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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10:43

第一百章 奪食大戰

「鐺鐺……」在照明彈升空後的片刻時間中,幾十顆子彈先後打在了劉暹軍的盾牌上,幾十朵火花也先後在夜色中亮起。

果然是打不透。牛宏升對此並不感覺意外,他現在的注意力反而是集中在了那些手持著盾牌的清兵身上。

頂著火槍的一次次射擊,這些個清兵並沒有驚慌失措,盾牌把持的穩穩當當,行動間沒有給火槍兵絲毫的可乘之機。而且也依舊沒有群體集中在一齊,而是散散的組成了數條人鏈。

精兵,精兵!

如此韌勁之兵勇,這絕不是一般的兵勇。「太沉穩,太沉著了。」與之前交過手的那些綠營兵相比,差別太大。河南、山東的駐地綠營就是渣!即是湘軍之中的精銳霆軍,也有所不如。

牛宏升眼神閃過了一道亮芒。捻軍很少與劉暹打交道,只是耳聞過這支清軍似乎不錯。但有先前兩戰墊底,又有今日的這支精兵夜戰,劉暹軍又何止是不錯?

曹州這一戰結束後,劉暹軍必會成為捻軍新的心腹大患之一。

要清楚,三戰可就是在這不到兩日的時間裡接連發生的啊。

三枚照明彈很快就泯滅在了空中,營前再次恢復了黑暗。重重地黑影依舊在想著營寨逼近。

「手雷準備。」

牛宏升一道命令被傳進了軍中。一批火槍兵已經上好了彈藥,並沒有再次射擊出去,反而立刻起身向鎮壘後退了幾步,讓開了牆壘的射擊位置。

「投。」高瓊大吼。

「嗤嗤……」火線的燃燒聲中,三十枚手雷被遠遠地投擲了出去。

這些個投手是捻軍中投擲手雷最遠最準的一批人,一枚枚手雷帶著火花在漆黑的天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準確的落在了進攻中的劉暹軍群中。雖然那些被照明彈照亮的地方只有聊聊不多的幾個人,可再少也是一塊肉。

連連的爆炸聲中,營外的慘叫聲緊跟著響起,三十枚手雷至少也幹掉了不少於自身數目的劉暹軍士兵。

不過進攻的部隊乃是劉暹的警備隊,所有的中隊長,乃至一些小隊長,都是由刀客時代的老兄弟擔當,不管是戰鬥力還是凝聚力在劉暹軍中都是第一檔次的。損失雖然不小,卻依舊沉穩不亂。那些個慘叫聲,也不多時就停了下。

警備隊中也響起了反擊的命令。經常玩火器的劉暹軍,對如何防備火器是很熟悉的。劉暹軍作戰一直都有充分的準備。比如說這些人現在賴以護身的盾牌,其中鐵層的厚度是他們根據自己手中的火槍的威力,在一次次的實驗得出來的最佳數據。雖然整體重達五十多斤,可是能嚴嚴實實的擋住槍子,對他們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

而敵人的投彈兵呢,那當然是要用一樣的手段去反制。

任何一個投彈兵身上都不會只帶著一枚手雷,這些人是最怕被手雷和開花彈炸得。

「扔。」

在防守的捻軍剛剛投擲完手雷之後,最前列的一排劉暹軍,也向二三十步外的鎮牆投過來了不少的手雷。只是相當一部分都落到了鎮外,一丈高的鎮牆壞了大事。

但比投擲手雷,剛剛接觸手雷沒多久的捻軍還是不能跟長年慣用這個東西的劉暹軍投彈兵相提媲美。

很快一枚枚手雷就長眼睛一樣落在了鎮子牆壘上,炸得捻軍的投彈兵和火槍兵抱頭而竄。

敢死先鋒一路衝到了鎮牆近前,一個個的火藥包被他們扔到了營門和牆壘的根腳處,火線已經被點燃,嗤嗤的火花在夜色中顯眼至極,一個個的應在劉暹的眼中。

「第一、第二大隊準備。」劉暹的臉色徹底嚴峻了起來,成敗之機在此一舉。

拿下王屯鎮,明日就直撲高樓寨。

張宗禹一口吃了老大一塊肥肉。僧格林沁部是滿清的精銳,裝備豪華,一水兒的三盟、黑龍江健馬,槍炮不乏是從英法購進的新式武器。劉暹怎麼著也要分潤分潤。

他這兩日拼了命的往高樓寨打,除了做樣子給北京看,另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僧格林沁的遺產。

那都是他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啊。從捻軍手裡搶回來,就是他劉暹自己的了。

牛宏升也臉色緊繃。他不知道如警備隊這樣的兵勇劉暹軍中究竟有多少。但王屯鎮他一定要保住的。

保住戰場的『相對獨立』。保護捻軍的西路安全。

「砰砰……」火藥包的轟響,震耳欲聾。警備隊的人馬丟棄了沉重的盾牌迎著火光衝進了王屯鎮內。

「轟轟轟……」是土炮。

完全是等同小劈山炮的特大號散彈槍,一炮擊出,十幾步內都為粉靡。粗大的炮筒裡塞的都是火藥、鐵砂和碎石子,噴射出去,打在人身上是個什麼效果可想而知。

但是飆升的傷亡不能阻擋警備隊的突入,他們是劉暹的親兵,理應是整個劉暹軍最精銳最精銳的所在。自然也是最不怕死,最能啃骨頭的隊伍。

劉暹隊伍發展起來的一年多時間裡,他不住的再往軍隊裡灌輸軍人義務,軍隊榮耀,二者的發展皆不算好,卻把每一建制,彼此間的較勁給激發出來了。

主戰大隊的鄙視守備大隊,警備大隊就看不上主戰大隊。

就像嫡系看不起雜牌,禁軍瞧不起廂軍一樣。

前者撲到,後繼湧上,踏著同伴的屍體,和著噴湧的鮮血,他們用小半的死傷為代價殺到了捻軍近前。

「殺啊——」

「殺啊——」

塌倒的鎮門和殘缺的牆壘就是警備隊突入的道路,也是捻軍正面防線徹底洞開的明證。警備隊的戰士很快就跟捻軍碰撞到了一塊,喝殺聲中兩軍迅速攪在了一起。

「該死!」劍眉挑起,劉暹臉上滿是怒色。「牛宏升,你這個王八蛋……老子饒不了你!」

先是手雷,後是土炮。還沒接戰肉搏,五百警備隊戰士就倒下了小一半人,這些都是劉暹的心頭肉啊。

早知道會有這麼大的傷亡,他寧肯現在就拿出臼炮來,而不想著節省那沒攜帶太多的開花彈,用以明日的『奪食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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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15:44

第一百零一章 神經傳輸

「跟進,殺——」木已成舟,後悔也已經晚了。劉暹只能強忍著心痛下令後續部隊跟上,而同時間剩下的隊伍也分出去兩個大隊,分別擊向王屯鎮的左右側翼。

圍三缺一,乃千年不變的攻堅法則。

以劉暹軍的實力,單單對付捻軍黑旗這樣做並不算自大。如果他是普通的駐地綠營,乃至是湘軍,王屯鎮牛宏升都將輕鬆的支撐下,但劉暹軍的實力真的很強。

不一樣的對手鑄就了這一戰不一樣的結果。

在一部分兵力警備著捻軍馬隊的同時,警備隊和陳天柱帶領的鎮標三營成了橫推王屯鎮的主要戰力。

不要感覺這人少。陳天柱鎮標三營經過這半年的拉練,體力、紀律上的上升不說,只看人數,兩千的規模也遠超出原先只千把人的數量。

一個王屯鎮才多大?

牛宏升部守此處的全是捻軍黑旗的步隊。

鎮子的兩側也響起了廝殺聲,「轟轟轟……」手雷爆響,從王屯鎮的內中到鎮外。

「騎兵大隊準備!」

不到半個時辰,殺進鎮中的劉暹軍就已推進到了王屯鎮的中後段。劉暹目光望向斜側,漆黑的夜色中什麼都看不見,但他卻很清楚,牛宏升的那支黑旗馬隊,已經兵分兩路從兩翼向王屯鎮包抄過來,現在距離還有五里。

穿越都三年的時間了。一直在吸納太陽能,全力恢復中的行星探測儀,掃瞄空間已經從最初的半徑十里變成了半徑一百三十餘里。並且積累了一格的能源儲備。

劉暹沒有用這個能源格點亮他夢寐以求的四維呈像、行星氣候預測等對作戰極具幫助的選項,也沒用它來增強現有的空間掃瞄成像頻率,而是點亮了神經傳輸。

當劉暹本人處在探測儀十米半徑籠罩範圍之內時,他可以無阻礙溝通探測儀,提取其中數據。對比先前一次次為了保密偷偷藏藏的躲起來查看探測儀的麻煩,還有什麼能比這個神經傳輸對劉暹更有用的呢?

探測儀就在他身上,溝通探測儀,劉暹這才能時刻掌握戰場百里方圓的兩軍所有動向。

他現在打仗都不像真的打仗,而像是在玩策略遊戲。

——能時刻查探地圖瞭解對手的動向。

而至於堵住敵人後,自己能不能打過,就是另一說了。

「轟隆隆——」漫野的碎草亂泥飛濺,驚雷似的踏蹄聲滾滾響過。衝鋒,奔馳,放馬縱橫——

肆意狂暴的氣息在捻軍黑旗戰士們的心中漫延,一點一點充塞著他們整個胸膛。

桃源集、大黃集兩戰的恥辱,優勢馬隊被一群步隊在平原上打的落荒而逃,那是多麼的令人難堪啊。一切都該在今夜裡瞭解了。

「排槍——」右翼領兵的齊大林高聲叫嚎。

片刻後,馬嘶人嚎,血濺當空。

整齊的排槍,連環相扣。被劉暹留在左右的預備兵力,跟殺來的捻軍馬隊碰的火花四濺。

漆黑的夜裡,無論馬隊還是火槍兵,都將受到很大的限制。但進攻王屯鎮已經兩個時辰,入夜後也有一個半時辰的劉暹軍,已經粗製的在左右翼完成了胸牆和拒馬槍的設置。

雙方的勝負手,就在這漆黑的夜色裡悄悄地被劉暹軍完成了。

戰馬撞擊在拒馬槍上。脆弱地長槍根本就不能阻止的住戰馬的衝鋒和撞擊,但是被長槍貫穿了身軀的戰馬,即便靠著巨大的慣性將拒馬重重的撞翻地上,自己的性命也走到頭了。馬背上的捻軍更多一頭栽倒地上,或死或傷。

劉暹軍的士兵是英勇的,是堅韌的,可捻軍的騎兵也是無畏的。已經知道主力打了打勝仗,全殲僧格林沁滿蒙騎兵的捻軍上下,現在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黃旗、白旗、紅旗、藍旗都立下了大功,偏偏黑旗不住的在劉暹軍手中吃虧,彼此的對比,爭勝心炙熱的黑旗馬隊勢若瘋狂,戰意熾烈。兩軍將士就像螻蟻一般,卑微的性命廉賤的連路邊地野草都不如。每一瞬間,每一喘息都有鮮活地生命在消逝,只是一刻鐘的工夫,兩翼戰場,尤其是右翼戰場,就躺滿了彼此將士的屍身。

孤零的戰馬在戰場上跑動,受傷的戰馬在戰場上低哀的嘶鳴。

「殺——殺殺——」

捻軍騎兵們還在高叫,一**鐵與血的衝撞中,他們要笑到最後。

「弟兄們,跟我殺呀——」

劉暹軍的最後方,距離王屯鎮戰場足足三里開外的一處村莊背後,蓄勢待發的騎兵大隊全體翻身上馬。等了這麼長時間,到他們開胡的時候了。

喊殺聲中,八百騎兵逼近到了一里地時,才撒開戰馬腳步,不斷提速提速再提速,潮水般湧到。

「轟——」狂亂地馬蹄聲中,騎兵大隊與措手不及下連調轉隊伍馬頭都來不及的捻軍騎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刀槍撞擊,戰馬悲嘶,鐵蹄翻騰下血雨肢殘漫天橫飛。狂暴的屠戮讓自感勝券在握的劉暹都瞬間變了顏色。

「呵——」魏明大喝一聲,手中的長槍如一條怒龍般捅刺而出,鋒銳的槍頭呼嘯著旋轉起來,槍下的紅纓若一朵血蓮開放,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軌跡。

貫力刺出的長槍輕易地沒入一名捻軍戰士的胸膛,槍尖似乎是鑽到了骨頭,清脆地骨骼碎裂聲清晰入耳。長槍去勢未已,穿帶著一具屍體又繼續貫穿了第二個捻軍騎兵地胸膛——

兩個捻軍戰士都還沒有斷氣,兩人四目往外一凸,眼睛中全都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多神奇的事情啊,一槍兩穿!

帶有不相信的眼神看著魏明,手中的馬刀落地,只有四隻手下意識的抓住沒入胸膛的槍桿。

魏明不屑的撇嘴,雙臂一絞,長槍輕鬆的就從那兩名捻軍的胸膛中拔出,還順帶著帶起了一道赤紅的血箭。「要是這麼就被卡住了,就白瞎大爺練這麼多年的槍了。」

憤怒的喝呼聲中,一道寒芒閃爍,向著魏明地胸膛呼嘯著斬來。

「叮——」

及時收槍,魏明長槍一橫,架住了劈來的一口馬刀。清脆的撞擊聲後,馬刀被生生的磕了回去。

「呀呀呀——」口中叫哇著尖利的怪聲,那捻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魏明的對手,揮舞著被震得還有些微微發麻的雙臂,再是一刀對著魏明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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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23:44

第一百零二章 以己之長擊敵之短

如果是平常時候,損失這麼嚴重的捻軍早就已經逃之夭夭了。但誰讓他們剛剛打了個超級大勝仗呢,一舉消滅了困擾他們多年的生死大敵僧格林沁軍。

人,都是要顏面的。

牛宏升和黑旗現在必須撐下去。不然,捻軍的其餘四旗跟前,黑旗所有的人就都抬不起頭來了。

所以,雖損失慘重,捻軍馬隊還依舊在殺,殺,殺!

可是王屯鎮內的戰局呢?

「大哥,快走吧,再不撤就走不了了。」高瓊一把拉死了牛宏升,苦聲勸道。

親衛隊長也死死擋在牛宏升身前,劉暹軍已經清晰可見,兩項距離完全在火槍的射程內。雖然親衛隊長知道火槍的準頭有多麼離譜,但就怕老天爺他不開眼啊。

這些年裡,捻軍的頭領在戰場上沒死在真刀真槍之下,沒死在槍炮轟擊之下,而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流彈下的人,還是個小數目嗎?

牛宏升牙口緊閉,兩眼死死地望著逐漸逼近的劉暹軍。看著這些配合嫻熟的清軍,一路橫推己部,自己在鎮中明明人馬眾多,卻在不住的後退倒退,真是不甘心啊。

他很清楚,鎮子裡的廝殺一結束,外頭的馬隊就必須要撤。這一戰黑旗就又敗了。

「大哥,走吧!不管是步隊還是馬隊,黑旗流血都太多了。」高瓊一臉悲痛。鎮外左右翼的捻軍馬隊已經集中在一處,廝殺右翼戰場了。三千多人的隊伍,這個時候不知道還能剩多少。

「撤。」

牛宏升的心頭在滴血,這輕輕地一個字對他心靈的打擊,對他心靈的壓力,是如泰山壓頂一般沉重。

三百親衛迅速擁護著牛宏升向鎮外退去,鎮子內的捻軍發現主帥的撤離後,鬥志當然大消。拚死力戰的決心消褪的比退走的牛宏升都快,一個個、一批批、一群群,捻軍紛紛脫離了與劉暹軍的接觸,退向後方的鎮外。

劉暹目光閃了閃,沒有命令部隊繼續迫擊。

子時都已經過了,今天打得夠長了。隊伍需要好好休息,來應對明日到來的一戰。

而此時在探測儀的掃瞄圖上,被圍的僧格林沁軍最後一團紅雲也消散在了黑灰色的撞擊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小股部隊,四散突圍。

就是不知道哪一股當中會有僧格林沁這條大魚!或者說他已經被死在了戰場上。

劉暹看的內心一笑。滿清最後一支堪稱勁旅的滿蒙騎兵啊,就這麼星散高樓寨。記得歷史上直隸軍權之所以落入淮軍一系的手中,那就是因為在僧格林沁歿後,清廷軍事上再無撐鼎重臣,不得已只得讓曾國藩督辦直隸、山東、河南三省軍務。從此,直隸這個軍機要害之處的軍權才漸入漢人手中。

現在,戰事上雖然有了自己的摻入,已經有一些變化。但高樓寨伏擊戰跟歷史上的形勢則完全是相同的。想必僧格林沁也一樣會死的吧!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劉暹突然的擔憂起僧格林沁會不會死了,突然地發現自己之前似乎太過肯定僧格林沁必死於高樓寨了。

如果僧格林沁沒死呢?他要是逃過了這一劫?

劉暹的心被這突然生起的念頭攪得亂糟糟的。原先大好的心情,一去不復返。

鎮外的捻軍馬隊拱護著撤退的步隊向高樓寨退去。劉暹軍自然就地依鎮休息,傷員收容,戰損數量,戰果繳獲,俘虜的收押,一應事情都有下手去辦理,劉暹只全神貫注的盯著虛擬地圖。

但是這探測儀最最基礎的空間掃瞄,根本就無法分辨人的具體身份面貌,除非劉暹攢夠能源點亮四維呈像,或是不住加強空間掃瞄成像的頻率。達到超清的時候,那就可以看清人臉了。

不過這種程度的空間掃瞄成像頻率所需要的能源量,只靠老天爺的太陽能,劉暹就是等到老死那一日也甭想見到那一天了。

時間就在劉暹的患得患失之中過去。天色亮了,一夜未睡的劉暹立足在王屯鎮四門裡僅剩下的北門鎮壘上,遙望著不遠處隱隱浮現的黑色潮流,久久不見動靜。

張宗禹來了。

任化邦來了。

高樓寨大捷後的捻軍主力,五六萬步騎,鋪天蓋地的,趁勝來了。

三十門臼炮,二十門小劈山炮。一水兒的陣列在前。

這天的日上三竿,劉暹留部分人馬守備王屯鎮,自己親率六千主力迎戰前來的五六捻軍。

「山東的地方官真是該死——」

「這要把地方糟蹋到什麼程度了,兩萬來人的捻軍馬隊進到山東後一個多月,就變成了小十萬步騎?」【連上黑旗】

劉暹內心並不怕對面遮天蔽日聲勢浩大的捻軍隊伍。霍山、英山之戰後,捻軍聲勢之所以能復起,靠的是他們無奈之下的易步為騎之策。疾快的速度讓他們可以避實擊虛,一點點挽回大敗低落的聲勢。

如果捻軍再一次變成步騎混編建制了,失去速度優勢的他們,再次失敗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現在的大清朝可不是僅僅僧格林沁一支隊伍,南面的湘軍、淮軍、楚軍,任那一支,正面破滅捻軍,都是手到擒來。

炮兵點燃了火繩。哧哧的火花閃亮——

「轟轟轟——」

「轟轟轟——」

極短的片刻後,密集的炮聲巨響持續不斷的在戰場上響亮。

劉暹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他在陣前,離炮隊太近了。嗡嗡的震響就好像耳邊不斷地響起晴天霹靂一樣。

在隆隆的炮聲當中,一顆顆的霰彈在劈山炮的轟擊下,呼嘯出去。相比較臼炮的開花彈來,這種霰彈炮彈的生產工藝更簡單。相比較劈山炮老式的散彈來說,這種炮彈也更容易攜帶,射程更遠。

一枚枚霰彈在天空散成了大片的彈雨,就像是盛夏突然降下的大雨雨滴,完全擋住了上空的太陽。在這一瞬間,正面戰地前衝鋒的捻軍步隊突然感到天地間的光線都彷彿暗淡了下來。

「盾牌,舉盾牌——」

淒厲的吼叫聲從捻軍前鋒部隊中響起。

但哪裡來得及?又怎麼能擋得住?

蓬蓬血霧噴起,伴隨的就是淒厲的慘叫聲,和此起彼伏,不曾斷絕過的鐵丸入肉聲音。

「噗噗噗……」

「噗噗噗……」

「噗噗噗……」

無數沉悶的聲音響成一片。

被籠罩其中的捻軍步隊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地上。

各色各樣的慘叫聲,在陣前同時間爆出,血色屍橫的大地恍若是陰間的地獄一樣。

以己之長擊敵之短!劉暹就是欺負捻軍火炮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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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24:45

第一百零四章 算盤

虞城,淮軍。

桀驁清高的劉銘傳,往日裡卓爾不群,不與污泥為伍的范兒,消失不見了。房間裡只有的是一頭走投無路的野獸,不時的發出咆哮,焦慮懊惱湮沒了他的腦子。

天見可憐,始終駐兵六安不前的他,真沒一絲一毫的『叵測』。

劉銘傳和他身後的曾李二人,只想著讓僧格林沁吃點苦頭,讓朝廷裡的頭頭腦腦能明白,發匪沒落,捻子,還仍在!

要朝廷高抬貴手,別急著卸磨殺驢。

可誰想歷經無數戰陣的僧格林沁能一下全軍覆沒呢?

那是近萬的滿蒙勁騎和數千精幹步隊啊。

陳瑞國、郭寶昌、成保等滿漢軍將都活著出來了,內閣學士全順、總兵何建鰲、額爾經厄等大員可全死在了陣中。更重要的是——僧格林沁,僧王爺,這都戰後三四天了,也沒半點音訊。

劉銘傳只要一想僧格林沁極有可能已死在了亂軍中,那徹骨冰寒的冷意就能讓他整個人僵硬起來。

北京的那幾位,怕會恨的把自己一口吃了吧?

後果不堪設想!

劉銘傳這兩日裡胸口都沉的喘不過氣來。坐臥不安,只要一閉眼,一有空閒,腦子裡就全是東太后、西太后、六王爺,三大佬怒火噴頭,咆哮吃人的樣子……

一萬多人的銘字營已經從六安開拔進虞城。劉銘傳不期待自己的行動能夠讓北京的怒火消減些什麼,他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回。

王屯鎮。

夜深人靜,四門外的捻軍大營一片寂靜。

可是在王屯鎮南門前百丈遠近的這一段距離上,卻是叮叮噹噹的響聲不斷,時不時的還可以聽到一些喧雜聲。

那是捻軍在掘塹壕,毫不掩飾的在掘塹壕。

鎮子殘破的圍牆上,劉暹和著手下的一眾武官默默地注視著外面的動靜,掘土的聲音由遠及近,眼看著就要靠近鎮子前沿的陣地了。

但圍牆上的劉暹沒有半點的阻止意思,依舊在靜靜看著,等著。

不多時,隱隱的一陣壓抑著的歡呼聲從鎮外頭響起,圍牆上的眾人不問也知道,那是捻軍已經摸到目標區了。

白天裡,劉暹軍的防禦前沿,乃是鎮外三十步的一道胸牆。捻軍主力第一日的進攻,就是在這道防線上撞得頭破血流。

這幾日的不停修築下,胸牆較之先前已經有了很大改善。不僅槍彈不可能威脅到它們,就是手雷也不怕了。

白天的時候,這一道防線就是捻軍不可踰越的『鐵壁』。

但到了晚上,劉暹通常會全軍龜縮回鎮子。只留小部兵力繼續在胸牆一線警備。

「讓火槍兵、炮隊就位!」劉暹淡然的下著命令。

六七千人的力量,被圍的這幾天中,足以讓不大的王屯鎮,變得面目全非。何況先前他與黑旗的大戰,拆毀了不知道多少棟房屋,這些全都是現成的材料。

五月的天氣,已經熱的冒汗。只要不下雨,軍隊才不需要房屋呢。

與此同時,捻軍大營,張宗禹身前一名親衛迅速向他報導。

「嘩——」張宗禹身子猛地從大椅上坐起,兩眼中精光閃過,大喝了一聲就大踏步的向帳外走去,「傳令,黃白兩旗集結——」

帳內張宗先、張葵兒等張宗禹親族以下,十多個首領昂然站起,人人眼中都散發著迥亮的精光。

兩刻鐘後,當張宗禹、李蘊泰帶引著四萬捻軍抵到王屯鎮的時候,南門外的胸牆已經被張宗道帶人拿下了。

等到四萬捻軍就位,只見王屯鎮外火花一閃,黑灰色的火藥引線被火摺子的火焰一撩就嗤嗤的燃燒起來,滋滋地冒著火花迅速的往鎮子圍牆底下延伸進去,一股淡淡地火藥味很快就在空氣裡瀰散開來。

「轟隆!」

一連串巨響亮的爆炸聲響起,在寂靜的夜中傳的尤為清晰。劉暹已經退入鎮子內中了,還感覺著身子微微一晃。這一刻整個王屯鎮都在顫動。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過後,王屯鎮南門剛剛修補後的牆壘再次被炸得粉身碎骨。

沒等煙塵散盡,三千精銳捻軍就在張振江、程老坎,兩名黃白二旗頭領的率領下向著王屯鎮勇猛的衝殺過來。

「嗷啊……」

鎮子門口的煙塵漸漸變淡,廢墟後一條坦途。

張振江舉著鐵盾首先衝進了城門,在他的身後,緊跟著整整一百名身材高大的刀盾手。這些都是黃旗軍中最彪悍的勇猛戰士!個個都身材魁梧長得膀大腰圓,配著張振江這個張宗禹的親侄子親率,黃旗本錢下的不可謂不大。

張宗禹對這一戰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他是沙場上的老人,知道這幾天的時間裡,王屯鎮內肯定會有極大地變化。以王屯鎮這破爛的城防,劉暹不可能不在鎮內安排後手的。自己就算集結了黃白兩旗四萬人馬,一舉克復的希望也極渺茫。但是,在眼下南北兩面都有清軍重兵壓到的情況下,擋在王屯的劉暹軍已經是他不得不除的肉中刺,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會放過。

在一開始,就直接派上了軍中的精銳。

「殺呀!拿下王屯鎮——」張振江挺直了魁梧的身子,高舉腰刀,大聲的狂吼著。「打開西大門,咱們弟兄再進河南——」

「嗷哈……」

「嗚哇……」

「啊呀呀……」

所有聽到張振江吼聲地捻軍士兵都跟著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一個個眼睛裡都露出了明亮的神光。

河南是他們的福地啊。之前的一整年裡,他們豫東豫西走過多少次來回,打過多少勝仗,更清楚河南的兵力有多麼的薄弱!

之前就是被僧格林沁後腳追前腳的趕個不停,捻軍的兵鋒也從來沒被河南駐地綠營阻擋過一次。無論是南陽鎮還是歸德鎮,都是個差勁。

現在僧軍被消滅了,連僧格林沁本人都被砍了腦袋,大軍若是再舉旗入豫,那還不是跟進了無人之境一樣的暢快啊。

「殺——!」

張振江趁勢把手中的腰刀一舉,往前一撩,甩開大步向著城內衝鋒了進去。緊隨身後的一百精銳捻兵,甚至是這一百人之後的兩千九百名捻軍精兵,都也紛紛揮舞著刀槍興奮地衝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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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30:45

第一百零三章 就他一個奴才

張宗禹已經儘可能的想高劉暹軍的戰鬥力了,但是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明白——自己還是小瞧了敵人。

「果然是支強敵!」任化邦臉色也失去了輕鬆。

劉暹軍炮火猛烈地驚人,超乎出想像。挾著大勝之勢而來的捻軍,雖然士氣高漲,鬥志激昂,可若不認認真真的來打這一戰,還真有陰溝裡翻船的可能。才走上巔峰的勢頭,就會被打上當頭一棒。

一旁的牛宏升一言不發。他的黑旗在捻軍五旗裡是實力僅次黃旗、藍旗的第三位。可與劉暹軍的兩日三戰中,人數絕對佔優的黑旗,一水兒的敗北,跟其餘四旗的高樓寨大捷成形的反差太明顯了。現在在捻軍中完全沒有了話語權。

他此刻的內心真的很複雜。他想這一戰裡捻軍繼續大勝,全殲眼前清軍,抓住劉暹,給他好好地來炮製,以解心頭之恨。又想讓張宗禹、任邦達等也吃點苦頭,以知曉劉暹軍的厲害,讓黑旗好歹能下得台階。

張宗禹、任化邦低頭略作商量,片刻後紅旗旗主劉守義縱馬而出。大旗揮舞中,一片頭裹紅巾的捻軍馬隊洶湧而出。

趁著戰場上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硝煙,兵鋒直撞劉暹軍。

劉暹這時已經轉回軍中搭起的高台上,望遠鏡下清楚的看到捻軍的騎兵進攻。當即傳令集結起來的兩千火槍兵上前。

五百人一列,整整齊齊的四列橫隊。

寬大的陣線橫面將縱馬殺來的捻軍紅旗馬隊包裹的嚴嚴實實。

「轟轟轟……」

霰彈最先發射。百五十斤和二百斤重的劈山炮,再挫,射程也是要超過臼炮的。

接著才是三十門臼炮的發射。

轟鳴的開花彈炸響讓整個戰場似乎都在搖動。那是五斤的炮彈啊!

劉暹立刻就能看到衝鋒來的捻軍馬隊的混亂。

霰彈、開花彈,血雨腥風籠罩著這支捻軍——

但紅旗馬隊繼續在衝鋒。

他們不是八里橋的蒙古馬隊。白瞎那麼多的數量,卻連戰馬還不適應槍炮聲這一很基本的缺陷都不考慮到。捻軍戰馬可都是久經沙場的。就是新近加入的馬匹,在鞭炮、煙花的摧殘下,也適應的飛快。

因為易步為騎,得到了速度優勢的捻軍就不得不喪失掉火力優勢。在與僧格林沁等的戰鬥中,捻軍馬隊每一次不都是冒著敵人的優勢火力衝鋒陷陣的嗎?

一百步距離。捻軍馬隊一個個盡己所能的提升著馬速,揮舞著雪亮的馬刀。

張宗禹、任化邦等捻軍首領臉上已經露出振奮的笑。

百步距離,對馬隊來說算是距離嗎?劉暹軍前頭又是什麼都沒有,不見柵欄,不見拒馬,只有一道簡單的胸牆,完全一馬平川。

下一刻,勝利就到自己手上了。

牛宏升臉上卻絲毫不見笑,更沒表示任何的贊同乃至讚賞,他只冷冷的說了一句:「咱們看了再說吧。」

「砰——」

捻軍馬隊近到陣前三十步時,在劈山炮、臼炮,乃至手雷炸響的中間,一排整齊的齊射,五百發彈丸,恍如死神鐮刀,至少收割去二百匹戰馬或是捻軍戰士的性命。

「砰——」

「砰——」

第二次齊射,第三次齊射……

從天空上望下去,捻軍紅旗的數千馬隊就像被割倒的麥子,一排一排整齊的倒下。

第四列橫隊的齊射發出後,先前氣勢激昂的紅旗馬隊已經轉身落荒而逃了。

張宗禹等人臉上的橫肉直哆嗦,看著劉守義麾下的捻軍馬隊哭爹喊娘的玩命逃竄,在他們背後,數百清軍騎兵如狼似虎的猛烈追趕。

半個時辰後,張宗禹等人臉上的橫肉不哆嗦了,他們身上的肉在哆嗦了。劉守義本人更心疼的只想在地上打滾。

七百人騎啊。不連受傷的,只是死了和失蹤的,一次重逢紅旗就少了七百人馬。這些可是劉守義的命根子,是捻軍的根本。

「梁王。把高樓寨一戰的繳獲都亮出來吧。滅了劉賊,滅了這支清軍。此子年不過二五,今日不除,日後必是我等心腹大患。」

牛宏升踩著台階下來了。站在平地上,他再次有了發言權。鄭重的向張宗禹發出自己的意見。

張宗禹臉頰抽搐著,高樓寨一戰中,捻軍從僧格林沁手下不僅繳獲了大批西洋馬槍,更繳獲了五門六磅騎兵炮和相應的炮彈。這還是因為清軍損毀了一些,否則這個數目還可以更大。

可是先進武器是有了,使用武器的人卻沒有。

捻軍馬隊的人騎術都不錯,但要拿慣了刀槍的手去握馬槍,一日之中就能適應,才見鬼了呢。

再說,現在的馬槍,擊發之後在馬背上進行復裝近乎不可能完成。馬槍是完全的一次性的物品,很不得捻軍上下的信任。

而騎兵炮呢。絕對的好東西!可惜就是沒有炮手。張宗禹在率主力大軍趕赴王屯鎮的時候,就下了道命令給他兄弟張宗道。要他務必從僧軍的俘虜中盡快甄別出騎兵炮的炮手來。

如果緩一點時間,有個兩三日,張宗禹絕對會拖著大炮來的。

騎兵炮的威力比不得步炮,但絕對比劉暹的劈山炮和臼炮強。

「我捻軍中也有炮手。雖不比清狗打的准,但總能壓劉賊一頭。」任化邦臉色沉重的說。

他這話中另有的一層意思——就是放棄強攻的王屯鎮的打算。但也不撤走,如兩日前的伏擊戰一樣,一口吃不下,就先看著,慢慢的來。

「可北面還有丁寶楨的魯軍……」

「跳樑小丑,何懼之有!」

一名捻軍首領的話音未落,任化邦豪氣凜然道。

「我所憂者,六安淮軍。」

「李鴻章若真心想打,劉銘傳何以至今仍駐六安?」任化邦指著王屯鎮對張宗禹說,「整個魯豫皖,真心救援僧格林沁的,聽從僧格林沁軍令的,就他一個奴才。」

「魯王說得對。打下劉暹這奴才,給湘淮軍瞧瞧當狗的下場。」

一幫捻軍頭領怒火衝天的高叫著。心氣正高的他們,怎麼能吃下一個虧,掉頭就走呢。

五六萬捻軍,這天的下午就將王屯鎮死死地包圍起來。四面圍攏,密不透風。

劉暹正午時候派出數隊親衛策馬奔出王屯鎮,分頭向六安劉銘傳、濟寧丁寶楨,和開封張之萬求救。而本部的六七千眾修築王屯鎮城防,軍心沉穩,絲毫不見恐慌之色。

南有劉銘傳,北有魯軍,兩軍夾擊來的時候,看捻軍怎麼辦?

劉暹抿了一口茶,「到時不乖乖的讓我咬上一口……豈可甘休!」自己想到得意處,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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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38:46

第一百零五章 洋鬼子大夫

「嗖——」一顆炫亮的煙花彈升上天空。

一瞬間,整個鎮南都是一片明亮。衝殺來的捻軍隊伍,劉暹軍看的清清楚楚。守在第一線的周軍狠狠的揮下了手裡的腰刀,高聲叫喝道:「開火!」

「啪啪啪……」

「轟轟轟……」

硝煙瀰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霎時響徹長空,揮盾舞刀往前衝殺的一百名黃旗精銳幾乎是剎那間就倒下了一多半,其中至少有三十人被子彈或是開花彈片直接擊中要害,當場斃命。而另外的那些人,雖然沒有擊中要害,卻也受了重傷,再無法動彈了。

比如,衝鋒在最前的張振江。

還有不少的捻兵並沒有中槍中彈,卻是被倒下地同伴生生絆倒,繼而又被後面的同伴踩踏在身上……

張振江的左右,兩個強壯的大漢都是黃旗當中的勇者。

右面的那人跟著張振江一起倒在了炮彈的爆炸下。左邊之人,卻好運的沒被開花彈所照顧。但衝在最前面的他受到了火槍兵的重點照顧,至少三顆彈丸同時射中了他手上的盾牌。

咔嚓——,骨骼的折斷聲音。劇痛下的那人依舊保持著極高的警覺性,知道不好的他在盾牌掉落的同時,自己的身子就全力的向下蹲去。可惜,命中該絕,誰也救不了他。一顆子彈直接射穿了他的頭顱,就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西瓜被誰敲打了一下似的,整個崩碎了開。

程老坎大腿中彈,被左右親衛拖著拖出了鎮南門。三千精銳,短短半刻鐘裡折損了五六百人。如此大的傷亡,捻軍如何還堅持的下?只得撤退到圍牆的廢墟後。

「轟——」一連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從西面響起。整個王屯鎮再次陷入了顫動之中。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王屯鎮的東面鎮牆,從中間鎮門處向左右兩邊延伸十幾米,全部倒塌。嘩啦啦地磚礫在原地堆成了一條廢墟。缺口處的碎磚爛泥在內外撒落,形成了一道中間隆起、高約一丈半的緩坡。

繼南門之後,東門也被炸破。

如果鎮子裡的是魯軍,張宗禹、任化邦等捻軍首領已經可以笑著迎接勝利了。但鎮子裡的是劉暹軍,鎮牆爆破,根本動搖不了他們半點的軍心鬥志。因為在之前的數天裡,他們已經在鎮內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胸牆。

耀眼的煙花彈散發著白藍色的明光在缺口處閃過,清晰地照亮了那道十幾丈寬的缺口。近處,已經有少數的捻兵拿著刀盾往來沖了。

轟鳴聲連天響。一顆接著一顆的煙花彈升起,南門外的捻軍趁機也發起了進攻。鎮內蹲守的劉暹軍槍炮齊下,全力傾瀉著火力。

捻軍雖然炸開了城防,但是劉暹軍訓練有素,火槍排擊,臼炮、劈山炮配合嫻熟,全力轟擊下,兩面的進攻全都以失敗告終。

張宗禹、李蘊泰南東兩路攻擊,投入進了五千人,但是連迫近與劉暹軍肉搏的機會都沒有。

槍、炮、手雷,三樣合擊下,在相對狹窄的戰場上,冷兵器真的沒有跟駐守陣地的近代軍隊拚殺的資本。

黎明時分,北面鎮牆也被炸破了。

捻軍三面圍攻,再次出動了近乎萬人的隊伍。

結局卻絲毫沒有半點變化。

就那麼寬的缺口,捻軍潮水一樣的湧進來,然後在一排一排連環不絕的槍擊聲中,和臼炮、劈山炮的轟鳴聲裡,齊刷刷的倒下。

超乎想像的流血速度讓張宗禹等所有捻軍首領無比肉疼。沒人能在這種傷亡速度下持續下去。捻軍第三波猛攻就在晨曦的來臨中消褪。

藉著朝陽灑下的晨光,劉暹才看清楚,南北東三面鎮內防線前究竟倒下了多少具屍體。層層疊疊,疊疊層層,鎮牆廢墟下的那一段屍體落的簡直要跟廢墟齊平了。

「派人向外招呼一聲,讓捻子過來接傷員。」

劉暹感慨一嘆。真要有選擇,他真的不想有這麼一戰。可為了僧格林沁的遺產,為了壯大己軍的馬隊,這點小遺憾也就只是一聲感慨了。

鎮外的張宗禹兩眼通紅的看著王屯鎮。除了本有的敵視,目光中還多出了一股先前不曾有的痛恨。

張振江沒了,自己的侄子沒了!這是血仇。

公仇私恨,劉暹全佔齊了。張宗禹當然對他痛恨了。

這不是公私不分。而是因為對於張宗禹來說,捻軍,尤其是黃旗,本就是他的。無所謂公私,全都一體。就像先前的皇帝一樣,私仇就是公仇,而公仇卻不等於是私恨。

所以當打著白旗的劉暹軍士兵走出王屯鎮的時候,張宗禹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殺——

「帶他過來——」

咬牙切齒。齒縫中蹦出四個字。

親衛被帶到了張宗禹馬前,面對一幫名震天下的捻軍領袖,這小小的親衛卻是絲毫不懼。

「見過張首領、任首領。小子前來是為傳我家鎮台大人的一句話,請捻軍準備人手,接過你們的傷員。」

平地裡一聲雷震。親衛面前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張宗禹、任化邦、李蘊泰、牛宏升、劉守義,以及他們身後的二級首領和全部的親衛。

如果,如果這個親衛本是打著行險的注意的,現在全力一搏,真有可能取下張宗禹性命的。然後迅速被任化邦這個有『項羽之儔,人中怪傑』之稱的當世第一等騎將好漢【李鴻章語】取了首級。

「不錯。我家鎮台稟上蒼有好生之德,憐惜傷兵痛苦,特意還之。還望你等立刻準備接人。」

七百餘劉暹軍收攏起來的捻軍傷員被送出了王屯鎮。這裡面不僅是夜中三戰之中的捻軍傷兵,還有先前與黑旗軍王屯鎮之戰中抓到的捻軍傷員。

心中不知道該是什麼滋味的張宗禹呆呆的坐在馬背上,連捻軍已經準備好的輪番佯攻作戰,都沒再下令。直到張宗先帶來張振江沒死的消息後,張宗禹下令捻軍——掉頭回營。

今日,整個捻軍都不會有打仗的心情了。

「你說振江沒死?」

「是的,梁王,小的真見了小將軍。他肚子上挨了一槍,清狗當時都以為小將軍死了。是旁人叫出了小將軍的身份,才被抬入鎮中給軍醫瞧看的。劉賊的軍中有倆洋鬼子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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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39:46

第一百零六章 我是MT

雪白的牆壁,雪白的房頂,雪白的布簾,雪白的床單……

張振江所入眼的一切都是雪白的。

戰火硝煙下的王屯鎮竟還有一片如此的純淨地。醒過來的張振江第一個笑容是那麼的苦澀。

是啊,苦澀。

王屯鎮保有如此一片淨地,豈不正是捻軍差勁的一明證嘛。

腹部的真真劇痛提醒著他自己的傷勢,張振江想坐起身子看一眼自己的傷口,被彈丸擊穿腹部,那是必死的傷創,自己竟然活了?

掀開身上的被單,挺身坐起。一股能讓常人尖聲大叫的劇痛襲來,張振江額頭立刻滲出一層汗水。

常人會忍不住大叫,張振江卻不會叫。他可不是常人,他是捻軍主帥張宗禹的親族重將。

牙齒咬得緊緊,硬忍著痛,半起身,背靠上了床頭。

傷口被包裹的一層一層。雪白的紗布正中被染紅一段,但顯然是止住血了。只這一點,劉暹軍的軍醫就比捻軍強出不止一個檔次。捻軍往日作戰時被火器打中的傷員,許多人是傷口連血都止不住,活生生流血流盡流乾而死。

「你醒了?」

似是聽到了屋裡的聲音,一個身穿白褂白褲的少年走了進來。看著靠在床頭的張振江道:「你最好躺下,不然傷口會開裂的。」

這個少年和醫護營許多的同齡人一起,都是劉暹為擴大軍醫規模而特意招收入軍中的。除非戰事緊張的時候,不然每日,這些少年都有固定的學習時間。

老師會是軍中招募的秀才教習,也可能是伯丁‧斯坦福和舒伯特‧杜克。而學習基礎的醫療常識和擔當醫護工作,也會給他們未來的西醫道路打下堅實的基礎。

劉暹的醫護營裡可是沒女人的。就算從湖北到安徽到河南,一路奔波里遇到過太多太多流離失所被人賤賣的婦女,劉暹也從沒動過用來做護士的心。

那樣太離經叛道了。絕對是這個時代的中國世俗所不能容忍的。

就像那一句話:超越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瘋子。這個時代的中國社會,劉暹聘請洋人大夫做軍醫,那就是『半步』,可以理解。但要是用女護士,就是整整一大步,成為天下之間完完全全的異類了。

實力還遠不到豐滿地步的劉暹,可不想被冠上『異類』這個名號。

張振江醒來不一刻鐘,他剛從醫護少年知道一些事情,劉暹人就親自來到了房間。

兩人在房內說了兩刻來鐘,周邊一個人沒有,除了張振江,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劉暹要打什麼注意了。

就是被分來單獨照顧張振江的那個小醫徒,也只知道,鎮台大人走後自己見到張振江時,人是滿臉的怒氣,肝火旺盛的很。

這天晚上,張振江在王屯鎮消失了。

捻軍大帳。

張宗禹面無表情的端坐著,腦子中魔咒一樣回想著侄子剛才落下的話——……就是這樣的意思,把我送回來就是以示誠意。大伯要願意,就留下馬匹、洋槍。要是不願意不相信,我人也回來了,可以放心的打王屯鎮。

「真夠光棍——」

劉暹赤、裸、裸的擺明了條件,可稱是趁火打劫。但是親侄生還,內心雀喜異常的張宗禹已經沒有了原先那股對劉暹的切齒痛恨。

人,是很難一連兩次去自殺的。

張宗禹原先被張振江的死刺激,才下定了決心要不惜代價的打破王屯鎮,宰了劉暹。但今個白天被『擺』了一道,現在親侄子又活著命回來了,恨意消退的張宗禹再生不出那種『你死我活』的堅定來。

張宗禹要為整個捻軍考慮。

南下的魯軍,北上的淮軍,最多再有兩日就要殺到曹州。這兩支清軍相加有三萬人,算上劉暹軍,捻軍雖然實力大增,翦除僧格林沁後又士氣大漲,拚殺卻還真的難說勝券十足。

除非張宗禹等首領願意拿捻軍的根本——兩萬多馬隊,拚死硬殺。

實力大漲的捻軍在高樓寨伏擊戰的得益之後,現在就要承受人數暴漲卻加的全是步隊,所帶來的麻煩了。

——王屯鎮牢牢擋住了他們西向的道路。

有大隊步隊做累贅,捻軍不可能繞王屯鎮安心大膽的西去。

捻軍跟一個多月前入山東的那支全騎馬隊的捻軍,已經完全是兩支隊伍了。

若是那支捻軍,休說擋在面前的是一個小小的鎮子,就是一座府城,也能迅快如風的飆飛突過。

他們在山東北上寧陽、東平、東阿、平陰、肥城,轉頭南下寧陽、兗州、鄒縣、滕縣、嶧縣,經蘭山、郯城進入江蘇贛榆、海州、沐陽。旬月裡飆飛突進兩千里,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進軍中『飛』過了多少府縣城池?哪一座城池又真切的擋住他們了?

驟然間的隊伍疾速擴大,利弊兩半啊。

……

巨野,南清河。

大批的山東綠營兵沿著河流向西南行進,河面上,上百艘船隻滿載軍需糧秣的亦趨隨行。山東巡撫丁寶楨的旗號也出現在了行軍隊列中,此戰他親自領兵。

曹縣,新中鎮。

劉銘傳帶領一萬餘淮軍主力,在上萬長夫的跟隨下,殺氣騰騰的直奔定陶。但速度絕不急行!

如果這時候能有衛星定位,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淮軍與魯軍,這幾日的進軍始終在保持一個相等的速度。

劉銘傳與魯軍的聯繫透過運河始終是在保持著的。兩邊雖然因僧格林沁的失蹤都擔負著泰山重擔,卻也更清楚——自己急不得。

如因內心急迫就孤軍突進,張宗禹抓到機會很打一頓怎麼辦?

高樓寨那樣的大敗有過一次已經夠了。北京正是惱火的時候,自己再敗,可不就是火上澆油?

三巨頭髮作起來,誰敢保證自己腦袋一定就能保住?

所以戰事上兩人盤算的很清楚,劉暹軍就是挨打的mt,吸引著捻軍全部的仇恨。魯軍、淮軍則配合密切的同步擠壓,直到同一時間進入曹州戰場。

曹州這個地帶,北面就是黃泛區,西面被劉暹阻擋,東面又是運河,東北是魯軍,南路是淮軍,只要魯淮兩軍行進上保持統一步驟,捻軍就不得不正面迎戰,如此他們真有可能重擊捻軍,復振官軍銳氣。

這片地帶真的是一個圍剿捻軍的好地段。還是原先那句話,地勢地理不真的大好,僧格林沁怎麼會那麼無腦地全軍撲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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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45:47

第一百零七章 洋槍快馬

「三千洋槍,三千戰馬,其中三盟、黑龍江健馬,至少一千匹。」

「痴人說夢。你家鎮台的腦袋被驢踢了吧?現在是你們被我們包圍,不是我們被你們包圍。

一句話,馬匹沒有,洋槍五百桿。」

「哼哼!」冷笑聲。「誰的腦袋被驢踢了?你們已處在朝廷三路大軍的合圍之中,不趁早掙扎脫身,保全性命。竟然留戀身外之物……」

「是你們的命重要,還是洋槍快馬重要?」

「哈哈……」不以為然的大笑。「危言聳聽。」

「區區丁寶楨、劉銘傳何足道哉。我五旗捻軍有十萬步騎……」

「有用嗎?」

「張宗道,朝廷數萬大軍已經壓進,口舌之辯還是別做的好。你們捻子若真不在乎魯軍、淮軍,你會在這裡見我嗎?」

……

張宗道沉默了好一會兒。

「洋槍可以多給你們一些,但馬匹絕對不行。」張宗道語氣斬釘截鐵,「兩千桿洋槍。你們老實待在王屯鎮。」收買官軍放縱義軍的戲碼並不是只有明末時才有,晚清乃至六十年前的白蓮教大起義時,都已經屢見不鮮了。

而反過來,官軍衙門送糧送錢送財給義軍【太平軍】,以求平安的事情也多的不可勝數。

就劉暹所知道的,捻軍縱橫中原的這一年來,河南、安徽、湖北就有十幾州縣幹過這樣的事情。

「三千桿洋槍一支都不能少。戰馬減一千匹!」劉暹軍前來與張宗道談判的人是齊大林。他這個人名字不咋滴,人也非多機敏之輩,但識得進退,就可以談下這筆買賣。再有身份高,對比張宗道也合適。

「三千桿洋槍可以!」張宗道眼睛瞪得圓大,「馬匹,不行!」

「不行也得行。兩千匹戰馬,少一匹你們也休想安穩西去——」

瞪眼睛誰不會?齊大林的眼珠也不小。

張宗道拳頭立刻握緊了。但他揮不出這一拳。魯軍、淮軍步驟一致的逼臨壓倒,捻軍大壓力很大。

曹州這地方地勢太對捻軍不利了。若萬一作戰失敗,捻軍想要逃出生天就只能拋棄所有步隊,輕騎而去。

拋棄步隊,輕騎而去,也就意味著捻軍招牌的破爛。因為,沒有人會投效給一支關鍵時刻拋棄部眾『獨自』逃生的隊伍,這根當初霍山之戰時的斷尾求生還不一樣。

張宗禹、任化邦等現在是沒有推翻滿清,建立自家王朝的念想。但不意味著他們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沒有了百姓的投效,只靠他們眼下的兩萬騎,即便能縱橫一時,也絕縱橫不了一世。

就是在這一番考慮的逼迫下,張宗禹又見到張振江活著回來,才選擇了與劉暹軍的對話,選擇了花錢買路的方式。

「三千桿洋槍,五百匹馬。」張宗道讓步了。

「洋槍少你們一千支,戰馬兩千匹,不能少。」齊大林在馬匹上還是寸步不讓。

「一千支洋槍,八百匹馬。」張宗道臉色已經發青了。

「兩千匹馬,至少一千匹三盟、黑龍江健馬。你說破天了,也不能短一匹。」

四目對視,伸起頭了的齊大林、張宗道活似兩個鬥雞。

「一千匹馬。多一匹也不行。」

「那你就甭想過王屯鎮——」

……

……

五月二十七日,王屯鎮。

在南北兩軍清軍的逼壓下,大批的捻軍不得不冒險越過王屯鎮往細西開去。鎮中的劉暹軍一整日裡,不管白天黑夜都不時的出擊,甚至下午黃昏時分一次出擊了五千軍力,大小十餘戰。

捻軍的精銳一邊要北抵魯軍,南抑淮軍,一邊要在前路開到,維持軍中秩序,最後一部分才是負責對峙劉暹軍。

如此的結果便是——捻軍,在鎮中劉暹軍的頻頻進攻之下,左支右絀,損失不小。

即是捻軍最根本的馬隊,都在一次劉暹軍騎兵大隊的迅猛偷襲下,吃了大虧。

槍炮連連,轟鳴聲響徹十里之外。滾滾的硝煙,迷霧漫天,遮蔽頭頂的藍天。

王屯鎮這一日打的激烈異常,每一個捻軍都可以來作證。

次日,捻軍西去,劉暹率主力尾綴。劉暹軍一部留守,其中一支數百人的隊伍開出王屯鎮向著高樓寨一帶疾速挺進。

五月二十九日,三萬餘魯淮聯軍終於趕到了王屯鎮。可惜,他們連捻軍的毛兒都沒抓到一根。

此時的王屯鎮裡只有不到兩千的劉暹軍守備,主力已經在劉暹的帶領下追擊捻軍西去了。鎮外的田野上,十幾個嶄新的巨大的墳頭猶如小丘一樣聳立,另外還有六個巨坑,裡面滿是捻軍的屍體,還沒有封土。

丁寶楨、劉銘傳臉色全都僵硬著。殘垣斷壁的王屯鎮映襯著這些埋葬了無數逆匪屍身的山丘,劉暹軍這些日子的苦戰和功勛已不言而喻。但是自己呢?自己怎麼辦?

該如何應對朝廷即將降下的雷霆之怒啊?

僧格林沁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其郡王朝服朝珠,留在捻軍手中卻是千真萬確。可以說,他真的沒有一絲生還的可能了。

劉暹近兩日裡心情暢快,除了他從捻軍手裡很摳下了一塊肥肉外,就是因為張宗道給出了確切消息——僧格林沁已在十九日夜裡斃死。

內心這段時間裡最擔憂的事情,有了最好不過的結論。

僧格林沁的死,對劉暹來說意義之重大,絲毫不下於到手的那批洋槍快馬。

北京的雷霆怒火下,劉暹這十幾日的表現,會得到最大的好處。

他這只竄入歷史的蝴蝶,掀起的風浪,沒有改變僧格林沁的命運。但日後絕對會改變滿清的命運,改變中國的命運的。

六月三日,捻軍於考城西渡黃河進入河南。劉暹曾率軍追至,被捻軍優勢馬隊襲殺大敗,兵退考城,匯合了他部的輜重兵力。

可考城縣衙裡,樂呵呵滿面笑容的劉暹又哪裡有一絲兵敗的憤怒?一切都僅僅是他跟捻軍演的一場戲罷了。

三千桿西洋馬槍,一千五百匹戰馬,其中含五百匹三盟、黑龍江健馬,這些就是捻軍西進河南的買路錢。

劉暹還友情出兵護送,一直把他們送到黃河邊上。

維繫兩個月的山東之戰到此結束了。剩下的就該把目光看向北京,看看東西太后和鬼子六要如何降下雷霆大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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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18:49:47

第一百零八章 見曾國藩

六月七日,北京降旨。山東巡撫丁寶楨革職,交朝中議處;補授直隸提督劉銘傳革職,並嚴旨申飭曾國藩、李鴻章。

劉暹,戰場有功,忠勇可嘉,補授山東提督。

所有陷入此戰的軍政大員裡,劉暹是唯一一個沒有受處反而藉機升職的人。

年前,二十八歲的劉銘傳被清廷「補授直隸提督」,兩年多時間登上滿清軍隊的最高軍階,成為當時淮軍將領中任軍職最高的人。一時間為天下傳揚。

現在,劉暹二十五歲,補授山東提督。三年多的時間比劉銘傳是要長出一年,但劉銘傳背靠有李鴻章這棵大樹,劉暹卻完全是草根起家。說到傳奇,劉暹更盛劉銘傳一籌。

可以說,同治三年六月後的劉暹,在全中國才有了廣泛的知名度。大多數的官員才知道,天底下還有劉暹這個人,劉暹是個能打仗的人。

而且人紅是非多,要是非多就要挖**背景,懂得他的來龍去脈。

隨著劉暹來歷背景的一點點被翻開,絕大多數的北方官員才知道,這個在山東之戰裡異軍突起的漢中總兵,原來跟太平軍西征軍團,跟石達開都見過真章的。

劉暹的地位陡然再升高了一截。

無論是陳得才等的西征軍團,還是石達開,在人們心中的份量都是要超過捻軍的。甚至馬融和這個劉暹手下的亡魂,在湖廣、安徽、兩江的知名度都勝過張宗禹。

人家英王重將,太平軍真正名將的名頭不是白瞎的。

七八兩個月裡,劉暹停兵考城。一方面自然是休整軍隊,招募青壯充軍。另一方面是負責開封、歸德一帶的安全,同時堵住黃河故道口,和黃河水道。

捻軍在河南、湖北縱橫馳騁,就是鬧得再凶再過分,也不管劉暹的事兒了。

那是化身瘋狗的劉銘傳的事了。

曾國藩被北京申飭之後,針對捻軍的圍剿提出了河防戰略。即是:重鎮設防,劃河圈圍,清野查圩,馬隊追蹤。

他經楊州、清江浦抵徐州。一路調兵佈防堵圍,沿途又張榜招員。將金陵製造局上遷海虹口,和李鴻章原設的炮局及購自美國人的鐵廠合併,再加容閎購回的百多部機器建成江南製造總局。接著在核定長江水師永遠章程及營制營規。

整體佈局就是縮小捻軍的活動範圍,將之限制在漢江以北,黃河以南,安徽、山東以西,這大半個河南之地。

不過馬隊追蹤實在是困難。僧格林沁部盡喪後,北京已經很難再拿出一支精銳的騎兵隊伍了。

曾國藩隨即進駐陳州周家口,以欽差大臣的重權身份,督師剿捻。

被撤了官但依舊統領手下三十營淮軍的劉銘傳,就成了曾國藩手下的一張王牌。發瘋一樣不停地追擊捻軍。

但是捻軍有馬隊在手,以騎抑制淮軍步隊,自己步軍先行,馬隊隨後跟上,劉銘傳苦追三個月也沒能立下大功勞。

八月,捻軍大隊南下湖北,敗南陽總兵宋慶。曾國藩趁機在周家口西至漯河建立起了一條「沙河百里防線」,企圖借此天塹困捻軍豫南。

劉暹也接到了兩個多月來的第一道指令,從考城南下,抵到陳州。

曾國藩一張口,劉暹怎敢不從。

九月初五,一萬多大軍連著超過五千人的長夫,近兩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就從考城南下了。

隆隆的馬蹄聲震測著劉暹的耳朵。兩千多人馬的隊伍啊,已經改成騎兵營的劉暹軍馬隊,實力遠超此刻的劉銘傳軍馬隊。

一千匹尋常馬匹和五百匹三盟、黑龍江健馬,配著原先的八百騎,劉暹軍的騎兵營已經有了五個騎兵大隊。

也幸虧考城處在豫皖蘇魯四省交界,北地會騎馬的百姓甚多,捻子的根基力量就是在安徽、豫東發展起的,劉暹駐軍考城兩三個月裡順利補全了全部的騎兵空額。

陳天柱的鎮標三營恢復到了兩千軍,劉暹麾下各部的空額也全部招夠,多出的人還給他再編練了一支兩三千人的新兵營。

十年前的黃河改道,給河南、山東、皖北、蘇北帶來太大的損害。更要緊的是,陷身戰亂的滿清王朝根本無力鞏固河道和收攏災民,新改道的黃河年年氾濫,區別僅在於規模的大小,受難百姓的多寡。

劉暹在考城兩三個月裡要招募幾千青壯,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兵馬抵到陳州府城淮寧,劉暹稍作安頓,即帶著上百親衛直奔四十里外的周家口而去。

這裡是豫東最有名的牛馬市之一,就因為瀕臨沙河,有水運之利。

曾國藩行營駐紮於此,數千精悍的湘軍已經將之變成了個大軍營。

這是劉暹穿越三年多來見到的最大官,最著名人物。湘軍的領袖,滿清的保國柱石。

一對三角眼,兩道吊梢眉,而且那個三角的棱又非常突出,雖然眼睛亮的有點嚇人,但面相實在不敢恭維。

不到劉暹下巴的身高,換到後世也是三等殘廢,估計也就一米六多點。背還有點駝,身體峻瘦。

劉暹沒從曾國藩身上感受到那種統領千軍萬馬,手握天下大權的威嚴和氣勢,他就像是一個平常的老人,一個讀書人。

但越是這樣,劉暹在曾國藩面前表現得就越是低下。

因為誰都知道曾國藩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這樣的大人物,在自己見到的第一面仲,表現的『突然』不跟自己想像的一樣厲害了,那肯定不是曾國藩真的不厲害,而是人家更進一步,不像劉蓉那樣官氣十足,而『返璞歸真』了。

「老夫知道你。」

房內沒有外人,曾國藩說話的語氣不像上下級談公事,而似談心。

「劉霞仙,劉蓉,給老夫說過你這個人。」

勾頭聆聽的劉暹驟然聞劉蓉名字,腦袋就是一懵,曾國藩不是想替自己的老友報復自己吧?

忍著心慌,劉暹閉口不言,繼續聆聽。

曾國藩若想怪罪自己,自己再怎麼辯解也沒用,何況當初之事劉暹也確實存了私心。

曾國藩若不以此怪罪自己,僅僅是做敲打,那自己急著辯解,反而落入下層。

劉暹自負身有提督職銜,曾國藩再怎麼也要不了自己命,就一心聽他的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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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8:56:48

第一百零九章 當今之魏文長

「說你…」,曾國藩有意停頓了一下,眼睛繼續關注著劉暹神情:「性情剛毅,雖短文養,但臨難受命,折衝外御,可鎮國保境。」

「但也貪財忘節,任性而行。西南復亂,實你之故。」

劉暹心裡砰砰直跳,曾國藩的話,語氣並不嚴厲,但卻讓他內心更沒底。自己坑了劉蓉,又讓西南太平軍復興,曾國藩不應該厲聲呵斥,對自己嚴厲無比嗎?

怎麼語調還是不溫不火的?

劉暹額頭已經滲出一層冷汗。他現在手下沒鏡子,否則肯定能看到自己那張已經變了顏色的臉。

「人之愛財,觸目可及。否則我大清天下何以至此?」曾國藩走近劉暹身邊,伸手一個虛托,讓劉暹直起身子。

劉暹站直了身子,抬眼第一刻就跟曾國藩那雙明亮的眼睛對上了,心虛的差點就要扭頭躲開。

用了好大毅力才止住。

「以鄰為壑也是常有之事。十五年來,天下大亂。縣與縣,府與府,省與省之間,縱賊自去,以鄰為壑的事情何其之多。

你縱發匪南下入川,離開漢中,外官即內心腹誹,也明說不得你。但身為軍將,統帥一方兵馬,眼睛不能只看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還要看天下大勢。

西南三省,因為你縱三十餘萬發匪而入,成都、貴陽已經數驚。

石逆大渡河之敗,聲音已挫,現在卻再度振起。」

曾國藩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怒氣,劉暹卻內心大安。曾國藩真這麼想自己才好呢。

「如若川陝適時老夫督兵,必斬你以謝天下。」

呃。劉暹剛歡快一點的心停住了。曾國藩這話就放狠了。先前對自己不是挺語重心長的嗎?

咋變得那麼快?

「你可以把老夫這句話銘記心裡。劉霞仙說你善記仇,縱長毛南下就未嘗沒有與之有恨,藉機『殺』人的心思。

老夫,不怕你!」

劉暹額頭冷汗淋淋,「大人說笑了,劉大人也誤會卑職了。標下怎敢……」

「你知道老夫與劉霞仙是何種關係嗎?」曾國藩直接打斷了劉暹的話,面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劉暹。

劉暹有些切切諾諾,張口,「聽說劉大人與大人乃是密友。」

「呵呵,劉暹。」

「標下在。」

「張守岱出身無棣海豐張氏,山東二百餘年傳承之官宦世族,怎的就沒告訴你,老夫與劉霞仙乃兒女親家。

劉氏女,老夫二子佳媳也。」

曾紀澤,生於道光十九年,即西曆1839年。妻賀氏,小曾紀澤一年,系前雲貴總督賀長齡之女。婚後一年,賀氏難產而死,乃娶劉蓉之女為繼妻,生子女各三人。

劉暹整張臉都變綠了。

一身大汗的走出曾國藩屋子,到了外面,劉暹再回首看那間屋子,心有餘悸!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在周家口待了。

帶上親兵立刻就打馬奔回陳州。

不知道在自己退出房間之後,裡間立刻走出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同齡人。「劼剛!」曾國藩目視這人問道:「有何所感?」

「確是當今之魏文長。桀驁難服,膽大智勇。在父親跟前也能不漏怯色。」曾紀澤,這個曾國藩口中喚作劼剛的人,就是他的二兒子,劉蓉的女婿,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外交家,因協助左宗棠收復伊犁而名垂不朽的曾紀澤。

明明劉蓉的丟官與劉暹的縱賊有直接的關聯,又清楚的知道曾國藩與劉蓉乃是至交密友,劉暹見到如今聲望達到巔峰的曾國藩時,還能保持鎮定,在曾紀澤看來就是絕對的『桀驁難服,膽大包天』。

而劉暹出道以來屢戰廝殺,頻頻得勝,智勇也是有的。曾紀澤在評價他的時候,除了自己岳父的那句『今之魏文長』外,就用上了『桀驁難服,膽大智勇』八個字。

「若非這位劉重兵真的不知岳父大人與我家的關係,驟然間失了顏色,父親要想拿捏住他,就沒這麼容易了。」

曾紀澤想到了岳父對劉暹的評語。魏文長,魏延,那可不就是一定要有個諸葛亮在頂上壓著他的麼。

而視看整個天下,還有誰比自己的父親更有資格當諸葛亮的?

……

每個詳細瞭解劉暹發家經歷的人,都清楚劉暹是個征戰人才。而今日的中國局勢,名將,任哪一個官僚集團都是熱烈歡迎的。

曾紀澤感於湘軍,亦是如此。

……

跑回陳州的劉暹立刻開始整兵,抽掉了向發、陳鏜和陳天柱三部,沿陳州府城淮寧向東,至安徽潁州府城阜陽,三千戰兵配合地方團練和兩千新兵營新兵,佔據蔡河、潁河沿途全部的戰略據點和縣城。

而陳州府城內,劉暹還手握六個大隊加營部加小部炮兵加騎兵營的近六千主力軍。

十月份,同治四年的冬季來臨了。

張宗禹、任化邦進攻老巢雉河集不果,雖然殲滅了英翰部兩千多清軍,但劉銘傳、周盛波部的淮軍,及張曜、宋慶部豫軍和張得勝部皖軍合力援救英翰,捻軍只得再度折返河南。

面對嚴陣以待的劉暹軍,捻軍沒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走三河尖入汝寧,克上蔡、西平,破郾城,直逼商水。

劉暹不用曾國藩發話,立刻督步騎軍六千餘渡沙河直奔商水而來。這時候劉銘傳軍也追擊了過來,捻軍轉向南下。

因為步隊的存在,捻軍速度並不快。兩劉合兵一路,窮追南下。

西平城,劉暹再度見到了劉銘傳。跟上次相比,被罷免了數月官職的劉銘傳精神反而好過上回。一身的精神抖索,更不是上回劉暹見到的那個滿臉憔悴不振的劉銘傳可比的。

劉暹面上歡迎大笑,內心中則有些可惜。這個原時空歷史上的淮軍首將,台灣第一任巡撫,他本人很有感覺的歷史名將,看來對滿清還是很忠心的。

否則,一個北京的懲罰,懸而未決到落到實處,又怎麼會讓他從滿懷憂慮到現在的鬥志昂揚呢?

「劉軍門,捻匪有大隊步隊拖累,速度並不快。但張任兩逆手下騎兵驚人,如果我軍只在身後尾綴,很難越過捻匪馬隊的阻截,堵住這些亂匪。」

「省三兄之意是?」

「由劉軍門率部吸引捻匪注意,銘傳帶領所部繞行洪河,轉到汝南境地,攔截其前路,然後你我兩路夾擊,必可大破亂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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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03:48

第一百一十章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浩浩蕩蕩的兩萬多清軍,很快就只剩下了劉暹六千許步騎。

西平城頭上,望著劉銘傳遠去的軍馬背影,劉暹臉色暮暮的,他身後全部的軍中將領,臉色也都陰沉著。

『才氣無雙,不居人下』。這是原時空裡主持編纂《清史稿》的趙爾巽對劉銘傳的評價。

這前四字,劉暹還沒感覺。後四字,真是說進劉銘傳的骨子裡了。

這傢伙真的是傲氣。

一個平頭百姓,一個被撤官了的人,就算你還領著銘字營一萬多淮軍主力,就算你依舊是李鴻章的心腹愛將,面對一樣手握重兵,一樣官居提督職銜的自己【劉暹】,那真是毫無謙虛的要壓人一頭啊。

劉暹只是謙虛之言,他就愣生生的安排分配了。那一瞬間劉暹都要愣住了。這傢伙真的在官場混了三四年了嗎?

真虧他遇上的是李鴻章,後台硬朗,資本雄厚,不怕手下人生幺蛾子,這要是跟了別的什麼人,怕腦袋不早掉了,人也給壓進谷底了。

「大人。」齊大林目光閃著冰冷,對劉暹直說道:「咱們就放慢行軍,讓劉省三自己去汝南打去!」

「曾大人就在周家口盯著呢。」劉暹至今想起見曾國藩的那一幕,都滿身的不帶勁。

「劉省三不說了,捻匪馬隊強勁。」周軍聲音也冷冷的,劉銘傳在兩軍匯合期間,對劉暹都這幅強勢,對其餘諸將的態度就可想而知了。整個劉暹軍的將領集團對劉銘傳的看法,都不咋滴。「我軍受其阻擊,難以速進。失了約期,也是正常。」

「曾國藩頂多上奏朝廷彈劾大人。可有了劉蓉前事,朝廷哪裡會輕易相信?再說了,曾國藩眼下自己怕都被朝廷猜忌了……」

剛剛過去的秋天,繼去年秋天湘軍裁軍五萬之後,今年湘軍最主要的戰力——曾國荃的吉字營,這支曾國藩多年栽培的心血,大批新式洋槍洋炮武裝起來的精銳之師,一下裁軍兩萬五千人。

鼎盛時期【圍攻天京】人數高達六萬餘人的吉字營,經過這兩次大規模裁軍,人數僅僅剩了萬人不到。

全天下都知道,此舉是曾國藩在向北京表忠心。

——這次湘軍裁軍不同於上次。上次裁軍的一大原因是曾國藩為首的湘軍集團與平定太平天國戰功居次的湖廣總督官文為首的滿漢綠營集團,政治鬥爭白熱化了。

北京藉機一刀砍了湘軍五萬人。

且最關鍵的是——上回連著這回,湘軍兩次裁軍,北京都沒給一分錢。

以劉暹後世人的眼光和網上灌水的經歷,可知:曾國荃打下太平軍多座重鎮,如安慶、天京,尤其是後者,金山銀海所有繳獲全都裝進自家的腰包,這未嘗不是曾國藩在給湘軍謀一條退路。

畢竟太平天國被鎮壓下去了,湘軍不可能繼續保持著戰時龐大的規模,數以萬計的士兵的解甲歸田,如果沒有足夠的錢財安撫,天都能給你捅破一個窟窿來。

但以北京方面的財力和尿性,金山銀海送進京去,再想從北京要回來,完全不可能。

曾國荃打破天京,一分銀子不往北京解送,必有曾國藩的示意在。這絕不是貪財,而是老謀深算的一種表現。

但也不得不反射出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曾國藩,湘軍,被北京方面深深地猜忌著。

劉暹甚至把這回湘軍的主動裁剪,與高樓寨覆沒的僧格林沁軍聯繫起來。

——北京失去了最後一支成建制的滿蒙鐵騎,此大敗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劉銘傳的駐兵不前。而劉銘傳所屬的淮軍領袖李鴻章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淮軍雖然自立門戶,卻也跟湘軍屬於一脈,休戚與共。

因為五萬湘軍的裁剪,朝廷與湘軍軍事實力的距離剛剛拉近一些,現在又猛的拉大,甚至因為滿蒙鐵騎『神話』的破滅,都嚴重失衡了。

曾國藩要表明自己忠誠,主動裁剪湘軍,可不就是在向北京傳達著信號?

劉暹搖頭否決了手下的提議。如果他的猜測是成立的,那麼曾國藩投之以桃,北京就會報之以李,自己這時候撞上去,極有可能被清廷當李子送給曾國藩以安慰。

劉暹小小的補授山東提督,跟湘軍領袖,滿清十年來的保國柱石,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說捨去不就捨去!那樣就糟糕之極了。

當天午後,劉暹六千餘步騎也開出了西平城。

……

劉銘傳軍中。

大軍行進裡,洪河畔邊的一處高地上。

劉銘傳、劉盛藻、唐殿魁、劉朝熙、畢華清等銘字營高層全都聚攏在一起,遙望著腳下不斷開過的隊伍。

自從同治元年初加入淮軍以來,成為李鴻章立軍的十三營頭之一。劉銘傳的銘字營在這四年多來不斷發展壯大,至今已經有步隊十六營,水師兩營,炮隊一營,馬隊五營,即一萬四千餘人的龐大營頭。

環視整個淮軍,除了潘鼎新的鼎字營,銘字營至少兩倍軍力於其餘營頭。

尤其是一千二百餘騎的五營馬隊,在整個淮軍當中,那絕對的是蠍子拉屎獨一份獨一份。

劉銘傳為人自傲,手中實力強勁下,他自然要壓劉暹一頭。但劉銘傳也絕不是睜眼瞎式的無能庸將,在強壓劉暹的同時,短短的兩軍合師路程上,他就敏銳發現了劉暹軍的不俗之處。

那整齊的隊列,旺盛的精神頭,充裕的體力,都甩下銘字營一截。

雖然沒見過戰場上的劉暹軍,但劉銘傳知道,行進中有如此表現的一支軍隊,戰場上絕對不會稀鬆。

劉暹往日的戰績也證明了這一點。

「劉,還在想秦軍與我軍的差別嗎?」畢華清搖晃著大腦袋,道:「那是一支現代軍隊。雖然他們的裝備不如我們,但他們的戰鬥力絕對不會像他們的武器一樣低劣。

雖然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支軍隊出現在中國的內陸縱深處,但這是一支真正的強軍。換上最新式的槍炮,他們的戰鬥力可能不會弱於歐洲的二流軍隊。」

很奇怪畢華清的見解和對劉銘傳的稱呼嗎?只要親眼看到他這個人你就明白了。

這個說著一口流利安徽話,有著中國名字的人,乃是一個外國人。準確的說,他是一個法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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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19:06:49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畢華清的真名叫畢乃爾。咸豐八年五月,挑起第二次**戰爭的英法聯軍逼近天津城,揚言進攻北京,畢乃爾就是其中的一名法**官。隨後為鎮壓太平天國運動,李鴻章的淮軍進駐上海開始裝備西式武器。恰好此時畢乃爾滯留上海,李鴻章便僱用他為劉銘傳部的軍事教官。

最初,劉銘傳並不放心畢乃爾,畢竟畢乃爾是外國人。

而剛剛結束的第二次**戰爭,是整個中國的恥辱。畢乃爾恰恰是主凶之一的法國人。但是,畢乃爾表現很快令劉銘傳刮目相看。

畢乃爾上任後立即著手銘字營的軍士改革。他幫劉銘傳淘汰了老舊的鳥槍,增購歐洲的新式步槍和新式火炮,並成立了洋炮營。銘字營的作戰方式也改成在火炮掩護下使用新式步槍實施突擊。

畢乃爾精通軍事,具有很高的軍人素質。不僅軍事訓練認真,還沒有西方人對待清軍的那股傲氣。隨著相互瞭解的加深,畢乃爾漸獲劉銘傳器重,從軍事教官升任洋炮營的管帶,也就是銘字營火器部隊的一把手。而經過**的「銘軍」,在作風強悍的劉銘傳率領下,也在戰場上展現出了超常的戰鬥力。在與太平天國作戰中,先後攻克了江陰、常州等地。

此後,畢乃爾跟隨劉銘傳轉戰南北,勝多敗少,戰功卓著。多次受到清廷褒獎,官至三品頂戴、記名總兵,並榮獲「法什尚阿巴圖魯」稱號等。

咸豐年之後的清廷「巴圖魯」封號,雖然已經氾濫,但畢乃爾絕對是唯一一位獲此殊榮的洋人。

畢乃爾對中國文化極感興趣,從最初的學講中國話,到寫中國字、穿中國衣服,乃至最後還將頭髮修剪成大辮子。劉銘傳待他如親兄弟,給他起了個中式名字,畢華清。甚至看到畢乃爾老大不小還孤身一人,還主動為他撮合了一位六安的黃姓女子為妻。可以說,畢乃爾成了最早的一批中國女婿。

畢乃爾在中國有了歸屬感,有了家庭,都準備著要把國籍也改了,加入中國籍。

歷史上,在一年後的正月,李鴻章上奏朝廷,稱畢乃爾願意世世子孫為中國赤子,不再回法國。慈禧太后覺得這個事情很有意思,便欣然恩准,特批加入合肥籍。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現在的畢乃爾畢華清,是銘字營的炮兵總統領。而晚清的軍隊裡,不僅是劉銘傳的銘字營,就是劉暹的隊伍中,炮兵統領絕對是軍中最重要的一等大將。

三年多的相交,劉銘傳及銘字營中所有將領,對畢華清的話都一百個相信。而三年多時間的瞭解學習裡,劉銘傳、劉盛藻、唐殿魁、劉朝熙等人也很清楚畢華清口中的『現代軍隊』指的是什麼。

歐洲二流軍隊的評價讓所有的人都深深地不解!

是啊,劉暹人在內陸縱深的陝西漢中,他沒機會接觸洋人的軍隊,沒機會如淮軍聘請畢乃爾一樣找西洋教官。如此,這支秦軍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劉銘傳內心升起一股挫敗感。

一種自己在優越條件下也辦不成的事情,對手在極艱難的情況下給辦成了。

這股失敗感讓他煩躁的只想仰天大吼!

劉銘傳有畢乃爾在,有李鴻章的傾力支持,也辦不成一支西方的近代化軍隊。因為淮軍的侷限,因為銘字營的結構。不管,銘字營擴大到什麼地步,這終究是一支以劉姓子弟和劉銘傳親友為基礎組織的隊伍。

唐殿魁是劉銘傳的同鄉兼好友,現在是銘字營右軍總兵,而他的副手唐定奎,是他的親弟。

劉盛藻,銘字營左軍總兵,銘字營第一將。劉銘傳的侄子,他年紀比劉銘傳還要大六七歲,秀才出身,私塾裡還教過劉銘傳認字。

劉朝熙,劉銘傳族弟。

馬隊統領陳振邦、副將劉正同,陳振邦與劉銘傳是自幼相識的好兄弟,劉正同又是陳振邦的好兄弟。

銘字營上上下下打的標籤就是私軍。人人都有一份小蛋糕,劉銘傳雖然是所有人的頭,可也不能輕易地觸動底下將領的利益。

而這麼個大環境下,統一的軍規軍紀也就成說笑的了。

銘字營不可能如劉暹軍一樣,所有的餉銀都能一文不少的發到所有士兵的手中;

銘字營不可能如劉暹軍一樣,所有觸犯軍規軍紀的人,無論官兵身份,都能在一個相同的紀律懲處標準下接受懲罰;

劉暹可以隨意拆分調配手下的各部兵馬,且在中下層軍官不大變動的情況下,很快就能讓部隊重新恢復戰鬥力。

劉銘傳卻絕對做不動這一點。

整個銘字營,以及延伸開來的淮軍、湘軍、楚軍,那就是一個大軍閥領著一幫小軍閥玩耍的典型。

後世有人說:近代軍隊的關鍵詞是紀律,現代軍隊的關鍵詞是理想。

劉暹的部隊,遠大理想還說不上,紀律卻絕對做得到。加上隊伍建制的模塊化,他的部隊,那就是一支近代軍隊。

在秦軍裡,士兵犯了錯,將領不會因為心情好你屁事沒有,也不會因為心情不好一刀把你砍了。無論將領的心情好不好,全都是五十軍棍伺候!

深深知道銘字營是怎麼一個結構的畢華清,早就絕了將之改造成一支現代軍隊的想法了。【畢華清以為的『現代』】

……

重渠鎮。

一場戰鬥已經結束,狙擊失敗的捻軍馬隊正拚命地向南逃竄。

劉暹的步隊主力正在渡過蔡河。

重渠鎮郊外,二百多捻軍騎兵下馬投降。從西北二十餘里外渡口,悄渡蔡河,順利反兜擊潰捻軍馬隊的劉暹軍騎兵營,得意的看著下馬棄兵伏地的捻軍士兵。

這一戰,他們是最大的功臣。

二百多投降的捻軍士兵被分門別類的帶去不同的地點問話。

普通捻兵,底層兵頭,小頭目,頭目。

沒有頭領。投降的二百多捻軍當中,職位最高的就是一個帶領百人的頭目。

倒是從戰場的死人堆裡,醫護營拔出了一個裝扮不同尋常的捻軍。身中數刀,鮮血染紅了全身。招來投降的捻軍士兵來認,說是任化邦手下一個得力頭領。姓潘,叫潘貴升。

能不能救得過來,還不確定。奄奄一息的,只剩一口氣了。問話,自就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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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19:12:49

第一百一十二章 bug

有金手指在手,捻軍在前途路上所設的伏擊、阻擊,於劉暹來說就是一場笑話了。

重渠鎮之後,上蔡、邵店、遂平,接連三陣,劉暹軍騎兵營都在捻軍意想不到的方向,意想不到的時機,迅猛出擊。三次都將捻軍馬隊殺的措手不及,狼狽而逃。

最後的遂平一戰,捻軍殿後馬隊主將——幼沃王張宗爵,更是差點被生擒活捉了。

四場戰事下來,捻軍折損馬隊不下兩千,其中被迫投降劉暹軍的,和戰場上被劉暹軍俘虜俘獲的捻軍戰士,就有七百多人。劉暹軍戰馬足足繳獲了千匹之多。

而損失慘重的捻軍馬隊,不說虧了元氣,卻也有些傷筋動骨了。尤其一點,這兩千馬隊的戰損中黃旗比例最大。

……

遂平之戰後,捻軍再也不敢拿三四千騎的殿後馬隊來招惹劉暹了。而劉暹也沒有對捻軍趁勢進逼,六千步騎只是吊在後面尾隨。

直到了汝寧府城——汝南。劉暹才一改先前的『懶散』,六千軍若虎狼一樣迅猛撲近捻軍。

因為此刻的銘字營已經進入到汝南城池,正等候著捻軍的到來。

虛擬地圖上,早在金鄉鎮時候,劉暹就看到了大批隊伍出現在地圖的東部,順利進入到汝南城池。劉銘傳沒有失期。

城北的汝河岸畔,捻軍七八萬部眾的宿營地。

張宗禹、任化邦、牛宏升、劉守義、李蘊泰等五旗首領們,全部聚集在大帳中。他們在商量著下一步捻軍的行動。

劉銘傳的一萬多淮軍正在南路嚴陣以待呢,捻軍接下去是一頭撞上去呢,殺開一條血路,還是往北反打劉暹兵馬,抑或往東去?

這是需要商量的。

帳中的眾人首先否決了硬吃汝南的這一條。以捻軍缺乏攻堅火炮的現境出發,死拼劉銘傳的銘字營乃是下下之策。

那麼,北上反打劉暹軍和東去安徽兩條道,又該怎麼選?

「各有各的好處啊。」任化邦做不出決斷,眼睛看向張宗禹。

「東去也好,北返也好,都能把劉銘傳從汝南城裡引出來。我軍無論向東向北,想要從容,就必須擊敗二劉聯軍,然後才能走的坦蕩。」張宗禹面色平靜的像冰面。「這才是第一位的。」

「至於下一步的去向,那就看屆時清狗敗退的方向了。」

「他們往南退,咱們就東進。他們往東退,咱們就南下。如果都往南退,咱們就再北上沙河——」

次日。天朦朦發亮,青灰色的天空上星星還沒全部落下。上萬捻軍馬隊已經悄悄集結,通過汝河上的宏濟橋,轉移到了汝南城東面。

汝河靜靜地流淌,它從汝南城的東面劃過,綿延二百餘里,貫穿半個汝寧府。

宏濟橋不是汝河上的唯一橋樑,但卻是最大的最堅固的一道橋樑。

宏濟橋為五孔聯拱式石橋,修築於元朝。南北全長十七丈,中孔跨徑兩丈三尺四寸,邊孔跨徑兩丈一尺,橋面寬兩丈二尺米,橋高三丈。橋面為青石板鋪砌,全橋為青石條橫聯壘砌,堅固異常。

上萬馬隊從宏濟橋上可以慢跑戰馬的快速通過,可要是換在其他的橋樑上,這麼做可能都把橋樑給搞塌了。

劉暹這時還在睡夢中,自動報警的探測儀發出警報將他驚醒。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劉暹簡直都要習慣了睡夢時猛的一陣警報聲響。

眼睛都還沒睜開,他就看到被自己在虛擬地圖上圈點的一小一大兩片紅雲,此刻都有了動作。

小片紅雲,汝南城內的劉銘傳部,已經開始集結了。但沒有出城。讓探測儀發出警報的是捻軍所代表的那大片紅雲,已經分出一部分越過了汝河,轉向汝南城的東面。

劉暹看那片分出的捻軍紅雲的移動速度,時速超過三十里一小時,人數掃瞄在萬個單體上下,每個個體的生命波動都異常旺盛,呃不是正常的人類單體所能達到的。如此,這片紅雲就只能是一萬馬隊!

劉暹看著這隊捻軍馬隊直往東奔出了二十里,才轉向南下,眉頭皺了皺,也沒能想出張宗禹他們到底打的什麼注意。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駐地裡的劉暹軍已經全部待命,汝南城中的劉銘傳部也在整裝待發,都在等著捻軍的下一步動作。

捻軍也動了,先是數千馬隊越過宏濟橋,然後一隊接一隊的步隊也跨過宏濟橋向著東面轉移,最後是殿後的捻軍馬隊。

劉暹看著虛擬地圖上東南方向的那片捻軍馬隊,再看著緩緩東進的捻軍大部隊,和已經打汝南東城門開出的劉銘傳部淮軍,似乎撲捉到了一抹張宗禹的脈絡,但還是模糊不清。

懷錶走到八點,劉暹也督率步騎軍向捻軍的後隊考去。很快就與捻軍殿後的馬隊照了面。

捻軍馬隊至少有五千的數目,又因為是正面對戰,狹小的戰場和半刻沒有的『提前』時間,讓劉暹的騎兵營根本沒有迂迴側擊的可能。如此劉暹也根本不會拿自己寶貴的騎兵來跟捻軍馬隊硬碰硬。

捻軍馬隊分成兩部分,一支三千騎上下,對峙著劉暹的騎兵營。

騎兵營在左,他們去左;騎兵營在右,他們到右;騎兵營凸在前面,他們準備衝鋒;騎兵營拉在後頭,他們就也轉向後面。

另外一支兩千左右的騎兵,則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徘徊在劉暹兵鋒的正前方。他們很謹慎,距離始終保持在了鳥槍的射程外。不過幾門隱蔽在隊伍前沿,猛的激射的臼炮,發射的開花彈還是讓他們損失了二三十騎兵,這令他們更加謹慎了。不僅遠離鳥槍,還要遠離火炮的覆蓋範圍。

劉暹的士兵訓練有素,火槍兵走在最前列,雙手握著鳥槍,時刻都能排出嚴整的排射陣列線。他們目光直視前方,面對那些作勢欲衝過來的捻軍騎兵,根本沒有任何後退的跡象。

每每迅速舉起的鳥槍讓那些不想輕易送死的捻軍不得不調頭而去。而他們調頭的這一減速、轉彎的空擋,正是火槍兵們絕好的射擊機會和靶子。

捻軍的每一次作勢總能把幾個或是十幾個自己人作死。

就這樣繞了幾圈後,捻軍的馬隊已經在戰場上撂下了幾十具屍體,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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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15:50

第一百一十三章 騎兵營跟我來——

「轟——」一枚鐵彈在轟鳴聲中飛出,直接命中了一波衝鋒過來的捻軍騎兵。劉銘傳在望遠鏡中看到血花飛濺,自得的笑了笑。

有畢華清掌管炮隊,自己可以放一百個心。

嘭一聲,伴著一陣驚慌的尖叫,一枚六磅的鐵彈呼嘯而來,摧枯拉朽的撞入捻軍群中,毫不費勁的趟出一條血肉胡同,那隊捻軍騎兵剩餘的人一哄而散,四散逃開去。

李蘊泰避開一個炮彈砸飛過來的頭盔,喘著粗氣帶著自己的百多親騎策馬狂奔,慌亂的退到一旁的樹林後面。雖然不清楚這單薄的樹林能不能擋住飆飛的炮彈,但心理上是感覺安全一些的。到了這裡他總算可以停下喘口氣,轉頭看身邊的親兵,好些人都跑丟了武器,眼神慌張的盯著自己,四周到處是成群逃跑的步隊,地上的傷員都無人理會。

「他娘的!」李蘊泰狠狠地咒罵一句。劉銘傳的火力太強了。他帶領的上千白旗馬隊和小萬人的步隊與銘字營對戰,不說挨到近處廝殺,只是一陣炮擊,幾排槍響,步隊就潰散了,然後馬隊在火槍火炮的重點照顧和銘字營馬隊的夾擊下也很快步上了步隊的後塵。

李蘊泰定定神,他也是身經百戰,這陣雖然敗得狼狽,可也就是那樣。比著更慘的敗仗他都打過。農民起義軍,每一個將領都是在勝仗敗仗的反覆交集中成長的。

「轟」三門四磅炮再次轟鳴,三枚鐵彈飛出炮膛,劃出三道弧線向三百步外開始有了收攏跡象的捻軍敗兵撲去。

西制四磅差不多就是清制的三斤,一枚三斤的鐵彈以完美的角度射入捻軍敗兵群中,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將第一個著點的捻軍士兵的大腿切斷,跟著毫不停頓的切開後面一名捻兵的小腿,然後砸落地上,在地上爆起一團黃色的煙塵後彈地而起,所過線路上的捻軍士兵被打得支離破碎,斷肢、斷臂和破碎的刀槍兵器隨處飛舞,這枚鐵彈最後將一名捻兵的右臂帶半邊肩膀撕裂之後,鐵彈帶著血肉在黃土地上蹦跳了幾下,終於停了下來。

六七名被打中的捻軍士兵傷口露出慘白的肩骨,旁邊還殘留著撕裂的鮮紅色肌肉,鮮血同噴泉一樣從巨大的傷口湧出。

嘶聲力竭的慘叫聲還在繼續的響著,又是一枚炮彈落在捻軍的隊伍內,然後順利形成跳彈,低平的彈道使得它的殺傷力陡然暴增了數倍,七八名捻軍戰士的殘肢碎肉再次灑落地上。

任化邦帶著捻軍近半馬隊埋伏在縣城東南二十餘里外,但隨著捻軍往東南方向的挺進和劉銘傳的追擊,戰鬥打響的那一刻,距離捻軍馬隊埋伏處都已經不足十里了。

槍炮聲任化邦都聽的清清楚楚,但他等啊等啊,半個時辰過去了,卻還是沒等到張宗禹發出的出擊信號。

張宗禹面無表情的看著戰場,銘字營不大規模動起來,他是不會發信號讓任化邦出擊的。而李蘊泰的失敗,並沒讓銘字營動起來。

雖然有些可惜,但這點還在張宗禹的考慮範疇之內。劉銘傳身為淮軍名將,怎麼額能只是半個白旗的敗逃就讓他忘乎所以的揮兵追殺呢?若他真是這麼沒腦子,也不可能兩年就做上補授提督的高位。

「嗚嗚……」

捻軍出兵的號角聲響起。黑壓壓的馬隊,人頭洶湧,覆蓋大地的步隊,張宗禹拿出了捻軍的小半家產。

「殺——」

白旗旗主李蘊泰,黑旗旗主牛宏升,幼沃王張宗爵,張宗禹親弟張宗先,四名首領躍馬揚刀,近三萬人的捻軍步隊,在大小頭領頭目的帶領下,爆發出一陣響徹天地的暴戾吶喊,就潮水一樣向著銘字營衝去。

如果說捻軍的馬隊廝殺時還有些戰術戰法,那麼,他們的步隊,就是只有『人海』這麼一招。

畢華清看著眼前密密層層上來的捻軍士兵,眼睛裡先是一股不以為然的傲色,繼而就是一股憐憫,喝道:「鐵彈準備!開花彈準備!」

劉銘傳所部的炮隊,八成的火炮都是李鴻章從歐洲英法兩國購進的新式火炮。配備的自然有榴霰彈,也就是國人口中的開花彈。

隨著畢華清的喝令,銘字營炮隊足足十二門四磅炮和八門六磅炮,一齊黑壓壓地調起炮口。這二十門輕型火炮就是劉銘傳此次出戰的配置火力,在銘字營的老巢江陰,留守那裡的炮隊力量更勝於此。九磅,乃至十二磅火炮,劉銘傳都有八門。

李鴻章給劉銘傳配置了一個十二磅炮的標準歐洲炮兵連。

「開炮!」

畢華清聲嘶力竭的喝令中,二十門新式火炮一齊開火。轟鳴的齊射聲震人耳膜。

……

火炮齊射的威力是強大的,二十個鐵球一齊打出後,對面捻軍隊列是一片人叫馬嘶,好一陣混亂。

大股大股硝煙騰起,二十門火炮不停地發出震耳欲聾的炮響,飆飛的鐵彈在捻軍人群中跳開一道道血路。

李蘊泰、張宗爵帶領著馬隊開始了針對性的佯攻。

或進攻銘字營的前陣,或在銘字營的右陣作勢,冒著打來的一**槍彈和時而射過來的一枚枚開花彈,他們盡最大可能分散淮軍的注意力和火力。

捻軍與銘字營的交戰,在經歷了白旗的前奏戰之後,迅速進入到了**。

數千馬隊奔馳揚蕩起的塵土,數萬人海一起衝鋒,爆發出的聲勢,讓劉銘傳根本無法分別捻軍投入力量具體的多少。

他現在只能肯定張宗禹手頭還有一支頗具規模的馬隊握著,但卻不知道這支馬隊的具體規模,更不曉得,在自己陣地的側斜,還有一支萬人規模的捻軍馬隊在虎視眈眈。

因為整個戰場是還有劉暹所部的參與,捻軍除了要照顧自己,還要分出大批兵力應對秦軍的進攻。

……

宏濟橋。

兩岸槍炮聲密集,滾滾硝煙,遮蔽頭頂的太陽。

劉暹注視著勾連的虛擬地圖,內心不得不對捻軍的首腦們說一句:幹得漂亮。

隊伍東向。

直接調動了汝南城內的銘字營不說,在自己尾隨其軍壓進的時候,這條狹窄的汝河更成了捻軍一道天然的防護線。

——只需要動用部隊的兵力,就可以短時間裡將劉暹牢牢擋在汝河的西岸畔。

「大林。」

「標下在。」

「這裡你給我盯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黏住捻子就行。」

「遵命。」

「魏明。」

「標下在。」

「騎兵營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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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23:50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一樣的騎兵

汝河東岸戰場。

二十門威力不俗的火炮+六千桿新式火槍,其中至少一半是法國的mle1857型米尼步槍,銘字營強大的火力優勢,讓捻軍的人海衝擊也顯得那樣無力。

尤其是當戰鬥進入**,二十門火炮炮彈全部由鐵彈換成開花彈,捻軍就更被打的哭爹喊娘了。

鐵彈再形成跳彈,威力也比不上開花彈。那爆炸後四濺的碎片,輕易地收割了一條又一條的人命。讓人感覺有如噩夢。

二十門火炮的射擊,如暴風驟雨,一下將整個捻軍集群都打蒙了。

雖然畢華清指揮下的銘字營炮隊,擊射速度始終保持著一分鐘一發的勻速射擊,可最大限度的讓火炮散去熱烈的同時維繫射擊。比之全力狀態下的一分鐘至少兩發擊射,已經大大的減緩了。但因為二十門火炮被畢華清分做了三組,是以在捻軍這邊的感覺中,便是銘字營火炮源源不斷,永不停歇一樣。

呼嘯的炮彈不斷擊射而至,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斷肢飛揚。不正面衝在前列的捻軍士兵,就是上千壓陣的捻軍馬隊,被開花彈來了幾下之後,也是驚恐的退散。

那密集如雨的碎片不管是人體還是馬身,割斷穿透,都不在話下。

對於捻軍的士兵,或是現在中國人觀念下依然舊式的戰爭模式,一刀一槍明面廝殺還好,這等炮火槍彈的威力,金屬風暴的恐怖,便是一等強軍也難以忍受。更不要往日這些還是平頭百姓的存在。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快逃』,嘩啦啦的,幾千人的先鋒隊伍就垮了下來。敗兵反捲身後的捻軍戰士,滾雪球一樣,幾千捲上萬,上萬卷更多人,三萬人的步隊在牛宏升還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就敗勢已定。

陳振邦、劉正同兩人獰笑了起來。五營馬隊立刻做出追擊的態勢,而劉銘傳也沒讓他們望眼欲穿,馬隊架勢剛剛擺好,那邊就發出了出擊的信號。

陳振邦一聲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馬刀,用力一指前方:「眾將士聽命,殺賊——」

「萬勝!」

出戰的五營健騎無不轟然響應。捻兵兵敗如山倒,這時出擊乃是純正的痛打落水狗,銘字營五營馬隊再不士氣如虹,還要怎麼樣?

當下人人策馬如龍,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席捲而去。

鋒利的長槍,雪亮的長刀,沉重的鐵蹄震動大地,有如讓人窒息的死亡鼓。

滾滾鐵流,踏破清風。

銘字營的戰馬都是上好的蒙古馬,又因為軍中畢華清的存在,馬營召集後的訓練就帶有法軍現代騎兵的練法。

當先的馬隊精銳已經能排出較整齊的並列線,一片有節奏的悶響,銘字營馬隊人數雖少,氣勢卻異常的驚人,挾帶碾碎一切的聲勢,看得遠處欲要前來救援的捻軍馬隊都駭然停止,驚恐尖叫。

李蘊泰、張宗爵兩支馬隊都騷動不安,有人想要繼續衝鋒,有人卻忍不住膽怯的後退,任憑頭領們威脅鼓動都是無用,陣型已然混亂了。

密如驟雨的鐵蹄聲中,銘字營一千多騎兵如旋風一般捲至,在一片絕望驚恐的呼叫聲中,惡狠狠地撞進三萬敗潰的捻軍步隊隊列中,立時慘嚎聲,撞擊聲響成一片。

猶如燒紅的鐵烙,插入黃油裡,鐵騎在敗兵群中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將拉在最後的數千捻軍敗兵撞的七零八落。

捻軍的後陣中,張宗禹臉色鐵青。他是沒指望這三萬多步騎打贏對面的銘字營,但怎麼也是三萬多人馬啊,怎麼也要跟銘字營見見真章見見血紅啊。然後再不支敗退,誘使劉銘傳追擊,將銘字營的隊列『拉引』開……

如此埋伏的任化邦就可以痛擊劉銘傳,將捻軍先前的損失全部找回來。

但現在……這不是『不支』敗退,而是純粹的潰敗。

……

汝河西岸。

劉暹正打馬慢跑著,騎兵營的速度始終保持在一時二十里上下。

這個速度對戰馬來當然算不上快,但從宏濟橋進入到東岸戰場,可能就要有一個時辰的路。

三四十里地的連續奔馳。真話,自從開始著手騎兵建設以來,劉暹手下的馬隊還從沒一口氣跑這麼遠過。更別,跑完這段距離後騎兵營還要隨即投入進戰鬥!

雖然之前連續四場對捻軍殿後馬隊的勝利,讓劉暹騎兵規模可預期的要擴大不少。但眼下這麼一場戰鬥預期裡受到的損失,也一樣要劉暹心頭流血。

不提戰鬥損失,只戰馬疲憊下的折損,就每個準!

「咦!捻軍敗了?」

不是關注著虛擬地圖的劉暹,被東岸戰場快速的變化驚住了。

「搞笑的吧!」那麼一大片紅雲,足有三四萬規模,就這麼時間裡就被銘字營給打敗了?劉暹自己都還沒有渡過汝河呢!

「看來要加快速度了!」

一股緊迫感在劉暹心底裡升起。東岸戰場的進度超出他原先預料,騎兵營必須快趕到戰場附近。

……

張宗爵、李蘊泰到底帶領著騎兵纏殺上了銘字營馬隊。

他們靈活的控馬往來,時聚時散的用火槍、投槍、斧頭乃至繩套,攻擊著銘字營馬隊,遠處捻軍後陣的增援騎兵也在趕向戰場。

而銘字營馬隊呢,士兵配備的短銃的白煙不斷噴出,用來還擊捻軍的遠距離攻擊,不時有雙方的人落馬,廝殺是十分激烈。

「殺——」

增援的捻軍馬隊趕到了。

當先一將面相俊美,勢頭卻彪悍瘋狂。乃是捻軍戰死的老將張敏行的第五子——張琢。此子面容美秀,性格武勇,銳為捻軍之冠,所部皆百戰健兒,所向無前。是張宗禹手下的一枝利箭!

就像僧格林沁用陳瑞國一樣,那裡有硬骨頭,張宗禹也會把張琢派過去。

平緩的度帶起雜亂的馬蹄聲,雙方接近到三百步,劉正剛將旗一搖再次前傾,號手吹響了手中銅號,劉正剛輕輕夾馬腹,相處經年的戰馬輕輕躍動,開始慢跑。

在他的身後,兩營的馬隊也開始慢慢跑東,滿目皆是湧動的馬頭。

五百騎,五列橫隊,陣線寬幅百丈。每列都有哨官掌旗,可以有效的控制著隊伍整齊,陣列沒有因為跑動而混亂。

因剿捻軍而招募起來的馬隊,近一年的艱苦磨練體現了出來,馬匹跑動力,陣列依然能保持大致上的平穩。

馬蹄不再是雜亂的聲響,密集的蹄聲慢慢匯成一股隆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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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27:51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迸濺的血花

奔騰的戰馬,舞動的馬刀。上千馬蹄帶起的泥土草屑四處飛揚,五百騎奔騰產生的震動,讓側面戰場裡每一個纏殺中的戰士都能感覺到。

張宗禹第一次見到西方的現代騎兵,這種迥異與自己認知的騎兵作戰模式,讓他深深地震動。不,是讓所有捻軍首領都深深震撼。

雖然銘字營的馬隊作訓僅僅得了現代騎兵的一絲精髓。還遠稱不上真正的現代騎兵。【再次聲明,『現代』,指所處現實年代。又不是後世人,不上近代。】

張宗禹等人就只能眼睛一瞬不瞬的睜著,屏住呼吸,等待碰撞的一刻。密集的陣形讓雙方都無路可退,也沒有絲毫躲避的空間。殺人和被殺只在馬身交錯的一瞬間,這時的個人戰技和騎術已經毫無作用,男人的勇氣在騎兵戰中得到最大的體現。

迎面而來的後捻軍開始顯出慌亂,面前緊密非常的陣列線威脅下,一些馬匹已不顧騎手的控制開始往側面斜向跑去。張琢還是始終策馬第一位!

同樣是潮湧而來的銘字營馬隊,他們陣型也開始變得散亂,但是散亂的程度比捻軍要很多。且在這個距離上,對沖的兩營騎兵沒有誰想著撤退。

急的奔跑下,五列騎兵陣列先都開始出現曲線,可短短的距離不足以影響陣型的整體完整。

相距五十步,馬升到最快,雙方的速度在虛擬地圖上的顯示,都超過了每秒二十米。馬正剛滿臉漲紅,雙眼圓睜,握緊手中的長槍,槍頭對準對面的一名捻軍騎兵。

這名捻軍戰士也是滿臉凶悍,手持大刀護從張琢領頭跑在最前面。這樣的人都是軍中的骨幹,是一支軍隊的最悍勇者,但是現在這人也有些慌張了,因為他發現自己至少要面對兩人的攻擊。

除了那名清將,清將右側的那一騎,馬刀也能砍中自己。

捻軍隊列中有的是能騎善射之人,尤其張琢所部,盡皆精銳之士。在疾馳的馬背上,張弓射箭,一**箭矢嗖嗖飛去,雖然不多,但清軍隊列太密集,總有被擊中的。

可是臨陣不及三箭,短短距離轉眼即逝。不成規模的死傷和墜馬也根本動搖不了清軍的陣列線。

「殺!!」兩軍的騎兵陣同時爆出嘶聲力竭的吼叫。

轟,兩股馬匹的洪流迎面對撞。無數折斷的槍桿和刀刃的斷片濺射飛舞,折斷聲和人馬碰撞連綿不絕,刀槍磕碰與金鐵摩擦的聲音讓人牙根酸。數不清有多少避讓不及的馬匹互相撞得骨頭碎裂,一些馬匹被撞得飛起,一些則帶著騎手倒地,在地上拚命翻滾。

當然,更少不了的是鮮血哧濺,殘肢斷臂飛舞。

最後時刻,馬正剛的坐騎也不聽話的往左偏開,但沒有讓他的長槍偏離太多,他死死盯著那名捻軍戰士,微微伏低自己身形,在轟鳴的蹄聲中交錯而過。手上傳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虎口一麻,槍身瞬間從手中飛脫,而那名揮著大刀的捻軍戰士,大刀脫手,自己人也帶著著一聲慘叫身影仰天朝馬後翻去,接著便消失在了滾滾的馬蹄下。

馬正剛只來得及瞟了一眼,眼角再向右一掃,身邊赫然已經空出了一個位置,自己那名親兵已經不知道被撞去了什麼地方了。眼前又晃過幾名捻軍騎兵,其中一個頭上裹著紅巾的猛士,揮舞著一桿鐵棒,帶著呼呼地風聲,就悶頭向他頭砸下。黑影從他眼前劃過,馬正剛只是靠著本能閃躲了一下,鐵棒就躲了去,那名捻軍猛士也沒有第二次攻擊的機會。馬正剛急忙抽出腰刀。

一次對撞結束。

清軍馬隊的密集陣形佔據了優勢。損失最嚴重的第一列,百人馬隊也有五十餘騎生還。總體損失,不足百騎。而他們的對手捻軍呢?

張琢這麼悍勇之輩都挨了兩刀,他部七八百騎,折損了足足有四分之一。就是,清捻戰損比例達到了1:,清軍佔據絕對優勢。

牆式的騎兵陣列,中國三千年戰史聞所未聞。那密集的刀刃,就像一隻握緊的拳頭紮進一張伸開的手掌,錯非張琢所部盡皆悍勇,避無可避之境下近乎人人拚死,這才搏出了一個二比一,否則清軍的損失會更不少。

到底這兩營馬隊也是銘字營五營馬隊中最精銳之二啊。

又一輪人仰馬翻的對決,捻軍騎兵再次損失慘重,待馬正剛領著手下穿過捻軍隊列之後,張琢的陣形已經一片大亂,碰撞後的地方堆滿死傷的人馬肢體。

兩輪間隔也不過是眨眼之間,兩軍紛紛減,然後第三輪的對撞又要進行來。

信心大增的清軍馬隊,士兵們雖然已不能繼續保持著自己的陣形,但散開陣勢的他們恢復了古代騎兵作戰模式,也不比捻軍吃虧。

個個高聲呼叫著,手執著厚背馬刀呼嘯而來,藉著對沖馬力,不需用力揮舞,只要在錯身而過時握緊刀柄輕輕一揮,就能帶起飛舞的肢體和一蓬蓬血雨。

捻軍後陣,張宗禹等人鬆下了一口氣;淮軍陣中,劉銘傳都不再關心衝擊中的步軍進程了,只看著自己寶貴的馬隊,看著馬正剛演示的法國騎兵作戰,前兩輪的大勝讓他神采飛揚,第三輪的衝撞則讓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自己馬隊能訓練的再好一些,再久一些……

如果自己五營馬隊都能訓練成這兩營的水準……

如果自己的馬隊能訓練成法國騎兵的水平……

劉銘傳這一刻無比堅定自己的內心——畢華清是對的,自己馬隊的路子是對的!

自己要繼續下去,堅定地繼續下去!

三輪攻擊如疾風暴雨,狂暴的對撞將清捻兩軍都大感吃不消。

馬正剛右臂骨折,臉上多了一道半尺長的血口,淋淋淌著鮮血。

五百馬隊已經折損過二百,再列隊的話肯定是會千瘡百孔。

戰場上留下一地屍骸和傷員,張琢的隊伍也接近支離破碎,七八百騎捻軍當中最精銳的猛士,現在只剩下四百不到。部隊足足損失一半!

一張張往昔熟悉的面孔看不見了。張琢自己滿身血跡,已經跟馬正剛一樣,無力再次衝殺。

遍地屍骸中,雙方受傷的士兵和馬匹都在拚命掙扎嘶叫,碰撞集中的地方兩方屍體堆疊在一起,更有半人多高。一些摔落的雙方騎兵回過神來,抽出匕或撿拾起附近跌落的武器互相惡鬥起來,連一些負傷的人也互相扭打。

張琢看著對面的清軍馬隊莫名的膽寒著,他第一次碰到這種幾乎是以命換命的騎兵打法。

如果自己手下能一開始就打定拚死的注意,對著清軍馬隊陣線不避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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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33:52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兵勢入水,變化莫測

淮軍步隊出擊,捻軍馬隊難以支撐,撤退。整體已經潰敗的捻軍步隊更加只剩潰逃了。

張宗禹用手下還握著的一萬多步隊側面列陣,斜衝銘字營。但戰意大頹的捻軍步隊根本無力挽回狂瀾,只是暫時將劉銘傳追擊的腳步給絆住,讓潰敗的捻軍步隊主力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李蘊泰、張宗爵指揮著馬隊復來殺到,捻軍步隊主力這才算掙脫了銘字營追擊的兵鋒。牛宏升傾盡全力的收攏敗兵,重新建制。

大獲全勝的機會擺在眼前,每一個銘字營的軍官都把眼睛緊緊盯在戰場。就是劉銘傳也以為任化邦的藍旗,劉守義的紅旗,是對付河西的劉暹軍去了。

他還是平頭百姓呢。這一戰打的好了,恢復官職就可以期望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劉銘傳也都把持不住心頭的炙熱,調動手下全軍,傾力向勉力支撐的捻軍發起猛攻。

但他不知道自己側後還隱伏著一支上萬人的捻軍馬隊。

張宗禹笑了。

牛宏升笑了。

李蘊泰笑了。

所有捻軍的高層都笑了。

任化邦等待的機會終於到了。他那支萬人馬隊,可以走到戰場了。

同時,正指揮著騎兵營在汝南縣城附近橋樑上渡河的劉暹也笑了。

——一切預料之中!

劉銘傳不如此,怎顯得自己『高大』?劉銘傳不吃虧,本戰一直在宏濟橋打醬油的劉暹,不就成絕對的配角了嗎?

……

申時初刻。

兩千餘騎兵出現在了反敗為勝的捻軍身後。劉暹目光含著一絲擔憂的看著坐下馬匹,除了五百三盟、黑龍江健馬,與外的小兩千馬匹全都汗水淋漓,氣喘不已。

但是這個關頭,自己真的不能顧惜它們了。

銘字營馬隊已經被打的分崩離析,左右中軍全部受挫,戰線岌岌可危,炮隊更是早早的給捻軍端了。

任化邦萬馬襲來時,直接就分出了一支千騎馬隊繞過戰團,覆滅了拉在最後的銘字營炮隊。這支耗了劉銘傳數年心血培育出來的全中國第一流炮兵,隨軍的這部分這回會損失多大,都沒個譜。甚至,畢華清這個炮營主官死沒有死,這一刻都說不定。

「殺——」

拔刀出鞘,劉暹一聲高喝,雙腿夾緊馬腹,馬刺深深的刺扎戰馬柔軟的腹部。劇痛下的這批三盟駿馬昂首一聲嘹喨的嘶鳴,四蹄撒開,向著戰場方向疾速的衝出。

背後兩千餘騎兵還能說什麼話。boss都親自出馬了,自己除了跟上殺啊殺,就是殺啊殺。

馬速被慢慢的提上,慢跑、快跑,直到肉眼都可看清楚捻軍的大旗了,速度才提升到衝刺階段。

劉暹沒有帶著兩千餘騎直衝捻軍大軍的後背,而是斜插進入,目標直指張宗禹處。

自從東岸戰事開打之後,他就一直盯著虛擬地圖看,這麼長的時間,他要是還找不出張宗禹的位置,人就白瞎了。

大功即將告成之際,背後突然殺出了一支馬隊。張宗禹的心猛然的都停住了。

「攔住他,攔住他——」

「攔住他們,此戰我軍就必勝——」

張瑗第一個打馬而出。他是張琢的二哥,張敏行的二兒子。也是捻軍中的一員猛將,一直隨從張宗禹左右,是張宗禹的親將之一。

張琢重傷,無力再戰,可手下剩餘的四百騎,扣除掉帶傷的余外,此刻二百五六十騎自主跟在了張瑗的身後。

「殺——」

響亮的呼殺聲,浩大,激昂,反敗為勝的捻軍,此刻士氣鼎盛。

但是酣戰中的軍隊,後背、斜側,歷來都是致命的要害。更別說張宗禹這個主帥的本人所在之處。

當背後響起廝殺聲,當張宗禹的大旗晃動,當劉暹帶領騎兵營破開捻軍那消薄的防禦,直接跟反擊的張宗禹親兵對撞的時候,從任化邦都劉銘傳,敵我雙方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點。

困獸之鬥的劉銘傳臉上出現了希望,炙熱的目光投向遠處的那塊小戰場。「劉暹,這一定是劉暹的騎兵營。」

「只要你助我過這一關,日後我劉銘傳,結草啣環以報!」

張宗禹所處,此刻的他臉色鐵青,設想雖好,卻根本達不到目的。今日的一戰,一驚一乍的還真是個反反覆覆。

己軍欲敗實潰,幸有埋伏的先手來翻盤。現在到關鍵時刻,卻又半路殺出個劉暹。天知道他怎麼不在宏濟橋,而是猛的出現在自己後背?陰影湧上張宗禹的心頭,實在不得安心啊。

張瑗能擋住劉暹的進攻嗎?一共才千把步騎。

要任化邦調騎兵折回來?

張宗禹心中盤算起得失。調任化邦一部騎兵,劉銘傳的銘字營就會少一份壓力,進行到最關鍵時刻的戰鬥很可能就會從擊敗轉化為僵持。而且就是要調動一部馬隊回援,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做到的。軍中所有的馬隊都已經投入進戰鬥,豈是說調回就可以調回的?

捻軍馬隊已佔據絕對上風,現在自己的處境是很不利,但整個戰鬥的形勢,則還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劉暹的驟然來襲雖讓所有的捻軍首領擔憂不已,但實力強大,有五六萬步騎軍的捻軍還真不是兩千騎兵的猝然一擊,就能打碎的。捻軍的首領們更沒有喪失戰鬥的信心和對勝利的**。

張琢第一個就暴跳起來,看到自己二哥已經不支,大聲對張宗禹道:「梁王,給俺五百馬隊,一千步軍,俺就不信,劉暹這清狗有三頭六臂。俺打了這麼多年仗,又怕過了誰?」

張鼎、李二彪等將也在請戰,他們眼看著就要取得一場輝煌的大勝利,怎會眼睜睜的瞧著劉暹破滅它?

群情激奮,這些張宗禹親將個個都叫囔著要率步騎出動,與劉暹決一死戰。

就在張宗禹要下定決心,發佈調兵回援命令時,張宗道忽然下馬,跪在地上道:「大哥,不能再打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張琢暴跳如雷:「三叔,你在幹什麼?什麼叫不能打,咱們眼看就要贏了,只要擋住劉暹,就能打破銘字營。到時候整個中原就任咱們縱橫。」

看著眾人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張宗道抱拳誠懇道:「請大哥與諸位聽我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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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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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生多變

「大哥。現在我軍帥旗雖然受襲,但整體態勢依舊佔據上風,給銘字營的殺傷並不小。只要我軍罷手退戰,劉銘傳萬不敢再有反擊。劉暹騎兵也就成了癬疥之疾,將不戰自退。

這樣,這一戰我們還是打贏了。大軍可以順利東向,甚至過了汝南後還可再轉頭南下。

可要是抽調兵力回援,銘字營軍心鼓舞下,必拚死支撐。兩邊角盡全力,就成了決戰之勢啊。

要麼大勝,要麼大敗!

敢問大哥,敢問諸位,可有一戰全勝之把握?」

張宗道一番話說完,在場就是性格熾烈的張琢都沉默了。

一邊是『穩操勝券』,部隊穩穩當當的轉進;另一邊是勝負未知,兩邊五五開。一旦大敗,剛剛復起的捻軍還更就有全軍覆滅之危機……

張宗禹也沉默了。作為一個打老仗的人,他的戰場嗅覺向來靈敏,之所以還要被張宗道來提醒,不過還是應了先前那一句老話而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劉銘傳因為這句話,揮動全軍猛烈出擊。圖的是一舉擊敗捻軍主力,建立大功,將丟掉的提督頂戴再戴回來。

於是他陷入了張宗禹給他設計的圈套中。

張宗禹因為這句話,決心調動前線精兵回援。圖的是僵持住劉暹,自己一舉擊敗劉銘傳淮軍主力,取得繼高樓寨伏擊戰之後第二個震驚全國的大勝。

於是他就帶著捻軍全軍要走上一條不勝則亡的決戰之路。

張宗禹是決斷之人,瞬間平靜下來,心中就有了退意。

只是眺望著迅速逼來的劉暹騎兵,緩緩道:「只怕劉暹這狗賊不會任我們退走收兵!」

此言一出,親軍各將紛紛道:「梁王,讓我留下來斷後。」

「梁王,讓我留下來拖住劉賊。」

多年的生死兄弟,更有許多人本就是張氏族親,張宗禹親軍各將間感情極深,這些張宗禹的心腹將領,人人皆欲留下來斷後。

張宗禹心中欣慰,但目光直視張宗道道:「你留下來斷後。」語氣斬釘截鐵。

張宗道凜然領命,自己大哥為何要自己來領命斷後,他心裡有數。遂大聲道:「大哥,各家兄弟放心,我張宗道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大夥安然退走中軍。」只有如此,才能將剛才的波痕完全拂去。

「張鼎留下助你,後軍全部留給你,你們務必小心。」

劉暹距離張宗禹大旗所處,頂多只有二百步。在一場十萬人規模大戰的戰場上,二百步的距離簡直已小到不能再小。

但這個時候,張宗禹退了。帶著他的大旗,一路往捻軍陣中趕去。劉暹立刻急的大吼起來:「殺,殺過去——」

另一邊的張宗道、張鼎,帶著張宗禹親軍最後的二百馬隊,張宗道振臂高呼,「兄弟們,此戰我們大勝就在眼前,清狗要偷襲我軍後隊,能要他們得逞嗎?跟他們拼了!」

張鼎更是直接在馬背上立起,左手揮舞起一面大旗,大聲呼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個球,兄弟們,跟清狗拼了!」

言罷,兩腿一鬆,人穩坐在馬上,一策馬,率先狂叫著衝了出去,煙塵滾滾,張宗道率兩百馬隊緊隨在後。

捻軍後隊已然崩潰,可眼見梁王中軍重將親自殺敵,更有張宗道這麼一個梁王的親兄弟在,捻軍上下大受激勵,不但敗退的騎兵,甚至原本潰散的眾多步兵也是大振,紛紛吶喊,高叫著向劈入的劉暹軍裹去。

此時捻軍中也號角聲疊連響起,殺的銘字營搖搖欲墜的捻軍馬步隊緩緩收攏了兵鋒。卻是張宗禹已經傳訊給了任化邦。

任化邦眼看就能攻破淮軍防線,卻猛地收到身後傳來的收兵警訊,雖然不解不甘的很,但多年相伴,他早就與張宗禹肝膽相照,如若通體一人,立刻緩下了兵勢,徐徐聚攏起馬步兵鋒。

那劉銘傳第一時間就感受到壓力的減弱,隊伍有了一絲喘息之機,內心對劉暹的感激只能用『涕零』來表達了。但也如張宗道言的一般,劉銘傳沒有趁機反擊。

劉暹帶著一絲不甘與喜見交集的複雜心情,領著騎兵營掉頭離去。沒能反敗為勝,創傷捻軍,劉暹很不甘。但捻軍此戰大面得勝,主力保全完整,給清廷造成的威脅和麻煩更大,卻又是他高興見到的。

夜幕降臨。劉銘傳回師汝南縣城裡,劉暹屯兵宏濟橋。

白日的衝陣和往來七八十里路程的奔馳,劉暹的騎兵營折損人馬過百,把他心疼死了。

但算計劉銘傳銘字營的損失,劉暹的這點折損就太小巫見大巫了。

劉銘傳辛苦籌集和訓練的五營馬隊,此戰之後只剩下了不足四百人騎,隨軍炮營全部丟失,畢華清是沒有丟掉性命,但隨軍的炮手只收攏回五十餘人。其他的不是被捻軍砍了,就是被捻軍俘虜了。

只這炮騎兵的損失,就讓劉銘傳等一眾銘字營高層痛徹心扉了。更別提任化邦萬馬殺到時,血洗馬刀,屍橫遍地的十六營步兵了。

轉回汝南城池的劉銘傳只是要各營粗略的統計一下,火槍兵就少了千多人,再加上舊式步兵的損失,銘字營此戰戰亡遠超兩千,直逼三千人大關。

兩成人力的損失,放在任何一支軍隊身上,都是傷筋動骨的。也怪不得戰場上的銘字營,戰線搖搖欲墜,全軍險些崩潰。

所以,這一場大戰裡,損失兩成軍力的銘字營,損傷更多步騎的捻軍,都不是勝利者。在歷史的整體大局上,步騎死傷總數不超三百人的劉暹才應該放聲的大笑。

「賢弟,為兄日前多有得罪,萬望海涵。」劉銘傳現在對劉暹是一片感激之心,介於先前的那一點小疙瘩的緣故,他是恨不得破開自己胸膛,掏出心來拿給劉暹看。

這樣的一個性格高傲,乃至都有些執拗的人,當著兩軍這麼多將領的面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劉銘傳內心的感激有多深,就可見一番。

汝南的這一場劉銘傳要是再大敗了,那人真有可能一下掉進谷地,再也爬不出來了。更別說他滿營親族親朋要死難多少人了。

戰場上的救亡之恩,可以說只要不是白眼狼,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就是這個世上最不能亡的大恩大情。

「今後旦有用得著我劉省三的,只管一句話,必從!」

……

劉暹都沒期望過與之能結下多少交情的劉銘傳,現在竟等於從他的『敵對』名單上劃掉了……

人生多變,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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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26 19:39:52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妻家

十二月份,成都。

寒冬冰凍著大地,白雪覆蓋了江山。即便是氣候相對溫和的四川盆地也無能在這大自然的雄偉下倖免。

一行快騎奔馳在通往成都的官道上。他們有三十幾人,個個都是精壯彪悍的銳士,背負著五個包裹嚴實的皮木匣子,滿臉的風霜。馬鞍下掛著刀弓,囊袋中癮著短筒。從湖北到四川成都,沿途兩千里,路經了不知道多少回心存歹意的劫匪盜寇,但是憑著他們身上的那一身綠皮,還有掌中刀槍,硬一個不少的來到了成都府下。

四川還是駱秉章在當總督,崇厚在當成都將軍。可是此時的四川在范德彪看來,比之當初時候【劉暹在四川】的四川是蕭條很多了。民間如此,重慶如此,到了成都,也是如此。

噠噠的馬蹄聲遠去,城門口處一隊駐守的綠營兵還在伸頭伸腦的看著遠去馬隊的背影。

四川多山地,少有可騎乘的戰馬。就是成都城內的駐防八旗,本地百姓也很久沒見過所謂的八旗子弟騎射了,滿清二百多年來一直宣揚的八旗鐵騎更是無稽之談。

是以,守城的營兵乍看到三十多騎如龍馬隊,也是稀罕不已。

只有領頭的千總還在砸吧砸吧嘴,「山東提督劉暹,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啊?那裡聽說過嗎……」又不是後世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山東和四川相距幾千里,簡直就是互不相聞啊。自己一個小小的四川芝麻粒千總怎麼會感覺堂堂山東提督的名字熟悉?

再看打馬入城的范德彪一行,看著街道兩邊不時可見閉門謝業的店舖,在場的人多是當初隨從劉暹入四川的親衛老人,紛紛抬頭感慨。

「堂堂西南第一名邑,今竟不如武昌甚多。」

成都、武昌,在國人的心目中,可都是在一個等級的。

「發毛害四川不淺。我看這成都比開封也強不了多少。」

又一人說道。河南受兵災**可厲害的很。

說話中,一行人就奔到了四川布政使衙門前。張守岱辛辛苦苦,盡心盡職,九月時候終於升上了四川布政使的位置。而前布政使楊重雅,召京另候簡用。

三十多彪悍馬隊的到來,令布政使衙門前的守衛兵丁和衙役一陣慌亂。還好范德彪立刻稟明了來意,不然守門的標兵怕都要高叫示警了。

正在簽押房裡勾掛公文的張守岱,立刻放下手中文筆,前去書房。吩咐親隨引范德彪進書房見他,另一邊要府內人招呼好其餘的來人。

「小的見過四老爺。」張守岱在族中排行第四,兩家攀上親戚後,劉暹就稱呼他四叔,范德彪自然要呼四老爺了。

「起來起來。一路上,辛苦你了。」張守岱對他和顏悅色。

范德彪大冬天裡趕路,當然是苦。可人身份低下了就是他現在的這副樣子,面對張守岱的溫和,一副受驚若恐的樣子,忙道:「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小的該做的。」

身份高上的一聲話,就能讓身份底下的人發自身心的『幸福』,苦累也變得甘之如飴。

「你家軍門現況如何?至今還在被排斥於外嗎?」張守岱對劉暹的情況一直都萬分關注。知道在汝南之戰後,大批的湘淮軍相繼進入剿捻戰場,劉暹又一次被邊緣化了。

但清廷邸報上不會專門寫剿捻戰場,天下事兒多著呢,就是寫關乎捻軍的戰事,張守岱也從裡面找不到劉暹的字眼。他們兩邊書信一直都在聯繫不假,但四川與中原距離太遠,往來太不方便,自從十月中旬的那一封信後,張守岱就再也沒聽說過劉暹的任何消息。

「周盛波、潘鼎新、張樹聲、吳長慶、郭松林等將,兵馬兩萬許,兼之豫軍宋慶、張曜部,皖軍張得勝、郭寶昌部,和鄂軍部分,及原先的劉銘傳所部,總兵力超過五萬。

這當中除劉銘傳與宋慶、張曜之外,湘淮皖鄂四軍,領兵之將皆自大自傲,個個不聽不從,視軍門如無物。」

范德彪說起話來一臉的憤怒。汝南之戰後,劉暹被實授山東提督,參贊剿捻事宜,可以說在官面上是整個剿捻戰場上的二把手。但很顯然,湘淮皖鄂四軍,除了與之有大恩的劉銘傳,背景後台現在還很一般的宋慶、張曜,沒誰會真正的聽命劉暹,哪怕只是表面化的。甚至在劉暹看來,曾國藩將自己很快的邊緣化,其內未嘗就沒有四軍一眾軍將的因由在。

反正劉暹屯駐孝感已經過兩個月了。

張守岱嘆了一口氣,他也沒法。張氏在官場上的聯繫雖然能給劉暹一些幫助,但主要還是在物資糧餉的應援上。

張氏的關係網,門生故弟,全都在文員上。

戰場上的事情,一切都要靠劉暹自己打拚。

張守岱拆開著手中的書信,上面除了一些年節將到問候的話,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兩邊聯繫這麼長時間,張氏的力量在哪裡,劉暹怎麼會不知道。現在他所面對的情況已經超出張氏能力的範疇了。

五個皮木匣子這時也被送到了府衙後宅。從匣子上的字印看,張氏輕易地就能分辨出這五個匣子誰是誰的。

一個朱紅匣子是自己的,三個淡青匣子是自家老爺張守岱的,最後一個正紅匣子,是劉暹送給自己沒過門的媳婦的。

話說,張守岱當初不遠千里的將族侄女接到成都來,為的是兩家成親時好送嫁女。可現在劉暹成了實授的山東提督,人反倒是到張家的門口了。雖然他實際上還在湖北。

「來人,將姑爺送給九小姐的匣子送去。」張氏喜笑盈盈的。手捧著那正紅色的皮匣子,連催貼身丫鬟。

「夫人,姑爺是有心人,顏色選的真好。」一邊的管事婆子也笑盈盈的湊趣道。正紅色,這是正房才配的顏色。樂得張氏更高興了。

這時府衙後宅的一處小院裡。

睡房裡燒著炭盆,一個披著白裘,黑色的秀髮散披在肩上,懷裡露著白底水紅梅花對襟褙子的少女,半躺在床上,全神的看著手中的書。

府衙前院的熱鬧似乎半點沒有影響到小院的清幽。房間裡兩個丫鬟一個繡著花樣,另一個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就是睡房外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也都鑽在自己的小屋裡,不見那個跟外頭走動的。

所以,范德彪一行三十多人抵到的消息和動靜,愣是一點都沒傳到這個小院,直到張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帶人捧著匣子來到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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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走一步看三步

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是款相當不錯的步槍。=理論上的有效射程在500碼(約460米)左右,最大射程為1000碼。當然,這是純理論數據,一名士兵在500碼距離射擊一個人形目標的準確度最高也達不到30%。加上戰場的環境因素影響,該型步槍的有效射程在300碼(約270米)以下。

在前裝擊發槍時代,雖然它在射擊原理上並無突出之處,m1855式步槍依然存在一項獨樹一幟的設計,那就是maynardtapeprimer——梅納德底火帶。

眾所周知,前裝擊發槍的裝填步驟中,手動在擊砧上裝填火帽是一項必要而且煩人的步驟。火帽在擊發槍機中的作用相當於燧發槍機火藥池中的火藥,這一動作即不靈活也存在一定的風險,火帽容易在安裝時掉落。

梅納德底火帶的設計理念就是——通過一個特殊裝置,自動將火帽送上擊砧,達到加快射速的目的。底火帶就是一種類似傳送帶的裝置,一種帶狀火藥系統,將**依序封入紙帶,將紙帶捲起放置在扳機斜上方那個印有鷹徽標誌的底火盒中,隨著擊錘的扣動將裝有火帽的紙帶自動送上擊砧。這也就意味著,士兵在裝好彈藥後直接扣動擊錘即可進行擊發,而不再需要手動裝填火帽。

為了配合這一特殊容器,美國人還改變了擊錘柄的設計。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的擊錘柄設計十分獨特,它的曲線向後延伸,很像駝背的姿勢。

與銘字營裝備的英式恩菲爾德m1853步槍、法式mle1857型米尼步槍相比,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的設計理念無疑是更先進、超前的。先甭管它效果如何。

因為超前所以不成功。梅納德底火帶的設計很不可靠,早期進行的測試中該設備的失誤率達到了50%,除了供帶系統可靠性不佳外,底火帶的材料(紙)也不防水,極易受潮並失去活性,在潮濕的氣候下可靠性甚至不如燧發槍,為瞭解決這個問題,後期的梅納德系統計畫將底火帶的材料替換成金屬箔。

這些事情貝爾作為經售商當然是懂得的。可畢華清一個法**官,又怎麼會知道遠在美國的一種步槍的情況呢。

此時的老美可不是劉憲那個時期的老美,在歐洲人眼中,它還只是個小弟弟。弱小的美國陸軍根本就沒放在法國人的眼中,美國人搞出幾種步槍來,性能如何,價格如何,沒誰會操心。

畢華清除了感覺金屬箔貴了一些外,在槍身上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可不會知道,在老美南北戰爭打到激烈的時候,武器需求呈幾何姿態增長的背景下,亟待完善的梅納德系統因為繁瑣而又昂貴的緣故被老美自己人無情放棄,在他們之後生產的1861式步槍上去除了梅納德底火帶。

畢華清這個特意招來挑毛病的高手都挑不出什麼毛病,劉暹這個純小白就更說不出什麼了。五百桿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和相應的金屬箔以及雷泵,最終以三萬兩白銀的價格成交。加上一千支m1841密西西比步槍和一百二十支擊發短筒,邁勝洋行第一批軍火的成交額達到了五萬兩白銀,也就是七萬五千美元。

價格談攏後,貝爾毫無遮掩的露出了欣喜如狂的興奮。這筆生意他們賺大了。

m1841密西西比步槍這種在戰場上完全被淘汰的武器,戰後被政府超低價處理,售價還不超過五美元一支。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也是一樣的待遇,雖然它們出廠價要遠超過m1841密西西比步槍,但現在的價格差卻僅有三美金,也就是八美元,五兩半還不到的銀子。將配備的金屬箔和雷泵均分五百份,加價也不超過六兩白銀。但賣出的價錢呢?

一個十五兩白銀,一個六十兩白銀。

怪不得都說軍火是這個世界上最暴利的生意呢。

貝爾一時間都有立刻趕回漢口,趕回上海,趕回美國,再幹一票的衝動。

「貝爾先生,這次只有火槍,下回可別忘了大炮。」

「提督大人,請您放心,我們的合作非常愉快。有了這一回愉快的合作,我們就有了值得信賴的友誼。我會向上海轉達您的要求,相信總部會盡快的送來您需要的東西。」

「那就為我們的下一次面見乾杯?」

「為提督大人的再次高昇,乾杯!」

孝感城外秦軍大營的這次會面,劉暹給邁勝洋行帶去了豐厚利潤,給貝爾帶去了陞遷的資本,更給貝爾帶去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米尼步槍不同於燧發槍,他是擊發槍,底火乃是雷泵。可中國眼下的狀況,除了湘淮軍設立的兵工廠外,能找出幾個懂得造雷泵的?

劉暹給貝爾的私人任務就是要他尋找幾個懂得製造雷泵,懂得一些現代化學知識的人才來。不管他是外國人,還是中國人。

只要把這一塊短板補齊了,劉暹自己就能搞出擊發槍來,縱然質量性能上要差歐美一截。附帶的還能持續激活王屯鎮一戰從捻軍手裡搞來的三千桿馬槍,那也是擊發槍。軍工能力會得到大大的提升。

雷泵,導火索。有了它,手雷、開花彈,乃至火箭彈,都將得到一次質的飛躍。

人,不能走一步只看一步。要走一步看三步。不管那三步是多麼的荒誕,也要用腦子去想。

……

貝爾走後,劉暹趁著年前還有點時間,動手整治起麾下的各部兵馬建制來。

他要新編四個大隊,並且齊大林、周軍、陳鏜三大隊的火槍兵全體換裝,剩餘的m1841密西西比步槍配給陳天柱部。

這些劉暹名義上的鎮標,跟隨出征這些日子裡,也出過不少死力。劉暹也不能讓人寒了心不是?

五百桿m1855斯普林菲爾德步槍就當仁不讓的收進了守備大隊裡,給自己看家來用。

而新增的四個大隊大隊長的人選,就讓劉暹再次苦惱不已了。

是自己隊伍訓練的太好,打仗只需要排排隊的壓過去就行了,還是怎麼著?

從漢中出發到現在,一年半時間了,部隊裡還是沒新人冒出頭來。論及功勞,原先老兄弟裡的一二線人物升上去完了,就輪到三線的了。

羅智盟、李懋忠、吳漢超、趙統。

四人中兩個是藤甲肉搏中隊的中隊長,一個是守備大隊的中隊長,一個是火槍中隊的中隊長。比之他們下面的一班中隊長來,高也高不出多少,差距以劉暹看就是100分跟99、98的區別。或者說,就是誰的運氣好積功多一次,誰的運氣差積功少一回,就選上了,和落選了。

至此,孝感秦軍有整編大隊十一個,軍部、炮隊一部,輜重一隊,陳天柱四個營,騎兵營五個大隊,新兵營兩千餘人,總計一萬三千人。算上隨軍長夫,秦軍總數直逼孝感縣城的居民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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