是擔憂石達開,但在張守岱跟前,面色自然也是要沉重的很。「大人,以卑職之見這大路倒是無須擔心,我們更應該擔憂小路。」

「越嶲、海棠、大樹堡等地好歹也有些人馬,誰就敢說石逆會進兵順利?連年的大戰,石逆部署早就不復當年之勇,石逆就不擔心自己進兵萬一不順,只需多耽擱三五日,我川西兵馬就可回援?」

知道歷史的前提下放一下馬後炮不要太簡單。劉暹把一切都說的合情合理,入理三分,不讓張守岱起半點驚疑。

「如此說,石逆要走小道?」

「大人明見。」

「可是小道崎嶇,多有山林窮險之地,石逆久經戰陣,如何會自進絕地?」紫打地地處松林土司,其北阻大渡河,西臨松林河,東南是層巒疊嶂的高山,形勢險惡,乃兵家絕地。

「大人,大渡河自安慶汛到萬工渡二百里只有十三個渡口,現時大多在我軍掌控之中,唯紫打地一帶空白,只有土司王應元,而區區一個土千戶豈會放在石逆的眼中。」

「並且寧遠石逆生地也,相去成都必尋土人問道,冕寧之地來去成都,便捷莫如小道。石逆必聽入耳!

如若卑職為逆,便至小道,鼓行而西。軍到即克小河,直據松林土署,珍奇米粟,俱為逆有,用以犒軍籠心。自松林入瀘定,經天全,繞邛州油榨沱,轉瞬軍便可逼臨成都,兵家乘虛主速行。」

劉暹的腦筋都要榨乾了。跟張守岱一塊說話,好費神的。你要把話說的文青那麼一點,可他哪兒有那個本事?

就上面的這段話都不知道他想了多少天,死了多少個腦細胞!

「言之有理!」張守岱拍了一下手,眉眼沉凝,慢慢在屋子裡踱步了起來。轉了好幾週後停下,兩眼緊逼劉暹,「你立刻整兵進小道,務必堵截呆滯石逆於大渡河南,至川西官軍主力趕到——」

「只要辦到,本官保舉你個副將前程,日後總兵可期。」張守岱臉色肅穆的很,「可要是沒辦到,本官腦袋不保,你會是個什麼下場?」

「大人放心。卑職比阻石逆於大渡河南!」

劉暹終於等來這番談話的結束了,張守岱被說服了,不費他絞盡腦汁這些日子的辛苦。而且還等來了一個前程保證——

張守岱匆匆離開按察使衙門趕去了總督府,他要立刻跟駱秉章還有崇厚商議商議。要川西清軍主力迅赴紫打地,偏師虛張聲勢進入越嶲、海棠、大樹堡等地。

還有松林土司王應元必須買通,以朝廷『大義』相激,厚利相許!邛部土司嶺承恩也要迅速調動。只是這個不比王應元,早在先前的戰鬥中嶺承恩就已牢牢綁在了滿清這條船上,跟太平軍結下了血仇。

劉暹看著王應元匆匆而去的背影眯起了眼,他要看這回駱秉章怎麼跟上頭寫奏摺,是不是依舊不要臉的把雅州等地中計調去的上萬重兵說成他在擊敗賴裕新的同時,就已經估料到石達開會「乘勢急進」,於是便「急調重兵【還是川中最能戰的湘軍部分】兼程馳赴雅郡榮經以為後勁,而防奔逸,並札飭邛部土司嶺承恩帶領夷兵,將越嶲大路各隘口札斷。」太不要臉了!

歷史上石達開被圍紫打地一個月,斷糧幾大半個月,太平軍屢次猛攻,強渡大渡河、松林河,精銳損失殆盡,余兵吃完馬匹采野菜野果,士兵體力越來越虛弱,痢疾橫行,近乎喪失了戰鬥力。可清軍依舊不能將其全殲。石達開最後三萬太平軍只能有六千人還有餘力跟隨著東行,卻還能奮起餘勇殺出數十里到達利濟堡,包圍石達開部的清軍戰力和人數之薄弱就可見一番了。

如果不是太平軍嚴重缺糧,如果不是紫打地地勢實在太險,駱秉章根本不可能立下這份滔天大功。死後贈太子太傅,入祀賢良祠,謚號文忠這等美謚。

劉暹人在成都,他的隊伍卻在榮經,原因自然是駱秉章的『未雨綢繆』了。四月底他隨從張守岱趕到成都,幾乎立刻的就被駱秉章派遣到了榮經。

整個雅州府上萬湘軍,加上自己和當地土司,真可謂重兵雲集。

劉暹領兵到了榮經後,駐紮於清溪,距離瀘定近在咫尺。他本人迅速的拜訪了週遭清軍同僚,立刻帶著數十親隨奔回了成都城。因為他清楚石達開就要殺進寧遠了。

回到成都不過兩日,惡訊就飛馬傳來。駱秉章、崇厚召集全城五品以上文武議事,消息送到按察使衙門,劉暹因為是屬於張守岱標營性質的存在,所以不在此列。就先跟張守岱開了一個小會,把自己一肚子私貨全部洩給了去。

「大人……」范德彪已經侯在了門外,見劉暹走出來,立刻上前。

「馬匹已經備好!」他現在是劉暹親隨性質的,長隨在劉暹跟前,而劉暹的親兵頭子,是他的表哥霍廣成。

在城固,劉暹是沒有同族兄弟不假,可母族有啊,他不是寡桿子光蛋。霍廣成就是他的親姨表。還有一個表弟霍廣正在范德榜手下的輜重營辦事,另外軍中還有表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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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39:21

第五十八章 狹道相逢

「大人,那個就是松林土司王應元——」

五月初七,劉暹帶隊抵達了松林地司,也就是後世的石棉西北五十餘里地的地方。劉暹看到了率土兵前來迎接自己的王應元。

在劉暹率軍抵到之前,成都的來人已經帶著五千兩白銀抵到了松林土署。白花花的銀子和豐厚的許利讓王應元當即動了心,領著五百土兵已經部署進了松林小河的鐵索橋上。

「王千戶!」

「卑下見過大人!」

王應元上前行禮。他是五品的土千戶,劉暹是從三品的都司加參將銜,王應元率先行禮。劉暹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身肥膘面容常常,沒有半點的英雄氣概,卻生生因為他的存在而困死了石達開這樣一位天下聞名的風雲英雄!

後世有人議論起石達開兵敗大渡河之謎,有無稽之談到王娘生子,石達開貪戀妻小而誤軍機的,有稍微靠譜一點的石達開貪功冒進,犯了軍事冒險主義的,和軍師曹臥虎獻策誤主的,等等不一。但真正依靠史料還原的真像是,石達開絕不是不知道紫打地地勢險惡。甚至石達開在進軍紫打地的時候就已經派人聯絡過王應元,可是王應元已經收到了成都方面的重禮,堅定的站在了清廷一方。

「這就是紫打地橋?」

與王應元一番寒顫之後,劉暹率先渡河,在王應元的陪伴下來到了左側的松林河。

松林河上的紫打地橋,長四十八丈,高五丈。十二道鐵索橫水,木板鋪面,在眼下時代的中國這絕對不可以說是一座小橋。在全川省的地理圖上,紫打地橋都能找過。

也正是這道橋,在石達開被渡大渡河不成,決定突圍西去進瀘定的時候,牢牢地將他擋在了『生機』之外。因為石達開沒有接受軍師曹臥虎的建議,就像劉暹跟張守岱說的那樣,大軍抵到紫打地後立克小河。以至讓王應元毀橋成功。

太平軍沒能及時掌控松林河,待到大渡河流域突降暴雨,大河小河皆水面暴漲,兵勢已頹的太平軍想要再過鬆林河又談何容易?

歷史上真正的松林河不是後世那一二十米寬的小河,劉憲那時候在網上看的關於石達開兵敗的一些撰文,不少人都諷刺石達開用兵過渡,兵入絕地士氣全無,以至於打不開二百米寬的大渡河不說,數萬太平軍一群土兵奴隸守衛的一二十米寬的小河都攻不下。

可事實是,長四十八丈合一百六十米的紫打地橋,河面至少也有一百米寬。加上河水暴漲,就太平軍扎的那些木筏,能渡的過去才有鬼!

「向發。」

「卑職在。」

「你帶二大隊留在紫打地,派一個中隊守住大橋,另外的人馬在大渡河南岸,給我使勁的修築起一座營壘。能修多堅固就要修多堅固,軍中長夫我全留給你——」

劉暹轉頭有對王應元說道,「王千戶,你首先要儘可能的收攏起紫打地週遭的船隻,全部收歸北岸去。再有,堅壁清野,南岸的一些百姓儘可能的都帶過對岸去,還有週遭所有的土寨,一律不准向石逆買一顆糧食,如果敢膽販糧米,以通敵罪論處,殺無赦——」

王應元連連點頭,同時再看劉暹的目光就不同了。很有見解麼,跟那年輕的相貌比,老道的太多了。

「南岸營壘修築的時候,王千戶,老有勞你多加協助啊!」

「這個自然。松林地司責無旁貸,大人放心就是。」

營壘紮在大渡河南岸,也就意味著背水一戰,即便對岸船隻都在友軍的掌控之下,那也是置死地而後生的狠辣手段。

王應元本事不大,卻是有自知之明的。劉暹這樣的人,現在這樣的局面,只要他能挺過這一關,日後前程遠大,根本不是他這種土司可以望其項背的。

雖然就現在地位來說,自己用不著巴結對方。王應元卻也絕不會笨到結仇的。劉暹說的那些事情,他只要還站在滿清立場上就是要做的,派人幫忙修築營壘更是舉手之勞——土司手下還會缺奴隸嗎?

八日,劉暹全軍渡過大渡河,往老鴉漩馳去。

老鴉漩,這裡就是石達開最後的被擒之地。歷史上這一幕發生在一個月後,石達開六千餘部遣散四千,自己束手就擒步入清營,以圖換來部下的生機。最後被駱秉章在成都凌遲處死,至死不吭一聲。

老鴉漩再往南,沿途路上山林密佈,道路狹窄,很不好走。

兩天時間,隊伍才走到了大鹽井司,有王應元派來的親隨做嚮導,當地的土寨自然不敢將劉暹一軍拒之以外。而劉暹也不強徵強取,拿錢買物,登時令當地的土寨土村落的百姓按下了心。

劉暹安營紮寨,休息了整整一日,再往前走沒到大村,前路的偵察兵就跟石達開的馬隊碰上了。

帶隊的偵查小隊小隊長嚇了一大跳。他沒想到太平軍能來這麼快!

當下謹記劉暹吩咐的小隊長立刻帶人隱入了路旁的山林,然後在太平軍馬隊過去後,火速返回稟報。

劉暹卻沒被嚇著。他記得很清楚,石達開是五月十四日到達的紫打地,先頭馬隊數百人都過了河,當時大渡河北岸一個清軍都沒有。但是過河的部隊又被石達開召回了,石達開想等輜重後續抵到後一塊過河。紫打地橋那時也沒被王應元毀掉的,咳咳石達開一心北上,自也沒去分兵拿下松林河。然而第二天大渡河流域就連降暴雨。

三日的大雨之後,唐友耕就已經到了對岸,王應元也毀掉了紫打地橋。大渡河河水暴漲,洶湧湍急,更有一波接著一波的洪峰。石達開最精銳的五千部隊,就是在劃著木筏渡河的時候被一波恰來的洪峰淹的片甲不得還的。

駱秉章那麼厚的臉皮,在給北京寫捷報的時候都不敢昧了河神的功勞,言稱『河神助順』,可見這場連天大雨對清廷的利益。

劉暹從老鴉漩到大鹽井司,中途就用去了兩天時間,又歇息一日,再加上兵渡大渡河到老鴉漩的二十多里,和大鹽井司南下的半日路程,偵查小隊來報蹦到了石達開的馬隊,劉暹面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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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4:48:22

第五十九章 出其不意

大鹽井司南十里。

樹上的葉子全都煥發著生機的綠色,兩側的山地上也是一片燦爛,各色各樣的野花迷漫人眼。如果是放到劉暹來的前世,如此景色,非森林公園不可見了。

現在,卻是山林間再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一景。

樹木之下,茂盛的草叢野花之中,一個個人影悄無聲息的潛伏在那裡,他們身上或是蓋著一層綠草,或是披上了綠色的披風,再就是用樹葉枝條連綴在網上蓋在身上……

劉暹現在手下的一千五百主力,全埋伏在這裡了。只等著石達開的先頭部隊送上門來。

「最好是能打掉那擊敗馬隊,不然威脅太大了……」

劉暹默默地想著。有準備的馬隊,和無準備無目標的馬隊相比,差距太大,威脅上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快去報告大人,長毛來了……」山頭頂上,偵查小隊的小隊長舉著單筒望遠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時候突然叫起聲來。

從上午遇敵到現在,終於等到目標上門了。

「只有先頭馬隊和一部分步兵,總兵力不超過兩千人——」

身邊的倆偵察兵迅速向山下跑去,同時再有一人爬上一顆山側的大樹上,揮舞起了事先準備的一面紅旗。

「這玩意兒真好用!」小隊長看到目標了,也就鬆下了一口氣。手掌摩挲著單筒望遠鏡,兩眼裡滿滿的儘是愛。有了這東西,偵查小隊的威脅就小太多太多了。

而這也是劉暹軍進四川後的福利之一。他從駱秉章手裡很得了一批寶貴的望遠鏡。

在冕寧這條道上,山峰高地不要太多。

「來了麼?」正閉目靠坐在一塊大石上養神的劉暹立刻直起了身子來,兩眼中精光四射。

「傳令各部,一切聽命行事。隊中如敢有擅動者,立斬不赦!」

「是大人!」

不到兩千的太平軍,還有數百馬隊,已經不是劉暹眼下這支小部隊可以一口吃下的了。所以一定要各部按命行事,什麼時候打,怎麼打,一切聽從命令。不然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也不是不可能的。

領太平軍前隊的人是一個姓馬的太平軍將領,具體是誰劉暹就不知道了。他對石達開部將瞭解不多,印象深刻的除了早期的石祥禎、石鎮吉等少數人外,就是跟石達開一起在成都赴死的曾仕和、黃再忠、韋普成三人,再有軍師曹臥虎。

誰知道姓馬的是誰呢!

劉暹緊盯著側面山上的紅旗,當紅旗搖動的時候,就是太平軍全部進入埋伏圈,或大半進入的時候。他只有兩千人,一部分留後做接應,用於埋伏的只有一千五百人,連霍廣成手下的親衛都分出一部分去了。千多人紮下的這個口袋實在不大。

「轟轟……轟轟……」

「轟……轟轟……」

紅旗搖動,劉暹立刻揮手。一邊的曹懷亮部立刻射出了火箭,嗖嗖的火箭帶著赤紅的尾焰,猶如一道道耀眼的流星從天際滑落。伴隨著震耳的爆炸響聲,一股股濃煙在山道上升騰。

山林間多有風吹來。戰場上空的硝煙也擋不住山風的席捲,一片片舊的硝煙被捲走,一股股新的硝煙再次從陣的升騰。

為了給石達開當頭一棒,劉暹一點都沒顧惜自己手頭的火箭貨存。現在的火箭隊是只圖殺傷不惜丹藥。

擁擠的山道上,這一刻間火箭彈的殺傷力盡顯無遺。每一發火箭彈的爆炸,都預示著十幾條甚至更多生命的完結或是傷殘。即使遇伏的太平軍迅速的向左右山林散開隊列,但跟他們的速度相比,火箭彈的射速和碎片迸射覆蓋範圍無疑更大。

「衝鋒,衝鋒,快向前衝——」馬珍國大聲的高叫著,雖然中計,可他並不太在意,依舊自信於太平軍的強大軍力。卻不知道自己此刻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邊又圍護著大批的親衛拱護,完完全全就是在向火箭隊標榜自己的身份。這種往日裡習以為常的行為,在超越了火槍鐵彈的進一步**戰中可真真切切的是在找死!

曹懷亮馬上就發現了這一痕跡,離得不遠都不用拿出望遠鏡細看,當即就只用手指著馬珍國處大叫發射。「轟過去,給我炸死他——」

足足五枚火箭彈同一時間落下,猛烈的爆炸聲中爆裂的碎片和硝煙立刻把馬珍國與他的親兵籠罩在其中……

「推下去,快推下去,把火球都給我推下去!」

太平軍末尾的高地是,當馬珍國部完全進入穀道後,右側的山頭頂上猛的冒出了一個中隊數量的劉暹軍來,他們持棍壓著草藤火球,點燃起火把,滿臉肆意的望著腳下的太平軍,接著數十個直徑三尺的草藤火球點燃,每一個上面都燃燒著一團烈焰在迎風呼呼——

「火?不好!」馬珍國後面的太平軍全都臉色猛一變,一抹驚恐掛在了他們的臉上。

山道不算狹窄,可也不寬闊。雖然都能避進兩側的山林中,但後路一火起,前頭遇伏本就混亂的軍隊還如何有心思打仗?

但後隊太平軍將領已經無法顧及前隊的主將和同袍兄弟了。草藤火球呼啦啦的滾落了下來,他們連兵帶將只能向後或向另一側的山林中躲去,數十個燃燒著火焰的草藤火球將整個山道堵得嚴嚴實實,濃濃黑煙轉瞬就嗆得人不足咳咳。

「撤,全軍後撤!」太平軍將領大吼著。

「撤?哼哼……」看著亂匆匆向後撤退的太平軍,山頭上的劉暹軍中隊長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式的大笑。

自己區區一個中隊,一個不傷的就完成了隔斷敵後的任務,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嘲笑的呢?

「轟轟轟……」

劉暹軍的劈山炮也開始發威了。

後路被堵,主將身亡,不絕於耳的淒厲慘叫聲讓本就已經慌亂不堪的太平軍更多了無盡恐慌。

戰馬哀鳴發狂,動物骨子裡的求生慾讓太平軍精銳的馬隊都徹底陷入了混亂,沒有那個人願意繼續呆在山道上挨打,而前路已經被第一大隊死死地封鎖了。

「往兩邊走——」也不知道是誰發出的一聲大喊。

整個太平軍似乎是猛然間被驚醒了一般,一窩蜂的向兩側的山林中躥去。

就是那些馬兵也多數捨棄了自己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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