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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千屍屋

廖然蹲在自己先前搬開的那具屍體前,仔細查看了一番,果然看起來就和剛死的一樣,皮膚還有彈性,他想了一會兒,用兩根手指去撐開了死者的眼睛,竟發現眼中一團混濁的黑色,黑色中還帶著白色的小點,小點似乎在裡面游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廖然起身來,用手在外衣上拚命地擦了兩下,剛擦了兩下,又聽到了先前那種磨牙聲。

廖然愣住了,緩緩回過頭去盯著那三口沒有打開棺材蓋的棺材,凝視了一會兒後,深吸了一口氣,抓緊手槍,為了擔心手槍脫手,廖然還撕破了一截衣服,將手槍和自己的右手綁在一起,就算脫手,手槍也會掛在手腕處,不至於掉落地上,還得費勁去撿起來。

來到第一口棺材處,廖然猛地推開棺材蓋,立刻將槍口對準了裡面,仔細一看……什麼都沒有,裡面空蕩蕩的,隨後他又推開了第二口,同樣也是空蕩蕩的,再來到第三口棺材處時,他清楚地聽見磨牙聲的確是從裡面傳來的,但奇怪的是那口棺材周圍都被棺材釘給釘死了,幾乎每隔一釐米就會釘進去一個棺材釘。

裡面裝的什麼東西?雖然這樣想,但廖然還是不會蠢到要去打開棺材看個究竟,想了想,摸出剩下那顆炸彈放在棺材蓋上,在天亮之前,什麼都要小心翼翼,千萬不能抱著任何的僥倖心理。

隨後廖然又清點了下剩下的子彈,至少得剩下一顆子彈,實在不行就一槍打進自己腦袋裡,死了一了百了!

「碰……」

門口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廖然一驚,轉身的同時高舉著手中的槍對準了門口,剛才撞門的那股力道將抵住門口的那口棺材都震動了,這種力道普通人是不可能擁有的,除了牛馬之類的畜生之外,能在瞬間有這種力道的恐怕只有山林中的那些猛獸。

不過,水牛壩村周圍沒有什麼山林,怎麼來的猛獸?門外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誰!不說話我開槍了!」廖然吼道,門外當然沒有人回答他。

人在這種時候,通常都會注意到身邊四面八方的一切,注意力放在出現響動的地方,但絕對會忽略一個地方——自己的頭頂!

從走進義莊開始,廖然就沒有注意過自己的頭頂,可以說注意到了每個地方,唯獨就忽略了頭頂,他不知道現在頭頂上左右晃動著數個黑影,左右飄蕩著。

呼吸,深呼吸……廖然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槍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門口那種力道又消失了,彷彿是自己剛才的警告有了一定的作用。

廖然慢慢走到窗口來,義莊的窗口通常都比平常的房屋要高出普通人的一個頭來,而且窗戶紙都是糊上兩層,外面一層用白色,裡面一層用黑色,中間使用的是塗了紅漆的木柱,紅白黑三種顏色是義莊通常使用的,所代表的則是紅白喜事的意思,為的只是圖個吉利,所以廖然踮起腳看向窗戶外的時候,什麼都看不見,只是知道門外那堆篝火還在燃燒。

廖然踮起腳看的時侯,頭也同時向上仰,仰頭的同時猛然意識到自己的頭頂好像有什麼東西,那一刻廖然愣住了,保持著一個極其難受的姿勢,腳尖踮起,頭向上揚,一隻手拿著槍,另外一隻手抓著窗檯的邊緣。

就那樣過了一會兒,廖然慢慢放下腳,往窗檯旁邊的角落移動著,隨後慢慢抬起頭來去看屋頂,看清楚之後,廖然張大了嘴巴,整個身子都往那個角落中縮去,恨不得整個身子都擠進去——屋頂上倒掛著數具屍體!

這……是義莊嗎!?

倒掛在房頂,如同一具具風乾的臘肉一樣的屍體,呈現在廖然的眼中。

這是義莊還是黑店?廖然心中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雖然被那些臘肉乾屍嚇了一大跳,但屍體畢竟就是屍體,只要……只要不會活動就好,村口小路上那個洋人的腐屍已經給廖然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無論是任何人,在看見一具可以行走的腐屍之後,必然會終身難忘。

為什麼義莊內會將屍體給懸掛起來?廖然數了數,不多不少,一共有五具屍體,屍體外表的皮都被剝去,露出裡面的肉來,雙腿的腳踝以下被砍去,在腳踝上端穿了鐵鉤,倒掛在了房梁之上,雖然屍體的外表被剝了皮,但看起來很奇怪,光滑透明,在人體已經失去水分的情況下能夠保持這副模樣很是難得,就像這裡不是義莊,而是一家專賣人肉的肉鋪。

廖然低下頭來,看著義莊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工具,沒有梯子,義莊裡的人是怎麼把屍體掛上去的?為什麼要掛上去?

要不,爬上去看個究竟?廖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竟然會萌生出這種可怕的想法,在沒有任何工具輔助的情況下,要爬上去看個究竟,只有一個辦法,找一副棺材踩著,然後搭上板凳,接著再以其中一具乾屍作為「繩索」順著往上爬,不過那些干屍會不會不「結實」?

剛想到這,門外那個東西又開始撞門了,而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大,抵住門口的棺材也因為力道的關係開始向一側慢慢移動。事不宜遲,照這個情形來看,就算是不上去查個究竟,也必須爬上去,到屋頂在高處也許能看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求老天保佑,那個門外的東西千萬不要也能爬到屋頂上來。

廖然將一口棺材的棺材蓋翻過來放在棺材之上,棺材蓋另外一面比較平整,還能放一張凳子,放好後,廖然抓起一張凳子就跳了上去,搭好凳子,伸手去摸了摸剛好能夠夠著的一具乾屍,還好幹屍外表看起來光滑,實際上並不滑手,但順著一具屍體爬上去,還是這種模樣的屍體,先拋開恐懼不說,也是一件十分噁心的事情。

「碰!碰!碰!碰……」

門外那東西的力道越來越大,廖然深呼吸一口氣,躍上一具乾屍,就順著往上爬。誰知道自己心急,躍得太高,跳上去的同時將腳下的凳子都給蹬翻了,隨後抓穩乾屍之後,順著就往上爬,剛爬上房梁,廖然看見房樑上擺放著的那一個個東西,差點手一滑掉落下去——房樑上擺放著的全都是一顆顆人頭!

正在廖然發呆的時候,門口的撞擊聲停止了,他還在尋思那一顆顆人頭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突然一聲類似爆炸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門口的棺材給撞開來,廖然不再管那麼多,順著房梁爬上去,找不到空擋,只好將其中兩顆人頭的頭髮抓在手中,自己蹲在那個空擋處,屏住呼吸,盯著義莊的大門口。

大門口的棺材被撞開,除了門口陣陣火光和不時吹進的陰風,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任何東西……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撞門?廖然不敢放鬆警惕,下意識去看了下手中抓著的兩顆人頭,發現兩顆人頭根本和活人沒有任何區別,雙眼還瞪得老大,更離奇的是每一顆人頭都保持微笑,好像在臨死前達成了某種心願一樣。

廖然回過頭,看著四方房梁之上,都整整齊齊擺放著一顆顆人頭,粗略數了一下至少有五十顆人頭,既然有人頭,那這些人的身體到什麼地方去了?環視周圍的時候,廖然這次聰明了,首先看了下自己的頭頂,誰知道這一看,竟然發現一塊鬆動的瓦片,心中一驚,用手撥弄了一下,果然可以打開。

廖然再低頭看看,下面依然什麼都看不見,於是決定上房頂去看看。他小心翼翼將瓦片一塊塊取下來,找不到地方放,只好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裝小炸彈的包內,每一塊都小心翼翼敲碎了後將碎片放進去,這樣可以使包內的空間充足一些。將房頂的瓦片取出一人寬的口子後,廖然將兩顆人頭的頭髮系在自己腰間,這是無奈之舉,找不到放人頭和瓦片的地方,總不至於扔下去吧?要是驚動了外面那個什麼東西……

費力爬上屋頂之後,廖然鬆了一口氣,卻意外發現,剛才週遭還是黑乎乎的一片,站在房頂上看豁然開朗起來,四下都有亮光,而且能清楚地看見自己先前所在的那所宅院就在不遠處,好像觸手可及一樣,而跟隨自己的那些士兵都在那裡奇怪地摸索前進,好像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廖然揮舞著雙手,對自己那群士兵喊著:「喂!我在這!在這!」

那群士兵一愣,彷彿聽見了廖然的聲音,原本弓著身子慢慢前進的人都直起身子來觀望,有好幾個已經望向了廖然所在的方向,可看了兩眼後又低下頭,繼續看著自己的週遭,好像房頂上的廖然是透明的!

「喂!你們幹什麼吃的!眼睛瞎啦?我在這!喂!」廖然大聲喊道,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很奇怪,可更奇怪的是好像下面的士兵都互相看不見對方一樣。

廖然急了,想跳下房頂去,但無奈實在是太高,只好隻身返回,來到剛才取出來的那個房頂口子,在下去之前,廖然多了個心眼,探頭向下看了看,可這一眼看過去,更奇怪了,為什麼從義莊內看下去,屋外依然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再抬頭,週遭卻那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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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廖延奇的秘密

廖然沒有貿然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爬到房頂的邊緣,往下探頭。剛探頭下去,眼角的餘光就掃到有什麼東西在房簷周圍飄動,動作很緩慢,咋一看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大魚。

煙霧狀的大魚在周圍慢慢飄動,廖然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意識到也許就是這種類似魚狀一樣的黑霧阻擋了下方的視線,而且這層黑霧充其量只能到達房簷邊緣這種高度,這也就說明了為什麼義莊內無法看清外面的情況,站在義莊屋頂卻能清楚看見。

不過這黑霧到底又是什麼東西?廖然開始頭疼起來,一屁股坐在房頂上,幾乎有些絕望,在這大聲喊叫,在宅院外的士兵聽得見但看不見,如果下去又會迷失方向,到底要怎麼做才行?

正在廖然傷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宅院內有人大呼道:「退!快退!出來!快出來!」

廖然猛地抬頭,聽出來這是先前與自己說話的厲天生的聲音。對了,先前這兩人到底在宅院內做什麼?這兩人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江湖術士,或許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廖然立刻看向宅院門口,想弄清楚宅院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聽到厲天生又喊道:「天養!跑!退出來!我們不是那東西的對手!跑呀!」

厲天生的聲音剛落,宅院的大門就被撞開,很是慌張的厲天生出現在門口,衝出宅院大門後,隨即轉身看著宅院內。廖然的目光也緊盯著宅院大門,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想看清楚到底在裡面是什麼東西……

正在此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宅院內衝了出來,等廖然看清楚才知道那黑影是被拋出來的,跑出來的黑影正是厲天養。厲天養被拋出來之後,重重砸在外面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士兵身上,頓時將那士兵直接砸暈在地。

厲天生立刻上前扶起厲天養,詢問:「沒事吧?」

厲天養搖搖頭,看著周圍如傻子一樣的士兵,大聲道:「他們還是看不見!」

「沒開眼當然看不見!我們不是這東西的對手!只能離開了!幸好來之前把這個村子給封了,否則要是那東西跑出去,天下就完了!」厲天生蹲在厲天養身邊,大口喘著氣,盯著宅院內。

周圍的士兵聽到有人說話,但雙眼就好像被矇住了一樣,看不到對方,更看不到厲天生和厲天養兩兄弟。

「救人!還有活人在這!」厲天養拉開厲天生,掙紮著要起來。

厲天生搖頭:「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們趕緊離開,只要封了村口,那東西就出不去了!」

「不行!必須得救人!」厲天養很固執,爬起來,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垂下那隻鮮血直流的手往宅院內衝去,身後帶著一串血線。

「天養!你瘋了!?」厲天生喊道,宅院內沒有人答話,隨後厲天生立刻蹲下來,從自己的背簍之中掏出一個罐子,抓出來一把粉末,撒在宅院門口,隨後又掏出三支香分別插在宅院左邊、中間和右邊三個地方,隨後一揮手,袖筒中閃出一道火光,將三炷香點燃。

廖然看到這一切,愣了,心想這是什麼?妖法!?

一切就緒後,厲天生將自己的手按在三炷香之後的地面,沾著厲天養的鮮血,抹在三炷香之上,然後等待著,沒過多久,三炷香周圍的那些如魚一樣的黑煙開始聚攏,圍繞著那三炷香。同時周圍那些士兵也恢復了視覺,發現自己的同伴就在身邊時,露出奇怪的表情,互相注視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厲天生轉身面朝那些士兵喊道:「不想死在這的,趕緊跑!往來時的方向跑!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管,千萬不要停!快跑!」

那些士兵聽厲天生這麼一說,開始還是互相看看,等第一個人拔腿就跑時,周圍的人立刻緊追其後,向村口方向跑去,甚至不少人將手中的槍給直接扔在地上。

看到這種情景的廖然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後直接從義莊房頂的缺口處跳了下去,剛跳下去就發現義莊內原本都還躺著的幾具屍體竟然都站了起來,直挺挺地站在那,而且在房樑上倒掛著的那些屍體也開始抖動起來,那模樣就像是掙紮著要掉下去。

廖然先是一驚,隨後下意識抬手舉起了槍,沿著牆壁慢慢向大門口走出。義莊大門已經被撞開了,那枚現在放在那裡的炸彈也落在了地上。廖然俯身去撿起炸彈,從義莊門口跑出,隨後一咬牙,在門外那堆篝火上點燃了炸彈,直接扔了進去罵道:「管你們是什麼東西!」

隨後,廖然轉身就往厲天生的方向跑,同時厲天生看見廖然過來,沉聲道:「你也趕緊跑吧。」

廖然衝到厲天生跟前,一把抓住他外面的蓑衣,將槍口抵在他腦門上,同時義莊「哄」地一聲炸開,騰起的巨大火光照亮了厲天生那張臉。

廖然喝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厲天生盯著廖然的雙眼,臉上只是一副絕望的表情:「說了你也不懂,趕緊逃命去吧,我和我弟弟會給你們爭取一點時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又來做什麼?這個村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義莊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屍體?說!不說我一槍斃了你!」廖然根本聽不進去厲天生的勸告,張浩天沒有找到不說,還死了這麼多的士兵,況且找到那些洋人下落的任務也沒有完成,回去也只能軍法從事。

厲天生搖搖頭:「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這個村子本就不應該來外人,他們藏了這麼多年在這,無非就是為了隱藏那個秘密,現在秘密被發現了,被人給挖出來了,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救。」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廖然和厲天生都回頭看去。在宅院一側的牆面下,一個身受槍傷的人靠著牆坐著,但只能看見半個身影。

厲天生一把推開廖然的手,上前走了幾步,又站住,半晌才說:「廖延奇!?」

廖延奇掙扎從牆角爬了出來,扶著宅邸門口的那尊石獅起身,靠在那冷冷地看著厲天生道:「師兄,你總算來了。」

「找人送信給我,說鎮魂棺再現的人是你?」厲天生彷彿明白了什麼。

廖然站在兩人身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著急知道宅子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操起地上一支漢陽造就準備往裡面跑,厲天生一轉身,伸手要去抓廖然,廖然槍口一轉,對準厲天生說:「你說過,人有人事,鬼有鬼事,我還有事沒辦,你別攔我!不要逼我殺了你!」

廖延奇在一旁笑道:「師兄,省省吧,讓這些清廷的鷹犬去送死吧,反正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清廷的鷹犬?廖然聽到這個形容,槍口調轉,對準了廖延奇,在那個年代,對朝廷中人敢這樣稱呼的只有一種人——犯上作亂的叛黨!

「延奇,閉嘴!你瘋了!」厲天生喝道。

「瘋了!?」廖延奇又是一陣狂笑,扶著石獅起身,完全不顧及正對著他的槍口,「我沒瘋,我只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幹我們這行的人,因為知道得太多,不管在什麼朝代都沒有好下場,就因為我們比別人多了一雙可怕的手。」

說罷,廖延奇繼續笑,笑得很狂妄,狂妄中卻帶著無奈。廖然聽到那句「多了一雙可怕的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下意識盯著廖延奇那雙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怕,和普通人一樣。

厲天生上前一步,也不再顧忌廖然在場,厲聲問道:「我聽天養說你參加了革命黨!是真的嗎?你忘了師父的教誨,不要參與朝野的爭鬥!人有人事……」

剛說到這,廖延奇就搶白道:「鬼有鬼事對嗎?這句話我從小到大就聽師父說了不下萬次,有何意義?你懂什麼叫政治嗎?其實我也不懂,但我不想一輩子都躲在那個窮鄉僻壤,連別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要迴避!我要出人頭地!我要過普通人的日子!」

「你既然已經成為了開棺人,就沒有辦法和普通人一樣!從師父選擇我們那天開始,你就知道了這一點,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厲天生辯道。

廖延奇掙紮了一下,爬起來,指著厲天生:「告訴你!我的確很後悔做了開棺人!你也說了,是師父選擇了我們,不是我們自願的!如果還能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選擇這條路!」

兩人爭辯著,僵持不下。在一旁的廖然卻很緊張,突然將槍口微微抬起,調轉過去對準了廖延奇的腦門,即便是他不懂什麼叫「開棺人」,但他懂得什麼叫做「革命黨」,在他眼中,那是一群預謀推翻朝廷的反賊!朝廷對付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殺無赦!

廖然拉動了槍栓,槍栓的聲音引得厲天生和廖延奇都同時看著廖然……

廖然的眼中如今只有廖延奇一人,同時想起來時自己與張浩天的一番對話,如今看這個情形,這件事必與革命黨有關聯,必定是這些反賊用了什麼邪門的手段將此處變成這副模樣,還謀害了朝廷的官員。

厲天生見廖然的槍口對準了廖延奇,忙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槍口,問道:「師弟!是你帶那些洋人來找鎮魂棺的?為什麼?你難道忘記了那東西是不能碰的嗎?」

廖延奇冷笑,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衣服,敞開了胸膛。

厲天生和廖然在廖延奇敞開胸膛的同時,都驚呆了,兩人看到廖延奇的胸膛處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血肉,全是一團爛肉,隱約可見肉裡陰森的肋骨,還有那顆根本就沒有跳動的心臟。

廖然的槍口慢慢放低,對準了廖延奇的胸口,嘆道:「你是什麼怪物……」

「怪物?」廖延奇笑道,笑罷伸手從胸膛處摳出幾顆子彈來,放在掌心之中,掂量了一下說,「這是那幾個洋人的子彈,看看,根本對我沒用,而你的子彈又有什麼用處呢?要不要試試?」

「廖延奇!」厲天生突然喝道,沖上前去一拳揍在他的臉上,將對方打倒在地,隨後騎在他的身子上,左右開弓,如流氓打架一般,邊打邊說,「你竟然用了鎮魂棺!你這個瘋子!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廖延奇根本不躲閃,任憑厲天生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種狂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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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不是人

厲天生好像根本不覺得累一樣,雙拳不斷地揍著廖延奇。

後方的廖然此時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是開槍還是?如今自己應該幹什麼?離開嗎?離開只能返回軍隊,回去後沒有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務不說,還折損了這麼多兵力,況且這種事情說出來上面會相信嗎?如果說有革命黨作亂,為何自己帶去的軍隊幾乎一槍未發?

「師兄,你打夠了嗎?」廖延奇突然起身,雙手將騎在自己身體上的厲天生給推開,隨後掙紮著起來,靠在牆面上,合好衣服,冷冷的盯著厲天生。

厲天生喘著氣,作勢又要上前拉廖延奇,卻被廖延奇一把推開。

廖延奇道:「夠了!我敬你是師兄才沒有還手!不要認為我怕了你!」

「那你還手吧!」厲天生抹去嘴角因激動而濺出來的口水泡沫。

「還手?不,沒時間了,我沒時間和你再糾纏下去,師兄,這個世道已經變了,當初我離開師父的時候,說得很明白了,我要自己出去闖一片天地,衣錦還鄉!可是當我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衣錦還鄉四個字對我來說很可笑,我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自己的家在什麼地方,我衣錦還鄉有個屁用?我原本想去投奔朝廷,報效國家,那些街頭巷尾講評書的先生不是常說那些隱士高人的故事嗎?我以為那是真的,我露了一手幫縣太爺大人解決了家中的怪事,本以為從此可以飛黃騰達,誰知道被他們發現了秘密之後,將我當做了妖邪關了起來,說縣太爺家中出怪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不日就要處斬!」

厲天生道:「師父早就說過,普通人大多是不能理解我們這一行當的。」

「行當?手藝人?真是笑話,在咱們蜀地有句俗話說,哪朝哪代都餓不死手藝人,不過那僅僅是餓不死,卻不能代表能夠飛黃騰達!不過老天不亡我,我被關進死牢中後,認識了很多有志之士!革命黨呀!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是革命黨,他們要推翻這個封建朝廷,要科學,要民主。師兄,你知道什麼叫科學嗎?」廖延奇笑道。

那整整一夜,被打成重傷的廖延奇在牢中聽那個年輕學生講了一夜的革命理念、革命信仰,中國人自己的民主。那時候,廖延奇真的以為革命黨會不一樣,會包容天下的一切,哪怕是像他這種被人看做是妖邪的怪人,隨後他問他可以參加革命黨嗎?那個學生很興奮的告訴廖延奇,如今天下,人人都可以革命,革命就是要團結天下千千萬萬的人站起來,不再受朝廷的矇騙與欺壓。於是,廖延奇告訴那些個死牢中的革命黨,自己可以幫助他們,第二天便用了法子讓大家逃獄出去,沒想到自己又一次展露那一手的時候,卻嚇著了那些書呆子。

出獄後,廖延奇並沒有如願的在革命黨中得到一席地位,相反卻被那些書呆子看做是怪物,一哄而散後誰也不想再與這個怪物有什麼瓜葛。廖延奇很失望,出奇的失望,隨後竟發現一個可悲的事實,自己不僅被朝廷冠以革命黨的頭銜通緝,還不受革命黨人的待見。於是他跑了,坐上一艘前往美國舊金山的船跑了,吃盡了苦頭終於去了美國,自己心目中那個遍地都是黃金,很快就能出人頭地的地方。

現實又一次背叛了廖延奇,在美國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好,自己依然遭到清廷的追殺不說,連一同前往美國的那些華工都認為他只是個神棍,怪物。廖延奇病了,躺在那個簡陋的工棚中哭泣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前方的目標在哪裡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又該如何走?也不知道,他開始懼怕死亡,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猛然想起了師父曾經提到過的鎮魂棺,那口可以讓人得到永生的棺材。可以利用鎮魂棺得到所謂的永生,但有一個交換條件,對普通人來說,任何人都不可能愚蠢到接受那個條件,不過對清洗過靈魂的開棺人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條件。

打定主意要重新返回中國尋找鎮魂棺的廖延奇清楚,現在回到中國,不要說找到鎮魂棺,就連小命都難保,除非自己找到一座靠山,而革命黨不可信,朝廷也不可靠,唯一的辦法便是在當時可以凌駕於這兩者之上的洋大人。

廖延奇在經歷過這些苦難之後,很清楚一點,在當時無論是朝廷還是革命黨人,都不得不依靠洋人,那些金發碧眼的洋人對中國人來說,雖然可怕,但不得不服從。於是廖延奇開始尋覓洋人靠山,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了霍克家族,也知道了霍克家族的「家族病」,知道那是最好的機會,於是主動找上了霍克家族,說服對方隨他一起回到中國去找鎮魂棺。

「我曾經以為洋人和我們不一樣,當我碰到那個洋人孩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和我們沒任何區別,也是人,於是我救活了那個小女孩兒,將她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控制人生死的感覺真好!那雙手也真的很好用!」廖延奇靠在牆壁上哈大笑,「但最可笑的是,那些洋人竟認為那是神蹟的現象?什麼狗屁的神蹟,他們什麼都不懂,還談什麼科學!美國不是科學很發達嗎?為什麼不能救活那個孩子?」

「廖延奇!」厲天生又一次喝道,氣得渾身發抖,「你竟然用了孟婆手去扭轉人的生死!你難道不知道生死天定,這個規律是不能更改的!」

「生死規律不能更改?」廖延奇眉頭凸起,臉上的表情變得憤怒,「天下起於五行,最終也會毀於五行,看透了五行,就摸透了生死,你懂什麼?你和師父一樣,都是懦夫!革命黨不是想推翻朝廷嗎?我幫他們,只要鎮魂棺一開,天下就完了,這和千年前那些揭桿而起的人不是一樣嗎?不過世人就算是知道了這些秘密,一樣會費盡心機掩飾,為什麼?因為他們怕!但我不怕!」

「你不會得逞的。」厲天生說,「我來時就和天養封了這個村子!師父說過,只要鎮魂棺一開,地陰門就會隨之自行挪動,就算我們不封了這裡,地陰門一開,百年之後外人也沒有辦法再進得來。」

「哈……」廖延奇笑道,「你也說了,要百年之後,百年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能看得到?不,你看不到,我卻能看到!」

「你已經不是人了,無法駕馭鎮魂棺……」

廖延奇站起來,等著厲天生道:「師兄,我們都只是異類!從成為開棺人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人了!」廖延奇此時的模樣很淒涼,「你要明白,不止我一個人會尋找鎮魂棺,只要那個傳說延續下去,後世依然會有人不斷地去尋找,因為人的**是無窮無盡的,朝廷有朝廷的**,革命黨有革命黨的**,只要**存在,鎮魂棺就會存在,我更會存在,後世中沒有人會記得你厲天生,但絕對有人會記得我——廖延奇!我會在歷史上留名!」

廖延奇剛說完,就聽到一聲清脆地槍聲,槍聲過後,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胸膛口中了一顆子彈,子彈近距離穿透了他的身體,打進了後面的牆體之中。

開了那槍的廖然又快速拉動槍栓,瞄準了廖延奇的腦門開了第二槍……

「呯!」

廖延奇腦門中彈,向後一仰,後腦中噴出的鮮血濺了一牆。

「你不會在歷史上留名的……」廖然放下槍,盯著倒地的廖延奇。

厲天生從始到終都沒有阻止廖然,只是在廖延奇倒地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殺不死他的,只能擊倒他,就像打暈了一個普通人一樣,過一段時間他會重新站起來。」

「他是什麼怪物!?」廖然又舉起槍對準了廖延奇的身體。

厲天生抓住廖然的槍口,滾燙的槍口燙得厲天生的指縫中散發出了一股腳臭味,可厲天生面不改色:「大人,只要鎮魂棺在,他就不會死,你還是省省力氣,有多遠就跑多遠,離開這裡,忘了這件事,回去做你的官吧。」

「那我就毀了那個什麼鎮魂棺!」廖然道。

厲天生嘆了口氣,搖頭:「幾千年以來,很多人都想毀了鎮魂棺,可面對那東西的時候,每個人的私心都會表露無遺,誰都想得到永生不是嗎?你也不例外,只是沒有人知道鎮魂棺的可怕之處,如果知道,你會毫不猶豫地毀了那口棺材。」

厲天生說完,轉身要走,被廖然一把抓住肩膀:「你們是什麼人?開棺人又是什麼?你們有什麼目的?」

厲天生對廖然提出來的幾個問題只是抱以淡淡的微笑,然後反扣住廖然的手,拉著他徑直走到宅院大門口去,接著抬手指著宅院之中,沉聲道:「大人,你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廖然抬眼看向宅院內,首先看到的便是單膝跪地的厲天養,厲天養留著鮮血的右手按住敵手,左手蘸著右手的鮮血,在地上畫著一個個奇怪的符號。在他跟前,立著十來個先前早已倒地身亡的士兵,那些士兵身體輕微地左右擺動,聚攏在厲天養的跟前,鑄起了一座人牆。不,是屍牆,那些人本就應該死了,怎麼會又爬起來?在宅院中還不斷有屍體緩緩爬起來,向厲天養跟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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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筆記中的疑團

屍體會走路!?

廖然又一次呆了,手中的步槍也滑落了下去,半晌才開口問:「這是什麼東西?」

厲天生冷冷地回答:「你聽過晉西風水,湘西趕屍,川西開棺這句話嗎?」

廖然不知應該點頭還是搖頭。晉西風水他知道,湘西趕屍那也只是傳說,而川西開棺他從未聽說過。

「那就對了。」厲天生見廖然沒有回答,「你不懂這些,我沒有辦法給你解釋太多,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忘記這件事,這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就算你有長槍大炮,也無濟於事,跑吧。」

這一刻,廖然心中原本的世界觀崩潰了。只是短短的一天時間,見到的事情就顛覆了他從前對這個世界的概念,那些詭異的事物在眼前飄動,好像是在嘲笑他從前學的一切,在洋學堂中他知道了什麼叫做愚昧,學到了科學可以戰勝一切,曾經還和自己的同學在閒時嘲笑著這個國家古文化中那些詭異的故事,而如今那些詭異的故事好像都從民間的書本中跳了出來,活生生地發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這是現實嗎?

廖然愣在那,厲天生則慢慢後退,退到宅院門口那三炷香的後方,抬頭對廖然說:「你如果不走,就來不及了,天一放亮,這裡就會變得虛無,如果你不走,可以,但你必須呆在這三炷香之後,不要走進宅院內,也不要做任何傻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要記住,如果出現什麼不測,你就向村口跑,還是那句話,無論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都不要回頭,出了村口往太陽升起的方向跑,只要日上三竿,你就安全了。」

「不!」廖然斷然拒絕,想了半天才說了一個理由,「我不能走,我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命都快沒了……」厲天生嘆了口氣,盤腿坐下來,「也算我們有緣分,到我身後來,我不死,就絕對保你沒事。」

厲天生雖這樣說,但卻沒有任何底氣,眼睛還看著在不遠處倒地的廖延奇,廖延奇的身體在微微抽動。厲天生從罐子中抓了一把粉末,塗抹在雙手之上,抓住那三炷香,看著三炷香上還在環繞著的那一團團如魚一樣的黑霧。

此時的廖然卻像著了魔一樣向宅院中慢慢走去,看到厲天養已經起身,抓起了旁邊的朴刀,放在自己雙臂之上,朴刀的尾端還有一面菱形的小旗,小旗的尖角處還滴著鮮血,滴落在地上的鮮血如同有生命一樣,一顆顆滾動著向面前的屍牆滑動過去。

離遠了看,那些血珠連成了血線,從厲天養的手腕處連接著跟前的一具具屍體,那些血線就如風箏線一般,只是線的另外一端連接著的不是風箏,而是一具具屍體。

廖然抬腳走進宅院中,緊握住手中的步槍,前腳剛邁進去,厲天養聽見響動,以為是厲天生,忙側頭喊道:「大哥,能不能想辦法把這座宅院給封住?我只能暫時用分魂術控制住這些屍體,用死物剋死物,但支撐不了多久。」

宅院門外,一直在用骨粉噴灑地面的厲天生聽罷,一抬頭問:「你分魂了?」

厲天養無奈地咬牙道:「沒辦法!此處借不到生魂!只能用自己的了!」

「分魂不能隨便用!你會死的!」厲天生起身衝到宅院的門口,但並沒有進去。

「我要是不分魂!咱們早就死了!要怪就怪你那個……師弟廖延奇!是他把這些人引到這來找鎮魂棺的!實在不行,你帶著那個人快走,我還能抵擋一陣子!那東西實在是太……」厲天養剛說到這,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他已經接近了極限。

厲天養一跪倒在地,那些原本還在動彈的屍體也身子發軟,血線一斷,不少的屍體倒地不在動彈。

「糟了。」厲天養想要爬起來,但無奈眼前發黑,實在沒有辦法支撐身體。

厲天生要衝進來,卻不知為何不敢邁進宅院,只是向厲天養伸出手去道:「抓著我的手,我拉你出去!」

厲天養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都沒有辦法分辨站在門口的兩個人誰是厲天生誰是廖然,只是輕微擺擺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看到這副場景的廖然,也拿不定主意是要進去,還是立刻離開,就在他遲疑的時候,又清楚地聽到在宅院正堂方向傳來孩子的啼哭聲——那個洋人小女孩兒!

廖然握緊手中的步槍,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或許救下這個孩子就能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何事,也許這樣回去對上面也好有個交代,就算下獄也不至於落個身首異處?想到這,廖然疾步上前,跨過那一具具屍體,就向正堂方向奔去。

跑進正堂,廖然果然看到那個洋人小女孩兒坐在那張巨大的太師椅上,面帶哭相,拚命衝他搖頭,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廖然伸出手喊道:「過來!快過來!」

洋人小女孩兒依然衝他拚命搖頭,姿勢很僵硬,好像被綁在太師椅上一樣,可廖然仔細看,並沒有什麼東西綁著她,難道是她聽不明白我的話?

於是,廖然又用自己學會的洋文喊了一句,洋人小女孩兒這次頭搖得更厲害了。

無奈,廖然只得上前,雖然他很畏懼在洋人小女孩兒身邊的那口棺材,那口血紅色帶著泥土的棺材,可為了救人,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疾步跑上前,剛要到跟前,就看到小女孩兒身後的黑暗處緩慢地伸出一雙手來搭在她的雙肩之上,趕緊停下腳步,舉起手中的步槍,對準了洋人孩子頭頂上端。

廖然定睛一看,從黑暗中走出的那雙手的主人不是別人,卻是先前一直在尋找的張浩天!

張浩天面如死灰,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挺直身子站在小女孩兒的身後,眼珠子慢慢移動,四下觀望著,最終落在了廖然腰間的那兩顆人頭之上,隨後一笑。

在宅院門口的厲天生看到這一切,也顧不上倒地昏死過去的弟弟厲天養,張口喊道:「人頭!把你腰間的那兩顆人頭解下來扔掉!」

廖然一聽,這才注意到張浩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腰間,剛才從義莊中走得急,完全忘記了腰間還繫著兩顆人頭,趕緊伸手去解,沒想到此時張浩天卻慢慢向他挪動過來,步伐很沉重,就像灌滿了鉛水一樣。

廖然一邊向後退,一邊解下人頭,解下後,四下看著,不知道應該把人頭扔向什麼地方,此時又聽到厲天生喊:「扔出院子去!扔出去!快點扔出去!」

廖然抬手就將兩顆人頭給扔出宅院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人頭飛出宅院外,張浩天步伐一下就加快,直接掠過廖然身邊向宅院門口奔去。經過廖然身邊時,廖然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張浩天已經不再是那個張大人了,是什麼東西他說不清楚,因為張浩天的身上沒有活人的感覺,只是散發出一股股泥土的腥臭。

張浩天奔到宅院門口,卻遲遲沒有離開,只是站在那徘徊,發出「呼嚕」的聲音,站在一側的厲天生看著張浩天喘著氣,慢慢退了出去,低聲道:「管用,五禽骨粉還是管用,能夠暫時封住這些東西!」

廖然反應過來,立刻上前去抱那個洋人小女孩兒,抱住之後拔腿就向外面跑,但卻不知怎麼才能跨過張浩天的身邊,就在此時張浩天卻很奇怪地轉了一個圈子,向正堂中那口棺材奔去,全然不顧廖然和厲天生。

廖然避過迎面衝來的張浩天,就要往宅院門口跑,洋人小女孩兒死死地摟住他的脖子,剛要準備出去,卻聽到洋人小女孩兒喊道:「我的娃娃!」

廖然停住腳步,洋人小女孩兒掙紮著要下來去拿掉在地上的那個洋娃娃。

廖然趕緊跑過去,一把抓起那個洋娃娃,塞進洋人小女孩兒的懷中,隨後奔了出去。奔出去後,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麼剛才洋人孩子說的是中國話?

胡順唐看到這,終於翻到了筆記的最後一頁,深吸了一口氣,將那本筆記合好,揉了揉額頭。

兩個開棺人,一個趕屍人……從筆記中的描述來看,都是傾盡了全力。厲天養因此血盡而亡,這是無可質疑的事實。不過那些黑霧是什麼東西?從廖然對廖延奇的描述來看,鎮魂棺應該是有能夠永生的功能。之前T霍克和狄施闐還一直重申道,只有廖然和莎莉兩個人逃離了水牛壩村,其他人都死在了那裡,這麼說廖延奇和厲天生都死了,厲天生死了應該是在情理之中,可廖延奇已經得到了永生,為什麼會死呢?還有,莎莉在被帶上回美國的輪船之後,死了,醫生解剖的鑑定是,從莎莉的屍體來判斷,至少死了已經有一年了,這個好解釋,那就是廖延奇在美國的時候就用了孟婆之手,將莎莉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雖然靈魂回來了,不過身體卻已經死了,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就像明明過期的罐頭,卻硬換上沒有過期的標籤,無論如何,內在的東西已經沒有辦法食用了。

廖延奇的辦法有點類似於民間的「放陰」,孟婆之手還有這種功能?

胡順唐感覺有些睏乏,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入睡了,再看周圍的人,睡得死死的。回頭一看,隔著靈車中間的那扇黑色玻璃,隱約能看見T霍克和梅麗薩兩個人依然端坐在後方,沒有睡覺的姿勢。

再看前方,那個年輕人雙手還放在方向盤上,雖然看似在睡覺,不如說在養神,更可怕的是,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下,胡順唐都能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狄施闐的呼吸聲,唯獨沒有聽見其他三個人發出任何一丁點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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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19:44:04

第三十八章 放陰

放陰,和關亡走陰幾乎是同一個意思,所使用的手段十分類似。不過相對於胡順唐曾經親身經歷過的「走陰」來說,危險性增加了數倍,而且有嚴格的時間規定。胡順唐所經歷的走陰,有兩重保險,第一是冥井,有特殊的渠道能夠讓走陰之人快速前往應該去的地方,找到想找的人;第二則是古錢幣,這種古錢幣類似古人在棺材內給死者雙眼擺上的錢幣,傳說是用來渡過冥河時賄賂擺渡人的錢財。但在「放陰」中,都沒有這兩重保險,靠的只是陰陽師和被放陰者之間的配合,並且一定要在九炷香之內完成放、問、還這三件事,而且這三件事每一件的時間都必須嚴格控制在三炷香之內,哪怕超出了一點時間,就會出問題,往往活人的魂魄沒有辦法收回來不說,還會導致放陰者,既陰陽師散了精力,最嚴重者是魂魄也會隨之消散,再也無法追回。

傳說從明末清初,民間真正能夠使用放陰的陰陽師幾乎絕跡,在一開始滿人對漢人的所有「巫術」都禁止,甚至達到了試圖趕盡殺絕的程度,所以大多數會放陰的陰陽師都改行做了其他行當,有部分人成為了畫師,有部分人成為了義莊裡的看護者。而剩下敢敞開大門做生意的,通常都是騙子,這樣的人應付那些找上門來的人,都不會一口答應,先是問清楚對方的家庭情況,隨之做深入調查,設下一個騙局後,再假裝讓自己「鬼上身」,隨之和死者家屬進行問答。但真正的放陰,則是必須要利用死者生前最親密的人放魂,讓死者的靈魂在那人體內做短暫停留。

後世科學上對放陰的解釋,通常是指陰陽師通過某種可以導致人產生幻覺的草藥,混合在香燭之中,在燃燒的過程中讓被放者達到一種被催眠的狀態,加之被放者和家屬的信任,很可能在藥物的作用下,加上陰陽師的催眠引導、心理暗示等等,將自己想看到的亡者形象在腦中具體化,產生幻覺,以為在與其交談。

當然,這種科學的解釋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有查實存在的這類巫術之中,大部分都採用了藥物和心理暗示,但誰也沒有辦法對其下嚴格的定義。

胡順唐之所以認為廖延奇對莎莉改採用的辦法是放陰,是基於兩點:其一、孟婆之手會達到一種「超度」人靈魂的作用,將靈魂從人體內中抽取;其二、莎莉在輪船上死亡,解剖後發現死亡時間是一年之前,體內內臟已經腐爛,這和他曾經所查詢到的部分記載有相同之處。

因為胡順唐曾經經歷過走陰,所以對走陰、放陰的失敗做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從記載中發現,如果放陰失敗,大多數會導致的一個問題便是:被放者的靈魂無法回歸體內,而原本的身體會殘留住並不屬於被放者的一個或者多個靈魂,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會有一種被放者因為受了刺激導致精神分裂的症狀,古時被稱為「失心瘋」。而這類人,在放陰結束之後,通常會在一段時間內持續保持行走的狀態,說出從前沒有說過的話,其他地方的方言,並不屬於自己的往事。曾經有記載說,有一名女子放陰失敗,到最後口中生蛆,身體腐爛都還在不停行走,在陰陽師因此死去之後,找了很多其他的所謂高人都無濟於事,最終只能強制性將此人下葬,估計這也是民間對「殭屍」這種東西的另外一種合理解釋。

可莎莉的情況卻有一個無法解釋的疑點,如果莎莉的靈魂是孟婆之手加放陰導致的,人肯定會和從前不一樣,為何RK霍克沒有察覺這一點?唯一的解釋就是,通過廖然筆記中廖延奇的話判斷出,廖延奇利用了孟婆之手將莎莉的靈魂硬生生給扯了回來,導致靈魂存在,身體卻已經死亡了。

「看完了?」狄施闐終於睜眼,問胡順唐。

胡順唐點點頭:「看完了。」

「找到什麼合適的線索沒?」狄施闐問,用了「合適」這個詞。

胡順唐搖頭:「一頭霧水,筆記中的確說明存在鎮魂棺,也從廖延奇的存在說明了鎮魂棺能永生的作用,但這個永生卻很奇怪,曾說有一個比較苛刻的條件,但具體是什麼並沒有說清楚,還有筆記中不斷提到鎮魂棺中放出的那個東西是什麼?也沒有說清楚。」

狄施闐沉默了半天,終於道:「等我們到了劉家灣就會真相大白的,猜測不如讓自己的雙眼去判斷。」

狄施闐說完,將手提箱放在了車門的一側。胡順唐看著手提箱的時候,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張照片!

那張老照片中,可以看出,鎮魂棺不是從井內給吊出來的,而是挖出來的,不管是怎樣,總之鎮魂棺這個東西曾被人用相機拍攝下來,那麼在拍攝的時候,是在水牛壩村出事之前,還是之後?

胡順唐詢問了狄施闐這個問題,狄施闐只是搖頭:「不知道,這張照片是廖然筆記中所夾的一張,實話告訴你,筆記到你所看到的地方就沒有了,我們詢問了廖然的後人,也聲稱那是全本,所以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只有到了劉家灣才能查清楚。」

狄施闐說完,拍了拍前方的座椅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出發了。」

開車的阿柱點點頭,啟動汽車繼續向前方行去,可前方依然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如同行走在一個深淵之中一樣,前方等待著胡順唐的是什麼東西?還是一個未知數。

同一時間,省醫院,重症監護室旁休息室——

一夜之間,原本還在醫院中做調查取證工作的警察全部撤走,唯獨剩下還有警察身份的只有劉振明和曾達兩人。而詹天涯和宋松在醫院什麼地方,又在做什麼,劉振明不知道,只是他清楚一件事,大家都想搞明白兩件事——夜叉王想做什麼?胡順唐又去了什麼地方?

這兩件事肯定有聯繫,這是毫無疑問的,可聯繫兩件事的節點又在哪裡?

任何一個人的犯罪都有動機,哪怕是心智不全、變態的瘋子殺手犯罪的動機都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需求。可劉振明與夜叉王曾經面對面接觸過,知道那是他多年以來首次遇到如此從容冷靜的罪犯,好不誇張地說,相比鹽爺,夜叉王要可怕千倍。鹽爺無論做了什麼殘忍的事情,最終還是循環報應到了自己的身上,並且在不斷地掩飾自己,讓人誤以為是有狐靈存在。可夜叉王明明可以利用這些詭異的手段隱藏自己,為何要在犯罪現場留下自己的標誌,又為何要主動現身與劉振明做那樣一個血腥交易?這個交易從夜叉王的角度來看,很是合理,可實際上卻存在巨大的漏洞。

劉振明知道,夜叉王如果能夠隨意在醫院各處藏覓,那就代表著整個醫院中發生的任何事都在他掌握之中。在這個前提下,詹天涯、宋松和曾達三人的前來也瞞不過他,即便是詹天涯和宋松已經夠小心翼翼,但這種小心翼翼僅僅是為了掩飾醫院中發生慘案的真相,但曾達卻大張旗鼓的進行,恨不得醫院中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既然夜叉王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必定會取消那樁交易,開始血腥的報復,可到現在為止夜叉王都保持著靜默,這就說明他和劉振明之間的交易完全不成立。

當然,劉振明更無法理解的是詹天涯等人的行事方法,完全視醫院中的生命如草芥一般,不全力搜捕夜叉王,反而是一直在靜等所謂的「機會」,那個「機會」是否就是夜叉王即將會露出的破綻?曾達也是,也不離開休息室,只是一張又一張畫著劉振明開始看不懂的畫來,最後連畫紙都用光了,乾脆在休息室中的牆面上畫了起來,而且禁止任何人走進休息室內去,就連前來探望的胡淼後爹也不允許。

雖說曾達老是說要掩飾身份,可無論什麼人前來詢問,曾達都會立刻出示自己的證件,告訴對方自己全權負責醫院的案件,這難道叫掩飾身份?這明擺著就是告訴隱藏在暗處的夜叉王,有警察在醫院設伏等待他。

在沙發上的劉振明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還在牆面上繪畫的曾達跟前,指著畫上那些用紅色塗料畫成的一個個畫像,問:「曾老,您到底在畫什麼?」

「畫鬼。」曾達很簡單地回答。

「畫鬼?」劉振明很意外,盯著那些很是抽象的圖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再回頭去看床上的胡淼,胡淼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好像失了魂一般。

「為什麼要畫鬼?」劉振明又問,「鬼是這個模樣的?」

曾達哼了一聲,冷冷地反問:「那你是否可以告訴我,鬼的模樣?具體給我形容一下。」

劉振明搖頭,本想說在電梯中遭遇的情景,但覺得說出來會遭致曾達的嘲諷,乾脆住嘴。

曾達畫完了最後一筆,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鬼到底是什麼模樣,其實在這個世上很少有人知道。最早古代的畫師在畫布上所畫,通常都是按照人的想像,所以鬼的模樣從畫中來看,千奇百怪,要不是猙獰可怕,要不就是狐媚動人,因此鬼也有善惡之分,這也是基於人有這兩種特點的大體分別,況且大多數人都認為人死後,會貪戀人世,所以化成的模樣就會和生前差不多。」

和生前差不多?劉振明想到在電梯中見到的那一個個鮮血淋淋的小女孩兒,如果按這種說法,這些孩子在死前就是那個模樣?

「想找到夜叉王,還有一個最簡單,但卻最危險的法子。」曾達將畫筆放在箱子中,抬眼看著在床上發愣的胡淼道,「那就是放陰。」

「放陰?」劉振明一愣,「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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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向陰人藥方

曾達將「放陰」給劉振明解釋完畢後,劉振明先是愣了愣,隨後開始發笑。

並不是劉振明如今對這些東西完全處於一種不相信的態度,而是覺得曾達身為一個多年的老警察,以科學處事的人,竟然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從言語之中還能聽得出,他對放陰一事的瞭解很深,語氣就好像是那些個街頭的神棍。

曾達見劉振明在笑,臉頰兩側一鼓,怒視道:「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劉振明忙收起笑容,知道自己在這個老資格的警察面前露出那種笑意,等同於觸犯了對方定下的一些規矩,還顯得很不尊敬,趕緊解釋道:「不好笑,我只是覺得……」

「有些荒謬?」曾達接過劉振明的話,搶白似乎已經成為了他對劉振明的一種打壓,「我以為經歷在小鎮上的那件事之後,你會因此改變很多,結果還是那個模樣,食古不化,所以一開始我就不同意詹天涯將你調來,應該讓你一輩子都當那個派出所所長,當到死!」

劉振明的脾氣本也有些火爆,但面對曾達,還是將火氣給壓了下去,試圖解釋:「不是,我……」

曾達一揮手,制止他說下去:「聽清楚,這裡我說了算,你只需要配合我,並且沒有對任何事質疑的權力,明白?」

「明白。」劉振明無可奈何地回答,認為曾達完全就是一個暴君、獨裁者!油鹽不進的人!

隨後,曾達招呼劉振明一起將胡淼那張床移動到了房間最中間,移動床時,胡淼反應過來,撐起來問兩人:「怎麼了?」

曾達看了胡淼一眼:「沒怎麼,把你和你媽媽的生辰八字說一下,還有你,劉振明。」

兩人分別報了生辰八字,曾達在畫本上記下,略微計算了一下,抬眼問胡淼:「你和你媽媽的出生月份和日子在同一天?」

胡淼點頭:「對,大概是巧合吧。」

「你還有一個姐姐,是否生在和你父親的出生月份和日子的同一天?」曾達問。

胡淼很驚訝:「對,你怎麼知道。」

「而且你天生膽小,而你姐姐卻很膽大,從小就合不來?」曾達繼續問。

胡淼還是點頭:「對!」

曾達咬住自己的大拇指指甲,想了半天道:「那就對了,你和你媽都屬於向陰人。」

「向陰人?那是什麼?」胡淼和劉振明幾乎同時問。

曾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在不高興剛才劉振明的舉動,總之根本不用正眼去看他,只是對胡淼說:「民間傳說,夜間子時出生的人命會很好,這只是誤傳,如果按照易經上的說法,人所謂的命運要配合天時地利人和等等才能夠計算得出來,並且很複雜,普通人的大腦如果沒有完全開啟,要計算出這些東西很困難,如果把易經之中的計算方法放入計算機中,光是導入完全的數據,至少得花上幾十年的時間,這不是危言聳聽。而向陰人,說簡單一點,就是指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這種人通常會被認為是剋星,掃把星,在古時就算死了,都必須拋屍荒野,不能下葬到主墳內,免得引起災禍。」

「向陰人就是災星的意思?」胡淼問。

「差不多,能這樣理解,但在古代,對向陰人還有另外一種用法,就是作為容器來使用,關亡走陰的容器,以替代無法找到的捷徑,例如說你在湯婆家地下室中看到的那口冥井,我相信湯婆當初也曾經想過讓你去替代胡順唐完成,但想到你根本不認識吳天祿,所以作罷。向陰人放魂很順利,但要收回來卻很困難,不過我們現在有一個優勢可以利用……」曾達說到這,轉身盯著隔壁的重症監護室,「你媽媽也在這裡,我們必須得搞清楚夜叉王是否和鬼胎有直接聯繫,剛才我所畫的這些圖案,可以迷惑其他的一些東西,不會對你造成直接的傷害。」

胡淼很不願意將曾達所說的「其他的一些東西」想像成為「鬼」之類的東西,但聽他那一番話,就已經不寒而慄,雙手抓緊了被子,思考了半天才說:「這樣能救我媽媽嗎?」

「或許。」曾達現在的語氣沒有剛才對劉振明那麼嚴厲,大概是為了安撫胡淼。

一旁的劉振明盯著重症監護室,覺得自己在這裡似乎是多餘的,什麼都不懂,空有一身力氣,幫不上任何忙。

「在一切開始之前,還必須要做幾件事情,劉振明,你按照我寫的藥方去醫院的中醫部抓些藥回來,如果他們不給,不要為難他們,你到外面的藥房去抓,這些東西不是毒藥,但也不能亂用。」說罷,曾達從箱子中拿出兩張單子,一張寫著胡淼的名字,一張寫著周蓉的名字,看樣子曾達早就準備好了。

劉振明看著胡淼的那張單子上寫著:炒春附一斤,去毛,分三制,酒浸三兩,鹽水浸三兩、醋浸三兩、一兩焙乾待用;益母草半斤,干、鮮即可;當歸六兩,用酒水沖洗;川穹、白朮、熟地黃各四兩,酒水沖洗;炒芍藥、人參、茯苓、玄胡索各二兩;甘草一兩。以上藥方用大火煎之沸騰,三升水煎干後,磨粉成丸,另備陳醋一瓶。

劉振明疑惑地看著單子,又一次發問:「這是什麼東西?」

曾達雖然很不願意解釋,但為了消除胡淼心中的顧慮,只得解釋道:「古書有雲,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這個方子的名字是滋陰所用的,主要針對女子勞傷,氣血不足,陰陽不和。」

說完,曾達又問胡淼:「你每個月的月事是否很不准?而且時間不定,時長時短?」

胡淼臉一下就紅了,這還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談起這件事,但曾達又說的是事實,只得點頭默認。

「那就對了,向陰人一般來說在未生育子女之前,都是這樣,但如果產時調理不好,這種情況會持續到閉經之年,走陰之前,為了達到調和陰陽的目的,必須要服用這種藥丸,以免氣虛,引起麻煩。」曾達環視了一下屋子,打開窗簾向外看了下,將手比了個「八」字型,測了下光源說,「現在日照太亮,又是清晨,一會兒就到正午,上午抓藥,正午熬藥製作剛好合適,到夜間子時前才開始,這段時間內,我和胡淼不能離開,不能照光。」

「那這張又是什麼意思?」劉振明看著第二張曾達給周蓉開的藥方單子,上寫著:巴豆、蓖麻子、麝香各二兩,搗碎,用酒混合,蓖麻子需去殼,另備藕汁五升,陳山楂五十個。

曾達深吸了一口氣,控制自己不要發火:「以前古醫稱難產胎死腹中就叫做鬼胎,第一方專攻於子死腹中,連日不出症狀,第二方所針對的難產後惡血不盡,上奔衝心,煩悶腹痛,你明白了嗎?不明白也趕緊去抓藥!」

劉振明張大嘴巴,看著曾達,心想這個老頭兒到底是做什麼的?老中醫?這些東西也明白?

曾達見劉振明還愣在那,抬腳就要踹,劉振明趕緊閃身躲過,做了一個馬上離開的手勢,接著離開了休息室。

劉振明走後,曾達恢復了臉上的笑容,對胡淼說:「別擔心,我曾家祖上可是有名的郎中,你會沒事的。」

說到這,胡淼點了點頭,又看向重症監護室內,曾達也看過去,接著說:「你媽媽也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抓住那個畜生。」

揣著藥方離開的劉振明站在電梯口徘徊了一陣,最終決定選擇使用電梯到樓下,因為他心中有一個想法——期盼能夠在電梯內再有上次相同的遭遇。

他清楚,這種想法很瘋狂,正常人都不會去想經歷第二次,可他一直將自己擺在一個警察的位置上去思考,如果用自己的生命能夠換來大眾的平安,那很值得。況且夜叉王如果想殺了他,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但夜叉王在天台時並沒有對自己下手,那就說明自己必定對夜叉王還有用處,不會輕易遭到攻擊。

但夜叉王和自己達成的那個所謂交易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對胡淼的母親下手?

坐著電梯往樓下中醫部去的劉振明,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若是能夠聯繫上胡順唐,也許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可胡順唐完全聯繫不上……

一直到一樓,電梯內都很平靜,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當電梯門打開後,劉振明還是鬆了一口氣,在自己的左腳邁出電梯門的瞬間,他莫名其妙打了一個寒顫,因為迎面吹來了一陣寒風,寒風中有一股空調風的氣味。

劉振明抬眼向四周看去,發現在電梯外走廊一個櫃式空調開動,向外吹著帶白氣的冷風。

誰瘋了吧?快入冬了把空調開成冷風?劉振明抱住自己的兩隻胳膊,快速向那台空調走去,在上面摸索了一陣,終於按下開關將空調給關閉,剛關掉要轉身離開,自己的右手就被人一把給抓住。

劉振明身子一震,反手將那隻手給扣住,然後一個標準的擒拿姿勢抓住手的主人,一個背摔,那人在空中輕輕一躍,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是夜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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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峰迴路轉

「我好像說過,不要做傻事,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後果是很可怕的。」夜叉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依然是那副文質彬彬的醫生模樣,就在同時,從走廊的另外一端走過來兩名提著鹽水瓶的護士。

這傢伙!一直假扮成為醫生就沒有人發現嗎?這醫院的員工難道多得離奇,出現一兩個冒牌貨也查不出來嗎?

劉振明怒視著夜叉王,夜叉王臉上卻是一種很輕鬆的表情。迎面而來的兩位護士有些奇怪地看著劉振明,尋思為什麼這人對那個醫生要怒氣衝衝的。

劉振明看到那兩位護士時,想起上次與夜叉王相遇時發生的事情,輕輕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如果此時夜叉王挾持了護士作為人質,那事情就難辦了,如今他在暗,自己與曾達在明,夜叉王佔絕對的優勢,他面對這些人根本不會手軟,殺人對他來說,完全就和普通人開一罐飲料那樣簡單。

兩位護士從夜叉王身邊走過時,劉振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看兩名護士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劉振明慢慢走過後,劉振明略微鬆了一口氣,此時卻看到夜叉王將插在衣服兜中的手伸了出來……

那一刻,劉振明決定拼了,先下手為強,無論如何逼退夜叉王再說。

這個念頭剛閃過,劉振明就撲了上去,誰知道卻撲了一空,夜叉王輕鬆躲過,將右手按在其中一名護士的肩頭,微笑道:「通知一下五官科的張醫生,專家門診有人找,對了,另外跟他說下,昨天轉到他那邊的有暴盲症的孩子,回頭到我這邊來複診。」

那名護士點點頭,然後走了,可眼神依然沒有離開剛才撲過去,卻撲了一個空的劉振明。

劉振明愣在那,完全沒反應過來夜叉王是怎麼躲過去的,那種速度……

兩名護士走遠之後,夜叉王扭頭看著劉振明,扶了一下眼鏡說:「怎麼?想先下手?放心,我不會對這些無辜的人下手。」

劉振明沒回答,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感覺到夜叉王要是想殺死自己,完全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還有,為什麼他剛才對護士說的話,護士沒有任何反應?應該是謊話才對。

正這麼想著,從劉振明身後走來一名醫生,微笑著和夜叉王打招呼:「李思維,晚上吃飯定在什麼地方?」

夜叉王笑笑道:「老地方,山珍寶。」

「行,那到時候就直接去了。」那醫生說著這話,也奇怪地看著愣在那的劉振明。

夜叉王見狀看著劉振明說:「哦,對了,忘記給你介紹了,這位是我的朋友——劉振明,是個……警察。」

夜叉王將「警察」兩個字說得特別重,像是嘲笑。

「你好你好。」那醫生禮貌性地對劉振明點點頭,然後說,「那我先回辦公室了,你們聊,晚上見,叫上你朋友一塊兒。」

醫生走了幾步,夜叉王又回頭說:「對了,是山珍寶的軒竹廳。」

「行,知道了。」那醫生頭也不回,只是擺了擺手。

李思維?這……那醫生……這怎麼回事?難道說夜叉王是這裡的醫生?不對,曾達說過,夜叉王是不久前才從監獄逃出來的!

劉振明此時才留心注意到夜叉王的胸口有一個工作證,證件上是他本人的照片,還有姓名,部門之後有兩個字兒科!

「剛才那位是外科的劉醫生,做手術是個好手,不過比起我來差得很遠。對了,我一直沒有做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姓李,名思維,是省醫院兒科最年輕的專家門診醫生,要握手嗎?」夜叉王伸出手去,微笑著看著劉振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夜叉王怎麼會是這裡的醫生?劉振明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這一切是假的,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剛才兩名護士以及那名和夜叉王交談的醫生都是他的同夥,合夥演的戲,可是這也太逼真了,大庭廣眾之下……

「怎麼?不相信我是醫生?來,跟我來。」夜叉王轉身就走,劉振明想了下,只得緊跟其後。

夜叉王來到醫院大廳處的專家門診介紹專欄處,指著上面第二排第三張照片。

劉振明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確是夜叉王,名字也叫李思維,下面還有簡單介紹——1975年生,現年36歲,畢業於省中醫學院,後在華西醫科大學進修本科,有多年的兒科臨床經驗……

不會假的,既然寫到這上面,如果是假的,早就被人給發現了!可為什麼?夜叉王這種通緝犯怎麼可能大搖大擺出現在省醫院?逃犯應該被通緝,照片必定會下發到各機關各單位。

「好了,我已經證實了自己的身份,你下一步準備怎麼做?通知警察來抓捕我?」夜叉王轉了個方向,面朝劉振明。

劉振明沒說話,因為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夜叉王只是我的法號。」夜叉王淡淡地說,身邊不斷走過病人、護士還有醫生,大多數病人都屬於那類看起來就知道病得不輕的人,無可奈何之下才來省醫院看病,畢竟前兩日發生的墜樓事件讓這間醫院籠罩上了死亡的陰影,經過大廳的醫生和護士們也不時偏頭看向外面的小廣場,似乎在擔心樓上又有人墜落。

「你的意思是,自己是出家人?是和尚?」劉振明終於開口說。

夜叉王聽完劉振明的話便開始笑,雖然聲音不大,但從表情上看好像劉振明的話特別可笑,到最後竟然摀住了自己的肚子:「哈,和尚?出家人?你們真無知……」

劉振明咬著牙看著這個狂妄的傢伙,一言不發。

笑罷,夜叉王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昂起頭來,扶了下眼鏡道:「知道什麼叫佛嗎?佛是『佛陀』的簡稱,嚴格來說用今天的漢語音譯過來就叫做『布達』,意思是『智者』或者『覺者』,你懂嗎?所謂的佛門弟子,在印度佛教之中,又叫皈依三寶眾,男的稱為比丘,女的稱為比丘尼,在家弟子,也就是現在時常能聽到的俗家弟子,男的稱為鄔波索迦,女的稱為烏波斯迦,此四種合稱為四眾弟子……你們怎麼可以無知得這麼可怕?」

「不管是和尚還是出家人,還是什麼俗家弟子,都不能作惡!」劉振明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

「作惡?」夜叉王哼了一聲,略微側頭看了下周圍,「《楞嚴經》中有句眾所周知的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佛有一個定律,那便是同時肯定,同時否定,所以現在我既是李思維,也不是李思維,既是夜叉王,也不是夜叉王,所謂的任持自性,軌生物解,就是這個意思。」

夜叉王的話聽得劉振明雲裡霧裡的,他對佛教瞭解的知識幾乎和普通人差不多,從未有過多的研究,只得說:「你還是殺人了,不管怎麼說,佛教提倡的是善,你皈依佛,不管是什麼弟子,你做的都是錯事!」

夜叉王伸出手去,阻止劉振明再說下去:「不要給我說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類的話,沒有任何作用,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有佛性者,皆能成佛。佛性是什麼?你懂嗎?他們懂嗎?不,都不懂,你們都有罪,沒有人逃得過懲罰,你懂什麼叫做夜叉嗎?天龍八部眾之中,非天人非人非鬼的一眾!是佛的利器!夜叉並不在六道之中,沒有所謂的輪迴!況且六道之中阿修羅是夜叉永遠的敵人!阿修羅一日不滅,夜叉便會戰下去……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精神有問題嗎?劉振明看著眼前這個「瘋言瘋語」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下面應該說什麼,他只是清楚,任何案件如果與宗教有了聯繫,就會變得很棘手,這不僅僅是在中國,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是同理。有信仰的人會活得強大,但往往一部分人會對宗教自我衍生出種種理解,應該說是誤解,這種誤解導致了這部分人內心中的信仰變得扭曲可怕,通常以神的代言人自居,認為自己可以看到神蹟,展現神蹟。

夜叉王看起來應該就是這類人,但是他殺人的辦法是什麼?那些紅衣小女孩兒又是怎麼回事?這些東西不搞明白,根本抓不住夜叉王,就算抓住,他也極有可能繼續作案。

「無話可說了?」夜叉王又笑了,習慣性地扶了下眼鏡,「告訴你的幾位朋友,安分一點,等胡順唐先生幫我找到那個東西,我就會自動消失,記住我的話,記住我的告誡!」

說完,夜叉王轉身走了,徑直走向劉振明身後的樓梯,樓梯口牌子寫著「二樓兒科」。

真的是兒科醫生嗎?劉振明盯著夜叉王離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自己則回頭又看著那張專欄上寫著「李思維」名字的介紹,抬起手來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隨後以彩信的形式發給了省廳管理檔案室的人,假借曾達的指示讓他們去查一下這個「李思維」的背景,隨後才去中醫部抓藥。

向中醫部的方向沒走幾步,劉振明又停下腳步,意識到夜叉王如果在這裡當醫生,在這裡抓藥也許不太安全,還是去外面的中藥鋪子。

劉振明離開醫院大廳,徑直向外面走去後,一直躲在樓梯拐角處的夜叉王走了出來,扶了下眼鏡,盯著遠去的劉振明,臉上多了一絲陰笑。

「別急,就差最後兩步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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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放陰前的疑惑

劉振明處理好一切返回休息室後,已經接近下午1點。返回的路上,劉振明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夜叉王在醫院的消息告訴給曾達、詹天涯等人,畢竟這算是一個重大「發現」,雖說那是夜叉王在他面前自暴身份,可他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夜叉王竟然會是省醫院的醫生?從檔案室發回的檔案來看,這個叫李思維的底子乾淨得不能再幹淨了,還連拿過三年的省醫院先進個人稱號,聽說辦公室內光是患者送來的錦旗就掛了一面牆,什麼「救人於水火」之類的等等,數不勝數,還成為了醫科大學的兼職講師。

總之一句話,這個李思維在眾人眼中是個好人。

即便這樣,劉振明也無法將檔案中資料記載的那個人與夜叉王劃上等號,關鍵的問題是曾達說過夜叉王是逃獄出來的,為何這個李思維從大學畢業後到了省醫院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兩點十分矛盾。

站在休息室門口,劉振明遲疑著要不要進去,手剛抓到門把,背後就有人低聲說:「過來。」

劉振明聽出那是詹天涯的聲音,趕緊轉身,看見兩個戴著口罩,穿著清潔工衣服的人在背後收拾著什麼,從背影來判斷應該是詹天涯和宋松,兩人裝模作樣收拾了一陣後向前方走去,劉振明提著東西緊跟其後,走到樓梯間時,正要開口說話,就見兩人往牆角一靠,隨後詹天涯拉下口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劉振明抬眼看去,有一個攝像頭掛在牆角,詹天涯和宋松兩人站著的位置正是攝像頭的死角,自己卻暴露在攝像頭之下。

「摸煙,點燃,坐在樓梯上,裝作是一個人,然後裝作過來抖菸灰,我把通話器給你。」詹天涯說,手中多了一個耳塞,還有一個對講機模樣的東西。

劉振明一一照做,拿過對講機之後,習慣性放在腰後,將耳塞戴好,回到原位繼續抽菸。

「那個老頭子是不是又讓你做什麼奇怪的事了?」通話器中傳來詹天涯的聲音,此時打扮成清潔工的兩人已經慢慢向上一層走去。

「嗯,抓藥去了。」劉振明心想,你們都是怪人,還偏偏職責對方是怪人。

「噢,又幹郎中的事兒了,看來這老頭兒說要退休,都是裝出來的,丟下一堆爛攤子給我,自己卻跑了。」詹天涯輕笑道。

「你有什麼事?」劉振明問,「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得把做好的藥帶回去了。」

劉振明心中一直不滿詹天涯和宋松「毀屍滅跡」的事情,對他們的行事方法十分不滿,雖然如今嘴上不說,但心裡一直很不舒服,畢竟他還將自己擺在一個普通警察的角度來思考問題,雖然他也對詹天涯等人所在的部門感興趣。

「什麼事?是我需要問你的吧,幾個小時前你和夜叉王見面了?」詹天涯的語氣一下沉了下去,變得有些冷淡,似乎對劉振明的隱瞞有所不滿。

「沒有。」劉振明立刻否認,同時心中有一個想法,既然夜叉王和自己有所謂的「交易」,為什麼自己不和詹天涯之間達成某種協議呢?將對方知道,自己卻不知道的事情問清楚。

沉默。

詹天涯保持了近十秒的沉默,隨後道:「好,你先回去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夜叉王屬於極度重犯中的不尋常者,關於他的底細連我們都沒有調查清楚,所以你要多加小心,不要落到他設計好的圈套中去,他屬於殘暴型的高智商犯罪者。」

「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劉振明掐滅菸頭,起身來拍了拍褲子,提著一大包做好的藥材打開樓梯間的門返回休息室。

劉振明離開後,靠在清潔車旁的宋松道:「總指揮,我覺得這小子有點怪。」

「嗯,很多事情他現在還不能理解,我只是擔心他被誤導了,對了,那個李思維的底子那麼清白,但資料和以前我們抓到的夜叉王完全是兩個人,不到幾個月時間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樣子倒是一模一樣。」詹天涯在劉振明與夜叉王見面後,就一直密切監視著,在發現那個李思維後,也很吃驚。

宋松把口罩戴好:「不知道,下面的人還在做深入調查,要刨根問底的話估計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不過他是被通緝的重犯,怎麼會……」

說到這,宋松住嘴了,意識到自己想錯了,因為夜叉王對外公佈的是在兩年前就已經槍斃了,就算有個長相完全一樣的人出現,也不會引起大眾的恐慌,只會認為長得像而已,再說了,這個和夜叉王長相一樣的李思維,一直在這所醫院中任職,就算在通緝期間,也不會有人認為他和夜叉王有聯繫。

「真是怪了……」宋松想到這自言自語地感嘆道。

詹天涯也戴上口罩:「我們本來就是處理怪事的,對了,上次找到的那口棺材既然不是牧鬼箱,如果檢測沒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可以交給文物部門處理,我們就不用再出面了。」

「明白了,我會通知下去的,現在怎麼辦?繼續等?」宋松問。

「嗯,繼續等,無論是夜叉王這邊還是胡順唐那邊,這兩件事肯定有關聯,但胡順唐好像從地球上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情報部門那邊毫無頭緒。」詹天涯輕嘆一口氣,有些苦惱。

「哎,對了,頭兒,劉振明提的那些東西是什麼?聞起來怪怪的。」宋松想起來這件事,問道。

詹天涯推著車往外走:「那個老頭子又在做危險的事情了,我聞到那股味,就知道,他又準備走捷徑了,這是違反規定的,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恐怕會被第二次除名。」

「除名!?」宋松有些驚訝,還是第二次,這麼說曾達曾經被除過一次名?

重症監護室旁,休息室。

劉振明打開門進去,剛轉身關門,就意識到旁邊有人,再一回頭,看見曾達貼在牆面的一側,手中拿著一支畫筆,畫筆的筆尖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處,在那裡畫了一道紅線。

「如果我是凶手,你進門的瞬間就已經死了,不要隨意相信任何人,必要的時候連我都不要相信。」曾達放下畫筆,冷冷地看著劉振明,「我越來越懷疑,你當初是走後門才從警校畢業的。」

劉振明已經無力再和曾達爭辯什麼,只是舉起手中的兩大包做好的藥說:「弄好了。」

「放在桌子上,然後去準備一下,把重症監護室外面的隔間給關好,用椅子把門把手給抵住,不要讓任何人進入這兩個房間來,然後把所有燈都熄滅。」曾達來到胡淼床前,用畫筆在床下方畫了一個人形的圖案,看起來類似警方在陳屍現場所按照屍體擺放位置所畫的輪廓。

「這也是警校教的?」劉振明終於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曾達。

曾達一聽,手中的畫筆停頓了一下,只是冷冷一笑,接著將那圖案給畫完,隨後起身道:「平日內喜歡看書嗎?古籍什麼的?」

劉振明搖頭,他不是很喜歡看書,以前看書就要打瞌睡,後來好不容易才糾正過來,但對於他來說,電視劇電影這類有畫面的東西遠比書籍對他的吸引力要大。

「《漢書》和《太史公記》中最早就對走陰放陰有記載,記載中在漢武帝期間,有一個齊人少翁,就能使用這種術,當時漢武帝的寵妃李夫人死後,備感思念,是少翁用了放陰的辦法使漢武帝見了李夫人的亡魂,傳說還讓漢武帝見過灶神,不過我認為後者誇張的成分較多。」曾達從箱子中取出五個盤香,分別放在胡淼床頭下方,和床的四角處,又說,「不僅在我們中國,在古希臘、古埃及、古羅馬、古印度等世界上的文明古國中都有類似的記載,大同小異,後來19世紀後葉在歐洲開始盛行,知道歐美當年最出名的靈學嗎?福克思修女創下的招魂術。」

劉振明繼續搖頭,這些東西他聞所未聞。

1849年,紐約的海德斯威爾的福克思修女創下了招魂術,產生了靈學,後來此人到了羅切斯特後,開始在大眾面前以表演的形式展現了自己的招魂術,隨後在美國開始盛行起來,1852年時傳入了英格蘭,隨後一年後,開始傳到歐洲,便衍生了最著名的拍桌術,也就是如今在歐美影視作品中常見到的四個人圍著一張方桌,中間的招魂者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召喚死者的靈魂上身回答問題,如果死者亡魂降臨,桌子將會自動產生傾斜,亦或者浮動。

「一般來說,要放陰主要的原因是家人懷疑自己已死的親屬有未了心願而要詢問的時候,以慰思慕,則求善此術者行之,不過也曾經有人用這種辦法破案,英格蘭蘇格蘭場曾經在一樁多年未破解的連環兇殺案上就採用了這種辦法,雖然是試行,但得到了一定線索,不過破案後卻將這件案子的過程給塵封起來。抗日戰爭時期,在上海閘北區也曾經使用過類似的辦法破解一樁黃金丟失案,不過事後也完全銷毀了和案子相關的所有資料。」曾達也不管劉振明是否在認真聽,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在我們中國,這種方式各地的稱呼不一,有放陰、過陰、下陰、關落陰、帶三姑娘、請三仙姑、關亡、討亡、召亡、考召等等,據我說知,根據各地的風俗和口語的不同,至少有幾百種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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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乾裂的軀殼

關上了門窗,用房間裡各種東西抵住,就連窗簾曾達都讓劉振明用自己隨身帶來的膠帶封死,不露出半點光源,隨後曾達和劉振明來到胡淼的床前,看著表靜靜等待著夜晚的來臨。

胡淼有些擔憂地盯著重症監護室中的媽媽,心想如果這期間出了什麼問題,門被抵住了,醫生和護士沒有辦法進來,那怎麼辦?還未開口,曾達就從她擔憂的雙眼中看出了什麼,竟說:「我已經跟負責的醫生和護士打過招呼了,從現在起到明天清晨,任何人都不允許進來,無論裡面發生什麼事情。」

「警察有那麼大的權力?」劉振明忍不住問,「我怎麼就沒遇到過這種事?」

曾達一咬牙又想開罵,但硬生生忍住了:「權力也有善惡之分,就看你怎麼使用了,況且周蓉的前主治醫生已經死了,現在的這位接手這件事本就害怕,再說,如果我們失敗了,可能會殃及醫院中的其他人,所以必須把門窗給封死,我在牆壁上畫的這些圖案,叫向陽符,是避陰的。」

「向陽符?是什麼東西?」胡淼問,劉振明也看著曾達。

曾達側頭看著自己左面的牆壁說:「五行學之中的衍生物,用的是天地之法,乃上古之術,我們的老祖宗將萬物都看做有靈,最初將天、時、寒、暑、日、月、星、水、旱、四方、山林川谷丘陵都看做是百神之數,在秦朝之前,天子祭祀天地山川百神的儀式,稱為封禪,其實就是對萬物的崇拜,向陽符就是從封禪之中蛻變出來的一種形式,傳說是出自夏朝所鑄九鼎上的圖案,我也是只學會了一部分,不過應該管用,為的就是抑制儀式開始後出現的問題。」

「會……有什麼問題?」胡淼又問,想起胡順唐走陰那一次自己看到的三顆浮動在周圍的人頭,雖然不知道胡順唐下去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但一想便知必定比那三顆人頭還要可怕上萬倍。

曾達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

這句話說出口,劉振明和胡淼都一愣——既然不知道,還放手去做?

兩人先前以為曾達對這件事胸有成竹,現在聽那話才發現這老頭好像是個半桶水?

「別擔心,我之所以要讓胡淼去做這件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媽媽在這裡。」曾達說。

胡淼倒想起來了,忙問:「我媽現在在重症監護室中,要是出現了什麼意外,連急救都沒有辦法,萬一……」

「沒有萬一。」曾達歪著頭靠在椅子後方,淡淡地說,「你媽已經死了。」

曾達的話如閃電一樣劈在了胡淼的頭頂,房間內突然間變得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重症監護室中那些維持生命儀器的聲音滴答作響。胡淼目光掠過曾達的右肩,看向重症監護室內,清楚地看到儀器上測試心跳的屏幕上還有跳動。

「不可能,我媽怎麼會……」胡淼努力想擠出點笑容來,認為曾達是在開玩笑,可曾達卻是面無表情,又重申了一句。

「你媽真的已經死了,我來時就已經看了,所謂的心跳只是一種假象,醫生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就因為你媽已經死了,擺在那的只是一副軀殼,實話告訴你,懷上鬼胎的人一千個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會活下來,那比絕症還要可怕。」曾達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出來,生怕胡淼聽不明白。

「萬一我媽就是那一個人呢?」胡淼不依不饒。

曾達繼續打擊著胡淼,好像是要完全將她擊潰:「我說了,沒有萬一,但我知道你媽這種情形,是絕對離不開軀體的,一定是在這周圍遊蕩,所以要你去找你媽,記住兩件事,第一把個人感情放開,把你媽當做其他人,我知道這很難辦到,但你必須要做到,否則你回不來。第二問清楚你媽是否還記得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地方,可以從中找到線索尋找到夜叉王的蹤跡。」

劉振明聽到這,皺起了眉頭,明明夜叉王就是兒科的醫生李思維,為什麼還要費勁去找?他這麼想的時候,卻發現曾達抬眼看著他,好像話中有話。

「你想說什麼?」曾達轉向劉振明問。

劉振明道:「如果……夜叉王根本就沒有打算隱藏自己呢?」

才問完,曾達就從腰間摸出一把92式手槍,放在劉振明的掌心,冷冷地說:「不要有任何遲疑,一槍打爆他的頭。」

劉振明愣了,盯著自己手中那把槍。

這個老頭子瘋了吧?

「為什麼?」劉振明問。

「為什麼?」曾達反問,脖子向前一伸,湊近劉振明看著他的雙眼,「你沒事吧?他是重犯,不過我很想看看一顆子彈打進他的腦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劉振明不語,攤開的手放著那把手槍,此時曾達起身,看了看表說:「你先把第二付藥給拿出來,然後塗抹在周蓉的雙手掌心和腳心,要涂勻,順便把藕汁給灌下去,喂她喝了,能灌多少灌多少,灌不進就想辦法塞進去!」

剛說完,曾達又盯著劉振明說:「不要問為什麼!做就行了!」

劉振明起身:「你不說清楚,我不會去做,你憑什麼說胡淼的媽媽已經死了?」

胡淼也抬眼看著曾達,一臉的不相信。

曾達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從箱子中拿出一支畫筆,走進重症監護室前,看著劉振明和胡淼,兩人對視一眼。胡淼忙從床上起身,和劉振明一起緊跟過去,來到周蓉床前後,曾達突然倒轉那支畫筆,向尾端尖頭猛地刺進周蓉媽媽的左臂……

「啊!」胡淼尖叫一聲,嚇得身子一軟。

劉振明要去阻止,但胡淼一下癱倒在了自己身上,忙伸手扶住,狠狠地盯著曾達。

曾達的手依然握著那支畫筆,然後拔了出來,隨後兩人清楚地看到畫筆插進去的那個傷口處,沒有鮮血流出來,準確地說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呈現在他們的眼前,被破開的表層兩側看起來就像是塑料一樣,畫筆抽出來後,連帶出來裡面的一塊肉雖然還帶著些許的肉色,但根本沒有鮮血,單看那個部分,不注意那是人的話,肯定以為那只是某種特製的道具。

「這是活人嗎?」曾達問,他是在問劉振明,實際上也是告訴胡淼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肯定不是活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樣……」胡淼定了定神,雖然她還沒有這麼快接受這個事實,不過事實畢竟是事實,已經親眼所見。

「不知道,看起來很像是被放幹了血,不過就算放幹了血,毛細血管中也有殘留,不可能插進去之後一點血都沒有,我估計按照你後爹所說,在你媽媽懷上那個所謂的鬼胎之後,就已經死了。」曾達淡淡地說,看著那個生命維持儀器,伸手去將開關關掉,此時周蓉的屍體震動了一下,很快便像一個洩了氣的球一樣慢慢地鬆懈了下去,身體也不再保持弓起來的形狀,唯獨只有腹部高高聳起,在那瞬間,三人都看見肚子裡有個東西從左到右滑動過去,就像是波浪滾動。

「你們……看到了嗎?」胡淼此時的恐懼已經完全擊敗了傷心,她已經無暇顧及自己母親生死的問題,只是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回休息室,等入夜。」曾達轉身離開重症監護室。

劉振明陪著胡淼站在那,胡淼盯著床上已經不知道應該稱做什麼東西的媽媽,雙眼呆滯,就那樣看著,許久,鼻子一酸,腹部一陣抽搐,終於忍不住流出了眼淚,但第一顆眼淚從眼眶中滑落時,胡淼就立刻伸手抹去,閉緊嘴巴。

「劉振明!過來幫忙!」曾達突然大喝一聲,嚇了劉振明一跳,他趕緊轉身向休息室中走去,剛到監護室和休息室的門口,就聽到曾達比了一個「關門」的手勢,隨後搖搖頭輕嘆一聲。

劉振明坐在那一言不發,曾達也沉默著。

監護室中的胡淼站在那,恍惚間突然聽到有陣陣歌聲傳來,是小女孩兒的聲音,開始她絲毫沒有留意,在眼神注意到房間的門口,發現門窗都是關死了之後,才反應過來,立即四下環視,半天也沒弄明白歌聲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聽起來忽遠忽近,應該就在身邊。

「可憐的靈魂呀,你為何跑來這個地方,你沒聽見陰風呼?你沒看見惡神遊蕩?愁雲慘淡滿天飄蕩……」

真的是歌聲,真的是小女孩兒的聲音。

胡淼看著一眼就能掃盡的房間,遍尋著那聲音的出處。

重症監護室中的陳設很簡單,沒有櫃子之類的東西,唯獨能藏人的就是床下,那這種床下方特別狹窄,一般人藏不進去。對了,如果是孩子就能……

胡淼站在那,沒動,眼神慢慢地向自己的腳下移去,這種時候過去經歷的恐怖總能在眼前浮現出來,這是每個人的毛病,胡淼當然也不例外。

會不會像上次一樣,爬出個像蠕蟲一樣的小女孩兒?

胡淼想,但沒有閉上眼睛,緊張時連深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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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死亡的味道

「可憐的靈魂呀,你為何跑來這個地方,你沒聽見陰風呼?你沒看見惡神遊蕩?愁雲慘淡滿天飄蕩!可憐的靈魂呀,回去吧!回到我們的家鄉,那裡,山坡鬱鬱蒼蒼,河水清波蕩漾,月光明,日光亮,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屬……」

歌聲持續不斷地傳來,胡淼這次聽得很仔細,可聽清楚了之後,卻有一種極其噁心的感覺向自己襲來,胃部一陣翻騰,想嘔吐,但那股力量衝擊到了喉部後又停住,卡在了那個位置,讓她頓時有了一種窒息的感覺。

胡淼立刻將雙手抬起來,抓住自己的脖子,試圖想將體內的那股無形的力量給壓下去,但湧動的東西僅僅只是在那上下徘徊,雙手的力量只會弄得自己脖子生疼,起不了任何作用。

漸漸地,胡淼癱倒在地,但眼神依然注意著床下,滑落到旁邊的儀器上時,她的身體位置也隨之降低,慶幸的是她終於看清楚床下什麼東西都沒有,除了掛在床邊的那個濾尿袋晃動著,反射出旁邊應急燈上那一點點光源,但不足以照亮四周的一切。

歌聲不斷從非常近的位置傳來,那種窒息感卻沒有降低,相反是越來越嚴重,胡淼張大嘴巴,拚命呼吸,側頭看著重症監護室和休息室之間的那道門,門緊閉著,她喊不出來,裡面的曾達和劉振明肯定以為她還在這裡傷心哭泣,一時半會兒不會進來。

「回去吧,回去吧,我們一起回去吧……」

這歌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胡淼的大腦開始快速轉動,潛意識內想回憶起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但求生的**在此刻可以打敗一切念頭,回憶的齒輪在大腦中頓時停滯下來,換來的是四肢無力的揮動,想要打破什麼東西,引起休息室內劉振明和曾達兩人的注意。

聽說人死前,總會看到從前的畫面從眼前不斷閃過,速度很快,可自己的雙眼在那一刻卻變得比從前靈敏萬倍,在看到的同時也會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覺。此刻,胡淼雙眼之中只有媽媽周蓉的身體,那具已經乾裂的軀殼,還有軀殼旁邊晃動著的那個白影。

白影?

是白影,胡淼終於看清楚了,是一個柱形的人影,就貼牆站在床頭,人影頂端那個姑且可以稱做頭的東西正在俯視下面的那副軀殼。

曾達說過,媽媽因為某些原因不可能離開這裡,靈魂必定會在周圍遊蕩?這個是嗎?

這些想法從求生**中好不容易擠出來,窒息了這麼久的時間,若是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但胡淼卻瞪大眼睛,腳還在四下瞪著,胸口處感覺有什麼東西拚命壓在那裡,後背處也有一種強烈的擠壓感。

終於,胡淼伸手抓住了床邊掛著的那個濾尿袋,握在手中,使勁扔向休息室的那扇大門,發出「啪」的一聲響,接下來的十幾秒中,沒有任何回應,似乎那聲音根本沒有引起曾達和劉振明的注意。

放棄,反正媽媽都已經死了,我也跟著去了吧。

胡淼心想,又一次舉起來的手放了下去,偏偏在這個時候,卻想起來了小時候媽媽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也許有一天媽媽會永遠的離開你,但你要記得,媽媽沒有走遠,一直在你左右。

一直沒走遠……

胡淼用盡最後的力氣,撐起來,抓住床頭的那個花瓶,花瓶滑落在她的身上,裡面已經發黃的水濺了她一身,裡面那乾枯的花也灑了滿地。胡淼抓住花瓶,奮力向門口扔去,花瓶沒有砸到門上,而是落在了地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隨後幾秒後,門被打開了……

恍惚中,胡淼看著劉振明和曾達跑來,兩人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來,腳步很輕,說話聲也是斷斷續續。曾達用手指掰開胡淼的眼皮,查看著,著急地對劉振明說著什麼。

胡淼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兩人抱了起來,向休息室中跑去,頭卻垂下,能看著重症監護室內,也就是同時,頭部倒垂的胡淼看見在媽媽的床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兒,紅色的衣服,紅色的小皮鞋,長長的頭髮披在雙肩上,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盯著床上的周蓉,背對著休息室的大門。

是什麼?胡淼已經無力去想這些事情,隨後她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柔軟的床上,那一刻自己全身好像浸在了水中一樣,除了雙眼之外,其他的感官都斷斷續續失去了作用,聽不到,聞不到,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那個方形的日光燈,越看越覺得自己離那盞燈越近,而那盞燈也逐漸變成了一副棺材……

「人工呼吸!」是劉振明的聲音。

「沒用!是鈴蘭毒!有強心劑嗎!?」曾達在怒喝。

「我哪兒來的強心劑!」

「那就去找醫生拿!快點!」

胡淼呼吸越來越困難,雖然自己胸口已經沒有那種壓迫感。

又是一陣搬動東西的聲音,應該是劉振明在那搬動抵住大門的物件,一陣霹靂啪拉過後,門被拉開,砸在牆面上,遠去的腳步聲。

曾達的臉出現在胡淼的眼前,大聲問:「睜大眼睛!不要閉上!千萬千萬不能睡著!能感覺得到痛嗎?」

曾達說話的同時使勁在胡淼手臂上擰了一把,胡淼很痛,但說不出來,也沒有辦法用任何方式表達出來。曾達見胡淼沒有任何反應,但眼角滲出一點眼淚,明白胡淼還有感覺,略微鬆了一口氣,不斷地跟胡淼說話,試圖讓她保持足夠的清醒。

胡淼聽到曾達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一陣陣倦意向她襲來,胡淼努力睜大眼睛,按照曾達所說不讓自己睡過去,但自己都能感覺到心臟跳動非常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劉振明終於返回,還帶回了一個醫生和一名護士。劉振明舉起手中的針管,但不知怎麼下手。

曾達見狀,喝道:「注射!」

「我……我不會注射!」劉振明說的是實話。

「給我!我來!」曾達拿過針管,「用生理鹽水稀釋過沒?」

「什麼?」劉振明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護士忙點頭:「稀釋過了……」

此時,旁邊的醫生滿頭大汗,盯著胡淼,好像曾達變成了醫生,他成為了家屬一樣。

曾達快速將胡淼的上衣脫掉,只剩下內衣,揭開一部分說:「得罪了。」

說完,曾達將針頭紮進胡淼的心部位置,針頭紮進去之後,胡淼感覺身體被野獸含住了一樣,疼痛感卻只有一剎那,類似被螞蟻咬了,一股涼意頓時貫穿全身,隨後涼意又快速變成了一種炙熱感。

「啊……」胡淼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喊了出來,身體下意識抽動了一陣,上半身彈了起來,卻被曾達一把壓下去。

「有一定作用!」曾達看著胡淼的雙眼,「不過作用持續時間不長,現在幾點了?」

「下午三點。」劉振明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不知曾達為什麼要詢問時間。

曾達轉頭問醫生:「你們的停屍間在什麼地方?」

醫生一下愣住了:「停屍間?」

「別廢話!問你什麼回答什麼!」曾達厲聲道。

「B2層,地下……」醫生戰戰兢兢回答。

「劉振明!抱著胡淼,去電梯口等著!我去抱上她媽媽!」曾達說完,轉身向重症監護室中跑去,快速拔掉周蓉身上還插著的線和管子,抱起來後向外跑去。此時,劉振明已經抱著胡淼跑在了前方,醫生和護士也緊跟其後,但不知道曾達到底要做什麼。

幸運的是,電梯就停在樓上一層,很快便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門打開後,兩人先後進去,醫生和護士卻站在電梯外不知道在遲疑什麼,曾達沖醫生喊道:「進去!幫我們按鍵!快點!」

醫生沒有動彈,目光落在曾達手中的周蓉身體上,那可怕的身體讓他不敢靠近,體表那種已經發黑的皮膚,還有那攏起來的肚子都讓他有所顧忌,本來接任這個主治醫生他就不情願。

曾達見醫生不動,罵了一句後抬起一隻手來將周蓉的身體放在上面頂住,騰出一隻手去按了B2的按鈕,門終於緩緩關上,此時那醫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有了勇氣要進來,前腳一邁,剛要關上的門感應到有東西在那,於是又緩緩打開。

「滾!」曾達急了,一腳踹到那醫生的身上,將他踹出電梯,電梯門終於關上,向B2行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個狗屁的醫生!大江大河沒有蓋子,去跳吧!」電梯門關上後,被踹到牆面下趴著的醫生還能聽到曾達的罵聲,他哭喪著臉,盯著關上的電梯門,一旁的護士端著東西站在那愣住。

就在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穿著醫生服的夜叉王站在那,深吸一口氣,手中還拿著一支鈴蘭花。

「又近了一步,時間剛剛好,接下來應該告訴狄施闐這個消息了。」他說。

電梯內,曾達和劉振明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在不斷跳動。

曾達盯著劉振明懷中的胡淼道:「是鈴蘭毒,有人提前做了準備。」

「什麼鈴蘭毒?」劉振明不懂。

曾達看著胡淼身上還掉落的幾朵乾枯的鈴蘭花朵,說:「周蓉床頭旁邊的櫃子上面放著一個花瓶,裡面插著鈴蘭花,不知放了多久,按道理重症監護室裡面是不能放這些東西的,我估計是這裡的醫生和護士都害怕周蓉這副模樣,所以忽略了這個花瓶。要知道,鈴蘭果實是有毒的,嚴重時會導致人心臟衰竭而死。」

「不可能吧?鈴蘭花我也經常看到,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劉振明看著乾枯的鈴蘭花朵,有一朵慢慢地從胡淼身上滑落,掉在了電梯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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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20:17:07

第四十四章 停屍間內的三才位

鈴蘭,一種並不罕見的植物,在花鳥市場,甚至花店之中時常可以看到。原產地為歐洲,英國東部地區十分常見。鈴蘭以白色鈴形花朵而得名,但有時也會結出紅色的果實,很難見到,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鈴蘭的果實如果誤食,會導致頭疼、產生幻覺、皮膚過敏產生紅斑、嘔吐、胃痛、呼吸困難,嚴重時可導致瞳孔放大心跳減緩,甚至心臟衰竭而死。

曾達在聽見花瓶碎裂後,闖進去就看見了灑落一地花瓶的水中就泡著鈴蘭的果實,長期浸泡下,果實會由水中散發出一種氣體毒素,這種毒素普通人呼吸時吸入頂多導致噁心的感覺,但如果在人呼吸困難時,一旦吸入這種氣體毒素,就會導致心臟快速減慢,直至死亡。

「那東西肯定是夜叉王放在那的。」曾達分析道。

「那他也不可能知道胡淼會呼吸困難吧?」劉振明說。

曾達搖頭道:「兩種可能,一種是夜叉王用了特殊的辦法導致胡淼有窒息感,第二種是胡淼的母親死了,正常人在哭泣時,呼吸密度都會產生變化,那種時候自己都不會察覺,不過我估計到了夜叉王用的是什麼辦法殺人。」

「什麼辦法?」這是劉振明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如果知道他用什麼辦法殺人,要反擊就顯得容易多了。

「算了,我只是猜測。」曾達低聲道,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劉振明心裡很不痛快,隱瞞,又是隱瞞,詹天涯對自己有所隱瞞,曾達同樣也對自己有所隱瞞,那把自己弄到省廳來有什麼意義?只是擔心胡淼出了事情,自己怎麼跟胡順唐交代?

胡順唐,你這……跑什麼地方去了!劉振明心中暗罵道,盯著懷中瞪大雙眼卻絲毫沒有任何反應的胡淼,按理說注射了腎上腺素就算臨死之人,多少也會有「迴光返照」的狀態出現,但此時的胡淼卻像是一灘爛泥,這麼柔弱的女孩子自己抱起來都覺得有些吃力。

電梯停在B2層,電梯門開了,門口卻站著兩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工作人員,看樣子不像是醫生,手上戴著的那雙手套,看起來倒像是停屍房的。

兩人看著曾達和劉振明,先沒有任何反應,但注意到曾達抱著的周蓉之後,其中一個人「呀」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這種模樣的屍體,在停屍房工作的都沒有見過。

「停屍房怎麼走?」曾達問其中一個人,「左邊還是右邊?」

另外一人皺了下眉頭,停屍房工作的人其實有些忌諱聽到那三個字,因為平常他們都自稱是太平間的,或者殮房,沒有停屍房或者停屍間這種說法,覺得不吉利。

被嚇到的那人,伸手向自己的右側指了指,曾達和劉振明立刻抱著周蓉和胡淼兩人向左邊跑去,那兩個工作人員見兩人徑直跑進停屍房,突然想起來,一個喊道:「喂!你們幹什麼去!」

曾達先跑進停屍房後,將周蓉的屍體往旁邊的金屬床上一放,說:「把胡淼放下,我去關門!」

說罷,曾達跑到門口要關門,兩個工作人員上前來,其中一個人帶著怒火問:「你幹什麼?」

曾達二話不說,直接將門死死關住,隨後拖過一架床來抵在門口,這才喘了幾口氣道:「還是老了,跑這麼會兒就開始喘了。」

劉振明沒有放下胡淼,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把胡淼放在什麼地方,周圍都是停放屍體所用的凍格,省醫院算是全省內條件最好的醫院,就連停屍房的設置都比其他醫院好,除了凍格之外,還有冰床等物件,用以存放停留時間不長的屍體。有凍格的房間就有五個,五個房間外面那條看似走廊的地方,並排放著一架架冰床,不要說用手摸,單是看起來就覺得冷,攝入骨髓的冷。

停屍房外,那兩個員工還在那敲門,幾乎是連打帶踢,幸好那扇門比較沉重,要換扇門,恐怕就要被他們給砸碎了。

「為什麼要來這?」劉振明依然抱著胡淼。

曾達沒馬上回答,只是一個個拉開旁邊的凍格,搜尋有沒有空著的,找了幾分鐘後終於在右面找到兩個挨在一起的空格,隨後讓劉振明把手錶取下來,自己放在掌心上,慢慢向左右移動著。

劉振明湊過去,看不懂曾達拿著手錶要做什麼,只聽到曾達自言自語低聲在那說:「現在的坐山盤是子命夫子位,現在又是申時,金時人,胡淼是水命……劉振明,胡淼她媽媽的出生年月你知道嗎?」

劉振明搖頭,曾達抬起頭來,盯著那兩個凍格,搖頭道:「不行,金時水命是凶格,奇儀、星門、宮神不在主位,不應三才,再找!」

曾達自己說完,將手錶攤在手中,開始向周圍找起來,還說:「用機械表的習慣很好,最好不要用石英錶,對身體不好。」

這什麼跟什麼呀?這老頭子在說什麼?劉振明抱著胡淼慢慢跟在曾達的身後,忍不住問:「什麼不應三才?找什麼?」

「你別忘了,我先前說過,醫院這種地方,有生便有死,屬於人間的陰陽界,輪迴間,要不想人的魂魄離身太遠,必須在停屍間,也就是陰氣最重的地方,找到三才之位,這樣至少可以使人保持一段時間的假死,但時間不會太長,頂多五天,如果五天一過,人的魂魄要離身不說,連輪迴都難……」曾達邊走邊找,停停又走走,「我現在教你,雖然不希望你能馬上學會,三才之中,天為應期盤,人為立向盤,地位坐山盤,如果天盤為首,地盤為丙,那就叫青龍返首,用這種位就可以達到一種幸運的效果,這是用現代的話來說,不過我們現在要找到天盤為丙,地盤為甲的位置,找到飛鳥跌穴,這樣萬事易成,三國時期,部分軍師帶兵打仗,靠的就是奇門之術,學會九天九地,基本上就夠了,下伏兵要找到方位所在的九地……」

劉振明又一次糊塗了,聽得雲裡霧裡的,曾達說出來的話,有些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寫,更不要說理解了。根本不知曾達所說的話,都是出自唐末國師楊筠松所著的《撼龍經》、《疑龍經》、《青囊奧語》以及《玉尺經》。在那之前,楊筠松這些東西都是深藏在唐朝皇室之中不得外傳,後來流傳到民間後,大多數都是殘本,能找到三分之一都算不錯了。

「找到了,我們運氣好,還有一個位,剛才我找到一個,但是裡面放有屍體,咱們不能動,不敬屍體,是大忌,來,先把胡淼放進去!」曾達將手錶放在旁邊的金屬床上,劉振明下意識看了一眼,發現手錶上的秒針竟然在倒著走,開始還以為是眼花,看清楚之後果然發現是在倒著走。

「放進去!發什麼呆!」曾達脾氣又上來了,見劉振明盯著那手錶,說,「用科學的說法,這裡的磁極有變化,明白了吧!?先辦正事!有興趣我以後教你!」

說完,曾達接過劉振明手中的胡淼,將還瞪大雙眼的胡淼塞進拉出來的凍格面板上放好,劉振明又聽到曾達在那小聲嘟囔:「詹天涯把你硬塞給我,也沒辦法,我至今也沒看出來,你到底和那些小屁孩兒刑警有什麼區別……」

弄好了胡淼,曾達又轉身跑到另外一面,將胡淼媽媽周蓉的屍體給搬過來,放在旁邊的一個凍格之中,放好之後將凍格推進去,正要推胡淼那一個的時候,劉振明一下就抓住曾達的手說:「曾老!胡淼還活著!」

「廢話!我知道她還活著!不過這樣下去,馬上就死了!我是在救她!」曾達瞪著劉振明。

劉振明覺得這太荒謬了,活人往停屍房裡送,還塞進凍格里,就算是活人都會被活活凍死,這種溫度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更何況還是個身體柔弱的女孩兒。

劉振明死死抓住曾達的手不放:「不行,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不會把她扔在這的,要是她有什麼事,我怎麼跟胡順唐解釋!?」

曾達鬆開手,厲聲道:「你是為了她好,還是僅僅是為了要給你朋友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振明愣了兩秒回答:「兩者……都有,我必須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你覺得應該怎麼做。」曾達語氣放開,眼神也收了回去。

劉振明道:「叫醫生來。」

「醫生?」曾達手指向停屍間大門,「剛才在電梯門口,你沒看見那個醫生被嚇成什麼模樣嗎?現代醫學是能夠治療大部分人,但極少部分人的所謂疾病是他們束手無策的,一旦出現問題,就會歸咎於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病毒或者細菌,的確那是事實,你要知道信奉科學至上的人,和古代那些信仰鬼神的沒有區別!科學也是一種信仰!任何事物,你一旦深信不疑,你就完了,知道我為什麼不排斥科學,也接納異術嗎?因為他們是必須共同存在的東西!」

說完,曾達拉開周蓉的那個凍格:「胡淼的媽媽呢?到死都沒有人查出她是怎麼回事!甚至沒有醫生再敢接受,說到底,他們還是相信鬼胎這種說法,又相信又要排斥,我現在聽你的,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按照我說的做,第二帶胡淼離開,送到醫生那裡!不過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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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恐懼的焦躁

劉振明對曾達提出的兩個意見拿捏不準,如果按照曾達的方法去做,結果是什麼還是未知數,如果送到醫生那,先前那名醫生的慫樣他已經見識過了,估計送過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但自己卻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劉振明將周蓉的凍格往裡面一推,算是默認了曾達的做法。曾達深吸一口氣,看向大門方向說:「不能讓其他人進來。」

劉振明默默地點點頭,向大門方向走去,此時的曾達雙手放在胡淼的那塊面板上,然後用力往裡面一推,隨後說:「現在就只能看這個孩子的造化了。」

造化?劉振明輕輕擺擺頭,一語不發,蹲在大門口,盯著曾達,眼神之中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

處理「白狐蓋面」事件中,劉振明的確因此改變了很多看法,但由於並沒有如胡順唐一樣親身經歷一些事情,對很多東西依然持有懷疑的態度,風水命理之術劉振明相信了一半,僅僅是因為他們前往尋找胡家祖墳時的經歷,不過對開棺人等職業的存在,劉振明僅僅認為那和街頭算命的神棍神婆沒有多大的區別,本質上還是一個做棺材的木匠手藝人。

多年前,鹽爺幫助劉振明偵破小鎮上發生的案件,大多數都是小案,重大的兇殺案小鎮上幾乎就沒有發生過。就算偵破小型的案件,鹽爺改採取的辦法,在劉振明眼中看來,也僅僅是屬於推理的一種,推斷後尋找線索,抓到線索後掌握證據,最終偵破案件,而對鹽爺的身手,則認為那只是單純的武術,並不知道那屬於民間幾乎失傳的一種叫「斗陰拳」的秘術,當然詹天涯也不可能跟他解釋太多,畢竟他還沒有到那種可以接觸到蜂巢核心機密的程度。

大門外,撞門聲已經停止了,門外沒有任何動靜,好像頃刻之間門外的人就突然消失了一樣,劉振明並沒有因此提高警惕,以為工作人員前去報警或者通知醫院領導,那些做法是沒有任何作用的,畢竟省廳已經授權給了曾達全權處理醫院的案件,所以如今他們兩人的所作所為從某個角度來講是屬於完全「合法」的。

停屍間大門外,剛才還在撞擊大門的兩個工作人員癱倒在了地上,被擊暈過去,在他們前方走廊盡頭,可以直接監控整條走廊、停屍間大門以及電梯口的監控攝像頭上的信號燈已經熄滅。

夜叉王站在大門口,雙手揣在衣兜裡,盯著大門雙眼發直,此時電梯門打開了,兩名保安走出來,看到兩個倒地的工作人員一愣,又看見站在停屍間門口的夜叉王,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看那人是醫生打扮,沒有起什麼疑心,可還是抽出了警棍,慢慢走了過去,問:「剛才聽太平間的老王用對講機示警,出什麼事了?」

夜叉王扭頭過去,臉上帶著微笑:「沒什麼事,已經快解決了,有兩個傢伙跑進太平間了。」

「噢,是李醫生。」兩名保安都認得那是兒科的李思維。

夜叉王「嗯」了一聲,又轉身去面對停屍間的大門,本還揣在兜裡的雙手拿了出來,兩名保安都沒有注意到夜叉王這個動作,快速走進,分別去察看倒地的兩個停屍間工作人員。

「李醫生,這……」夜叉王右邊的那名保安抬頭問話,才說出幾個字,就被夜叉王直接一拳揍在了面部,後腦撞在牆面上暈倒了過去,左邊的那名保安是退伍軍人出身,反應極快,向後一閃,緊握警棍。

保安道:「李醫生,你幹嘛!」

「不干嘛,只是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夜叉王用腳勾起倒地保安的那根警棍,徑直向那名保安衝了過去,揚起手中的警棍狠狠地砸了下去。

保安揚起警棍擋住,同時也注意到了夜叉王的另外一隻手,一個勾拳擊上,他左手的警棍砸下只是一個假動作,用了不到一半的力道。

保安將夜叉王的攻擊擋下之後,左手隱隱發麻,心中很疑惑,這個兒科的李醫生身手怎麼會如此的好?一副柔弱書生的模樣,以前從未察覺過。

「噢,你有兩下嘛。」夜叉王笑笑,扶了下眼鏡,眼鏡抬起來,又重新落在鼻樑上之後,又沖了過去,用極快的速度繞到了保安的側面,單手成掌劈向保安的後頸。

保安一聲未吭便倒地暈倒過去。

夜叉王轉身,看著在走廊上暈倒過去的四個人,自語道:「麻煩了。」

說罷,夜叉王轉身走向電梯門口,拿出手機發了一條訊息給狄施闐:計畫已經接近尾聲,我這裡出現了意外,計畫有所改變,提前兩個步驟。

停屍間內,靠著大門的劉振明隱約聽見外面有動靜,但因為停屍間那扇厚重的金屬大門太隔音,那細微的聲音也沒有讓他感覺到外面有打鬥,倒是站在遠處的曾達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大門的方向,若有所思。

「劉振明,你答應我一件事。」曾達突然說。

劉振明看著曾達,半響道:「什麼事?」

「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要冷靜,不要衝動,還有把槍給我。」曾達一邊說一邊走向劉振明,但眼神卻落在那扇厚重的金屬大門上。

劉振明伸手摸到後腰插著的92式手槍,摸到槍柄的時候卻遲疑了。為什麼曾達要讓自己把槍給他?對劉振明來說,應該說對任何一個執行任務的警察來說,槍不僅僅是制服罪犯的最好手段,還是自保的最好方式。雖然說不能輕易開槍,因為一旦開槍,事情就不僅僅是要寫一份報告那樣簡單,不管是巡警還是刑警,一旦開槍,就要設計無數的後續事情,如果因為不冷靜開槍,即便是鳴槍示警,如果造成了較為嚴重的後果,都會導致被警隊除名。曾在省廳這半年,劉振明就聽說過,有一名巡警在追捕一個搶劫犯時,鳴槍示警,但槍聲卻導致了一個路人的心臟病發而死,最終沒有壓過民間的輿論,而被開除出警隊。

劉振明拿出槍的同時,只是將彈夾取下來交給了曾達,並沒有將槍給他,說:「槍留給我,子彈給你,如果有意外,還可以達到震懾作用。」

曾達接過彈夾,放進口袋裡,沒有說話,但他卻不知道之前劉振明就將槍上膛,留下了一顆子彈在槍膛內……

曾達回頭看向胡淼和周蓉的那兩個凍格,喃喃道:「看咱們的運氣怎麼樣了。」

胡淼所在的凍格內。

胡淼瞪大雙眼看著跟前,她一直保持著無比清醒的狀態,知道自己怎麼被抱出房間,走進電梯,來到停屍間,也聽到了曾達與劉振明之間的對話,但依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將自己也放進停屍間的凍格之內,有什麼特殊的作用嗎?

維持這種清醒狀態下,卻沒有辦法用任何方式來表達自己想說的話,這是極其可怕的一件事,這種經歷類似醫學上的「麻醉覺醒」——病人在被麻醉之後,因為體制原因,鎮靜劑和麻醉劑之間並沒有發揮原有的作用,在手術過程中恢復了知覺,但身體卻不能動彈,病人會感覺到比死還恐懼萬倍的痛苦。

沒有從醫或者對這方面不瞭解的人,大多數會認為手術後病人昏睡過去,是麻藥所導致的,實際上那是鎮靜劑的效果。

如今,胡淼就類似「麻醉覺醒」下的狀態,無法說話,無法動彈,雙眼瞪大。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僅僅是恐懼的開始……

歌聲,先前在重症監護室聽到的歌聲如今依然能夠聽到,而且越來越清晰,就像是有人在耳邊吟唱一樣。胡淼呼吸變得急促,先前自己還以為那歌聲是站在自己媽媽床邊的那個紅衣小女孩兒所唱出,但現在聽起來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那又是為什麼?

對了,是肚子。

那歌聲是從周蓉的肚子中傳出來的,胡淼想起來了,在先前自己癱倒時,就感覺自己接近了歌聲的源頭,僅僅是因為自己癱倒之後,自己的頭部位置剛好與周蓉肚子所在的高度差不多。

而現在周蓉就躺在自己旁邊的凍格之中……渾身冰冷的胡淼,憋了一口氣想要喊出來「救命」兩個字來,無奈身體無法動彈,嗓音也好像一直卡在喉嚨中一樣。

為什麼要把我放在這裡?我沒有死,我沒有死……

胡淼腦子中現在只出現了「我沒有死」幾個字,不由得想起很小的時候,自己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死亡後,大半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直思考一件事,自己死了之後會變成什麼樣?還知道自己是誰?在什麼地方?又將做什麼事嗎?這種古怪的想法導致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失眠,最誇張的達到了兩天兩夜沒有入睡的程度,向每一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詢問:我會死嗎?我什麼時候會死?我死了還會記得現在這些事情嗎?

現如今,胡淼的這種想法被恐懼無限放大,最終演變成為了一種焦躁,特別是在自己意識清楚而身體無法動彈的情況下,焦躁的火焰猶如被澆上汽油一樣,在體內燃燒起來,她想叫,想喊,想用腳踹,可身體毫無反應。

焦躁隨之演變成為了仇恨,仇恨將自己放在凍格之中的曾達和劉振明,咒罵這兩人不得好死,甚至在心中冒出了無數個自己從未想過的怎麼將兩人虐殺的場景,如果自己活著出去,一定要這兩人死無葬身之地。

胡淼的心中在哭喊著,眼淚從眼眶之中滑落,順著眼角滑落到了下方,但還未落下,那顆眼淚竟已經凝結成了一滴冰淚……這裡的溫度太低了。

這些念頭從胡淼腦子中不斷閃過之後,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只剩下一個問題——我能活著從這裡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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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20:28:09

第四十六章 回家

「回家嗎?」

有人在問胡淼,就在她的耳邊,胡淼下意識想側頭去看,但腦袋卻沒有辦法動彈。

「回家好嗎?媽媽帶你回家。」

胡淼清楚聽見,那是媽媽周蓉的聲音,就在耳邊,聲音伴隨著類似人在呼吸的吹動,可那股流動的氣流卻是一股股寒氣,不斷地襲進耳朵中,順著耳朵灌入了胡淼的大腦內,本一直祈禱自己幹脆暈死過去的胡淼因此變得比先前還要清醒。

回家?回什麼家?胡淼心中的聲音都在顫抖,回想起那歌聲中唱到的「那才是你的真正歸屬」,自己的真正歸屬在什麼地方?廣福鎮?亦或者省城的那個家?

人是情感動物,在有不同的遭遇時,需要不同的發洩方式,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憋在體內。遇到能使人發笑的時候,一定要大笑;遇到恐懼的時候,一定要大聲叫出來,將恐懼從聲音中釋放出來,即便是恐懼並沒有結束;在心情極度鬱悶時,如果憋著不告訴其他人,甚至會憋出病來。

但這些都是正常人在可以隨意控制自己身體的前提下所作出的反應,如今的胡淼除了自己的意識之外,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控制自己的肢體,好像意識是自由的,但身體卻被莫名的力量給捆綁住,連話語權都被活生生的剝奪。

周蓉的聲音在繼續——「媽媽帶你回家,媽媽帶你快快回家……」

那段歌聲也在繼續——「可憐的靈魂呀,你為何跑來這個地方……」

「媽媽帶你回家,來吧,到媽媽的懷抱中來,這裡有你熟悉的味道。」

「……你沒看見惡神遊蕩?愁雲慘淡漫天飄蕩!可憐的靈魂呀……」

「聽話,到媽媽這裡來,來吧。」

「回去吧!回到我們的家鄉,那裡,山坡鬱鬱蒼蒼,河水清波蕩漾……」

「為什麼不到媽媽這裡來呢?來,不要調皮,媽媽帶你回家。」

「月光明,日光亮,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屬……」

歌聲夾雜著周蓉的說話聲,在胡淼的腦袋兩側,一左一右地傳來,就如同周蓉趴在胡淼的左側,而那個唱歌的小女孩兒就趴在胡淼的右側一樣。精神,胡淼的精神在這一刻即將崩潰,這種崩潰卻是她被塞進這個凍格中一直期待的,可悲的是,在這種情況下,胡淼的頭腦依然保持著絕對的清醒,能完全聽清楚在凍格內迴蕩的兩種聲音。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一邊將聽到的話語和歌詞在腦子中記下來,重新複述,並且還不由自主去思考歌詞中那些字的寫法,甚至是筆畫的順序!

人的意識會根據周圍情況的變化而變化,周蓉的話語和歌聲幾乎融在了一塊兒,好像胡淼頭部戴上了耳機,聲音源源不斷地灌進自己的腦子中,從頭到腳,又從腳重新來到頭部,在體內不斷地循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回去?媽媽要我回到什麼地方去?是家嗎?哪一個家?

周蓉的聲音和歌聲的速度越來越快,在腦部周圍加快了速度,終於,胡淼期待的那種眩暈感到來,那種飄飄的感覺讓她心中一直糾結的一些事物漸漸放下,身體也因此變得無比的輕,瞪大的雙眼本來只能夠看到黑暗中自己腦部產生的幻想,但卻在這一刻清楚地看見了自己媽媽周蓉的那張臉——一張青色,還泛著死灰的臉。

周蓉臉頰處的皮膚組織泛起,整個人的身體趴在了胡淼的身體上。

媽媽不是在旁邊嗎?怎麼會來這裡?

胡淼一直對自己的母親沒有絲毫的恐懼,即便是她成為了那種模樣,因為那是自己的媽媽,自己是從她體內出生的孩子。

「回到媽媽的身體裡,那才是你的家。」周蓉說,雙手慢慢摸到胡淼的臉。

媽媽的身體裡?非常狹窄的空間中,胡淼的眼神往下放,慢慢放到了周蓉隆起的肚子上,肚子中那個奇怪的東西還在上下蠕動,好像一個個不安分的嬰兒在那裡為了爭奪能讓自己舒服一點的空間而拳打腳踢,鼓動起來的那一個個波浪型的肉包頻率也越來越快,感覺內在的那股力量也越來越大,有一種要撕破肚皮鑽出來的感覺。

「姐姐!這裡不是你的家!」一個小女孩兒柔聲道,就在耳邊,同一時間,那幽幽的歌聲也啞然而止。

一片寂靜,寂靜之後,隨之帶來的是有皮肉在金屬凍格中磨動的聲音。

胡淼的意識很模糊,她覺得很冷,似乎回到媽媽的身體中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至少那裡溫暖,不再會感覺到寒冷。

此時,胡淼幾乎遺忘了一切,自己的記憶也在被那無盡黑暗幻化成為的怪獸一口口的吞噬掉……

「姐姐!那裡不是你的家!」小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尖,好似刀叉摩擦在陶瓷盤中的聲音,讓人本就清脆的神經在剎那間崩斷。

胡淼渾身一抖,終於從恍惚之中清醒,清醒之後再看眼前的母親面部卻變得無比的猙獰,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麼自己不認識?

也許還能被稱為周蓉的東西趴在胡淼的身體上,很柔弱,那感覺就像是渾身的骨頭都斷掉的什麼東西。

恐懼,又重新回到了胡淼的腦子中,她甚至有些怨恨那個小女孩兒的聲音讓自己恢復了意識,就如同一個本可以吞食安眠藥自殺的人,在臨死的一刻被突然喚醒,然後被扔進滿是毒蟲的巢穴中,任憑毒蟲叮咬而死!

「姐姐!不是你的家!不要去!千萬不要去!」小女孩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每一次聲音都會提高幾倍。

那個東西的肚子慢慢浮動到了胡淼的面部,還能被稱為肚臍眼的東西慢慢擴大,周圍還有白色的絨毛,近在咫尺,胡淼看得很清楚,絨毛之中還隱藏著如同細細的尖牙般的東西,慢慢靠近……不斷地靠近,最終那尖牙咬住了胡淼的面部,慢慢吞噬著她的腦袋。

死了吧?

也許,這一次真的死了吧。

胡淼的腦袋被吞進那個肚子之後,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個長發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在哭著對她說:「姐姐,這裡真的不是你的家……快走吧。」

姐姐,走不了啦,胡淼想說,可是她依然無法說出話來。

順唐,再見,最後一刻胡淼腦子中出現的只有那四個字。

凍格外,劉振明和曾達兩人猛地一抬頭看向凍格的方向,因為凍格里發出了巨大的響動,幾乎讓整個牆面都開始隨之震動起來。

劉振明慢慢起身,走向凍格,曾達走在前方,並沒有加快腳步,只是眼珠子在四下觀望著。

「怎麼回事?」劉振明問,同樣也在四下看著,甚至以為是地震。

曾達沒說話,腦子中也是一片混亂,這種意外的發生,他根本沒有料到過,按道理,應該是平靜地到午夜之後,胡淼就應該會安穩地醒過來,告訴他們發生的一切,可現在這一切不僅僅發生得過早,而且這種震動也十分離奇。

兩人慢慢靠近兩個凍格,劉振明伸手要去拉胡淼的凍格,卻被曾達阻止。

曾達衝他緩慢搖頭,示意他不要著急,自己先拉開周蓉的那個凍格,周蓉的凍格被拉出來之後,兩人看到周蓉的肚子變得比先前還要大一倍多!而且四下都鼓起了肉包,就鼓在那,沒有任何動靜,在肚子下方還能看到一個人的臉型,死死地貼在那。

「糟了!」曾達說,「被算計了。」

「被什麼……算計了?」劉振明盯著周蓉那巨大無比的肚皮,這種體型怎麼可能輕易放入凍格,又能輕易打開凍格?難道不會堵住嗎?難道說周蓉已經死了,身體肚子內的器官卻單獨存活?

「夜叉王……」曾達只說了這三個字,還未伸手去拉胡淼那個凍格,凍格猛地打開,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跟前站著的劉振明直接撞飛到對面的牆壁上。

劉振明撞上牆壁後,眩暈了至少快幾分鐘的時候才清醒過來,睜眼再看,曾達跪在那,盯著在凍格面板上不斷抖動的胡淼。

胡淼口吐白沫,身體不斷抽動,就好似發了羊角風一樣。

劉振明掙紮著起身,將手塞進胡淼的口中,擔心胡淼咬到自己的舌頭,卻感覺到胡淼的全身冰冷,那抽動也好像是來自外界,並不是本身身體導致的。

曾達愣在那,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周蓉,再看胡淼,最終抬眼看著劉振明。

劉振明也盯著曾達,半晌,曾達伸手去觸碰胡淼的鼻息,手指就一直放在那,足足放了有十分鐘,兩人也對視了十分鐘。

劉振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敢說出來,也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發生了。

半晌曾達的手一軟,搭在了胡淼的身上,垂下頭說:「死了。」

「不可能……」劉振明努力想笑,哪怕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曾達一言不發,劉振明的手在顫抖,探了探胡淼的鼻息,沒有任何呼吸,再摸心臟的部位,沒有跳動,劉振明依然不放棄,又抓住脈搏,一隻手按住脈搏,一隻手按住心臟的部位,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不知過了多久,劉振明終於放棄了,愣在那,好半天才開口問:「你說被什麼算計了?」

「周蓉本身就是一個陷阱,而這所醫院則是陷阱外的陷阱,在這裡,我們做什麼都是徒勞的,都在夜叉王的計畫之中,他知道我會做什麼,所以……先前我試圖找到的三才位,只是個假想,這是反陰地!」曾達說,並不敢直接去看劉振明的雙眼。

劉振明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提出任何問題,對三才位,還有現在又出現的反陰地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知道胡淼死了,胡順唐所托的事情自己搞砸了。

甚至都做好準備解釋反陰地是什麼的曾達,發覺了劉振明的不對勁。他站在凍格前,直盯著已經閉眼的胡淼,下意識去摸口袋中的那個彈夾。

兩人站在那許久,劉振明忽然邁開步子就向停屍間大門走去,打開大門後跨過門口那四個還在眩暈中的人身體,徑直向電梯口走去。

曾達盯著胡淼的屍體,一直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才猛然反應過來,轉身便追了出去。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而如今這個變化來得實在是太快。

曾達追出去的同時,一名保安漸漸醒來,看著四周,回憶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恍惚中只看到有個人從自己的面前飛快地跑過,追到電梯門口,拚命地拍打著電梯門,喊著某個人的名字。

保安費力地掏出對講機,按下通話鍵喊了一句:「太平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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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20:32:09

第四十七章 警隊除名

電梯門打開,在電梯門口正要進去的一名護士看見劉振明時,開始沒有什麼特別反應,但當她的目光落在劉振明右手握住的手槍上時,趕緊向後退了一步。

劉振明握槍走出來,腳步越來越快,每一個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就算沒有留心到他手中握著的手槍,都被那股他散發出來的殺氣逼退到一旁,膽子略大一點的人在劉振明走過之後,立刻掏出電話報警,告知110醫院有人持槍。

劉振明從醫院長長的走廊走過,頭頂上的日光燈閃爍著,所有人都躲閃在一旁,聞訊趕來的保安,看見拿槍的劉振明,有幾人知道那是警察,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也只得退到一旁。

劉振明來到一樓的大廳,目光在介紹欄上掃過,徑直向寫有兒科的西樓二層走去,那裡就是夜叉王的辦公室。

「喂!劉警官!」

走過樓梯拐角的劉振明,在聽到這聲呼喊後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盯著正從外面走進來,穿著醫生大褂,面無表情的夜叉王。

劉振明盯著夜叉王,沒有絲毫遲疑,舉槍對準他,徑直衝了過去。

夜叉王沒有躲閃,沒有挾持人質,竟只是慢慢舉起自己的雙手,背對著劉振明跪了下去,頭慢慢低下,用雙手抱住後腦處,一副束手待擒的模樣。

本喧鬧的大廳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大部分人都屏住呼吸,旁邊高高掛著的吊鐘還在「噠」的走動,可秒針卻完全沒有走動。

劉振明衝到夜叉王身後,用槍口抵住了他的後腦,死死地抵住向下壓著,好像要將整支手槍都塞進夜叉王的腦子中一樣。

此時的夜叉王,只是順應著劉振明的手勢,而臉上卻浮現出了笑容。

「劉警官,你想開槍嗎?」夜叉王淡淡地說,輕嘆了一口氣,「在這種地方殺了我,你可能會被警隊除名,也許還會進監獄。」

劉振明將槍口又一次下壓,吼道:「你以為我不敢!」

正在此時,曾達衝到了大廳,吼道:「劉振明!把槍放下!」

劉振明沒有回頭,也沒有扣動扳機,曾達趁機道:「你殺了他,就救不了胡淼了!胡淼還有救!我知道他是用什麼殺人的!」

劉振明冷笑了一下,眼角餘光掃過曾達的面部,略微偏頭說:「現在終於肯說了?你把胡淼和我當誘餌?」

「劉振明!」詹天涯和宋松此時也出現在了大廳。

曾達見詹天涯到來,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劉振明冷笑著,盯著夜叉王的後腦對詹天涯說:「都出來了?人都死了,現在還有什麼用?」

「宋松!趕緊清場!允許使用過激手段!」詹天涯低聲吩咐道。

宋松聽完,點頭,左手掏出證件,右手把藏在清潔車中的手槍掏出來,喝令周圍圍觀的人趕緊退出去,幾個擠在人群中拿著手機正在拍攝視頻的人,被宋松幾把奪過來,扔在地上,用腳全部踩碎,隨後舉槍驅趕離開。

詹天涯上前一步,舉著自己的雙手,低聲對劉振明說:「振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劉振明扣住扳機的指頭鬆開,但很快又重新扣上,他不準備再相信任何人的話,不管是詹天涯、曾達還是夜叉王,他只相信自己,如果當初只相信自己,恐怕胡淼就不會死。

「詹顧問,我發現自己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我,另外一個……絕對不是你!」劉振明偏頭看著詹天涯,同時手指用力要扣動扳機,目光一直落在劉振明手上的詹天涯一步邁上前,奪下劉振明的手槍,同時槍響了,槍口往旁邊一偏,子彈剛好擦過夜叉王的頭皮,打在地板之中。

槍聲在大廳之中迴蕩,讓那些試圖繼續圍觀的人立刻呈鳥獸散,尖叫聲四起,不少人扯著嗓子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糾纏在一起的詹天涯和劉振明怒視著對方,詹天涯咬牙低聲道:「劉振明!胡淼還有救!只要他肯說出目的,我知道他所用的是什麼手段!」

低頭的夜叉王「嘿」笑著,聲音聽起來是那麼滲人:「是呀,劉警官,詹警官說得沒錯,胡小姐還有救,不過我和你的交易破裂了,現在是我和詹警官交易的時間。」

「夜叉王,我和你從來就沒有什麼交易,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不要做夢了,我知道你是用什麼辦法殺人的。」詹天涯推開劉振明,同時拉開奪下手槍的槍膛,確定沒有子彈後,又將槍扔給了在一旁的曾達。

夜叉王抬頭看著醫院一樓的大廳外,笑道:「是嗎?那你對鎮魂棺感興趣嗎?」

詹天涯、曾達和宋松三人聽到「鎮魂棺」三個字,身子同時一震。

曾達抬眼看著詹天涯,詹天涯咬住牙,臉頰兩處鼓起,如劍一樣的目光此時收了回去。他俯身在夜叉王的耳邊說:「原來你是想找鎮魂棺?」

夜叉王道:「是呀,不僅我想找,現在你們也想找。」

「閉嘴!」詹天涯阻止夜叉王說下去。

夜叉王卻沒有住口的意思,側頭去看劉振明:「如果找到鎮魂棺,胡淼就可以復活,再說了,你的朋友胡順唐現在也在努力幫我尋找鎮魂棺,我在想,其實用胡小姐作為威脅對象,並不妥當,還不如讓她去死,這樣胡順唐就有充分的理由認認真真幫我找到鎮魂棺了,我的計畫是不是很完美?」

「我讓你住嘴!」詹天涯一腳踹在夜叉王的後背,巨大的力量讓夜叉王趴在地上,可他依然保持著那股神秘莫測的陰笑。

「別聽他胡說!」詹天涯看著劉振明,「那只是個可信度不高的傳說!」

劉振明無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胡順唐得知胡淼的死訊,會是什麼反應?胡順唐本就算是一個孤兒,而且還被收養過兩次,所謂的親人都逐漸死去,最後一個自認為親人的鹽爺,竟是一連串兇殺案的凶手,如今在他眼中,唯一覺得最親的人就是胡淼,而胡淼卻死了……

不過夜叉王說的那個鎮魂棺,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嗎?

劉振明依然不肯相信,就連現在他認為胡淼的死,也僅僅是因為中毒後治療不當造成的。

劉振明發愣的時候,詹天涯和曾達對視了一眼,很默契地將夜叉王押解帶走,留下了宋松配合本地警方的後續工作,四人來到停車場,遠處圍觀的人依然很多,趕來的警察很艱難地維持著秩序,不少醫生在周圍沖夜叉王指指點點,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警察會帶走這個省醫院醫術高超的兒科醫生。

劉振明也想不到,詹天涯等人如此神通廣大,竟然沒有辦法查到逃獄的要犯就在這個醫院中?

夜叉王被押上車之後,曾達上車,詹天涯也坐上駕駛位,只有劉振明站在外面沒動。詹天涯發動汽車,看著劉振明,向他示意上車,劉振明站在那未動。

「上車。」詹天涯說,有些顧忌周圍那些圍觀的群眾,還有趕來的記者,許多人都用手中的便攜式設備對準了這邊拍攝著。

「他用什麼辦法殺人?」劉振明問,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

詹天涯握緊方向盤,好半天才說:「養鬼。」

劉振明聽見這兩個字,心中發笑,此時車內的夜叉王開始哈大笑起來,戴著手銬的雙手竟抱著前方座椅使勁搖晃,也不說話。

曾達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說:「詹天涯說的是真的,上車吧,上車再詳細說。」

劉振明看著夜叉王,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他用什麼辦法殺人!」

詹天涯鬆開方向盤,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氣,曾達趕緊伸手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一點,詹天涯點點頭,左手打開車門,下車後直視劉振明的雙眼說:「上車,上車再詳細說,好嗎?算我求你。」

劉振明搖頭,頭剛擺動了一下,詹天涯一把扭住他的衣領,拉他往警戒線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喜歡公佈這些事對嗎?行,我們過去大聲說,讓所有人都知道,順便你把白狐蓋面案件的真實情況披露給大眾。」

劉振明扯開詹天涯的手,站在那,看著遠處那些舉起相機和手機往這個方向拍攝的圍觀群眾,終於轉身往汽車方向走,隨後坐上了副駕駛位。

詹天涯慢慢走回來,掏出電話撥給宋松,撥通後說:「目擊人數太多,告訴省廳的人,沒有辦法扭轉局面的情況下,就告訴媒體,省廳的文職人員劉振明,因為不滿自己侄子在被省醫院兒科醫生李思維的治療過程中,導致雙眼暴盲,情緒激動,私自持槍到醫院尋仇,現已接受處理,省廳向廣大群眾道歉,今後一定加強對警隊人員以及槍械的管理,對了,實在不行,你致電總部,讓他們找個範文來。」

說完,詹天涯掛了電話,將手機往汽車儀表台上一扔,發動汽車後說:「劉振明,從這一刻開始,你正式被警隊除名……」

劉振明咬住牙,笑了笑,開車門要準備離開,詹天涯卻伸出右手給他,淡淡地說:「現在正式歡迎你加入蜂巢。」

曾達在後方望著車窗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很不理解。

在一側的夜叉王則靠在椅背上繼續笑著,笑聲在車內迴蕩,讓原本就沉悶的氣氛變得更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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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20:38:10

第四十八章 養鬼殺人

載著夜叉王的汽車,從省醫院駛出後,早已等待在外面的幾輛汽車立刻尾隨其後,都是民用車裝扮,有小型標有搬家公司的貨車,有出租車,還有私家車,甚至還有幾輛很不起眼的電瓶車。

汽車徑直上了二環路,隨後岔到繞城高速,在繞城高速其中一個路口駛出去後,進入了一條二級公路,又行進了接近十多公里後來到了一個表面上還在運行,實際上早已經廢棄的機械廠內。

在機械廠的一間廠房內停下車後,電動捲簾門立刻被關上,詹天涯熄火,看著車外來回跑動,穿著工人服裝的工作人員說:「五年前,這裡是省武警總隊和省廳的特警訓練基地,曾對外稱武校,今年年初才重新對外宣佈重新開業,但已經劃給我們使用了,因為近幾年來,棘手的案件頻發,在全國範圍內數量開始飆升,特別是在雲貴川這三省,所以我們只能就地培訓一些特殊人員來處理這類的事件。」

棘手的案件?劉振明看著外面走動著的那些人,雖然穿著工作服,但從部分人腋下凸起的部分可以判斷出,這裡的人幾乎人人都帶槍,在廠房吊裝航車上還有兩人一組來回巡邏的所謂警衛。

「幹嘛跟我說這些?」劉振明明知故問。

詹天涯冷笑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我們什麼都瞞著你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的一員,保密手冊上寫得很清楚,如果你將這裡的事情洩露出去,罪名和叛國相同,就算你跑到月球上去,都會把你給抓回來。」

「他沒開玩笑。」曾達在後方補充道,隨後打開車門,將夜叉王交給等在門外的兩名「工作人員」。

詹天涯和劉振明也下車,來到車房中角落的一個由集裝箱改裝成的辦公室門口,打開集裝箱大門後,曾達押著夜叉王進去,隨後外面的人立刻將集裝箱大門關閉。

劉振明回身看著集裝箱大門緩緩關上,集裝箱內開始變得黑漆漆的一片,正在他要詢問怎麼沒燈的時候,燈亮了,在燈光亮起的瞬間,臉上挨了一拳……

劉振明被打翻在地後,立刻爬起來,只看到舉著拳頭的詹天涯站在他的面前說:「剛才這一拳是教訓你不守規矩,不僅是警隊的,還是我們的。」

那一拳的力道實在是大,將劉振明的嘴唇都打破了,他正要爬起來,詹天涯又是一拳,打完後說:「這一拳是教訓你不動腦子,做事衝動。」

劉振明躺在地上,緩緩撐起身子,將口中含著的血吐了一口,冷冷地盯著詹天涯,在一旁坐在簡易金屬椅上的夜叉王哈大笑,好像在看戲一樣,而曾達則抱著雙臂靠著集裝箱看著。

劉振明爬起來,抹去嘴角的鮮血,問:「還有什麼?」

詹天涯又一拳,這一拳力道不大,只是擊在他的腹部,隨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一拳是讓你知道,要愛清潔講衛生,不要隨地吐口水,我們這裡沒有清潔工,讓別人多做事,是要付工資的,我們部門的經費有限。」

詹天涯把劉振明扶著放到一邊的小沙發上安坐好,又掏出自己的那支菸,含在嘴巴上,看著夜叉王說:「把那些孩子放了。」

劉振明看著詹天涯,不知道詹天涯說的是什麼,難道說夜叉王還有人質?

夜叉王只是笑,笑罷說:「沒有什麼孩子呀,你們找錯人了吧?」

「夜叉王,你知道我們不是普通的警察,我們可以用一百種方式讓你開口,上次抓到你的時候,對你百般客氣,那是我的失誤,這次不會了,看見你後面那面牆了嗎?」詹天涯含著煙說,此時他這模樣在劉振明看起來,像是一個黑社會老大,根本不算什麼警察。

那面牆上掛著各種各樣金屬物件,還有針管和液體等東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刑訊使用的。

「上次有幸被我招待過的那傢伙,恐怕你聽說過,應該算是你的同行,在雲南殺了十五個少女,用以血養血的辦法來維持自己的生命,抓到之後也是死不開口,但最終沒有堅持十分鐘就全說了,你想試試嗎?如果想,你可以隨便在上面挑。」詹天涯走近夜叉王,俯身說,微笑著,這種微笑連算是熟悉他的劉振明都覺得有些害怕,不,應該說是「變態」的笑容。

夜叉王搖頭,笑道說:「警官,你們真的找錯人了,我是李思維,省醫院的兒科醫生。」

「我現在沒興趣知道你是怎麼拿到這個身份的,不過我知道你之前犯下那麼多重案,其實目的就是為了養鬼,你這個法子是從哪裡得到的?東南亞?還是日本?還是尼泊爾?」詹天涯繼續問,「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真正懂得使用這個辦法的人,劉振明和胡淼在電梯內遭遇到的小女孩兒就是被你控制的,你把她們藏在什麼地方,如果我沒記錯,按照五行之說,你只能煉五養五制五。」

夜叉王閉上眼,笑笑道:「警官,你竟然知道煉五養五制五,不錯,有文化。」

「你打算說了是吧?」曾達在旁邊插話道。

詹天涯抬眼看了看曾達,示意他不要說話,曾達扭過頭去。

「我也只是聽說呀,警官,不過這好像不是重點吧?重點是……你們想不想救胡小姐?」夜叉王說完,偏頭去看著劉振明,模樣有些「調皮」。

劉振明靜靜地聽著,也靜靜地在內心中說服自己接受現在聽到的一切。

詹天涯知道自己那三拳已經幾乎將那個菜鳥給打清醒了,也不再擔心夜叉王的故意挑釁,繼續問:「夜叉王,我知道你的養鬼術並不成熟,否則的話,你不會呆在醫院裡,要挾胡淼和胡淼的母親,就我看來,你現在的術基本上只達到半成熟的程度,你找鎮魂棺是不是與這個有關?」

「沒錯。」夜叉王這次回答得很痛快,「養鬼術,最基本的就是要以自己的血來喂養,如果不喂血,就會達到一種反噬的效果,最終所養的鬼就會吞噬掉我的一切,靈魂、**。」

「所以……你才選擇了七八歲的孩子下手,而沒有選幼兒,或者成人,你很聰明。」詹天涯「誇獎」道。

劉振明看著夜叉王,也期待著詹天涯對養鬼這一說的解釋,這種說法大部分人都聽說過,在網絡上查詢到的是控靈術的一種,便是控制靈魂,控制死者的靈魂,大多數以未出生的胎死腹中的胎兒,或者是夭折的幼兒,不過這類一般都稱為邪術,大多數行此術者如果親自從頭到尾參與,下場都很淒慘。不管是在什麼宗教中,都有人的意識與靈魂同在的這樣一種說法,所以尋找胎死腹中的胎兒或者夭折的孩子靈魂,都達不到最佳的控制手段,試想,一個成人在正常情況下都沒有辦法與剛出生的孩子溝通,更何況只是用符咒等其他手段來短暫控制的幼兒靈魂?

所謂養鬼術,其實與趕屍術、行尸術大致相同,唯一最大的區別便是,養鬼術所控制的是死者本身的靈魂,以血養之,用自己的血液作為通靈的媒介,達到一種「心心相通」的目的,這是最早的方式,多少還有點道義來說。但後來演變成為了徹底的控制,沒有曾經養鬼術之中所強調的溝通,而是單純的命令與服從。趕屍術和行尸術,控制屍體是用的其他可用的靈魂,甚至是貓狗牲畜的都行,先抽魂到屍體內,再控制靈魂做簡單的動作,如行走、跳動、甚至是簡單的攻擊,卻沒有辦法做太過於複雜的行動,除非是用分魂術,既是將自己的靈魂從體內分配出來,控制其他屍體,也是通過血液作為媒介,但通常使用分魂術的人都不會存活,第一是失血過多,第二則是靈魂轉移到其他不屬於原來身體的屍體內,會造成極大的損壞。

在1949年,解放前,養鬼術和行尸術一樣,流行於中國的雲貴高原、康藏高原、南嶺山區和黔湘間,當時大多數行此術的人一開始都是將新死之人的屍體,連夜從墳地中刨出來,稱之為「請屍」,在行術後,稱之為「驅屍」,達到目的後,將屍體重新掩埋,稱為「送屍」。

這三個步驟必須嚴格遵守,但解放後,大部分行此術者都躲起來,或者是已死,能熟練使用的極少,因為已經沒有這種必要,解放前很多人用此術大多數都是因為以詭異來掩飾自己偷運鴉片、硬通貨幣黃金等,而且養鬼術、行尸術等最早起源要查證很難,但在世界各地,東西方都有此術盛行,例如說西非的土著宗教伏都教。(伏都教中「伏都」二字憂伊維語Vudu音譯而來,某些譯為巫毒教。原意為精靈,既為崇拜精靈的教派,這裡所指的精靈是指萬物精靈,和中國異文化中萬物有靈是相同的意思,另外伏都教還崇拜蛇靈,尊稱為蛇神。)

以前大部分人使用胎死腹中的幼兒作為煉術的主要,後來此術在東南亞等地盛行,如今八卦雜誌上甚至稱部分商人以及明星,為了達到某些目的,曾在高人的指點下在家養鬼。

夜叉王卻和這些人完全不同,他選擇的是七八歲的孩子,因為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雖然調皮,但並不叛逆,就算有調皮的時候,但也可以立刻喝令停止。而略大一些的孩子,特別是十來歲的孩子,屬於叛逆期,基於意識與靈魂同在的理論,這種年齡段孩子的靈魂最不容易控制,相反會鬧出亂子,更不要說具有完全獨立意識的成人,如果這類的靈魂養不好,會成為一種叫做「洶」的東西,俗稱為惡靈,無法控制,終日遊蕩。

詹天涯解釋完了這一切,看著夜叉王,夜叉王笑笑道:「詹警官,你瞭解得很清楚,不過我卻發現,養鬼最好的方式是在母體內,只要控制了母體的靈魂,再控制原魂,那就容易多了。」

「所以你就選擇了胡淼的母親下手?讓其懷上鬼胎?接著誘使胡淼回到省城……」

「是。」夜叉王回答得很乾脆,「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找個開棺人幫我找到鎮魂棺,現在看來,不僅我需要鎮魂棺,你們也需要鎮魂棺!」

詹天涯側頭看著劉振明,劉振明沒有任何反應,相反卻看著曾達,曾達避過他的目光。

如今,三個人都在思考同樣一個問題:夜叉王這次交代得實在太快太徹底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詹天涯又問。

夜叉王看著他的雙眼說:「我說了,我要……找……到……鎮……魂……棺!清楚了?」

「那只是個傳說。」詹天涯道,「誰也不知道鎮魂棺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功能。」

夜叉王聽完後大笑:「有沒有那個功能?你還在騙自己?我查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政府就用軍隊封鎖了很多地方,聽說當時還召集了一批異人,後來這批人不見了,想必都被你們帶走了吧?上次我被抓的時候,關在監獄中,每天都有那些自稱是警察,但一舉一動都和軍人沒有區別的工作人員審問,更加確定你們的存在,同樣也確定了鎮魂棺的存在,越掩飾越否定就越能表示事情的真實性,這是現今這個社會中每一個人對各國政府的態度,所以你不用再騙自己了,時間不多了,實話告訴你們,我利用周蓉的身體作為容器,時間還剩下一週,一週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而且,如果你們殺了我,那些孩子就只能永遠呆在輪迴間。」

「我明白了……」此時曾達一拍腦袋,「輪迴間,詹天涯,去那個地方要經過地陰門,地陰門也是輪迴間,他之所以選擇在醫院行事就是為了配合地陰門,這樣一來,如果我們不去那個地方,不經過地陰門,就算把鎮魂棺取出來帶到這裡,胡淼沒救不說,那些孩子也只能永遠呆在醫院的輪迴間。」

「閉嘴!」詹天涯喝道。

夜叉王笑了:「看,我說過,你們都知道。」

此時,劉振明心中卻在想: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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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6 20:42:10

第四十九章 奇異的古民居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靈車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終於從漆黑中駛出,車頭前方射來大團的刺眼的光芒。胡順唐抬起手臂擋住光線,等眼睛逐漸適應後才慢慢放下,看清楚汽車行駛在一條山路之上,周圍是高聳的頁岩層山體,就像千層蛋糕一樣,不過頁岩層全是呈青黑色。

胡順唐趕緊往車後看,想看清楚汽車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駛出的。無奈,車內中間用以隔開T霍克和梅麗薩的黑色玻璃阻擋了他的視線,他只能回身看右側後視鏡,從後視鏡中胡順唐看到靈車後方是一個漆黑的山洞,山洞中是無盡的黑暗,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那個山洞是有人在一片平整的山壁上畫出來的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圈一樣。

不過更怪異的還是前方。

靈車行駛在一條類似機耕道的小路上,路的兩側還有幾乎大小相同的鵝卵石堆砌起來的保坎,用以保護右側的山體和左側的懸崖不至於大雨後山體滑坡導致毀壞道路,而且在山體上方還能夠看到人工挖掘出來的水道,以免山體上方堆積過多的雨水導致山體滑坡。

這一切只能證明一件事——這個村子中有人居住!而且人口並不少!否則的話,根本不需要存在這些東西,再者左右保坎的堆積方法不像現代的保坎使用了水泥。

「可以停車嗎?」胡順唐拍了拍前方的座椅,阿柱沒有停車,看得出胡順唐的話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停車。」狄施闐開口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胡順唐下車去。

胡順唐的手拉住車門把手時,心中還是有些顧忌,畢竟昨晚在那個鬼鎮經歷的事情到如今都讓他心有餘悸。

終於,他還是將門打開,離開汽車的剎那,就像是有一種登月宇航員的感覺,過了許久才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氣,但人已經來到了那保坎前,仔細看去,果然保坎所使用的手法並不像現代,而是混合了黃泥、觀音土和稻草來加固,這和曾經書上所看到的古巴蜀人堆砌保坎一模一樣!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正在低頭查看保坎的胡順唐,聽到在靈車旁狄施闐的低聲感嘆,他轉身走過去,來到狄施闐身邊,和他一同站在那條路左側的懸崖邊上,向下看去,那裡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下面是一個螺旋形的盆地,而下去的道路就像是螺紋一樣沿著山壁盤旋向下,就在中心盆地的位置,清晰可見一個小村莊。

小村莊的房屋層層疊起,從遠處看,陽光灑在那些個房屋上之後,就像是堆積起來的一個個各色的積木,建築特色也十分奇特,完全是典型巴蜀古鎮的民居風格。

巴蜀之地,自古以來民族眾多,在巴蜀境內各地民居也由於所處自然環境,地理特徵,氣候條件,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的差別,在建築物上的體現也不盡相同,特別是在明末清初時期,四川的戰亂導致了人口喪失過多,於是歷史上被稱為「湖廣填四川」的大規模遷移開始,在移民較多的地域,存在藏族、羌族、土家族、苗族、漢族等民族,而後民居的建築特色不僅保留了從前巴蜀漢民的風俗習慣,甚至還有北方民居矮簷厚牆的特點,有些還有雲貴高原的建築特點融合在其中。

「依山就勢,風水為先!一定是這裡!」狄施闐露出了笑容,渾身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依山就勢,風水為先?胡順唐冷笑了一下,在蜀地,大部分古民居都按照這種特點來建築,巴蜀地區無論場鎮,還是村莊,歷來就信賴風水之說,興鎮建宅,無出其右。建築規劃一般都以風水為主,所好為臨水環繞,抱山獨依的性質,其中大部分現在保存還算完好的古鎮,都有一個絕對的特點,那便是依江河岔口或者彎道處而建,雖然這幾乎是世界範圍內人類聚集地的一個特點,就拿靠近蜀地隆昌縣境內的雲頂山雲頂寨來說,便是很好的一個例子,建築特定以軍事要塞為框架,在山頂築城,還設有瞭望台和炮台等,在寨子中還有一條明河和一條暗河在地下交匯,以免戰事一起,流水變死水,敵軍投毒。

眼前所見到的這個古鎮也是同樣,在村子後方有一條河流,奇怪的是河流從左至右流淌,卻見不到進口和出口,但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流在流動,並不是死水河流。胡順唐看著那條河,想著廖然筆記中記載的廖延奇帶著RK霍克等人就是在河流旁邊的井內挖出的鎮魂棺,照現在這個情形來看,必然是這裡無疑。

整個村莊上方有流動的白色霧狀氣體不斷盤旋,離遠了看,還會誤以為那是天上的白雲,但從眼前的情況來看,這裡的海拔應該並不高,畢竟是深在山內峽谷之中,四面又是環山,這樣的霧狀氣體是怎麼來的?

「上車,我們進村。」狄施闐轉身要上車,胡順唐叫住他。

胡順唐看了眼車內,T霍克和梅麗薩兩人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沉睡中,而那個阿柱好像一點都不興奮,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坐在駕駛位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目光有些呆滯。

「胡先生,怎麼了?」狄施闐看著胡順唐。

胡順唐看了眼山中的村莊道:「如果按照廖然的筆記,這裡早就毀了,為什麼看周圍就像是有人居住一樣,還有,你看那邊……」

胡順唐一抬手,指向村莊中其中一棟民居,在民居封火牆上豎起的煙囪處還能看到升起的炊煙。而就在那棟民居的左側,一層大霧慢慢移開之後,一座比旁邊建築高了數層的碉樓出現在那。

「有炊煙,還有那碉樓,這太奇怪了!」胡順唐很謹慎,絲毫不誇張地說,他的謹慎已經超出了曾經的百倍以上,白狐蓋面事件之後,帶給他最大的改變就是謹慎,但同樣也帶來了對周圍人的不信任。

狄施闐看了一眼那個方向,皺起眉頭道:「什麼意思?」

「有炊煙就代表有人居住,而現在這個時間恰恰是午飯時間,當然前提是我手錶上的時間還準確的話,另外,那個碉樓明明就是羌寨的建築特點!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胡順唐很疑惑,那個碉樓的確是羌族的碉樓。這種碉樓一般高達數十米,由上至下採用錯縫修建,表面光潔,棱角分明,看起來就像是刀斧所砍出來的一樣,用途也很廣泛,一般樓體上都設有箭孔,而內部結構多為木造,以土牆圍護,達到與周邊各建築相互支援和聯繫的空間。如果按照羌族碉樓的建築特點,旁邊的那座有炊煙的屋子,應該是屬寨房一類的地方,下為牲畜棚,中為居室,上有平台,平台上搭建有防護的木梯好與碉樓之間可以隨意行走。

狄施闐沒有任何吃驚的表現,不知道是對巴蜀古民居完全沒有任何瞭解,還是根本就知道怎麼回事,只是說:「胡先生,我們找你來,就是為了讓你查清楚這些事情,並不是雇你向我們提問的,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問題已經夠多了,需要的只是解答的人,而不是提問的人。」

胡順唐冷笑:「我不是自願的,再說,是你威迫我來的。」

「是嗎?威迫?很好,那麼我現在有一條消息要與你交換,前提是我們順利找到鎮魂棺之後我再告訴你,這個消息現在對你來說是壞消息,不過找到鎮魂棺之後,這個壞消息就會稍微變好。」狄施闐笑道,胡順唐當然不知道他所說的壞消息是胡淼已死。

狄施闐與胡順唐的首次接觸,便已經大概摸清楚了這個人的心理特點,倔強,不會做沒有必要的事情,並且對周圍的一切都抱有懷疑的態度,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陌生人,所以如今要將胡淼之死的消息告訴他,的確是可以勸說他立即找到鎮魂棺,但保不準在這個過程中,那種怪異的性格和脾氣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

「什麼消息?」胡順唐問,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狄施闐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說:「現在你的任務是找到鎮魂棺,並不是提問,我不想再重複這個問題了。」

狄施闐吊著胡順唐的胃口,故意將眼前這個人體內的那種**給勾起來,這幾乎是每一個人的弱點,對說了一半但實際上還沒有開頭的事情永遠在心中拉扯著,一直到終於忍不住要爆發出來,到那個時候,加上事情本身會引起的結果,從某一個角度來說,便可以更好的控制對方。

「你不說,我不走。」胡順唐道。

狄施闐笑了笑,看著來時的路:「好,那我們進村,你可以選擇回去,路就在你腳下,我並沒有綁著你。」

狄施闐說完,走到車旁,拉開車門,但並沒有上車,似乎在等待著胡順唐的下一步。

胡順唐看著山體上那個充滿無盡黑暗的洞穴,又轉頭看了看山下的那個村莊,如今大霧基本上已經散開,可以清晰看到在村莊的死角都有四個一模一樣的碉樓,更離奇的是村莊之中竟然有蜀地中各種民族風格的建築,猶如一鍋大雜燴,但看起來卻是那麼的和諧,一點都不覺得這些不同風格的建築湊在一起,會覺得不倫不類。

依山就勢,風水為先,這裡是按照奇門遁甲之術排列的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這個村莊中肯定有什麼不得不隱藏的東西,因為這種排列並不是用以軍事用途,在峽谷之內,而入口處又沒有阻擋,敵軍一旦居高臨下,便可以一覽村莊各處。

鎮魂棺真的在這裡?

胡順唐站在那未動,盯著山下的村莊,不過很快心中的疑問便被狄施闐所說的那個壞消息給死死地壓了下去。

是不是……胡淼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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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奇門九局

幾千年以來,中國人對家庭氛圍要求的只有兩個字——和睦。而這和睦的含義卻是來自孔子所創建的儒家思想為主導的倫理道德觀,提倡孝道和對祖先的敬祭,最終形成一種中國人在古代社會的政治思想、宗教體系融合的價值觀。家庭的氛圍來自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其中風水便佔了主要。

莊子曾提出過「天人合一」的理論,這四個字完全深入了中國的人心,在居住環境中首先一定要達到一個特點,那便是房屋要緊挨樹林,卻不是密林,這一點在風水學之中就有解釋,樹林和密林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樹林代表「和木」(也為和睦),而密林則是代表了雜亂,另外還要有水渠環戶,因為中國人相信,萬物有靈,自然環境能以神秘的力量影響生命繁衍、家族運勢,這便是風水的最初。房屋(陽宅)的選址、結構、佈局,都必須按照風水決定,好風水能夠創造良好的居住環境,調和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風水風水,好風好水,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房屋佈局的選擇之後,還要加之內在的因素所決定,糧食的儲備代表了五穀豐登之意,如果糧食儲備不充足,這也會是破壞風水的一個主要原因。房屋周圍庭院佈置也很講究,既有了相對的家族私屬空間,緊挨樹林之時,可與自然融合,又方便家族成員的內部活動。但很多庭院之中都是不允許種樹的,特別是在庭院中間種一顆孤零零的大樹,特別是果樹,從測字上來說,庭院如同漢子中的「口」,而加入單個「木」便成為了「困」,而果樹則有「有因有果」的意思,是為不詳。還有大門和田地,一般來說大門的開口方向必須要面對自己家的田地所在,最好的便是大門緊挨田地,有開門既食的意思,但就算無條件離得太近,也必須面朝田地方向。田地可以種糧,但絕對不能作為陰宅的葬地所用,這是大忌,且葬地絕對不能與陽宅相對,是大忌之中的大忌。

最後便是房屋的陰陽調和,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之中,陰陽調和是達成世間平衡的一個基礎,儒家中還提出了陰陽調和是達成家庭和宇宙和諧的關鍵,男人女人是陰陽代表,也是消極力和積極力的具體化,象徵家庭的和諧安定,缺一不可,同樣古時中國人飼養牲畜也大多數以一公一母,一雄一雌來搭配,但後來發展到一公多母,一雄多雌作為代表,所以在古代,大多數呈現的便是陽盛陰衰的氣象,也是女子地位低下的一種代表。

靈車慢慢行進村莊內,四下無人便算了,雖說道路很狹窄,卻剛好能夠行駛這輛靈車,很是奇怪,況且周圍的民居佈局也不同胡順唐曾經學到風水中所要求的,甚至有些雜亂,不按傳統的章法來辦,似乎絲毫不忌諱。

也許是因為按照奇門遁甲術排列後導致的?胡順唐暗想,同時也決定將自己懷疑的一些東西不再說出來,隱藏在心中,也許在其中找得到什麼辦法加之利用,可以擺脫狄施闐等人的控制。

這裡的房屋也是錯落有致,沒有一間房屋是相同的,看起來很好找,但你一旦再回頭,肯定無法記得先前自己看到的是哪一座房屋,這就是視覺上的一種誤導,這樣使得整體的輪廓變得起伏不定,高低錯落,用現在的話來說,具有藝術氣氛和建築內在的感染力。而奇門遁甲之術用以排列房屋,通常要求表面上看起來規整有序,實際上卻不一致,道路主次分明,彎直並在,能上能下,空間變化莫測,前行再回頭,就發現轉一側面後,先前來時的路完全變了。

胡順唐盯著那巨大的遮雨簷,下垂往內有些略彎曲,這是江浙房屋特有的風格,而牆面旁邊的封火山牆雖然一直在巴蜀等地常見,實際上卻是徽式和潮汕建築中的特點,而牆面上體現出來的那種青色長磚可以看出,這並不是進入巴蜀地之後所演變的,而就是原先的建築風格。不過,那些木雕,倒是巴蜀獨特的風格,不過因為巴蜀受道家思想影響過重,民居建築輜重很少有木雕裝飾,倒是寺廟官員府邸中的撐拱上必有這類的裝飾。

「鏤空雕,高浮雕,圓雕……越來越有意思了。」狄施闐看了一眼窗外,說著。

原來他懂這些,因為胡順唐的父親曾經是木匠,巴蜀的木匠,對大多數木雕多少有瞭解,但奇怪的,越是做棺材的木匠手藝越是精湛,因為某些棺材上雕刻出來的花紋,其細緻程度要比房屋木雕更為精細和美觀。

突然間,汽車剎住了,阿柱握緊方向盤,淡淡地說了兩個字:「有人。」

有人?狄施闐和胡順唐立刻抬眼向車頭方向走去,就見前方巷子口隱約可見一個背著背簍拿著短鋤的老頭兒站在那,抬眼看了下這個方向,立刻轉彎向右側的大路走去。

「追上去!」狄施闐命令道,阿柱一踩油門,汽車轟鳴而出,在轉彎處剎住,胡順唐再向右邊一看,大路上左右根本沒有半個人影,而且周圍的只是兩面長長的青磚牆,沒有任何民居在那,只是前方百米外才有類似民居的建築,這個老頭兒去哪兒了?遁地了?

狄施闐疑惑地看著左右,胡順唐卻想到了什麼,拍了拍前方的座椅道:「把車向後退三米。」

「三米?我可沒那麼精準。」阿柱回答,依然是那種嘲諷的語氣。

「胡先生叫你退,你就退。」狄施闐說。

阿柱哼了一聲,將車掛上倒檔,向後緩慢退了一下,胡順唐要開門,卻發現車門被旁邊的民居所擋,根本無法打開。阿柱在車內後視鏡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狄施闐卻未笑,期待著胡順唐下面要做的事情。

胡順唐清楚記得,奇門遁甲之術中,奇門和遁甲不相同,首先要知道什麼叫做局數,局是奇門遁甲最基本的部分,要形成遁和盤之前,首先要決定局的所在。無論是用此術如何排列,逃不開的便是這兩者,而且局必須配合算數,這一點胡順唐尤為頭痛,因為他從小算數都不是很好,而且局的算法,是用計算器等現代工具沒有辦法計算的。

局又分為陰陽二局,而兩者各包含「九局」,這其中還含有中國古時稱為的十二時辰,眾所周知一個時辰為兩個小時,但古人也用十二地支為十二個時辰命名,還加之節氣,既古人根據晝夜長短和中午日影的高低等因素,在一年時間中定下若干個節點,每個節點上定下一個節氣,節氣則表明地球在軌道上的位置,也就是太陽在黃道之上的位置,故此有了二十四個節氣,每份為十五天。

奇門遁甲之術中把一個時辰稱為一個局,按照奇門曆法計算,每年共三百六十天,每天十二個時辰,全年的局數就為四千三百二十個局,但這四千三百二十個局卻可以因人因地而異,不斷變化和組合,說直白一點,就如同現在彩票中數字的排列,表面上看似簡單,但要真正將那固定的數字組合出所有的排列再全數購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因為這四千三百二十個局過於複雜,而其中又不斷在重複,到了漢朝張良時期,張良改良成為了十八局,也就是現在大多研究奇門遁甲都知道的張良十八局。

說到底,奇門遁甲,就是在方位、家相、命理、占卜等方面表現出「十干、八門、九星、九宮、八神」這五種技能以判斷和應用的佔術,可以應用在各個方面,打仗佈陣,亦或者命理計算,甚至是天氣預測等等,在這門術傳入了日本後,被稱為「九氣」或者「九星」,但他們所使用的「九星」並不是五種機能中的「九星」而是「九宮」,也僅僅只是學會了奇門遁甲中五種機能的其中之一,日本平安時代被後世稱為「晴明公」的陰陽師安培晴明便是善於九星之術。

「再倒退三米,再進三米!」胡順唐拉著車門道。

阿柱轉頭過來冷冷地看著胡順唐道:「你腦子有病?那不是等於沒動嗎?」

「別廢話!按照我說的做!」胡順唐道。

狄施闐此時也對阿柱道:「按照胡先生所說的做,否則的話你就想辦法找到路!」

阿柱冷笑了一聲,按照胡順唐的話後退了一下,又前進了一下,胡順唐注意著周圍,突然用手一指右側道:「看這邊!」

狄施闐和阿柱一看,都目瞪口呆,明明應該在車頭右側方向的路口卻變化到了車身後門的右側,而那個先前離奇消失的老人就坐在右側的一塊石板上,疑惑地盯著他們,往嘴裡塞著什麼東西嚼著。

「怎麼會這樣?」阿柱終於收起了先前那副嘲諷的語氣。

胡順唐道:「是錯覺,建築上的錯覺,用了九門的算法後來排列的,用了五行中顏色的技術,導致了我們視覺產生錯差,這是慣用的方式,但是要排列出這種建築來,少則要花上五到十年的時間,這裡很怪,說不出來的怪。」

胡順唐說罷,打開車門,面朝那位老頭兒,正要開口,老頭兒卻先開口說:「喂!你們是干莫子的咯?」

胡順唐一愣,這老頭兒說的是湖南話?準確的是湖南長沙話!

「老太爺,我們是來問路勒。」胡順唐故意用四川話問。

也不知道老頭兒是不是聽不懂,還是不願意搭理他們,起身就向前方走,邊走還邊喊道:「老婆啊,氣來加蹦咯,京了五馬甲!」

胡順唐又是一愣,隨之聽到狄施闐在旁邊低聲說:「是閩南語,意思是老婆,起來吃飯了,今天有肉吃。」

長沙話?閩南語?這代表了什麼?這個村子中住著全國各地的人?

本還晴朗的天空慢慢暗了下去,胡順唐把頭探出車外抬頭再看,村莊上空那層厚重的霧氣又飄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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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說各地方言的老頭

「下車。」

狄施闐說完,拉開左手的車門就準備下車,卻見胡順唐沒有絲毫反應,竟將自己本來已經打開的門關閉,盯著那個神秘兮兮的老頭。

「不下車?」狄施闐問,目光也跳到那個老頭兒的身上。

胡順唐搖搖頭:「這裡到底存在些什麼,還沒有弄明白,貿然下去,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難道你來過這裡?」

胡順唐也是在試探狄施闐,狄施闐搖頭道:「不,第一次來,阿柱……」

狄施闐叫了阿柱的名字,拍了拍前方駕駛座上阿柱的肩膀道:「你下去看看周圍的情況。」

阿柱點頭,隨後伸手打開副駕駛座前的工具箱,掏出一把匕首來,藏在袖筒中,此時胡順唐又阻止阿柱:「你也不要下去。」

阿柱側頭看了一眼胡順唐,眼睛一閉,再張開,眼珠子已經看向了狄施闐。

「他和我們不一樣,死不了。」狄施闐淡淡地說,沖阿柱點點頭,示意他可以下車。

胡順唐不讓阿柱下車的理由很簡單,那是因為在經過鬼市的時候,阿柱展現了不同於常人的能力,所以他認定在這輛車上,包括T霍克和梅麗莎在內的五個人,都是尋找鎮魂棺必不可少的人,或者說是工具。否則的話,這種詭秘的事情,狄施闐帶這麼多人一同上路,十分不符合情理。如果其中一個人出了意外,極有可能找不到鎮魂棺不說,就連回去都困難。

試想,如果阿柱出了什麼意外,回去再經過鬼市的時候,誰來引路?

阿柱打開車門,下車後站在原地四下環視了一圈,側身向老頭兒所在的街道走去,步伐很沉穩,沒有絲毫的慌亂,似乎對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胸有成竹。

「他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胡順唐想起剛才狄施闐的話,加上一路上狄施闐對阿柱一種莫名的「信任」,不,嚴格說是依賴。還有在省城教堂時阿柱布下的那種類似結界一樣的「鬼打牆」,說明這個人肯定與常人不同。更重要的是,狄施闐在教堂外提到過,阿柱某些能力來自於他另外一個神秘的僱主。

「我不飢,不想吃。」此時,老頭兒跟前的那間屋子裡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雖然胡順唐能明白話中的意思,卻不能分辨出那是什麼地方的話,不過肯定是方言。

狄施闐聽到那個聲音後,也立刻側頭看向屋子的方向,同時在車外正在向前走的阿柱也停了下來,好像在等待什麼。

「河南話。」狄施闐說,「我沒聽錯的話,那個老太太說的是河南濟源話,沒錯的。」

「河南濟源?」胡順唐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嗯,他的老伴說不定是河南人。」

「不一定。」胡順唐否定道。因為從剛才老頭兒所說的兩地方言來看,老頭兒會說至少兩種以上的方言,也許老太太也能說相同的方言。因為河南話還算好,大部分都能聽明白,但長沙話和閩南語很難聽懂,這兩夫婦總不至於幾十年以來,每次聊天都換著各種不同的方言?

「木加?木家要西咯就辦,家馬補馬!」老頭兒有些不滿地吼道。

又是閩南語,胡順唐聽不明白,側頭看著狄施闐,狄施闐解釋道:「老頭兒的意思說——不吃?不吃餓死了怎麼辦?吃肉補肉。」

「吃肉補肉?」胡順唐自言自語重複了一遍,這聽起來和小時候長輩開玩笑說吃啥補啥是一個意思。

老頭兒從屋子裡又走出來,看模樣似乎對自己的老伴兒不願意吃飯很不滿意,一臉怒氣,將擺在門口的背簍一腳踢開,想了想又扶起來,俯身從背簍裡面取什麼東西。就在這個時候,老頭兒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阿柱,眉頭一皺,轉身喝道:「哦改還跟噠我咯?」

又變成長沙話了,意思是「你怎麼還跟著我呢?」

胡順唐之所以能聽懂長沙話,完全是因為被吳天祿收養後,在小賣店旁邊那家開小吃店的夫妻倆是湖南長沙人,所以沒事的時候就坐在一起聊天。胡順唐也是出於覺得長沙話特別好玩才開始學,開始僅僅是模仿,後來時間長了也習慣性跟著一起說,久而久之,基本上就能聽懂絕大部分的長沙話。不過狄施闐能聽懂的方言卻不少,甚至能分辨出來是哪個省哪個地區,這讓胡順唐吃驚不已,同時也更加懷疑這個狄施闐的真實身份。

方言雖然也都同屬漢語,就如你學外語一樣,在沒有特定環境之下,無論你怎麼學,都沒有辦法做到說得自然,一聽就明白的程度,必須是要在那個地方至少生活過一段時間。

狄施闐能聽懂這麼多方言,難道說他去過很多地方?這麼多年一直在全國各地奔波?

胡順唐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狄施闐的臉,再將注意力轉回去的時候,卻發現阿柱愣在那一動不動,右手輕輕抖動了一下,作勢好像是要掏匕首。胡順唐暗想不好,這小子一看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萬一加上心智有點什麼問題,對這個老頭兒下了毒手……

想到這,胡順唐就要下車,卻被狄施闐拉住:「不要擔心,阿柱不會亂來,他有分寸的。」

狄施闐雖這樣說,但胡順唐依然很擔心,不過就在此時,那個老頭兒的身子好像很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秒鐘,但胡順唐還是隱隱約約看到在老頭兒的身後有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好像影子還不止一個。

光線的原因嗎?胡順唐下意識抬起頭來,看著頭頂白霧瀰漫的天空,周圍的建築也不會反光,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氣啦!」老頭兒這次說了標準的普通話,又從背簍中掏出了一把柴刀。

這句話一出口,胡順唐愣了一下,隨後張口道:「不對!」

「什麼不對?」狄施闐很奇怪地看著他。

「他說的是普通話,你應該知道建國後到1956年才正式確定了普通話的性質……」胡順唐揉著額頭。在辛亥革命之後,當時的中華民國就要求了所謂的官話,是以北京話為主,書面稱之為北平語系。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後,一直到1956年國務院發出關於推廣普通話的指示,把普通話的定義增補為——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範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範的現代漢民族共同語,並以《現代漢語規範詞典》為準。基於這一點,建國前後的普通話是有細微的差別的,可這個老頭兒現在所說的卻是非常標準的建國後定下的普通話,換言之,這個老頭兒在這裡居住的時間並不長,至少也是從50、60年代後才搬遷到這裡來。

不過從年齡上來看,這個老頭兒至少70好幾了,反推回去差不多應該是上世紀四十年代出生的人,以正常的道理來推算,除非這個老頭兒是當時所謂的高級知識分子,才會去學習標準的普通話,一般的百姓,特別是農民,不可能會說這麼標準的普通話,不管他原先是什麼地方的人,如果是巴蜀境內的人,那更不可能會說如此標準的普通話。

胡順唐更加留意那個老頭兒的一舉一動,看見那個一臉怒氣的老頭兒拿著柴刀在阿柱眼前比劃著,作勢要砍下去的模樣,不過更奇怪的是阿柱,因為此時的阿柱竟向後退了好幾步,隨之還回頭向靈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一種恐懼,而看向靈車方向的原因好像是在——求救!

「再夫久!再夫久!啊儂別個儂久了!」老頭兒一邊向阿柱逼近,一邊喊道。

「浙江話。」狄施闐解釋道。老頭兒突然變了浙江話,大體上來說應該屬於浙江金華話,意思是「再不走,再不走,我趕你走了!」

阿柱又向後退了兩步,雙手鬆散開來,並不像先前那樣握成拳狀。

人如果極度害怕的情況下,同時也在行走,那麼手掌會下意識地鬆開,讓你神經放鬆的剎那,又會握成拳狀,大部分人都意識不到,這僅僅是一種神經反應。

胡順唐留意到這個細節,心想一個在鬼市中行走自如的人,走到這裡竟然會害怕一個拿著柴刀的老頭子?這未免太不符合情理了。

「下車看看。」胡順唐說完,打開車門,慢慢走到阿柱的身後,擔心自己的行為會激怒那個老頭兒。

老頭兒依然舉著柴刀,對走近的胡順唐視而不見,而且這樣的叫喊並沒有將村子中其他的居民給引出來,整條街道上如今只有老頭兒、阿柱和胡順唐三個人,冷清得有點可怕。

「小赤佬,儂再勿走,阿拉就勿客氣了!」老頭兒這次用了上海話。

一直留意老頭兒舉動和表情的胡順唐,發現這個老頭兒每次開口說出一個不同地方的方言時,臉上的表情和五官都會出現細微的變化,不是眉頭挑動,就是嘴唇拉扯的幅度變大,或者說眼神收放的程度不一,看起來就像——不是一個人在說不同的話,相反像是不同的人在說不同地方的方言。

還有剛才閃過的那個人影,這代表什麼?

胡順唐慢慢側過身子,向靈車的方向輕輕招了招手,示意狄施闐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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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行走的村莊

「不是人……」

阿柱低聲自言自語地重複著那三個字,腦門前也滲出了汗滴。

胡順唐側頭看著他的表情,臉己成死灰色,突然變化的臉色讓胡順唐都嚇了一跳,就好像是一個原本還活生生的人,突然間變成了死去好多天的屍體一樣。他那雙微微發抖的雙手,加之輕微向後挪動的雙腳,看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也沒有任何必要裝出害怕這老頭兒的模樣。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害怕這個老頭兒?

「阿柱!上車!保護霍克先生!」狄施闐下車,走到阿柱的身後命令道。

阿柱聽狄施闐這樣一說,好像得救了一般,快速往靈車方向跑去,奔跑回去的時候,連不小心從袖筒中掉落出來的匕首都顧不上撿起來——開車門、上車、關車門的動作一氣呵成,看樣子真的受了不小的驚嚇。

「阿柱怎麼會這樣?」胡順唐問,不過他問得相對要委婉一些,其中的含義是指到底是什麼讓阿柱變成這樣,眼前的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老頭兒?

狄施闐盯著那個老頭兒,將聲音壓到最低說:「你為什麼不問問他。」

他?是指阿柱還是這個老頭兒?

老頭兒根本不理會胡順唐和狄施闐兩人,放下柴刀轉身走到竹簍前,從裡面拿出了一些蔬菜,轉身便進了屋子。

為什麼老頭兒偏偏就看阿柱不順眼,甚至要揮動柴刀驅趕,卻對胡順唐和狄施闐兩人視而不見?就如同兩人是空氣一樣。

「進去看看?」狄施闐說,這次他並沒有先邁出一步去,似乎只是在徵求胡順唐的意見。

看眼下這個情況,村子周圍半個人影都沒有,加上這裡的佈置,離開之後再回來就會迷路,這間屋子看樣子應該是距離靈車最近的一個地方。

這條街道內,周圍的房屋外貌基本上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不熟悉這裡的人,你離開先前所在的地方,走上幾十步外,再回頭絕對會發現已經沒有辦法找到先前自己出發的起點,因為周圍實在是太像了。不過若是離近了,你也許會發現一些細微的區別,可恰恰這些所謂的區別就是為了迷惑你的雙眼,讓你誤以為發現了區別,實際上你卻離真正的目的地越來越遠。

「好,進去看看,不過我有個要求。」胡順唐說話的同時,悄悄將手伸進口袋中,摸到自己暗藏在裡面的一小包五禽骨粉。

「什麼要求?」狄施闐站定問。

胡順唐道:「從現在開始,你得按照我所說的去辦,因為這個地方除了我之外,你們沒有辦法找到準確的方向離開,不信的話你可以馬上回到車上和阿柱試試。」

胡順唐又一次試探著狄施闐,想知道狄施闐是否真的對這個地方很陌生,還有對關於奇門遁甲之類的瞭解程度到底有多深,如果狄施闐答應了他的要求,至少說明從進入村子開始,特別是從先前阿柱害怕的表現來看,狄施闐「依賴」的目標會逐漸轉移至胡順唐的身上。

「好,我答應你,不過只是暫時的。」狄施闐笑笑道。

暫時的?暫時的也好,多少也可以在這段時間摸清楚狄施闐的真正目的,還有關於T霍克以及梅麗薩兩個人怪異的行為是否真的與所謂的疾病有關係。

胡順唐將抓到手中的五禽骨粉小心翼翼地從指縫中抖落出來,灑在地上,這樣萬一他們出來的時候發現迷了路,還可以順著五禽骨粉找到原點,不至於失了方向。

五禽骨粉「落地生根」的特點,也是不久前胡順唐才發現的,也同樣明白了為什麼這種東西極其難找,就算開棺收取了大批銀錢,也得花費大部分在這上面,因為五禽骨粉的原料實在難找,特別是在二十一世紀。

五禽骨粉離開開棺人的手中,只要不落在水火之中,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會緊貼地面,除非遭遇大火和積水的沖刷,短時間之內都不會消失。從前開棺人要使用五禽骨粉,一方面是因為出於對應五行的需要,還有催生孟婆之手的能力,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定穴」。風水之中,穴位所在的地方很重要,一般情況下不可挪動,不過在開棺之後,就算按照原來的位置放回棺材,多多少少都會產生細微的變化,要恢復從前的模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因此會對陰宅的風水造成影響。

要避免陰宅風水的影響,就必須要「定穴」,五禽骨粉抹在雙手之上,開棺之後,灑落在周圍,就類似於用畫筆在棺材周圍畫了一個標誌,而這個標誌就是棺材擺放的「下穴」所在,如果「下穴」準確,那麼幾乎對風水構不上什麼影響。

胡順唐手中的五禽骨粉,還是上次白狐蓋面事件後剩下來的,都小心翼翼保管,因為他不知道那東西沒了,應該到什麼地方去搞去,面對詹天涯,他是絕對無法開口,現如今,他還不知道,詹天涯帶著劉振明等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走到那家屋子的門口,胡順唐抬頭便看到打開的門兩側貼著的木板年畫,年畫上所描繪的是一群人正在圍繞著一顆搖錢樹,所有人都抬頭看著那顆搖錢樹頂端正在掉落下來的金銀珠寶,而就在搖錢樹的下方有一個人蹲著雙手高舉一個銀盤。

「綿竹木板年畫。」胡順唐自言自語道。

綿竹木板年畫是清代中國四大木板年畫之一,巴蜀特有的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東西,構圖講究對稱、飽滿、主次分明,色調豔麗明快,人物的造型誇張,但其寓意深刻,幾乎每一幅木板年畫都是一個單獨的故事。

狄施闐伸手要去推開那半開著的門,手卻好像碰到牆壁上,愣了下,又趕緊後退一步,這才發現所謂的半開的門,還有半開門之間能看到屋內的一些陳設,都只是封閉大門上的一幅畫!

那就對了,果然近在眼前看到的東西都不是真相。胡順唐伸手摸著四周,也找不到這扇門的把手,再看左右的地方,在右側有口水缸,走近一看,那水缸也僅僅是畫在牆壁上的一幅畫。

這些畫幾乎都可以以假亂真了,在白霧遮擋光源的情況下,雙眼沒有辦法因為光源而辨別出景深內的物體,便達到了一種擾亂你視線的目的,可明明看見那個老頭兒從這裡自由出入,並沒有看見他開什麼門,這裡怎麼會這樣?

胡順唐和狄施闐覺得奇怪,互相對視了一眼,狄施闐趕緊回頭向靈車的方向看去,果然靈車也不在原來的位置。

「阿柱!阿柱!」狄施闐叫著阿柱的名字。

「到!」阿柱的聲音從反方向傳來。

狄施闐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說:「我去找阿柱!你呆著別動!」

「別……」胡順唐剛說了一個字,狄施闐就已經轉身向阿柱回話的方向跑去,大概是因為心急車上的霍克先生和他的女兒。

狄施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口,胡順唐回頭來看面前的門,隨之再回頭去看那街口,就發現周圍的陳設有了細微的變化——原本前方的丁字路口,現在變成了一條十字路口,而十字路口的延伸直接朝向了他們來時的那條山路。

如果我動了,周圍產生了變化,很正常,為何我沒有動,村子卻產生了變化,難道這個村子有生命,會自己行動嗎?胡順唐清楚所謂的奇門遁甲之術,以局來計算,要達到將有生命的物體困在某個地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換言之,智慧越高的生命體,在面對奇門遁甲所設下的局,越容易陷進去,說直接點,就是人的思想往往比其他生命體更為複雜。

每個人幾乎都在面對想法複雜的另外一個人時,都會說一句話——你想得太多了。

是我想多了?但要解局,必須要找到局的中心,找不到那個中心位置,就沒有辦法破解這個局,從內部破解要比從外部破解來得簡單。

胡順唐沒有挪動步子,伸出手撐住門的兩側,保持身體的平衡,看向身後背對著的那扇門,門上也是畫著相同的年畫,搖錢樹、圍觀的人群、拿著銀盤的人,還有掉落下來的金銀珠寶。再扭頭看向其他大門口,也畫著這幅畫。

這幅畫中是不是隱藏了什麼東西?另外,最奇怪的是在廖然的筆記中根本就沒有提到過關於這個村莊會是這個樣子,關於那個大戶人家的宅邸,還有義莊,從先前居高臨下看去,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村莊,這裡到底是真的水牛壩村嗎?

胡順唐盯著眼前那幅年畫,仔仔細細重新看了一遍,這次終於發現了一點端倪,那個手捧銀盤的人,下蹲的位置剛好擋住了搖錢樹根部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好像不是什麼樹根凸出地面的模樣,反倒像是一口箱子。

箱子?為什麼會是箱子?胡順唐湊近了看……

不,不是箱子,是棺材,棺箱棺箱,巴蜀人曾經有棺箱這麼一說,最早棺材的模樣也根據木箱演變,有棺箱不分之說,這顆所謂的搖錢樹下是不是就是那口鎮魂棺?

這僅僅是胡順唐的推想,因為這畢竟只是一幅年畫,尋思了一會兒,胡順唐盯著那顆形同枯樹,卻「長滿」了金銀珠寶的搖錢樹來,突然想起來了在吳天祿那本小冊中所寫的一句話——形如枯樹,木質鬆軟,撫摸如人膚,陰冷冰涼,無根。

那是對冥界鎖魂樹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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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肉香

無根!年畫上的這顆所謂搖錢樹,也沒有所謂的樹根,畫中那個蹲下手捧銀盤的人故意擋住了樹根處。所謂樹,必須要有根,有根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生長,而生長離不開土壤,如果鎖魂樹並不是生長在土壤之中?

形如枯樹,這一點也很符合畫上的搖錢樹,但「木質鬆軟、撫摸如人膚、陰冷冰涼」從畫上就沒有辦法體現出來,不過「撫摸如人膚」的意思應該是代表著鎖魂樹的表面如人的皮膚一樣。

胡順唐仔細看著年畫上人物露出衣服外的皮膚,又看了看那顆搖錢樹的皮膚,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沒錯,畫師筆下搖錢樹和人物皮膚是用的一種顏色,可以說是肉色,加上原本畫板的底色讓人誤以為色彩並不相同,那僅僅是因為在畫搖錢樹之前上出的底色和畫人物上出的底色完全不同。底色的不同,會導致人視覺上的誤差,認為人物皮膚和樹的顏色不相同,但眼神在樹和人物之間快速移動便可以分辨出這一點。

這麼說,這顆搖錢樹就是鎖魂樹,而鎖魂樹下必然就是鎮魂棺所在了?可為何在廖然筆記之中完全沒有提到過樹?T霍克的口述之中也沒有提到過這些,只是說鎮魂棺在水牛壩村河灘旁邊的一口井中找到的。

有一個人在說謊還是都在說謊?沒有理由,T霍克是一心為了找到鎮魂棺而來,相反廖然只是無意中牽扯進這件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謊的必要,即便是廖然的筆記是霍克家族的偽造,可這樣做又有什麼理由?

胡順唐盯著那幅年畫,腦子在思考著,連那扇門悄悄被人打開都沒有察覺,眼前依然出現的自己設想出來當年水牛壩村發生的那一幕幕往事。

門被悄然打開的瞬間,一絲冷風鑽進了胡順唐的脖子,冷風在脖子處打了一個圈滑進了後背。胡順唐打了一個冷顫,眨了眨眼睛,此時才發現一個腦袋好像憑空掛在門縫之中,腦袋上那雙眼睛瞪大看著他,下方那乾裂的嘴唇微微抖動,兩側的臉頰鼓動著,嘴裡好像嚼著什麼東西。

「你是哪個?」那人說話了,說的四川方言,胡順唐這才看清楚是先前那個老頭兒。

「我是……我是……來找人勒。」為了拉近與那人之間的關係,胡順唐也開始用四川話與他交談。

「找人?你找哪個人?」老頭兒沒有將門再打開,依然保持著身子在門內,腦袋探出來的姿勢,上下仔細打量著胡順唐,好像第一次見他,完全對先前和阿柱站在一起的胡順唐沒有絲毫印象。

胡順唐想了一下,道:「老人家,我找廖延奇,你認得到不?」

胡順唐之所以要將廖延奇的名字給報出來,是因為在廖然的筆記中提到廖延奇已經進入過鎮魂棺得到了永生,既已經永生,如果這個村莊又是曾經的水牛壩村,生活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對這個名字應該有點印象。

老頭兒盯著胡順唐,看了好久,終於搖頭道:「認不到,這個地方沒得這個人,你找錯嘮。」

老頭兒不說這句話還好,偏偏一口咬定「這個地方」沒有這個人,讓胡順唐很懷疑,這個地方肯定指得是這個村莊,而不是這間屋子。從常理上來說,在一個村莊內,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各自是否存在以及其他人的姓名,不過老頭兒遲疑那幾秒的時間倒讓胡順唐意識到他也許是在說謊。

「是不是哦?我是來旅遊勒,順便來找一哈我爺爺勒朋友,聽我爺爺說他就是在這個地方。」胡順唐雙手撐住門,不讓那老頭兒把門重新關閉。

老頭兒的嘴裡還在嚼著什麼東西,隱約間胡順唐聞到一股燉肉的味道,聞起來那肉應該是煮的乾肉臘肉一類的東西,應該不是鮮肉,從季節上來算,應該是往年做的臘肉,不是今年新做的,新作的臘肉氣味沒有這麼濃。

老頭兒沒再回答胡順唐的話,扭頭就往屋子裡走,隨後消失在黑暗之中,胡順唐抬腳就要往屋子裡走,此時卻聽到一個聲音在那喊道:「你呃人!」

是廣東話,意思是「你騙人」。

「你管老子勒!」(四川話:你管那麼多干嘛?)老頭兒在吼道。

屋內有兩個人?除了那個老太太之外,還有其他人在?胡順唐邁進屋子的一隻腳要收回去,此時門卻突然「咔吱」一聲敞開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黑暗,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黑暗之中遠方那一點點光亮。

站在門口,胡順唐可以清楚地看到,這間屋子除了大門口之外,沒有任何窗戶,屋頂也很嚴實,沒有一點縫隙,外面的光完全沒有辦法透進來。

人住陽宅內,一個陽字就說明了一切,既是活人所住的地方,那必定是要通風,透光,最好是坐南向北,冬暖夏涼,誰也不願意住那種連大白天都需要開燈的房子,而這間屋子卻很奇怪,沒有絲毫的光亮,也不點蠟燭、油燈,伸手不見五指,不要說做個飯打掃個衛生,就連人平日內要做點瑣事都難。

「你哩嗰冚家鏟,你害死我哋哩度所有嘅人!」那人又用廣東話說,胡順唐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是「你這個……你害死了我們所有的人」。

聽到這句話,胡順唐趕緊往屋子裡面走,向屋內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因為太心急,進門後沒有注意,抬腳就被門口擺放的一張長凳給絆倒,摔倒在地,胸口一陣發悶。當他再抬頭時,隱隱約約看見那老頭兒站在前方另外一間小屋子中,面朝自己的右方,指著罵道:「要不是老子!你們早就沒球得嘮!是老子救嘮你們……一個個還罵老子,你們都是些瓜娃子!」

胡順唐爬起來,向裡面跑去,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在和那個老頭兒說話。

剛靠近那個房間,老頭兒轉身便向最裡面走去,瞬間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麼「你以為老子自己願意?」之類的話。

胡順唐衝進那間屋子,站在原先老頭兒所在的位置,看向右側……果然!在那裡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胡順唐正要走過去看清楚那人是誰,同時也發現那個身影也向自己靠近,他趕緊停住腳步,而那個身影也停住不動。

此時,胡順唐定睛一看,自己跟前哪裡有什麼人,分明就是一面古銅鏡!

鏡子?剛才老頭兒面朝鏡子在說話?可剛才那個說廣東話的人又去了什麼地方?這個房間內就放了一面鏡子,根本藏不住人,藏在鏡子後面了?

「你點解鍾唔扯?扯啊!死遠啲!」那個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次是從老頭兒離開的方向。

胡順唐愣了下,站在那盯著那面鏡子,又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思考了一陣,將看到老頭兒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聯繫在一起,最終融合成一個事實——這個老頭兒一直在自言自語!包括吵架都是自己在與自己對話!

這個老頭兒精神分裂了嗎?

胡順唐又一次向聲音來源方向跑去,跑到盡頭,發現那是一個廚房,而老頭兒則蹲在灶台前,拾起旁邊的木柴往灶台裡面扔,灶台內忽明忽亮的火光照到老頭兒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你是怎麼來這裡的?」老頭兒終於開口說話了,用的是標準的國語。

胡順唐盯著那老頭兒,又看著四周,反問:「這裡是不是水牛壩村?」

老頭兒笑了:「水牛壩村?誰告訴你的。」

「你是誰?」胡順唐又問。

兩人誰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不斷地向對方提問,想要摸清楚對方的底細,但老頭兒似乎對胡順唐並不回答問題根本不心急,扔了幾根木柴後,端起灶台上一個碗,用兩根手指抓起一塊黑乎乎的像是肉一樣的東西,塞進嘴巴裡開始大嚼起來。

一陣陣肉香傳進胡順唐的鼻子裡,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吃過這類正常的食物了,肚子也「咕」作響起來。

老頭兒聽見胡順唐的肚子響,笑了笑,將碗遞給胡順唐說:「餓了就吃一碗吧,很美味的。」

的確很美味的樣子,那碗肉好像有一隻手一樣牽著胡順唐的鼻子向灶台靠近,剛靠近灶台,胡順唐微微抬起頭,就發現在老頭兒身後堆放柴火的地方還躺著一個人!

胡順唐身子一震,立刻調整姿勢面朝那個地方,看著那個人。老頭兒此時也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個人說:「我家的老婆子今天不想吃肉,就便宜你啦,吃吧吃吧。」

胡順唐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接過那個碗去,但目光依然盯著碗中浮在表面的那幾塊黑乎乎的肉。從廚房到外面少說也有十幾米的距離,剛才胡順唐走進來都花了不少的時間,這麼遠的距離,除非是這個老太婆扯著嗓子喊,外面街道上的人才能聽見,但先前聽到只是很柔和的聲音。

難道說先前那個老婆子的聲音也是這個老頭兒的自言自語?

胡順唐的目光從碗中慢慢移動到依然端著碗的老頭兒臉上。

老頭兒保持著一種很詭異的笑容,眼眶中的眼珠子卻在細微地抖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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