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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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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盧書記的指示

按照慣例,新幹部來要接風,老幹部走要送行。

中國是人情社會,良莊鄉不能免俗,只不過不像其他鄉鎮,不管請誰作陪的一大堆。不會出現請一個人,坐三四大桌的情況。

財政所有客,財政所負責。司法局來人,司法所接待,分管領導或由一個在家的鄉黨委委員參加。就一桌,招待費能省一點是一點。

公安特派員孤家寡人,只能由政法綜治這一塊出面接風。

鄉政府沒食堂,家在本鄉的回家吃,家屬在良莊的自己在宿舍做。有且僅有的幾個單身幹部,要麼去鄉衛生院食堂吃,要麼在效益馬馬虎虎的建材機械廠食堂搭伙。

接風宴安排在鄉里唯一的飯店「富嫂酒家」,在郵政所對面,三層樓,人自己家的房子。一樓賣滷菜熟食,有兩張招待散客的方桌。二樓四個包廂,兩大兩小,三樓住人。

公安特派員級別不高權不小,且不知道他是不是帶著其它任務來的,不能當一般幹部對待。崔副書記特別要求富嫂把菜弄好點,酒拿得是瀘州老窖。

「崔書記,盧書記馬上到,讓我們添一雙筷子,汪經理也過來。」張副鄉長在樓下打完電話,噔噔跑上樓。

「汪經理過來,兩瓶估計不夠,正發,下去再拿一瓶。」

「行,韓特派,你坐。」

涼菜上桌,酒瓶打開,就等一把手過來開席,韓博連忙打起招呼:「崔書記,張鄉長,李所長,不好意思,我是過敏性體質,不能喝酒,一喝酒要去醫院,等會兒能不能以茶代酒?」

「過敏體質?」崔副書記將信將疑。

「來日方長,以後您就知道了,不能喝酒,不能吃芋頭和菠蘿,一喝酒一吃這些東西,渾身會起滿紅疙瘩,自己難受,看上去也瘆人。」

「韓特派,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算多少。喝多喝少要喝好,會喝不喝就不好啦。」張副鄉長不是將信將疑,是一點不信。

「張鄉長,我沒跟您開玩笑,是真不能喝。而且我配槍又開車,就算能喝也不敢喝。」

公安局做事不地道,老李幹那麼多年公安特派員,始終沒給他配過槍。眼前這個小年輕不僅有槍還有車,親疏遠近可見一斑。

崔副書記很反感這種厚此薄彼的做法,若無其事說:「不喝不勉強,正發,再去拿兩瓶飲料。」

「哦。」綜治辦主任周正發下意識看了他一眼,放下剛拿上來的酒又跑下樓。

這裡不是談工作的地方,公安工作具有一定獨立性,也沒什麼好談的,幾個鄉幹部邊等盧書記邊開起玩笑。

「跟著宣傳部,總是犯錯誤;跟著統-戰部,沾光受照顧;跟著外交部,出國如散步;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韓特派剛參加過第六期青干班培訓,在縣委組織部掛過號,前途無量。」

在良莊鄉當幹部,好處是工資有保證,壞處是想進步比較難。

這次縣委組織部搞青干班,提那麼多副科級,負債纍纍的丁湖鎮有兩個,無債一身輕的良莊鄉居然一個沒有。對組織部門,他們是一肚子意見,開起玩笑肆無忌憚,根本不擔心什麼影響。

說得這些順口溜也很貼切,中央和省裡三令五申要求減輕農民負擔,電視報紙廣播天天宣傳。他們聽宣傳聽中央的,能不攤派就不攤派,想方設法減輕農民負擔。

比如市裡要擴建機場,要求全縣幹部、職工、農民每人捐20元,列入考核的。文件下到良莊鄉,盧書記用筆改了改,把每人20變成每戶20。結果上級不高興,考核不達標,開大會點名批評……

「年齡是個寶,文憑不可少,韓特派既年輕又有文憑,高昇是早晚的事。哪像我們,青春獻給共C黨,周圍群眾得罪光,沒日沒夜拚命干,老了還要兒女養。」

「張鄉長,你少說了兩句,全話是這樣的:年齡是個寶,文憑不可少,德才作參考,後台最重要。」

張副鄉長消息靈通,眉飛色舞地說:「韓特派是從絲織總廠出來的幹部,侯廠長馬上要調任常務副縣長,這後台夠硬吧。所以說干部想進步,首先你自己要行,再是要有人說你行,最後說你行的人還要行。」

「哎呀,這麼說韓特派天時地利人和全佔了!」

「你才知道,可惜韓特派不喝酒,不然我一定要多敬韓特派幾杯。」

他們這麼想怎麼看,估計局領導一樣這麼想這麼看,難怪侯廠長昨晚要說那些語重心長的話。

這種事沒法解釋,只會有越描越黑。

有後台就有後台吧,在這個大環境下有後台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關鍵要好好幹,幹出點樣子,不能讓器重自己幫自己的領導丟臉。

韓博笑而不語,端起茶壺給他們續茶,放下茶壺給他們敬煙,客串起服務員。

他們正聊得熱乎,盧書記到了。

他的形象與想像中完全不同,大高個,國字臉,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髮根是白的,明顯染過。白襯衫,灰色西褲,乾乾淨淨,臉上皺紋不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夾著一個大哥大包,像個大老闆,不像大老粗。

同他一起進來的建築站汪經理,矮矮胖胖,滿面紅光,上身一件夢特嬌,腰裡掛著BP機和大哥大。

全鄉最有錢的企業經理,在良莊的地位相當於侯廠長在縣裡,把建築站搞得紅紅火火,六七支工程隊在首都、東海和江城等大城市施工,據說曾獲得過一次魯班獎,效益不錯的建材機械廠也是他辦起來的。

崔副書記介紹,韓博起身敬禮問好,態度恭恭敬敬。在現有財政體制下,能讓一個鄉不欠外債,他確實值得尊敬。

小夥子挺精神,對於他的到來,盧惠生沒那麼高興也沒那麼反感。

在此之前,鄉里多次同公安局溝通過,建議公安局按慣例任命一個鄉幹部接替李順承。綜治辦主任周正發熟悉情況,工作經驗豐富,無疑是最佳人選,結果公安局推三拉四,把眼前這位給派來了。

鄉里職權越來越少,事權越來越多,只能接受。但既然來了,就要服從鄉黨委領導。

盧惠生把韓博拉坐到身邊,笑看著他說:「小韓,你來得正好。建築站遇到點麻煩,建築站的麻煩就是鄉里的麻煩,需要你出面解決一下。一百多萬工程款,拖欠好幾年。公安有威懾力,開警車去更能起到威懾作用。甲方在江城,不算遠,辛苦一下,跑一趟。」

讓公安幹警去討債,開什麼玩笑!

第一次見面就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不是在試探,韓博想了想,欲言又止地問:「盧書記,要是……要是我去了對方依然不給呢?」

沒一口回絕,沒拿他們那些規定說事。

盧惠生對他多了幾分好感,正色道:「小韓,你現在是我們鄉幹部,跟你明說吧,鄉財政緊張,秋統籌不一定能全收上來,收上來也有其它用途。十月份工資發了,十一月份和十二月份沒著落,就等這筆工程款給幹部教師發工資,給幹部教師和退休人員報銷醫藥費。他們不按合同付款,就是合同詐騙,就是犯罪!該立案立案,該抓就抓!」

「盧書記,這是經濟糾紛,當地公安部門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把人帶回來的。」

「他是在江城的,要是在南港,用不著讓你出面,我親自帶人去把他辦公室砸了。你正好在江城上過大學,熟悉情況。先禮後兵,先跟他們說清楚,要是執迷不悟,你就搞個突然襲擊,把人押上車就往回開,有多快開多快,到了家就我們說了算。」

這是討債加綁架,難怪袁政委說李順承同志經常參加一些具有爭議的非警務活動。

公安特派員要在鄉黨委政府領導下開展工作,說不去容易,後果卻很嚴重。沒鄉領導支持,以後會寸步難行,什麼工作都開展不了。

曉蕾過幾天正好要過來,去一趟就去一趟,表明個態度,抓人是不可能的,原則性錯誤絕不能犯。

韓博權衡了一番,抬頭道:「盧書記,我服從鄉黨委安排,我正好懂一點法律,要不把與這筆工程款有關的合同複印一份,讓我先研究研究,心裡有個數,不管先禮還是後兵都能做到有理有據。」

不是試探,是確有其事,一個上午就在研究這個。

小夥子有文化,覺悟很高,不像那些書呆子,太死板不會變通,良莊幹部就應該這樣。

盧惠生很高興,爽朗地笑道:「汪經理,聽見沒有,合同的事吃完飯就辦。小韓一個人開長途太累,不安全,你們安排個司機,跟小韓換著開,再準備三千塊錢經費;正發,你帶兩個聯防隊員一起去,一切行動聽小韓指揮。」

「好的,吃完飯就辦。」

公安討債怎麼了,檢察院還討債呢,汪經理走南闖北,這種事見多了,要不是李順承生病住院,這項工作就是李順承去做。

去那麼多人幹什麼,一旦控制不住局面,周正發他們動手怎麼辦?

韓博連忙道:「盧書記,汪經理,要是周主任同我一起去,鄉里治安怎麼辦。萬一有人打110,轉到鄉里連個出警的人都沒有。再說鄉財政挺緊張的,用不著花那麼多車旅費。汪經理給我安排一個熟悉甲方情況的同志,我們兩個人去就行了。「

「小韓,清欠是我們鄉目前最重要的一項工作。明天上午開動員大會,全鄉幹部,包括站所的事業幹部,個個有任務。焦鄉長負責各村,我負責企業這一塊,建築機械廠外面八十多萬,榨油廠十幾萬。耐火材料廠雖然倒了,外面的應收款不能一筆勾銷……

你是公安,有槍,有威懾力,執行起來有優勢,所以你任務最艱巨。考慮到追回這筆工程款確實有難度,不要求你一次性全收回,能收40萬,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回來我給你慶功。」

我說幾百人兩個月工資也用不著一百多萬,原來他知道這筆沒那麼容易收,一顆紅心幾種打算,正在四處出擊,能追回多少是多少。

「盧書記,能不能拿回工程款我不敢保證,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好,好樣的,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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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單支書

吃完飯,跟汪經理去建築站拿合同複印件,順便瞭解與工程款有關的情況。

無巧不成書,拖欠尾款的企業與母校在同一區,建的是幾棟住宅樓,總造價四百八十多萬,已支付三百二十五萬,尚欠良莊建築站一百五十五萬。

工程提前交工,不存在質量問題。

這種經濟糾紛,打官司百分之百贏,只是合同在江城簽的,工程也在江城,只能在江城起訴。地方保護主義盛行,就是打贏官司也很難執行,建築站一直沒訴諸於法律。

抓人不行,亮明身份嚇唬對方同樣不可取,只能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韓博沒想過真幫建築站打官司,只想利用大多人不清楚有律師資格證不一定是律師的誤區,看能不能唬住對方,讓建築站職工打了一份委託書。

死馬當活馬醫,汪經理沒在意,直接在委託書上加蓋公章。

「七站八所」轉了一圈,學校醫院去了一趟,順便去設在磚瓦廠辦公樓的治安聯防隊看了看,一個下午過去了。

小單早上開摩托車回來的,上午呼過一次,下午呼過三次。綜治辦主任周正發在身邊,帶他一起去見面不太好,直到周正發回宿舍給孩子做飯,韓博才按照約定開車來到良莊村委會。

「韓科長,這是我大伯。」

侄子的領導調到鄉里擔任公安特派員,單支書很高興,緊握著手笑道:「韓特派,我家就在對面,知道中午鄉里會有安排,我沒準備中飯,只準備晚飯,走,吃飯去。」

「單支書,你太客氣了,我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

「自己人,要帶什麼,車停這兒,沒事的。」

「小單,你家在哪兒,你爸呢?」

小單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家在大伯隔壁,我爸在工程隊,要到年底才回來。我自己不爭氣,沒考上軍校,連個志願兵都沒混上。我大哥二哥,就是我大伯的兩個兒子就厲害了,一個考的中專,分在南港。一個考得軍校,現在是中尉連長。」

「單支書,你太了不起了,培養出一個國家幹部和一個軍官。」

「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村裡考大學考軍校的多了。今年又考上六個,前段時間才請完客。」

「良莊人傑地靈,名不虛傳。其實小單也不錯,馬上調巡警隊,正在參加自學考試,努力一下,拿個文憑,提干轉正希望很大。」

自己兒子出息了,就剩這個侄子沒著落。

老支書拍拍小單肩膀,意味深長說:「小俊,聽見沒有,好好努力,你高中生,考小中專不難,有個文憑,到時候韓特派好幫忙。」

「叔,我知道了,我很努力的,一次報四門,一年考四次,爭取一年考過。」

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服從廠裡安置,即將調到巡警隊的保衛科職工,一個比一個有決心,學習很努力。姜科長和楊大姐也很支持,書本費報名費科裡出,甚至請廠裡的「秀才」給他們輔導。

單支書家四間平房,條件看上去沒蓋二層樓的小單家好。

不過一進屋,感覺立馬不同。

牆上貼滿獎狀和擁軍優屬的年畫,獎狀有兩個兒子的,有他自己的,靠房頂的位置一邊掛著一個巨大的玻璃相片框,全是兒子、兒媳婦和二兒子女友的照片。看到這一切,看著笑得合不攏嘴的老支書,韓博不由地想起自己,想起在東海搞裝修的父母。

單大嬸準備了一桌好菜,小單肯定說過自己不喝酒,桌上擺著兩大瓶雪碧。

「韓特派,別客氣,當在自己家一樣。小俊,飲料我倒,去把你媽喊過來,一個人做什麼飯,快點。」

這是私宴,韓博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坐下來。下次給老支書帶幾瓶酒,反正家裡擺洗三宴剩下好幾箱。

小單母親有些拘束,單大嬸經常接待鄉幹部,比較豪爽,一個勁兒招呼吃菜,還忍不住打聽有沒有對象,村裡有個姑娘長得漂亮,剛考上大學,可以幫著介紹。

良莊鄉幹部不好當,尤其公安特派員。

吃了幾口菜,單支書打開話匣子:「韓特派,聯防隊你別指望,一是治安聯防費被鄉里挪用了,聯防隊員工資不足兩百六,聯防隊員就是一個副業,有事去,沒事不去,天天耗在那兒日子沒法過。

二是聯防隊人員構成複雜,有些是落選的村幹部,有些是各村的刺兒頭,平均年齡超過三十五,全老油條。跟著抓賭可以,幫鄉里搞搞徵收也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幹別的不行。」

小單苦笑著說:「韓科長,昨晚吃飯跟你說得那個戰友,就干兩個月,感覺沒前途,不干了。現在跟人學修摩托車,打算學會之後自己開店,幾年兵白當了。」

只要有那麼點志向的人都不會當聯防隊員,意料之中的事。

下午去聯防隊看過,七八個人聚在一起打牌,辦公室裡烏煙瘴氣,要形象沒形象,要士氣沒士氣,根本無法與經警分隊相提並論。

本打算收編的,現在看來收編過來反而是個麻煩。

「感謝單支書關心,聯防隊的事我心裡有數。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全鄉治安怎麼樣。另外每年蠶繭收購,大概有多少外流到新庵那邊。」

「農村不是縣城,治安可以,秋糧夏糧曬在路上,下午往路邊一攏,隨便找點東西蓋上,夜裡沒人偷。去年全鄉好像就發生過兩三起刑事案件,有鄰里糾紛引發的,有小年輕喝醉酒打傷人的,七八年沒發生過命案。」

老支書夾起一顆花生米,接著道:「一公斤蠶繭,絲綢公司收購價低好幾塊,外流不少,大多是販子過來收。畢竟新庵那邊不熟,蠶繭又不能翻來覆去折騰,自己送過去的很少。」

單大嬸忍不住說:「韓特派,販子現在也靠不住,他們不給現錢,先收過去,賣掉再給錢。今年有個販子跑我們這兒收春繭,結果繭被他收走了,錢到現在沒給,好幾戶上當受騙。」

繭絲綢是縣裡的支柱產業之一,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雖然防範蠶繭外流同樣屬於非警務活動,但在思崗縣,卻是公安局每年都要執行的任務。

在大多數農產品取消價格管制和放開流通渠道的今天,蠶繭仍然是政府實行價格管制的農副產品,國家對蠶桑生產、蠶繭收烘、到繭絲產品的收購管理,長期採取嚴格的指令性計畫,直到去年才改為中央政府指導下的省級政府定價。

正因為經營管理體制改革遲緩,沒能跟上經濟轉型發展的現實需要,所以出現絲綢公司壟斷經營,鮮繭不斷外流的情況。

今年外麵價格高,縣裡收購價低,老百姓吃了虧。但在外麵價格低的時候,絲綢公司一樣按照政府定價收購,同時蠶桑指導站確實提供了一系列服務。如果搞成定單式農業,大家全按合同說話,或許就沒這麼多事。

拿絲綢公司的錢,就要給絲綢公司辦事。就算不拿絲綢公司的錢,縣裡局裡一樣會要求堵住蠶繭外流。

養蠶很幸苦,農民賺點錢不容易。

韓博打定主意,非法經營的販子堅決打擊,繭農自己送到柳下河對岸去賣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少能堵住一些,多少能給上級和絲綢公司一個交代。

聊了一會蠶繭收購情況,小單好奇地問:「韓科長,你晚上住哪兒?」

「暫時住李特派那間,鄉政府三樓,等把警務室搞起來搬到警務室去。這邊你別管,遇到什麼事,我會來跟你大伯請教,別聽姜科長的,明天就回去上班。」

「行,在家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介紹我認識單支書,你已經幫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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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蠶繭越晾越干,化蛹的繭雖然收購價高,但重量輕。所以摘繭賣繭就那麼兩三天,外地販子過來收鮮繭,要事先跑過來跟繭農約定好。

良莊村有單支書在,能夠掌握販子的動向。

其它村單支書答應幫著想辦法,一個村找一個靠得住的人,留意販子的一舉一動。

非法經營被逮住是要重罰的,到時候跟局裡及工商稅務溝通一下,給人家爭取點獎金,十幾個線人就有了,今後開展其它工作也會事半功倍。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良莊人重視教育,認為唸書才能出人頭地。

上面那些集資攤派能推的就推,能不收的就不收,唯獨縣中學擴建的「捐款」,全鄉一分不少全收上來了。事關孩子們能不能上重點高中,教育局不能得罪,這種事不能開玩笑。

正因為重視教育,對治安管理單支書意見不小。

文化站裡開了一家電子遊戲廳,具有賭博性質的遊戲機和打贏了女人脫衣服的麻將機,及各種暴力血腥的「打架殺人機」一共十幾台,教壞年輕小孩,敗壞社會風氣。

文化站不好好搞文化,不但讓人開遊戲廳,還有桌球室,學生放學不回家,天天往哪兒跑。

老電影院後面有一個家庭遊戲室,他說半天沒聽明白,小單解釋才知道是幾台電視,幾部插卡的遊戲機,打「魂斗羅」、「坦克大戰」、「采蘑菇」之類的遊戲,兩塊錢一小時,許多小孩沉迷其中,尤其良莊村的孩子。

相比幫鄉里去江城討債,相比幫縣裡防範鮮繭外流,管管這些娛樂場所才是一個公安特派員該干的事。

小單指路,一起去看看。

文化站在老電影院旁邊,大晚上門口停滿自行車。

桌球室門開著,遊戲廳門口掛著一道厚簾子,韓博環顧了下四周,跳下車整整警服,繫上武裝帶,把槍塞進武裝帶的槍套裡。

破槍也是槍,不能被搶,認認真真繫上槍繩,一切準備妥當,又從儲物箱裡取出裝有各種空白文書的公文包。

小單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聯防隊員,同樣是人民警察,在絲織總廠的幾個廠區內是有執法權的。廠裡不願意搞太誇張,南港市幾個大型國營企業,保衛科早改為公安科了,經濟民警跟公安幹警沒什麼區別。

他接過對講機,拿起一根警棍,朝桌球室指了指,一人負責一個,先堵住門,然後慢慢盤問。

「公安檢查,站在各自位置不要動!」

掀開簾子,一股煙味撲鼻而來,遊戲廳裡烏煙瘴氣,煙霧繚繞,兩個吊扇拚命的轉,玩遊戲的人仍熱得滿頭大汗。

公安,全副武裝的公安!

帶槍的公安過來檢查,良莊鄉從來沒有過的。韓博的出現,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知。正在找零錢的老闆傻了,玩遊戲的幾十個孩子懵了。

「未滿十六歲的站左邊,滿十六歲的站右邊,滿十六歲仍在上學的站這邊來。」

老闆緩過神,急忙掏出香菸打招呼:「公安同志,我有證,文化部門發的證,不是非法經營。文化站吳站長知道,這就是文化站的地方。」

南方人,帶著濃濃的南方口音,韓博守在門邊,冷冷地說:「別拿煙,你的事回頭跟你說。」

「公安同志,我真有證!」

「我的話聽不懂,回到原來位置上。」韓博狠瞪了他一眼,指著幾個二十幾歲流裡流氣的小青年道:「你們幾個,過來。」

「警察叔叔,我們就玩會兒遊戲,又不偷又不搶……」

「配合公安檢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我姓韓,叫韓博,是思崗縣公安局派駐到良莊鄉的公安特派員,請出示你們的身份證。」

「警察叔叔,我家在附近,晚上出來逛逛,帶身份證做什麼。」

「特派員,我家在鄉政府後面,我不是壞人!」

……

「嚴打」剛剛結束,「嚴打」餘威仍在,幾個小青年老老實實,一個勁辯解不敢輕舉妄動,學生和一些不滿16歲的孩子嚇得魂不守舍,生怕叫家長,生怕告訴他們學校老師。

「報告韓特派,這邊六個。進來,排隊站好!」

他初來乍到,小單不放心他一個人,乾脆把桌球室的六個未成年人帶進遊戲廳,排隊站到角落裡。桌球室老闆跟進來了,看著全副武裝的新任公安特派員忐忑不安。

早聽說單小俊退伍回來之後被分配到縣裡當警察,沒想到他真是警察。

一個村的,從小一起玩到大,幾個小青年像看見了救星,欣喜地喊道:「小俊,我愛明啊,幫我作個證,我不是壞人。」

「小俊,我沒帶身份證,你幫我跟韓警官說說。」

「他們有沒有問題?」韓博側頭問。

「沒問題,本地人,全認識,有正當職業,沒前科。」當警察就是好,小單從未如此揚眉吐氣過,真有股衣錦還鄉之感。

「行,你們繼續玩。」

你揣著槍站在邊上誰敢玩,幾個小青年急忙把剩下的遊戲幣找老闆換成錢,忙不迭溜之大吉,其中一個膽大的跑門外又回頭道:「小俊,我先回去了,有時間去我家玩。」還有一個更膽大的居然呆在邊上看熱鬧。

「走吧走吧,這邊正忙著呢。」

絲織總廠保衛科經警馬上要變成公安巡警,高長興正式調公安局之前的一個多星期,進行過一番公安業務培訓,做做筆錄之類的事小單全會。

遊戲廳既是營業的地方,也是吃飯睡覺的地方,最裡面用簾拉了一下。

韓博乾脆把一張小方桌拉到門邊,自己坐在另一張書桌邊,從包裡掏出訊問記錄和筆,自己一份兒,小單一份兒,同時給學生們做筆錄。

「從你開始,姓名?」

從看上去年齡最小的開始,一個一個來。

這麼多人,報假名字容易被拆穿,農村孩子不是城裡孩子,膽子本來就小,一個個哭喪著臉老實交代。

簽名,摁手印,按程序來。

小單認識的那個沒走的小青年,被委以重任,安排去找中學和小學老師。

良莊集市不大,許多家不在本地的老師住校,剛做完第八份筆錄,良莊中學教導處姜主任和中心小學陳校長到了,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家長。

「韓特派,孩子們小,不懂事,能不能不留案底。要是留個案底,將來考學參軍怎麼辦,這輩子就完了。「教導主任顯然不懂法,看這架勢以為會留下案底,很憤怒的指了指遊戲廳老闆鼻子,旋即幫他的學生求起情來。

他急,家長更急,一個脾氣火爆的揪住遊戲廳老闆要揍,小單好不容易拉開,又要揍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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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二)

     「好了好了,平時不注重教育,現在打孩子算什麼!」

韓博拍案而起,動手的家長嚇一大跳,連忙松下孩子站到陳校長身邊。

「筆錄只是確定遊戲廳在非節假日期間,對未成年人營業的證據,不會留下案底。不過這件事要引起你們這些家長重視,這幾台是什麼遊戲機,賭博機!一旦沉迷其中,多少錢也不夠輸。

許多孩子就因為玩遊戲誤入歧途,今天變著法管家長要錢,明天偷偷拿家裡錢,家裡搞不到錢去外面偷。《少年犯》電影你們應該看過,少管所那些少年犯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與家長平時不注重教育有很大關係。」

「韓特派說得是,我忽視教育,我把他帶回去好好教育。」

「韓特派,孩子沒什麼自制力,這種害人地方應該取締。聯防隊不管,文化站責任更大,為幾個錢,要毀掉多少孩子前途!」

小學陳校長聲色俱厲,遊戲廳老闆耷拉著腦袋不敢吱聲。

立法滯後,公安機關特別是他這個公安特派員,針對這種情況能運用的法律法規只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而《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是1987年1月1日開始施行的,當時沒電子遊戲廳這個新鮮事物,更不可能有如何管理處罰的相關條款。

引用第十九條第二款「擾亂車站、碼頭、民用航空站、市場、商場、公園、影劇院、娛樂場、運動場、展覽館或者其他公共場所的秩序的」太牽強。

引用第二十條第四款「經營旅館、飯店、影劇院、娛樂場、運動場、展覽館或者其他供群眾聚集的場所,違反安全規定,經公安機關通知不加改正的」同樣不合適。

思來想去,只能引用第三十條第一款,往「賭博或者為賭博提供條件」上扯。

新官上任,正好拿他立個威。

韓博把遊戲廳老闆叫到對面,開始訊問。

老闆如坐針氈,一個勁兒強調道:「警察同志,我……我有證,遊戲廳開這兒,吳站長同意的,手續是他幫著辦的。」

「文化部門的事我管不著,只管我們公安機關該管的,一二三四五六,五台賭博機,兩台涉嫌淫-穢的麻將機,這麼多未成年人,證據確鑿。老實點,別狡辯,先做筆錄,問什麼回答什麼。」

訊問時間、地點、偵查員姓名也就是自己的名字,被訊問人姓名、性別、民族、文化程度、年齡、出生日期,身份證號碼、戶籍所在地、現住址,聯繫方式等等等等。

要比剛才給學生做筆錄嚴肅得多,遊戲廳裡一片寂靜,只聽見他和小單的問話聲和筆頭沙沙聲。老師和家長心裡暗暗叫好,遊戲廳老闆如喪考妣。

「雷建偉,我是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公安特派員韓博,這是我工作證件,你因涉嫌聚眾賭博並為賭博提供條件,依據公安機關辦理治安案件的相關規定,依法對你進行詢問,明白嗎?」

「明白。」

「你要如實回答我的詢問,你有權核對詢問筆錄,對筆錄記載有誤或者遺漏之處提出更正或補充意見,以上內容你是否聽明白,有沒有什麼求?」

形勢逼人前,這麼多人圍觀,那些家長很憤怒,要是不配合,要是跟他頂著幹,說不定真會拘留,遊戲廳老闆點點頭:「明白,沒什麼要求。」

什麼時候來良莊的,遊戲機尤其賭博機在哪兒買的,一個遊戲幣多少錢,為什麼讓未成年人玩,一天大概有多少學生過來,一天收入大概多少……

你可以撒謊,良莊位置偏僻,人流量不大,這麼多學生、學生家長和老師在這兒,很容易查證。遊戲廳老闆不敢隱瞞,說得基本上是實話。

辦個案子真累,手都寫酸了。

從第一頁開始認認真真看了看,韓博把筆錄往他面前一推:「你看一下筆錄是否和你說的一樣?」

這麼多人做見證,他應該不會亂寫。

儘管如此,遊戲廳老闆仍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簽字,摁手印。

所有人以為他要把遊戲廳老闆帶走或者罰款,結果他整理好筆錄,起身道:「雷建偉,我口頭傳喚你明天上午9點,到鄉政府三樓公安特派員辦公室接受處理,逾期不至後果自負,聽清楚沒有?」

今晚不處理,明天處理。

遊戲廳老闆心思一下子活絡起來,連忙道:「清楚,清楚,明早9點,鄉政府三樓。」

桌球室是本地人開的,據說老闆是一個鄉幹部的親戚,沒涉黃涉賭,只能批評教育,要求他在門口懸掛未成年禁止入內的牌子,非節假日不得接待學生。

良莊中學教導主任很失望,強烈建議封遊戲廳門。

韓博讓家長和另外幾個教師領走孩子,苦笑著解釋道:「姜主任,我沒權封他門,沒權取締這個遊戲廳。」

「沒權封罰款啊,多罰點,罰得他開不下去。他剛才承認了,簽字畫押,為什麼不罰?」

「50元以下罰款,我有權當場處罰,50元以上不行,要經過一定程序。達到500元以上要報批,要出具加蓋我們公安局和局長印章的治安管理處罰裁決書。」

「這麼麻煩?」

「合法程序,一個環節不能少。陳校長,姜主任,我這是治標不治本,為了孩子們的前途,建議你們學校也做做工作。」

「老薑,韓特派說得對,不能再姑息養奸。良莊什麼地方,最重視教育的地方。跟你校長說一聲,明天早上8點,我們一起去鄉政府,問問吳站長他到底想幹什麼。」

………

第一天上班,處理一個大快人心的治安案件,明天要開當公安以來的第一張罰單,心情舒暢,真有那麼點成就感,解開武裝帶,送幫了一晚忙的小單回家。

快到村委會時,韓博冷不丁問:「小單,你願不願回良莊工作?」

「回良莊?」

「我想好了,聯防隊指望不上,招聘治安員也很麻煩,鄉里塞個人你不能不要,跟鄉領導有關係的犯了錯誤想開除都開除不了,不如直接管局裡要四個地方編民警。剩下三萬贊助費全交給局裡,調過來的人檔案關係在局裡,工資由局裡發放,鄉里不好說什麼。四個人一年才開多少錢,一年賺好幾萬局裡肯定樂意。」

巡警只有現場處置權,沒案件管轄權,跟著韓科長干就是治安民警,跟派出所的管段民警一樣。

更重要的是,韓科長能跟侯廠長說上話,侯廠長對他真器重,調到公安局又給車又是幫著解決經費。高長興到現在仍是事業編,當巡警隊長又怎麼樣,他能幫誰?

小單豈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欣喜地說:「韓科長,我聽你的,只要能把我調過來,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干什麼。」

他是本地人,熟悉情況,把他調過來工作會得心應手。

韓博鬆開油門,把車停在路邊,摸著下巴道:「調動的事,局裡好說,主要是鄉里。我們搞個警務室,有四五個警力,把該管的管起來,聯防隊處境就會很尷尬,鄉里尤其綜治辦會很為難。解聘一個人不容易,解散掉聯防隊治安聯防費又沒藉口繼續收,所以這件事急不來。」

良莊不是沒集資攤派,只是沒其它鄉鎮那麼多。

農業稅一分不能少,三提五統和各種攤派加起來平均每人每年兩百二。農民種地根本不賺錢,只有出去打工。

大伯當村支書,小單知道許多內情。

比如盧書記,確實頂回去不少攤派,但不完全是為農民減輕負擔,主要想把財力留在鄉里。老百姓口袋裡總共那麼多錢,市裡縣裡收走太多,鄉里就收不到,三百多干部教師退休人員工資和醫藥費就開不出來。

治安聯防費不是挪用去吃吃喝喝,是挪用去給幹部發工資了。

有聯防隊在,你好管老百姓收,沒聯防隊你就是亂收費。

這件事很微妙,盧書記不同意,警務室搞不起來,自己也別想調過來,小單說道:「韓科長,我知道,我不急。還有對遊戲廳的處罰,你得考慮慎重。那傢伙肯定會去找吳站長說情,吳站長會找周主任,說不定會去找張鄉長。不罰那傢伙會變本加厲,罰他們會逼你把罰金打入鄉財政,搞不好會進退兩難。「

「別為我擔心,我知道該怎麼處理,現在就回局裡辦治安裁決拿罰款收據,快刀斬亂麻,不能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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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3:47:38

44.第44章 是個人才!

韓特派第一天上任就整出動靜,程仁友感覺很是好笑。回完尋呼,跨上自行車往局裡趕。

大晚上請程仁友幫忙辦理治安裁決書,這本來就是治安大隊的管轄範圍,其它事要向局領導請示匯報。

今天之前,吉主任的工作分工是協助局長、政委並具體負責全局的隊伍管理、思想政治、教育訓練、黨務和宣傳工作。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工作分工後面多了一個「聯繫」。

其他局領導要麼聯繫派出所,要麼聯繫武警中隊或消防中隊,他聯繫的卻是一個人-----「良莊鄉公安特派員韓博」,而不是一個單位。

全縣六個公安特派員,另外五位沒領導聯繫。

之所以這麼安排,一是體現局裡對絲織總廠調來的幹部重視,二是良莊太容易出事,老盧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他一天不退居二線,縣委縣政府和公安局一天不得安生。

趕到局裡已是深夜十一點,吉主任正好值班。

「這個盧惠生,整個一法盲。原則性錯誤不能犯,江城什麼地方,江城是省會,張局剛從江城參加全省公安局(處)長會議回來,不能聽他的,不能捅婁子。「

聽完匯報,吉主任氣得咬牙切齒,一連抽了幾口煙,接著道:「鬥爭要講究藝術,就按你剛才說的辦,在良莊工作,是要有點政治智慧。至於地方編民警……局裡警力也很緊張,張局剛到家,正好在辦公室,我上去看看他有沒有休息,要是沒休息幫你請示一下,你先下去辦治安裁決。」

「是!」

「筆錄材料,給我留幾份。」

「好的。」

這小子,人精,難怪侯廠長那麼器重。

吉主任拿起幾份筆錄,來到三樓,確認局長辦公室燈亮著,輕輕敲開門。

剛剛結束的全省公安局(處)長會議,既是「嚴打」表彰大會也是佈置春節前工作的會議。明天要開會傳達會議精神,張局長正在做準備。

「張局,沒休息?」

「老吉啊,在車上睡了一下午,不困,坐吧,什麼事。」開幾天會,坐六個多小時車,張局長身心俱疲,說話帶著幾分疲憊。

「良莊鄉新任公安特派員韓博的事。」吉主任坐到他對面,放下筆錄材料。

「侯廠長安排過來的那個年輕幹部?」

「就是他,今天上任,晚上就開張了,處理了一個治安案件,正在樓下辦裁決。」

剛調到公安機關的民警製作的公安文書,必須要過一下目。

中規中矩,字跡很漂亮,內容有條理,不像出自一個新人之手,看來下過一番功夫,張局長放下筆錄笑道:「是個人才,難怪侯廠長把他誇得像朵花兒。」

吉主任遞上一根香菸,苦笑道:「張局,小韓一上任,老盧就要他去江城幫良莊建築站討債,以鄉黨委名義下命令,說什麼甲方若執迷不悟,就是合同詐騙,就是犯罪,要小韓抓人,把人抓到良莊逼債。」

提起老盧,張局長頭疼不已。

老盧十七歲就開始當幹部,不光在良莊,在他幹過的另外好幾個鄉鎮,確切地說應該是已成為歷史的「公社」,官聲好得令人髮指。只要上點年紀的人,提到他個個豎大拇指。

當年提拔過他以及跟他共過事的許多老幹部仍健在,那些人退下來之後沒權同樣沒事,有的是時間。老盧一煽風點火,他們便成群結隊跑到縣裡找領導談工作。全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只能哄小孩一樣哄著。

他現在擔任黨委書記的良莊鄉,走出去過許多干部和軍官。走得越遠,職務越高,家鄉觀念越濃,都很尊敬他那個父母官。

每年春節,那些廳局級幹部、師級軍官回老家探親,不一定會請縣領導,但一定會請老盧。請他坐主位,把他捧高高的,一口一個盧書記。那些處級幹部團級軍官更是以晚輩自居,一口一個老書記。

一旦遇到頂不住的事,他發動完老幹部就翻出電話本挨個兒給良莊籍幹部軍官打電話,然後那些干部軍官開始給縣裡打電話,關心家鄉建設。

大干部見多了,他五十好幾又不想再進步。兒子中專畢業在外地工作,女兒嫁給一個空軍飛行員,直接特招入伍成了女軍官,真正的無慾則剛,縣領導在他眼裡真是「同志」。

前年因為集資興建廣電大廈,縣裡跟他較量過一次,結果縣領導被搞得焦頭爛額。前任縣委-書記威信盡失,主動要求調離。

市領導大為惱火,準備收拾他,恰好趕上中央提出要減輕農民負擔。一位省領導來縣裡調研,發現良莊搞得不錯,居然真沒外債,這麼能幹的鄉黨委書記能撤嗎,不能!

謝書記吸取前任的教訓,不搭理他。

良莊反正是最邊遠的一鄉,由他去折騰。再說全縣那麼多鄉鎮,不能個個鄉鎮負債纍纍,總得有幾個不欠外債的。就這麼讓他變成一個「土皇帝」,讓良莊變成他盧惠生的「獨立王國」。

縣領導拿他沒轍,我一個公安局長能拿他怎麼樣?

不過這次他玩得太過,居然想讓我們公安民警去江城幫他去討債甚至抓人。

公安參與經濟糾紛幫企業討債不是什麼新鮮事,江省管得嚴,這種情況不多。其它省份尤其經濟落後省份,不但公安摻和進去,檢察院都跟著討債,拿提成,說到底全是被經費給逼得。

人家可以干,思崗縣公安局絕不能干。

難道把公安特派員撤回來,讓良莊成為全縣乃至全市唯一一個沒公安民警的鄉鎮,張局長緊皺起眉頭,一時半會真沒什麼好辦法。

吉主任幫他點上煙,笑道:「小韓說他能應對,態度明確,首先服從鄉黨委安排。到江城之後,他只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能解決最好,解決不了沒辦法。用他的話說,先過眼前這一關。」

「他有律師資格,大學好像也是在江城上的。」

「是的,懂法,對江城也比較熟悉。」

「只能這樣了,讓他去吧。」

「張局,小韓還有幾件事要請示,一是良莊治安聯防費被老盧挪用了,人員構成也很複雜,接管過來開又不能開,不開又要解決他們的工資。小韓打算另起爐灶,搞個警務室,把絲綢公司的贊助費全上交局裡,調四個地方編民警過去,把該管的管起來,與聯防隊劃清界限。老盧不是喜歡扛嗎,聯防隊搞出事他扛,與我們公安無關。」

在許多人看來,公安和聯防隊是一家,其實相互沒隸屬關係。

一些派出所招聘的不是聯防隊員,是治安員,完全兩碼事。當然,有一些地方的聯防隊歸公安管,不過那是地方政府授權的,要區別對待。

有背景的民警就是不一樣,有經費可以干其他民警幹不成的事,張局長沉吟道:「經費局裡出的,幹警工資局裡發放,這麼一來,他就能保持一定獨立性。這是條思路,關鍵那是良莊,老盧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眼皮底下坐大?「

「他沒打算一口吃個胖子,這只是一個思路,等時機成熟了再實施。」

吉主任頓了頓,繼續說:「他今天下午走訪過一個村,群眾反映沒派出所太不方便。報警找不著地方,辦個身份證要跑幾趟縣裡,想開個身份證明公安特派員連公章都沒有。如果能把警務室搞起來,有個警務室的公章,不管證明在外地好不好使,至少對老百姓能有個交代。」

一個剛調到公安局的新同志,在環境如此複雜的鄉鎮擔任公安特派員,局裡能幫的一定要幫,再說人家不僅自己解決了經費,而且上交一大半給局裡。

侯廠長在電話裡介紹過,小夥子政治覺悟很高,在絲織總廠呆得時間雖不長,但幹得確實不錯。

張局長權衡了一番,同意道:「只要他做好老盧工作,能把警務室搞起來。他要四個,給他五個。省警校不是分來幾個實習生麼,安排一個過去。搞起來之後給他刻個『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警務室』的公章,以後500元以下治安罰款,警務室和其它派出所一樣有權裁決。」

「提起罰款,他今晚處理的治安案件由於沒有相關法律法規支持,只能處以3000元罰款,同時責令遊戲廳老闆非節假日期間不得接待未成年人。3000罰款不算多,想把這3000罰上來卻沒那麼容易,對他是個挑戰啊。「

罰款不多,意義非凡。

這象徵著對良莊鄉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處罰權,由良莊鄉人民政府轉移到了公安機關手裡,相當於收復失地,收回主權。

初生牛犢不怕虎,張局長很期待他的表現,忍不住笑道:「上任第一天就要摸老虎屁股,這小子,動作挺快。」

吉主任哈哈笑道:「這很正常,至少對他來說很正常。他正式參加工作的第二天,就聯合工商保衛和我們公安部門治理整頓人民路夜市,紅頭文件,三個公章,動靜比這大。」

「有這事?」

「這不算什麼,治理整頓完夜市之後,又把夜市變成了縣市場建設服務中心的正股級自收自支事業單位,有縣編辦的文件。侯廠長和丁書記自始至終沒出面,全他們自己幹的。」

「是個人才,讓他在良莊干幾年,鍛鍊鍛鍊,等老盧退居二線再調回來壓壓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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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30 13:52:39

45.第45章 沒文化的文化站長

打個110,警察5分鐘出現,那是大城市,大城市也不一定能做到。

公安特派員是人,不是什麼特殊材料製成的神,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24小時呆在崗位上。搞到12點,直接回家休息,反正有呼機,有什麼事能呼到。

弟弟從縣裡調到鄉鎮,聽上去好像降了。

其實不是,以前只管一個廠治安,現在管一個鄉,跟派出所長一樣大,有槍!

韓芳打心眼裡為弟弟驕傲,早早叫醒丈夫,讓他上街去買早點,弟弟起床就有飯吃。

今天要處罰遊戲廳老闆,罰金不算多,但很敏感,能夠想像到會有多熱鬧。

韓博起得挺早,李泰鵬一出門就起來了。

小睿睿呼呼酣睡,姐姐躡手躡腳走出房間,靠在洗手間外好奇地問:「小博,你辦公室在鄉政府?」

「嗯,鄉政府三樓,有機會你可以去玩玩。」

「良莊有什麼玩的?」

「良莊沒什麼好玩的,柳下鎮有,離良莊不到三公里。千年古鎮,歷史悠久,據說許多古建築保存完好,古色古香,不比那些旅遊景點差,不用掏錢買門票。」

「柳下,我知道,出過好幾個進士,還有詩人,好像西邊幾個鄉鎮以前全歸柳下管。」

韓博刮完鬍子,擠著牙膏說:「建國前是,所以良莊人說話口音跟新庵差不多,跟我們不太一樣。」

「從沒去過,有時間去玩玩。小博,跟你商量件事。」

「什麼事。」

「在縣裡呆著沒意思,誰也不認識,連個串門的都沒有。中特等獎,回絲河又麻煩。爸昨晚打電話說房子租好了,我們打算早點去東海,用不著等睿睿滿月。」

縣裡不比老家,鄰居不熟,人家白天又要上班。不像在絲河,好多熟人,從早能聊到晚。

嫌悶,可以理解。

早幾天去東海跟晚幾天去沒什麼區別,或許母親正想小睿睿。

韓博漱完口,回頭笑道:「好啊,不過要讓姐夫開慢點,尤其過輪渡,下坡上船一定要小心,實在不行請渡口工作人員幫著開。到了東海要遵守交通規則,大城市,又是高架橋,又是單行道,一不注意就違章。違章倒沒什麼,罰點款,就怕交通事故。」

去學會計,幫父親管理裝修公司,可以在真正的大城市生活。

韓芳對未來很是期待,笑盈盈地說:「知道了,我們一家三口在車上,不能出事。」

「知道就好,早上出發,天黑前趕到就行,又沒什麼急事。」

「那我們明天走?」

「你們自己安排,反正我沒時間送。」

「我們走了,你自己的事要抓緊,爸爸昨晚在電話裡說你馬上二十三,工作又穩定了,眼光別那麼高,趕快談一個,春節帶回來。」

「這種事要看緣分,急不來的。上班去了,走時記得把門窗鎖好,路上開慢點,出發前給我打個電話,到了再給我打個電話。」

「吃完早飯再去上班,你姐夫去買了。」

「來不及,今天有事,今天要早點去。」

……

車開到小區大門口,姐夫正好買早點回來,搖下車窗,接過兩個包子,停在路邊,就著開水,三口兩口吃完,擦乾嘴,正式出發。

六點多,思良公路上沒什麼人,時速80,面包車只能開這麼快,再快就哐當哐當到處作響。

趕到鄉政府,兩個人正站在樓道邊的會議室前抽菸說話,其中一個是遊戲廳老闆雷建偉。

「韓科長,韓特派,昨晚回去了?」

拿起包跳下車,一個四十多歲身穿舊軍服的人,推著自行車從後面迎上來,笑容滿面說:「武裝部牛青山,姜科長給我打過電話,昨天去縣裡參加徵兵工作會議,沒趕上為你接風,今天來早點。」

姜科長的戰友,副營轉業回來的,在良莊干十來年武裝部長。

當兵是條出路,沒考上中專或大學的良莊學子喜歡去部隊考軍校,每個人都要從他手上走,可以說他是全鄉最受歡迎的幹部之一。

韓博反應過來,急忙伸出右手:「牛部長好,牛部長好,感謝牛部長關心,讓你來這麼早,不好意思。」

「7點20,就早40分鐘,當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鄉里不比縣裡,條件差,是不是住不慣?」

「沒有,昨晚有點事回了一趟局裡,搞到12點就沒回來。」

「有車,方便。」

正聊著,雷建偉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瘦得像個竹竿,滿臉皺紋的幹部忐忑不安迎上來。

「牛部長早,韓特派早。」

幾十歲的老同志,一臉諂笑著掏出香菸,跟新任公安特派員點頭哈腰,牛青山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停好自行車,從車把上摘下公文包問:「老吳,你找韓特派有事?」

「有事,有點事,我要向韓特派承認錯誤,向韓特派檢討。」

你文化站長,你跟他一個級別,你又不歸他管,你跟他承認什麼錯誤,這是哪兒跟哪兒啊,牛青山一頭霧水,目光轉移到雷建偉身上。

「文化站吳大慶,韓特派,我昨晚來過,辦公室關門了,又不知道你呼機號,只能……只能早點過來。我監管不力,我有責任,我檢討。讓他整改,立即整改,我盯著他整改,要是他在非節假日再接待學生,用不著韓特派處理,我第一個給打報告吊銷他執照。」

「原來是吳站長,你好你好。」

「牛部長,不好意思,我跟韓特派先……先……先匯報下工作。」

他這個文化站長是全鄉最沒文化的一個幹部,小學沒畢業,盧書記畢業了,文化程度比他高。

當時一個村辦小學缺教師,矮子裡面挑將軍,讓他這個唸過四年小學的人去教一年級,教學質量可想而知。後來有教師,自然不能讓他再教,便安排他去中學打鈴,同時幫其他教師印卷子,相當於校工。

他沒什麼文化,但多才多藝,二胡,笛子,什麼都會,吹拉彈唱,樣樣在行。

那時候對精神文明建設重視,每年各村要排文娛節目,公社匯演,各大隊巡演,要挑幾個好節目去縣裡演。他很吃香,今天去這兒幫忙,明天去那兒指導。

公社領導覺得他是個人才,提干,調到文化站,然後又被調到區委,撤區建鄉之後沒地方安排,就調到良莊來當文化站長。

知道自己沒什麼文化,家庭條件又不好,愛人死得早,一個人把兩個兒子拉扯大,一個給人家招女婿,一個到現在沒正式工作也沒對象,待人接物總帶著點低三下四,看見小學生開口就是「這位同學」,看見幹部不管級別有沒有他高全是「匯報工作」。

幹部瞧不起他,又有些同情他,遇到什麼事一般不會跟他計較。

牛青山好幾年沒去過文化站,不認識雷建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好發表任何意見,乾脆笑道:「韓特派,你跟老吳先聊,我先上樓,等聊完去我辦公室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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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欺負老實人」

     干公安這一行,首先要過「人情關」。

一個參加工作幾十年的老同志,姿態放這麼低,韓博不知道他本來就是這麼一個人,被搞得很尷尬,連忙道:「吳站長,會議室沒人,我們去會議室談。」

「好,我們去會議室。」

「雷建偉,你在外面等著!」對要接受處理的人,韓博就沒那麼客氣了,語氣很重,嚇了雷建偉一跳。

老吳關上會議室門,鬼鬼祟祟從懷裡掏出一信封,一邊往他包裡塞,一邊用哀求般地語氣說:「韓特派,電子遊戲廳不光我們良莊有,丁湖、紅旗、永陽……周邊鄉鎮全有,縣裡也有,比我們這兒大,遊戲機比我們這兒多。給我點面子,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吳站長,等等,這算什麼。」

「小意思,小意思,雷老闆的一點心意。他不懂事,還要你親自去,他知道錯了。中午有沒有時間,中午沒時間晚上,富嫂酒家,他給你好好賠罪,他想跟你交個朋友。」

警察只是一個職業,公安隊伍裡有好警察一樣有壞警察。

社會風氣不好,吃拿卡要現象屢見不鮮,膽大的敢私吞罰款,不給收據。

韓博不缺錢,就算缺錢也不會幹那種事。既然選擇這個職業,就下定決心做一個好警察,豈能收這個「小意思」。

「吳站長,不要這樣,這樣不好,請你把這個還給他。遊戲廳的事,公事公辦,局裡已經裁決了,罰款3000,同時責令整改,不許再經營涉毒涉黃的電子遊戲機,其它遊戲機在非節假日期間不得再對未成年人營業。如屢教不改,拘留並處以5000罰金,再不改那就要勞教。」

生怕他不當回事,韓博從包裡掏出治安民警的「紅寶書」---《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翻到第三十二條。

「你看,嚴厲禁止下列行為,賭博或者為賭博提供條件的,處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單處或者並處3000元以下罰款;或者依照規定實行勞動教養;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韓特派,幫幫忙,通融通融,就當我老吳求你行不行?」

「吳站長,你是老同志,我們是同事,其它事可以幫,這種事不行,真不行。我是黨員,我是人民警察,我要秉公執法。如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是瀆職,就是知法犯法。」

「韓特派,我知道你公正廉明,但開遊戲廳不是開賭場,全國不知道有多少,縣裡不光我們良莊一家。其它地方沒事,我們這兒有事,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其它地方我管不著,我只管良莊。」

罰三千,太多了!

不僅罰款,還不許再擺好多遊戲機,不許學生去。遊戲廳就靠賺學生錢,不許學生去跟要人家關門有什麼區別。

其它站所要麼有權要麼有錢,文化站是清水衙門中的清水衙門,就指著遊戲廳和檯球室賺點房租。再說雷老闆人挺好的,大兒子結婚人家送了好幾百。

吃柿子捏軟的,我在鄉里最沒地位,最好欺負,他是故意拿我立威,故意讓我好看!

吳大慶越想越憋屈,再也忍不住了,拉著他胳膊嚷嚷起來:「韓特派,我都說了讓雷老闆整改,你還想怎麼樣?屁大點事,上綱上線,是不是看我吳大慶好欺負?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你這樣做事的……」

「吳站長,我真不是刻意為難你。」

「你就是在為難我,罰款,拘留,還勞教,行啊,先把縣裡那些遊戲廳老闆罰了拘了再來罰雷老闆。」

「吳站長,你別激動,你聽我解釋。」

「好,你先解釋解釋為什麼縣裡可以,丁湖可以,我良莊偏偏不可以。做事要一碗水端平,你端不平你就是在為難我……」

低三下四幾十年,二兒子好不容易談個對象又吹了,老吳要麼不爆發,爆發起來很怕人,臉漲得通紅,青筋爆出,捋起袖子,揪住他胳膊,聲音越嚷越大。黨政辦、經管站、民政辦、工辦和財政所剛上班的幹部,全圍在會議室外看熱鬧,搞得韓博焦頭爛額。

「喊什麼喊什麼?「

盧書記來了,他愛人在糧站上班,平時住糧食宿舍。

把自行車往一個看熱鬧的幹部身邊一推,跑上來一腳踹開會議室門,指著二人咆哮道:「老吳,把手鬆開!小韓,怎麼回事?」

「盧書記,他……他……他看不起我,他……他欺負老實人。」

第二天上班,就在鄉政府同另一個老幹部拉拉扯扯,而且還是個公認的老好人,盧書記很是不快,回頭喝斥道:「看什麼看,也不怕群眾笑話,散了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書記的話管用,身邊轉眼間就剩下三個人,其中一位穿夾克衫的應該是焦鄉長。

「一個一個說,到底怎麼回事,老吳先來。」

「盧書記,焦鄉長,文化站經費緊張你們是知道的,好不容易把房子租出去,收點租金當經費。韓特派倒好,昨晚去查,搞得像抓犯罪分子,一個一個審問,簽字摁手印,搞得人家雞犬不寧,做不成生意。現在又要罰款,一下子罰三千,人一個月才賺多少錢,這不是敲詐麼?」

老吳義憤填膺,緊攥著拳頭,振振有詞:「盧書記,焦鄉長,不管怎麼樣我也是黨員干部。韓特派可以查娛樂場所,但是不是應該先跟我們文化站打個招呼?不跟我打招呼也無所謂,總該向鄉黨委政府請示匯報吧?

打個比方,公安局要去思崗賓館查房,是不是要先向縣領導匯報。縣領導不同意,他們敢不敢去查?欺負我吳大慶無所謂,反正我被人欺負大半輩子,習慣了。但不能無組織無紀律,不能目無上級目無領導……」

公安就喜歡罰款,正事不干,整天罰款,個個還有任務。

這是良莊,要罰也輪不著你來罰,提起罰款盧書記就來氣。

兼聽則明,不能光聽老吳一面之詞,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坐下道:「小韓,你說。」

韓博立正敬禮,簡明扼要匯報事情經過,「報告二位領導,昨晚8時許,市公安局110報警台接到群眾舉報,我良莊鄉文化站內的電子遊戲廳,在非節假日期間對未成年人開放營業,且經營具有涉賭涉黃的跑馬機、蘋果拼盤機和麻將機。市局轉到縣局,縣局轉到我這兒,按照上級指示,我連夜出警。

趕到遊戲廳,發現群眾舉報基本屬實,共有未成年人27名,年齡最小的10歲,涉賭涉黃的電子遊戲機7台。據去接人的學生家長及學校老師介紹,遊戲廳開辦以來,嚴重影響孩子們學習,民憤極大,許多家長差點動手,學校老師強烈建議取締。鑑於沒有相關法律法規支持,我按照辦案程序做筆錄,留下證據,同時責令經營者雷建偉,今天上午來鄉里接受處理。」

「涉賭涉黃?」盧書記一年多沒去過文化站,將信將疑。

焦鄉長愛人在中學當老師,對這些情況並非一無所知。平時住在學校宿舍,上班前校長和教導主任拉著他又說過,苦笑著確認道:「盧書記,遊戲廳確實不太像樣,教師和學生家長意見很大,是應該責令整改。」

良莊人把教育看得比什麼都重,說民憤極大應該不是誇張。

居然真有這回事,盧書記火了,啪一聲猛拍了下桌子:「吳大慶,虧你是文化站長,我看全鄉最沒文化的就是你!為幾個錢,涉賭涉黃,這是誤人子弟,這是把學生往犯罪道路上領,這是要遭報應的!關門,讓那個開遊戲廳的滾蛋,這種害人的場所,其它地方我管不著,良莊不能有。現在不能有,以後也不能有!」

「盧書記,盧書記,我跟人家簽兩年合同,人家有證,人家是合法經營。」

韓博把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舉到領導面前,說道:「盧書記,涉賭涉黃,是嚴厲禁止的。至於遊戲廳有證有照,只能說明立法滯後,並不意味著它真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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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討價還價

「吳長慶,給我老實交代,你收人家多少好處?」

「盧書記,我……我……」

「算了,焦鄉長,你帶老吳去好好談,我跟小韓說說罰款的事。」

遊戲廳是小事,大不了關門,讓外面那個外地人滾蛋。老吳膽小如鼠,頂多佔點小便宜,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相比之下,治安罰款要敏感得多。

以前可以往李順承身上推,誰也不可能跟一個身患癌症的老同志計較,以後怎麼辦?

綜治辦帶著聯防隊一年罰十幾二十萬,對縣裡算不上什麼,對鄉里這筆錢能頂大用。公安局不會永遠坐視不理,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焦鄉長暗嘆了一口氣,拉著老吳道:「行,我們先上樓。」

盧書記不喜歡繞圈子,嘭一聲甩上會議室門,直言不諱說:「小韓,我知道你們公安局對治安罰款打入鄉財政不滿,也知道有人寫過舉報信。但你現在是我們良莊的幹部,要為良莊考慮。罰款是什麼,罰款跟稅收差不多,應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交到縣裡,無非是給幹部發工資,要麼搞個什麼工程。良莊的罰款留在良莊,多少能為我們良莊做點事。比如『普九』,驗收標準一大堆,又是要蓋教學樓,又是要買各種儀器,幾百萬下不來。罰款留在鄉財政,就能少攤派一點給老百姓。」

你說得有道理,你是心繫群眾的好領導,關鍵你天不怕地不怕,我怕!

老單位領導告誡過,不能跟他對著干,不然他真會發飆,韓博也不辯解,連連點頭,一臉受教。

「我知道你懂法,習慣按法律辦事,這值得表揚。關鍵這個法律有時候不一定管用,你遵守別人不一定遵守。等會兒我帶你上樓去看看那些攤派文件,全紅頭的,一份一份摞起來有這麼厚,可是有幾個合法。退一步說,罰款應該交國庫,我們鄉財政也是國庫的一部分。要變通,要靈活,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盧書記,我檢討,我錯了,但我確實有苦衷,其實我跟您一樣想為良莊人民做點事。」

「裁決書搞出來了,你這是先斬後奏,檢討有屁用!」

既然下定決心開罰單就有這個心理準備,韓博掏出香菸,小心翼翼說:「盧書記,您消消氣,您聽我解釋,要是說得不對,局裡這3000我個人交,那3000罰款打入鄉財政。」

「你說,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道理。」

「盧書記,我昨天下午去良莊村走訪了一下,群眾反映了許多問題,對我們公安工作非常不滿。辦個身份證,要跑四五十公里,頭一趟去申辦,等一個月去拿,有時候要跑好幾趟。要是不小心搞丟了,又趕上要出去打工,辦臨時的來不及,只能去村裡或來鄉里打證明。

有些地方認,有些地方的公安機關不認。

光良莊村,光我知道的,過去兩年就有六個村民因為沒身份證,被打工所在地公安機關收容遣返。不是一收容就把人送回來的,要集中看押,要等,湊足數量再送,跟關進看守所一樣要干活。工打不成,錢賺不到,還要受那罪。」

建築站每年都會有十幾個工人被遣返回來,全是因為沒派出所沒顧上辦身份證,盧書記摸把臉,冷冷地問:「這跟治安罰款有什麼關係?」

「沒直接關係,有間接關係。盧書記,我是這麼想的,把該交的罰款交上去,管縣局要幾個民警,特別是戶籍警,搞個警務室。這麼一來,老百姓報警能找到地方,想辦個身份證或臨時證明,也不用再左一趟右一趟往縣裡跑。」

「警務室能辦身份證戶口簿?」

「警務室當然不能,身份證只能局裡辦,戶口簿要加蓋派出所戶口專用章,但我們可以代辦。我知道全鄉幹部群眾擔心良莊並進丁湖,我不要戶籍資料,只要老百姓先來鄉里打個證明,我根據鄉里的證明替他們代辦,安排人去局裡的戶籍科,不用老百姓跑那麼遠。」

「這跟治安罰款又有什麼關係?」

「鄉財政緊張,局裡經費更緊張,我不給局裡依法創收,局裡怎麼可能給我人?盧書記,我向您檢討,沒跟您請示匯報,私自管局裡要了四個民警。要是能換來四個民警,把警務室搞起來,那我們良莊不就等於有派出所了麼,一個鄉鎮,不能總沒派出所,您說是不是。」

韓博又敬上一根香菸,摸出一個打火機慇勤地幫他點上。

一個鄉沒派出所,想想是夠丟人的。

不過丟人總比丟錢好,有二十萬能給三十四個人發工資,能報銷一大堆發票。要是沒這二十萬,就要想辦法從其它地方找。

盧書記是何等人物,沒這麼輕易被說動,抬頭道:「你的話有點道理,不過治安罰款必須交鄉財政。以前不給收據,是鄉里考慮不周。以後開收據,蓋鄉政府公章。」

「盧書記,我確實是為全鄉群眾考慮。要不這樣,局裡返還多少,我交多少給鄉財政。」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韓博咬咬牙,跟生意人一樣討價還價。

「你們返還多少?」

「10%。」

「10%頂屁用!」

「盧書記,縣財政不是全額返還的,局裡能給我10%不少了。」

公安局這次派他來,下次不知道會派誰來,要是鬧事的人把舉報信寄到省裡會很麻煩,治安罰款跟那些集資攤派不一樣,理在人家手裡。老百姓辦個證要跑那麼遠,要跑好幾趟,這些實際困難一樣要考慮到。

盧惠生膽大包天不等於喜歡蠻幹,權衡了一番,不容置疑地說:「60%,給鄉財政返還60%,治安裁決權你們收回去。另外來的幹警,工資不足部分和經費,自己想辦法。鄉財政緊張,不可能跟其它鄉鎮一樣給你們補貼。」

「縣財政才返還多少給局裡,局裡不可能答應的。」

「你說了不算,給你們領導打電話。」

「您就是我領導。」

「50%,可以吧,讓你好跟你們局領導交差。」

「盧書記,您聽我說……」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一個想收回治安處罰權,一個不想把事搞太大又想佔便宜。韓博死皮賴臉不斷哀求,老盧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乾脆以返還40%成交。

用老盧的大哥大現場給局裡領導打電話請示。

能把裁決權收回來已經很不錯了,罰金局裡能落一點是一點,總比一分沒有強。局領導認為這是一個階段性勝利,答應老盧條件。考慮到韓特派不能沒經費,決定一共返還43%,40%歸鄉財政,3%歸警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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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花錢買人」

這邊談完判,焦鄉長跟吳站長也談完了,兩位鄉領導一合計,電子遊戲廳處理結果出來了。

民憤太大,老盧可不管有沒有法律依據,責令鄉綜治辦牽頭取締。

與文化站簽訂的租房合同解除,租金一分不退,愛去哪兒告去哪兒告,老子不怕。

文化站長吳大慶,不僅不搞好精神文明建設,不僅沒起到監督作用,反而把文化站租給外地人開遊戲廳,嚴重失職,黨內警告處分。

老盧處理起幹部毫不手軟,換作其他人不會這麼輕。關鍵文化站就剩吳大慶一個幹部,要是撤職就沒人了。他家庭也確實困難,要是扣工資他日子過不下去。

韓博連夜去局裡辦的治安裁決書同樣作廢,教壞那麼多小孩,敗壞社會風氣,罰3000太少,不能低於5000!四五二十,罰5000鄉里能落2000,要是罰3000鄉里只能落1200,經濟賬不能不算。

綜治辦主任周正髮帶人把遊戲廳門封了,然後叫來四個聯防隊員,把雷建偉關在鄉政府一樓會議室不許走。讓他老婆去籌錢,兩天之內拿5000過來,超過兩天「移送」公安機關勞教。

行政拘留十五天,嚇唬不住人,只有勞教,必須勞教。

這是非法監禁,不能這麼幹。

考慮到這是老盧的指示,並且在治安裁決權上他剛作出「巨大妥協」,韓博被逼無奈,只能掏出空白拘傳證填上,至少在24小時內不算非法監禁。

去局裡,重新辦治安裁決,把3000罰款收據還給財務,重新開一張5000的,順便把剩下的3萬贊助費交給財務。

吉主任昨夜值班,上午參加會議,聽張局傳達全省公安局(處)長會議精神,這會兒回家休息了。跟程仁友打了個招呼,拉開車門正準備回良莊,袁政委從樓裡出來了。

尊敬領導,敬禮問好。

領導心情不錯,拍著他胳膊笑道:「小韓,干的不錯,這麼快打開局面,出乎我意料。」

韓博舉起剛到手的裁決書和罰款收據,苦笑道:「政委,您別笑話我了。為這點事跑幾趟,簡直浪費油錢。」

「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老盧五十好幾,他能在良莊興風作浪幾天?等他退居二線,你日子就好過了。」

「政委,不是說喪氣話,我怕我堅持不到那一天。絲綢公司6萬贊助費全交給財務,治安罰款返還,要交給鄉財政。局裡賺大頭,鄉里拿小頭,就給我3%,夠幹什麼,油錢都不知道該找誰報。」

在所有所隊長和鄉公安特派員中,他情況最特殊。

要伺候好老盧,局里布置的任務要完成,原則性錯誤不能犯,一般人真幹不了。

「嚴打」三個多月,破大案,抓逃犯,花錢如流水,要報銷的發票有幾尺高。家屬樓才下基礎,那麼多沒房子的幹警眼巴巴等著……

花錢地方太多,你辦案不能沒經費,問題局裡經費更緊張。

袁政委愛莫能助,笑眯眯敷衍道:「小韓,困難只是暫時的,再想想辦法,克服克服,好好幹,我相信你的能力。」

既然捨得花6萬管局裡「買」四個地方編民警,既然敢跟老盧做交易,就做好了從其它渠道解決經費的思想準備。

再過十來天收購秋繭,良莊是全縣西大門,抓住幾個非法經營的販子經費就來了。

這不屬於治安管理處罰的範疇,公安只是跑腿的。把人交給工商和稅務,搞幾萬獎金應該沒問題。不是罰款返還,老盧不好敲這個竹槓,一年經費不就有了嘛。

老盧靠不住,局裡一樣不可靠。

生怕夜長夢多,韓博急切地說:「政委,局里布置的任務我完成了一半,鄉里交代的任務還沒完成。為收回治安裁決權我立過軍令狀,明天一早去江城討債,這一去不知道要幾天。良莊十幾個行政村,三萬多人口,不能一個公安民警沒有。」

吉主任早上提過,清欠,追討應收賬款,是良莊鄉現階段最重要的工作。

老盧和焦鄉長親自掛帥,任務層層包幹到人,公安特派員要接受鄉黨委政府領導,這樣的任務不能推脫,他必須去。

一個鄉是不能沒公安幹警,袁政委沉吟道:「你點名要的那個小……小……」

「小單。」

「對,小單,小單沒問題,特事特辦,現在就可以讓他上任,調動手續等經警分隊併入巡警隊時一起辦。有管段和戶籍管理經驗的地方編民警要等等,人家手頭上全有工作,交接也需要時間。內勤沒問題,給你安排個女同志。警務室四五個人,跟派出所差不多,要是遇到女涉案人會很麻煩,有女同志就不一樣了。另外再給你個實習生,今天帶三個人走,夠支持吧?」

同樣是臨時工,局裡的臨時工跟聯防隊員和派出所自己招的治安員是完全不同的。

要麼是沒地方安排的大中專生,要麼是退伍軍人,要麼是從鄉鎮調來的事業幹部,在人事局或民政局有記錄,在公安局政治處有檔案,嚴格意義上不算臨時工,相當於自收自支的事業編制。

跟政法專項編制的正式民警一樣穿警服佩警銜,在思崗縣內有執法權。將來有編制,就會讓他們過渡到全額財政撥款的事業編,再從事業編過渡到正式編制。

可以說在思崗縣,他們就是公安民警。

兵在精不在多,四個地方編民警比十幾個良莠不齊聯防隊員管用。花6萬贊助費,「買」四個民警,值!

「政委,太感謝了,人在哪兒,我現在去接。另外這筆罰金,能不能讓我月底上交。跟做生意一樣,現在真緊張,青黃不接,一點流動資金沒有。」

一下子過去三個人,值班總得吃頓夜宵,加班多少要發點加班費,不然同志們沒積極性。

袁政委同意道:「可以,財務那邊我打招呼,內勤和實習生你等會兒,我上樓幫你打電話。還有那個小……小什麼的,你去老單位接,只要姜國平願意放人。」

回治安大隊辦公室,給絲織總廠保衛科打電話,跟程仁友扯了一會兒淡,一個二十多歲的女民警背著行李提著大包小包到了,氣喘吁吁地敬禮匯報。

「報告韓特派,長港鎮派出所內勤王燕前來報到,請指示!」

個子挺高,一頭精神的短髮,圓圓的臉,臉上有幾個雀斑。女同志,只要長得不是太對不起觀眾,穿上警服都會顯得英姿颯爽。去思崗的「西伯利亞」工作,換作別人肯定一肚子牢騷,她看上去似乎很興奮,好像很期待。

「王燕同志,快請進,東西先放這,看你滿頭大汗,不會從長港趕過來吧?」

「是,馬所開摩托車送我過來的,他有事先走了,讓我給韓特派你帶好。」

「先喝口水,等會兒在食堂一起吃飯。」

王燕放下行李,嫣然一笑:「韓特派真年輕,以後請韓特派多多關照。」

程仁友微笑著介紹道:「韓特派,這是新娘子,新郎在丁湖稅務所工作,好不容易離近點,你別總讓人家值夜班啊。」

原來是為夫妻團聚,韓博樂了:「新娘子,恭喜恭喜,現在要喜糖晚了,我等著吃紅雞蛋。」

「韓特派真會開玩笑。」

正聊著,單小俊到了,騎摩托車來的,摩托車後面同樣綁著行李。昨晚才說想辦法調,今天就調了,正式回老家工作,滿臉興高采烈。

警服他現成的,警銜也有,換上公安臂章,去斜對過照相館拍幾張快照。身份證照片定點照相館,就靠公安局照顧生意,民警拍照片不要錢,不管怎麼給都不收。

不收就不收吧,沒時間客套,拿著照片去政治處辦工作證,局裡也只能辦工作證,辦不了警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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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草台班子

新娘子情況同高長興差不多。

南港是全國第一批沿海開放城市,水路交通挺發達,陸路交通太落後。

南港人盼鐵路盼望了幾十年,終於盼到要修建鐵路,前些年省鐵路辦公室和地方鐵路辦公室與鐵路運輸學院及鐵路警察學校簽訂協議,定向招收鐵路運輸中等專業人才,學生畢業後分配到正在建設中的鐵路工作。

在這個大背景下,許多南港籍初中畢業生作為委培生開始學習。

結果「鐵路千呼萬喚不出來」,這麼多年一直在地圖上建設,這幾批「鐵道班」學生一畢業就待業。有些人自己找工作,有些人不服氣,給省裡寫信,省鐵路辦公室找省人事廳,省人事廳乾脆讓原戶籍所在政府安排。

這跟國家統一分配不一樣,縣裡沒法安排。

她運氣算好的,沾專業的光,鐵路警察學校也是警校,公安局警力緊張,讓她來當地方編民警,在派出所幹三年內勤,算老同志了。

第一批上任的三個人中,就最後趕到的任忠年不用為編制擔心。

十九歲,一張娃娃臉,帶著幾分稚氣。身材「很公安」,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站那兒像一堵牆。省警校學生,只要不犯錯誤,百分之百包分配,政法專項編制,沒二話。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任同學很能吃,打一份飯不夠又要一份,這麼下去真會被他吃窮。幸好是實習生,只管飯不用發工資。

「一把手」不好當,要想方設法找經費,要考慮到警械裝備。

局裡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小氣!

對講機沒有閒置的,電-警-棍有幾根,不過是人家淘汰下來的,電池壞了,還不如橡膠警棍。槍局裡敢給,關鍵你敢不敢要,一把破槍還整天擔心丟失,真槍實彈算了吧。

在裝備財務科呆十幾分鐘,最後搞到幾根橡膠警棍和幾副手銬。

好在高長興夠義氣,巡警隊剛成立時是大隊,幾十號人,現在人跑掉一大半,降格成中隊(原來那個大隊也是臨時的,縣編辦不承認),有許多閒置裝備。對講機借一對,最新款的武裝帶借四條,可以噴催淚瓦斯也可以當電-擊-棒使的「手槍」借四把,插在槍套裡繫上槍繩誰也不知道是假的。

小單開摩托車,新娘子和實習生坐警車,趕到良莊鄉政府大院正好是下午上班時間。

「周主任,人呢,雷建偉去哪兒了?」

會議室空空如也,韓博拿著治安管理處罰裁決書不知道給誰。

書呆子一個,基層工作不是這麼幹的。

周正發樂了,不無得意地說:「韓特派,你一出門他老婆就把罰款送我這兒了,丁字路口有拉貨的車,他們找了一輛,中飯沒吃,裝上遊戲機走了。生怕被勞教,一分鐘不敢多呆。不要裁決書,也不要發票。」

「不要?」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

「被公安處理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罰款收據拿回去也沒人給他報銷,他要裁決書和收據有什麼用?」周正發捧腹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韓博撓撓頭,喃喃地說:「我給他寄回去,反正有他家庭住址。」

這書呆子,真無可救藥。

周正發徹底服了,不無好奇地看了他三個手下一眼,側身說:「罰金給你,3000,另外2000交給了財政所,直接扣效率高點,省得交上去返下來麻煩。」

「周主任,這不符合程序。」

「讓你們公安局財務墊一下,錢去財政局轉一圈不就回去了麼,就這樣,你點點。」

不愧為老盧最信任的下屬之一,辦事風格都差不多,2000罰金進了財政所肯定要不回來,韓博只能回頭道:「王燕同志,錢的事你負責,點點。」

「是!」

說搞警務室就搞警務室,行李全帶來了,就一間辦公室,晚上住哪兒。

你是公安特派員,正股級幹部,昨天為你接風是應該的,你這些手下你自己管,周正發打定主意,立馬找了個藉口溜之大吉。

你不管我自己管,蠶桑指導站那邊全說好了。

搬家,幾個人一起動手,把前任公安特派員留下的文件全搬上車,保險箱也要帶走,一車裝不下跑兩趟,鄉幹部一個個跑出來看熱鬧。老盧應該不在,要是在,給他們十個膽都不敢。

「韓科長,這個大門面給你騰出來,這部電話歸你們用,辦公桌和這些椅子搬來搬去麻煩,也歸你們。樓上給你們三間,可以當宿舍,也可以作特派員辦公室。王經理說了,我們是一家人,水電費電話費算站裡的,不要你們操心。」

警務室搬到站裡,蠶桑指導站和蠶繭收購站一下子「高大上」了。

過幾天收購秋繭沒人再敢鬧事,價值上百萬的繭放在後面庫房不擔心被偷,還能堵住蠶繭外流,秋繭收購任務要比春繭夏繭好完成得多,互惠互利的事,朱站長慷慨熱情的無以加復。

「朱站長,太感謝了,太感謝了。」真正的拎包入住,拎包辦公,韓博緊握著他手,一個勁兒致謝。

「一家人不說兩句話,你們先安頓,安頓好一起吃飯,富嫂酒家,安排好了。老曹跟你們一樣剛到任,你們是老同事,他鄉遇故知,正好聚聚。」

曹雲松,絲織總廠計生辦主任,他原來的辦公室就在保衛科對門,轉崗到絲綢公司,擔任良莊蠶桑指導站副站長,真是「他鄉遇故知」。

計生辦主任,主要做婦女工作,待人很和氣,一點架子沒有。

小單在原單位沒少跟他開玩笑,忍不住笑問道:「朱站長,曹主任人呢,剛才在後院沒看見他。」

「下面有三個收購點,我讓人陪他過去看看。現在不忙,過幾天就忙了,一個人要負責一點,要提前做點準備。」

朱站長有人找他辦事先走了,韓博同兩位手下及實習生規劃起自己的警務室。

這間大門面緊鄰老黨校大門,六十多平米,外面一排卷閘門,卷閘門下面是很氣派的玻璃門。為看上去美觀一些,卷閘門上裸-露出來的部分還請裝修工人用鋁塑板包起來了。

大廳裡兩張辦公桌,四把椅子,兩套沙髮帶茶几,一盆綠油油的鐵樹。上面吊過頂,石膏板的,幾排日光燈,兩盞吊扇,電路布得是暗線,開關全是面板,不是那種拉線的。

「韓特派,這太豪華了,像郵電公司營業廳(當時郵電尚未分家)!」能在如此寬敞明亮的環境辦公,王燕喜形於色。

小單嘿嘿笑道:「環境不錯,就是顯空,感覺空蕩蕩的。」

小任在江城上兩年多學,見過大世面,不禁提議道:「韓特派,我們可以搞個像郵電公司那樣的服務台,這麼高,這邊戶籍,那邊接警。外面擺幾張椅子,留給來辦事的群眾坐,我們在裡面辦公,開放式的,感覺肯定好。」

「這個提議不錯,不過做服務台要花錢,而且有服務台就要體現出服務。」

「韓特派,我們不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嗎?」王燕竊笑道。

「新娘子說得對,等有了錢做一個。還有牆上,要貼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

小單走到門口,指著頭頂說:「韓科長,我們應該做個大燈箱,噴繪的,把警徽噴上去。再做一塊警務室的牌子,掛在大門邊上。」

「再買幾個立式文件櫃,這兩張辦公桌太土,搞那種格子間,電腦桌,才上檔次。」

「牆上要有警徽,規章制度,最好來幾張宣傳海報。」

「王姐,我們不能光服務,一樣要管理,後院的教室要改造一間,隔開,一小間作訊問室,一小間作羈押室,羈押室外面要有一個值班室,人在外面盯著,防止臨時羈押的嫌犯自殺自殘。」

………

同志們熱情高漲,你一句我一句,提出三十多條合理化建議。

韓博忍俊不禁問:「新娘子,你是內勤,估算一下,把這些全搞起來大概要花多少錢?」

王燕想了想,豎起兩根指頭:「兩萬應該夠,最多三萬。」

「可是我們現在一分沒有,你手上那3000是罰金,月底要上交局裡,現在是挪用。今後警務室所有治安罰款返還大頭要交給鄉財政,我們只有3%,也就是說靠依法創收是不行的。」

「良莊鄉領導太過分了,在長港,鎮領導不會管派出所要錢,每年還給兩三萬經費。」

「全縣農民負擔良莊鄉最輕,全縣那麼多鄉鎮良莊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無外債鄉,全縣那麼多鄉鎮就良莊幹部教師工資能按月發放,連續幾年沒拖欠過。鄉黨委政府不容易,鄉領導尤其盧書記值得我們尊敬。」

「那怎麼辦,沒錢什麼幹不了。」王燕愁眉苦臉。

韓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確認沒外人,異常嚴肅地說:「我明天要去江城幫建築站追討一筆工程款,估計要三五天才能回來。王燕同志,你經驗豐富,在此期間,你主持警務室工作。我們把守全縣的西大門,想解決經費很簡單,嚴厲打擊非法經營的蠶繭販子。

從明天開始,留一個人值班,另外兩個同志下村熟悉情況,同時秘密收集有關販子收繭的線索。小單,你是本地人,要配合好王燕同志,要發揮出作用。我跟政委請示過,罰金可以先用著,月底交上去就行,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正好可以打個時間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蠶繭當然吃蠶繭。

王燕重重點了下頭,小單則憂心忡忡地說:「韓科長,收繭時間很短,前後不會超過三天,有時候一個村一夜就賣完了。我們總共四個人,販子那麼多,時間那麼集中,轄區面積這麼大,有線索也抓不過來啊。」

「人手不是問題,只要我們掌握情報,到時候可以向局裡求援,工商稅務和絲綢公司也會派幹部跟我們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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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久別重逢

請盧書記、焦鄉長、崔副書記、牛部長、張副鄉長、綜治辦周主任過來檢查指導,請播音員廣播通知全鄉人民群眾,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警務室成立了,公佈地址和電話號碼,今後報警、辦理身份證和戶籍證明直接來這兒。

結果到了播音員嘴裡,絞盡腦汁、辛辛苦苦搞起來的警務室,竟成了鄉黨委政府今年為民辦好事辦實事的舉措之一。

鄉里一分錢經費不出,居然好意思給自己刷聲望。

沒辦法,這是中國特色。

警務室也好,公安特派員也罷,全要在鄉黨委政府領導下工作,成績是永遠是領導的。張局接受縣電視台採訪,一樣要把縣領導扛在前面。

不管怎麼樣,警務室終於搞起來了。

不會唱京劇,不然可以把《沙家濱》中的選段稍微改一下,抑揚頓挫來一句: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三四個人、兩三把槍……

佈置完任務,安排好一切。

第二天一早,去建築站接上會計老嚴,又踏上「討債之旅」。

在良莊工作就是良莊鄉的幹部,不拿鄉里工資,不要鄉財政給經費,不等於老盧沒辦法你。包干任務如果完不成,開全鄉黨員干部大會時老盧會讓你站起來,當全鄉黨員干部面罵你個狗血噴頭,讓你顏面盡失。

一個公安幹警,一旦威信掃地、顏面無存怎麼開展工作?

牛部長提醒過,不能不當回事。

況且老盧也不容易,不僅要考慮全鄉幹部教師及退休人員的工資和醫藥費,還要想方設法籌集經費搞建設。

比如「普九」,這是中央要求的,不屬於集資攤派,只是沒考慮到地方有沒有這個財力。市裡和縣裡的集資攤派他要麼打折扣要麼幹脆頂回去,中央和省裡下達的任務一向不折不扣執行,下定決心要在他退居二線前把幾棟教學樓蓋起來。

村村通是惠民工程,配套資金要想辦法解決。

……

他不是拆東牆補西牆,是算著哪筆錢什麼時候能到位,到位之後要花在什麼地方。

清欠收回來的錢發十一月和十二月份工資,秋統籌用作建教學樓的第一筆工程款。到春節前日子就好過了,建築站的工程隊全回來,在外面施工的工程款一般春節前結算,留出一百多萬解決幹部教師到明年夏提留之前的工資,剩下的作為第二筆工程款和修建鄉村公路的配套資金。

勉強維持,資金鏈不能斷,一斷會出大問題。

雖然沒要求155萬全要回來,40萬也不是一個小數字。

換作以前,真會有壓力。

自從做了那個夢,像是多了幾十年閱歷,許多事在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有片段,幫良莊建築站討債的事沒夢到的,但有其他人討債的印象,一些手法可以借鑑。

沒什麼好擔心的,大不了鬧鬧。

三百多公里,路況不好,開五個多小時,累死人。

去新庵汽車站坐依維柯快客多好,上車睡一覺就到了。關鍵老盧要求「先禮後兵」,必須穿警服佩手槍帶手銬,必須開警車去。

「韓特派,開半天車太累,我在前面公交站牌下車,坐109路去王隊長工地,你找個旅館休息一下,明天早上8點去甲方那兒,我提前去,我在門口等你。」

在良莊,老嚴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走南闖北,去過十幾個大城市,但只是去過,大多時間其實住工地。真正有本事的是那些能接工程、能管理一個大工地的項目經理,不是他這種半路出家的財務人員。

他把自己位置擺得很正,就是一跟在後面掏錢買單的,拉開包,沾著口水數出一疊鈔票,往儲物格里一放:「這1000放你這兒,請人幫忙,開房間交定金,花錢地方多了。有發票最好,沒發票我回頭想辦法。」

這會計,哪個領導不喜歡,難怪汪經理那麼器重他。

「也行,我呼機號你知道的,128全省漫遊,能呼到。明天早上8點,甲方門口見。」出公差,當然是公費,韓博不跟他客氣,也沒打算幫他亂花。

放他下車,沿中山路往東開,過十幾個紅綠燈,拐了三次,終於抵達江城大學東校區西門。

十二點多,離上課尚早,嫌食堂飯味道不好,喜歡在外面小攤吃的學弟學妹出雙入對。

才過去幾個月,感覺似乎離開很久。

眼前的一切讓記憶漸漸清晰起來,畢業會上唏噓一片,嚶嚶或嚎啕的哭聲不絕於耳,幾十對校園鴛鴦作鳥獸散了,天南海北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再聚。

前程往事,多有唏噓。

當幾年學生會幹部,跟晚幾屆的學弟學妹沒少打交道,剛說說笑笑擦肩而過的那幾位,在校運動會上合作過,現在卻形同陌路。

正扶著方向盤朝校園裡的林蔭大道張望,有人輕輕敲車門,回頭一看,一張精緻的臉龐正笑盈盈看著自己。

「等急了吧?」闊別四個多月,猛然見面一陣悸動,急忙推開副駕駛門。

「從十點半等到現在,你說呢?」李曉蕾穿著火紅色的襯衫,套一條豆綠色的裙子,一頭烏黑髮亮的秀髮批在肩上,水靈靈的大眼睛頑皮地眨了眨,鼻子略顯有些上翹,顯露出一副淘氣相。

「路上堵車,快不起來。」

「警車也堵?」

「水洩不通,警車一樣堵。」

周圍沒什麼人,正準備一親芳澤,以解多日思念之苦,側門嘩啦一聲拉開,一下子鑽上來四五個人。鶯鶯燕燕,香風撲鼻,全是女友的室友。

「姐夫,你夠狠心的,把我姐一扔四個多月,也不說來看看。」

「往前開往前開,去老地方,請我們好好搓一頓,我快餓死了。」

李曉蕾笑而不語,韓博回頭看看,扶著座椅靠背笑道:「各位大姐小姐,你們這是打劫人民警察。」

「打劫的就是人民警察,誰讓你參加工作有收入,我們是窮學生,我們沒錢,就等著你來改善生活,辣子雞兩份,小玉,你吃什麼?」

「魚香肉絲,宮保雞丁,糖醋裡脊……」

「我要魚香茄子,豆豉鯪魚油麥菜,他家鹽水鴨不好吃,乾脆去外面買一隻。」

「行,到那兒你們點。」

「老地方」是一位學長開的飯店,他在學校當輔導員,老家在農村,兄弟姐妹一起跟過來了,弟弟學過廚師,手藝不錯,價格不高。再加上他人緣不錯,許多學生過生日或其他聚會全來這兒,生意非常好。

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不要跟往常一樣等桌子,二樓包廂,就是一個單間,跟絲綢賓館的包廂不好比。

早料到這幫「女土匪」會敲竹槓,昨天回良莊前特別去了一趟服裝分廠,十幾二十一件,買了十幾件由於種種原因退回來的絲綢面料服裝和十幾條絲巾。

紙箱裝著,抱上來拆開,土匪們頓時瘋狂了。

「真絲的,這要花多少錢?」接過男友精心挑選的衣服和絲巾,李曉蕾心中一熱。

「出口轉內銷,不貴,只是衣服偏大,要找裁縫改改才合身。」

「姐夫,你真好,大就大吧,我不嫌。」

出口服裝,式樣時髦,做工精緻,面料全真絲的,不喜歡才怪。

久別重逢,又有禮物,歡聲笑語,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土匪們很懂事,不會總當電燈泡,吃飽喝足,一個個壞笑著走了。

結賬去聚賢賓館,賓館後院正好有停車場。

不是第一次來,輕車熟路,辦手續拿房卡上樓。

開半天車真累了,舒舒服服洗個澡,在床上躺了十來分鐘,李曉蕾裹浴袍出來,望著如出水芙蓉一樣清麗的女友,韓博會心地笑了。平時她沖一個澡怎麼也得半個小時,這次只要十來分鐘,可見她心裡一樣十分惦念!

小別勝新婚,兩人久別重逢更是激情似火,就像火星碰地球一樣燃燒起來,直到把蘊藏在心中的相思之情都淋漓盡致的發洩出來,才相擁在一起,訴說起離別之情。

「實習單位定下來了,下周去報到,我爸找過人,說在哪兒實習將來就在哪個單位工作。」她語氣帶著幾分哽咽,熱淚在眼眶裡打轉。

象牙塔,是多少詩人筆下的純潔聖地。

象牙塔裡的愛情,是多少少男少女心中的夢想。

如夢似幻的年紀,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幾乎是所有學子的理想。

畢業了,愛情也要畢業,因為工作分居兩地或者家庭極力反對等原因許多情侶不得不分道揚鑣,能夠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極少。

四年大學,見過太多悲歡離合,有淚流滿面的,有拂袖而去的,也有一直堅持到現實將感情徹底壓碎後不得不在電話裡匆匆說一句再見的。轟轟烈烈開始,冷冷清清結束,有些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講就天各一方了。

這段感情是人生最美好時光的見證,如果它只能成為歷史,那它應該得到一個體面的結束。這對自己,對她,對這段感情都是一個交待,必須讓這段感情有始有終。

韓博沉默良久,故作輕鬆地說:「馬上不包分配,有工作總比到處找工作好。」

總會有這一天,必須也只能堅強面對。

李曉蕾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翻身趴在他胸前問:「你家裡人有沒有……有沒有給你介紹。」

「他們忙,只是催,原單位介紹的人倒是不少。」韓博撫摸著她光滑的後備,動作極盡溫柔。

「有沒有中意的。」

「我又不是陳世美,哪能做對不起你的事。」

李曉蕾猛地張開嘴,對著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齜牙咧嘴,旋即緊摟著他脖子梨花帶雨地問:「你是不是想讓我內疚一輩子?」

做人不能太自私,不管怎麼樣至少曾經擁有過,韓博貪婪地聞她那熟悉的淡淡髮香,苦笑道:「愛需要的是付出,愛一個人就要為對方著想,我怎麼可能讓你內疚一輩子。陳世美我來做,只是暫時沒遇到合適的。」

「不說這些了,我要,我還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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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破釜沉舟!

這個時代大學生的愛情就是這麼殘酷。

你可以堅持,堅持的結果是長期兩地分居,跟牛郎織女似的一年見不上幾面。

想從思崗調到首都比出國難,想從首都調到思崗一樣不容易。下海可以在一起,可以天天團聚,但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要顧及到各自的家人,尤其含辛茹苦把自己撫養成人的父母。

每年畢業不知有多少對情侶生離死別,見多了,有這個思想準備。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一直纏綿到下午6點多,呼機響個不停才意猶未盡洗澡換衣服,來到大堂跟兩個老熟人見面。

莊新棟,同屆同學,不一個專業,前江城大學學生會外聯部長,家在郊縣,工作分配得最好,在省委機要局。馬志功覺悟沒他高,不是學生黨員,也不是學生會幹部,是幾年的同班同學兼室友,是最好的幾個鐵哥們之一。

「大博士,博士後,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再不下來,我就報警喊公安來查房了。」

二十好幾的人,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再說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李曉蕾臉不紅心不跳,摟著韓博胳膊吃吃笑道:「莊部長,我家這位就是公安,我是准警嫂。天下公安是一家,您喊吧,派出所只會請我們吃飯,不會把我們怎麼樣。」

「怎麼成公安了,不是保衛科副科長麼?」馬志功滿臉疑惑。

「剛調到公安局,現在是一個鄉的公安特派員,二級警司,如假包換的公安民警。」

「特派員,搞得像平原游擊隊,新工作怎麼樣,是不是整天抓賭抓嫖?」

「我在農村,農民賺點錢不容易,哪有閒錢去賭去嫖。」

莊新棟忍不住調侃道:「博士後,我不是刻意打擊你家這位,這一批畢業的學生會幹部,好像就你家博士混最慘。有人進地方黨委政府,有人進國企,有人進海關,有人保研,公安他是頭一個,還是在鄉里。」

從模樣上論,首都姑娘在全國真排不上號,雖說不能算歪瓜劣棗,卻也極少是天生麗質。臉蛋沒有西北姑娘長的開,身材沒有川蜀姑娘那麼玲瓏,皮膚沒有湘妹子好,聲音不及江南女孩子溫柔。

把這些缺點攢在一塊,往首都姑娘身上這麼一放,具有著一種特別的東西,用首都話講,就是勁兒勁兒的,用名詞講,就是氣質。

她們不吃虧,丁點的虧也不能吃。

真正性格內向的少,誰都能說上幾句場面話,嘴是她們的一件武器,兵不血仞。

李曉蕾身材長相遠超首都姑娘平均標準,個性同樣如此,天鵝似的仰起脖子問:「公安怎麼了,在鄉里怎麼了,至少我家博士有槍。莊部長,您在省委高就,您有槍嗎?」

「我沒有,我不如你家博士。」

「這就是了,請我們吃飯吧,誰讓您是省委領導。」

跟她鬥嘴是自找苦吃,莊新棟連忙道:「安排好了,老地方,就等您二位。」

「都省委領導了,怎麼還老地方,換家稍微上點檔次的行不。」

最喜歡看她為自己打抱不平,最喜歡她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可惜有緣無份,再過幾便要勞燕分飛,韓博摸了摸下巴,輕笑道:「曉蕾,老地方挺好,又近。」

「聽見沒有,博士是客,我要尊重客人意見。」

還是「老地方」,還是中午那個包廂,連菜都差不多。

他不能喝酒,李曉蕾可以,倆混蛋一杯接著一杯灌。她表面上談笑風生,其實心情非常不好,正想借酒澆愁,來者不拒,跟倆混蛋舉著瓶子吹,一箱啤酒轉眼全空了。

「韓博,我頭疼,我難受,讓我趴會兒……」

「讓你少喝,你非要喝,來,趴這兒。」

韓博調整姿勢,讓她趴舒服點,輕拍著她後備,問:「老莊,幫我打聽得怎麼樣,能不能找到熟人。」

「公安參與經濟糾紛,你這是知法犯法。」

「我是以良莊鄉人民政府幹部身份來的,沒想過威脅甚至抓人。另外我們鄉建築公司與甲方只是債權和債務關係,雙方對債權和債務沒有分歧,不存在所謂的糾紛。」

「一套一套的,搞得像真懂法。這幾天忙著寫材料,沒時間幫你打聽,只能給你幾張名片,孫副校長剛調到區委,區委常委、副書記,他對你應該有印象,可以請他幫幫忙。這些全是街道幹部,畢業前搞活動時認識的,沒什麼深交,不過可以打電話試試。」

外聯部長,認識人多,夾子裡全名片,左一張右一張,接二連三抽出十幾張。

馬志功放下杯子,打著酒嗝說:「別看我,我爸我媽跟地方政府不怎麼打交道,又不在一個區,沒熟人。」

「沒關係,就算一個熟人沒有,就算誰都幫不上忙,這筆款一樣得要。不怕二位笑話,全鄉三百多干部教師就等這筆款發工資。」

這裡是江城,不是你們那犄角旮旯,莊新棟生怕他搞出事,關心地問:「你打算怎麼要?」

「明天先以律師身份跟他們談,我真懂法,剛參加過律師資格考試,有律師資格,沒跟你們開玩笑。要是他們願意付錢,先給幾十萬我回去交差,剩下的簽個還款承諾書,一切好說。要是他們依然推三拉四,不給我面子,我自然用不著給他們面子。

在江城我們有工地,先叫百十個工人堵他門,打橫幅、喊口號,吃喝拉撒睡全在他那兒。再不給解決,立馬給家裡打電話,叫幾車老幹部和工資拖欠幾年的建築工人過來,堵長江大橋太過分,找個高點的樓爬上去。日子過不下去了,不給錢我們就跳樓,嚇也嚇死他。」

馬志功目瞪口呆,莊新棟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嚴肅提醒道:「韓博,你別犯渾,在省會鬧事,你要是這麼幹,別說你,你們領導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會的,老幹部和拿不到工錢的農民上-訪鬧事,我和我們鄉領導是截-訪化解矛盾。汽車站派幾個人,有一個攔一個,如果攔得住的話。現場去幾個幹部苦口婆心做工作,誰敢說我們不作為。」

「你當領導是傻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農民不容易,農村工作不好做,農村幹部不好當。專挑滿面皺紋、滿手老繭、衣衫襤褸的幹部來,就著自來水吃乾糧做工作,省領導會理解會諒解的。說不準看我們可憐,動動筆頭,給個三五十萬扶貧款。」

「你瘋了!」

「我是被逼無奈,再說我一小民警,又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有什麼好怕的?只要把錢要回去,我就是功臣,鄉里只會表揚不會批評。」

公安雖說是條塊管理,但主要是「塊」說了算。

縣官不如現管,對基層民警而言,可以得罪省廳,絕不能得罪地方黨委政府。就像他所說,只要把工程款要回去,地方政府只會表揚。上級追究責任,頂多調整一下工作,把他調到其它單位。

這年頭,當公安沒前途,或許他就想搞出點事。

莊新棟徹底服了,指著他道:「兄弟,我什麼沒聽見,什麼不知道。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能把工程款要回去,我替你高興,要不回去整出事也跟我無關。」

他才分配到省委機關工作,必須謹小慎微,哪能捲入如此惡劣的「群-體事件」,韓博哈哈笑道:「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連累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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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4:29:43

52.第52章 律師配秘書

馬上實習,專業課基本結束,李曉蕾上不上課無所謂,昨晚醉醺醺回宿舍拿幾件換洗衣服,就跟韓博回聚賢賓館繼續過起二人生活。

達芬奇有一張傳世名作《最後的晚餐》,接下來幾天對二人而言極可能是「最後的幾天」。

她不想跟那些學長學姐一樣哭哭啼啼,決定接下來幾天像小兩口一樣高高興興,像妻子一樣天天陪他、天天呆在他身邊。不能永遠廝守在一起,至少要留下一個美好回憶。

「韓律師,穿這一身不會給您丟人吧?」

「好看,特有氣質,以前怎麼沒見你穿過。」

等會要去討債,她主動請纓扮演秘書,西裝西褲小皮鞋,搖身一變為職業女性,氣質不凡。韓博放下文件,情不自禁摟住她的小腰。

「我姐給我買的,在學校穿太老氣,一直壓在箱子裡。」李曉蕾嫣然一笑,剎那間風情萬種。

「實習可以穿了,給我當秘書沒問題,千萬別給那些大腹便便的領導當秘書。」

你考到了律師資格,其實你可以去BJ當律師的。

李曉蕾暗暗地想,話到嘴邊終究沒說出來,他不止一次提過,他父母希望他當國家幹部,不希望他放棄鐵飯碗。自己不想讓家人失望,怎麼能讓他………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韓博不明所以,對著鏡子整整領帶,順手提起公文包。

「包我給你拿,人現在是秘書。」

「行,裝就裝像點。」

一個西裝革履,一個一身職業裝,可惜開得是警車,要是轎車更像那麼回事。

7點45,如約趕到大通房地產開發公司。

甲方沒上班,大門緊鎖,老嚴來得更早,看見一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坐在副駕駛一下子失神了,韓博連摁幾次喇叭才反應過來。

「韓特派,這位是?」

「我女朋友李曉蕾,從現在開始她是秘書。曉蕾,這是我們良莊建築公司嚴會計,昨天一起來的。」

「嚴會計好,認識您很高興。」

「曉蕾姑娘真漂亮,幸會幸會,韓特派真有福氣。」

老嚴用一口思崗普通話忙不迭打招呼,小姑娘太漂亮,不好意思盯著看,目光刻意轉移到儲物格,不經意發現幾張名片,最上面一張赫然是區委副書記的!

省會城市的區委副書記,那是什麼級別領導,肯定比我們思崗縣-委書記大。

韓特派真人不露相,竟然有這關係。

他越想越激動,忍不住問:「韓特派,你,你找到人幫忙了?」

「朋友介紹了幾位領導,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幫忙,就算願意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名片在這兒,昨天下午「有事」,今天起太早,電話一直沒顧上打。韓博低頭看了看,語氣輕描淡寫。

「韓特派,我能不能看看?」

「看吧,名片,又不是什麼秘密。」

區委副書記,區團委書記,區政府辦副主任、街道辦事處副書記……莊新棟干幾年外聯部長,組織和參加過許多活動,認識人不少,交情估計不咋地。畢竟他一個學生,人家不可能把他當回事,給張名片是客氣。

在老嚴看來可了不得,全是國家幹部,全是領導,如果全幫忙,一人給甲方打個電話,這事估計就好辦了。

「韓博,在鄉里,人家都喊你韓特派?」他暗暗咋舌,李曉蕾則感覺剛才的稱呼很搞笑。

「幹部一般喊韓特派,老百姓認識的這麼喊,不認識的叫韓公安,或者公安同志,警察同志。」

「韓特派,太逗了。」

「官本位,人家認為在稱呼時帶上職務好一些,能體現出尊重。我這不算搞笑,鄉組織委員姓蔣,個個喊他蔣組織。老蔣的組織早跑台灣去了,我們良莊居然有一個。統-戰委員叫楊統-戰,比喊楊委員好聽。」

李曉蕾在老BJ胡同里長大的,沒深入過農村,感覺特有意思,笑得花枝亂顫。

老嚴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名片,從包裡掏出一部大哥大,摩托羅拉翻蓋的,小心翼翼遞上來解釋道:「韓特派,王經理說沒個大哥大在江城不方便,你先用著。他整天在工地,有尋呼機,有沒有大哥大無所謂。」

建築站只是叫順口的一個叫法,與「七站八所」不一樣,它是鄉鎮企業,是一個獨立法人單位,正式名稱是「思崗縣良莊建築安裝工程有限公司」。王隊長是工程隊長,這個隊長只有老家人叫,在外面是王經理,事實上人家就是項目經理。

考慮得很周到,有個大哥大聯繫起來是方便。

韓博接過大哥大,老嚴接著道:「王經理和施工員老徐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打算請你吃頓飯。來江城,他們要盡下地主之誼。」

「事情沒辦成,這頓飯不好意思吃。過年不是要回去麼,有的是機會。」良莊人同其它鄉鎮的人不同,在外面很團結。素未謀面,人家如此熱情,韓博真有些過意不去。

「韓特派,給王經理一個面子。」

「沒必要,真沒必要。開門了,他們上班了,走,進去看看。」

大通房地產開發公司是街道一個企業的三產,私人承包的,經理姓尤。

商品房賣得不太好,竣工幾年的小區仍空著一大半。單位沒什麼事,每天早上來一下,快到股市開盤時走,去前面一條街的證券公司大戶室炒股票。

不是私人炒,是公司炒。

這年頭,要是不設個投資部,不炒炒股票,不好意思跟人說自己是開公司的。

老嚴沒經歷過大場面,膽子小,沒氣勢,讓他在大廳等,韓博手持大哥大,帶著小秘書,跟爆發戶似的到二樓,直接敲開總經理辦公室門。

闖進來倆不速之客,看架勢有點來頭,尤經理放下報紙笑道:「同志,看房子?銷售部在一樓,是不是沒人,沒關係,你們先坐,我來問問她們跑哪兒去了。」

「尤經理是吧?」

「是,坐,坐下說。」

「我姓韓,叫韓博,是思崗縣良莊建築安裝工程有限公司聘請的律師,這位是我同事李曉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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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運氣來了擋不住(一)

「尤經理好,這是韓律師的手續,請您過目。」

李曉蕾很有默契地拉開包,將男友的律師資格證、委託書和介紹信一一放到他面前,然後掏出筆記本和鋼筆,笑盈盈坐到一邊。

不是來買房子的,原來是討債的!

良莊建築公司太不地道了,有話好好說,幹嘛找律師。

打官司太麻煩,現在不比幾個月前,根本沒必要打官司。尤經理急忙掏出大中華,一邊敬煙一邊笑道:「韓律師,對不起對不起,工程款一拖近三年,是我們不對。當時沒想過要拖欠,主要政策變了,中央不許給我們房地產放貸款,哪家銀行敢放撤哪個行長職。政策說變就變,我們有商品房,有固定資產,居然貸不到款。」

三年前銀行確實緊縮過銀根,建築站汪經理也是這麼說。

韓博接過香菸,婉拒他點上的好意,微笑著問:「現在呢?」

「現在不用向銀行貸了,就算他讓我貸都不貸,除非不要利息。」尤經理大手一揮,豪情萬丈,一派我有錢的架勢。

運氣來了擋不住,聽這口氣不用打官司不要鬧事。

韓博樂了,故作嚴肅地說:「尤經理,不好意思,銀行管您要不要利息我不知道,我肯定是要幫我客戶管您要利息的。按合同辦事,如果您忘了,我可以把複印件拿給您看看。」

一百多萬而已,多大點事。

三年前的現在,真是山窮水盡,債主幾十個,外債500多萬,貸款貸不到,實在沒辦法,把賬上僅剩的60多萬投入股市賭一把。

結果守得雲開見月明,今年時來運轉,大牛市!

天天漲,連連飄紅,買的那幾支股票漲十幾倍,60多萬變成800多萬。加上動員職工集資投入股市的資金,現在賬面上超過1000萬。

這幾年賣房的錢,陸陸續續還給了小債主,只剩下良莊建築公司這一個大債主。

尤經理欠債欠怕了,不想再欠人錢,又不想放棄賺更多錢的機會,緊握著他手笑道:「韓律師,利息沒問題,你再給我兩個月,我按銀行三年定期存款利息跟你算。保證在春節前,連本帶息,一分不少,全打到良莊建築公司賬上。」

看樣子他真有錢,這運氣好得有點離譜。

韓博欣喜若狂,強按捺下激動,說道:「尤經理,這筆工程款不能再拖了,我客戶企業性質您是知道的,鄉鎮企業,鄉政府就等這筆錢給幹部教師發工資,並且全鄉幹部教師工資已拖欠20多個月。您如果再不幫著解決,我只能起訴。另外那些沒拿到工錢的民工和等米下鍋的幹部教師,真可能會來您這兒討要。」

一百多萬放在股市裡一天能賺好幾萬,機會難得,尤經理不想錯過,用商量的語氣說:「韓律師,要不這樣,我先讓財務打三四十萬過去救救急,剩下的春節前付清,連本帶息支付。」

「不行,真不行,再拿不到錢,教師和工人會鬧事的。」

看來良莊建築站實在頂不住了,已經拖三年多,欠人家的就給人家吧,又不是沒錢,沒必要搞那麼僵。

尤經理權衡了一番,斬釘截鐵說:「既然鄉里確實需要這筆錢,那就今天解決。韓律師,李小姐,我和財務去一趟證券公司,你們在這休息一會兒,中午一起吃飯。不過只能按活期利率算,這一點請二位見諒。」

鄉里壓根沒打算要利息,甚至沒奢望過能全收回來。

這任務完成得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不真實。

取錢應該去銀行,去證券公司做什麼,你是不是在糊弄我。或許壓根沒錢,不想給,打算利用這個荒謬的藉口開溜。

找不著人怎麼要錢,韓博不想大意失荊州,起身道:「尤經理,我陪您去。建築公司會計也來了,有他在,轉賬匯款方便點。」

「韓律師,你信不過我?」

「瞧您說的,是我客戶太需要這筆錢了。」

想到這傢伙可能真有錢,能給鄉里多爭取一點是一點,韓博接著道:「至於利息,活期利率才2.97%,相差太大,我沒法跟客戶交代。尤經理,您財大氣粗,沒必要因為這點小錢跟我對簿公堂。」

當時沒招標,是議標,良莊建築公司報價最低,利潤不高,生怕拿不到錢,合同上確實有違約條款。工程質量沒問題,工期還提前了十幾天,拖人家三年多,給一點活期利息實在說不過去。

同期銀行貸款利率太高,高得離譜。三年期存款利率也不少,10.8%!

能省一點是一點,尤經理笑道:「定活兩便算怎麼樣,按一年定期存款利率打六折。」

「李秘書,合同上是怎麼註明的?」

在來的路上商量過這出雙簧怎麼演,幾個關鍵數據李曉蕾記得清清楚楚,脫口而出道:「工程竣工驗收之後的15個工作日內,甲方需支付除工程質量保證金之外的所有餘款。若甲方違約,按每天0.02%支付餘款的違約金。工程竣工驗收滿一年,甲方需支付最後一筆也就是工程質量保證金……」

每天0.02%,按天算,這個違約金累計下來不得了。

合同是這麼簽的,可是真正按合同執行的又有幾個,特別是違約條款。

要是沒錢,什麼都不怕。

現在有錢了,要是他起訴,要是能找到關係搞定法院,申請個財產保全,公司資金尤其股市裡的資金不全被凍結了嗎?

尤經理急了,緊握著他手說:「韓律師,韓律師,合同是一回事,怎麼結算是另一回事,建築行業有建築行業的慣例,要是處處較真,這生意做不做了,工程幹不幹了?這個小區沒搞起來,主要位置不好,我們決定從哪兒跌倒從哪爬起來。剛從區裡拿下一塊地,不蓋住宅樓,蓋寫字樓,高層,設計院正在設計。

你代表乙方,能作主。我是甲方法人,公司大小事務我說了算。只要韓律師你在違約金這個問題上有誠意,接下來的高層依然交給良莊建築公司。後面小區全他們蓋的,質量工期有保證,我放心。怎麼樣,要不要繼續合作?」

能幫鄉里再接個工程當然好,關鍵你信譽不好。

再說圖紙仍在設計,這樣的工程怎麼發包?

不能上他的當,同時不能把他逼急了,畢竟合同是一回事,真正落實是另一回事,江城是他的主場,江城法院肯定幫江城企業,每天0.02%的違約金法官不會支持。

「三年前的一百萬比現在的一百萬值錢多了,我客戶損失太大,作為律師,我必須維護客戶利益。尤經理,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這是我及我客戶的底限,否則我們只能法庭上見。」

炒股多賺錢,傻子才繼續開發樓盤呢。

律師不上當,尤經理實在沒辦法,暗暗盤算了一下,咬咬牙:「行,就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50萬就50萬,當交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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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96年大牛市,全民炒股。

從1996年4月1日到12月12日,上證綜指漲幅達124%,深成指漲幅達346%,漲幅達5倍以上的股票超過百種,而那一年A股市場總共才有513支股票。

另外那幾年物價飛漲,人民幣貶值,人民銀行根據國民經濟狀況及物價上漲情況,對儲戶存入銀行的三年、五年、八年期儲蓄存款,在規定的期限內給予一定保值補貼。

保值儲蓄,存款利率很高,城鄉居民及單位存款整存整取,一年期9.18%,三年期10.80%,五年期12.06%,說明一下,防止有些書友感覺太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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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 運氣來了擋不住(二)

為這筆工程款,建築站尤其江城工程隊王隊長和錢會計,左一趟右一趟,前前後後跑過近百趟,好話說盡,嘴皮磨破,結果一分錢沒能要回。

韓特派出馬,不僅一次性全要回來了,對方還支付利息。

老嚴暈暈乎乎,像是在做夢,直到跟大通公司財務從銀行走出來才緩過神。

錢要回來了,超額完成任務,老盧你不能再跟我發飆了吧?

韓博一身輕鬆,把大哥大往他手裡一塞,陪女友浪漫去了。讓他自己管自己,要麼去長途汽車站打票回家,要麼去工地找他那些老兄弟老朋友。

立這麼大功,報喜電話都不願意打。

老嚴雖然四十多歲,仍然想進步,建築站是鄉鎮企業,事業單位都不是,如果能調到財政所多好。

報喜,直接向盧書記報告,千載難逢的機會不能錯過。

「盧書記,不會錯不會錯,我跟他們財務一起去櫃檯辦的,我剛才從銀行出來,就在銀行門口。電匯,不是轉賬,底聯回執我看過,韓特派也看過,不會有問題。」

昨天去,今天就要到錢了。

盧惠生將信將疑,生怕自己聽錯,追問道:「老嚴,你說清楚,你再說一遍,一共多少錢?」

「一共兩百零五萬兩千兩百,其中五十萬兩千兩百是利息,連本帶息,真正的連本帶息,按三年定期存款利率算的!韓特派昨天下午託人找過好多領導幫忙,有區委副書記,有街道辦事處領導,有居委會領導,名片我全看過。盧書記,我算明白了,討債這種事上面有人跟沒人就是不一樣。要是沒人,別說利息,本金都拿不回來……」

這小子,深藏不露啊!

為調動幹部積極性,討債是有提成的,超額完成部分拿2%。

只給他佈置了40萬任務,他一下子拿回200多萬,算下來要給他三萬多提成。

提成該給就要給,不能言而無信。

盧惠生現在考慮的不是給不給提成,是他找過那麼多人幫忙,人家不可能白幫。

建築站在江城干十年,年年有工程,這些問題必須考慮到。如果不意思意思一下,別說下次再求人家幫忙,恐怕連工程都不太好接,至少在那個區別指望再接到工程。

五十萬利息像天上掉下來的,盧惠生很難得大方了一次,意氣風發地說:「老嚴,任務完成得很出色,回來我給你們慶功。不過你先別急著回來,我給你們汪經理打電話,讓他安排五萬打到工程隊,你拿到之後立即交給小韓,該怎麼感謝讓他去感謝,他找的人他負責。」

「請人幫忙,哪能不感謝一下。盧書記,我錯了,我檢討,光顧著高興,小韓沒提,我居然沒想起來。」

「這不怪你,又不是你找的人。跟小韓說清楚,該怎麼感謝就怎麼感謝,要是……要是不夠給我打電話,他的提成回來統一結算。鄉黨委說到做到,不會出爾反爾,不會讓幹事的幹部寒心。」

「盧書記放心,話我一定帶到。」

……

人在賭場上失意,情場上就會得意。

反之,情場失意,在其它方面就會得意。

韓博發現這句話有那麼點道理,談兩年多的戀愛進入倒計時,其它方面運氣卻好得令人髮指。誰能想到尤經理搞房地產沒賺到錢,孤注一擲炒股發了財,以至於自己去討債,他痛快得不能再痛快。

清欠提成,真沒想過。

全鄉幹部一個標準,超額完成部分拿2%。

為了把工作推行下去,縣裡一樣會這麼搞,合理合法,這個錢不要白不要。

老嚴送來的五萬現金有些麻煩,根本沒找人幫忙,不需要感謝。建築站在江城有工程隊,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將來被拆穿了會很尷尬甚至會說不清。

這錢不能拿,拿了搞不好會讓自己身陷囹圄。

李曉蕾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趴在床上數了一遍又一遍,咯咯嬌笑道:「韓博,原來當公安這麼有錢途,要不你再準備五萬,跟我回家,把十萬啪一聲拍到我爸面前。或許他見錢眼開,腦袋一熱,就把我賣給你了。」

「十萬有點貴,聽說去西南省份買媳婦只要三五千。」

「你想不想買?」

「想,當然想。」

「那就是了,難道我李曉蕾不值十萬。」

「值,你無價之寶,關鍵你爸舍不捨得賣。」

李曉蕾抓起一把大團結往頭頂上一扔,唉聲嘆氣說:「我爸見過大錢,別說十萬,再加十萬他也不會賣女兒。」

她敢想敢說,敢作敢為。

韓博相信只要開口,她真有可能會放棄首都生活跟自己一起去農村。但這對她不公平,腦袋一熱過去將來不一定能習慣。

前些年國家頒布政策,允許知青返鄉,不知多少人為回大城市拋妻棄子。自己不想讓父母失望,不想放棄現在的工作和生活,怎麼能要求人家作出這樣的犧牲。

「親愛的,別胡思亂想了,我現在有個警務室,手下有四五個人,要管一個鄉治安,工作挺多,壓力不小,三四年內應該不會當陳世美。你先回家,找到合適的我祝福你,找不到合適的,同時能做通伯父伯母思想工作,我們接著過。當牛郎織女就當牛郎織女,全國不知道有多少。」

「你等我?」她回過頭,微笑裡滿溢份量得當的嬌羞。

韓博揉捏著她胸前那對綿柔,深情地說:「我是男的,可以等。你是女孩子,不能等。遇到合適的,跟我說一聲,遇到什麼困難更要跟我說,我堅強著呢,經得住。」

「老天爺,您開開眼吧,不能讓我們當一對苦命鴛鴦。」

「躺在一堆錢上睡覺,這算苦命鴛鴦?」

「問題是錢解決不了問題。」不應該說這些的,又忍不住說了,李曉蕾急忙岔開話題:「韓博,你打算怎麼處理這筆錢。」

「到我手裡自然沒退回去的道理,回去搞單位建設,只要不進個人腰包就不會有麻煩。」

「你有小金庫?」

「沒小金庫幹不成事。」

「你們公安怎麼這樣啊,就知道罰款搞錢,難怪老百姓對你們不滿意。」

韓博輕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解釋道:「群眾對公安隊伍是不太滿意,歸納起來主要兩個原因,一是破案率低,二是抓賭抓嫖和交通罰款。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政府對公安的投入只能保證工資,有些地方甚至工資都不能保證。但是打擊任務的硬指標依然是一級級下達,平時的水電、電話、車輛維修、用油全要花錢。

錢從哪兒來,罰沒收入。

在時間人力一定的情況下,猶如切蛋糕的關係,用在罰款案件上的時間多了,用在正經破案上的時間必定少。返回到群眾對公安的不滿意上,提高破案率,必定要減少罰沒收入。收入少了,辦案經費一樣少,破案率也難提升,這是一個怪圈。」

「基本工資沒保證?」李曉蕾將信將疑。

「真沒保證,我是政法專項編制,正規軍,結果到局裡只有70%。我們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有兩個從部隊轉業過去,剛進單位都不能適應局裡靠罰沒收入返還經費的生活,因為在部隊經費是有保證的,他們有個共同的疑問:公安好歹也是政府部門,怎麼政府就不給經費呢?

另外作為基層一線的民警,沒多少人願意去抓賭抓嫖搞罰沒創收,佔用大量的大多是休息時間,賭嫖案發高峰期大多是夜裡,而且這活純屬得罪人不討好,但迫於壓力不得不去。所以我們公安常說自己吃的是尿泡飯,累死累活,最後搞一身騷。」

「上面知道嗎?」

「知道,前段時間一份公安雜誌上提到過費問題,說靠一支吃雜糧的隊伍來使群眾滿意,難!」

「你也去抓賭抓嫖,你也去搞罰款?」

韓博拍拍胸脯,嘿嘿笑道:「我大小也是官,手下好幾個人,要進步,要當真正的領導,要有成績政績才能調到首都去跟你團圓,必須要在經費問題和破案率上找個平衡點,來個兩不誤。」

「看來你真喜歡這個職業,真喜歡當官。」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男人麼,應該有點追求,我喜歡你穿警服的樣子。「

「真的?」

「真的,很帥,帶出去有面子,羨慕死那幫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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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重整旗鼓

校園愛情有美麗的過程,卻難結出豐碩的果實。

有人說沒有物質基礎的愛情是脆弱的,隨時都有可能崩潰,難道畢業了注定要分手?

韓博不甘心,李曉蕾不甘心,二人都萌生過去對方家鄉發展的想法。但是愛,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也是兩家人的事情,包括彼此的父母,是兩個家庭的相融。

幾經權衡,這個想法很快被無情的現實撲滅了,太天真,家庭、戶口、工作、生活……有太多太多困難在前面等著。

二人心照不宣地選擇了「屈服」,誰也不提離別,不提分手,不認為真的分了,不需要用言語表達出來,只要從對方的一個眼神中便可以讀懂彼此,這是心靈之間的一種默契。

「不許哭。」

「你也不許哭。「

下週三去實習單位報到,讓她提前走會好一些。至少不用她送完自己,又要背上行李孤零零一個人回京。

剛剛過去的四天,是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難受的三天。

火車快進站了,韓博五味雜陳,心裡很難受很不是滋味兒,輕輕幫她擦拭掉眼淚,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強顏笑道:「窮家富路,放好,千萬別搞丟,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鼓囊囊的,不會低於一萬。

首都姑娘是知足的,用她們的話說工資高有的活法,工資低有低的活法,不把錢和身份地位看得很重,至少相對而言是這樣。追求的是怎麼舒服怎麼來,能坐著決不站著,能倒著決不坐著。

首都姑娘同樣不喜歡佔小便宜,這一點非常可愛。塊兒八毛的小利小惠在她們眼中算不得什麼,也不會為萬兒八千瘋狂。畢竟,從小生活在天子腳下,全是見過錢使過錢的主兒……

李曉蕾不想接受這樣的餽贈,緊抓著他手,搖搖頭。

「我超額完成討債任務,有提成,三萬多。好運是你帶給我的,應該一人一半。」

「這幾年,出去做什麼全你花錢。韓博,別這樣,這錢我不能要。」

「既沒挪用公款,又不是父母的血汗錢,是我們一起賺的。你忘了,我是律師,你是我秘書。聽話,放好,不然我不高興。」

快檢票了,好多人在圍觀,流著眼淚拉拉扯扯別人不定怎麼想。

他家條件好,那天嚴會計也確實說過提成的事,李曉蕾不想搞那麼矯情,接過來往包裡一塞,踮起腳,緊摟著他脖子:「就這麼走,我想我將來肯定後悔的。韓博,給我點勇氣,要我留下。」

「畢業早著呢,現在是去實習,明年再說。」

「我畢業前你不許當陳世美,不許招蜂引蝶。」

「你要守婦道,不許紅杏出牆。」

「婦道,還三從四德呢。」李曉蕾被逗樂了,撲哧笑了。

她走了,踮起腳跟吻了一下背起行李檢票進站,消失在攢動的人群裡。

人最痛苦的莫過於生離死別,韓博心如刀絞,想起吳奇隆的一首歌,歌名忘了,旋律很傷感,歌詞很應景。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後,我們一句話也沒有留。

當擁擠的月台擠痛送別的人們,卻擠不掉我深深的離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萬語卻不肯說出口,你知道我好擔心我好難過卻不敢說出口。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我只能讓眼淚留在心底,面帶著微微笑,用力的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

哼唱著,淚水禁不住潸潸而流。

一個人坐在車上唱了一遍又一遍,唱著唱著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真正的愛情包含一份憐惜,如果說結束就結束那不能稱之為愛情,只是一種感情遊戲,或者是一種消遣孤獨和寂寞的工具。

如果是真愛,就能經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外面的世界雖然很精彩,雖然有很多誘惑,但應該相信自己深愛的人,相信付出就會有結果。即使最終沒能走到一起,這份感情也會成為永不褪色的回憶。

讀書改變命運,努力工作改變未來。

聽侯廠長的,好好幹干,好好學習,破幾個大案,拿幾個學位,將來調到首都並非沒有可能。

想通了,或者說自己哄住自己了,心情豁然開朗,籠罩在身上幾天的離別傷感之情一掃而空,陽光似乎都變得更燦爛。房間出來時退了,行李全在車上,從火車站直接奔長江大橋,過江回良莊。

下午兩點四十出發,一路沒堵車,警車過收費站都不用停,五個多小時,晚上八點二十七分安全抵達警務室。

「韓特派,肚子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飯,剛收碗,飯菜正好熱的。」

「韓科長,你太厲害了,一下要回兩百多萬,連利息一起要回來了。早上碰到嚴會計,他說在江城沒你辦不成的事!」

「開半天車,肯定累,韓特派,你先坐,我去倒水。」

同志們全在辦公室,頂頭上司給鄉里立下一大功,他們一樣揚眉吐氣,一個個興高采烈。

「王燕,你怎麼沒去丁湖?」韓博放下包,癱坐在沙發上揉起腿。

「我們剛忙完。」

王燕拿起一本工作記錄,匯報起工作:「下午5點36分許,柳下河大橋東約240米處,一輛摩托車肇事逃逸,沒過橋去柳下,往東跑的。接到報警是5點53分,我立即讓小單騎摩托車去協助搶救傷者,同時收集線索,保護現場,等待交警隊的同志。

讓小任在家聯繫丁湖派出所,請他們上路截堵,並給各村打電話,請各村支書、治保主任等村幹部留意肇事逃逸者下落。然後去找鄉播音員,展開政治攻勢,通過廣播敦促肇事者投案自首。」

良莊的主要公路就一條思良公路,丁湖派出所同事一上路,肇事者只能往南往北往村裡跑。農村唯一的好處就是村村有大喇叭,家家有小廣播,鄉里有什麼事一喊家家戶戶都能聽見。

處置得當,自己在家也就這樣。

韓博從小單手上接過杯子,問道:「後來呢,人逮到沒有。」

「良東村的,二十七歲,家就在附近,在柳下鎮一個私營企業上班,有駕駛證,家人聽得廣播送他來自首,我們把他移交給了交警隊。傷者是柳下人,腿斷了,肋骨可能也斷了幾根。小單聯繫的120,人送到了縣人民醫院,在我們思崗接受治療,將來事故處理會方便點。」

小任把飯菜從後院端過來,放在茶几上吃,剛拿起筷子,新郎官到了。

新婚妻子這麼晚沒回去,他有些不放心,騎自行車過來看看。新郎官來接新娘子,不能不讓人小兩口夫妻雙雙把家。

跟同事家屬寒暄了一番,韓博笑道:「王燕同志,這次江城沒白去,搞了5萬經費,先放我這兒。明天上班交給你,去信用社開個賬戶,存起來。」

「5萬!」

有絲綢公司6萬贊助費墊底,局裡對良莊警務室的地方編民警很大方,工資足額發放,不像那些所隊需要自籌。有經費就搞單位建設,就可以發加班補助發獎金,王燕喜形於色。

「沾建築站的光,你們知道就行了,注意保密。」

這年頭,哪個單位不缺錢。

王燕撲哧一笑:「明白,悶聲大發財,打死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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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校園愛情這一段感覺有些倉促,但主要寫警察人生,不能太偏離主線,我寫感情戲又是短板,暫時先這樣,分分合合,之後慢慢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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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56章 請示匯報

老上司姜國平從來沒當過真正的領導,談起為官之道卻頭頭是道。

那天晚上在絲綢賓館,他拉著說了許多許多,比如尊重老幹部,又比如「請示匯報」永遠不會錯,非常有道理。

作為新任公安特派員,理應去醫院探望下前任公安特派員李順承。

之所以一直沒去,一是事情太多,實在抽不開身。二是他在南港市腫瘤醫院接受治療,從思崗去70多公里,從良莊去120多公里,太遠太不方便。

探望老幹部只能緩緩,請示匯報不能含糊。

從江城回來了,必須給「聯繫」自己的局領導打個電話。

「小韓,祝賀你滿載而歸,這顆衛星放上天,你腳跟算站穩了。老盧法盲一個,不等於不見人情,事實上在某些方面他比大多干部通情達理。連本帶息幫他要回兩百多萬,他好意思再找你麻煩,好意思再跟你吹鬍子瞪眼,不好意思,不可能……」

吉主任很高興,自始至終沒問要回那麼多工程款鄉里有沒有點表示。

沒問正常,老盧不敲別人竹槓已經很不錯了,管老盧要錢無異於虎口拔牙,痴人說夢。

「吉主任,過幾天收秋繭,我這邊掌握幾條線索,現在的問題是警力嚴重不足。至於聯防隊,鄉里沒讓我管,就算讓我管也不敢用。他們來自各村,有的家裡養蠶,有的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養蠶,萬一走漏風聲就會前功盡棄。您能不能想想辦法,抽調點人來幫幫忙,三天時間,最多三天。」

省經貿委、省工商局、省物價局、省絲綢總公司前天聯合下發《關於加強蠶繭收購市場管理的通知》,要求今年全省蠶繭收購繼續由絲綢公司統一經營管理,任何單位與個人不得擅自插手收購,嚴禁跨市、縣收購或在邊界設點收購,要求全省各市縣認真貫徹執行。

並且絲綢公司賺的錢要交給縣裡,絲織總廠的利潤一樣要交一大半給縣裡,一年幾千萬,是縣裡的重要財源。

因為秋繭收購,縣裡剛召集經貿、工商、公安、稅務,各鄉鎮一把手及絲綢系統幹部開會,過幾天交警隊和各派出所民警全要上路截堵,可以說這是局裡近期最重要的一項工作。

他要守住西大門,又拿過絲綢公司6萬贊助費,必須幹出點成績,局裡應該支持。

關鍵全縣養蠶的鄉鎮不只是良莊,其它鄉鎮一樣養。

刑警隊有一大堆案子,不可能參與這種行動。交警隊要負責主要干道,派出所要看好各自轄區,巡警隊是機動力量不能隨便抽調,機關幹部要下一線參與執勤,這個節骨眼上從哪兒找人去支援。

吉主任想了想,說道:「小韓,我知道你有困難,但局裡要統籌安排,真給不了你太多幫助。要不這樣,管段和有戶籍管理經驗的地方編民警,我讓他倆明天就去報到。再跟張局請示一下,你也跟老單位協調協調,看能不能將絲織總廠經警分隊盡快編入巡警隊。十幾個老部下,讓高長興再抽調幾個,湊二十個人,再加上你們自己,二十六個人足夠了。」

「吉主任,光有人不行,不能沒交通工具,販子開車來收購,總不能讓同志們用兩條腿追四個輪子。」

「車找工商和絲綢公司,我們只是幫忙,經費能要也管他們要點。」

「好吧,我想想辦法。」

公安是「條塊管理」,要向「條條」上的領導匯報,一樣要跟「塊塊」上的領導匯報。

撥通老盧大哥大,嘟兩聲,掛了。

思崗縣內打電話有兩種資費,城區是市話,鄉鎮是農話。

大哥大消費太高,市話一分鐘6毛,雙向收費,打和接一樣掏錢,農話更貴。老盧一般把大哥大當BP機使,果不其然,等了三分鐘,他用座機打過了來。

正在新塘村一個村民家中喝喜酒,那邊吵鬧,電話裡聽不清,能感覺到他非常高興,說馬上回來,讓先去鄉政府等。

同樣吃吃喝喝,但吃吃喝喝是有區別的。

絲河鎮幹部是為了吃而吃,老盧是盛情難卻不得不去。

良莊出人才,誰家孩子考上中專中師或大學,誰家孩子在部隊考上軍校,哪怕不認識老盧都要托村幹部請一下。他家請到了,我家沒請到,會很沒面子。

多少年的風俗,他不去人家會不高興。

今晚結婚的是一個部隊軍官,在部隊辦過一次,帶媳婦回老家再辦一次。這種事老盧必須去,不僅他去,牛部長也要去。

類似應酬一年不下三百次,換言之,他每天要去村裡吃一頓飯,同村民坐在一起喝頓酒。如果實在抽不開身,就請焦鄉長或崔副書記代他去。

天天往村裡跑,天天跟村民打成一片,對各村情況非常瞭解,自然而然會為老百姓著想。

不像絲河鎮領導,老百姓不請他們,沒特別重要事他們也不下村。現任書記鎮長干兩三年,大舅二舅從來沒見過他們,直到中特等獎請客才認識自己鎮的領導。

正如吉主任所說,「放了一顆衛星」,幫鄉里連本帶息要回一筆工程款,在鄉里的地位頓時水漲船高。

值夜班的幹部非常熱情,又是倒茶又是拿煙,旁敲側擊打聽既然有那麼硬關係,為什麼分配時不想想辦法留在江城。

在大城市工作多好,真要是有那麼硬關係,白痴才回來呢。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打哈哈敷衍。

等半個多小時,老盧和老牛打著手電騎自行車回來了。

滿身酒氣,喝得紅光滿面,手上提著一塑料袋,裡面全是喜糖。

「功臣回來了,明天中午,富嫂酒家,給你慶功。你不抽菸,借花獻佛,這個拿著。」

要回兩百多萬,鄉財政一下子寬裕了,幾年沒這麼輕鬆過。老盧心情無比舒暢,把一袋喜糖往他手裡一塞,同牛部長一起關心起他的個人問題。

「建築站嚴會計說你有女朋友,長很漂亮,說聽口音像北方人。到底什麼地方人,你們將來怎麼打算的。」

「小韓,人家的喜酒我們要喝,你的喜酒更要喝,要抓緊啊。」

「盧書記,牛部長,感謝二位關心,我女朋友比我晚一屆,明年才畢業,現在說這些有點早。」

「行,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說事,哎呀,真是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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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撤鄉建鎮

「雙喜臨門?」

盧惠生從值班幹部手中接過濃茶,微笑著確認道:「上面對農轉非抓得不是很嚴,外面賣戶口已經賣好幾年。縣裡以前不敢,現在見人家沒事,膽大了,剛出台一個文件,把這一塊放開了。一個戶口6000,只要掏錢,就可以農轉非,成為城鎮居民。」

對老百姓而言,轉戶口跳出農門有一定誘惑力。

但你不是老百姓,你怎可能不清楚這個戶口其實一文不值。

縣裡那麼多企業倒的倒、黃的黃,失業待業的城鎮居民成千上萬,又不安排工作,就給人家一個本子,這不是忽悠人嗎,這也不是你老盧的做事風格。

韓博百思不得其解,牛青山笑而不語。

盧惠生放下茶杯,興高采烈地說:「我們良莊總人口三萬六千八百多,其中非農業人口一千九百二十一人。也就是說只要賣出一千五百個戶口,全鄉非農業人口就能佔全鄉總人口10%以上,就符合國-務-院批轉民政部《關於調整建鎮標準的報告》中的規定。」

韓博醍醐灌頂般地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撤鄉建鎮!」

「聰明,你想想,等我們良莊鄉升格為鎮,跟丁湖平起平坐,他一屁股債,到今天干部教師工資已拖欠29個月,他憑什麼來吞併我良莊。申報材料正在搞,鄉人民政府請示,鄉人大主席團決議,鄉政府關於撤鄉建鎮座談紀要……不是很麻煩,同志們熱情高漲。

關心良莊發展的老幹部,關心家鄉建設的良莊籍領導和部隊首長,全聯繫過,他們非常支持,說眾望所歸不為過。三萬多良莊幹部群眾的意願,縣裡必須認真考慮。縣裡要是不同意,我盧惠生不答應,良莊人民更不會答應。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差這一千五百個非農業人口。」

良莊歷史比丁湖悠久,良莊經濟情況比丁湖好,如果升格為鎮的所有標準全能達到,又有那麼多老幹部和良莊籍領導及部隊首長支持,縣裡真攔不住。

只聽說過撤鄉並鎮,沒聽說過撤鎮並鎮。

讓良莊鄉變成良莊鎮,併入丁湖的威脅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幹部教師和退休人員不用再擔心本應該屬於他們的工資,被等米下鍋的丁湖幹部教師和退休人員分走,農民也不用擔心承擔丁湖百姓那麼高的集資攤派,真是眾望所歸。

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難道又要安排任務,一個幹部負責賣多少個戶口。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小韓,這塊硬骨頭我們就算把牙磕崩了也要啃下來,清欠工作你超額完成任務,超額部分的提成明天上午結算,你不用過來,我讓財政所直接給你送過去。希望你再接再厲,再立新功,一鼓作氣,把農轉非任務一樣圓滿完成掉。」

怕什麼來什麼,果然被猜中了。

我是公安,我是人民警察,我的工作是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不是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公安沒地位,面對越權指令,卻無法拒絕。

老盧雖然很過分,但不算特別過分,西部一省份的一個縣,要調整產業結構,要退耕還林,要逐步將農業縣變為半農半牧縣,縣政府計畫兩年內實現養奶牛9000頭的指標,要求各部門都要養奶牛,下達指標,按期兌現。其中,給縣公安局下達養40頭牛的任務,局長、政委各10頭,局裡20頭。

荒唐透頂,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讓民警養奶牛的事,雖屬個別,但這種現象在全國各地程度不同地存在。

有個縣要大規模建設科技示範園區,由縣政法委牽頭,公安局、檢察院、法院聯合加盟,在民警意見紛紛的情況下,籌資13萬元,用股份制形式建起了「花卉示範園」。

由於技術不過關,民警集資種的無籽西瓜,一個個長得像西葫蘆,一刀切下去,找不到一口能吃的紅瓤子。一位民警說:「辦案子、抓小偷,我們是行家,可要種菜栽瓜,我們三個民警也抵不上一個農民。」

真是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韓博愁眉苦臉,欲言又止。

剛到良莊工作不久,沒幾個熟人,這個任務不好完成。

牛青山豈能不知道他擔心什麼,微笑著說:「小韓,警務室任務不重,只有40個。盧書記考慮到你的實際困難,決定將治安聯防隊正式交給你,聯防隊員熟悉情況,分派給他們就行了。」

聯防隊幹這事應該沒問題,關鍵把那些人推過來我怎麼養。

「盧書記,經費呢,沒經費工作不好開展啊。」

以前是沒錢,現在寬裕了,不在乎那點治安聯防費,何況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辦,盧惠生超大方,大手一揮:「這一點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治安聯防費專款專用。」

有錢他們就會聽話,手下多十幾號人,好好整頓一下,今後工作會更好開展。

韓博樂得心花怒放,立馬敬上一根菸:「盧書記,只要有經費,我保證完成任務,保證維護好全鄉治安。把我們良莊,打造成全縣、全市乃至全省治安最好的鄉鎮!」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肯定能做到。只是蠶桑指導站那地方,收繭可以,開店做生意可以,當警務室不行。公安機關,要有威懾力,在門面裡辦公算什麼?再說地方太小,聯防隊搬過去住不下。

小韓,牛部長跟你原單位領導是戰友,你的為人我們打聽過,值得信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但要把聯防隊交給你,還要把戶籍資料一起交給你。這麼一來,老百姓辦個身份證或身份證明,就不要先跑鄉政府再跑警務室,直接去警務室辦就行了。」

把戶籍資料交給我,這可不是一點兩點信任。

韓博很是感動,起身保證道:「請盧書記放心,未經鄉黨委政府允許,我絕不會把戶籍資料交給丁湖派出所。」

「好,良莊幹部就應該這樣。坐下說,繼續說警務室的事。」

盧惠生敲敲桌子,說道:「一個鄉不能沒派出所,一個鎮更不能沒派出所!經黨委會研究決定,將耐火材料廠辦公樓作為警務室,歸你們用。三層樓,有院子,有傳達室,有食堂,坐北朝南,門口就是思良公路。這辦公條件,別說窩在犄角旮旯的丁湖派出所,就算跟公安局也有得一比。

明天搬家,搬過去辦公。

牌子我讓人幫你做,一共三塊,一塊是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警務室,一塊是良莊鄉治安聯防隊,一塊是思崗縣公安局良莊鄉派出所。要是市民政局派幹部來實地調研撤鄉建鎮情況,你們就把派出所的牌子掛上,他們走後再摘下,你明白嗎?」

為撤鄉建鎮弄虛作假,天塌下來有你頂著,我有什麼好怕的。

再說民政部門又管不了公安部門的事,有便宜不佔王八蛋,三層辦公樓不要白不要,韓博笑道:「明白,一切為建鎮大局,到時候我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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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好事連連

耐火材料廠就是一磚瓦廠,專門生產各種耐火磚。

當時新庵縣有大大小小十幾家鍋爐廠,需要各種保溫磚、異形磚、硫鋼磚,手燒爐磚。周邊沒有生產的,只能去江南採購。一個鄉幹部把握住這個商機,請前任鄉黨委書記去考察,在鄉里支持下搞耐火磚項目。

客戶就在十五公里範圍內,說話口音一樣,細談起來沾親帶故,產品質量差不多,價格比江南的便宜,投產之後橫掃新庵的耐火磚市場。

老盧上任後一段時間,新庵的鍋爐廠從十幾家發展到三十多家,光近在咫尺的柳下鎮就有四家,形成了一個鍋爐產業。耐火材料廠的各種磚頭供不應求,效益比現在的建材機械廠好。

效益好,有錢了,廠長副廠長開始考慮企業形象。

窩在磚瓦廠邊上太不像樣,交通也不方便。

鄉里同樣認為大廠小廠全擠在集市附近不好,搞了一個往思良公路邊上發展的規劃。

丁字路口東邊民房太多,徵地成本太高,西邊是一大片地,沒人蓋房子,就把公路兩側的良莊村六組作為良莊鄉的「工業區」。

耐火材料廠、建築站、建材機械廠和良莊油廠第一批搬遷。

結果辦公樓剛蓋好,廠區沒來得及動工,新庵縣生產的一個鍋爐在外地爆了。死了人,剛開始以為安全事故,調查後發現是鍋爐質量問題。

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偽造檢測報告,中央電視台曝光,新庵一下子出名了,調查組工作組一個接著一個,鍋爐廠鍋爐公司一個接一個關門。

幾十個客戶一夜之間沒了,耐火材料廠的磚頭賣給誰,就這麼黃了,留下一棟豪華氣派很上檔次的辦公樓。

一個跟酒店似的門廳,進去是大廳,兩側是辦公室。中間樓道,樓道這個位置的外牆是藍色玻璃幕牆!

頭上吊頂,地上大理石,牆面刮瓷,牆角踢腳線,門有門套,窗有窗套,辦公家具全是從新庵家具市場買的,一套橢圓形會議桌椅就好幾千。

院子很大,有個大花壇,花壇裡有假山,搞過綠化,太久沒人打理,雜草叢生。

左邊一排平房是廚房和食堂,右邊一排平房是職工宿舍,宿舍前有一個籃球場,地面是水泥澆築的,廠黃了之後周圍老百姓全來這兒曬糧。

傳達室不小,去年租給人開過商店。

老百姓習慣去集市,這裡交通方便但不在集市上,沒什麼生意,開幾天關門了。

良莊人迷信,認為在這地方風水不好,辦廠做生意不行。周圍幾個私人企業老闆寧可花大錢買地建廠房,也不願意從鄉里低價購買這片建築。

廠雖然黃了,辦公樓一直沒離人。

周圍幾個私人企業搞基建時,租住在這裡臨時辦公。鄉里有什麼臨時性的任務,就把這裡當指揮部。農網改造,供電局來了許多人,供電所住不下,也把他們往這兒帶……

辦公室稍微收拾收拾就能用,桌椅板凳一張不要買。會議室不要太氣派,三樓全套間,搞得跟賓館似的。

蠶桑指導站已經夠好了,這裡條件更好!

「好大。」

「這裡有多少辦公室,好好收拾一下,比局機關氣派。」

參觀完這棟「恢宏」建築,回到大門口,王燕小單和小任像是在做夢,怎麼不敢相信鄉里會把這兒作為警務室。

這不是警務室,這是未來的「良莊鄉派出所」。

韓博越想越好笑,指著正前方的玻璃幕牆說:「在上面掛個大警徽,房頂安上『人民公安』四個大字。廠倒閉兩年多,馬路上的大廣告牌廣給誰看。聯防隊人一到,讓他們量量尺寸,重新噴個『思崗公安歡迎您』,『有困難找警察』之類的公安宣傳海報。看看廣告牌上的燈有沒壞,壞了找人修修,晚上打開,老遠能看見。」

往西是新庵縣柳下鎮,一條南北走向的省道正好穿過柳下,那條省道是周邊幾個縣市去江南的主要公路,許多知道思良公路西段能連接省道的司機經常從這兒走。

進入思崗境內,看見思崗公安歡迎您,能樹立思崗公安形象,想想是挺有意思的。

王燕又喜又憂,嘀咕道:「盧書記說治安聯防費專款專用,可他一下子給我們塞來三個人。食堂師傅好說,反正要一個做飯的,兩個幹部怎麼辦,我們是公安不是企業,不好安排啊。」

「水電費、電話費、有線電視費全要自己掏,一年下來不少錢。」小單忍不住補充道。

三個人而已,養得起。

韓博笑道:「秦師傅做飯,王主任負責後勤,小高和即將來報到同志一起負責戶籍管理,盧書記為我們考慮得很周到,這麼安排挺好。」

「那王主任和小高以什麼身份參加工作?」

「老王以前是民辦教師,沒編制。小高以前是村幹部,一樣沒編制。先以聯防隊員身份參加工作,回頭去養老保險所問問職工基本養老保險是怎麼交的,幫他們解決一下。「

這肯定是鄉里的要求,王燕點點頭,沒再問什麼。

正琢磨有這麼好的辦公和居住條件,是不是讓丈夫每天下班來良莊團聚,一輛黑色奧迪100轎車緩緩開進院子。

建築站的車,主要是汪經理和老盧用。

老盧出去開會辦事坐它,敢把它非常霸氣地停在縣委縣政府大門口,下村從來不坐,騎個破自行車,戴頂草帽,搞得很親民。

下車的是汪經理,不是老盧。

剛剛要回的兩百萬不全上交給鄉財政,建築站同樣是受益者,汪經理一樣高興。

打完招呼,握完手,汪經理從後排取出一個包裝盒,熱情洋溢地說:「韓特派,這是我們建築站的一點意思。不是送給你個人的,是送給警務室的。你要下村,要到處辦案,沒手機不方便。入好網了,跟我和盧書記的不一樣,我們是9字頭,你是139,你是全球通。」

諾基亞8110,彎腰造型,自動下滑蓋設計,今年最出眾的一款高端手機。

全新的,看來是他讓人專門去買的。上次去郵電公司給新家辦安裝電話手續見過,9600,另加入網費3000!

不僅賣得貴,消費更貴,月租費150,市話一分鐘6毛,長途估計要一兩塊,買得起用不起。

老盧的手機費用報銷,老單位的丁書記和錢主任更不用擔心話費,他們全有,由於費用太高,全把手機當BP機使。

人家打過來,看看號碼,掛掉,用坐機回。

實在找不著坐機,接一下,長話短說,不敢磨蹭。

虛榮心人皆有之,這東西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並且有它是很方便,一直想買,就是太貴,捨不得。

人說了,是支持警務室工作的,勉為其難收下吧。

汪經理準備的這顆「糖衣炮彈」很厲害,韓博一被擊中了,捧著盒子,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汪經理,您太客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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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9章 工作分工

「韓特派,應該感謝的是我,你幫站裡要回那麼多工程款,下次或許還要麻煩你,一部手機又算得上什麼。對了,瓦工木工電焊工全安排好了,馬上到,缺材料去站里拉,站裡沒有去建材機械廠。給他們記工,記建築站的工,年底分配時一起算賬,連飯都不用管。」

要搞一個羈押室,要把大廳改造一下,一邊作為接警服務台,一邊作為戶籍管理服務台。三樓當宿舍,需要一點隱私,要把樓道封起來,安裝一個防盜門。

「謝謝,太感謝了,汪經理,中午一起吃飯,我做東。」在電話裡提了一下,人家真當回事,韓博更不好意思了。

「你喬遷之喜,正忙著呢,下次,等你們搞好再來。」

汪經理很忙,一分鐘不肯多留,鑽進轎車走了。

頂頭上司真牛!

幫建築站要回兩百多萬,人家知恩圖報,單位建設能省一大筆經費。

大哥大,以前單位馬所長也有,沒這個上檔次,像塊磚頭,當寶似的,誰也不讓碰。王燕赫然發現,新單位已超過全局所有所隊,韓特派比那些所隊長指導員闊氣多了。

誰說盧書記是吃人老虎,誰說良莊是龍潭虎穴。

有韓特派在,這裡就是風水寶地。

不用想了,宿舍搞好就讓老公下班來良莊。這邊條件越來越好,傻子才天天去丁湖。

通過這段時間的切身經歷,韓博終於發現那些破案很厲害的刑警為什麼當不上公安局長。

他們只需要偵辦刑事案件,大不了執行一些依法創收任務,其它事情不需要考慮。局長不一樣,局長要跟地方黨政領導打交道,要考慮經費,要搞單位建設,要想方設法爭取編制,要解決部下的實際困難……

這個公安特派員很鍛鍊人,能幹好這個特派員,能把警務室搞起來,將來就能幹局長!

有一棟氣派的辦公樓,手下有二十多號人,有五萬經費,有治安聯防費,過幾天再搞它幾萬,有了錢就可以一門心-思搞好全鄉治安。(心-思居然是關鍵詞)

現在那些派出所人少經費少事情多,民警極少下村,聯防隊員士氣低落,對各自轄區情況掌握不夠。

良莊警務室不能這樣,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有許多關於農村治安管理的經驗值得借鑑,必須因地制宜進行一些調整。

工作思路有了,越干越有勁。

回蠶桑指導站跟朱站長和曹副站長打完招呼,動手搬家,剛搬完,鄉綜治辦主任周正髮帶著聯防隊到了,將聯防隊及檔案資料正式移交給警務室。

今後要在警務室拿工資,要聽特派員指揮,聯防隊員一個不少全來了,沒人敢曠工。

這裡是警務室,來了就要遵守警務室的規矩。

讓小任先帶他們去打掃衛生,搞好衛生去院子裡站軍姿走隊列,下午學習法律法規。小任是警校生,在警校天天受訓,讓他訓練別人輕車熟路。

緊接著,曾幹過良東村婦女主任,後被借調到鄉里幫忙的高亞麗,帶著一大堆戶籍資料來報到。女同志一樣要遵守警務室規矩,在一樓找間有防盜門的辦公室把戶籍資料放下,一起去打掃衛生,打掃完衛生一起參加訓練。

兩個地方編民警來得比預料中更快,坐第二班中巴來的。

一個叫陳猛,在派出所幹過管段民警,調來之前在刑警隊幫忙。一個叫安小勇,跟高長興共過事,調來之前在城東派出所給戶籍警打下手。

人到齊了,開會。

聯防隊員正在訓練,暫時不用參加。

作為警務室最高領導,韓博當仁不讓坐在中間,其他人分坐兩側。

會議室寬敞明亮,裝修比較上檔次,加之這是第一次會議,大傢伙都比較嚴肅,看上去有那麼點意思。

「同志們,雖然改造工程剛開始,大概要三四天才能結束,但我們人員已全部到位,我們的工作不能等到三四天後再開展。在這裡必須強調一下,我們人員數量同其它派出所差不多,我們的任務和其它鄉鎮派出所也大同小異,但我們的工作方式,可能與他們會有些不一樣。

為人民服務,人民警察為人民,這些大道理我不想講,只想跟大家說幾句心裡話。我個人調到公安系統不久,沒資歷,沒相關工作經驗,需要干出一點實打實的成績證明自己。相比我,大傢伙更需要成績。只有幹出點樣子,才能盡快解決困擾大家已久的編制問題。」

推心置腹,沒說空話套話。

言外之意很清楚,會想方設法幫大傢伙解決編制。

調到這兒的全沒編制,一個個喜形於色。連鄉里任命、局裡不承認的警務室副主任老王,心思都變得活絡起來。

他以前是東光小學的總務主任,東光小學併入鄉中心小學。

授課不行,總務主任又輪不到他幹,鄉里沒地方安排,就讓他過來看房子。現在房子給警務室用,順理成章成為警務室副主任。他要求不高,從未奢望過能成為一個正式幹部,只想有一份固定工作,單位能幫著交個保險,退休之後有養老金拿。

「到底有哪些不一樣,首先體現在分工上。」

韓博環視著眾人,侃侃而談:「全鄉共十九個行政村,我們要包村,劃區劃片,一人負責幾個。把警力和聯防隊員下沉到一線,在各村辦公室設一個小警務室,聯防隊員駐村工作。我們幹警每星期至少要有兩天在村裡,在原有工作職責任務不變的情況下,領導和組織聯防隊員開展治安防範、基礎信息採集、化解矛盾和案件辦理等工作。

責任到人,要對各村社會治安承擔主體責任,要成為治安防範的組織員、矛盾糾紛的調解員、情報信息的採集員、法律政策的宣傳員、警務下沉的聯絡員、便民利民的服務員。要把工作做紮實,不能流於形式……」

人家把聯防隊員集中到派出所,我們居然反其道而行,要將聯防隊員下沉到各村。

陳猛和安小勇剛來,兩眼一抹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王燕上了近一星期班,大概猜出他的良苦用心。

聯防隊員家家有地,工資待遇不高,不可能天天來上班,更不可能跟城區的治安聯防隊一樣天天值夜班。

他們時間長的幹過五六年,時間短的兩三年,關係背景錯綜複雜,不是想解聘就能解聘的。

與其強人所難,自己也跟著難受,不如讓他們回各村幫著跑跑腿、收集收集消息。這麼一來工資不需要漲,可以把省下的治安聯防費用在刀刃上。

「王燕同志,你負責內勤,工作比較多,又是女同志,良莊、良東兩個村包給你,同時兼顧鄉里的企業。」

「是!」

離這麼近,不要跑那麼遠,王燕自然不會有意見,更不會有怨言。

韓博微笑著示意她坐下,接著道:「小單,你熟悉情況,要給你壓壓擔子,負責良中、張莊、柳東、柳南和柳北五個村;安小勇負責東光、中莊、前莊和湖西四個村,陳猛同志負責陽光、鳳凰、勝利、太平四個村,剩下四個村歸我。小任是實習生,過幾月就走,不需要包村。平時在值班室接警,哪邊忙不過來去哪邊支援。

再次強調一下,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包村,大家要實實在在掌握各自片區情況,尤其重點人員。要與村幹部搞好關係,要熟悉各村大小道路,要與群眾打成一片,要讓幾個村的百姓個個認識你。回頭一人印幾盒警民聯繫卡,相當於名片,要把警民聯繫卡發到每家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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