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26:21

問鏡· 第一百零一章分析

話一出口,高山夜空,便是電光打閃。 柳觀的眼睛閃動強芒,穿透陰影,直刺在女修身上。 面對能夠穿透靈魂的凌厲眼神,慕容輕煙微笑以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合格傳話人的模樣。 當她把話傳到,任務也就結束了。

半晌,陰影中,有笑聲流出來:“好,很好!鬼鈴子,夠朋友!”

柳觀放聲大笑,笑聲肆無忌憚地從高山之巔激盪出去,隆隆作響,一點兒都不顧忌下面絕壁城中會否有人現他的存在。

這時候,雪花下得更密了,更有風捲雪霧,瀰漫百里,此時俯瞰絕壁城,已經是茫茫一片,便是新城閃爍的燈火,也有大半被風雪遮掩。 這種環境下,一時倒也沒有人注意到,高山上的異狀。

柳觀仍在用笑聲洩著他的情緒,慕容輕煙稍稍走了會兒神,她知道這場風雪的來歷:

“是小五陰冰霰截魂咒吧。以陰氣抽陽氣、截魂靈,若是施法成功,修為會有提升,可一場大雪下來,滿城平民,倒有三四成要病上一場,體弱的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回眸瞥了身側陰影一眼,女修搖了搖頭,此人當年便是肆無忌憚,如今百年禁錮期過,性子竟是一點兒沒變,甚至還要變本加厲。

柳觀的笑聲慢慢止歇,慕容輕煙略揚起秀眉,追問一句:“那麼,柳前輩是答應了?”

“當然,當然答應!我絕對要回去看看,看看那些當年逐我出門的老傢伙們,又會是個什麼臉色!”

柳觀的心情當真激昂到極處,可緊接著,又峰迴路轉:“可惜,現在不成。”

“哦?”

“有兩隻小蟲子在老子眼前亂飛,真當我抓不住他們?”

柳觀說著便興奮起來,但又和先前的狂喜有些不同,更像是追逐獵物的猛獸,透著濃重的血腥氣:“既然敢用那毒婦的名頭來激我,他們就要有被碾碎的覺悟!”

“毒婦?”

慕容輕煙明眸一轉,沒有去問所謂“毒婦”是誰,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答案。 畢竟當年柳觀和黃泉夫人的糾葛,是此界非常流行的話題。 經過百多年的沉澱,有些褪色,但在幾個特定圈子裡,還是歷久彌新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情報販子,慕容輕煙甚至頗為清楚裡面某些鮮為人知的細節。

但為了不惹柳觀狂,她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有人想對前輩不利?”

柳觀傲然道:“他們還不夠資格。”

頓了頓,他又嘿然道:“就是滑溜得很,這段時間在周邊若隱若現,想抓住他們,還要費一番周折。”

慕容輕煙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她道:“絕壁城附近,除了離塵宗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人物,竟然有人敢捋前輩的虎鬚?若我是他們,早早便要逃出萬里之外,還留在此地做甚?”

“就是如此,才值得好好查探。”此時的柳觀,更像是一隻戲鼠的貓,要從裡面挖掘出更多的樂趣。

“唔,能讓前輩感興趣的事,晚輩也忍不住想知道呢。”

慕容輕煙真是很想一探究竟的模樣,柳觀在暗影中瞥她一眼,冷笑道:“不愧是個情報販子,但這事說給你聽也無妨,我倒也想知道那二人的來歷。這要從我引爆陰獄寒潮說起,當時我在寒潮中,現一個兩界甬道……”

柳觀一說話便滔滔不絕。 他本就是好動之人,這段時間在城中潛伏修行,已經憋得很難受,難得有人與他交流,他自然要好好洩一下。 事情的經過並不復雜,很快柳觀便將事情說了清楚,便是這兩個月在城中察訪的結果,也一併說出來:

“使軍荼利明王法的小和尚,面目是淨水壇席弟子證嚴,然而我觀當時情況,應該是證嚴的師傅伊辛和尚附魂其上,有那一手萬里附魂的本事,起碼也是步虛中階煉真淬形,陽神接近完滿的水準,距離真人境界,也只差一步。然而在這絕壁城中,卻不過是一個小小宗派的住持,表露在外的水平,也就是個還丹中階,豈不可怪?

“還有那\'月魔\',雖是妖魔之軀,步虛之力,用的卻是劍意,我懷疑,那廝便是伊辛和尚在城中的朋友,盧明月。此人在城中,甚至只是個還丹初階……嘿嘿,在這二人的修為,在修行界也能闖出不小的名頭了,偏偏藏身在此,行動鬼祟,必有極大圖謀,若不挖出他們的根腳,老子便是回去了,心裡也要憋悶難受!”

慕容輕煙聽了因果,靜思半晌,忽地笑起來:

“說起這二人,晚輩也很陌生。不過我倒覺得,前輩當局者迷,被他們請入套中去了。”

這話實在突兀,也很不客氣,柳觀厲眼翻動,在女修身上一剜,但躁動的情緒還是被更強的好奇心壓過去:“小丫頭有什麼說法?”

“我有三條理由,請前輩指正。

慕容輕煙屈起一根手指:“第一條,若無那兩界甬道,莫說柳前輩引爆陰獄寒潮,便是將八苦陰獄掀掉,那也只是血獄鬼府受到影響,與此界無關。故而那兩界甬道,乃是天裂谷寒潮動亂的關鍵。

“晚輩做了多年\'靈巫\',往來兩界不知多少次,對兩界甬道,也有些認識,自然生成的甬道是有,但周邊環境必然極是惡劣複雜,以集合足夠多的誘因,再一舉打破兩界域限。可是天裂谷下四五十里深度的環境,遠沒有復雜到這種地步,自然生成的可能性不大。”

“嘿,這點我早想過,我看那二人就是打通兩界甬道的罪魁禍!”

女修淺淺一笑,屈起第二根手指:“這里便有第二條。那二人明知得罪前輩,又露了馬腳,竟然還戀棧此地不去,在前輩眼前晃影,這不是陰謀敗露的架勢,而是將計就計的居心!”

“既然他們知道前輩的底細,自然也知前輩一慣行事張揚,如今天裂谷之事方興未艾,離塵宗和落日谷固然是追查不停,便此界修士,至少有三五成,都注目過來。此時這刻,前輩大動干戈,而飛蟲體積甚小,轉眼飛得無影無踪,那麼暴露在天光下的,不就成了前輩了嗎?”

暗影中,柳觀疑道:“栽臟嫁禍?”

“前輩也感覺到了,這裡有些牽強。”

女修屈起第三根手指:“伊辛和尚出手時,並沒有刻意掩飾身份,想栽臟嫁禍,這就是個最大的破綻,偏偏事後還沒有補救,這已經把他們自己陷了進來。置自身於險地,可不像是謀主所為,倒像是有明確目的的死士。此時他們不去做既定的事,反而與前輩在這裡糾纏不清,豈不可疑?

“若依晚輩前面所言,他們是在將計就計的話,那麼前輩在此,應是最遂他們的意,就是他們的目的所在,因為這樣,這一灘水便渾了!要知前輩是此界有名的修士,出身不凡,又在血獄鬼府多年,若是涉足此事,為人所知,無論是哪一條,都有挖不盡的可能,如此條件,可以成為最好的干擾,插進原本清晰的事態中去。

“晚輩是販賣消息出身,最知道這種局面下,本來非常清晰的線索會被弄得錯綜複雜,越是整理,越是混亂,直到徹底模糊了線索,使事情真相不見天日,不知前輩以為如何?”

柳觀在暗影中沉吟半晌,方道:“你是說,老子被他們設計,當了擋箭牌,幫他們打掩護?”

“既然是死士,何須掩護?”

女修從容笑道:“我是覺得,這二人將水攪混,又不刻意掩飾,有些力求高調的意思,倒像為別的什麼事情打掩護。若裡面有一個計劃或陰謀,他們也只能算是其中一個環節,勝之可也,敗也無妨,而真正的關鍵也許還在億萬里之外,甚至還未真正動。至於更進一步如何,那還要前輩全面掌握了此界局面後,再做出判斷。”

“唔,看得遠,有道理。”

柳觀是真的被女修說動了。 他一開始確實是一時興起,再加上有“黃泉”這個名字梗在喉中,半是玩樂,半是洩。 可這兩個月來,他非但沒有洩成功,反而被勾在此地,憑著一股誓不罷休的勁頭,與兩個“飛蟲”較勁兒。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他真的被人當了槍頭子使,而不自知?

再看了眼慕容輕煙,柳觀想著藉這女人清晰的思路,琢磨一個好主意。 然而恰在此時,寒風吹卷,山巔之上,女修粉面朱唇,青絲白裙,衣袂飄動,從容微笑間,儀態萬千,那模樣,好生熟悉。

當此念頭萌在心中,忽有一股熱流直衝上腦子,嗡聲鳴響。

“真是個聰明女人哪!”

柳觀的感慨是自肺腑的。 慕容輕煙嫣然一笑,正要謝過,眼前驟然一暗,隨即下頷便是劇痛。 柳觀的拇指食指勾起來,夾著她雙頰,迫得她張啟朱唇,小指則刺在喉嚨處,尖銳的痛楚讓她不得不探出香舌,幾欲窒息。

“小丫頭,你大概不知道,老子生平最恨既聰明、又漂亮,且還能說會道的女人!”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31:22

問鏡· 第一百零二章不知

事發倉促,慕容輕煙全無防備,便被制住,其實就是防備,以她還丹初階的水準,又怎可能抵擋住柳觀的真人修為?

凜冽的殺意從指尖上透過來,封死她的喉嚨,寒氣更是直逼腦宮。 而除此之外,重如山岳的壓力從柳觀身上透出來,壓得她身軀承受不住,一點點地屈身下去,直至雙腿軟,跪在地上。

高低的差距使得慕容輕煙必須盡力昂起脖頸,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這時候,柳觀開口說話,聲音變得極是尖銳:

“知不知道,對你這種女人,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呢?”

慕容輕煙當然無法回應。

柳觀的臉龐依然隱在陰影之下,但是雙眸閃爍的光芒,卻有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從陰影中探出另一隻手,手掌肌肉骨胳似乎特意變了形,指爪尖長,屈伸時便如鐵鉤尖刺,在女修唇舌邊比劃,指尖偶爾會觸到細嫩的面頰,隨時可能破皮見血。

“對你這種女人,就應該先拔掉舌頭,再從嘴裡探進去,把心臟挖出來,看一看,那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柳觀的手臂正比劃著,伸伸縮縮,展現如何“探進去、挖出來”的模樣,最終,指尖壓觸到舌面,女修明顯顫抖一記。

慕容輕煙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威脅驚住了,她開始本能地掙扎,但兩次失敗後,身上便一點兒力氣都不見,玉頰蒼白,她說不出話,眼中便盡是恐懼,乃至於乞求。

她這副模樣,倒讓柳觀愣了愣,忽然現了他想像中的那位與眼前女修的不同之處:

“太弱!”

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滿足還是失望,嘿了一聲,直接鬆開了手。 慕容輕煙低呼一聲,軟倒在地上,嗆咳起來,身子還在抖。

“小丫頭腦子不錯,膽子嘛……嘿!”

柳觀自顧自地大笑,慕容輕煙仍在嗆著,心中卻也轉著念頭:

“他病了!”

剛才的柳觀,肯定是又想起了黃泉夫人。

當年,柳觀和黃泉夫人乃是同門,同出於此界級大門閥元始魔宗。 在那個號稱是“萬魔之祖”的大勢力中,黃泉夫人乃是最奪目的尤物,有傾城美貌,又有厲害手腕,有無數豪雄拜倒在她裙下,柳觀也是其中之一,未必是最癡狂、但肯定是被玩弄得最慘的那個。

據傳,當年柳觀自視甚高,行事又肆無忌憚,這性格被黃泉夫人拿捏著,在手中當刀子使,在元始魔宗內縱橫捭闔,得罪了幾乎所有能得罪的人,卻自以為得計,要一親/美人芳澤。 卻不想風雲突變,黃泉夫人叛宗而出,嫁於當時已經是歷經三次四九重劫而不倒,修行界最頂尖的地仙之一,東華魔君6沉。

不提黃泉夫人叛宗引起的軒然大波,只說這柳軒,像狗一樣被黃泉夫人隨手丟開,自尊心嚴重受挫,意圖報復,卻被護花的6沉老魔隨手轟成重傷,狼狽逃遁。 一來二去之下,受了刺激,以至於心神失守,神魂重創,人也變得瘋瘋癲癲起來,後面見棄於神主,被逐出宗門,與此有著直接關係。

所以說,黃泉夫人便是柳觀心中的魔障、最大的弱點,那影子一日不除,柳軒便不可能重返巔峰。

慕容輕煙剛剛侃侃而談的模樣,或許有幾分肖似黃泉夫人,這才引得柳觀狂。 還好,她及時醒悟,用柔弱恐懼的姿態將自己和黃泉夫人區分開——若她再冷靜以對,說不定被刺激到的柳觀,真會把她的心肺掏出來看看!

要知瘋狂的柳觀,公認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柳觀狂燥的情緒過去,笑聲漸止,慕容輕煙卻是跪坐在已有積雪的山巔上,半俯著身子,伸手撐住地面,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死亡威脅中緩過勁來。

她不再說話,可柳觀卻很想讓她說。 輻射的暗影將女脩大半身子遮住,使女修充分感受到力量和威脅:

“剛剛說得不錯,我倒想再聽聽,繼續啊!”

慕容輕煙撫著喉嚨,唇角抿起:“柳前輩,你這是在戲弄我嗎?”

“繼……續!”柳觀拉長了聲調,像是扯開的絞索,箍在女修頸上。

慕容輕煙稍一遲疑,陰影便將她全身覆蓋。 這麼近的距離,她還是看不到柳觀的面目,只從氣息上感覺到,這個瘋子蹲下身子,大致和她平頭,然後伸出之前那幾乎要插進她喉嚨裡的手指,在她臉上摩挲。 女修甚至可以聽到細細的摩擦聲響。

“真是好皮肉啊!小丫頭你消息靈通,不知可否聽過,元始魔宗,有一門獻祭術,喚作\'五陰鬼烹美人羹\'的……”

“前輩心中怕是早有定論了。”

慕容輕煙馬上接續了柳觀的尾音,開口說話。 不過此時她微瞑雙眸,對外界不管不顧,只有聲音還算得上穩定:“目的已經知曉,又打定主意和他們做對,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們想要做什麼,就讓他們做不成什麼;他們最怕什麼,就送他們什麼。如今已知道對方唯恐天下不亂,前輩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嗎?”

柳觀的指尖停了停,卻笑道:“你不妨說一下,我會怎麼做?”

他說是“不妨”,但若不說,怕就要大有“妨礙”了。

慕容輕煙做了一次深呼吸,穩定了下情緒,方道:“若以前輩當年的性情,前輩大約會在這裡徹底大鬧一通,尋個機會,直到將那二人滅殺了,至於後面有什麼狀況,則是不予理會的。但先前聽前輩描述,這兩個多月時間,前輩總體也能捺得住性子,與以前似乎有些不同?”

當然,這“捺得住性子”,是要將“小五陰冰霰截魂咒”之類的出格之舉忽略掉的,兩人都明白。

“繼續繼續!”柳觀的聲音聽起來還比較輕鬆。

慕容輕煙又道:“若是前輩打定了化解他們陰謀的主意,最是簡單,不管不顧,遠走便是,讓這邊的混水澄清,線索明白,自有離塵宗和落日谷來應付。只是這法子太憋氣,也是見招拆招的被動之舉,前輩大概不怎麼樂意。

“至於更進一層,要尋根究底、揭破陰謀。晚輩也不了解情況,不敢妄言,只覺得這種亂局下,抽絲剝繭不是個好主意,不如跳出圈子,放眼全局,找到關鍵一節,快刀斬亂麻,來得更致命些。”

一口氣說完,女修便瞑目抿唇,真正地不一言。 事實上,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柳觀此時,早該有了他自己的判斷。

半晌,臉上微痛,那是柳嚴用指尖刮了她一記:

“放眼全局!小丫頭說得真好,放眼全局!”

重複了一句,柳嚴與她拉開了距離,聲音卻仍在耳畔:“當年那毒婦大約便是如此,看似退讓,其實步步佔先,我在血獄鬼府內想了一百年,才明白這個道理。可才回此界,卻差點兒忘了,嘿嘿,這回我也不妨也放眼看看,對,暫且放\'眼\'看看!”

最後一句,話音呢喃不清,隨後,就是一個問題:“鬼鈴子在何處?”

慕容輕煙的心臟一跳,卻仍閉眼道:“北海,天辰宮。”

柳嚴大笑一聲,山巔上那無處不在的強壓,倏然不見。 慕容輕煙睜開眼,山上哪還有那瘋子的踪跡?

看天空,漫天陰雲大雪依舊,可是更深處的陰冷濁氣,卻也消失無踪。

絕壁城的居民並不知道,懵懵懂懂之時,一場劫數從他們頭頂擦過去,無聲無息消散了。

慕容輕煙下了山,在漫天風雪中,信步前行。 走出不過里許,身後蒼莽大山便完全隱在風雪之後,四野茫茫,不辨方向。

不過,她看到了,前方平原上立著一個人影,通體罩在連帽斗蓬之下,暗沉的顏色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分外醒目。

慕容輕煙沒有遲疑,走了過去。 距離那人還有數丈遠,對方便掀開風帽。 一頭青絲不結髻,只是簡單扎束,垂在腦後,際線卻是經過精心修飾,一根跳絲也無,顯露出白瓷般的額頭,也讓她的長眉愈顯凌厲,便如對懸的兩柄利劍,直入鬢角。

長眉下,細長鳳目中,眸子黑亮,卻是似睜非睜,總有睥睨之態,甚是高傲,正是赤陰女仙!

赤陰瞇起眼睛,看著慕容輕煙走來,舉手施了一禮:“多謝!”

“僥倖而已!”慕容輕煙輕籲口氣,語氣中透著疲憊。

見她這模樣,赤陰主動上前一步,挽住慕容輕煙的臂彎,同她一起前行。 這動作對她來說已是親熱的極致,她對慕容輕煙總與他人不同,因為這個女修有許多讓她佩服的本事:

“教主那邊請你過來,從柳觀這裡下手,真是神來之筆。有柳瘋子在此,事情複雜不說,還給伊辛兩個上蹦下跳的藉口,如今妹妹勸走柳觀,我們這裡再稍稍透露消息,連敲帶打,總能讓他們消停一些,我在這絕壁城也好過多了!”

慕容輕煙微微一笑,尚未說話,便聽赤陰又道:“更重要的,是有這麼一個契機,正可把意思傳到那位菩薩耳目之中,與我家神主兩家把話說開,仔細商談,不至於傷了和氣,這裡面,妹妹功莫大焉。”

“赤陰姐姐。”

“嗯?”

“類似的話以後便不用對我說了。”

慕容輕煙望向風雪瀰漫的天空,輕輕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次我到絕壁城來,只是為人帶個口信,順便走親訪友,遊歷山川。至於其他的什麼事情,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赤陰瞥她一眼,笑道:“當世第一\'靈巫\',怎麼盡說這種喪氣話?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六位神主,除了佛祖道尊當真是\'天地生後不得見,只有神位在人前\',其餘四位,可是或多或少都與你牽繫著……“

“姐姐,慎言!”

慕容輕煙以指比唇,神色嚴肅。

見赤陰不以為然,她想了想,說:“知道天底下\'靈巫\'成百上千,可偏偏是我成了這所謂的第一麼?那正是因為我什麼都……

“不、知、道!”

這段分枝情節終於結束了。 或許冗長了些,但卻留了很多線索。 在這裡我忽然想解釋兩句:老讀者們恐怕很難在問鏡中見到一個貫穿全書的陰謀之類,問鏡的世界比幽冥要來得廣闊多樣,就是所謂的“神主”,也無法保證他的設計能夠從頭到尾都在掌握之中,類似情節展應該是“你設套我解套,你再設套我乾脆一劍斬掉”之類動態變化的,當然,比這些更最重要的還是魚刺兄的波瀾壯闊的人生。 希望我能寫出這樣的感覺也希望兄弟姐妹們一如既往地支持。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33:22

問鏡· 第一百零三章感應

餘慈師弟見信如晤:

城裡氣氛沉悶,為兄實在憋得厲害,乾脆寫幾封信,牢騷。 其餘信箋並附在後,請寶光師弟以傳訊飛鷹帶回山門,若他忘了,師弟你提醒一聲,多謝。

師弟正修煉貫氣法,為兄幫不上忙,遺憾得很。 這種玄玄乎乎的玩意兒,練成是了不起,練不成也不稀罕,倒是解師叔的《玄元根本氣法》,乃是宗門公認的良法,這個機會最好還是把握住。 師弟正是在通神初階和中階之間,由\'分識化念\'轉向\'洗煉陰神\',由後天法轉向先天法的關鍵時期,此時把基礎打牢,日後結丹,恐怕要比為兄順利多了。

天裂谷動亂已近平息,絕壁城這兒多日未見妖魔,不過聽長輩講,還是有些妖魔精擅潛踪匿蹟之術,又及時適應了谷上的氣候,潛入內地。 昨日還有強力妖魔傷了淨水壇的伊辛和尚,前些日子為兄在城中亦有所感,但轉瞬即逝,止心觀雖離天裂谷尚遠,但防禦相對薄弱,師弟又喜歡出觀修行,還要小心為上。

南松子可有消息? 照理說他陽神未成,又失去肉身,陰神最多堅持百日便要消散,需防他狗急跳牆。

不知夢師妹身體狀況如何? 雖然我也去信詢問,但夢師妹向來輕描淡寫,想必不會細講。 若她傷勢有反复,務必告知。

……

餘慈讀過信箋,不由失笑。 這封信怕真是李佑在百無聊賴之際寫就的,信馬由韁,想到哪裡說哪裡,流水賬一般。 不過,餘慈還是注意到了,信中提到伊辛和尚,說是為妖魔所傷。

這是障眼法吧。

深知其中內情的餘慈,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不過,這和尚若是要以自殘的方式來掩人耳目,難道是他也覺出風聲不對了?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呢。

餘慈還是將此事放在一邊,暫時插不進手去的東西沒必要多想,他現在的重心完全放在貫氣法的修行上,更準確地說,是放在符籙“成竅”和“通竅”的關鍵點上。

現符籙的“竅眼”,相對對他前面十多年修行來說,其重要性絕不亞於成功“分識化念”,進入通神境界。 要知,他前面多年修行,根基除了一部尋常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外,大部分倒是藉助符理,慢慢摸索出來的。 他的修行基礎,早與符法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符法修為上的進步,便是他整體修為的進步。 這進步是由內而外,渾不著意,自然而然生的,便如同捆在一起的砲仗,一個環節點火,便劈裡啪啦連成一串,一而不可收拾。

這段時間,餘慈已經完全痴迷了進去。 左也是符,右也是符,醒來是“竅”,睡去是“竅”,完完全全陷在“畫符需知竅”的理念裡,且不斷踐行驗證。

天色已晚,經過一整天的練習,他的身體已經很疲累了,不過他又一次伸出手,靜心澄意,曲折間畫出他現在所知的最複雜的符籙。

上有飛鳥迂迴,下有猛虎出山,二者統攝一切飛禽走獸生靈之氣,兩側更有星圖分張,規劃出天地寰宇的結構位置,中間以籀文的“鑑”字做結,象徵明光如鏡,映徹大千。

正是五方通靈符。

餘慈一直在刷新著他對符法的認識,在“竅眼”的把握上,也愈地深刻:

“竅眼”很重要,可若只抓著竅眼,忽略其它,也不應該。

竅竅相通,氣聚含靈,是符籙有靈應的關鍵,可符籙中的竅眼,卻也不是憑空搗出來的。 而是通過“書圖像”一節,以繁密的筆劃牽引罡氣,疏導回環,自然頓挫而成。 否則,在此基礎上的“貫氣法”也不必叫“貫氣法”,直接叫“貫竅法”得了。 如此“布精氣”、“書圖像”兩個要素相輔相成,才是畫符技法的真義所在。

圖像筆劃引氣成竅,使得精氣佈滿;精氣流注竅竅相通,以致圖像通靈。

此即“成竅”和“通竅”差別和聯繫。 這一點,餘慈不是悟的,而是在成千上萬次的刻苦練習中,一點點琢磨出來的。

隨著符紋圖畫益漸豐滿,餘慈愈地暢快,只覺在“成竅”和“通竅”兩大原則形成的“河道”之中,神意元氣便如滔滔江水,衝折回環,只需要略略著意,竅眼便自生其中,更有精氣穿流其間,比原來全神貫注時還要來得精微玄妙。

王八拳掄出去是一拳,沉腰坐馬力貫拳鋒也是一拳,可這兩拳威力,相去何止霄壤? 差別不是別的,只是一點竅門罷了!

不只是靈符通了竅,便是餘慈自己,何嘗不是通竅了也!

轉眼符成,灼灼靈光呈螺旋狀急擴散,滿溢小谷,更視山崖巨岩如無物,穿透進去,附近的生靈反應如流水般反饋入心中,清晰而深刻。 餘慈閉上眼睛向後仰,直接倒在枯草平舖的土地上。

疲倦翻湧而上,他很想就這麼大睡一場,不過他還是支撐著,維持似醒非醒的狀態。

五方通靈符的效力依然在持續,將周邊生靈的動態傳導入心間。 不知不覺,餘慈的神魂感應開啟,以他本人為中心,一組巨大的“同心圓”鋪開,中央的微光閃爍,驅動外圍“圓環”,像是雨後湖面,向外擴張。

一向內,一內外,兩邊的感覺交疊,事情生了很奇妙的變化。

五方通靈符所捕捉到的周邊生靈信息,經過“湖水”的沖刷過濾,愈顯得層次分明。 經由這麼一回,那些概略的氣息源頭,也就是周邊的飛禽走獸倒似在心中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跳躍的麻雀、奔跑的野兔、飛翔的雪雕——這些形像也許混雜些了想像,但卻是非常有趣的體驗。

而“湖水”的範圍,則在五方通靈符符法效應的牽引下,迅擴張。

感應本身就是一個主動和被動雙向進行的過程,餘慈的神魂感應主動範圍有個限度,但是他接收的信息,卻被五方通靈符給放大了,這從另一個角度擴張了他的感應極限,餘慈所能感應的範圍一下子擴大了兩三倍,接收的各類信息則是十倍、幾十倍地增長。

信息越多,感應的層次越豐富;層次越豐富,理智的判斷越精準;判斷越精準,感應範圍內的天地也就越顯得清晰明確,然後會有更多更細緻的信息湧進來,重新進入這個流程,不斷在心中構建完善外部世界的映像,形成了一個極度向好的良性循環。

餘慈前幾日現了神魂感應和五方通靈符結合,竟然會有如此奇妙的效果,所以每次練習結束,都會來這麼一手,感受其中的奧妙。

在這時候,他總是想起照神圖。

二者的感覺其實非常相似,只不過,照神圖的映照範圍要寬廣太多、清晰明確的程度也遠遠勝之;然而運用照神圖,終究是用心念和眼睛去觀察,也不明白裡面的機理,總隔了一層。 好像是請朋友幫忙,做得固然極好,卻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做的。 這般下來,十次百次,也不是自己的能耐。

而神魂感應和五方通靈符結合,反饋的信息簡潔又直觀,可以更直接地作出反應,且更重要的是,這是屬於他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外物的幫助。

要是將兩邊結合一下……

正思緒飛揚之時,有一個異常的感應反饋到心間。 這時就看出神魂感應的敏銳和直接。

目標高飛掠,端於五里之外,已是他此時神魂感應的極限,出現的瞬間,便映在他心中,等迫近了一里距離,其大致形態輪廓就已經成形,再靠近一些,便連目標時刻變動的周邊環境,包括山風草石鳥獸等諸般元素都能隱約做出判斷。

此時餘慈心中,像是鋪開了一個範圍狹小、映像模糊不清的簡易版“照神圖”,可是這層圖像卻是完完全全根植在他心中的,裡面每一個變化,都能引起他直接的反應。

目標越是靠近,越是清晰。

在先前神魂感應範圍擴展豐富的過程中,餘慈對他本人附近的環境已經做出了足夠且明確的判斷,有了更準確的把握。 當目標進入這個明確的範圍,“色彩”便一下子鮮亮起來。

“不是善類!”

餘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個判斷,而在判斷成為清晰的念頭呈現在心中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動了。

取劍、力、移身、飛躍,餘慈從小谷山壁借力而上,像一縷輕煙,轉眼便躍出谷口,又直上十丈高空。 霧化……不,也許就是那半山蜃樓劍意催動,劍氣破空,出“嘶”地一聲輕嘯,

和他的動作配合得分毫不差,他上空十多丈,一隻飛鳥高飛行,恰從這片區域經過,劍氣掃過,飛鳥一震,身子登時下挫一大截,雖是再度振翅,朝遠方飛走,但飛不過里許,便一頭栽下。

劍氣揮出之後,那層次豐富、色彩鮮明的神魂感應世界轟然破碎,餘慈再無法維持那奇妙感應,五感六識盡都恢復到正常狀態。 然後,他的肉眼便看到了目標的真實外觀。

一隻烏鴉?

餘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作出“不是善類”的判斷,而且此物和他神魂感應的形像也有一些差別。

是判斷不准?

餘慈身子本就疲憊,又一口氣沖上谷頂,遊空劍,力氣早已用盡,只能看著烏鴉落到山那邊去。

輕巧落地,餘慈抬頭,正想著是不是過去看看,卻見山嶺那邊,一道人影飛出來。 見到那人身形,他極是訝異:

“解仙長?”

回到主角模式,舞台已經鋪好,就看魚刺兄的表現了。 今天下午加更一章,敬請兄弟姐妹支持。 希望週末的紅票和收藏更給力些!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40:23

問鏡· 第一百零四章真偽

來人身形瘦高,面容木訥,正是多日不見的解良仙師。 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反正餘慈之前的神魂感應,完全沒有現他的存在。 餘慈也看到,此時解良手上竟提著那隻墜過山去的烏鴉。

餘慈大奇,待解良飛至,招呼道:“解仙長安好,這是從天裂谷回來了嗎?”

解良嗯了一聲,拿目光在他臉上一掃,唇角抽了下,算是笑過:“我在天裂谷,於師兄恨不能一日一信告知,你貫氣法有成,催我回來授課。宗門傳訊飛劍,就是讓他這麼用的?”

餘慈垂,心下不知是好笑還是感動。

像離塵宗這樣的大宗門,遠距離傳訊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專門飼養的傳訊飛鷹,乃洪荒異種,可在萬丈高空長途飛行,度堪比還丹修士全力揮的水準。 經過訓練後,可判別方位,送傳信息,雖說在無邊無際的修行界,未免顯得慢了些,但成本還算得上低廉,剛才李佑信上,便提到此物。

第二種方式就是傳訊飛劍。 和傳訊飛鷹相比,這種方式要快捷得多,劍光一閃,百里便過,從修行界東頭衝到西頭,也就是幾個日夜的功夫。 然而這法子比傳訊飛鷹也要麻煩得多,因為飛劍無法自動辨識方位,一般是在兩個固定地點預設法陣,定點傳送,只用在兩地間的通訊上。 若是要通知個人,只能通過預先綁定目標氣息和神魂印記,且距離還有很嚴格的限制,當然,耗費也是不菲。

若真如解良所說,一日一信這般送,真不知於舟老道要有怎樣的花費。 而且,很顯然,老道是一直在關心著他的,對他的進度了若指掌,知道他貫氣法有成,便想著趁熱打鐵,請解良回來,助他一舉將《玄元根本氣法》拿下。

對此,餘慈什麼都不說,只在心裡記著!

同時,餘慈也鬧不准解良是怎麼個想法,便將話題岔開,指著那死去的烏鴉道:

“這扁毛畜牲,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我看到了。”

解良將烏鴉提起,伸手翻開其眼瞼,只見內裡一片紫紅:“它沾染了妖魔之氣,已是體質變異。最近,止心觀附近有妖魔出沒?”

“呃,不曾見過。”

餘慈頗有些吃驚:“天裂谷的妖魔真的潛到這邊來了?”

解良嗯了一聲,不願多說。 轉而看他手中純陽符劍,點點頭:“你的劍法相當不錯。”

能得到這位冷面仙師的讚賞,餘慈頗有榮焉。 笑一笑,正要回應,面前一暗,解良已是拂袖攻他面門要害。

面對一位步虛修士的攻擊是個什麼滋味?

餘慈不知道,因為在此時,他的腦子幾乎要被強壓擠爛了,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會有這種變故,十幾年間生死磨練成就的本能反應已經驅使著他,一劍上挑,刺向解良胸腹要害。 出手便是半山蜃樓,劍氣如霧,以至於抹消了實體,連破空聲都不見,沒有半點兒留力。

下一刻,腦際壓力驟減。 思緒一經流動,餘慈現不對:“怎麼回事?”

便在這困惑的當口,解良回手,抓住了他刺出的劍鋒,再一抹,凌厲的霧化劍氣也都消失不見,解良便這麼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這凶厲的反擊,當然,拂向餘慈臉上的那一袖子,自是虛招無疑。

隨後解良便鬆了手,餘慈忙收劍謝罪,這也只是意思一下,他覺得解良會給他一個解釋。

“且不說這入微入化的劍意之來歷,你這身仿造的\'先天一氣\'又算怎麼回事?”

“仿造?”

餘慈聽得稀里糊塗。 自從利用照神銅鑑,將一身真息盡數轉化為“先天一氣”以來,遭遇的高手也是不少,這裡面也包括像金煥、屠獨、於舟之類的還丹修士,卻從來沒有人會像解良這樣,如此肯定地判斷,他這“先天一氣”是仿的,是偽造的。

雖然餘慈自己也不能肯定真息經由寶鏡轉化,是否真的就變成了十成十的“先天一氣”,可解良的這個結論,還是讓他心中不太舒服。

“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與解良交流,不用繞什麼圈子,不過解良看他一眼,並沒有即刻回答,只道:“跟我來吧。”

說完,他轉身便走,並沒有馭氣飛行,讓余慈也跟得上。

餘慈跟在他後面,往止心觀的方向走。 走了約半里路,解良便開口道:“你身上的問題,你要我解釋為什麼,我也很難回答。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在還丹修士身上才有\'先天一氣\'、才有真罡真煞,沒有這個先決條件,其餘的一切,不管是怎麼相像,也沒有意義。”

餘慈完全不明白。

解良不是口舌便利的人物,他也需要一段時間調整,來組織語言,又沉默片刻,他道:

“還丹修士與前面氣動、長息、明竅、通神四境界的最大不同,就是這類修士始終是一個內聚無漏的勢子,精氣神渾然一體,相合相抱,全身生機,都受\'還丹\'的統馭,絕無疏漏散逸。

“這是一種境界,也是一種持續不斷的狀態。此種狀態下,不用刻意著力,舉手投足都是罡力,周身遍行都是煞氣,只有這樣,才稱得上是\'先天一氣\',才能和前面幾個境界區分開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機緣,能在還丹之前,便使得真息質性更進一步,但這卻是憑一條腿走路。你在這裡先走一步,後腿卻還沒跟上來,元氣質性與形神並不融洽,除了那霧化劍氣之外,你還有能完全驅動體內元氣的方法嗎?”

餘慈只能搖頭。

解良停下身形,回頭盯著他看:“你那霧化劍氣的運使心訣非常高明,完全能將仿製的\'先天一氣\'威力全部揮出來,比尋常的通神修士強許多,可身體的負擔也相當沉重……最近有沒有感覺?”

餘慈本想繼續搖頭的,可是念頭一閃,忽然想到,在天裂谷時,他運“先天一氣”,力量、度、感知、爆力、回复力都有大幅度的增長,但是在耐力一項上,反倒有點兒不如從前,使用半山蜃樓時也就罷了,可跑出十幾里路便感覺疲憊,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他低頭沉吟,解良卻也沒有一概否定,轉而又道:“雖然有些弊端,不過這仿造的\'先天一氣\'生成流轉均非常自然,雖是倒置因果,卻也能由此反推出一些還丹境界才有的感應。

“你能迅把握貫氣法,在\'知竅\'一節上,悟性是很好的。而在\'通竅\'上,除自身努力,這仿造的\'先天一氣\'應該也幫了不少忙。許多人雖然是明白畫符需知竅的道理,但在形成\'竅眼\'後,如何使神意元氣在裡面交匯融合,卻是一個大難題,而你有\'先天一氣\'精氣神交融的經驗,想必沒有這個困難。”

見解良純憑推導,便有如目見,餘慈只有嘆服。

“此外,你剛剛的神魂感應很不錯,非常不錯。”

解良難得加重了語氣:“我在旁觀察你的氣機變化,雖是經過很長時間孕育,但在巔峰時,烏鴉從五里之外飛過,便能初步感應,並相應變動,這很了不起,同等狀態下,山門內還丹境界以下的弟子,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當時,你的感覺如何?”

這位冷面仙師幾句話裡連用了“不錯”、“非常不錯”、“很了不起”等幾個讚語,倒真讓余慈受寵若驚了。 他定定神,也抱著請教的心思,將此前的感應狀況盡可能清晰地表述出來。

解良聽了,沉思半晌,方道:“以神魂感應為根基,利用五方通靈符擴大感應範圍,是精通符法的修士經常用以鍛煉神魂的方法,沒什麼出奇。可難得你在感應天地、收納外界信息之時,識神運轉層次清晰,循環有序,元神靈光不昧,判斷精準,又有仿造的\'先天一氣\'溝通形神,隨機反應……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反問道:

“你可知,那是一種什麼狀態?”

難得見解良賣個關子,餘慈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也很配合地搖頭。

“那是還丹修士神意圓融無瑕,一顆金丹虛空懸照,映徹大千時的狀態!”

解良面色嚴肅,非常認真:“尋常人剛接觸這\'全景式\'感應的時候,往往需要調整很長一段時間,而你卻能在短短幾日之內,使元神、識神各司其職,運轉有條不紊,數里方圓的情形變化,有如目見……現在或許還很稚嫩,難以像還丹修士那般時時懸照,無有死角。可這條路,你是走對了!”

餘慈心頭一熱又一暢,受到他人的肯定,尤其是受到一位嚴謹認真的步虛仙長的肯定,無論如何都是一種成就。

同時,解良所說的“全景式”感應的困難,他也沒怎麼覺得。

照神圖上五十里方圓的“全景式”空間,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今日第二更,魚刺兄馬上就要學習玄元根本氣法,打下他修行的根基。 明日請早,同時希望大夥兒給力支持,紅票收藏什麼的,兩更的時候終於有臉皮要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47:23

問鏡· 第一百零五章破執

“仿\'先天一氣\'、神魂感應,這是你的優勢所在。”

兩人繼續前行,餘慈還沒聽夠讚賞,解良卻是話鋒一轉:

“但若你有一個特別醒目的優勢,思路念頭自然就向上靠,往往會專註一項而忽略其他。要知修行上每一個境界,都是由心技體、精氣神多方共同作用方可達成。這些方面,又彼此關聯,單獨突出某一項,或許一時得益,但終究還是要停滯下來,等其餘各部分完善,才能真正穩固。

“我將要傳你的那一門《玄元根本氣法》,入門時最講究形神如一,務必要有一個通盤把握的心思,不可偏廢,這一點,你要了解。”

“通盤把握?”

“不錯,即將\'自我\'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物象,由此存思心像,使心像物象彼此呼應,入門後,便純在心像上做功夫,通過描畫豐富心像,使物象得以完善…… ”

餘慈被他一串心像物象弄得頭大如斗,忙問道:“解仙長,心像和物象究竟何解?”

解良淡淡解釋:“在《玄元根本氣法》中,所謂物象,便是你的形神之屬。即是你的肌體膚、筋絡骨肉、精氣神魂、修養心性,但又不能分割來看,需明白,那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是實實在在存立於世的\'我\'!”

“至於心像,則是在對自我全盤把握的基礎上,抽離掉具體實在的元素,以自我認識端,取像為喻。比如說,一人意興壯逸思飛,覺得自己是一頭擊翅九霄的大鵬,那他的心像就是大鵬;若一人陰沉奇詭,自認是一條遊走岩隙的毒蛇,那他的心像便是毒蛇。

“除此之外,山石草木、日月星辰,無不可以為心像,唯一要注重的,便是心像建立在自我認識的基礎上。要形成心像,一是貴在自知,心像不是憑空想像,需對自我有比較清晰的把握,不自知者,難有心像;二是不可自欺欺人,意興豪邁的,成不了毒蛇,心思詭秘者,當不得大鵬。刻意變化心像,全無意義,只會自找麻煩。”

餘慈思索半晌,終於有點兒明白了。

“像是存思術。”

他之前修煉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便是最典型的存思術,有個名目叫“彩雲追月”。 便是以五臟元氣為雲,以腦宮神魂為月,以這兩個自然界常見的物形為存思對象,通過意念成千上萬次的暗示軀動,以意合形,到那時, “雲”就是五臟元氣、“月”就是腦宮神魂,不分彼此。

行功時,只存思“彩雲追月”,亦可本能催動氣血,增長修為。 因為此過程可以放開氣血搬運等繁瑣細節,正所謂“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在靜心澄意、滋養神魂上,效果甚佳。 餘慈在邁入通神境界之後,進步神,與此也有很大關係。

解良像是能夠看出他心中所想:“你以前修煉的也是存思術?”

“是。”

餘慈將所修煉的法門說了,解良點點頭:“我這門法訣,確是以存思入門。你有基礎當然很好,不過二者存思的對象,根源不同。你以前存思的\'明月\'之類,屬於\'存思身外景像法\',都是典籍教給你的固有定式……”

說到這裡,他又皺眉想了半晌,終於舉出一個好例子:“那些固有定式,是找個模子\'套\'進去的。而接下來你要存思的心像,卻是根基於自我的物象,是要從物像上\'生\'出來的。”

看餘慈連連點頭,解良卻沒那麼樂觀:“理解容易,做起來難。你務必要破除先前的執念,打破定式,否則,前面的基礎,就是你最大的障礙。”

餘慈應聲的時候,不知不覺二人已到了止心觀前。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餘慈看到,觀前點起了氣死風燈,人影雜亂,不知在忙活什麼。

遠遠地看到了寶光的人影,小道士也看到了他們,忙迎上來,先和解良見禮,隨後便訴苦道:“剛剛在觀裡,有隻耗子狂咬人,可能沾染了邪氣。師傅說,怕是有一個極強的妖魔隱身在附近,要觀中戒備呢。”

餘慈和解良對視一眼,都想到那隻被魔化的烏鴉。

實力強勁的妖魔,氣機影響十分厲害,又因為和修行界格格不入,便自覺不自覺地揮出邪魔之氣,改變周圍環境以適應自身需要,一些比較弱小的生靈缺乏抵抗力,受邪魔之氣侵蝕,要么死去,要么就生變異。 變異的生靈大都兇殘好鬥,生命強度大幅提升,但壽元縮減得很厲害。

現在來看,周圍出現妖魔幾乎就是確定無疑!

聽到這消息,解良自然要去找於舟商議,《玄元根本氣法》之事,也暫時放下,餘慈只能先返回自家居住的院落。

大約是出了生靈魔化之事,止心觀中並不平靜,無論是外室弟子還是掛單道士,都是議論紛紛。 餘慈回居所的路上,便有兩撥人攔著他討論,有憂慮的也有興奮的,和慣常安逸的氛圍大不一樣。

餘慈心中早被解良所說的“物象”和“心像”佔滿,也不與人多說,早早回來,便在靜室中坐下,開始仔細揣摩解良的理論,此時,他腦中靈光閃爍。

剛剛解良說到要對自身全盤把握,他心里便是一動。 那時候他想起的是天裂谷下,葉途講述的“同心圓理論”。

當時,葉途將神魂由內而外分為元神、隱識、顯識三部分,又將洗煉隱識作為進入通神中階,成就陰神的標誌。 當時他的大意便是:要認清隱識中存在的諸多**和情緒,使裡面隱藏的龐大潛力,真正為我所用。

葉途講述的僅是神魂層面,而解良則將“自我”作為不可分割的整體,兩人講述的範圍不一樣,可是,內裡的精神是一致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洗煉!

葉途說過,一門合格的長生術,必有其獨特的“洗煉”之法。 而就餘慈理解,所謂“洗煉”,其實就是一種自我認知。

在神魂層面,要認清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和情緒,使合我者用,不合我者去;而在“自我”層面,從物象“生”出心像的過程,也是一個對“自我”充分了解,深度把握的過程。

兩相結合,餘慈便明白了,《玄元根本氣法》的端在何處,應該如何入手。

通曉了道理,餘慈便滿心期盼著解良快快商議完畢,來教授他真正的法門。 他剛剛已經知會了寶光,若是那邊商議已定,便來叫他,他要趁熱打鐵,追著解良把這位上乘先天氣法學到手。

只是,眼看已是半夜,寶光還沒遞來消息。

自覺等得有些心浮氣躁,餘慈定了定神,乾脆瞑目調息,漸漸地心有所感,不自覺運起熟極而流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使五臟元氣之雲和腦宮神魂之月彼此摩挲,交互感應,進入到忘我之境。

不知什麼時候,耳畔忽地傳來一聲冷哼。

餘慈身子一震,便從存思觀想的狀態中出來,睜眼去看,板著臉坐在他身前的,不是解良又是誰來?

他先是一喜,旋又現,解大仙長似乎有些不高興。

“解仙長……”

“剛剛還是\'彩雲追月\'?”

餘慈只能點頭。

解良皺眉道:“我已經對你說了物象、心像的道理,為什麼還用那種定式套子?”

“呃,解仙長不是還沒有教……”

“這與我教不教何干?”

解良低斥一聲:“便不去管什麼物象、心像,你可明白你存思的明月為何物?”

餘慈不能答。

解良搖頭道:“你還不明白,心念一物最是微妙,你存思明月多年,變化暗生,早已自家氣機勾連,渾若一體。此時的明月不是典籍上告訴你的,而是你自己最需要的。別人眼中的明月,與你看到的明月是一樣的麼?”

餘慈聽得怔,解良的言語不是太細緻,可是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說到底,這不過執念而已,總把自有的當成別人教的,以為自家明月在人家頭頂,不過這一關,什麼修行便都是空談……當年教你那人,可曾說過,她心中明月如何?”

餘慈苦笑,那一位恐怕是沒有“心中明月”這一說的。

他長吁口氣,忽地閉上眼睛。

這一刻,他回憶前塵,感慨萬千。 所謂“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不過是赤陰女仙自道書中找來的殘缺法門,讓他練來試試效果。 自從反出雙仙教後,更是無人指點,全靠他自己,借助《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的一些類似法門,一點點摸索、揣測,勤修苦煉,將自身修為由不值一提的氣動階段、至於長息、再到明竅,最終厚積薄,分念化識,進入通神境界。

此時他修煉的法門,與那最初版本相比,恐怕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多年來一點點變化,他本人渾然不覺罷了。 如今經解良點破,他心裡忽地一暢:

“我心中存思之明月,早就是我的,哪還有他人的半點兒痕跡?”

此念一出,他眼前忽地光暈如輪,有明月自泥丸起,遍行九宮,如過天穹。 與之同時,他心中有關“九宮月明還真妙法”的一切口訣,均轟然崩散,不留一點兒痕跡,只有明月如輪,照徹虛空,自然引動周身元氣,如湧潮汐。

執念已去,這一關,他是過了!

這一章寫得比較吃力,不過感覺很好。 就是不知道兄弟姐妹覺得如何。 若感覺也不錯的話,請紅票和收藏支持。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48:24

問鏡· 第一百零六章授筆

這一關他過得輕輕鬆松,解良倒是略有些驚訝,看了他幾眼:“你倒想得開。”

解良便是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盡知餘慈走過的人生歷程,更無法理解餘慈內心是何等獨立和堅強,不過,這倒少了很多麻煩。

“執念既去,你十多年修行的存思法,便不再是阻力,而是助力。此外,你也修通了貫氣法,修行前的各項準備便已齊全,如此,我便傳你這一法門。”

餘慈精神一振,更是仔細傾聽。 只聽解良道:

“我這門《玄元根本氣法》,以存思入門,用的卻是畫符的心法。之前我說的心像,便是要用\'書圖像\'的法子一筆一筆地畫出來。這其中,一切心法都只是扶手,只有心像物象,才是根基。

“你擅長符法,當知畫藝:你心內無量虛空便是畫布,心法則是畫筆,精氣神就是墨汁,任由你心像馳騁,流精布氣,自得本我之相。這是簡簡單單的道理,卻要時時留心。定神,我送筆來!”

解良所言,竟和余慈當初感慨於舟老道劍幻魚龍,所喻者恍然如一。 又或許他說話時用了什麼法子,餘慈聽在耳中,便覺靈臺空明,自然心神附著,將解良唇齒間流出的心法記憶領會,渾不知時光流逝。

當餘慈從渾沌未明的狀態中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解良仍端坐在原處,似乎從來沒有移動過。

餘慈瞇起眼睛,接收窗外的天光。 雖是一夜間記憶了不知幾千幾萬字的口訣,他的腦中仍是清清朗朗,這無疲累的感覺,似乎剛剛只是從解良手中拿過了一枝筆。

正如解良所說,一切心法都是成像的“筆頭”。 他記不記得住字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桿筆”可拿在手上,放在心中。

餘慈就覺得,當他閉上眼,就有一隻蘸滿了墨汁的大筆懸在半空,欲動非動,只待畫第一筆下去,可是畫什麼好呢?

此時,解良問他:“可是拿到筆了?”

餘慈鄭重點頭:“是。”

“那就好!”解良如是說,然後就這樣站起身來,要出門去。

餘慈看得一愣,忙跳起道:“仙長留步,弟子尚有疑難。”

解良哦了一聲,站定,扭頭看他:“你講!”

餘慈張了張口,忽地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其實他心裡很明白,只是卻沒想到,《玄元根本氣法》這門了不起的法訣,竟然只是一夜時間,便傳授完畢,他以前可是準備著拿三年五載的時間,精研其中奧妙呢!

看他表情,解良也能大致感覺到他的想法,便道:

“若你昨夜不能領悟,那一點靈光耗盡,再彌補便要三年功夫,且未必比得上這一夜的收穫。你……做得不錯。”

說罷,沖他點點頭,解良徑直出門。

餘慈沖他背影深施一禮,只有像他這樣,親身經歷過無法可修之窘境的修士才能明白,有一個好老師,是多麼重要。

修煉《玄元根本氣法》,其實就是三個步驟。

若以昨夜解良的比喻來說,第一便是用存思法鋪開“畫布”,在心法上稱為“心內虛空”,為承載心像之地,日後描繪心像便在\'心內虛空\'中進行。 餘慈有了存思法的根基,又破除執念,這一點沒有問題。

第二便是用畫符的手法“執筆”。 在這一步上,除了要有畫符通竅的認識,還要了解如何將本人的“物象”反映到“畫筆”上,再與“心像”勾連起來。 這也就是此部先天氣法的精妙處所在。

此時才見到解良的關鍵作用。 臨夜短短兩個時辰,便是解良口傳心授,引導著他從膚血肉、筋絡經脈、五臟六腑乃至神魂心念等各處細節入手,便像是灑下了億萬條勾线,牽涉到形神的方方面面,使形神氣機有序匯總到他心中“畫筆”之上。 至此,“畫筆”動,便是他形神動,由“畫筆”畫出的“心像”,就是他的“物象”生出的“心像”。

也就是解良這位創立法門的天才,方能指導著餘慈,化難為易,化繁為簡,在一夜之間完成這無比浩大的工程。 有此一著,到了第三步上,也就是描畫心像之時,餘慈便能從繁瑣的行氣貫脈等枝節上脫身出來,凝神用志,專注於心像的成形和豐富。

“真是妙絕!”

餘慈終於明白,為何此法一經問世,便被迎入祖師堂,獲得崇高的地位。 只他現在所窺見的一角,便是一個以前無從想像的全新天地。

畫布鋪開,畫筆在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心像,怎麼落筆?

轉眼十多日一晃而過,冬天最冷的時節已經過去。

餘慈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心像。

對此,傳授他法門的解良並不奇怪。 在他看來,世上能修煉此法的人可以分為兩種:一是已經充分認識自身的“物象”,起碼是洗煉陰神成功的修士,在此基礎上,只要掌握基本方法,便可“心像”有成;二是對“物象”的認識比較缺乏的,描畫“心像”時,還包括著繼續認識“物象”的過程,這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解決的事。

所以,在傳授完法訣之後,所有人的重心都轉移到搜索妖魔上去。

一頭兇殘嗜殺,看起來還非常狡猾的強力妖魔隱身在側,對大部分都是外室弟子或掛單道士的止心觀來說,實在是個大威脅。

作為觀中還丹境界以下,戰力堪稱最強之人,餘慈也暫時放下研究玄元根本氣法的心思,與同門一起,協助幾位仙長搜索周邊山區。

“五十里方圓內,肯定是沒有的。”

不知用照神圖暗中觀察了多少次,餘慈心中有譜,而幾位仙長也做出了判斷,同樣將重心放在了外圍。 越是向外,範圍越廣,以止心觀的人力,實在很難顧得周全。 但那位精擅鎮魂驅邪法術的海揚仙長,從受到邪魔之氣侵蝕的動物身上找到了線索,這幾日一直在施行某種法術,逐步鎖定妖魔踪跡。

氣氛慢慢變得緊繃,然後,在一個雪夜,突然就爆了。

餘慈沒有趕上那場戰鬥,他那時還遠在二十里外,他只看到了解良出手時,瀰漫天際的陰雲,以及響徹數十里的隆隆雷鳴。 等他趕到的時候,那頭狡猾的還丹妖魔已經被解良轟成了飛灰,同時化灰的,還有另外一個傢伙。

南松子!

這是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結果。

據解良的說法,當時在他山區搜索,感應到遠方突然激烈起來的大氣波動,趕去時,便現妖魔正在一片幻陣中激烈掙扎,觀其形態,分明是神魂受制,正遭人奪舍的樣子。

解良沒有擅動,在旁觀察了一會兒,覺得奪舍雙方均非善類,這才出手。 而那時,妖魔竟然使出萬象宗的幻法,還祭起一件邪器,垂死掙扎,但在解良的五雷轟頂之下,轉眼飛灰,死了個乾淨。

之所以能確定是南松子,除了其萬象宗一派的幻陣、幻法之外,還有一塊已經被雷火燒灼得只剩殘片的紅紗質料的東西,長不過半尺,邊角全是火痕。

這正是對方祭起的邪器,只是被解良動的雷火燒了大半,已經徹底廢了。

止心觀中,此物正拿在餘慈手上,於舟、解良和海揚三位仙長都盯著他看。

作為南霜湖一戰中的當事人,餘慈最有言權。 他捏著那片紅紗,指尖捻了捻,感覺裡面溫度高得有些異常,摩擦之後,甚至有淡淡的燒灼感。 將“先天一氣”透過去,上面還透出一絲膩香,嗅得猛了,便有些頭昏。 這香氣和當日在南霜湖上嗅到的一模一樣,只是要稀淡一些。

按照餘慈的理解,當時籠罩在湖面上的紅霧,應該就是從此件邪器中來。 後面南松子神魂脫竅,依託的應該也是這件邪器。

餘慈確認了這一點。

紅紗殘片又回到於舟等人手裡,三位仙長都是見多識廣,將那紅紗在手中傳了幾回,便都確認了,最後由海揚道:

“確實是桃花帳無疑。”

海揚身材矮壯,須烏黑,聲音宏亮,一開口便是四壁震動。

於舟撫須道:“這些年來,滄江兩岸頗不太平,有妖魔藏身,許多散修和小宗門的修士,尤其是女修被吸盡陰元精血而亡……這裡面,不知有沒有南松子的罪孽?”

說起桃花帳,也是此界鼎鼎有名的一個物件。 乃是以女性陰元精血為原料,以紗帳為形制,煉製而成的邪穢之物。 通常一些不入流的傢伙會以其作為取樂的情趣用具,但還有一些修士,在此基礎上下了狠手,通過填人命的方式,將其進階為更惡毒的法器。 南松子顯然就是後者。

從當時的形勢來看,失去肉身的南松子只有這一個寄魂之器,此時器物損毀在雷火轟擊之下,那廝魂飛魄散已不可避免。

海揚便是大笑:“天道最公,這等蠹蟲,平白污了修士的名頭,此時自尋死路,滅殺在解師兄天雷之下,正是報應不爽!”

蠹蟲?

聽海揚的語氣,餘慈覺得,這稱呼像是有什麼來歷?

某人需要當一段時間畫家了……大家請鼓掌投票歡迎魚刺兄的大作。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54:24

問鏡· 第一百零七章蠹修


於舟三人還在討論南松子的死因。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此人是貪心不足,想要奪捨一具足夠強勁的肉身,看中了遊蕩至此的妖魔,本來已經快要成功,卻不想招來了解良,自作自受。

餘慈也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在達成共識之後,氣氛也輕鬆下來,餘慈趁機提出心中那點小疑問。

“蠹蟲,就是指蠹修啊!”

海揚仙長心直口快,又和於舟、解良是熟慣了的,便對余慈也另眼相看。 餘慈一問,他就搶在其他兩人面前,為餘慈解釋。

修行界有這麼一群人,或因資質、或因機緣,長生無望,前路已絕,乾脆不再修行,自甘墮落,追求各類享受。 有的則更進一步,自己修行不成,轉而破壞他人修行,其卑劣行徑,堪稱神憎鬼厭,被稱為修行界的蠹蟲,正式一點兒的說法,就是蠹修。

“天底下也有大批邪修魔頭,做一些損人利己之事,增長修為,然而,只要心中存著長生之念、向道之心,總還有些顧忌。而那些蠹蟲,自覺爛命一條,腦子裡都是些荒謬怪異的念頭,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也能幹出來,只圖一時痛快,全無底線,某些行徑,令人指……”

海揚這麼說著,嗓門倒是越來越大,看起來是見識過蠹修的行徑,也厭惡到極點。

餘慈聽著,心裡是另一個念頭:要這麼說的話,那南松子倒還算不上是純粹的蠹修。 至少餘慈知道,此人有非常強烈的長生**,一門心思要將修為提升到步虛境界,相比之下,他對慕容輕煙的**都可以放在一邊。

倒是記憶中的另一個人……

此時,他的視線又轉到那塊紅紗殘片上,略有些感慨。 原來這玩意兒叫桃花帳啊,這種東西,他以前也見過的,在雙仙教中。

赤陰女仙不會喜歡這種東西,但她的哥哥紫雷大仙,卻絕對是此道中人。

紫雷好色、赤陰嗜殺,

赤陰喜怒無常,殺人無算,已是招人痛恨,而紫雷之荒唐好色,更是令人指。 他往往日禦數女,除了親妹子赤陰不敢動,其興之所至,教中垂髻女童也不放過。 在他寢宮床榻之上,便常懸著同樣質料的一頂紅帳子,夜間赤芒流火,十分妖異,那廝便在帳中荒唐,不知禍害了多少美貌女子。

卻不知那個人渣,如今還在世否?

當時他就有感覺,這對兄妹,對長生都有強烈的渴望。 只是赤陰意志堅強,目的明確,自有一番行事的原則;至於紫雷,意志遠不如其妹,常為**之事耽擱修行,他對長生的渴求,大半倒是因為怕死,或者說,不願意縮減他行樂的日子。

這樣的人,或許更適應稱為蠹修吧。

這一刻,餘慈又想起了遠在絕壁城的赤陰女仙,心裡好似有團火在燒。

不管是巧合也好,報應也罷,妖魔和南松子的事情就那麼戲劇性地解決了。

天裂谷那邊撲殺妖魔、封堵兩界甬道已是最關鍵的時候,解良肯定不能耽擱太長時間,擊殺妖魔和南松子後第二天,便趕了回去。 且因為宗門現在到處缺人手,兩天后,海揚也離了道觀,止心觀恢復了慣常的模樣,一下子安靜許多。

餘慈瞑目坐在靜室中,有四壁環圍,然而他心中卻鋪開了無邊虛空,黑暗蒼茫。 這便是餘慈從《玄元根本氣法》中存思得來的“心內虛空”,也就是描畫心像之地。

餘慈描畫心像仍無頭緒,不過要說完全沒有進展,倒也不對。 此時在黑暗虛空中,便有一輪明月懸照,有一層微弱光暈,從中彌散開來。

在此“心內虛空”之中,一切形像都可算做心像,都是有其特殊意義的,代表著自我“物象”、也即肉身神魂的實際狀態,比如這輪明月——那是他之前十餘年修行的印記。

不過對這輪明月,他並沒有刻意描畫,而是念頭一動,便出現在虛空中。 性質有些混淆了:這算是心像,還是“心內虛空”的一部分?

疑惑存在,但有了這輪明月,餘慈總算是找到了些感覺。

他便覺得,有了明月懸照,無邊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孕育著,“心內虛空”中彷彿湧動著一股暗流,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黑暗的東西歸攏清楚。

從常規修行理論上看,《玄元根本氣法》中,“物象”生“心像”,似乎就可看做是“洗煉陰神”,做的是通神中階的功課,裡面也有“澄靜虛空,一塵不染”的洗煉法門。

當然,在《玄元根本氣法》中,這些不過是洗淨“畫布”的前期功課,重點還是在在描畫心像上。

餘慈並沒有閉門造車,他曾向於舟老道請教過。 但老道修行,偏重於實證部的風格,對這些比較玄妙的感應之類,表現得比較謹慎。 不過,他記得實證部裡有一位師弟練成了此法,答應替餘慈向那人請教一下經驗。

對此餘慈比較期待,因為實證部別的不說,總結出的心得經驗,往往都是參照可行性非常高的,和解良這種注重自我感悟的方式大不相同。

同時,受老道提醒,餘慈也覺得多多請教別人,開拓一下思路是個不錯的辦法。 所以,他除了在觀中,向幾位成功凝成陰神的師兄請教心得,還寫信向他認識的兩位宗門天才弟子求教。

李佑的回信來得很快,也非常簡潔,就那麼四個字:

“饒了我吧!”

那傢伙果然是不擅長這一套的。

餘慈也不意外,而等他收到夢微的回复時,時間又過了兩日。

此時餘慈是在前往小谷修行的路上。 說來也巧,他正要出觀門的時候,來自山門的回信恰好送達,餘慈也就順勢拿了,仍往小谷去。

李佑的回應只一眼便成,夢微則是非常認真地進行回答,滿篇工整的小楷,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錯漏,只看了兩眼,餘慈便端正心思,凝神細觀。

“……心像一物,極重個性,人人不同。我難以提出什麼建議,不過就描畫本身,我有一點兒話說。

“宗門四部,道德部重感應、學理部重思辨、戒律部重規矩、實證部重實效,每部修行,側重點都有不同。解師叔以天縱之資,兼通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玄元根本氣法》也被長輩仙師評為\'三部貫通,引為極致\',那麼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精神,必然在其中有所反映。

“從師弟來信看,似乎更重視感應一面。然而學理之思辨、戒律之規矩,也不可忽略,否則純粹感應,便容易以空對空,致幻入妄,師弟不可不慎。”

餘慈看得連連點頭,這可是說到點子上了。 他現在無法下手,恐怕就有點兒“以空對空”的意思,所謂反躬自省,又哪是憑空揣想所能做得到的?

接下去,夢微又從解良的性情學識延伸出去,和余慈當初研習貫氣法的思路一模一樣,但她對解良的了解,可不是餘慈能比得上的。

“解師叔提倡\'理\'為大道之源,求的是一個兼容並包天地萬物之理,這是他的理念所在,我不予置評,但我認為,師弟心中也應有一個自我理念在,由此端,便是心像之骨架,即一以貫之的精神。

“至於規矩,我雖不擅丹青,也知道落筆前需要有佈局謀篇,心中要有一個基本結構,才不至於信筆由之,失了章法。若師弟暫不知該什麼法度,我這裡倒有一些師傅講過的經驗:

“我玄門道宗最原初、最樸素的法度,便是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一動一靜,彼此相對相成,天底下一切規矩,都從其中來,再不斷變化。我修煉參商劍訣,飛翼劍遊於外,松紋劍守其中,參考的便是此法。

“師弟若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法度規矩,不妨也用此法,日後便是有所變更,也能從中演化,不至於妨礙修行……”

餘慈緩步前行,將此信從頭看到尾,又看了第二遍,方珍而重之地將此信收起,心內感嘆:

“金玉良言!”

他現,自己現在也和李佑一般,對夢微欽佩起來。 這位僅用二十八年便修煉到還丹境界的師姐,確實是一位天才。 他近幾日來忽略掉的東西,被其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且又提出了極具可行性的辦法。

深深吸了口氣,餘慈覺得心情舒暢。

在宗門內的感覺太好了,有能夠傳授法門的老師,有可以切磋請教的同門,相較於前些年辛苦掙扎的模樣,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咧開嘴笑,恰有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他的笑臉突然僵住。

風中,有一股很熟悉,但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香氣,餘慈靈敏的嗅覺將其辨識清楚:

桃花帳?

香氣源頭距他有四里路。

他的心臟“咚”一記響震,邁出的腿腳停下。 在此瞬間,他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山間雪嶺中迫來,便如一頭隱身在密林中的凶獸,瞪目呲牙,利齒閃動寒光。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3:59:25

問鏡· 第一百零八章襲擊

南松子非常焦躁。

這種情緒一直在持續著、堆積著,像是壘壘高山,陰影已將把他全部籠罩在其中,大山本身也隨時都會坍塌下來。

他的肉身沒了,粉身碎骨! 如果說還有比那個狀況更糟糕的,那必然就是現在:

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他快要完蛋了!

見鬼的“一夢歸”,竟然能附在神魂之上,繼續存在! 不僅如此,還引爆了他神魂中用以飼養本命陰魔的心魔煞氣,使得多日來心魔叢生,神魂也遭污穢,實力比之全盛期,剩下的恐怕不足四成。

此時沒有了肉身,使他只能以陰神形態存在,他就隱藏在餘慈前往修行小谷的必經之路上,虛淡的影子依稀還有肉身的相貌,然而上面遍布著塊塊黑斑,那是已經失控的心魔煞氣,對神魂造成的最顯著的傷害。

而在他“背後”,有一團與陰神外形相似,但更為稀淡的血影意圖靠上來,上面蒸騰著深紅色的煙氣,燒灼空氣,滋滋作響。 但在南松子看來,那更像是飢餓野獸喉嚨裡的呼嚕濁音,充斥著殺意和貪婪。

這就是他修邪功煉就的“五蘊陰魔”,這傢伙直接受他神魂滋養,故又稱本命陰魔。

在“一夢歸”的引誘下,這混蛋噬主的**已經完全被勾了起來。 但當其靠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在南松子陰神虛影中,便生有一縷純紫煙氣,氤氳蒸騰,將其推開。

南松子沒有管它,有從陶容那蠢女人手裡得到的還真紫煙暖玉,他還能撐一會兒,可重點是,他的目標,那個在南霜湖上,轟了他一記五雷符的小子,竟然停下了!

便是全盛期,南松子的神魂感應也不能擴及四里外,可通過早早布下的幻陣,他也能稍加掌握。 他本來的計劃,是通過“十里幻殺”的手段,無聲無息影響餘慈神智,令其入甕,而他在餘慈修行的小谷內,已經做好安排,到時幻法殺伐驟起,他有十成把握,可在瞬間抹殺掉小輩神魂,奪舍成功。

可如今……被現了!

根本不去想為什麼會失敗,他心中的焦躁感像是燎原的大火,瞬間吞沒了僅有的耐性,他尖銳地下令:

“殺了他!”

本命陰魔瞬化煙箭,破空飛出,南松子陰神乍閃乍沒,也跟了上去。

就算是正面強攻,他也能打那小子一個措手不及!

餘慈確實是措手不及。

四面雲霧瞬間聚合,霧中邪影飛動,顯然是早有準備的幻陣。 這裡面沒有什麼殺傷力,可是強絕的反應卻從四里外衝過來,疾如飛魂。

上次像這樣被襲擊,是在什麼時候?

餘慈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他向來為人機警,反應靈敏,又有極好的嗅覺,往往能預先識破危局,更別提獲得照神圖之秘後,方圓五十里空間盡在掌握,某種程度上,敵人想偷襲他,已經成了奢望。

可在此刻,也許是長期在止心觀中修行,心裡懈怠了;也許是對方實力太強、動太快,眼下雖是隔著四里距離,給他留下的反應時間,也是微乎其微。

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餘慈只來得及做出兩個動作。

含牽心角,凝掌心雷!

當云霧四合,邪影流散之際,平地一聲雷,刺目的深藍電光張牙舞爪,轟然迸。

這是餘慈“知竅通竅”之後,第一次以符法應敵。 只是時間倉促,最強的五雷符是用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上了掌心雷。

“運化樞機”之類全憑平能,餘慈感覺著自己擊中了目標,雷火轟擊邪魅,那種天生剋制的感覺也出來了。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雲霧之後,翻捲的紅影,似乎有一層流質的光,將雷火擋下。 隨後便有尖銳的嘶嘯,還有燒灼空氣的紅煙撲擊過來,順著風,膩香撲鼻,擾人神魂。

“真是桃花帳?”

那邪器不是被毀掉了麼? 餘慈明明是看過殘片的!

他卻不知,眼前這不是桃花帳,而是南松子真正的底牌,五陰迷神障!

這“五陰迷神障”是從桃花帳中截下的一幅細紗所製,集聚邪器最精華之力,與南松子所修煉的《五蘊陰魔經》相得益彰,平日里,本命陰魔便寄居其上,時刻以心魔煞氣祭煉,已經相當於“天罡地煞”祭煉法的五十餘層,極是不凡。

這才是南松子真正的寄魂之器。

五天前,那場與妖魔齊化飛灰的戲碼是南松子一手導演的。 他利用了那頭遊蕩在周圍的妖魔,通過幻相牽著它的鼻子走,最終形成一個騙過所有人的局。 解良他們上當了,以為他和妖魔一起被雷火轟成飛灰,可事實上,南松子只是損失了一頂雞肋般的桃花帳,以及一頭未與他神魂勾連的“五蘊陰魔”而已。

南松子盯上了余慈。

他盯上餘慈已經很久了。 這目標不是亂選的,對他來說,合適的肉身比什麼都重要。 實力太高了不行,以他此時千瘡百孔的陰神狀態,奪舍的可能性太低;實力低了也不行,肉身強度不夠,根本無法承受奪舍時的衝擊。 挑來揀去,這數千里方圓,也只有止心觀中的幾名外室弟子,才有這個資格,而經常外出修行的餘慈,則是最佳選擇。

他以前也嘗試過下手,但是要躲過觀中海揚的搜魂法術已經很困難,那小子卻又出奇地受關注,很多次,那個老道主持都跟在後面照應著,讓他難以施展手腳。

本來這種情況下換個目標也沒什麼,可是屢次失敗之下,他心中的焦躁早已經壓過理智,在執念的驅動下,他就是盯緊了余慈,要讓這個曾給他一記五雷轟頂的小輩,神魂滅散,連軀殼都要獻出來,為他所用!

“給我破!”

南松子對自己攻伐神魂的手段非常有自信,然而結果卻讓他愕然:小輩腳下踉蹌,可那並不是神魂遭受衝擊造成的,只是被本命陰魔弄得手忙腳亂而已。 他凝結神意如刀,直劈過去的時候,小輩神魂之外,竟然有一層無形屏障將其擋下。

餘慈本命陰魔漫天紅煙侵蝕攻擊下,踉蹌後退,根本沒閒心去管神魂承受的衝擊,那自有牽心角來抵禦。

此時,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本命陰魔無形無質,驅動的“五陰迷神障”則是如煙如霧,渾不著力。 餘慈雖有半山蜃樓劍意,但畢竟沒有徹底入微入化,劍氣過處,至少有六七成擊在空處,剩下的,也被質料不凡的“五陰迷神障”化解。

此時,他腦子裡忽然想到的一個全不相干的傢伙。

那是在顯德殿上侃侃而談的匡言啟。

當時,白日府的後起之秀向解良提出一個問題,即修煉符法之人,如何擺脫符法的局限,使得狹路相逢,白刃相見之時,也能揮作用。

那時候,解良出示了他用貫氣法煉製的五雷符,還講解了很實用的工具符盤。 只是這兩樣東西,餘慈現在都沒有!

血影撲擊,餘慈展開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躲閃開來。 此時此地,他被迫將符法拋之腦後。 可除了符法,他又有什麼辦法,對付一位還丹上階修士的陰神?

念頭未絕,第二波針對神魂的衝擊轟然襲來。 餘慈心頭一凜,現這波攻擊與先前明顯不同!

南松子真不愧是幻法強手,對攻伐神魂手段多多,很快就調整了攻勢。 餘慈嘴巴里,牽心角分明在震顫,防護神魂的無形屏障被強勁的衝擊撼動了。

在強度上,牽心角還能支撐,可是,南松子攻伐神魂的手段,比當日的屠獨遠要詭秘莫測,已將萬象宗“因勢象形”的心法揮到了極致,更有本命陰魔藉機鼓動心魔煞氣,明暗交替,攻勢堪稱一瞬百變,尋隙搗虛,衝擊過來。

餘慈已有些昏眩,還好他及時醒覺,一聲大喝,運用了《玄元根本氣法》上“澄靜虛空”的法門。 這一瞬間,他像是撞進了\'心內虛空\',看到黑暗蒼茫的空間內,暗流翻湧,而“澄靜虛空”的法門用的卻是正好。

在《玄元根本氣法》理論中,神魂也不過是“物象”的一部分,他不再糾纏於局部,而是從整體著眼,自“物象”所反映的“心內虛空”中下手,另闢蹊徑,一下子安撫住了神魂的震盪。

心念從“心內虛空”彈出來,餘慈面臨的形勢卻沒有半點兒好轉。 仍是那個問題:

他有幾種能對付神魂的手段? 又有幾個能在此刻用出來?

這時候,南松子“呀”地尖叫起來,叫聲中充滿了極度興奮的意味兒。

一連串衝擊過後,他的情緒澎湃,即將成功的狂喜席捲神魂,陰神虛影動盪:他已經探明了余慈的底細,知道了這小子能夠抵禦衝擊的根源,只不過是依靠外物而已!

近於癲狂的嘶叫聲裡,針對余慈神魂的衝擊變化,猛地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餘慈“唔”地悶哼,正由劍氣化霧的身形乍虛乍實,終於控不住劍氣,踉蹌著向後倒。

“把你的肉身拿來!”南松子尖笑聲裡,陰神化為一縷煙氣,飛射過去。 而另一側,受他氣機影響,本命陰魔也砰地化為一道紅煙,半途纏繞在南松子陰神之外,要與他一同攻進餘慈泥丸宮,奪舍噬魂。

便在此時,“叮”聲輕鳴,震盪十丈方圓。

聲的,是一條青灰繩索兩端、甩擊碰撞的一對金屬彎勾。

南松子的陰神煙氣陡地一顫。

難得見魚刺兄被偷襲一次,敝人都要鼓掌叫好了,還請兄弟姐妹以紅票和收藏鼓勵。 對了,現在有沒有人猜出鉤索的最終形態以及設定源頭的?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03:26

問鏡· 第一百零九章噬魂

餘慈甩手,兩枚金屬彎勾在繩索的牽引下,又一次碰撞,本如蟬翼般透明的音色忽然變了調。 聲音本身被忽略了,只有虛空中難以描述的劇烈震盪,一瞬千變,針對周邊一切生靈,動了衝擊。

這是餘慈在鬼獸洞穴中得到鉤索,雖不知來歷,但其雙鉤撞擊產生的震盪,卻能對神魂產生直接衝擊。

南松子和余慈,誰也沒有躲過去。

那一瞬間,餘慈差點兒把牽心角給噴出來。 鉤索迸的衝擊變化,比南松子的還要更複雜十倍,餘慈就算是有了經驗、有了準備,也險些撐不住勁兒,在他的感應裡,防護神魂的無形屏障在此瞬間扭曲變形,千瘡百孔,隨時都要崩潰掉。

剛剛為了產生最大的效果,他驅動鉤索可是沒有半點兒留力!

還好,南松子的反應比想像的還要更糟糕些。

在餘慈眼中,南松子的陰神狀態是一個稀淡無色的虛影,上面有幾片比較刺眼的黑斑,而籠在外邊的本命陰魔則是披帶紅煙,雙方色彩對比強烈,又涇渭分明。 可是在雙鉤接連撞擊之際,雙方的顏色突然就混淆了。

然後就是刺耳的尖嘯。

那不是南松子或是本命陰魔某一方的喊聲,而是雙方齊齊嘶叫,兩個本無實體的傢伙使用這種方式,純粹就是洩。 強烈的情緒衝擊力便從扭合在一起的嘶叫聲裡炸開,情緒是極度的狂亂和焦躁!

這團扭曲混雜的煙氣就在餘慈眼前。 這一刻,他像是看到了兩頭撕咬在一起的野獸。 這兩個傢伙徹底忘記了原本的目標,代表著雙方的顏色彼此侵蝕,拼命地爭奪控制權,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事實上,這想法也沒錯。

多年以前,南松子被洗玉盟趕得上天入地,最終只能逃過滄江,到南方落腳。 也在那時,他意外獲得了一部《五蘊陰魔經》殘卷。 這本魔經有些來歷,上面記述的魔功邪法,一項項威力絕頂,修煉起來卻又有著極大的危險。 尤其是那“五蘊陰魔”,是他以桃花帳這一邪器為底子,虐殺了數十位有道行的女修,取其陰元精血並慘死後生成的兇魂厲魄,調和以自身神魂中的心魔煞氣,一一煉製而成。

如此兇戾之物,便是靈智盡泯,其本能也記得此等血仇,但因為被強力的咒法控制,這仇怨戾氣只能越積越深,使得陰魔威力更盛,由此達成一個盤旋向上的祭煉步驟。

如此“以身飼魔”法,自然無比凶險。 南松子雖是個能下得去狠手的,幾十來下來,也只煉成了三頭。 當他祭起桃花帳時,千百虛影,都是從中衍化出來。

不過,其中一頭在南霜湖上,被他吸蝕入體,增強實力,隨著肉身粉碎,也煙消雲散;還有一頭被他用來作出奪舍的姿態,和那頭妖魔一起,被解良轟成飛灰;至於最後一頭,也就是與他的神魂聯繫最為緊密的“本命陰魔”,再也割捨不得,此時卻在雙鉤撞擊的震盪、包括“一夢歸”的藥力作用下,激了原始的兇性,意圖反噬。

但這時,混淆的顏色中透出一團紫光。

餘慈看到了這光芒,強按住暈眩欲吐的感覺,握緊手中純陽符劍,盯住煙氣的變化。

新出現的色彩並沒有讓顏色變得更混亂。 紫色沒有與任何顏色摻和,就是從南松子陰神中透出來,光芒溫潤,並不刺眼,擴展的度也不快,但混染在一起的兩色煙氣,在光芒照耀下,卻開始剝離。

本命陰魔出低沉的咆哮,雖然沒有靈智,但它本能地厭惡那玩意兒,接觸到紫光之時,它就想避開,可是對嘴邊的“大仇”、可口的食物,它又絕不願放棄掉。

來源不同的本能生了衝突,使得本命陰魔兇戾的侵蝕勢頭也為之一頓,南松子的氣焰一下子翻上來。 且由於還真紫煙暖玉揮作用,他的神智也清楚了些,不再和本魔陰魔做那些醜陋又凶險的撕咬侵蝕,而是連連催動咒法,利用本命陰魔內預置的控制符咒,意圖重新將其壓制。

本命陰魔瘋狂掙扎,但在還真紫煙暖玉和預置符咒的雙重夾擊下,即使仍能對南松子陰神造成傷害,也是在逐步消減之中

南松子驚魂甫定,卻仍對那個古怪的鉤索心有餘悸:“那是什麼玩意兒!”

他已經算是幻法的大行家,可是剛剛雙鉤撞擊,震盪擴散之時,面對那一瞬千變的侵擾衝擊,仍是措手不及,尤其是內裡幻相叢生,轉眼挑惹起心火戾氣的奇詭玄妙,讓他回想起來,都覺得冷汗……是了,他現在哪有冷汗可出?

思及此處,他忽又想到,他要奪舍的肉身哪兒去了?

念頭未絕,劍氣嘶嘯。

幻陣生就的雲霧中,餘慈身形如虛似幻,破空殺至,一劍突刺。

“小輩狂妄!”

南松子剛從狂亂回神,見此便笑:“若你劍氣能傷我陰神……”

這情緒還未落到實處,霧一般的劍氣已經穿透他陰神之軀,沒有哪怕一點兒力量落在陰神或者旁的什麼地方,而是散而復聚,凝成一束尖銳的劍氣,重重打在紫光瀰漫的核心處。

傾力一擊!

餘慈並不知道紫光的源頭是什麼,可是長年在生死間磨礪的感覺告訴他,這就是他的機會,一個足以傾覆局面的機會!

對還真紫煙暖玉這類最關鍵的物件,南松子當然有最周密的防護。 可是剛才與本命陰魔喪失理智地撕咬,後面又全力控咒壓制,幾乎調動了一切力量,包括護持暖玉的森羅真煞,如今倉促之下,真煞回捲,就算是勢頭強勁,可是餘慈以半山蜃樓驅動的劍氣,又能弱到哪裡去?

半山蜃樓劍意和解良口中的“仿先天一氣”結合,最大的功效就是瞬間實現無比接近於還丹修士的高殺傷!

劍氣束流,抵觸真煞,嗡得一聲響。 這時候就體現出雙方的修為差距,巨大的震力從純陽符劍傳入手臂,又貫穿全身。 餘慈身形不受控制,向後拋飛。

也在此刻,南松子忽然現,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絕不應該讓劍氣和真煞在這麼關鍵的位置衝突。 也許他能在劍氣的衝擊下,將還真紫煙暖玉鎖在陰神之內,可是暖玉材質並不堅固,兩邊巨力衝擊,它絕對承受不住。

可現在明白,已是遲了。

劍氣與森羅真煞碰撞之處,紫光劇盛,那是還真紫煙暖玉受到衝擊,產生反應。 感覺著要糟,在永遠失去暖玉和暫時脫手之間,南松子本能地選擇了後者。 他鬆開了束縛,以化解衝力。 幾乎和余慈拋飛的同時,紫光如流星,向相反的方向飛射出十多丈外,又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才停下來。 天知道受了傷損沒有。

暖玉乍同陰神脫離,剛剛控制住的本命陰魔便出一聲極興奮的尖叫。

與之相對應,見暖玉可能受了傷損,南松子真正地暴怒起來,甚至不顧迫咫尺的威脅,陰神周邊真煞翻滾,黑色流光乍現,在虛空中便化為一圈若有若無的氣芒,轉眼追上仍然懸空的餘慈。

餘慈仍控不住身體,對危機的敏銳感應倒還保持著。 可他目光瞥過,一直都能維持基本平靜的臉色就是變了。

“誅神刺!”

氣芒破空,來勢是何等之快。 莫說餘慈先前沒有準備,便是有準備了,面對傳說中修行界最歹毒的“暗器”誅神刺,他又能如何?

這一瞬間,餘慈只能作出最基本的反應——抬臂擋住胸口,遮住要害。

一聲悶濁的重音,餘慈只覺得手臂一震,隨即滾燙,便如被烈火灼燒一般。

被擊中了!

這個時候,餘慈拋飛的勢頭才盡,他已經飛摜出七八丈外,落地後又滑行了一段距離,只覺得五臟如焚,已是受了內傷。 但和中了誅神刺的手臂相比,這點兒傷勢又算不得什麼了。

想想至今道基未穩的夢微吧,以她那樣的天才,中了誅神刺之後,都險些還丹破碎,餘慈比她如何?

餘慈右手按住左臂……呃?

觸手滾燙,熱的卻不是他的肌體,而是一塊藏在袖中的金屬圓盤——照神銅鑑! 胳膊只是被上面的熱量烤著,才有燒灼的感覺。

不僅如此,筋絡氣脈都沒有任何傷損,只是因為內臟的傷勢有些滯礙。 傳說中,“逆脈而行,破竅而止”的凌厲殺招,沒有任何侵入體內的跡象。

擋住了? 那個可以散化氣芒,瞬息跳變,可突破一切有形防護的“誅神刺”,就這麼給擋住了?

餘慈掏出烙鐵似的照神銅鑑,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銅鏡外表,難以理解。

而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腔調:

“混蛋,我滅了你……”

那是南松子的,緊接著那廝便出更刺耳的嘶叫:“別吃我!”

顫音之妖異,便是以餘慈的膽色,也覺得毛骨悚然。

兩件寶貝功效連續激,魚刺兄的觀念真應該變變了。 嗯,為了寶貝,懇求收藏和紅票支持。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11:26

問鏡· 第一百一十章消化

餘慈遙望那邊,只見紫光脫離之後,南松子陰神與其本命陰魔又扭纏在一起,煙氣聚散波動,似乎要沖向紫光飛落的位置,可在此時,混雜的色彩中,卻有一種新的顏色擴散。

那是黑色。

這便是南松子神魂中失控的心魔煞氣。 受“一夢歸”的激,這種要命玩意兒本就在侵蝕著南松子的陰神,只是受還真紫煙暖玉的壓制,侵蝕度緩慢,但此時暖玉被擊飛,唯一的障礙不見,當下便迎來一場巨大的噴。

且心魔煞氣是本命陰魔最可口的食物,這更讓陰魔戾氣激湧,不管不顧,頂著符咒的箍鎖折磨,大口吞噬因失控而四處流散的心魔煞氣,同時,也在吞噬著南松子的陰神之軀。

內外夾攻,又都是最要命的玩意兒,偏偏南松子拿不出任何壓制的辦法,便是對內裡詳情不太了解的餘慈,也能看出來,南松子這回是真的糟糕了。

事實就是如此,轉瞬之間,稀淡的陰神虛影就完全被紅霧黑氣吞沒掉,甚至再沒有出任何聲響。

就在這嘶叫後的詭異靜默中,南松子神魂為陰魔所噬,死得不能再死!

隨後,黑氣也被紅霧大口大口地吞噬。

隨著吞噬進行,紅霧顏色愈鮮亮,有一層流質的血光在外層循環,濃濃的真似要滴出血來。

即使在近百尺外,餘慈也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燥熱得可怕。

從此刻起,他面對的不再是因為要奪舍而有所顧忌的南松子,而是一頭純由兇戾本能驅動的怪物,

可是,之前連劍氣,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時便是抽乾了血肉,他也只有再一劍的力氣,況且以前無往不利的半山蜃樓劍氣,面對這個介於有形無形之間的怪物,十成威力也只能揮出一兩成,有等於無。

餘慈深深吸氣,視線移到怪物後方,距他約有二十丈遠的某處。 那裡,之前讓怪物深為戒懼的紫色光源就落在那裡,依然著微弱的光。

應該將它拿住……

餘慈突然現自己手上的東西太多了。 鉤索仍在手中,右手則持著純陽符劍,現在又加了照神銅鑑,一時間累贅得很,可在這種情況下,三樣東西,哪個他也丟不得。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需要煩惱了。 因為在“嗡”地一聲鳴響後,滾燙的照神銅鑑像是有了靈性,從他手中掙出來。

餘慈為之愕然。 這是十幾年中從未有過的現象。

低細的嗡聲振盪一直在持續,像是有人持續不斷地敲擊,有著節奏上的變化,好像是在寬廣的殿堂中僧道梵唄頌經,似有迴聲。

餘慈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不過,百尺之外,那頭剛剛吞噬掉南松子的血色怪物,明顯注意到了這邊的變化。

有那麼一刻,四野俱靜。

可靜寂也僅是一瞬間的事,受不了沉重的壓力,一群先前被困在幻陣中的麻雀像是沒頭的蒼蠅,喳喳叫著,從餘慈前方不遠處躥起,飛上半空。

生靈的躁動就是對怪物最大的刺激。

紅光乍閃,半空中忽然騰起一圈血霧,七八隻麻雀齊齊爆裂,碎羽血肉四濺。 與之同時,那怪物已經穿透血霧,撲殺而至。

這個傢伙可不懂什麼叫生擒活捉、滅魂奪舍,它唯一的念頭,就是洩戾氣,毀滅周邊一切生靈,再無其他!

顧不得照神銅鑑了,餘慈明白自己必須再賭一回。 他按住內腑傷痛,強行催動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貼地而飛。

繞過血色怪物,抓到它一直忌憚的紫光源頭,這就是餘慈的計劃。

一瞬間,他便和血色怪物擦身而過,灼熱的氣息撲在身上,似乎有烈火炙烤。

餘慈做好了一切準備。

劍氣融入正在散去的雲霧中,隨著南松子陰神被吞噬,布下的幻陣正在解體。 山道上的變故很快就會被觀中現,到時有於舟趕至,他就算贏了!

只要他能撐過這二十丈、兩百尺的距離……

馭劍沖刺之下,二十丈的距離根本不算什麼,兩息時間,餘慈身形乍隱乍現,已經來到紫色光源上空,俯身抓取,溫潤的感覺入手,他這才現,那是一塊溫玉之類。

可問題是,那血色怪物在哪兒?

藉著衝力,餘慈一個筋斗翻出丈許外,調整了方向,舉目望去。 周圍沒有血色怪物的影子,預期中的衝擊更沒有到來。

正奇怪的時候,他原本所在之處,厲叫聲驟起。

餘慈看到,這一刻,血紅的煙霧翻滾著似乎想散開,周邊卻平空生出一股絕大的力量,形成一圈空氣漩渦,血霧便在這漩渦中掙扎,直至一道青光壓過了紅霧,爆開來。

厲叫聲嘎然而止。

餘慈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記得往前去。 雲霧散得更快,將那邊的情形清晰呈現。

血色怪物不見了,只留一幅紅瑩瑩的細紗,蒙在懸空的寶鏡上,被山風吹卷,掙扎兩下,呼地一聲飛起來,遠出數丈外,又掛在山道旁的灌木上,迎風擺動。

沒了細紗遮掩,懸空的照神銅鑑顯露真容。 青光已經收斂,外形沒有什麼變化,但原本光可鑑人的鏡面上,此時卻蒙了一層污濁血氣,血氣正以可以目見的度消褪。

或者說,被吞噬。

血色怪物消失了,而餘慈似乎是聽到了寶鏡歡快的咀嚼聲:咯吱、咯吱、咯吱……

這不是錯覺,經過數月來日日不斷的祭煉,餘慈與照神銅鑑之前已經產生了一些感應,即使還不是太明確,他也能夠感覺到,寶鏡正“大口”地吞噬著某種力量,再以一種他仍難以理解的方式,散入每個角落。 此時的照神銅鑑,像是一塊碾磨,碾碎了剛剛吞掉的“食物”,再將它消化掉,像是有一種自我的本能。

餘慈看著懸空寶鏡,忽然現相處十多年的“老朋友”,原來也有如此陌生的一面。

呆了半晌,餘慈又想起一個思考過的問題:

照神圖是那般神異,照徹五十里方圓,纖毫畢現,卻不用消耗他一點兒力氣,那麼,這股驅動照神圖的力量是什麼?

祭煉時,照神銅鑑轉化真息為“仿先天一氣”,這裡面提升真息質性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現在,他有點兒明白了。

幻陣雲霧徹底散去,餘慈站在山道上,剛剛的一連串變故兔起鶻落,從現中伏到寶鏡噬魂,前後半刻鐘的時間不到,甚至連周邊環境都沒受到什麼太大傷損。 餘慈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如今夢醒,卻看到夢裡出現的物件,現實中,也是存在的。

照神銅鑑的吞噬消化還在繼續,餘慈暫放過它。 扭過頭,山風中,那幅紅紗在灌木上擺動,餘慈走上前,將其取下。 他也猜出來了,這幅紅紗,便是南松子真正的寄魂之器,也是那個血色怪物的根基。

只是現在,南松子血色怪物吞掉、血色怪物被照神銅鑑吞掉,明顯經過特殊手法祭煉的紅紗,似也傷了元氣,此時一條尋常的紗巾沒什麼兩樣,便連上面的膩香都淡去了,倒是材質當真不凡,餘慈試探著撕了兩下,用了五六成力氣,都沒能拿它怎樣。 而且,映著天光,紅紗上似乎還有一層極淡的花紋,排布很是規律,不知有什麼玄妙。

一個還丹上階修士使用的法器,又怎麼會是凡物?

而一件東西更是了不起。 餘慈已經記起了手中溫玉的來歷。

當日南霜湖一戰後,因為慕容輕煙和赤陰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餘慈專門向李佑和夢微請教了她的來歷,更由“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延伸開來,與之齊名的另一件萬象宗至寶:

還真紫煙暖玉。

此玉和大洞真符齊名,都是萬象宗的傳宗至寶。 相比之下,大洞真符是因為少有的九十一層祭煉和內藏步虛法門而顯得珍貴,是人工造就的寶物;而還真紫煙暖玉,卻是一件真正的天材地寶,出自造化神工,來歷已不可知,但其內蘊的還真紫煙,可滋養肉身、純化元氣、抵禦邪魔。 貼身收藏的話,對修行度頗有增益,且不易受心魔侵擾,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當日在南霜湖,陶容被赤陰斬殺,身上並無這件寶物,慕容輕煙只以為是她將溫玉放在宗門,現在看來,恐怕是早早便到了南松子手裡。

也只有這樣才合理,若無還真紫煙暖玉鎮往心魔,在“一夢歸”的藥力下,以南松子表現出來的狀態,未必能撐到今日。

多了兩個物件,餘慈又覺得有些拿不過來了。 他將純陽符劍收起,鉤索纏在手腕上,感覺著手心兩個物件自然揮出的溫熱,一時倒是有些頭痛了。

怎麼安排呢?

在與南松子交戰時,餘慈是滿心盼著於舟趕來相助,可是戰事結束,他忽覺得事情變得有些尷尬。

往照神銅鑑那邊看,他該怎麼對人說呢? 難道就說:一個還丹上階修士欲奪舍寄生,卻被我這寶鏡給吞了?

餘慈暫時還沒有把寶鏡的存在告訴別人的打算,碰到今天這檔子事,就更別不必說。

此時照神銅鑑終於“消化”了“食物”,懸空的力量陡然消失,鏘鋃一聲落在地上,轉了兩轉,才平躺下去。

餘慈不免好奇,寶鏡吞了那樣強大的怪物,又會是怎麼一個模樣?

他走上前,將鏡子拾起來,不管別的,先呼一聲“照神圖”。

青光泛起。

為一個討厭鬼的便當,大夥用收藏和紅票鼓勵下。 貌似在由網絡小說編織的世界裡,美女都是資源吧,所以那些有悖於建設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社會的傢伙們,都應該灰灰去! 嗯,放在現實裡,悲劇的單身宅男同樣有此想法……(女性讀者請見諒,僅僅是打個比方,比方……)。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14:27

問鏡· 第一百一十一章物用

止心觀中,和余慈比較熟的人都知道,這位極受觀主喜愛的年輕人,這兩日心情不太好,變得沉默很多,似乎是練功陷入了瓶頸。 但這不是什麼問題,修行路上,哪有永遠一帆風順的呢?

所以,相熟的見面都是安慰兩句,別的也不會多說。

事實上,餘慈如今關注的事情和他們想像的完全不同,但確實是個極頭痛的事:

照神圖,不見了!

身前的案几上,照神銅鑑端端正正地擺在上面。 圓而無疵的外形沒有任何傷損,鏡面光潔如同剛剛打磨過的一般,青光朦朦,映面生寒。

餘慈經過一次長時間的調息,靜慮心神,睜眼後,盯著寶鏡,心念動:

“照神圖!”

一圈青色光霧蓬然擴散,映得室內光影明滅,然而,也僅此而已。

餘慈長出口氣,連續兩天多次嘗試都是如此,他倒是越地淡定。 經過這兩天來的觀察,他現照神銅鑑中,祭煉時轉化真息的功效並沒有變化,只有照神圖,像是一場幻夢那樣,消失不見,全無痕跡。

這似乎是與南松子一戰的後遺症,可是,經過兩天的祭煉,餘慈感覺到,就算當時出了問題,但現在照神銅鑑的狀態很正常,不,甚至是比前段時間要更好一些。 畢竟吞了那麼一個怪物當養料,祭煉時氣機交換明顯更活潑,效果也更明顯。

當然,他本人的狀態也沒問題,那點兒內傷今日已痊癒,此時正是精完氣足。

這般情況下,照神圖仍沒有出現,問題就只能出現在二者的聯繫上——某個使餘慈和照神銅鑑溝通,以至驅動照神圖的聯繫,在那天連續的變故中斷掉了。 餘慈兩日來一直想要重新找回,但效果不佳。

只是,他沉默、或者說是沉思的原因並非僅此而已。 如果他只是糾結於眼前的挫折,十二年的流浪生涯,早把他的豪情壯志消磨殆盡,也就絕對不可能會有今日的餘慈。

其實餘慈一直在思考於舟老道說過的一些話。 就是當初回觀時,在西園梅林,那些讓他不以為然的言語。

當時老道說,不為外物所動的心思固然是好,但在仙路求索上,卻犯了大錯。 然後便引申出“魚龍”、“取捨”之論,以茲證明。 但一直到最後,老道也沒有把他說服,反因為他賭氣的話,觸傷心事,以至失態離席。

時至如今,老道那似乎並未自衷腸的理論中,餘慈仍有許多不以為然之處,可經過與南松子一戰,他卻不得不承認,僅就“外物”而言,老道的理論要比他來得現實、看得準確。

“外物”的作用比他想像的要大,且大得多。

他依次將各類物件擺上桌面。

照神銅鑑、牽心角、純陽符劍……這是他經常使用的物品,沒有照神銅鑑,就沒有照神圖、沒有“仿先天一氣”;少了牽心角,他早早就死在天裂谷中,更別提之前抵擋南松子的殺伐神魂的手段;純陽符劍,這把利器他用得極是順手,少了這個,對敵之時,難道他還要先花段時間凝成七星劍符嗎?

至於才使用過一次的鉤索,更是直接救了他的命。

還有,他剛剛從南松子那裡得來的寶貝,還真紫煙暖玉,萬象宗的至寶,對於修行是有大用的,陰魔寄身的紅紗,想也不是凡物,怎麼說都是法器的層次。

這些物件,防身、殺敵、修行,每一樣都有它獨特的用處,每一樣用得適當,都能揮極大的功效。

可是一直以來,他對這些、包括那些仍在他儲物指環中蒙塵的未知的物件,並沒有傾注太多心力。 最典型的就是照神銅鑑和鉤索,前者他已經把每日祭煉當成了例行公事,從來就沒有想過更深入地了解一下照神圖的形成機理;後者更不必說,要不是南松子的威脅,他恐怕已經把這件寶貝給遺忘乾淨。

出現這般情形,無疑需要反省。

餘慈不是無視一切外物作用的偏執狂人,也沒有真的到“不為外物所動”的層次,他只是在心中有一個標尺,分清對他來說,什麼東西是主要的,什麼東西是次要的;什麼東西是必須要爭取的,什麼東西是可以捨棄的。

以前,餘慈便認為,長生術和自身的修為是主要的、是必須要爭取的;而那些外物器具相比之下就沒有那麼重要。

現在,他依然這麼認為長生術和自身修為是最主要的,也不覺得自己專注於修行有什麼錯,可是,他是不是需要分一些精力出去,熟悉所擁有的各類法器的性質、建立更穩固的聯繫呢?

至少,若是又出現山道上這樣倉促的情形,他的應對可是要從容太多。

但一個現實也擺在眼前:修行必須要全情投入。 即使是他如此沉迷的現在,精研《玄元根本氣法》時,也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一次打坐就是兩三個時辰過去;在“心內虛空”做一個功課又要兩三個時辰、再加上祭煉寶鏡、修煉符法,一天十二個時辰,當真是過如飛梭,讓他恨不能把一天掰成兩天用,這種情況下,他哪還有分心旁顧的精力?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傳說中那些極厲害的修士,一次閉關就是十年八年,甚至百十年的都很常見,大概在那些人眼中,時間只有更加緊迫吧。

現在,他需要找到一個兼顧兩邊且又確保效率的方式……不是分心,是兼顧!

時間在沉思中流逝,餘慈感覺到外面的天色變化,將案几上的各類物件都收起來。 早間寶光告訴他,大約在這個點兒,於舟有事和他商議,餘慈便準備往那邊去。

餘慈邁進於舟書房的時候,於舟正把玩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方印,若有所思,見他過來,便將方印放在桌上,挨著一枚玉簡。

“觀主。”餘慈目光掃過,隨即招呼一聲。

“坐。”

於舟和他語道論劍,向來是不拘小節,隨意慣了的,餘慈也不客氣,坐在案邊方凳上。

老道仔細觀他面色,良久方道:“你最近練得很苦,但不要過火。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修行把自己修得難過,沒有必要。”

老道顯然也是誤會了,餘慈因為照神銅鑑和鉤索之事不好解釋,便瞞過了與南松子一戰的事,而當日幻陣遮掩得十分嚴實,相隔十多里路,道觀中也無人現。 他只能含糊應一聲,心裡尷尬之餘,也很是感激。

對這種事情,於舟向來是點到為止,也不嘮叨,徑直說起正事:“天裂谷中兩界甬道已經封住了。”

餘慈他多日來勤於練功,思維和時事一時對接不上,怔了一下方笑道:“好事啊。”

“確實是好事,另外,谷內谷外搜殺妖魔之事也已臨近尾聲,現在只是查缺補漏,近段時間是不會再有大動作了。”

看餘慈沉思,老道稍頓又道:“宗門決定令各處弟子回返,只在幾個關鍵處留人看守。絕壁城有百萬平民,若有閃失,便是生靈塗炭,故而是極要緊的……”

餘慈喔了一聲:“那裡有李師兄……”

“李佑那小子雖是一流的人才,可還丹未成,哪鎮得住場面,主要還是靠謝嚴謝師兄。”

於舟補充一句,轉而笑道:“不過李佑那小子已經向宗門去信,說是定鼎樞機、結成還丹正在最要緊的時候,申請調回山門閉關,宗門請謝師兄確認無誤,已是允了。”

餘慈聽了也笑,他不知李佑的請求中有幾分真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位活潑跳脫的師兄,終於是解脫了。

老道還有話說:“如此,絕壁城中便只剩下謝師兄一人。謝師兄的修為、劍術我都是極佩服的,有他坐鎮絕壁城,妖魔宵小絕難作亂。不過坦白講,謝師兄性情孤僻,又特立獨行,沒有人在中間調和轉圜,以他的性子,想必絕不耐煩和城中人打交道。為謹慎記,如今李佑回山,還要再派一人前去支應。”

餘慈眨眨眼,聽懂了老道的意思。 果然,老道隨後便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

餘慈連連搖頭,隨後又笑:“不成的,若我去了絕壁城,白日府還不知要拿出什麼臉色來。”

“那不是很有意思?”

老道笑吟吟的,然而唇齒間流出的言辭卻是好生寒冽:“若是金煥知道輕重自然最好,若他一意孤行,卻需知道,謝嚴謝師兄\'幫親不幫理\'的名聲,也不是白叫的。”

餘慈愕然。

老道見他表情,啞然笑道:“若你去了絕壁城,你便是代表我離塵宗,別人看你要有個變化,你看自己也有轉過彎來。在山門所在這斷界山、天裂谷周邊千萬里方圓,離塵宗就是天、是地、是主宰,這是事實,也不允許有任何人置疑它。若是沒有這種氣魄和決斷,宗門何以屹立於世數万年?”

這像是鼓動,不過,他也沒有讓余慈馬上就做出決定:

“修行自然還是第一位的,這要看你的打算。你如今正在一個極重要的關口上,能一鼓作氣突破自然最好,遲恐失了銳氣。要知道,修行有時要在靜寂中求,在耐心中求,但有時又要在紛亂中求,在激變中求。我只是建議,若你真覺得苦思冥想全無頭緒,不妨換一個情境,或有所得。”

原來還是落腳到修行上,這才是老道的最終目的。

餘慈明白過來,很鄭重地回應,會仔細考慮。

此時,老道又提起另一件事:“至於我替你向千寶師弟詢問《玄元根本氣法》心得一事,也有頭緒了。關於修行,他倒是有一個極好的竅門在此。”

“竅門?”

為了慶賀新的一年到來,為了預祝照神圖改頭換面、也為了慶祝第一次被縫合傷口,明天加更一章,共計兩章,以對應膝蓋上的兩針。 嗯,原來縫合線是黑色……但我要紅票啊! 還有收藏!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18:27

問鏡· 第一百一十二章發現

於舟老道笑瞇瞇地點頭:“你修了《玄元根本氣法》,可知道學通此法之後,只要在符法上有所進益,修為上也會進步的?”

“知道的。”

這一點,解良也對他說過。 《玄元根本氣法》脫胎於存思術,紮根於符法,天然與符法契合,二者可以彼此增益。 《玄元根本氣法》上有了進境,符法便水漲船高;符法上有了突破,《玄元根本氣法》也會有所提升,這也是此法門極具價值的所在。

“那你可知道,畫什麼符,實力提升得最快?”

這個問題是標準的實證部風格,簡單又直白,但不可否認,非常蠱惑人心。 餘慈當即誠心求教。

老道笑著將書案上、方印旁邊的玉簡推過來,餘慈拿著,神識掃過:“天罡地煞祭煉法?”

這是絕對出乎他預料的答案。

看老道笑吟吟的表情,餘慈皺眉想了想,似乎抓著了點脈絡。

天罡地煞祭煉法毫無疑問是一部大部頭的著作,乃是由數十劫之前,一代地仙哈十一創,再經數万年來,各代修士增補完善,形成的提升法器層次、增強修士與法器感應聯繫的一整套祭煉體系。 基本的祭煉手法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共計一百零八個符咒,而這些符咒每個都是由成百上千個相對簡單的符籙組合而成,加起來便有十萬以上的符籙需要學習領悟。

若要再算上由此延伸出來的各種步驟層次、區分的各類法門流派,涉及的符籙便要過百萬、千萬,實是繁密複雜到了極致。

如此龐大的體系,沒有人能夠完全精通,只能從中擷取一二流派,形成一個可以疊加一百零八層符咒的流程,作為祭煉之用。 即使如此,能夠在一生中疊加完成一百零八層祭煉符咒的,自古以來,仍是寥若晨星。 且不知有多少人因為將心力傾注於祭煉法器上,而耽擱了本身修行,含恨而終。

這些教訓,餘慈本都要引以為戒,可是被老道這麼一提,他的思路卻是給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不錯,《玄元根本氣法》與符法相生相成,天罡地煞祭煉法則是世上最龐大的符法體系,以此種性質而言,將心力傾注在天罡地煞祭煉法上,非但無害,反而是修行和祭煉法器兩不誤……了不起!”

餘慈對創出《玄元根本氣法》的解良愈地佩服,不過老道卻笑:“這種話你可不要在解師弟面前說起。他必定要說你格局狹小,鼠目寸光,千寶師弟當初學了他這法子,整出這麼個用途來,在宗門大肆傳播,曲解了他的本意,讓他很惱火呢!”

老道說著便笑,餘慈跟著了笑了兩聲,想到“鼠目寸光”之語,心中卻是一動。 記起了來此之前,心裡那些不成熟的想法。

於舟接著說下去:“千寶師弟最喜收集法器加以祭煉運用,故有\'千寶\'之稱,其本名反倒被人忘了。他早年沈迷於祭煉之術中,很是耽擱了一番修行,後來/經由《玄元根本氣法》,一下子開了竅,將前半生所學整合融煉,雖是祭煉,實為修行,如此兩邊齊頭並進,別開生面。你一點,你不妨參照學習。”

聽老道話,餘慈慢慢點頭,這不正是他剛剛苦惱的事情嗎? 原來前輩仙長已經很完美地解決了。 他應該高興的,可是他心裡卻有另一個念頭與興奮的情緒一起盤繞上來,扭合成一團閃動的靈光,偏又抓不准確。

應該不僅是如此而已……

此時,於舟又說:“不過呢,這種祭煉法器的好處,宗門內也是盡人皆知,算不得什麼竅門。千寶師弟要我轉告你的,是他知道的解師弟在創立《玄元根本氣法》時,一個念頭。”

“念頭?”

老道微微點頭:“《玄元根本氣法》被宗門長輩仙師評為“三部貫通,引為極致”,這\'貫通\'兩字,說的便是解師弟一個念頭、一個思路,那便是整合三部精萃,使之融會貫通,沒有道德、學理、戒律之分,成就一個渾然如一的整體。而不是簡簡單單地說這裡有道德部的法訣、這裡有學理部的思路、這裡是戒律部的心得之類。簡單結來一句話,那便是……”

“窺一斑而知全豹,牽一而動全身。”

餘慈“啊”地叫出了聲。

老道反被他嚇了一跳,“怎麼著?”

餘慈這回是當真失態了,可是靈感就是這麼突如其來。 他點頭又搖頭,忽覺得心裡躁動到了極致,有一種強烈的衝動,要他讓去試驗某一種可能。 他轉身想走,卻又回頭,鄭重向老道一禮:“請觀主代我向千寶仙長致謝。”

他心中靈感已經到了泉湧噴的階段,一刻都不願停留,轉身便走。 老道在後面叫他,他都沒有聽見。

靈感的衝擊一旦動,便是不可遏止。

餘慈覺得自己要瘋魔了,無數個念頭紛至沓來,匯集在腦子裡,一波過去,一波又至,絕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便在這靈感大潮中起伏,隨時都要窒息過去,可心中又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時值深夜,靜室內沒有燈火,然而案几上的照神銅鑑卻著朦朦青光。 餘慈伸出手,將它拿起來。

窺一斑而知全豹,牽一而動全身。

這句話說得真好!

那一夜解良傳授《玄元根本氣法》時,幫助他將“物象”與心中“畫筆”相合、使得“畫筆動則形神動”,膚血肉、筋絡經脈、五臟六腑乃至神魂心念的細節變化雖是千千萬萬,他只一筆勾連。

那便是一個渾然如一的整體。

但如果將“整體”的概念再向外擴展,作為他所持有的“外物”,他手中的照神銅鑑是不是屬於這個“整體”? 牽心角、鉤索、純陽符劍又如何?

餘慈認為,算的!

看似有物我之別,可形神有新陳代謝、物品有存留汰換,只要為我所有、為我所用,本質上並無差別。 把握住這一點,就是外物,也可以稱為是“物象”的一部分,也可以加一根“勾线”,連到他心中“畫筆”之上,隨他心意描摹,在“心內虛空”呈現。

這個“勾线”不是別的,正是祭煉。

通過祭煉,使法器與形神溝通,使物性與人性相合,這種情況下,外在的法器和形神之“物象”,又何必再區分開來?

便如他手中的照神銅鑑,經過數月來日日不停的祭煉,早與他心意相通,這一根“勾线”早就在“畫筆”之上,只不過被他心中執念刻意分開,如今執念既去,事情就變得非常簡單。

餘慈瞑目,當即進“心內虛空”,見到那無邊黑暗和孤零零懸照的月亮。

虛空寂寥,只有深處的暗流翻湧。

便在此時,心中幾乎從未動過的“畫筆”輕顫一記,當即墨染虛空,隱隱約約的影像一層層地舖開,大部分仍隱藏在黑暗中,然而觀其輪廓,山川河流、樹木花草、鳥獸魚虫,內裡竟是應有盡有,就像是黑夜中的山林,如此實在,又讓人看不真切。

這是照神圖!

雖然照神圖至今沒有恢復,可是它乃至於照神銅鑑留給餘慈的印像是不會變的。 如今餘慈將它移到“心內虛空”之中,作為照神銅鑑在其中的映像,最是恰當不過。

“心內虛空”生了巨大的變化。 明月之下,無邊黑暗中不再空無一物,而是展開了一個山林世界,其中景緻又時時移換,似乎有自我的生命一般。

單調的世界一下子生動起來。

然而,這還不止。

因為指點他的,也不只是千寶仙長一位,還有那個天才的夢微師姐。

她提出了描畫心像之前,需要佈局謀篇、要有基本結構、要有規矩法度。 以前,“心內虛空”空無一物,想佈局謀篇也無從談起,可現在,通過“整體”的構思,收納進來了照神銅鑑的映像,極大的豐富的空間內,便有了讓余慈騰挪變化的素材。

按照夢微的建議,“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一動一靜”以至相對相成的結構最具備可塑性,餘慈也按照這個思路,引申變化。

現已知,“心內虛空”中的“明月”是他以往修行的印記、鋪展開的山林是他現在擁有的照神銅鑑的映像,那麼與之相對,外圍無邊無際的虛空,豈不是他猶未探知的未來?

明月山林,是他已擁有之物;無邊虛空,是他要探求之所。

以之為綱,明月為過去、山林為現在、無邊虛空即是未來,一個清晰明白的結構就此定型。

一念既生,“心內虛空”隆隆震動。

餘慈卻不去管這些,他的靈感至此猶未揮霍乾淨:當此結構生成之時,過去、現在、未來都有所憑依,那麼,“我”,又在何處?

這個疑問幾乎在瞬間得到了解決。

心中畫筆又是一顫,天空明月移轉,清輝投注,映照山林。 山林正中,現出一個小湖,波光粼粼,湖心處,有一個稀淡的影子,在湖水下徜徉游動。

餘慈立刻“看”到了那影子,卻無法用言語準確地描繪,只有一種自內心最深處的悸動猛地翻上來:

“那是我的\'心像\'!”

我沒有畫出它,但是,我現了它!

也在此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心內虛空迸,化為一團刺目的強光,席捲整個天地。

餘慈瞬間被轟了出去。

驀然睜眼,一道靈光透出頂門,在虛空中蜿蜒變化,並無一個穩定的形狀,可是包裹在外的迷障正一層層剝開,便得光芒越來越清晰,輪廓越來越穩定。

這是“真靈”,是元神之光穿透識神形成的“影子”。

元神為日、識神為形、真靈為影。 影子越清晰,其來源的形體也就越實在。

他還沒有真正回過神,便感覺著從“心內虛空”迸出的那股力量推著他,以不可阻擋之勢,穩穩地向前邁出一步。

餘慈當然沒有動,但前方一層無形屏障,卻是轟聲破碎。

通神中階,一蹴而就!

以“一蹴而就”的名義,狂求紅票收藏,新年第一天,兄弟姐妹統統要給力啊!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27:28

問鏡· 第一百一十三章弄潮

“蹭蹭蹭!”

餘慈腳下連進三步,手中利劍便如一條鐵杖搗過,嗚嗚作響,破空有聲。 一時竟將寶德師兄的掌勁雷音壓下,就算“先天一氣大擒拿”布下的氣牆真如銅牆鐵壁一般,劍氣嘶嘯間,依然一擊洞穿。 寶德見劍勢逼人,無奈只好後退,至此先機已失。

這是一個清冷的冬日,止心觀中卻是熱火朝天。 在後殿專門闢出的演武場內,餘慈打著赤膊,露出線條明晰流暢的肌肉,對面的寶德乃是觀中外室弟子中,最早凝成陰神,進入通神中階的一位,雖然受資質所限,此後二十年,也只是勉強陰神出竅,進入通神上階,但一身修為當真精純,“先天一氣大擒拿”展開時,掌指間如有雷鳴,轟轟作響,震得十餘丈外的殿堂都嗡嗡顫動。 只是這等威煞,卻被餘慈十劍之內,逼得退守。

餘慈沒有用出半山蜃樓的劍意,而是用基礎的元神馭劍法門,每一劍都是正面強攻,憑著劍氣之鋒銳凝實,在寶德渾厚的真息狂潮中來去自如,勁風餘波打在精赤的肌肉上,如重錘擂鼓,砰砰作響,餘慈渾身氣血也在這撞擊之下,愈地澎湃奔流。

外圍彩聲大作,這一場比鬥雖是都大有保留,卻也極其精彩,尤其這已經是餘慈連續戰敗七位同門之後,挾胜勢而來,又戰的是比他高出一階的寶德師兄,場外彩聲倒有大半是對著他去的,其中寶光的聲音最是響亮。

“停!”

台階上的於舟老道突然叫停,寶德如蒙大赦,當下跳出場外,搖頭苦笑:“好厲害!”

有相熟的師弟便笑:“陰神成就之後,身體深層潛力開出來,這段時間正是一日千里的時候,當然厲害。”

“洗煉陰神,潛力外放的階段我也經歷過,可也沒有他這麼恐怖!”

“恐怖?倒還真是貼切!”

此時,場中餘慈持劍而立,身上熱氣蒸騰,身上肌肉微幅跳動,筋絡骨肉已經在接連八場的比鬥中完全舒展開了,他非但不覺得疲累,反而愈覺得精力充沛,渾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勁兒,恨不能揚聲邀戰,找個更強的對手,再戰一場。

場外忽地一靜,餘慈扭頭,卻看見白蟠然的於舟老道正拔出劍來,微笑走下台階。

“我來做你對手!”

滿場哄然中,他不給餘慈作出任何表示的機會,有劍光裂空而來。

這種對戰,結果不說也罷。

半刻鐘後,老道收劍,自有寶光小道士過來,將寶劍入鞘收好,同時往餘慈那邊瞥了一眼,嘿嘿笑。

餘慈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對寶光的嘲笑已經沒反應了。 疲累的感覺遍及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可是心臟的搏動依然穩定有力,還有他的精神,仍處在極亢奮的狀態中。 就是在這狀態的驅動下,很快,四肢百骸又有絲絲縷縷的力量翻上來,漸漸匯聚成流。 他動了動手指,要是此刻再來一場,他肯定能跳起來再戰!

於舟揮散了圍觀的弟子,低頭盯著他,良久,方道一聲:“做得好……可你是怎麼做到的?”

餘慈咧開嘴笑。 現“心像”的過程,真是他這些年來,最得意之作。

是的,他沒有畫出“心像”,而是現了“心像”。

他通過照神銅鑑的映襯和整體佈局的變化,使“心像”不再是以空對空的妄想,而是依存於規矩法度,可以推演歸攏的具體存在。 雖然這“存在”還比較模糊,仍不能說是“心像”的完滿狀態,可是,現實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穩穩邁入了通神中階,激了最深處的潛力,修為進入了一日千里的大爆階段。

整個過程中,他幾乎是完美地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資源,且從頭到尾思路清晰,層層推進,沒有任何冗餘的步驟,現在回想起來,仍是非常得意,也樂於將此事說與老道分享。

當然,過程中摻雜著餘慈的思路想法,還有照神銅鑑這個比較關鍵的東西,餘慈只是將思路說清楚了,至於具體如何實施,未免有些含糊。 其實他倒希望老道多問一句,現在他心情舒暢,且又沒有外人,便是照神銅鑑的秘密,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 可惜,老道沒有細問,依然為他保留了相當的餘地,只是讚道:

“這已經做到了你現階段思辨、結構和法度上的極致,非是\'描畫\'而是\'現\',從虛幻意像到確確實實的存在,這般做法,恐怕解師弟也沒有想過。唔,倒有些實證部的風格。”

說著他便笑,笑後又是搖頭:“可惜了,仍未完備。”

餘慈剛一點頭,旁邊寶光先是不樂意了:“我覺得已經很厲害了呀。”

小道士很是羨慕餘慈的進度,看來或是有效仿之心。 但對自家弟子,老道是不用客氣的,瞪了他一眼:

“若是尋常的先天氣法也就罷了,可《玄元根本氣法》能被迎入祖師堂,哪會是這麼簡單?從宗門近些年修行的情況看,描畫\'心像\'確實艱難,可一旦成功,便是無以倫比的大進步,甚至可以連跨兩階,直接陰神出竅……”

寶光被瞪得縮頭,餘慈沖他眨眨眼,終於站起身來,坦白道:“弟子終究還是取巧了。”

“這種取巧沒有問題,任是誰見了,也要贊一聲\'思路開闊\'或是\'極具巧思\'。只是該做的功課還是不能丟下,你如今陰神雖成,可又沒有定型,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缺了……”

“缺了理念!”

餘慈非常明白自身的局限。 要知他是以一個結構整體的角度,把心像“算”出來的,而非是在真正了解物象的基礎上,水到渠成。 這樣,按照夢微信中所言,便是缺了一以貫之的理念,也就是缺了心像的“骨架”,也無怪乎他“心內虛空”中,山林中央小湖處,心像永遠都是那個稀淡的影子,看不真切,而“真靈”閃耀在外,也是一團時刻變化的煙氣,難以定型。

老道見他清楚明白,也很欣慰,但還要提醒他兩句:“修行中洗煉陰神,其主要目的固然是要激潛力,但激出的潛力,總還要控制得當。你如今陰神雖成,卻是個半成品,在\'控制\'這一環上,未免不得力。”

也就是這幾句話的功夫,餘慈身上又蓄滿了力量,帶動氣血循環,整個身體都微微燙,那激湧澎湃的感覺,頂得他恨不能吼上幾聲,以為洩。 如此,正符合了老道所言。

老道看他模樣,突然道:“你真的不願去絕壁城?”

餘慈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道負起手來,慢慢踱步:“若說以前這還只是個考量,可如今,看你的狀態,我真的建議,你要動起來。理念這種東西,要么從極靜中尋覓、要么在極動中掌握,而以你此時的情況,想靜下心去,怕是難了!不如置身於更複雜的環境中,在人與人的交往中磨礪心志,以求進步。

“說起來,這絕壁城,你為什麼不願意去呢?”

“因為……”

話到嘴邊,餘慈忽然失語。 是啊,他為什麼不願意去呢?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契機,以老道過來人的經驗,此行對心像“理念”的確認,是有好處的。 以前他不願意去,或許還可說是不願意耽擱了修行,可如今,心像初現,陰神有成,正是一個體會驗證的好機會,他為什麼不願意去?

他思緒流動,瞬間從絕壁城中幾個“熟人”中間流過。 金煥、屠獨、證嚴……

當證嚴和尚尖瘦的臉變得清晰,餘慈忽然明白過來:

也許,他怕了?

他很早就有一個念頭,就是螻蟻要避開巨人的戰鬥。 整個離塵宗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天裂谷動亂之後隱藏的大陰謀,那是一個他現在絕對無力觸及的層面,就算是陰神成就,功力大進,也是一樣。 明知這種情況,還要前往伊辛和尚和盧明月這二人的大本營,除了要有非凡的膽色,還要有足夠蠢的腦子才成。

等等!

餘慈忽然現自己形容不當。 究竟是誰蠢? 是鬧著要回山的李佑,還是那位素未謀面的謝嚴謝仙長?

顯而易見的事實便是:沒有人是蠢貨,那兩位山門派去的修士,都安然存活至今,並沒有因為陷在陰謀圈內,而有所傷損。

這是為什麼?

餘慈去看於舟。 老道仍在困惑中,不過此時,餘慈卻想起前日他在書房中,意態豪雄,所說那一段話:“若你去了絕壁城,你便是代表我離塵宗,別人看你要有個變化,你看自己也有轉過彎來……”

事實上,他一直沒繞過彎來。

以前,就算是有映徹大千的照神圖傍身,可餘慈終究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知道的秘密越多,壓力反而越重,直至無法承受,只能遠遠逃離。 可如今,情況卻有了根本的改變,照神圖或是沒了,可他已是離塵宗的外室弟子,若去絕壁城,便是整個離塵宗的代表。

要從“整體”去看:在絕壁城的修士,不是一個、兩個孤立的人,而是離塵宗伸過去的手,是觀察、反映城中信息的觸角,可以想見,若真有變故,這個雄踞斷界山脈數万年的龐然大物就會轟然動,將違逆它意志和威嚴的對象碾成粉碎。

真是壯觀!

從某種意義上說,派到絕壁城的修士,就是宗門龐大力量的引導者,是駕馭巨浪狂瀾的弄潮兒。 此時此刻,螻蟻在哪裡?

有此想法,餘慈忽地心胸一暢,當下便笑了起來:“去,怎麼不去?”

集體的力量是很強滴,兄弟姐妹們攜起來手來,用紅票和收藏來支持吧!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29:28

問鏡· 第一百一十四章支持

當餘慈再一次邁入於舟老道書齋的時候,他一眼看到的,便是魚龍。 而且他可以肯定,這就是他從天裂谷帶回來的那隻。

此時魚龍纖細的身子正盤成蛇陣,縮在一個兩尺高,四分方圓的鳥籠子裡面,而鳥籠子就放在老道的書案上。

場面看起來很詭異,因為鳥籠子柵欄的間距約有一指,足夠兩三條魚龍並排出入了,可魚龍沒有任何要逃走的意思,一副懶洋洋的架勢。 只是在餘慈進屋的時候,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感覺到了“仇人”的氣息。 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見餘慈盯著魚龍,老道便笑:“別看了,這小傢伙要由你拎到絕壁城去,交給謝師兄。”

“哦?”

“最近隨心閣有商隊從西方佛國採買回來,要在絕壁城開一場\'易寶宴\',據說有許多珍奇之物。謝師兄看上了其中一個,便從宗門內要了魚龍,準備換取。正好你要去絕壁城,且順路捎去。”

餘慈應了一聲。 要說修行界買賣交易確實不怎麼方便,不像在宗門有善功可居中換算,大多是以物易物的模式。 據說南方那些大商家很多次都想推出一種換算用的錢幣,卻因為種種原因夭折。

老道口中的隨心閣就是南部大商家中比較有名的一個,信譽素來良好,餘慈在山上都聽到過。 不過由於離塵宗和南方另一個大商家三希堂關係甚好,平時的大宗採買便經由三希堂來辦,在這片地域,隨心閣也只能見縫插針,做一些小本兒買賣。 否則,那什麼“易寶宴”,就不會開在絕壁城,而是在離塵宗的山門了。

老道拍了拍盛著魚龍的籠子:“這是\'三陰落魂柵\',看著四面透氣,其實魚龍在此籠中甚是安全,你不必擔心。只是不能放在儲物指環中,有些麻煩。”

餘慈忙道無妨。

老道又拿起書案上一枚方印,餘慈記得前日他到這裡來,老道便拿著此印把玩,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這枚法印,是給你的。”

餘慈一奇:“給我?”

老道瞇起眼睛笑道:“宗門弟子不分嫡系外室,都有一樣最基本的法器,以為祭煉之用。擅劍者為劍器、擅符者為符器,你雖是劍術甚好,但如今正是修煉《玄元根本氣法》的關鍵時候,我便自作主張,給你要了一枚法印過來,或可對修煉有些用處?”

餘慈連連點頭。 雖說進入通神境界以後,可以引氣成符,不需外物,然而若有劍、令、印、壇等物加以輔助,效果只會更佳。 其中法印彰顯天地神靈之威,亦是自身意志的體現,對他現在欠缺的“理念”一物,說不定會有些促進作用。

從老道手中接過,方印材質是某種不知名的石頭,通體素白,造型卻是樸拙無華,印鈕是極樸素的瓦鈕,入手感覺紋理極是細膩,又頗為沈重,翻過來看,印章是“道經師寶”四字古篆,倒是常用,刻痕尚新。

“這枚\'道經師寶印\'材料用的是北斗石,也算是不凡了。製印的是魯德魯師兄,你也應該知道他,就是買了你第一條魚龍的那位,乃是宗門煉器聖手,做這枚法印倒是屈材了,主要也是看在你那條魚龍的份兒上,他日見了面,記得要謝一聲。”

要謝的何止是那位魯仙長,若沒有老道在其中使力,餘慈便第一個不信。

不等他出口相謝,老道蒼老的面上卻是皺紋舒展,極是愉悅:“當年我和謝師兄、魯師兄、解師弟、千寶師弟這幾個人都是熟慣了的。如今雖說我一事無成,大道無望,可幾人的交情卻是越築越深。解師弟你熟,且不必說;魯師兄就是製印這位;千寶師弟指點了你的修行,你也要記著;至於謝師兄,便是在絕壁城坐鎮的那位,為人是怪僻了些,但在劍術上,是宗門內我少數佩服的人之一,你去了可要多多請益。”

老道這就是在介紹他在宗門內的關係資源了,餘慈一一記住。

交待完這些事,於舟抬眼看過來:“此次去絕壁城,你有什麼打算?”

“增進修行。”餘慈的回應非常簡單。

其實不止。 餘慈心中還有嘗試著運使宗門力量,做一些事情的打算,不過他現在不准備說出來。

於舟聽他言語,便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增進修行,不過到那邊去,不沾一點兒俗務也不可能。謝師兄是任事不管的性子,前面李佑那小子也是心思不定,可他們畢竟是山門的修士,眼光不必放在這裡,你卻不同!

“可以想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是這外務道觀的一員,絕壁城的事務你早晚都是要沾手的,你還能指望我這土埋脖子的老頭子撐幾年?”

餘慈聽得眉頭一皺,還沒說什麼,便聽老道講:“你可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打理絕壁城事務的?”

“這個,不知。”

老道手指輕敲書案:“我初到止心觀時,絕壁城中多家分立,白日府和萬靈門拼生打死,然而我半年內,便定下白日府為宗門在絕壁城唯一的\'專辦之權\',你可知,用意何在?”

“是宗門的意思?傳說金煥和落日谷……”

“不,不對!不是宗門怎麼想,應該是我怎麼想。”

面對余慈愕然的表情,老道笑起來:“當時我懶散得很,不願理事,又見白日府銳氣正盛,實力明顯高出萬靈門一截,對宗門也有足夠的尊重,所以就幫他們一把,讓絕壁城局勢變得簡單,使其只有一個聲音,且讓這個聲音遵從宗門的旨意,就是這樣了。”

不知道若萬靈門的史嵩在此,會有什麼感想。

餘慈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老道不知他的想法,繼續道:

“要明白,說到底我們都是修道之士,不可能真去治理一城一國,事必躬親。我們要做的就是體現宗門意志,但宗門意志終究是由我們來體現。所以,就要整理出一個對我們來說更易於傳達的渠道,簡單地講,就是\'我說你辦,除此之外,少找麻煩\',僅此而已。

餘慈聽明白了,老道說了一長串,核心只有一句話:

“絕壁城之事,照你的意思辦!”

這不是指點,而是支持。 餘慈深深垂下頭,按住心頭湧動的情緒,沉聲道:“弟子明白。”

當餘慈遙遙看到絕壁城隱約的輪廓時,春意已經隱約可見,風過柳梢,甚至見得綠意微微,如煙如霧。 餘慈從止心觀一路行來,花了半個月時間,一路上荒山野嶺,見不到半個人影,此時遙見城廓,感覺自然不同。

此時的絕壁城根本看不出受到妖魔侵擾的模樣。 偌大的東門外,人流熙熙攘攘,無數小販沿街叫賣,混亂而熱鬧。

餘慈走在路上,其實也很惹眼。 他披一件玉色道袍,大袖飄飄,本是甚有氣度,偏偏在手上提著一個鳥籠,用布蒙著,又像是出來溜鳥玩兒的富家少爺,只是從來聽不到籠子裡的鳥叫喚。

鳥籠里當然就是魚龍,餘慈沒法將活物放到儲物指環裡,只能用這種辦法,省得惹來麻煩。

記得上回也是從東門出城,碰到的是玄陰教的上仙成道日,那日也這般繁華,只是被他和白日府給攪了,卻不知今天又是什麼?

隨便找個路人詢問,對方的回應卻是讓他很是意外:

“玄陰上仙誕辰?”

這玄陰教的節日還真多! 餘慈想笑,但此刻,赤陰女仙的面孔浮上心湖,他的眼神冷了下去。

路人仍在那裡呱噪:“道士你也不妨換了俗家打扮,入幽求宮燒一炷香,自去年冬天來了\'魔患\',玄陰上仙可沒少通靈顯聖,護佑信眾。那些信了玄陰上仙的採藥客,可都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後面說什麼,餘慈沒有細聽,他看著東門外一直沿伸到十里外的人流,人流的盡頭,就是玄陰教的總壇幽求宮。

這個日子裡,赤陰作為上師,應該會在宮中主持法會才對。

餘慈突然不想就這麼進城了,他轉變方向,順著人流,要去那幽求宮轉一轉,

一路跟著善男信女,餘慈走得併不快,路上其實沒有太好的風景,但話又說回來,信眾裡,年輕女性的比例相當高,或徒步,或乘車,香風滿路,也別有一番滋味。

地勢漸高,前方便是幽求宮所在。 從餘慈這個位置看過去,那邊偌大一片殿宇群落,畫簷鬥角,看上去倒也十分壯觀。 慢慢湧動的人流在殿宇前有了一個明顯的停滯,那是被相對狹窄的廟門擋住,不過信眾們進進出出,倒也稱得上是秩序井然。

餘慈不急不慢,順著人流進入其中,相較於廟門,裡面倒是豁然開朗,正殿偏殿羅列整齊,氣勢不凡,只是以餘慈的眼光來看,這里和平常尊奉三清、供養佛祖的觀廟之流,倒也沒什麼差別。

進得幽求宮,餘慈才現,像他這樣悠哉游哉,信步而行的人真不多見。 殿內外絕大部分來客,都是虔誠的信眾,有上香的、有還願的、有求程問卜的,不過最多的還是來參加玄陰教舉行的玄陰上仙聖誕法會。

法會在幽求宮中進院子舉行,但餘慈在正殿前也能聽到嗡嗡的頌經聲,同時還能感應到一層如實質的元氣振盪,便像是水面上蕩漾的細波,一圈圈擴散開來。

魚刺兄駕臨絕壁城,赤陰女懶臥幽求宮。 大衝突開啟在即,敬請新老書友收藏,且投紅票。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33:29

問鏡· 第一百一十五章態度

誕辰法會乃是是玄陰教的正經儀式,除了主持儀式的法師以及弟子教眾之外,便只能最虔誠的信眾才有資格參與其中。 當然,以餘慈離塵宗外室弟子身份,盡可謀一個觀禮的位子,只要他不怕麻煩的話。

餘慈可沒自找麻煩的意思,也不想去湊那位熱鬧,他甚至連正殿都沒進,而是來到兩側一字排開的“玄陰傳碑”前,欣賞碑上關於玄陰上仙成道的傳說。

天底下的神仙傳記多是大同小異的,這玄陰傳也不例外。 玄之又玄的故事加上道德說教,間或插幾句美辭華句,培養一下仙氣,並沒有任何特異之處。

不過西側第二座碑上,有一串字句,倒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究其實義,不外乎就是那玄陰上仙於成道之前遇到“羅剎王”,與之坐而論道,現了某某之至理,頓悟成道之類。

餘慈在意的是“羅剎王”三字。

其實是羅剎鬼王吧。

在前來絕壁城之前,餘慈也是做了功課的,對絕壁城中諸方勢力的情況有所把握,其中玄陰教和淨水壇更是他了解的重中之重。 在他看來,淨水壇的掩飾手段非常厲害,離塵宗的情報中,未能找到其深厚背景,只以尋常宗門論。 倒是這玄陰教,對其身後勢力並無遮掩的意思。

東海羅剎教,也就是血獄鬼府中王者之一,羅剎鬼王透空分身創立的教派。 而這羅剎鬼王,也就是當年激戰於天裂谷中,破壞了谷內物種圈子,導致妖魔肆虐的兩個罪魁禍中的一位。

雖然沒有證據表明,當時羅剎鬼王是有意為之,可災禍已成,羅剎鬼王自然也就和離塵宗結下了梁子。

其實說是梁子也不確切,離塵宗對這位異界王者還是有些忌憚,而且羅剎鬼王是出了名的憊懶人物,時刻都在追求刺激,喜新厭舊、好玩善忘——至少表面上如此。 若是離塵宗大張旗鼓去興師問罪,一路殺到血獄鬼府最深處,雙方戰得你死我活之後,那位說不定還會很莫名其妙地問一句:

你們究竟幹什麼來了?

那場面,想想都覺得恐怖……

這是以前聊起羅剎教時,李佑繪聲繪色的形容。 而這就是修行界中人對羅剎鬼王性情的共識。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如此性情,她又是怎麼在修行界和血獄鬼府都建立起龐大的基業,羅剎鬼王這麼兇惡的名聲,又是怎麼來的?

不管怎麼說,玄陰教背後的勢力是羅剎教,是確定無疑的。 且由於天裂谷之事,兩邊很難有什麼進一步的溝通,玄陰教在此立教十年,依然只能在平民中展信眾,與此背景也不無關係。

餘慈仔細在碑上察找與羅剎鬼王相關的字眼,倒忘了自己一身打扮也十分醒目,引得其他人頻頻投注視線,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終於,在他返身想把碑文看第二遍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道友,請了。”

餘慈回頭,來人是位中年婦人,已不年輕了,面容卻甚是和善,斑白長簡單扎束,披在腦後,穿一身寬大罩袍,正是玄陰教中傳法仙師的打扮。 對這位,餘慈是有很深印象的:“原來是明藍法師。”

來人正是玄陰教席傳法仙師明藍。 要說兩人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明藍目光在餘慈臉上一掃,又看了下他手中提著的鳥籠,確認他面生得很,不免有些疑惑:

“這位道友,我們以前見過?”

餘慈當然不會說“我在照神圖裡見過你多次”,他只是微微一笑:“素聞明法師之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不給明藍猜想的空當,他便做了自我介紹:“離塵宗,餘慈。”

那一瞬間,明藍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展露笑容:“原來是餘道友。前日貴宗才傳來消息,說是由道友處理絕壁城事宜,不想今日便到了。”

“哪裡,大事自有謝師伯做主,我只是從旁協助而已。”

餘慈知道是於舟早一步為他撐起了面子,如此情況下,像是白日府之流,絕不敢裝糊塗,對他不利。 不過他話裡仍是滴水不漏,輕描淡寫地道一聲後,便主動轉到玄陰上仙的誕辰法會上,讚了兩句法會的場面,話鋒又是一轉:

“貴教在此地紮根已有十年,教業已是好生興旺,覺得這絕壁城如何?”

明藍目光投注在他臉上,似乎在挖掘他心中的想法,末了又是一笑:“貴宗治下,甚是平和安逸。只是相較於修行界的天地廣闊,如餘道友這等人,或許又覺得狹小局促了。至於其他人或許又是另一種想法……”

她的回答倒是圓滑,只是不知“其他人”都是指誰呢?

餘慈也笑:“確實人人不同。說起來我與貴教上師曾見過一面,卻不知赤陰上師以為如何?”

“想必上師樂意與道友討論這個問題。餘道友不如稍待,等法會結束,再與上師詳談。”

“樂意討論就好,但來日方長,也不必急於一時。”

以餘慈此時的身份,可算是離塵宗的代表,讓赤陰女仙出迎也沒什麼。 不過餘慈進幽求宮來,也僅是臨時起意,試探的心思更多一些。 從離塵宗的情報還有他從天裂谷觀察到的那些情況來看,萬靈門、玄陰教和淨水壇,似乎是有一些針對白日府的默契在的——至少在絕壁城的層面是這樣。

這是他可以入手的地方,他也不妨略作表示。

至於赤陰女仙,早晚都要打交道,確實不急於一時。

衝明藍點點頭,餘慈就此告辭。

看著餘慈的身影走出宮門,明藍在原地站立一會兒,才往中院去了。 越是靠近中院,頌經聲愈是清晰,元氣振盪有如實質,像是漲潮的海水,一層層撲過來,行走在其間,感受著信眾虔誠的心思,明藍也瞑目默頌經文,以為呼應。

此界六大神主,除佛祖道尊乃是近於虛無的符號,其餘四位,無不有不死不滅之身,又身俱無量神通。 此界雖是廣大,可只要信眾念頭虔誠,神主便可與之生感應,若是有興趣,也可以之為憑依,將神意投注。 億萬里的距離,不過剎那之間,便可抵至。

從這個層面來講,神主便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修行百餘年,明藍時刻沐浴在恩威之下,對神主的虔誠,已無任何瑕疵。 為此,她可以捨棄進一步修行精進的機會,由著青春老去,卻自一番喜樂在心中。

此時見法會信眾心意純粹,她心中亦是歡喜。 可是在邁進中院,看到法會祭壇上,領著信眾頌經的人影時,她眉頭就是一皺。 也不在中院停留,而是繞過頌經叩拜的人群,往宮中更深處去了。

走過兩進院落,頌經聲為高牆竹篁遮掩,已漸不可聞,人跡亦是罕至,愈顯幽靜。 明藍輕車熟路,在曲廊中折回幾次,便看到前方有兩位教中女侍靜立,守著門戶。

見明藍過來,二女屈身行禮。 明藍圓臉上仍有笑容:“上師可在裡面?”

“上師在屋內小憩。”

二女深知明藍在教中的地位,不敢阻擋,輕手輕腳為她開門,明藍邁步而入。

屋內以珠簾相隔,分成兩間,透過珠簾,還可看到內裡半人高的博山爐上流動的煙氣。 整個屋內都漫著一層溫香,乍入其間便覺得身上暖意融融,便連五臟六腑都似乎氤氳著香暖之氣,極是愜意。

外間仍有人侍應,是位綠衫雙髻的清秀少女,甚是乖巧可愛。 見是明藍,驚訝中行了禮,隨後輕聲細語:“上師在里間做了\'祭神禮\',剛睡下呢。”

明藍微微頷,也不說話,掀開珠簾,進了里間。

香爐鶴嘴中煙氣裊裊,隔著香爐,再向前丈許,便是由東海巧匠製成的沉香木圍廊描金拔步床,分列數層,外有鏤刻透雕,中有迴廊小室,內裡才是床榻,又有侍女數人或蹲或立,隨侍在小小迴廊中,極是富麗堂皇。

隔著層層細紗簾幕,榻上支頤側臥的修長身軀,隱隱綽綽,看不真切。 榻邊倒是還有一個侍女,為其捶腿捏足,消減乏意。

看著這一切,明藍淡淡開口:“上師安好?”

室內靜了半晌,赤陰女仙似乎帶著金屬磁力的嗓音才傳出來:“原來是明法師,請坐。”

話音方落,外間綠衣侍女便搬了個繡墩過來,擺在床前,明藍謝一聲,坐了下來。 至此她和簾幕後的赤陰女仙還有近丈的距離。

不再等赤陰女仙說話,明藍便道:“剛才離塵宗新派的弟子來過……”

將餘慈和她的對話複述一遍,明藍又道:“這個餘慈年紀輕輕,卻甚是不凡。先前在天裂谷時,與白日府結下仇怨,引來屠獨親身追殺,仍被他逃走,反倒是屠獨被引入妖魔聚居之地,重傷而回。其人心計手段都有可稱道之處。此時他一躍成為外室弟子,又前來主持絕壁城事務,想必是要有所作為……”

“主持絕壁城事務的,是於舟老道;就近管事的,是謝嚴那個怪人。他一個外室弟子,又有什麼用處?”

聽了赤陰的回應,明藍眉頭微蹙,未及再說,便聽得簾幕之後,赤陰聲音已冷了下去:“慕容到此一遭,已經將亂象撫平,兩家神主也有了默契,這天裂谷之事已算是結了,十年之期屆滿,我就要回東海繼續修行,這邊的瑣事,且對接替我的人說去,不要再來煩我!”

明藍默然半晌,又道:“先前議定之事又如何?”

“那件事?”

赤陰轉眼便忘記了先前的不耐煩,笑音從簾幕後透出來:“我自然會做個了斷。多年來承蒙照顧,回返東海之前,我便送他個家破人亡,算是謝禮。”

緊鑼密鼓,好戲將開場。 打躬作揖,紅票加收藏。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41:30

問鏡· 第一百一十六章劍語

餘慈不知道幽求宮深處生了一場與他有關的對話,不過他現在倒很是清楚,白日府中那些人的心思。

出了幽求宮,餘慈便入城,直往白日府所居的丹崖上去,一路暢通無阻。 丹崖上幾乎所有人都認出了他,裡面不乏兇戾的惡意,然而卻沒有人敢有所動作,因為止心觀的諭令早就傳到了府中,而且在得知了消息之後,在府裡已經悶得要瘋的李佑,直接迎到了山下,與他把臂登崖。

“從宗門信同意我回山,過去了快一個月!我就想啊,接替我的人就是一路遊山玩水也該到了,沒想到於師叔是在等你……聽說師弟你陰神成就,功力大進,回來咱們切磋切磋?”

看得出來,臨近回山,李佑是真的很興奮,原本就是很熱情的一個人,此時更是親近許多。 餘慈看他模樣,視線往旁邊一瞥,道:“看師兄這模樣,絕壁城的局面無聊到什麼地步了?”

李佑可不是傻子,對白日府和余慈的仇怨,也有所耳聞。 見餘慈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嘿嘿笑:“本來是很無聊,不過這兩天倒是又有趣了些。附近妖魔好像知道師弟要來,四處撒歡兒,屠長老傷勢依然沉重,還在閉關之中,難以出力,金府主為穩定局面,已經外出多日了……”

就是說金煥有意避開他。

這倒在餘慈的預料之中,此時那位大概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偏偏又要面臨這種尷尬的局面,大概也只有暫時迴避,才能保全面子。

不過,他可以託辭避開,卻不代表其他人能夠。 尤其是像金川和匡言啟,身份最是尷尬,一方面是白日府的後起之秀,另一方面又背著離塵宗“居中協調”的差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只能隨李佑一同迎下山來。 匡言啟還好些,金川的面皮卻是好生僵硬,登崖這一路,只能埋頭疾行,全當自己是聾子和啞巴。

餘慈才懶得和這些小輩計較,他此來除了要掌控絕壁城局面,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 不過到了議事廳,只見到堆起假笑的6揚、匡政等府中大小管事,卻沒現預想的那位。

他很是奇怪,晃了晃手中蒙布的鳥籠,向李佑詢問:“謝仙長何在?這是他要的物件,我順路捎了來。”

此言一出,李佑面色便有些古怪:“謝師伯向來神龍不見尾,很少在府中逗留,但既然你來了,應該會來找你。”

說著,他也不管廳中皮笑肉不笑的那些人,將餘慈扯到一邊,低聲道:“師弟要千萬小心了,謝師伯性子孤僻,很不好說話,尤其是對我們這些使劍的小輩,極是苛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使劍的?”餘慈一頭霧水。

在充滿了敵意乃至於仇恨的環境中過夜,看起來是很危險的事情,餘慈卻非常安然。

和李佑的事務交接顯得波瀾不驚,他沒有對近期絕壁城的佈置表任何意見,只說一切依照前例,然後便託辭旅途勞累,要白日府安排獨院靜室,自去休息,顯得很是低調。

這種低調當然不會讓白日府失去警惕之心,甚至還會因此更為疑神疑鬼。 這些餘慈都懶得管,他到絕壁城,不是來折辱人的,而是要做成事的!

他在絕壁城勢必有所作為。 不如此,又怎麼可能明晰心性理念,抓住提升修為的契機?

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到絕壁城,便絕不是來息事寧人的!

這一點,他確信無疑。

靜室內沒有燈火,乃是以夜明珠光,光線柔和,非常舒適。

餘慈沒有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自顧自地辦自家的事。 他取出老道贈給他的法印,放在手上把玩,印章上“道經師寶”四字古篆刻痕猶新,珠光下,筆劃間的凹痕似也流動著瑩瑩的光芒。

“道經師寶印”是最通用的法印印製,可用於一切符咒,正是修煉、運用符法的極好輔助。

稍稍靜心,他將法印擺在膝前案上,空出雙手,慢慢捏出一個印訣。 空氣中嗡地震盪,案上法印被震波一掃,騰聲跳起來,在空中翻騰的時候,餘慈手中印訣變化,有一枚符籙虛空凝就,打進法印之中,法印當即定在半空。

隨後又是數十個符紋圖像接連凝成,在靜室中閃爍光華,隨餘慈心意,在虛空中排列組合,形成一枚更複雜的符籙,將法印圈在其中。 符紋靈光和法印寶光交相呼應,慢慢地法印光芒愈來愈盛,將符紋靈光吸納進去。

吸納了符紋靈光,法印光芒盛極回落,又還原為一枚看似普通的方印。 只是這個時候,餘慈稍一呼吸,便能看到方印上有微微光芒泛起,其中更有隱約的圖景變化,如神靈叱雷、如妖魅乘風,時刻流轉變化。

至此,第二層祭煉符咒已經疊加上去了。

這枚道經師寶印祭煉起來非常順利,就算是天罡地煞祭煉法前面三五層疊加比較容易,但能在半個月內完成兩層,也是非常迅的了。 這裡面一方面是因為法印材質甚好,制工亦是精良;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餘慈陰神有成,潛力激,修為一日千里,且由於《玄元根本氣法》的特殊性,在符法造詣上也是突飛猛進的緣故。

疊加了兩層符咒之後,這“道經師寶印”已經可以初步馭使,當然,這就要用到“陰神馭器”的手段。

所謂“陰神馭器”,便是以凝成陰神後急劇增長的神魂之力馭使法器,以之攻防應敵。 尤其是陰神出竅之後,用此種方式可以擺脫**限制,將攻防範圍大大提升,並可充分利用法器的威力,達成諸多不可思議的效果。

當日在天裂谷,屠獨便是馭使日魂幡,以“飛星陰殺法”驅動,遙隔數十里,一擊將餘慈打傷。 而莫要忘了,在此之前,他的陰神和肉身相隔數万里之遙!

按照於舟老道的說法,這陰神馭器之術,算不得是大道之學,只能算是馭使法器的技巧。 但它又是非常實用,此界所有陰神有成的修士,都要勤加習練,以為迎敵護身之用。 而且,不經陰神馭使的法器,那還叫法器麼?

餘慈信手畫了一道靈符,畫符時,道經師寶印便虛懸在肩頭,灼灼生輝,與他氣機交相呼應,成符度比前快了至少一成,而且威力也有提升。

但這還不是法印真正的功效,它的能耐還是要放到更複雜的符籙上,才能展現得淋漓盡致。

因為這個,餘慈已經在學習一個新的符籙,以期將法印的用途開出來。

今夜功課做完,餘慈將法印收起,視線轉向一側的“鳥籠”。

此時籠子早去了蒙布,顯露出裡面的魚龍。 魚龍被“三陰落魂柵”禁錮,懶洋洋地不願動彈,只是出於本能,它仍在汲取天地元氣並周邊的生靈的生機,餘慈剛才祭煉法印,隱約便感覺到這傢伙的影響。

他也很難估量這個小傢伙的價值,不過既然謝嚴仙長指名要它,要在“易寶宴”上亮相,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

正想著多看兩眼,心中警兆驟起。

危機臨頭之前,餘慈身體早已相應地做出反應,他縮身、彈射、順勢伸手拿了“鳥籠”,朝著最近的牆壁直撞過去。

預定的撞擊沒有出現,因為在前一刻,席捲過來的凌厲劍氣已經催化了靜室內外的一切,連帶著所居獨院的大半邊,都在飛揚的塵霧中坍塌化灰。

“白日府動手了?”

念動瞬間,他就否定了這個可能。

然後他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開口正想叫喊,磅礴的劍壓已經臨頭,有一個冷淡的聲音挾在裡面:

“用劍說話!”

令人窒息的劍壓出現了一絲縫隙,那是給他出劍的機會。

餘慈二話不說,隨手拋去鳥籠,擎出純陽符劍,火焰劍刃劃空而出。

“鏘”地一聲震鳴,火焰劍刃與對方劍身碰撞,毫無疑問,這是對方故意找上來的。

劍氣風暴驟起。

餘慈曾經和於舟交過手。 那是他第一次與修為、劍術全面壓倒他的高人交戰,其結果全無懸念,但在對戰過程中,餘慈真切感受到了於舟收自如、爐火純青的劍術修為。

然而這回,面對老道的同門摯友,他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修行界各類上乘劍意,一般走兩條路子:一是入微,二是成勢,更形象的說法便是霧化和虹化。

前者講究入微入化,把劍氣精煉到如絲如縷、如氣如霧,直至無形無質,典型的便有餘慈莫名學成的半山蜃樓、傳說殺性第一的天遁殺劍以及離塵宗的化離劍訣等,於舟老道在此中造詣深厚。

而後者並沒有刻意在劍氣的精粹和純化上下功夫,而是講究無限提升劍氣威力,直至分山斷岳、截海分波、斬天裂地,到巔峰時,便只見得劍光化虹,一跨千里,氣勢無雙。

來人顯然走的就是“虹化”的路子,揮劍時氣勢磅礴,劍氣如颶風、如大潮、如雷暴……餘慈也只能感受這麼多,只因為接下來那一劍,便把他多餘的念頭都掃滅了。

劍壓如移山倒海般碾過去,幾乎將他撕成碎片。 明明知道對方身份,可是更強烈的本能壓過了一切,在那一刻,他分明就要死了!

那一瞬間,餘慈什麼都記不得了,惟有他手中的劍,是他仍存於世上的僅有憑依!

等他回神,只看到自己持劍作勢,純陽符劍上火焰劍刃已經熄滅,劍尖卻是刺在了前面那人咽喉上。 粗鈍的劍尖壓著喉部柔軟的皮膚向內凹陷。 那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冷冷道:

“膽大包天的小子,想殺我嗎?”

“謝師伯!”

匆匆趕至的李佑叫出聲來。

囧,為什麼又在電腦前面睡過去了? 總是在晚上七八點鐘,再晚些反而沒問題,徵詢解決辦法。 另請求收藏和紅票提神!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44:30

問鏡· 第一百一十七章告死

黑夜中的劍氣聲威,早把丹崖上下驚動。

也許有很多人盼著餘慈死掉,卻又絕不敢讓他死在丹崖上、死在絕壁城中。

獨院剛被劍氣轟塌,周圍的明線暗線便將信息傳了出去,而在餘慈純陽符劍刺中來人咽喉之時,邊上已經有十多個聞訊趕來的白日府中人。 這些人一個個瞠目結舌,看著眼前的場景,說不出話來。

趕過來的李佑剛叫出謝嚴的名字,便也愣了。 他因為不放心餘慈在白日府的安全,多留了一夜,準備等餘慈和謝嚴正式見面之後,再啟程返回宗門。 哪知半夜驚起,看到的卻是這麼一幕。

還好,李佑總算是對自家長輩的性情有所了解,驚後便笑:“謝師伯,你和余師弟演的這是哪一出啊!”

果然是謝嚴!

這位在於舟老道和李佑口中都極是孤僻的仙長,看上去確實有那麼點兒味道。 他顴骨甚高,面部便顯瘦,嘴唇總是抿著的,頗是嚴肅。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此人的眼眸是水色的,瞳仁近乎透明,像是一塊琉璃打製的假眼,又像是蒙著一層冰霜,直視之下就非常彆扭,與其表情合在一起,便感覺他時刻都在挑剔別人的錯處。

總之,這是個讓人第一眼很難生出好感的人物。

此時,這位仙長用那怪異的眼睛盯著他,餘慈這才記起,自家的符劍還抵在人家喉嚨下,忙收了劍,卻發現自己的腿腳已是軟綿綿地不著力,偏偏現在又絕不能洩勁兒,只能強撐著拱拱手:

“弟子餘慈,見過謝仙長。”

謝嚴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拿眼打量,半晌,方道:

“很直接,殺性很重……”

這當然不是說餘慈的招呼,而是指他剛才的劍勢。 餘慈現在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但從清醒後的情況來看,當時他或許是拿出了以命搏命的姿態,對他來說,這就是本能。

看語氣神情,謝嚴對那貫喉一劍並不介意,倒似是等著餘慈使出那一劍似的。 目光再一轉,見這位仙長手中持一把黑鞘長劍,樣式簡單樸素,是個劍不離手的,餘慈便有點兒明白,這位仙長剛才所說的“用劍說話”的意思了。

大概是認為“劍如其人”吧……未免偏頗了些。

謝嚴才不管餘慈是怎麼個想法,事實上那句評價過後,他就移過視線,對笑嘻嘻迎上來的李佑也懶得搭理,只對著旁觀的白日府諸人道:

“金煥何在?”

在白日府諸人眼中,謝嚴和余慈是完全兩個概念。 即使是府主被直呼其名,他們也覺得理所當然。 馬上就有剛剛趕到的陸揚出列,恭恭敬敬地道:“禀仙長,府主因西山有妖魔影踪,外出……”

謝嚴直接打斷陸揚的話:“叫他回來見我。”

陸揚忙又應聲,且迅速將這命令吩咐下去。

餘慈看著這一幕,突然間很想知道那個高傲的金煥面對謝嚴的時候,又會是怎麼一種模樣,是擺出以往的姿態,還是換一副面孔? 那樣的金煥,他可真要好好見識一下。

李佑被謝嚴無視慣了,也不尷尬,徑直湊到餘慈身邊,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低笑道:“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刺謝師伯的脖子,你那一劍真是爽利!”

“那是仙長讓我……”

“廢話,他當然是讓你。謝師伯可是步虛上階修為,和真人長生的境界也只差一線而已,毫無疑義是三代弟子第一人。可是敢在他劍下還手強攻的,全宗門的小輩裡能有幾個?不怕你笑話,第一次和謝師伯對劍,我直接把劍扔了,後來好慘……”

餘慈方一笑,卻聽那邊謝嚴道:“品相不錯,卻沒有半點兒精氣神,等著那群/奸商砍價嗎?”

話音響起的時候,謝嚴提起了地上的籠子。

剛剛一輪劍氣風暴,餘慈居住的小院徹底坍塌,可籠內的魚龍竟然是毫髮無損,顯然受了特殊照顧

餘慈正想說話,便見謝嚴在籠頂一拍,柵欄嗡地一震,“三陰落魂柵”的禁制便給抹掉。 籠子裡,魚龍開始也沒反應過來,小腦袋還歪了歪,似乎在疑惑。 但等它明白了局勢,只虛影一閃,便從柵欄空隙中電射而出,轉眼撲入黑暗之中,把驚人的速度展現得淋漓盡致。

李佑在旁邊叫起來:“哎,跑了……”

話音未落,謝嚴手中長劍微顫,灼目的劍光瞬間將黑暗照亮,劍光到處,旁觀圍觀的白日府僕役執事一個個東倒西歪。 餘慈瞪大了眼睛,他看得清楚,魚龍細若游絲的身影瞬間便被劍光吞沒,成為耀眼光芒中一個極細的暗影,隨後劍氣上卷,那小東西便像是被大風吹起的絲線,往天空中飄蕩而去。

“跟我來!”

謝嚴的嗓音貫入耳內,餘慈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便是一輕。 眼前李佑的臉瞬時變得模糊,接著就是罡風呼嘯,他被謝嚴劍氣裹著,破空直上,轉眼便到了數千尺高空。

類似經歷,餘慈以前在葉繽那裡也經過一回,所以他很快回神,想著大概是謝嚴有什麼話要交待,這才到此僻靜處。 同時心裡對步虛修士飛行絕蹟的本事也是相當羨慕。

高空中,冷夜寒星,罡風呼嘯,腳下全無憑依,餘慈卻站得很穩,謝嚴的劍氣將他護得很好,不用耗費他半點兒力氣。 而且在這個高度,景緻非常不錯,可以俯瞰整個絕壁城,包括更遠的模糊的山嶺。

壯觀的場面,讓余慈有些懷念照神圖了。

轉眼再看,只見那條魚龍也被劍氣卷上來,在夜空中飛舞盤旋,再不復籠中懶洋洋的姿態。 夜色中,這條異種生靈一次閃掠便是百尺之遙,可無論它怎麼飛動,一旦要越過方圓五里範圍,便有一層劍氣漩流平空生成,將小傢伙捲入其中,再給甩回來。

幾次三番,魚龍給甩得暈頭轉向,可這般情況總比在籠子裡愜意得多,魚龍簡單的腦子慢慢就適應了,甚至將其視為樂趣,一時間衝上甩回,玩得不亦樂乎。

見到謝嚴的劍氣禁錮,餘慈十分佩服,若在天裂谷時他有這般手段,捕捉魚龍時哪會那麼辛苦。

便在此時,謝嚴開了口:“在我看到的魚龍里,此條品相可排第二。”

排第一的又是什麼樣? 餘慈很想問一句,不過此時謝嚴話鋒一轉:“可放在籠子裡太久,消磨了精氣神,不好出手。後面幾日,便不要用籠子了,要放養!”

“呃?”餘慈忽覺得話裡不對,不是將魚龍交到謝嚴手里便算完成任務嗎? 怎麼聽起來,後面幾天還他繼續拿著?

謝嚴卻不給他置疑的機會:“魚龍未點睛之前,頭腦簡單得很,我有一門控靈法,你今夜學會了,自能控制魚龍。在易寶宴之前,你不但要護得它周全,還要與之氣息互通,以本身元氣滋養,即使不能使其品相再上一層,也要讓它看起來狀態更好。”

斬釘截鐵的語調,根本不給餘慈任何置疑的空間。

餘慈皺起眉頭,他非常不喜歡謝嚴的這種態度:“謝仙長……”

他剛開了個頭,謝嚴近乎無色的眼珠便盯過來,同時出言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來絕壁城有別的事情。易寶宴之後你如何我不管,可在宴前這幾日,看顧好魚龍,就是你的任務,其他的一切,統統給我讓路!”

餘慈的眉毛立起來。

這種強勢的命令式的口氣,由宗門長輩的說出來不是不可以。 但餘慈希望那是出自於舟、或者是解良口中,因為他對兩位教授他、幫助他的仙長有足夠的尊敬。

但這位,也許和於舟、解良的關係非常好,可是今夜第一次見面,就拿出強硬態度,而且,是為了與絕壁城的局勢全然無關的私事……

這位仙長大概不知道,他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

“要表現尊嚴和骨氣,先等腳踏實地再說。”

適時的高空寒風和謝嚴的話音一起刮過耳畔。

餘慈這才記起,眼下他是在數千尺的高空,全憑著謝嚴的劍氣裹著,才能懸浮在此。 若是謝嚴想對他不利,只需收起劍氣,他便要直接摔死在丹崖上。

此時,謝嚴正低頭取出一塊玉簡,裡面應該就是他說的控靈法。 不過,他如今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上面,說話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和先前斬釘截鐵的語調有些不同:

“你的劍意在準、狠、險之餘,又敢在絕對被動的情況下正面強攻,置之死地而後生,很不錯。一般來說,這樣的人不管外表怎樣,真性情都算得上硬朗,有股子百折不撓的狠勁兒。”

這是誇讚?

餘慈感覺著謝嚴的語氣有些微妙。 然後他便聽到對方嘿了一聲:“百折不撓……當年的於師弟也是這樣。你和他當年很相像,大概是這個原因,他才對你非常照顧吧。”

餘慈眉頭仍皺著,道一聲:“於觀主的恩情我記著,不管是什麼緣故。”

謝嚴抬頭看他,怪異的眼珠子裡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你記著?那你知不知道,他快要死了?”

************

八方風雨會山城。 魚刺兄在積累,敝人也在積累……看著越來越多的朋友觀看本書,心情是很爽的。 再求紅票和收藏!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49:31

問鏡· 第一百一十八章暗影

死亡,對任何一種生靈來說,都是最終的歸宿。 但對修士這一特殊群體而言,死亡除了歸宿之外,還代表了一種狀況:

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

追逐長生,最終迎來死亡,無疑是對他們畢生追求的否定,但在大多數修士身上,死亡又是如此難以逃避。

修行伊始,修士們便和自己的壽元作鬥爭,希望盡可能長久地留存在世上,他們有三次機會。

第一次是在修行之初,經氣動而至長息境界,凡人肉胎蛻變,可得真息,壽延近一甲子,至百五十歲而終。 這算是修士基礎中的基礎,能稱為修士的,肯定都過了這一關,餘慈便是如此。

相較於第一次機會的普遍,第二次機會便不是每個人都能享用了。 那需要連跨過明竅、通神兩重境界,直至還丹成就,使精氣神渾然一體,相合相抱,全身生機,都受\'還丹\'的統馭,再無疏漏散逸。 這回,在前者基礎上,修士的壽元可再增長一倍,達到三百年,這已經是人身潛力的極限。 能達到這一境界的,一萬個修士裡,也未必能有一個。

至於第三次機會,能觸及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需要突破還丹境界,步虛飛空至九天外域,汲納“玄真”這一天地間的至粹靈氣,淬煉形神,慢慢提升壽元。 這種提升並無定數,十年八年的有、百年千年的也有。 但其最終的目標就是打破劫關,成就真人,至此達成理論上的長生久視。 整個修行界,億萬修士,能最終達成這一點的,古往今來,也是少數中的少數。

長息、還丹、步虛三個境界、三個機會,像是險陡的長生路上三個階梯、三個平台。 只有攀上去了,才有喘息的機會。 如今,餘慈不過剛剛起步,可他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去攀爬。 至於於舟老道,這個已在世磋砣三百年的老人,即使和第三個階梯只差一線,但他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連探手的力氣都不見了。

從實際年歲上說,謝嚴是要比於舟大的。 可只觀外表,謝嚴正值壯年,於舟卻已是白髮蟠然,強烈的對比,令人分外感受到修行路上的殘酷。

想起老道多次提及“垂垂老矣”、“前路已絕”等說法,想必老道心中也如明鏡似的——坐而等死,那究竟是種什麼狀態,餘慈未能理解,已覺得心中惻然。

相比之下,謝嚴卻是發了力:“最多兩三年,他壽元便要耗盡。以他如今的狀態,便是今日進入步虛境界,登九天外域,汲取至粹\'玄真\',延命也不過二十年,毫無意義。據說此次隨心閣由西方佛國購來一片金骨玉碟,乃是以得道高僧頭蓋骨所製,內蘊金身靈血,植入體內,可再次易骨洗髓,重得生機,至少延命五十載。此物,我志在必得!”

謝嚴握著手中黑鞘長劍,用劍柄虛點過來,怪異的瞳孔中寒氣逼人:“我修煉的法門太過凌厲,一身真煞那魚龍難以消受,不宜修煉控靈法,這才要你幫忙……你也別給我出漏子!”

他的語氣神態仍很糟糕,不過餘慈聽來,又是另一番感覺。 正如老道所說,他和謝嚴、解良等人,實是過命的交情。 也許這傢伙的性情確實糟糕,也不討人喜歡,但那份交情,卻是不必置疑的。

他仍不喜歡謝嚴的姿態,卻不再多說,默默接過控靈法的玉簡,神識探入,開始學習。

正如謝嚴所說,控靈法十分易學,而魚龍腦子簡單,又貪食靈氣,在不受刺激的情況下,其實很容易控制。 餘慈依著法訣上所言,以自身元氣形成餌食,用以滋養魚龍,很快就將其引誘過來,留連不去。

這種控靈法,其實是在時刻損耗自身元氣的。 尤其魚龍身子雖是纖細,卻是個“大肚漢”,就算餘慈可以利用技巧混雜外界靈氣餵食,但元氣損耗的速度仍是很快,以他此時凝成陰神,潛力大幅外放的狀況,也有點兒吃不消。

易寶宴前這幾日,莫說是修行精進,恐怕還要倒貼去一些。

餘慈卻沒有提及此點,只是問道:“有了那\'金骨玉碟\',觀主可過得此關?”

謝嚴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盯著繞著餘慈飛舞的魚龍,半晌,才開口說話:“他可對你說起過魚龍之道?”

餘慈怔了下才明白,“他”是指於舟老道,而“魚龍之道”就是那長生路上的利用取捨之道,便點點頭。 接著便聽到謝嚴的冷笑:“拾人牙慧。”

伴著他的冷笑,握在手中的黑鞘長劍也在匣中嗡聲震鳴,以為呼應。 冷笑劍鳴聲裡,夜空中的魚龍游動得更歡了,而且隨著姿態活躍,小傢伙對靈氣的吸引力也在增加,好像被禁錮久了,感覺到飢餓,便放開肚皮進食。 游動的軌跡上,分明蕩漾起一圈圈細微的波紋。

餘慈深吸口氣,壓住魚龍吸食元氣帶來的微微不適。 他也記得,老道曾坦言“魚龍之道”是學他人成功的經驗,對此謝嚴自有一番譏諷評斷:

“他拿魚龍之道說得痛快,可他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他自己的\'道\'?”

************

謝嚴和余慈飛上天空去交談,地面上的人都給晾在一邊,李佑早習慣了,笑瞇瞇地回去睡覺。 白日府的人馬卻沒有這麼好命,謝嚴仙長難得到丹崖上來一遭,還指名要見府主金煥,這可絕不能怠慢。 在場中地位最高的陸揚指揮下,丹崖上一時便忙碌起來。

不管場面怎麼忙碌,終究有人會閒著,匡言啟便是其中之一。

陸揚沒有給徒兒安排具體的差事,匡言啟呆站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便給陸揚說了一聲,徑直回返。

慢慢地離開了人群和紛亂,匡言啟覺得自己有些感慨:府主平時是何等英雄了得,可在那謝嚴仙長的召喚下,肯定也要急匆匆回來拜見。 這就是層次的不同了,不提謝嚴的修為,單憑他的“離塵宗三代嫡系弟子”這一身份,就是要讓整個絕壁城為之仰視的存在。

那是匡言啟尚未實現的追求,所以他非常羨慕,可再深想一層,他又覺得很難受。

他沒有忘記,現在還應該是他在離塵宗山門的修行時間。 只是由於天裂谷動亂,他和金川給安了一個“居中協調”的名目,被派遣回府。 如果只是這樣,那麼在動亂臨近平息之際,他應該要回山去了。 可事實上,這個日子恐怕將是遙遙無期。

金川,那個蠢材!

當日在止心觀,金川因為憤恨餘慈毀了白日府多名精銳,騙借了李佑的“一氣千結陰雷網”,想要對余慈不利,哪想到被李佑和夢微抓了現行,已經備了案,要受到戒律嚴懲。 按照規矩,一年半載的面壁思過是絕少不掉的,可滿打滿算,他在山上的修行時間也只有一年而已。

所以,金川不想去了,就打個馬虎眼,留在府中,想來離塵宗也不會計較。 如此做法,竟然獲得了金煥的首肯!

金川不去,以匡言啟的身份,又怎能獨自回去?

同樣是入山修行,金川的目標是白日府,匡言啟的目標卻要高遠得多。 可是,在現實面前,這個夢想剛剛開了頭,便給轟碎了。

恍恍惚惚沿著山林小徑回返,月光和遠近燈火的交映之下,稀疏的林木在地面岩層上映出千奇百怪的影子,隨夜風晃動不休。

再走出十幾步,匡言啟突然背心一冷,不自覺停下腳步。 在離塵宗山門數月時間,他的修為進步幅度不大,可是受各位仙長潛移默化,靈覺倒是愈發地敏銳。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匡言啟是個頗細心的人,他站定之後,轉瞬將周邊環境打量一遍。 此時寒夜冷風吹動,掠過枯枝,枝影錯亂,微微有聲,難得他不受這些干擾,心思還算得上鎮定。

本來麼,白日府中能有什麼危險! 只是……影子?

匡言啟找到了觸動他發覺的異樣之處。 與遍地山石樹木的亂影中,不知何時有一道明顯的人影摻在其中,甚至還隨風微微扭曲晃動。 那絕不是他的影子!

頭皮一炸,他猛地扭頭,入眼是一個虛淡近乎透明的人形,在夜風中飄蕩。

這是標準的夜路見鬼,可是匡言啟不驚反喜。 府中有此狀態的,僅有一位:

“屠長老,您出關了!”

白日府在天裂谷中損兵折將,一府精銳被那餘慈磨去了三成,便連屠獨都重傷而回。 如今那廝又披上離塵宗的虎皮到絕壁城來,顯而易見是要滅白日府的威風。 滿府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屠獨適時出關,無異於給府中諸人服下一顆定心丸。

匡言啟對首席長老大人還是很敬畏的,他忙迎前兩步,躬身請安。 之後又笑道:“長老身子可……”

話音倏斷。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陰神狀態下,可有影子麼?

然後他便看到,屠獨腳下,那細長的影子扭曲變化,瞬間化為一層黑霧,從地表浮起來!

************

嗯,記得這位是誰嗎? 魚刺兄的朋友越來越多,敵人越來越多,引發的風暴也越來越大。 懇請兄弟姐妹們給力支持,收藏紅票,樣樣不少!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54:31

問鏡· 第一百一十九章天翼

白日的絕壁城非常繁華,近段時間,更是不同尋常。

因為天裂谷動亂,相當一部分居住在城外村落的百姓蜂擁入城,使得城內人口增加了兩成以上,又因為後續防護還算得力,城中局面安定,市面便顯得分外繁榮。

餘慈憑欄遠眺,只見冬季難得的暖日之下,城中人流熙熙攘攘,在新城舊城的大街小巷中流動。 山壁的陰影斜切過去,使明暗分界,就此刻而言,清晰的光線變化顯然比模糊的聲音更生動些。

因為餘慈如今所在之處,是在絕壁城天翼樓頂層。

天翼樓位於絕壁城新城最邊緣,背倚高崖之地。

名為樓,實為一個從千丈絕壁修建延伸出去的平台。 左右兩邊是呈曲環狀的懸空廊橋,廊橋聚攏處,便是天翼樓的主樓,結構不過四層,卻是懸在兩百丈的高空,倚高崖,接雲霧,設計獨特。 面對整個絕壁城,俯瞰景緻,令人心胸暢然。

天翼樓的整體佈局,便像是一隻昂首展翅的雄鷹。 兩邊的廊橋便是雙翅,主樓便是頭頸,外間雲流霧卷,遠遠看去,還真有點兒鷹擊長空的味道。

這天翼樓懸空而建,乃是絕壁城百多年來,最大的工程。 裡面還有一段故事,傳說此樓是當年萬靈門未被驅趕出絕壁城之前,為與白日府的丹崖府邸針鋒相對,專門在新城高處修建的。 其高度正好比丹崖上最高的建築高出半尺,取的是“壓過一頭”的意思。

然而很諷刺的,此樓建成不足一年,便有了金煥邀戰史嵩、胡丹這萬靈門兩大高手之事。 一戰過後,萬靈門黯然讓出在絕壁城及周邊所有的資源,遠走僻壤,在外圍慘淡經營。 這天翼樓,也就成了白日府的產業,直至今日。

八日後的易寶宴,便要在這天翼樓的頂層上舉行。

這幾十年,天翼樓頂層並不輕易對外開放,一直都是城中最頂尖的二三十個人才有資格上來,又或者藉此招待重要客人、舉辦重要活動,便如此次易寶宴一般。

此時,佑大的頂層,便只有餘慈一個人,周邊就是綠蔥蔥的雲竹園。 乃是在觀景用的平台上,錯落種植翠竹,形成天然屏風,亦是生趣盎然。

魚龍在小小的竹林中盤旋飛動,轉眼又扑出欄外,點綴著高樓雲霧。

便如謝嚴所安排的那樣,在易寶宴開始之前,餘慈真的沒有任何具體的事務。 每日里只是用控靈法,以本身元氣飼養魚龍,慢慢的使小傢伙身外一層鱗皮油光水亮,精神煥發,也就愈發地粘住他不放,早忘了眼前這位是使其失去自由的罪魁禍首,已是趕都趕不走了。

盯著這活潑的小東西在無所憑依的虛空中靈活游動,餘慈頗有些羨慕,他又想起兩天前謝嚴的結論:

“他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他自己的\'道\'?肯定沒有,因為他早把自家的\'道\'給丟了。這蠢材,便是給他金骨玉碟,又怎能保證,他能抓住機會?”

時隔兩日,餘慈還記得謝嚴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魚龍之道其實反映的是實證部的一貫精神,就是要擷取天下善法而用之,求一個儘速提升境界,取得長生之實,只不過被某人發揮成取捨之道,利我者用之,不利我者棄之,雖是偏激無情,卻是條實實在在的路徑。他和那人相比,實在是遠遠不如,遠遠不如!”

那人是誰? 餘慈沒敢問。 不過,他卻從謝嚴的話中明白了一些道理:只說那些虛泛的“道”,自然不好理解,但若是換成“理念”,便差不多明白了。

他的陰神,正是缺乏這種東西,才遲遲不能定型,只是這\'道\'、這\'理念\',還有丟掉的道理?

搖搖頭,餘慈又將目光移回到魚龍身上。 便連謝嚴都認同的“魚龍之道”,似乎確有些研究價值,不過相處這幾日,餘慈實在沒有從小東西身上感覺出任何“取捨”的精義,卻實實在在覺得這傢伙是個貪婪到極點的大胃王。

在他看來,魚龍每時每刻都在毫無節制地從外界汲取生機元氣,盡都化為催長身體的養份,只進不出,便如同不見底的深淵,投下個大石頭,連響聲都聽不到。

因為要以本身元氣飼養這傢伙,餘慈凝成陰神之後一日千里的修行進度,硬給它拖累到幾近於無。

不過連續幾日的飼養,餘慈和魚龍之間也有了些感應,便像是祭煉法器那樣,能夠在有限的幅度內,對魚龍下一些簡單的指令,魚龍未必都能遵守,但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謝嚴交給他的“控靈法”的作用之一,雖然這毫無用處。

八天后,魚龍就是隨心閣的了。

此時,有人從樓梯走上來。 一副謹小慎微的態度,踏在長絨地毯上,幾乎沒發出聲音。

“餘仙長。”

餘慈回頭,見是負責經營天翼樓的白日府執事耿福,難得他兩百多斤的肥軀還能把走路的聲音壓得那麼低。

像耿福這樣的執事,白日府有幾十上百個,負責打理絕壁城的各處產業,相當於掌櫃。 本身稱不上什麼修為,倒更像是普通百姓,在城中娶妻生子,掙錢養家。

也因為如此,耿福對府中的“大仇人”其實沒什麼感覺,且又性子圓滑,對誰都笑臉相迎,白日府把他推出來,倒也很合適。 這兩日餘慈留連在天翼樓上,他幾乎就成了余慈的管家,跑前跑後,也算得上是盡心盡力了。

“餘仙長,這是您要的名單。”

耿福仍是那極謙卑的笑臉,他拿出來是的城中近日來湧入的修士名單和基本情報,是由白日府藉著詢問是否參加易寶宴的名目統計出來,匯總後交到他手上。

餘慈以前有一個錯誤的印象,那就是絕壁城是在斷界山脈和天裂谷之間的“孤島”,是一個近乎完全孤立的城邦。 現在他明白了,在此界修士眼中,動轍以萬里計的茫茫大山荒野,其實算不得什麼,尤其是有熱鬧可湊、有寶貝可看、有便宜可撿的時候,來自三山五嶽的種種人物,便悉數登場。

名單上便顯示,近一個月來,絕壁城中僅通神修為以上的修士,便增加了三四十位。 其中大半都是奔著易寶宴而來,剩下那幾位,在聽聞此消息後,也都留下,準備湊回熱鬧。

從安全角度來說,餘慈並不歡迎這類人,這讓絕壁城本就有限的防護力受到影響,而且這裡面魚龍混雜,不排除有人盯上了隨心閣商隊攜來的寶貝,想撈上一票。

餘慈本來是沒想這麼多,不過昨日有消息傳來,說是隨心閣的商隊遇到一撥劫匪,實力高強,使得商隊多人重傷,倒是攜來的寶物並無損失。

修行界的……劫匪!

餘慈發現自己必須再次調低對修行界的整體期待,這和他十二年流浪所見的凡俗的世界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發著感慨,他將名單細看一遍。 白日府倒是沒有偷懶,每個人後面都有一段簡潔的介紹,讓他可以大致了解來人的特點,當然,如此詳備,也許是因為這名單最終要送到謝嚴手中的緣故——餘慈是這麼說的,謝嚴也沒否認。

正看著,忽聽到一聲叫喚。

“魚龍!”

大嗓門的叫嚷聲從樓下直傳上來,不知道是哪個傢伙發現了在空中遨遊的魚龍,失態驚呼。

話音方落,一個人影便翻越三樓的欄杆,直竄上來。

餘慈眉頭一皺,四樓外圍卻有光芒驟亮,這是建樓之初布下的禁制,是要讓頂層和下面三層區分開來,分出檔次。 不過這種禁制也僅是像徵性的,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來人大笑一聲,輕鬆破開外圍屏障,越過頂層圍欄,跳進了這雲竹園。

魚龍受驚,蹭地一下撞進竹影屏風內,藏了起來。

跳上來的這位,姿態甚是隨意,並沒有不請自來的自覺。 他看雲竹園精緻的景色,嘖嘖兩聲:“怪不得這兒封得嚴實,原來真是個好去處……餵,那魚龍是你的?開個價,咱們好買好賣!”

來人視線終於移到餘慈臉上。 此時餘慈仍倚欄斜坐,臉色也不見變化,見來人面目性情,衣著打扮又有些異地風味兒,便拿名單對照一下:

“沙聰?”

來人一怔:“你認得我?”

餘慈微微一笑,尚未回應,樓梯口卻有人笑道:“老沙,不告而入,可不是當客人的模樣。”

說話間,同樣是不請自來的這位,分開竹林屏風,緩步走過來。 其人身材中等,皮膚白皙,臉上總是微笑,讓人生不出惡感。 比較奇特的是,他一身黑色長袍,臂彎處卻摟著一隻肥碩的獅子貓,大貓雪白的毛皮與黑衣相襯,煞是惹眼。

看到此人形象,餘慈連名單都不用去看了。 對上面當頭第一位,他的印像還是頗為深刻的:

“趙子曰。”

“喵!”

來人臂彎處的大貓輕叫了一聲,然後就打了個呵欠。 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裡,閃著一黃一藍,色澤迥異的光。

***********

兩位龍套登場。 更夫老兄一個,另外那個就不用再多說鳥……今日還有一章,懇請收藏和紅票鼓勵。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29 04:59:32

問鏡· 第一百二十章危樓

竹林中,魚龍探頭探腦。 它簡單的思維迴路裡始終缺乏足夠的危機感,所以很快它就再次嬉遊在花竹之間,漆黑而又亮澤的鱗片也就毫無顧忌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貫鱗頂角,真是好品相!這只魚龍,精血中怕已有天龍之氣,道友是準備拿在易寶宴上出售麼?”

趙子曰笑吟吟地踱步過來,臂彎中的獅子貓剛打了呵欠,瞇著眼懶洋洋的樣子,和活潑的魚龍恰形成鮮明的對照。

餘慈瞥他一眼,沒有回應,目光落到手中名單上。 在這份白日府統計的入城修士名單中,這趙子曰便列在第一位,對他的描述也是最為詳盡。 這不只是因為他懷中抱一隻惹眼的大貓,更重要的是,此人乃是所有入城修士中,已知的最強的一個。

白日府的情報裡,給出的是還丹中階的判斷。

還丹中階的修為,在絕壁城各勢力中,明面上也只有金煥才能穩壓他一頭,至於暗地裡……暗地裡也就沒必說了。

不過這趙子曰最麻煩的還不是這一點,因為此人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和他的同伴共計七人,即使其中再沒有第二位還丹修士,但剩下六人,修為最差的也是通神中階、洗煉陰神的層次。 只此七人,其實力已足夠在絕壁城橫著走,便是白日府,也要有幾分忌憚。

趙子曰便是這個精銳小群體的頭頭。

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趙子曰臉上笑容卻是絲毫不變,繼續道:“既然道友也要把魚龍出售,在不在易寶宴上,都無所謂了。我這位沙兄弟對道友的魚龍很是看好,你們不妨談談價錢。我們這邊身家也算豐厚……”

“魚龍我自有安排。”

餘慈抖抖名單,打斷他的話。 也不起身,只道:“頂層正在為易寶宴做準備,期間不向他人開放,兩位下樓自便吧。”

此言一出,趙子曰還沒什麼,那沙聰是個脾氣暴燥的,怎能消受他這冷臉,當下便瞪大眼睛,呸聲道:“給你好臉你不使,偏要找不自在!老子在哪兒,還要你來聒噪?實話告訴你,那魚龍老子今兒是要……”

“定”字未出,旁邊耿福便是“啊”地一聲大叫。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身上去。

被三位修為精湛的人物盯視,耿福額頭全是汗珠,臉上更是死白一片,可是這傢伙也真有點兒膽色,撐著肥軀頂上來,即使是哭喪著臉,可終究把話說明白了:

“趙仙長、沙仙長,不敢這樣啊,這是離塵宗的餘仙長,是絕壁城的這號人物……”

他豎起大拇指,肥厚的手分明就在抖。 可他表達的意思很明白,也沒有人計較他話裡並不准確的信息了。

趙子曰白皙的臉上笑容收斂,轉為訝色:“離塵宗?”

他和沙聰對視一眼,旋又笑道:“原來是離塵宗的高弟……”

此人似乎想圓圓場,但在此時,樓梯口又有人蹬蹬地上樓:

“趙師叔,怎麼許久不見下來?”

話音一出,耿福的臉色就變得非常精彩。

餘慈瞥去一眼,目光穿過翠屏竹影,見得那邊大步而來的,正是金煥的侄孫,有“居中調度”之職的金川。 此時他錦袍玉帶,打扮得極是俊秀,正笑容滿面地走過來。 不知他什麼時候和趙子曰等人湊在一處。

和余慈目光一對,他便顯出很驚訝的樣子:“餘師兄?對了,今日是餘師兄在此。這樣,餘師兄,我為你引見一位前輩。”

最後兩字他咬得稍重一些,轉臉去看趙子曰:“趙師叔……”

趙子曰臉上一貫的笑容變得非常微妙,他伸手輕撫臂彎的獅子貓,目光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掃過,正要說話,臂彎中大貓“嗷”地一聲叫喚,幾乎在同時,樓外虛空嘭聲大震,碎裂、慘叫之聲裹著風裡,直刮進來。

餘慈的位置正在最外側,稍一偏頭,便看到天翼樓西側密封廊橋有一道人影撞開了窗櫺,在木屑殘塊中,慘叫下落,下方要一直到近百丈後,才能碰到實地,這麼下去,他死定了! 然而後方劍氣破空,嘶嘶作響,如千絲萬線,又如同亮出毒牙的毒蛇,竟是不依不饒。

身畔風起,是那趙子曰無聲無息地飛越欄杆,身外嗡聲漲開一層瑩綠的光,裹著他在虛空中飛行。 轉眼便衝到摔落那人的上方,一把揪著,向上猛甩。

此時千絲萬線般的劍氣已然襲至,趙子曰身外綠瑩瑩的光芒略一波動,有一道紫光裂空而出,當空飛繞,與劍氣撞擊,發出叮叮連響。 被他飛甩出去的那人直飛向廊橋,被剛剛扑出來的沙聰一把接著。

也在此刻,破開的廓橋側面,一道灰影悄然扑出,半空中游動劍氣,猛然間提升了一個層級。 趙子曰也發現了來人:

“那位道友,為何與我兄弟為難!”

來人回應呸了一聲:“搶女人要鳥的理由!”

那趙子曰也是個妙人,大笑道:“道友果然善解鳥意!”

人影乍分乍合,隨後便拉開距離,大概是覺得對方近身難纏,劍氣紫光又隔空撞在一起,打得半空風嘯,勁氣餘波掃地過,隔著近一里路,也擠得天翼樓的木製外殼吱吱作響,似乎隨時都要坍塌一般。

金川顯然是沒料到這種情況,急趕兩步,探頭去看。

餘慈倚欄看了會兒,作個手勢,旁邊耿福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拱著肥軀移過來,哭喪著臉,不時朝背對他的金川瞥上兩眼。 這樣子惹人發嚎,不過剛剛他能及時插進餘慈和趙子曰之間,道出餘慈的身份,緩衝事態,眼光膽色都很了不起,若不是金川插進來,也許此事就要一團和氣收場,餘慈倒是對他刮目相看了。

這胖掌櫃擦著額頭的汗,壓低聲音道:“餘仙長,您有什麼吩咐?”

聲音壓得再低,也瞞不過就在旁邊的金川。 這位白日府未來的府主冷冷一眼掃過來,耿福雙膝一軟,差點兒跪下去。 餘慈卻是在笑:

“你做得很好!傳下話去,有什麼寶貝,易寶宴上相見,這是城裡的規矩,若趙子曰這夥人,再有今日行徑,那易寶宴,便不用參與了,自出城去便是。”

耿福一愣,還沒有回應,旁邊豎起耳朵在聽的金川已經嚷嚷起來:“這怎麼可以,他們也是拿寶貝來換的。”

“你確認他們還會強買強賣?”

一句話就把金川給悶了回去,不過耿福在一旁倒說了句:“餘仙長,他們是\'外地人\'……”

耿福口中的“外地人”,一般來說是指非絕壁城勢力的修士,不過在這種情境下,含義則要更狹窄一些,是指來自於離塵宗控制範圍之外的人物。 這種人能萬里迢迢到此,實力往往非常了得,又很難查根究底,折騰出嚴重後果,拍拍屁股就走,全無負擔,最是難纏。

餘慈明白他的意思,尤其是這群人,很可能來自於北荒。

視線偏移,只見密封廊橋頂部,那沙新正取出一串似乎由拳頭大的頭骨串成的詭異玩意兒,像捻拂珠那樣轉動,口中念念有辭,分明是行一種巫法,為同伴療傷。

白日府遞來的情報推斷,趙子曰等一行七人,極有可能來自修行界一個頂有名的地方,即斷界山脈以北,相隔無邊草原,號稱天下貧瘠之最的北荒地界。

傳說中那地方資源貧瘠,一年四季都是黑沙漫天,形成彌天蓋地的“黑潮”,裡面又有極兇惡的妖獸魔頭遊蕩,在那種環境下,就是還丹、步虛的高人,輕率飛上天空,都有可能被吞掉。 如此惡劣的環境,逼得居民都要住進地下,也沒有成氣候的宗門駐紮,然而那裡卻是廣大散修的樂土,超過百萬散修匯集於此,形成成千上萬個鬆散的大小勢力。

當然,勢力紛亂,那也不是個安穩的地方。 從離塵宗了解的情況看,北荒是天底下最大的蠹修出產地,無數醉生夢死的蛀蟲從那裡出來,又有無數類似的人投身進去,在那裡尋找同類,尋找他們希望的生活。

好勇鬥狠、無法無天是這群人一貫的風格。 若是他們在城裡鬧起來,確實比較難辦。

不過餘慈沒有修改決定的意思。 此時,另一位其實更值得他注意。

“那人是誰?”

餘慈指的是與趙子曰激戰的那位,修為也是還丹境界,一手一意千絲的劍術好生精純。 其實他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要耿福說出來。

不出他所料,耿福很是敬畏地回應:“是盧仙長!”

絕壁城裡只有一位盧仙長,那就是號稱城中散修第一人的盧明月,大概是最接近蠹修的人物,日日尋花問柳,狂歡作樂,也是淨水壇伊辛和尚的狐朋狗友。

餘慈盯著那個人影,半晌沒有說話。

倒是旁邊金川突地笑起來:“要是再這麼打下去,天翼樓塌掉,八天后的易寶宴就不用開了對吧?”

耿福愣了楞,心說這天翼樓哪能這麼容易塌掉,不過他本就是最圓滑的,觀金川語氣神態,忙附和道:“正是,再打下去,這樓就不好說了! ”

說了這話他就後悔了,果然,金川見他回應,便轉向餘慈,恭恭敬敬地道:“餘師兄,這兩位打得興發了,可不知道回護樓體,您可要想個辦法才是。”

************

第二更。 明月本無心老兄大概算是正式出場? 懇請各位兄弟姐妹以收藏和紅票支持。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