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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1:18:36

第60章 她也來了

當年輕人整張臉掉下來之後,我就再也分辨不出他的年齡來了。他的聲音很滄桑,應該已經活了很久了。

薛倩舉起大刀,對著他喊道:「惡鬼就是你。」

惡鬼冷笑一聲:「不錯,是我又怎麼樣?現在距離雞叫還有三個小時,在這三個小時之內,我可以讓你們嘗遍世上的死法。」

薛倩因為過於緊張,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嗓音了,他大嗓門的喊道:「你為什麼殺我們?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惡鬼咦了一聲,像是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我為什麼要殺你們?小娃娃,這世上萬事都要講一個緣字。今天晚上你們既然走到火葬場來了,那就說明咱們有緣。你們就該被我殺。」

薛倩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用肩膀碰了碰我:「老趙,你想個辦法啊,讓這老東西放了我們。」

我硬著頭皮說道:「我是空亡屋的主人,你能不能給我個面子?」

這是我第一次用空亡屋的名頭和人談判,那種感覺,就像是模仿家長的筆跡在成績單上籤子一樣。我感覺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有些發燒,不過這種情況下,應該沒有人注意我了。

那惡鬼聽到空亡屋的名字,果然愣了一下,我心中一喜:看來是有救了。

沒想到,惡鬼只是短短失神了一瞬間,隨後,他的眼睛裡面露出瘋狂的凶光來:「你是空亡屋的屋主?那太好了,為了避免你日後受苦,老夫今天就解決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隨後,他大踏步的向我走過來。薛倩拽著我連連後退。但是院子本來就不大,我們又能退到哪裡去?

我著急的對薛倩說道:「老薛,你救我啊。」

薛倩已經嚇破了膽了,他的聲音都打著哆嗦:「我怎麼救你啊?」

我說道:「把你的鍾馗放出來。咱們倆不就得救了嗎?」

薛倩苦笑一聲:「你怎麼還惦記著他呢?那東西恐怖的要命,比陰鬼婆還要嚇人。要是他醒了,我立馬就死了。」

我說道:「你先把他放出來,先救我一命。等回去了你愛怎麼泡澡怎麼泡澡。你把保健品當飯吃也行啊。」

薛倩搖搖頭:「這不是泡澡的事。他出不出來,我根本決定不了。」

我問道:「給王姐治病不是很順利嗎?」

薛倩苦笑一聲:「鍾馗在我身上,除了定期吸收陰氣之外。二十幾年都沒有動靜,上次的事那麼順利,我自己都很意外。或許,他喜歡吃鬼胎,所以破例現身了。」

我腦子裡忽然亂紛紛的,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這種危急的時候,又來不及細想。

我和薛倩雖然只是說了短短的幾句話,但是實際上,說話的工夫,我們已經繞著院子逃了一圈了。在這過程中,我們試圖沖出大門,但是被那惡鬼給攔住了。

薛倩跑的氣喘吁吁,面色蒼白:「老趙,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掩護我,我爬牆出去。然後找人來救你。」

我一邊逃一邊罵:「怎麼不是你掩護我?」

薛倩說道:「你不是空亡屋的主人嗎?用這個身份周旋一下。」

我呸了一聲:「你身上還有鍾馗呢。」

惡鬼聽見我們兩個的話之後哈哈大笑:「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不用爭了,我現在就送你們上西天。」

隨後,我感覺一股陰風朝我吹過來。一股奇寒將我籠罩了。我想逃跑,但是兩條腿已經麻木了。

我的身子晃了兩晃,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了。

惡鬼輕飄飄的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不住的搖頭:「我本以為空亡屋的主人能有多大的本事,沒想到,居然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小夥子,你挺給空亡屋丟人的。」

隨後,他伸了伸手。我感覺一股陰氣向我身上撞了過來。我的胸口像是被一隻大錘子砸了一下,頓時透不過起來了。我感覺天旋地轉,地面都在不住的起伏。

過了好一會,我才明白,不是天地在旋轉。而是我被惡鬼打的在地上滾動了幾圈。

我在地上躺了好一會,氣息才漸漸地順暢了。我心裡已經沒有絲毫鬥志了。這只惡鬼,比我以往見到的所有髒東西都厲害。恐怕即使呂先生在這,也鬥不過他。

然而,惡鬼打了我一拳之後,就沒有再動手了。

我歪了歪腦袋,斜著眼看了看他。他手裡拿著一張紙,嘴裡不住的念叨著:「老婆?是你?」

旁邊的薛倩見機很快,他一溜小跑,將我扶了起來,然後向大門的方向跑去。

我們兩個彎著腰跑了一陣,忽然身前刮起了一陣陰風。我連忙站定腳步,發現惡鬼已經站在我身前了。

他臉色鐵青,忽然伸出手來,卡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提的離了地。他舉著一張紙,貼著我的臉問我:「年輕人,原來你是受人指使來這裡的?是不是她讓你來的?」

我艱難的向後仰了仰脖子,看了看那張紙,是柴老太太給我的生辰八字。可能是剛才打鬥中,從我衣兜裡掉出來的。

我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該回答才好。我掙扎了一下,感覺有些窒息,我知道,如果再不回答,惡鬼真會把我扼死,於是我試探著說:「對,對啊。我是受人指使。現在是不是可以把我放了?」

惡鬼將我放到地上,只不過他的手仍然捏著我的喉嚨。他低頭看著那張紙,居然有些愣神:「看來,果然是她來了。果然是她來了。難道,她也要殺我?為什麼?」

我正緊張的看著惡鬼。他臉上陰晴不定,我得心情也隨之起起伏伏。

忽然,他身後有一道寒光閃了一下。我猛地一扭頭,正好看見薛倩掄圓了大刀,正要砍在惡鬼身上。

我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希望惡鬼受到重創,我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然而,我們還是低估了眼前的惡鬼。他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他以極快的速度打出去了一拳,正好打在薛倩的胳膊上面。

薛倩手裡的大刀馬上脫手了,翻轉著向天上飛了出去。

惡鬼一手抓著我,另一隻手猶如一把利刃,直接向薛倩的胸膛上插過去了。

薛倩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要逃。然而他的速度,實在太慢了。眼看那只手已經觸到了他的衣服。

這時候,我們頭頂上傳來了一聲龍吟一般的長嘯。這嘯聲由遠及近,轉眼間已經到了眼前。

我正在詫異的時候,一陣銀光,從天上橫貫下來,一下紮在了惡鬼的身上。

那惡鬼哀呼了一聲,就撲倒在地上了。隨後,他的身上冒出一股濃煙來,帶著濃烈的腥臭味,迅速的蔓延開來。

我和薛倩有心趁機逃跑,但是這時候,已經嚇得四肢癱軟了。我們兩個軟綿綿的趴在地上,誰也動彈不得。

過了幾秒鐘,濃煙散去,那惡鬼徹底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那把大刀,深深地插在泥土中,正兀自搖晃著。

我緩了好一會,才慢慢的說:「老薛,他是不是死了?」

薛倩像是傻了一樣,過了十幾秒鐘,他才一臉狂喜的說:「寶貝顯靈了。寶貝顯靈了。」

隨後,他強撐著身體,打著哆嗦爬起來,無比虔誠的向那把大刀跪了下去,他無比虔誠的磕著頭,像是祭拜自己的先人一樣。

這個行為在旁人看來,可能有些瘋狂了。但是在當時,死裡逃生的狂喜之下,這麼做卻一點都不過分。

薛倩拜了一會,終於停了下來,他坐在地上,已經恢復了神智,他笑嘻嘻的看著我:「老趙,祖宗顯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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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1:23:36

第61章 紙人鎖魂

我和薛倩雖然恢復了理智,但是並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

我看著已經安靜下來的大刀,慢慢的說道:「老薛,剛才這把刀,是碰巧砸中惡鬼的?」

薛倩搖搖頭:「這個角度,不可能是碰巧砸到。」他頓了頓,指著刀身說:「剛才你沒有聽到嗎?一陣龍吟聲。」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小聲說道:「聽到了,聽得很清楚。」

薛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大刀從地上拔起來了。我看見原本明晃晃的大刀上,多了一道暗紅色的花紋,隱隱約約,像是一條昂著頭的龍。

我詫異的盯著花紋看了一會,忽然明白過來了:這花紋是我們兩個的血。

大刀曾經割破我們的皮膚,鮮血流在刀身上,隨著不斷地甩動,這鮮血恰好變成了一條龍的模樣。

我伸出袖子,想要把血擦掉。但是這血像是鑲嵌在上面一樣,怎麼也擦不掉。

我看著它,心裡面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我能感覺到,它再也不是一把殘刀了。從今天開始,它是名副其實的凶刀。佛擋殺佛,魔擋殺魔。

薛倩把大刀遞給我,說道:「老趙,咱們走吧?」

自從惡鬼死後,火葬場的燈光似乎也明亮了許多。我看了看腳下,我的影子正好端端的拖在身後。看來,剛才我們真的是被鬼迷惑住了。

我指了指那間大屋子,說道:「我想進去看看,那具屍體到底是誰。」

薛倩笑了笑,和我並肩走進去了。

那塊白布仍然好端端的鋪在地上,我掀開一看,下面是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面目模糊,根本分辨不出來樣貌了。

薛倩笑了笑:「怎麼樣?這下安心了吧?」

我嗯了一聲,說道:「這事,咱們得報警吧?」

薛倩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別報警,先找王書記。」

我會意,馬上給王書記打了個電話。

半小時後,王書記開著車到了。他一下車,就連忙握住我的手,問道:「趙兄弟,沒事吧?」

王書記久經官場,很熟悉怎麼樣能才讓人如沐春風。我們雖然明知這關心是裝出來的,可仍然很感激,誰讓我們剛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呢?

他指了指身後的那輛車,說道:「你們兩個忙了一晚上吧?來來來,快去我的車裡面睡一會,剩下的事我來辦,如果有什麼情況,我會叫你們。」

我確實很困,也很累,但是我猶豫道:「現在去睡覺嗎?柴老太太還等著我去報信呢。」

薛倩擺擺手:「老趙,那老婆子把咱倆坑苦了。管她幹嘛?咱們先睡覺,報信什麼的,睡醒了再說。」

我想了想,這倒也是。於是跟著薛倩鑽到車裡面。蜷縮著身子,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推開車門走下來。看見王書記正在和一個警察談話。

王書記見我醒了,沖我笑了笑,指了指放在一張破桌子上的盒飯。我也沒有客氣,狼吞虎嚥的將盒飯給吃了。

等我吃完飯,那警察走過來,手裡拿著個本子,說道:「你好,我姓陳。」

我禮貌的笑了笑:「你好。」

王書記指著警察說道:「這是區分局的。不歸我管,不過咱們同朝為官,互相都有個照應。趙兄弟,你把昨晚上的情況給他大概說說就行,讓他好有個交代。」

最後這句「好有個交代」,王書記特地加重了語氣。我馬上會意。敷衍著說道:「昨晚上我和薛倩從這裡路過,結果迷路了,荒郊野外也打不到車,看見這裡有些房子,就打算來這地方暫住一晚。結果就看到好多死人。然後就報警了。我們也是報完警之後才知道,這地方原來是個火葬場。」

王書記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問警察:「老陳,還有別的事嗎?」

老陳拍拍王書記的肩膀,和他勾肩搭背:「都是自己人,能有什麼問題?」

然後他笑嘻嘻的對我說:「這位兄弟,你放心,你們沒有嫌疑。這火葬場早就該撤掉了,設備老化,平時沒什麼人來,只剩下了一個看門的。根據我們屍檢的結果,這看門人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死了,一直沒人知道。多虧了你們兩個報警,不然的話,不定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被人發現。」

王書記向警察笑了笑,然後走過來,和我小聲地說道:「趙兄弟,是不是這裡不對勁?我知道,凡是你去的地方都不太平。」

我心想:這是什麼話?

不過我仍然點了點頭:「這裡的看門人,確實已經死了,不過有一隻惡鬼,附身在他身上了,一直在火葬場活動。」

王書記輕輕擊了一下掌,說道:「沒錯。剛才我們檢查火化記錄,發現直到前天,仍然有人在這裡火化,可是屍檢卻說,看門人早就死了。我就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哎,這只鬼是不是凶得很?剛才警察說他在這裡藏了不少屍體,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點點頭,正要問他怎麼處理這個自相矛盾的案子。警察走過來了,對我說道:「兄弟,你最好去看看。有些東西,我們不太懂。」

我跟著警察走到值班室,看見他們從床底下搜出來一隻箱子。箱子裡面橫七豎八的放著幾十個紙人。這些紙人胸前都用血寫著生辰八字。背後則畫著一隻八卦,從八卦裡面延伸出來血絲一樣的細線,將八字死死地困在裡面了。

這意義不看自明,紙人裡面,應該困著人的魂魄。我翻找了一會,看見了柴吉的名字。

我問警察:「這些紙人,我能不能帶走?」

警察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東西涉及到封建迷信,我們帶回去更不好交代,既然趙兄弟要用,那就送給你了。」

王書記問我:「要不要開車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我有些事還要辦。」

王書記一副了然的樣子。他將一個紙包遞給我,笑眯眯的說道:「趙兄弟,你這件寶貝,我都認得了。剛才那些警察發現的,我給你扣下來了。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我打開一看,正是丟失的屍牙。於是點點頭,向王書記說道:「多謝你了。」

王書記小心翼翼的問:「這火葬場,乾淨了嗎?」

我嗯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乾淨了。什麼都沒了。」

王書記估計看出來我心神不定,所以也沒有再和我囉嗦,很痛快的道別:「兄弟,等你忙完了,我請你喝酒。」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仍然在熟睡的薛倩從車上揪了下來。

這裡有警察看著。他們收集證據的本事比我們要高明。我和薛倩等了一會,見實在沒有什麼發現了,於是取了人皮燈籠,也就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薛倩捧著那紙箱子,不住的翻看,他說道:「老趙,這種紙人,恐怕不是惡鬼能紮出來的。」

我嗯了一聲:「像是道士幹的。」

薛倩盯著柴吉的紙人說道:「這麼說的話,火葬場的惡鬼用屍體製藥,就是為了收集魂魄。怪不得柴吉托夢的時候說,屍體不要去火葬場火化,鬧了半天,他是擔心被人做成藥丸給吃了啊。」

我搖搖頭,一邊思索,一邊說:「沒那麼簡單。我總覺得這件事是一個大陰謀。昨天晚上,我聽見那惡鬼拿著柴老太太的生辰八字,叫了一聲老婆。」

薛倩聽我這麼說,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來,隨即,他又用力的搖搖頭:「不對,不對,你肯定是聽錯了。」

他指著柴吉的紙人說道:「如果他就是柴老太太的丈夫,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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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1:27:37

第62章 陰燭陣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對於薛倩提出的問題,我確實沒有辦法回答。柴老太太雖然巾幗不讓鬚眉,但是應該沒有變態到害死自己親生兒子的地步。

我只能歎一口氣,很是疲憊的說道:「這裡面的事,恐怕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了,不過咱們只要回到柴老太太家,逼問一番,肯定能問出點什麼來。」

薛倩看了看路,說道:「咱們從老太太家走到火葬場,足足走了兩個多鐘頭,現在眼看天就要黑了。這麼走下去,八成又要迷路。」

我笑了笑,說道:「老薛,你放心吧,我早就打聽好路了。昨天晚上咱們讓燈籠帶著繞了一大圈。其實只要沿著這條路走,走上一會,就是那個村子了。」

果然,天色開始發暗的時候,我已經遠遠的看到了那個破敗的小村子。

看見村子是一回事,走到它跟前又是一回事。等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兩個只不過剛剛走到村口而已。

村子裡面很安靜,沒有人聲,也沒有犬吠,倒不像人類聚居的村子,反而像是孤鬼佔據的城池。

我們向裡面走了一會,路上出現了很多白蠟燭。這種蠟燭很大,蠟芯比普通的粗兩三倍不止,火苗燒得很旺,它們在夜風中來回搖曳,但是絕對不會被吹滅。

薛倩看著路兩旁的這兩排蠟燭,有些猶豫的說道:「柴老太太怕咱們回來找不到門,所以點蠟燭照明嗎?」

我苦笑一聲:「你覺得她有那麼好?」我看著路上的蠟燭,說道:「我總覺得,這些蠟燭像是活的一樣,正在盯著我們兩個。」

薛倩裹了裹衣服:「老趙,你要不要說的這麼嚇人?」

我把大刀和燈籠都放在地上,慢慢地走過去,彎著腰在蠟燭上看了看,蠟燭很白,像是精心雕琢出來的玉器,沒有半點瑕疵。我看不出異樣來。

我疑惑的站起身來,心想:「難道是我的感覺錯了?」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我忽然心中一動,將蠟燭拿了起來,然後看了看蠟燭的底部。

我歎了口氣,說道:「果然有問題。」

蠟燭的底座像是一個白色的圓盤,正中央的地方被人用細針精心的刻出來一個八卦。而八卦周圍,則寫著生辰八字。所有的凹槽都被一種紅色的顏料塗滿了。白底紅字,顯得格外醒目。

我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腥味。這紅色的顏料,應該是血。

薛倩問我:「這是誰幹的?」

我把兜裡的那張紙掏出來:「這是柴老太太的生辰八字,和蠟燭上面的一模一樣。」

薛倩一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的樣子。他小跑著把周圍的蠟燭全都掀開看了看,然後緊張的對我說:「所有的蠟燭下面,全都刻著這個東西。」

我嗯了一聲,心想:這個柴老太太不簡單啊。

我沒有說話,薛倩也沒有說話。我們兩個沉默的向前走,步伐之間,多了一絲小心翼翼。

十幾分鐘後,在大路的中間,忽然又多了一排蠟燭,他們像是一把長劍一樣,把一條路切成了兩半。

我和薛倩疑惑的盯了這些蠟燭一會,然後不得不一人一邊,走在變窄了得路上。

我們兩個很默契,都走得小心翼翼,誰也不想撲滅這裡的蠟燭。這種氣氛下,滿村的白蠟燭,像是某種詭異的儀式,讓人望而生畏。

隨著我們越來越接近柴老太太家,路上的蠟燭也就越來越多。那條大路被分成了四條小路。我和薛倩不得不低著頭,儘量避開燭火,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著。

過了一會,薛倩低聲說:「老趙,咱們到了。」

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馬上就呆住了。

柴老太太家大門敞開著,院子裡全是燃燒著的蠟燭,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來回的閃爍著。那一瞬間,我有一種錯覺,我覺得這一隊隊蠟燭像是士兵,殺氣騰騰,寶劍出鞘。

我輕輕地向後退了一步,說了一句沒有意義的廢話:「小心點。」

我們兩個誰也沒有作聲,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薛倩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面。

我看見蠟燭的盡頭,在正屋門前的臺階上,放著一把椅子,而柴老太太,則背對著我們。

我心裡有點摸不透她了。這是要幹嘛?我試探著咳嗽了一聲,她不為所動,仍然靜靜地坐著。

我和薛倩繞過那一大堆蠟燭,走到了柴老太太身後,我輕聲說道:「哎,老太太,我把你兒子帶回來了。」

她仍然一動也不動。

薛倩疑惑的說道:「老趙,她該不會是死了吧?」

薛倩這麼一說,我也懷疑起來了。這麼久了,柴老太太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確實像是死了。

我伸出手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柴老……」我後面的那個太太還沒有說出來。從她身體裡面忽然射出來一把木劍,一下紮進我的肩膀裡面了。

我疼得大叫一聲,仰面躺倒在地上。

這時候我才發現,坐在椅子上的根本不是什麼柴老太太,而是一個紙人。

薛倩還不知道什麼情況,驚慌的問我:「老趙,怎麼回事?」

我呲牙咧嘴的說:「快走,鬼遮眼。別騙了。」

然而,薛倩剛要扶我。屋門忽然大開,一個人揮舞著一把劍沖了出來,不由分說,就要往我們身上砍過去。

薛倩嚇得大叫了一聲,本能的抓起掉在地上的大刀,迎了上去。

只聽一聲悶響,大刀將那把劍架住了。

這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從屋子裡沖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柴老太太的兒媳婦。她手裡拿著一把木劍,被大刀砍出來了一寸深得豁口。

女人看見我和薛倩之後居然呆了一呆。我連忙大叫:「抓住她,抓住她。」

薛倩會意,忙將大刀架在女人脖子上了。

那女人滿頭大汗,著急地說:「聽我解釋。」

我躺在地上,氣急敗壞的說:「薛倩,先給她來一刀,再聽她解釋。」

這時候。屋子裡面傳來了柴老太太的聲音,她很著急的說:「誤會,都是誤會,你們先進來。」

薛倩押著女人,而我捂著肩膀上的傷口走了進去。

我看見屋子裡面放著一口棺材。棺材裡的柴吉被拖出來,歪歪扭扭的扔在了床上。而柴老太太正穿著壽衣,腿腳有些不靈便的鑽出來。

我看見這個景象,不由得氣極反笑:「柴老太太,你這是唱的那一出啊?」

她費了一點勁,終於爬了出來,站在地上,然後氣喘吁吁地說:「這沒想到,你們倆還能活著回來。」

薛倩大怒:「你在火葬場沒有害死我們兩個,所以打算在這裡接著害我們?老婆子,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柴老太太擺擺手:「誤會,真的都是誤會。」

她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說道:「能不能先把我女兒放了?我們兩個女人,肯定傷不了你們,也不用拿著刀逼著她了。」

我有些詫異:「你的女兒?這不是你兒媳婦嗎?」

柴老太太嘿嘿一笑,沒有半點慚愧,反而有一絲得意:「這不是我的兒媳婦,這是我女兒。」然後她指了指床上的柴吉:「他其實是我的女婿,倒插門入贅進來的。老婆子對你們撒了個小謊。」

薛倩已經把那女人放開了。然後提著大刀,像是個活脫脫的綁匪:「說吧,怎麼回事?」

老太太卻不回答他的問話,反而很關心的問道:「既然你們兩個活著回來了,那麼火葬場裡面的鬼,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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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1:36:37

第63章 尼姑庵

我聽見柴老太太這麼問,心中雪亮,一邊忍痛拔出木劍,一邊想:她果然知道火葬場的情況,看來這一切,都在她的謀劃當中了。

木劍畢竟不如鐵劍,雖然讓我的肩膀疼痛無比,也流了不少的血,但是畢竟沒有深入多少。

薛倩說道:「沒錯,火葬場裡的惡鬼死了。聽說,你和他關係不淺呐。」

柴老太太並沒有否認,只是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像是悲傷,又像是解脫。她不住的說:「死了好,死了好啊。」

我在屋子裡找到了繃帶,胡亂的把肩膀纏上了,然後冷笑一聲,看著她說道:「老太太,要不是看你老的快要死了,我肯定打得你鼻青臉腫。」

柴老太太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能屈能伸,她笑呵呵的說道:「老婆子要不是快要死了,也不會用盡心機,把你們騙到火葬場去。」

薛倩把大刀往茶几上猛地一剁,大聲嚇道:「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

茶几造型古樸,像是用整個樹根雕成的,估計得值不少錢。薛倩這麼一剁,上面出現了一道裂紋。

柴老太太看也沒看,她淡淡的說道:「你們不是想要知道空亡屋的事嗎?今天的事,和空亡屋大有關係。」

我一聽空亡屋,神經馬上緊繃起來了,心中所想,不由得在臉上流露出來,催促道:「快說,怎麼回事?」

她看了我一眼,慢慢的說道:「幾十年前,我和我丈夫在另一座城市經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生活也很富足。那時候,我和我丈夫都是普通人,以為要這樣終老一生了。」

「但是那年夏天,我婆婆忽然得了怪病,輾轉去了很多醫院,總是看不好。我丈夫事母至孝,每天愁眉不展,到後來的時候,他像是有些瘋了,嘴裡一直嘟囔著‘萬貫家財,卻救不了命。萬貫家財,卻救不了命’,再後來的時候,他開始迷上了神仙巫術,到處請大師來看病。老太太身子本來就很虛弱了,整天被那些穿著道袍的道士虛言恐嚇,今天風水不對了,明天家裡有鬼了,這麼一折騰,眼見沒有幾天活頭了。」

柴老太太講到一半,忽然對薛倩說道:「小夥子,你能不能幫我把外面的蠟燭吹熄了?現在用不著它們了。」

薛倩皺皺眉頭:「外面起碼有幾千支蠟燭,這得吹到什麼時候?而且我對空亡屋也很感興趣,正等著你講呢。」

柴老太太點點頭:「也罷,也罷。就讓那些蠟燭燒著吧,過一會,它們自然就熄了。這一夜蠟燭,就當是祭奠他了。」她一邊說著,兩隻眼睛裡面留下淚來。淚水沿著皺紋,流的滿臉都是,當真是老淚縱橫了。

她長歎了一口氣,在臉上抹了一把,說道:「當時,我眼見婆婆快要不行了。他還在一個一個的往家裡面請大師。我惱火得很,大聲的罵他。我說他不孝,把些騙子領到家裡來,即使走都不讓老人走好了。」

「我丈夫很生氣,和我大吵了一架。然後,就十來天不見人影了。我婆婆病得很重,時而昏睡,時而清醒。醒了的時候就找兒子,可是哪裡找得到。半月之後,那天晚上,他忽然回來了。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把我嚇了一跳。他黑著兩個眼圈,傻笑著說:‘我找到救人的辦法了。’隨後,就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從那以後,說來也奇怪,我婆婆的病居然慢慢的好了。我不由得奇怪,問了我丈夫很多次,可是他總是不肯說這病是怎麼治好的。後來,他越來越很少回家了。開始的時候,是夜不歸宿,再後來,白天也不見人影了。」

「那時候,即使我婆婆也察覺出不對勁了。她就問我,你丈夫是不是有外遇了?我心裡本來也正在嘀咕,聽見婆婆這麼說,於是找了個機會,悄悄地跟著我丈夫。然後,我就看見他走到了一座尼姑庵中……」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掩面:「這老頭子真是有點過分了,佛門清淨地,豈能……」然而,我想了一半,緊接著一激靈:不對,這不是外遇。

果然,柴老太太慢慢的說:「當我看見他走近尼姑庵的時候。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尼姑庵不知道什麼時候建成的。但是裡面從來就沒有人。據說當年建成的時候,曾經有一批尼姑住了進去。可惜,不到半個月,就跳井的跳井,上吊的上吊,全都死光了。那尼姑庵,也變成了一座凶宅,沒有人敢去。」

「我跟著我丈夫悄悄地走了進去。發現裡面居然放著床鋪,放著鍋碗瓢盆,他居然是住在裡面的。我站在門口,直截了當的問他:‘你打算怎麼辦?’他一看見我來了,馬上就慌了,然後著急的想藉口敷衍我。可是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一個人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最後,他見騙不了我,只好說了實話。原來那天他和我吵了一架,就出去喝了個爛醉,然後跌跌撞撞,居然走到這裡來了。他在這個地方,遇見了鬼。那只鬼答應他救我婆婆,條件就是,他要住在這裡,做這裡的主人。」

我有些發怔:「這經歷,和我簡直如出一轍啊。」我的身子有些僵硬,我稍微活動了一下,問道:「尼姑庵,也建在空亡線上?」

柴老太太點了點頭:「沒錯。那座尼姑庵,也是一間空亡屋。」

隨後,她看了看我,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惋惜:「小夥子,我丈夫經歷的事,以後你也可能會遇到。今天我把我見到的告訴你,希望你能早做打算吧。」

我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柴老太太說道:「後來,他向我和盤托出,講了空亡屋的種種詭異之處。我知道,這件事牽扯到他的性命,所以沒有強行讓他回家,反而時時去看他。大約過了一年左右,他回家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家裡的生意都是我在打理,而他到處和鬼怪為伍。那段時間,我耳濡目染,倒也跟著他學了一點道術。」

說到這裡,老太太指了指門外:「也包括今天的陰燭陣。」

柴老太太說道:「當時我就想,雖然他住在空亡屋,不過我們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的,也算不錯了。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很快就又出事了。我丈夫在某一天,忽然失蹤了。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全城的葉子,一日之間,全都枯了,然後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像是有人在天上撒紙錢一樣。」

「那段時間,我整天以淚洗面,在女兒和老人面前,卻又強顏歡笑。大概一個月之後,他終於回來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和過去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我們畢竟是夫妻,朝夕相處,我太熟悉他了。所以,馬上就能察覺到,他和以前不一樣了,他的身上,多了十分濃郁的鬼氣。」

「而且,從這一天起,他和我漸漸地疏遠了,同床那是不可能了,甚至同桌吃飯也很不自在。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在躲著我。」

我聽柴老太太越講越離奇,不由得問道:「那麼,他到底是怎麼了?」

柴老太太說道:「那幾年,我一個人支撐著家裡面,已經有些雷厲風行了。於是有一天晚上,我悄悄地潛到了尼姑庵外面,趴在窗戶下,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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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謀殺

我們聽到柴老太太半夜的時候趴在尼姑庵的窗根底下偷聽,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一間空亡屋啊。

我心想:這個女人可不能惹,膽子太大了。

薛倩問道:「老太太,你都聽到什麼了?」薛倩聽得入神,不由得叫起了老太太,而不是像之前老婆子、老婆子的稱呼她了。

柴老太太看了看我們,然後輕聲說道:「那天,我什麼也沒有聽到。」

我不由得喪氣:「什麼也沒聽到?難道他睡了嗎?」

柴老太太搖搖頭,說道:「我聽了一會,始終沒有聲音。於是我慢慢地直起腰來,趴在窗戶上面,偷偷地向裡面望。這一眼,可把我嚇壞了。」

我關切的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柴老太太一臉驚恐,似乎現在回憶起來,仍然心有餘悸,她說道:「我看見他正在洗澡。」

我一聽這個,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心想:「洗澡有什麼可怕的?你偷看自己丈夫洗澡,也真是夠奇葩的。」

沒想到,老太太接著說道:「他洗澡不是用水,而是用的石灰。那時候我看見他赤身裸體,身上的皮都已經皺了。他還在捧起石灰,一把一把的在身上搓。那種景象,即使我看起來都疼的要命,但是他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仍然面無表情的在身上一遍一遍的搓。」

我聽得目瞪口呆:「用石灰洗澡?他為什麼要這麼幹?不會把人洗的脫了水嗎?」

柴老太太說道:「我素來膽子大,但是那天真是嚇破膽了。一個和你每天在一塊,最親近的人,忽然變成了極為陌生的樣子,恐怕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吧。所以我沒有敢聲張,悄悄地回去了。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漸漸的留心了。然後發現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

柴老太太長歎一口氣,像是疲憊極了,她靠在沙發上,閉著眼說道:「那時候正是夏天,可是他一直穿著長袖的衣服,顯然是在掩飾他的身體。但是這種東西,又怎麼可能掩飾得住呢?我眼看著他的身體一點點的乾枯,一點點的發黑。哎,那段日子,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瞪著眼睛問:「老太太,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柴老太太還沒說話,薛倩卻接話道:「老趙,你還沒有聽出來嗎?她的丈夫已經死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死了?」

柴老太太點點頭:「沒錯,那時候他已經死了。他是在用石灰延緩屍體的腐爛,好繼續在人間行走。」

這時候,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柴老太太看著院子裡一地的燭光,那些蠟燭越燒越短,已經熄滅了一半。她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自從我發現他的秘密之後,就不敢再親近他了。我甚至沒有辦法確定,他到底還是不是我的丈夫。而他似乎也不想再理我,經常幾天都不跟我見上一面。」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我婆婆又病了。這次病得很重,只是幾天的時間,就不能認人了。我大著膽子去空亡屋找他,讓他想法子救人。他坐在那張破床上,整個人藏在陰影裡,他對我說,這次不用想法子了,老太太陽壽到了,救不回來了。果然。老太太在兩天之後,就去世了。」

「老太太死的那天晚上,他跪在屋子裡守靈。半夜的時候,我們的女兒睡著了,他把我叫過去,向我說了一番話。那時候我才終於明白,他這些日子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都等著柴老太太揭開謎底。

柴老太太又拿起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說道:「他告訴我,幾個月前他失蹤那幾天,實際上是被人帶去了一個地方。在那裡,他不小心死掉了。」

雖然我很急切的想知道後面的內容,但是聽到這裡,我仍然忍不住問道:「不小心死掉了?這是什麼意思?」

柴老太太說道:「他是空亡屋的主人。命中註定要去一個地方,而那裡,九死一生,所以他不小心死掉了。」

我聽了這話,心中一片冰涼,那我呢?我會不會也要經歷這些?我很惶急,甚至忘了問那個地方是什麼情況。

好在柴老太太說道:「當時我早就猜到他已經死了,所以倒也不吃驚,反而大著膽子問他,你是怎麼死掉的?可是他不肯告訴我,說這件事即使他魂飛魄散,也不敢對旁人說,讓我不要再問了。他在靈前跪了一會,對我說,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所以用石灰抹在身上,勉強裝作還活著的樣子,只是不想讓老太太白髮人送黑髮人罷了。他是空亡屋的主人,驅使自己屍體的本事還是有的。」

薛倩歎了一聲:「果然是孝子啊。」

柴老太太點點頭,然後說道:「接下來,他就絮絮叨叨的和我說家常,似乎要把這幾年沒有說的話全都說完似得。等天快要亮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對他說,你留下來吧,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但是他搖搖頭,聲音很是苦澀,他說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是不得不做一些事,他不能留在這裡。」

「然後他就站起來,像是要和我道別。臨出門的時候,他很是猶豫了一會,然後對我說。從今以後,這屍體是不能再用了。他的魂魄會接著做事。但是他做的事很壞,很陰損,傷人性命,害人不淺。他告訴我說,不知道多少年後,他的魂魄會漸漸地失去神智,忘掉我。那時候,我就必須想辦法把他殺了,不然的話,他會徹底的變成惡鬼,而且會回到生活過的地方,將那裡的人殺光,第一個要死的,就是我。」

我聽到這裡,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說道:「老太太,照這麼說的話,你這些天的謀劃,是為了殺掉自己的丈夫了?」

老太太點點頭:「這幾十年來,我一直暗中跟著他的蹤跡,他做的那些事,確實很是傷天害理。像你們見到的用屍體製藥,那是他最仁慈的手段了。我雖然對他的行徑很不認同,但是他畢竟是我的丈夫,我不忍害他。更何況,我能察覺到,他也是被逼無奈。然而,這兩年,我發現他有點忘記過去的事了,有時候我故意試探他,十有八九,他已經不認識我了。所以我開始謀劃著,要殺掉他。」

我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替她說道:「於是你讓上門女婿代你出面,故意接近你的丈夫,然後伺機殺掉他?」

柴老太太點點頭,然後苦笑一聲:「實不相瞞,這些年我都在想辦法殺掉他,但是沒有一次成功的。於是賭了一把,讓我女婿去冒險,畢竟有些親屬關係,他神智沒有完全失去,或許憑著這一層還可以接近他。不成想,這個上門女婿太不精明,露出了馬腳,被強迫吃了那種藥。我和女兒費盡心機,才將他救了回來。無奈之下,開始擺擂臺,招募高人,最後,把你們兩個招募來了。」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柴吉,心想:「小夥子,你命真苦啊。活著的時候被人當暗殺工具,快要死了,還被扔在門外當擂臺。」

柴老太太說到這裡,像是累極了一樣,她指了指旁邊的女人:「你來說。」然後她重重的倒在沙發上,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女人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昨晚上,我和我媽等了你們一夜。天亮的時候你們都沒有回來,我們猜想,你們倆八成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在這裡擺了一個燭陣,打算拼死一試,殺掉……殺掉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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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魂蛇

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臉的剛毅,看起來很是堅決,但是她的嗓音出賣了她,我聽到她的聲音裡面夾雜著極輕微的哽咽。

薛倩已經慢慢地把大刀放下了,他說道:「這麼說的話,你們今天擺的這些蠟燭,不是為了對付我們兩個,而是為了對付火葬場的惡鬼?」

女人點了點頭:「我們確實是為了對付他。如果你們順利的把他殺掉了,那麼什麼事都沒有了,我和我媽會悄悄地離開這裡。如果你們失敗了,他肯定會發現你身上的那張紙,以及上面的生辰八字。按照他的性子,他肯定會一路追過來。」

「這裡的蠟燭經過特殊的處理,寫著我媽的八字,畫著八卦,實際上是給他引路的。而且這些蠟燭暗合了一個陣勢,鬼魂走在裡面,會漸漸的被迷惑,然後把門口的紙人錯認成真人。」

我摸了摸肩膀上的傷口,悻悻然說道:「是啊,很厲害的燭陣,我也被迷惑了。」

女人指了指我剛從肩膀上拔下來不久的木劍,說道:「這是桃木做的,對人沒有什麼殺傷力,但是對鬼卻是致命的。我們做了一個機關,把這把劍藏在裡面。如果鬼來了,一旦觸動機關,就算不死也得重傷,然後我等在屋子裡面,聽見動靜就會沖出來,確保萬無一失。」

薛倩徹底的把大刀放下了,他嘟囔道:「看來你們是把我們兩個當成鬼了?」

女人點點頭:「我們確實認錯了。」隨後她又指了指柴老太太:「從今天傍晚開始,我媽就穿上壽衣,閉住氣藏在棺材裡面。這樣的話,鬼就感應不到她的位置,更相信門口的紙人就是真身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就都解釋清楚了。我和薛倩坐在沙發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死裡逃生,但是卻沒有輕鬆地感覺。

我向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柴老太太說道:「老太太,你說,以後我會像你丈夫一樣嗎?」

柴老太太慢慢的睜開眼,說道:「我不清楚。他的事從來不跟任何人說。總之,你小心為上了。」

我歎了口氣,有些懊悔的說道:「早知道就不殺他了,留一個活口,問問情況也是好的。」

柴老太太聽了這話,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她看著我說道:「小夥子,不是我不信服你。你的本事,就算能殺的了我丈夫,想必那個過程也極為的艱難吧?你們根本沒有能力決定留活口還是滅口。更何況就算你們能抓住他,也根本不會從他嘴裡面問出什麼東西來。所以,你也不必後悔了。」

她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各人有各人的命運,盡力就好。」

她說完了這話,就慢慢地打開房門。在門口的臺階上,放著那盞人皮燈籠。她將燈籠撿起來,皺著眉頭看了看,回頭問我:「柴吉的魂魄,沒有找全?」

我指了指掉在旁邊的箱子:「剩下的部分,在箱子裡面。」

柴老太太在箱子裡面翻找紙人,一邊找,一邊說道:「可憐,可憐。這麼多的可憐人,被我丈夫拘走了魂魄,關在這小小的紙人裡面。」

過了片刻,她找到了柴吉的紙人,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屋子裡面。

女人問道:「媽,剩下的那些紙人怎麼辦?」

柴老太太語氣很隨意的說道:「雞叫之後,在火盆裡面燒掉。」

女人愣了一下,聲音有些異樣:「都燒掉嗎?」

老太太斷然說道:「都燒掉。」

我聽她們兩個的對話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忍不住問道:「燒掉之後,會怎麼樣?」

女人看了看柴老太太,而柴老太太說的風輕雲淡:「會怎麼樣?魂飛魄散唄。」

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魂飛魄散?這些人犯了什麼錯?要讓他們魂飛魄散?這懲罰實在太重了。」

柴老太太看了看我,像是在看一個低能兒一樣,她冷笑一聲:「小夥子,你太年輕了。你知道這些紙人裡面有沒有惡鬼嗎?把他們放出來,他們會不會害人?」

我著急的辯駁道:「這裡面肯定有無辜的人……」

柴老太太說道:「無辜的人?無辜的人會吃那種藥,吃到出現離魂症嗎?他們至少犯了淫欲之罪。更何況,這些孤鬼被關在紙人裡面,心中一定頗有怨氣。這種怨氣,足以讓他們成為惡鬼了。你覺得他們身世可憐,自己偷偷地哭一會就好了,如果把惡鬼放出來,害了生人,那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你這是婦人之仁呐。」

我被柴老太太一通搶白,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柴老太太讓女人倒了一碗水,然後用一根細針,從柴吉身上刺了一點血。

柴吉已經躺在床上幾天了,心跳的極為緩慢,身上的血液也流動的很緩。她們兩個擠了好一會,終於擠出來幾滴暗紅色的血,將那碗水勉強染紅了。

然後,柴老太太將柴吉的紙人浸泡在碗裡面。紙人慢慢的軟下去,而那碗水蒸騰出一股白氣來。幾分鐘後,紙人不見了,而那碗水只剩下了一小半,變得極為渾濁。

老太太取過人皮燈籠,伸手將外面的燈罩撕開了。露出裡面的骨架和燈芯來。

我向燈籠看了一眼,馬上嚇得一哆嗦。燈籠固然早就熄滅了,可是在燈芯上面,盤著一條極細的小蛇。這條蛇爬的很快,在燈芯上快速的遊走著。

我從小就很怕蛇,看了一眼之後,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哆嗦了一下,連忙別過頭去。昨天晚上,我居然舉著這樣一盞燈籠,在晚上走了大半夜,想想就覺得可怕。

我聽見老太太在那一個勁的念叨著什麼,估計是和這條蛇有關的東西,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發現她正在捉著蛇頭,將那碗混濁的湯水喂給小蛇。

她看見我向這邊張望,朝我笑了笑,說道:「這條蛇可是寶貝啊。柴吉的魂魄能找全,靠的全是它。」

我咧了咧嘴,沒有作聲。

那條蛇喝飽了之後,柴老太太就捉著它,放到了柴吉的身上。小蛇很機靈的在柴吉身上爬動不休。

我心想: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我寧願不活了,也不願意讓人這樣救我。

小蛇爬動了一會,就一口咬在柴吉的咽喉處。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人一蛇。

過了片刻,柴吉的身體居然微微的起伏起來了。而那條蛇則慢慢的鬆開了嘴,它滾了一滾,從柴吉的身上落到了地上。就這樣死掉了。

柴老太太拍了拍柴吉的臉蛋,問道:「怎麼樣,醒了沒?」

柴吉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見老太太之後,神色有些激動。他想要坐起來,可是哪裡動彈的了。

柴老太太擺擺手,說道:「你不用動了。假死了這些天,氣血都淤塞住了,先養養吧。」

柴吉用力的眨了眨眼,神色之中,全是感激。

柴老太太做完了這一切,似乎很疲憊的樣子,她隨手拉開身後的櫃子,取出兩摞錢來。放在桌子上,說道:「別嫌少,一人一摞。算是我的報答了。」然後她頗為惆悵的說:「這幾十年,家裡面只出不進,本來我可以給你們更多的。」

我和薛倩連忙擺擺手:「夠多了,夠多了。」然後我們兩個老實不客氣的把錢揣起來了。

柴老太太說道:「天快要亮了,我睡一覺,收拾收拾,就要離開這裡了。兩位,你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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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凶刀】

柴老太太折騰了一晚上累了。我和薛倩也沒有好到哪去。所以我們兩個收拾東西,就要告辭出來了。

在大門口,我問柴老太太:「你準備到哪去?」

柴老太太說道:「在外面奔波了幾十年,該回老家了,葉落歸根,總不能死在外面。」

老年人談到生死的時候,總是頗有感觸。但是這種感觸打動不了我和薛倩,我們兩個還年輕,總覺得死亡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所以我們也懶得體會那她種心情,打了個哈哈就想走。

這時候,老太太又叫住我們兩個了。她說道:「小夥子,如果你日後遇見和我丈夫一樣的事。一定要小心。」

我答應了,心想:自己的性命,我當然要小心了。

老太太接下來的話暴露了她的真實目的:「如果你活下來了,麻煩你告訴我,你到底遇見什麼了……如果,如果那時候我不在人世了,那就算了。」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去哪告訴你?」

柴老太太說道:「去我的老家。」

我接著問道:「你的老家在哪?」

柴老太太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真的遇見和我丈夫一樣的事了,應該很容易找到那座尼姑庵吧。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我家在哪了。」說完這話,老太太就轉身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沒有發生什麼,我和薛倩懷揣著鉅款,在飯店裡面大吃了一頓。就回家睡覺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過的安安穩穩,但是我的心再也穩不下來了。

自從這件事之後,我就開始惴惴不安,生怕哪天有什麼強大的鬼怪來找我,將我從空亡屋拎出來,放到一處九死一生的險地。

我開始到處打聽,哪座城市有鬧鬼的尼姑庵,但是打聽了很久,始終沒有問出來。

這段時間,王書記經常來找我。用他的話說,我是一個人才。黨和國家應該重視我。這話聽得我好笑,但是我也知道,他想拉攏我,所以無論是虛情也好,假意也好,我和他倒是越來越熟絡了。

王書記見我整天愁眉不展,也問過幾次原因,但是我始終不肯說。他倒沒有勉強我,只是勸道:「趙老弟,人生在世,今朝有酒今朝醉,走走走,老哥帶你去個快樂的地方。」

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王書記帶著我和薛倩到處喝酒,今天認識一個局長,明天認識一個老總。每一次我和薛倩都喝得醉醺醺的,然後痛哭流涕的被人抬回來。

我傷心命不久矣,不知道哪天就要有一場大難。薛倩則發愁自己的老媽什麼時候能回家。眼看一個月早就過去了,可是薛阿姨半點動靜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又喝得醉醺醺的,互相攙扶著走在路上。

薛倩大著舌頭說:「老趙,你說我媽和呂老道,是不是出事了?怎麼這麼久了,也不回來?」

我也喝得迷迷糊糊,脫口而出:「凡事要往好處想,我猜不是出事了,有可能是私奔了。」

薛倩推了我一把:「滾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他這一下,正好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傷口被他一刺激,頓時疼的哀嚎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薛倩聽我叫的誇張,酒也醒了一些,他踉蹌著走過來,輕輕地踹了我一腳:「老趙,你碰瓷你也不能訛我啊。咱們哥倆你還來這一套。我就是輕輕地推你一下,你看看你,跟讓車撞了似得。」

我坐在地上吸涼氣,緩了一會,才說道:「老薛,我肩膀上還有傷呢。你正好按住我傷口了。」

薛倩聽了這話,慢悠悠的坐下來,耷拉著腦袋,拉開我的衣領,抬著眼向裡面望,姿勢很猥瑣。

他望了一會,疑惑的說道:「老趙,你這傷,多長時間了?」

我撓撓頭:「有一個多星期了吧。」

薛倩說道:「那就奇怪了,怎麼到現在還在流血?一個多星期了,也該結痂了吧。去過醫院了嗎?」

我點點頭:「去過了。那醫生告訴我三天就見好,純粹是騙人的。」

薛倩搖搖頭:「你這個傷口紮得不深,按道理說,早就應該好了,這事有蹊蹺啊。哎?是不是因為那把劍?那倆女的不是說,那是桃木劍嗎?萬一紮到了鬼,不死也得重傷。」

我擺擺手:「你滾蛋,老子大活人一個。桃木劍能把我怎麼樣?」

薛倩把我扶起來,我們兩個繼續踉踉蹌蹌的向前走。過了一會,他回到了保健品店,而我回到了空亡屋。

我坐在那張破床上躺了一會,越躺越難受,酒氣上泛,喉嚨裡面翻江倒海。我不得不爬起來,去門外吐了兩三遭。

等我吐完了之後,感覺舒服了很多。躺在床上,一陣陣困意襲來,連蠟燭都沒有吹,就呼呼大睡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柴老太太站在我的床前,一臉詭笑的叫我:「趙莽?趙莽?你是不是死了?」

我心想:「你才死了。」我想坐起來。但是發現身子根本動彈不得了。我心中大喊:「你給我下了什麼藥?」但是我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柴老太太微笑著搖頭歎息,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哎,可憐的年輕人,就這麼死了。你們說可惜不可惜?」

黑影裡面傳來一男一女的笑聲:「可惜,太可惜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她身後還站著一男一女,分明是柴吉和那女人。這三個人臉上帶著一模一樣的笑容,都顯得很詭異。

柴老太太問他們兩個:「你說這個小夥子,我們救不救?」

柴吉賤笑:「趙大師是我的救命恩人,應該救一下,不過……」

那女人接口道:「不過空亡屋裡無好人,救了他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柴老太太挑挑眉毛,似乎猶豫了:「哦?是嗎?」

我躺在床上想:「老子不用你們救,你們趁早滾蛋,我睡夠了自然就爬起來了。」

然而,柴老太太卻說:「不行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趙莽死了呢?我可於心不忍。」

我聽見他這麼說,心裡面破口大駡:這老婆子真是虛偽的可以。怎麼燒掉那些紙人的時候不見你這麼說?

隨後,柴老太太拿出來一個燈籠。

我看見這個燈籠,心裡面一涼,驚慌地想:「她該不會是想用那條蛇救我吧?」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柴老太太用威脅的目光看了看我,隨後一伸手,將燈籠罩扯下來了。

裡面一隻吐著芯子的小蛇,正在燈芯上游走。這時候的燈芯仍然亮著,那條蛇趴在上面,像是火龍吐珠一樣。

柴老太太拿起那條小蛇,一下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心裡面哀呼一聲,想到:「我即使活著,也要被嚇死了。」

那條蛇在我身上爬了一陣,漸漸地趴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後張開嘴,猛地咬住了我的肩膀。

我疼得哎呀一聲,叫了出來。然後猛地睜開了眼。

當我睜開眼那一刻,床前的柴老太太,柴吉,女人,以及肩膀上的小蛇,全都不見了。

但是我卻看到另外一個黑影,滿身煞氣,正趴在我身上。他看見我醒了,在我傷口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再看的時候,屋子裡面什麼都沒了。

我滿頭大汗的坐起來,看見桌上的蠟燭兀自燃燒著。而我的肩膀又開始流血了。

我驚慌的在屋子裡看了一圈,沒有任何異樣。我抬頭看見掛在牆上的大刀,連忙將它取下來,抱在懷裡,驚魂未定的想:有刀在就好,有刀在就好。什麼小鬼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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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相與謀

我嘴裡念叨著什麼小鬼也不怕。這話實在是有點自欺欺人,因為我的身子一直在發抖。

我很確定,剛才我沒有看錯。確實有一道黑影趴在我的身上。

我在床上盤著腿坐了很久。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我有大刀,誰也不怕,我有大刀,誰也不怕。」

這樣想了一會,我呼吸的頻率終於慢慢的降下來了。只不過我的心臟,仍然在砰砰亂跳著。

桌上的蠟燭越燒越短,眼看就要熄滅了。我的空亡屋雖然號稱是雜貨鋪,但是我從來沒有進過貨,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根蠟燭了。我得在蠟燭燒完之前離開,不然的話,過一會不用小鬼索命,我自己就得嚇死在這裡。

經歷了一連串的事,我始終無法做到對鬼魂司空見慣。尤其是剛才,從夢中驚醒,我實在是被嚇破了膽了。

於是我咬著牙,強迫自己把腳伸下去,找到鞋,然後哆哆嗦嗦的向外面走。

我的腳步在屋子裡面踢踢踏踏的,聽在耳朵裡,讓我感覺頭皮發麻。

雖然想馬上離開這裡,但是我不敢走的太快,因為我瞭解自己,當我慢慢走的時候,我可以用勉強壓住我心中的恐懼感。一旦跑起來,恐懼就像是江中的洪水一樣,瞬間決堤,將我淹沒掉。

我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到門口。忽然,身後噗的一聲輕響,緊接著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蠟燭滅了。

門口就在我身前五步遠的地方,門內漆黑一片,門外透著些昏暗的路燈光。隔著半扇門向外看,好像外面是生,裡面是死。

這時候我再也忍耐不住,撒腿跑了起來。身子刮到了一排貨架子,身後的貨物劈裡啪啦的掉了下來。我根本不敢回頭看,瘋了一樣向外跑去。耳邊風聲嗚嗚,更讓我害怕,腳步一直在加快。

我終於知道馬群受驚是什麼感覺了。我現在就像是一匹受驚的馬,玩命的逃出來,用盡全力向薛倩的保健品店撞過去。

他的店常年開著燈。我看見燈光,就像是飛蛾看見了火。我喘著粗氣撞在他的玻璃門上。

只聽哢擦一聲,門鎖被我撞壞了,我踉踉蹌蹌的奔了進去。

薛倩本來正躺在床上睡覺,被我這一聲嚇得馬上醒過來了。

他很快抱怨道:「老趙,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剛換的門鎖,你又給我弄壞了。」

我現在哪有心思和他貧嘴。我抱著大刀,像是抱著救命的稻草。坐在他的椅子上,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個勁的打哆嗦。

薛倩被我看得害怕了,我聽見他聲音有些發顫:「老趙,你沒事吧?」

我緊閉著嘴搖了搖頭,一扭頭看見桌上的水杯,這時候也顧不得潔癖了,拿起來,一飲而盡。

薛倩很有眼力勁的走過來,幫我倒滿了水,我又喝幹了。

這樣連飲三杯,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老薛,我遇見鬼了。」

薛倩沒有多少意外,估計從我的表情中已經看出來了。他說道:「這有什麼?咱們不是遇見過很多次了嗎?老趙,你這麼大驚小鬼的,可是有點丟人了啊。」

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我看見他的手一直在悄悄地揪著床單,看來,也有些緊張。

我說道:「以前遇見鬼,大多是和你在一塊。而且那些鬼左右不過是來求我辦事的,所以憑我的膽量還罩得住。但是今天不同了,我睡到一半的時候,一睜眼,看見一個黑影趴在我身上。你知道,人要想睡著,必須得放鬆,必須得有安全感。在你最放鬆,覺得最安全的時候,有鬼闖進來了。這簡直是在人軟肋上捅了一刀啊。這種傷,恐怕得給我造成心理陰影。」

遇見鬼之後的我,變得有點話多了。但是薛倩沒有打斷我,他靜靜地聽著。

然後他說道:「老趙,我見鬼的時間比你長。這樣吧,你說說,你怎麼遇見鬼的?我幫你分析分析。」

於是我坐在椅子上,把剛才怎麼樣做夢,怎麼樣驚醒,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薛倩聽了之後,半晌無語。過了一會,他說道:「你的那個夢,應該和柴老太太沒有關係吧?」

我點點頭:「應該和她沒有關係。可能是我太怕蛇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薛倩搖搖頭:「不對。順序應該是這樣的。先是你睡熟了,然後你的屋子裡面進來了一隻鬼。鬼能托夢,這個沒錯吧。」

我覺得他有點胡說八道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夢是鬼給我造成的?」

薛倩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鬼有托夢的本事。當這個鬼走進屋子裡面的時候,他身上的鬼氣,不自覺的就影響了你的夢,讓你開始做噩夢。而你最近正好見過柴老太太的蛇,心裡面正在害怕,於是自然而然就夢見了。」

我點點頭,贊道:「分析的很好。」

薛倩倒罕見的謙虛道:「我這是久病成良醫啊。你可不知道,陰鬼婆被解決掉之前,我幾乎每天都做噩夢。我媽也是出於壯壯陽氣的考慮,才讓你總在我們家蹭吃蹭喝的。」

然後他繼續說道;「照這樣分析的話。事情都出在這只鬼身上,他來找你做什麼呢?」

我擺擺手,說道:「我哪知道,求我辦事應該老老實實在桌前等著。趴我身上算怎麼回事?」

薛倩一臉淫笑:「沒准是只色鬼。」

我揮揮手:「滾蛋。」

這麼一揮手,我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不由得疼的咧嘴。

薛倩說道:「你身上的傷口又流血了?來來來,我這有藥。」

我斷然拒絕:「你別害我,你這裡的藥我可不敢吃。」

薛倩從櫃檯下面拿出繃帶:「你怕什麼,正常的藥。」

他纏繃帶像是在包粽子,纏到一半,忽然問我:「老趙,你剛才說,你做夢的時候,柴老太太的蛇咬你來著?」

我點點頭:「是啊,咬的疼死了。我就是被疼醒的。」

薛倩搖了搖頭:「不對,不是蛇咬的你,應該是那只鬼。」

薛倩這麼一說,我不由得一激靈,忍不住說道:「沒錯,是鬼咬的我。怪不得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他在我身上趴著。」

我和薛倩面地面坐著,越想越害怕。睡覺的時候,被鬼咬了一口,這是不是太嚇人了?

薛倩指了指我的傷口,說道:「老趙,恐怕還有更嚇人的,你可得做好準備。」

我打了個哆嗦,問道:「怎麼說?」

薛倩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傷口,為什麼這麼久了都在流血?」

我忍不住問道:「難道是鬼咬的?」

薛倩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頓時感覺到一股涼氣從後背冒出來:「這麼說的話。這些天我躺在床上,每天晚上都有一隻鬼來咬我?」我的頭皮不由得有點發麻。

薛倩在屋子裡面來回的踱步:「來者不善啊。這只鬼恐怕是為了專門對付你才來的。」

我也點點頭:「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薛倩想了一會,說道:「咱們兩個得想辦法抓住這只鬼,不然的話,你早晚得栽在他的手裡。」

我苦笑一聲:「怎麼抓?你拿著大刀藏在床底下,等他來了,砍他一刀嗎?」

薛倩眼前一亮:「這也是個辦法,我含著屍牙,他不會發現我。等他出現了,咱們一刀兩斷。」

我聽薛倩這麼一說,心思也活絡起來了。暗暗想到:確實是個好辦法。然而,我心思一轉,又有點無奈的說:「這樣一來,我又得做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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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婚禮

那天晚上我和薛倩商量好了捉鬼的辦法。這辦法兇險無比,但是除此之外,我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了。

薛倩在屋子裡面來回踱步,不住的歎氣:「如果呂老道在就好了,那小子老奸巨猾,肯定有辦法做這件事。」

我冷笑一聲:「他要是回來了。還不是得繼續坑我?那我的處境肯定比現在要兇險一百倍。呂先生多麼陰損,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倩含笑點了點頭。他沉默了一會,說道:「不過呂老道畢竟算是真正有本事的。如果有他在旁邊指點一下的話,咱們倆至少心裡有底。」

我歎了口氣,說道:「現在說這個沒有用,呂先生一點動靜都沒有。」

薛倩也很惆悵的說:「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寧,越想越害怕。哎……」

我們兩個在保健品店唉聲歎氣,越說越愁。一直聊到遠處的村落裡面響起雞叫,這才罷休。

雞叫之後,百鬼回避。我放下心來,抱著大刀回到了空亡屋。

我想躺在床上補補覺,但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十幾分鐘後,薛倩來了,他對我說:「老趙?還沒睡呢?我也睡不著。」

我從床上坐起來:「既然睡不著,我們兩個準備一下晚上的事吧。」

薛倩漫不經心地說:「晚上的事,有什麼可準備的?含著屍牙,一刀兩斷,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我想了想,說道:「咱們要不要去買點紙錢?萬一那只鬼同意和談,咱們給他燒點,省的大動干戈了。」

薛倩點了點頭:「這樣最好了。說真的,拿著大刀把惡鬼砍成兩半,我還真有點發怵。」

於是我們兩個收拾了一番,結伴在大街上找紙紮店。

平時遇上了花圈紙錢都感覺很不吉利,能不看就不看,能躲著走就躲著走。現在事到臨頭,想要找它們的時候。它們卻像是藏起來了一樣。

此時天色尚早,我和薛倩插著兜,裹緊了衣服在街上來回轉圈。好容易找到了一家,不由分說,一人買了一大包。

我們兩個從紙紮店出來,正要回去,忽然有人大聲的在我身後喊道:「趙大師!」

我嚇得一哆嗦,回頭一看,居然是小劉。

他穿著西裝,系著領帶,胸前別這一朵紅花,一副要辦喜事的樣子。

我奇怪的問他:「這是誰要結婚?該不會是你嫂子要改嫁吧?」

小劉尷尬地說:「不是,是我要結婚。」然後他不由分說,拉住我和薛倩就往他們家拖。

在路上,小劉向我們兩個大概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原來那天我們治好了王姐的鬼胎,再回來的時候,少年就和小劉分手了。之後小劉順從的按照王姐的意思,四處相親,很快就把婚事定下來了。他今天專程來要請我和薛倩喝喜酒,沒想到剛出門不久,就遇見我們兩個了。

薛倩拍拍小劉的肩膀:「你小子這是移情別戀啊。」

小劉神色很尷尬,緊閉著嘴唇,沒有說話。我連忙拉了薛倩一把,隨後亂說了一通,把話題岔開了。

等我們到了小劉家的時候,發現賓客著實不少。院子裡熱熱鬧鬧的,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我和薛倩剛剛走進大門,旁邊一個女的,伸手把我的紙袋奪走了,然後高聲對旁邊的姑娘說道:「寫上寫上,份子錢多少來著?我數數……」

她打開紙袋看了一眼,馬上尖叫一聲,把紙袋丟給我了。紙袋在空中轉了個圈子,裡面的紙錢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大喜的日子,有人在空中撒紙錢,這可實在太不吉利了。我尷尬的要命,蹲在地上著急的一通撿。

那些賓客不明所以,看著我和薛倩都有些不懷好意,分明以為我們兩個是來砸場子的。

小劉忙不迭的解釋:「這是趙大師,我的救命恩人。這些東西都是他隨身帶著的法器,大家不要誤會了。」

我一邊把紙錢胡亂的塞到紙包裡面,一邊暗罵:「你才用紙錢當法器。」不過這個藉口雖然不太高明,也總算能幫我圓過去了。

好容易收拾好了,我和薛倩找了個沒人的桌子,一杯杯的,又喝了起來。因為剛才紙錢事故的原因,沒人願意和我們同桌,我們兩個也就樂得清淨了。

這期間,我見到了新娘子。長得不算出眾,不過也還說得過去,一看就是居家過日子的。

小劉是今天的主角,忙的焦頭爛額,難為他有心,專門跑來和我們兩個喝了一會。

我把玩著手裡的酒杯,躊躇了一會,說道:「小劉,按道理說,我不應該摻合你的事,不過我不拿你當外人,所以不怕你生氣,我問你一句,你和這姑娘結婚,是真心的嗎?」

小劉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結婚的事,還有假的嗎?」

我緩緩地搖搖頭:「我可是聽說過,有的男人,比如你們吧,這種取向有些小眾的,迫于傳宗接代的壓力,會隨便找個姑娘假結婚,把生孩子當成任務,完成任務之後,繼續由著性子來,任由人家姑娘一輩子守活寡。哎,這種事太缺德了,如果你這麼幹,那我可不能把你當朋友了。」

小劉聽了我這番話,居然很激動,他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我要是有那個心思,就讓我們劉家從我這一輩斷了香火。」然後他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算是發了一個重誓。

我拉著他坐下來:「咱們只是隨便問問,你可別生氣。」

小劉搖搖頭,真誠的說:「我當然不會和你們二位生氣。說實話,當初和那個……那個他在一塊,也是圖個一時痛快。後來各方面的壓力上來,我的心也就涼下來了,也曾經幾次想要斷絕來往。」

我點點頭:「這個我倒聽少年提起過。他為了留住你,不惜去向薛倩買藥。」

小劉低著頭歎了口氣:「總之這件事是我不對,傷了人家了。」

我站起來,說道:「小劉,兒女情長的事,我們兩個就不過多摻合了。晚上我們還有點事,這就告辭了。」

小劉看了看我們提著的紙錢,自然知道我們的事是什麼,所以也沒有挽留。他把我們兩個送出大門的時候,忽然說道:「趙大師,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愣了一下:「怎麼了?」

小劉有些猶豫的說:「難道你沒有察覺到?你的神色很不好,和半個月前大不一樣了。」

我摸了摸臉蛋,說道:「有嗎?」

小劉說道:「你們二位天天見面,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咱們隔了半個月沒見,我一眼就瞧出來了,你的臉色,有點……」他頓了頓,說道:「和我嫂子遇見鬼的時候很像。」

小劉這麼一說,我肩膀上的傷口更疼了。我低頭一看,衣服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紅點。看來傷口又流血了。

我胡亂敷衍了兩句,就和薛倩逃跑一般的離開了。

我對薛倩說:「老薛,你先帶著紙錢回去,我不成了,我得去醫院一趟,包紮一下傷口。現在我疼得厲害。你昨晚上給我纏的太差勁了。」

薛倩看了看我的肩膀,似乎有血浸了出來,已經把衣服染紅了一塊。他只好說道:「那你早去早回,別耽擱了晚上的事。」

我打了個車,一路直奔醫院,雖然明知道這傷口是鬼造成的。但是它在流血,我不把它止住,心裡實在不踏實。

等我走到醫院的時候,迎面撞見了婦產科的那位老醫生。他微笑著和我打招呼:「你們的朋友怎麼樣了?治好了嗎?」

我愁眉苦臉地說:「她治好了,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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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鑄刀

老醫生本來急匆匆的,不知道要到哪裡去。聽見我這麼說,馬上停下腳步來了,問道:「你怎麼了?」

我指了指肩膀:「我這有個傷口,一星期了,還在流血。我來醫院,想要好好包紮一下傷口。」

老醫生讓我解開兩個扣子,看了看我肩膀上的繃帶,一個勁的歎氣:「這是誰給你纏的?這是在包粽子嗎?」

然後他又搖搖頭:「不過,無論包紮的多麼糟糕,這血也應該止住了啊,每天這麼流血,你早晚得出事。小夥子,你別大意,跟我來檢查一下吧。」

我警惕的看著他:「我可聽說過,幹你們這一行的。就算是感冒病人來了,都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檢查一遍。我今天帶的錢恐怕不大夠。」

老醫生聽了這話有些尷尬,他笑了笑,說道:「你這些謠言都是從哪聽來的?走吧,咱們倆算是熟人了,今天不收你的錢。」

一通檢查下來,我才發現老醫生在醫院裡面地位頗高。這也難怪,看他的年齡,也算得上是老前輩了。

我的傷口包紮好之後,老醫生有些嚴肅的問我:「小夥子,你老實說,你的傷口是怎麼造成的?」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地說:「鬼咬的。」

老醫生愣了一下,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分辨我有沒有逗他一樣。我只好點點頭,認真的說:「真的是鬼咬的。」

有了上次鬼胎的經歷,老醫生總算接受了我經常和鬼打交道的說法。他反復的說道:「原來是鬼咬的。鬼的牙齒是這樣的嗎?嘿嘿,我這輩子也算是開眼了。」

我好奇地問:「這傷口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老醫生想了想,說:「你身上沒有什麼毒素,傷口也沒有感染,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癒合,確實是不斷地被撕裂開。但是斷口很平滑,像是被手術刀割開的一樣。如果這傷口真是鬼咬的。他的牙齒可是很鋒利啊。」

想想晚上還要做誘餌抓鬼,我聽見老醫生這話,不由得心煩不已。我歎了口氣,說道:「那啥,大夫,今天這醫療費,我可就真的不給了啊。」

老醫生微笑著擺擺手:「不用給錢。不過……」他收斂起笑容,換做了一副有些神秘的表情:「不過,有時間去我們家坐坐?」

我愣了一下,隨即會意:「您老,也遇見什麼事了?」

老醫生搖搖頭,說道:「我現在還沒有遇見,但是我是學醫的。不瞞你說,我遇見過很多醫學解決不了的事。所以想交你這個朋友。萬一哪天能救回一條人命,也算對得起身上這白大褂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肅然起敬。鄭重的向老醫生點了點頭,然後告辭出來了。

整個下午,我都和薛倩呆坐在空亡屋裡面。

晚上的時候,我去超市買了一包蠟燭,買了點飯菜。但是我什麼也吃不下去。早早的躺在床上了。而薛倩,則抱著大刀藏在了床下。

燭光在黑暗中不住的跳躍,牆上有一大片陰影,也來回的晃動。我瞪著眼睛,實在沒有辦法睡著。

我忍不住小聲的問道:「老薛,你怎麼樣了?」

可是薛倩一句話也不說。這時候我才想起來,他含著屍牙,不能說話,萬一洩露了生氣,讓那只鬼察覺到了,我們今晚上的謀劃就全都敗露了。

我只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這個姿勢總讓我想起柴吉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只鬼始終沒有來。而門外開始想起嗚嗚的風聲。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爬起來開始燒紙。

紙錢在火盆裡面一張張的化為灰燼,我小聲的念叨著:「這位鬼大哥,我不知道你是誰。咱們有話好好說,沒有過不去的仇怨。你要是喜歡這空亡屋,我讓給你都不成問題。」

我燒了一會,感覺越燒越陰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所用,我身子周圍開始有一股寒氣蔓延出來。

我打了個哆嗦,躲到床上。裹緊了被子,重新躺下了。

那只蠟燭的火光仍然在跳躍。我盯著牆上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影子,心裡面湧出一絲絲的恐懼來。

我有一種感覺。它已經來了。我不知道它在哪,但是我知道就在附近。

忽然,我聽到一聲沉重的脆響,就屋子裡面響起來。這聲音太真切了,絕對不是我的幻覺。我嚇得頭皮發麻。

我的身子不敢動彈,我使勁斜了斜眼睛,想要看看聲音是從哪發出來的。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對面牆上的影子很不對勁。

原本黑乎乎的,小山一樣的影子,奔騰跳躍。變得像是一堆黑色的火苗,而就在這火苗當中,有一樣黑乎乎,笨重的東西,不住的被放下來,又拿起來,並且伴隨著一聲聲沉重的擊打聲。

我的腦子有些疑惑了:「這是在打鐵?」

我心裡面知道,這是鬼讓我看到的幻象,但是我沒有辦法把目光移開。我想轉過頭去,這時候才發現,身子已經動彈不得了。

我心裡一沉:不好了,鬼壓床。

這時候,我甚至連閉眼都不能了。我死死地盯著那團火光,漸漸地,黑色的火焰變成了紅色。而且,它距離我越來越近。

我心中大慌:「這是什麼情況?火焰怎麼燒到我身上來了?」我竭盡全力的想要叫喊,提醒薛倩趕快出來,把我救走。

然而,我用盡了力氣,只能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咕嘟聲,這聲音,頗像是瀕死的人喘氣的聲音。我絕望的想,難道人臨死的時候都像我一樣,這樣劇烈的掙扎著,想和命運抗爭,但是卻又無能為力嗎?

薛倩始終沒有動靜。我心中惱火不已,外面又是火焰,又是擊打聲,怎麼這小子還不出來?難道已經睡著了嗎?

我沒有咒駡他多久。那團火就燒到我身上了。我感覺火苗像是千萬條毒蛇一樣,從我周身的毛孔中鑽了進去。

我感覺皮膚已經被燒脫了,而五臟六腑已經被煮沸烤焦了。再之後,我已經疼得喪失了神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身上的疼痛一點點的消失了。我漸漸地又能感覺到周圍的世界了。

我松了一口氣,心想:難道那只鬼放過我了嗎?

我睜開眼睛,這時候才驚駭的發現,我躺在一團火焰中,隨後,一隻大鐵鉗夾住了我。

我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頭頂上忽然出現一個龐然大物,它以極快的速度,正對著我砸了下來。我想要逃跑,可是那裡還逃得走?

我聽見一聲炸雷在我耳邊響起。隨後,我感覺我的身子被砸彎了一個弧度。緊接著,我被夾著翻了個面,又是一聲巨響。

我向周圍望瞭望,我看見了空亡屋,看見破床上躺著一個人,雙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這個人可不就是我嗎?

我全都明白了,我到底還是中招了。那只鬼將我的魂魄勾了出來,不知道用的什麼辦法,放到了牆壁上的影子裡面。

牆壁上跳躍的影子變成了熊熊的爐火,而我的魂魄附在了那塊鐵上面。

不知道被擊打了多久,我感覺被人拿了出來,迅速的浸入到了冷水中。

我感覺我的肌膚正在一寸寸的皸裂,原本被燒得發紅、柔軟的身體,迅速變得堅硬。我疼得想要尖叫,但是我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被人鑄成了一把刀。

我感覺有一隻手抓著我,重重的劈在了一塊鐵板上。我的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那塊鐵板掉了一個角。

這時候,有個陰柔的聲音,詭笑著說道:「以魂鑄刀,果然鋒利無比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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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2:07:41

第70章 自殘

我的腦子裡面嘀咕著這句話:「以魂鑄刀,以魂鑄刀。難道這是說,我的魂魄已經被封在一把刀裡面了嗎?」

我想要看看說話的人是誰,但是我做不到。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眼睛在哪。我感覺我的視線被固定住了,只能被動的盯著空亡屋裡面的情況,同時,我感覺有一隻手,一直在抓著我。

那個陰慘慘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他在得意的誇讚刀鋒銳利。

就在這時候,我看見那張破床動了。

我的屍體固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從床下,慢慢的鑽出一個人來。

我心中大喜:「看來薛倩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了。」然而,大喜之後又是大悲:「就算意識到不對勁了又能怎麼樣?我的魂魄已經被勾出來了,憑我們倆的本事,還能讓我還陽不成?」

屋子裡的燭光很暗,薛倩的身影也很暗,他慢慢的從床下鑽了出來,手裡仍然拿著那把大刀。

他似乎知道我在哪一樣,沒有半點猶豫,舉著刀向我走了過來。

然而,在他距離我五步遠的地方,我忽然發現,這人不是薛倩,是呂先生。

我大驚,在心裡面大聲的呐喊:「呂先生,怎麼是你?你回來了?」然而,我心中喊得再著急,嘴裡面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隨著那個人影的接近,我發現他的臉又變了,這次變成了小舟,很快,又變成了阿飛。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的臉幾乎幾秒鐘就變幻一次,全都是我認識的人。

他已經輕飄飄的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後舉起大刀,作勢要劈下來。

我畏懼的看著他,心想:「這是要砍死我嗎?」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頭頂上那個陰慘慘的聲音笑道:「試刀嘍……」

緊接著,大刀帶著一道寒光,猛地向我身子上劈了下來。

我聽見一聲巨響,緊接著,身子似乎被劈成了兩截。

我想看看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了,但是我的眼前只是一片漆黑。

我聽到那個陰慘慘的聲音歎息了一聲,說道:「沒用,沒用,費了半日工夫,又是一把殘刀。」

然後,我被人扔到什麼地方了。

世界慢慢的安靜下來了。沒有聲音,沒有畫面。我躺在黑暗中,周圍是絕對的虛無。

我默默地想著:「難道,這就是地獄的感覺嗎?靈魂被禁錮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動也不能動,死也不能死,就這樣寂寞到永遠?」

過了一會,我感覺大團大團的鮮血蔓延過來,它們鋪在地上,像是一塊正在迅速生長的地毯,很快,就到了我身子下面。

我看不見鮮血,也感覺不到它們的溫度,但是我能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

我嘗試著閉住呼吸,但是窒息感又讓我重新吸入血腥的空氣。

我正在黑暗中較勁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虛弱至極的呻吟:「老趙。救我。」

我驚慌的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但是我什麼都看不到。

正在惶急的時候,我忽然感覺身子下面的鮮血動了,裡面伸出來無數的手掌,他們在我身上摸索。

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黑暗中的手掌比蛇更可怕。我恐懼到了極點,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終於,我「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

這一嗓子叫出來之後,周圍的黑暗瞬間消失了,我看見一團光暈,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睛終於能夠分辨出來了,那團光暈,正是桌上的燭光。而我,仍然躺在那張破床上。

我看了看對面牆壁上的影子,它仍然在奔騰跳躍著。像是一團黑色的火光,又像是一座連綿的山,還像是奔騰不息的江水。

我心裡面嘀咕道:「怎麼回事?難道剛才只是一個夢?」

這時候,那股濃濃的血腥味又飄到我鼻子裡面了,我吸了吸,然後低頭向地上看去。

我發現大團大團的鮮血,正從床底下流出來。

我駭然的叫到:「薛倩,你是不是出事了?薛倩半點動靜也沒有。」

我兩隻胳膊撐著床鋪,想要從床上坐起來。然而,我忽然感覺腰間一陣劇痛,像是要斷掉了一樣。我慘叫了一聲,又重重的躺了下去。

我想到了夢中的情境,我的魂魄被塞到了一把新鑄的大刀之中,然後被凶鬼拿著另一把刀,重重的砍了一下。

難道,這一切不是夢?

我沒有再多想,而是咬著牙,在床上摸索著把電話掏出來了。然後叫了急救車。

我躺在破床上等待醫生,這個過程極為漫長。而床下的薛倩一直沒有動靜。

我兩眼望著房頂,一直試探著和他說話,但是他一句都不回答。最後的時候,我急了,大叫:「老薛,你是活著還是死了?」

床下的血仍然在不斷地流出來。我越來越著急,伸手撐住床板,咬著牙翻了個身。劇痛讓我不住的哀嚎。然後,我掉在了地上。這一下,我感覺差點把我摔成兩截。

我半趴在地上,趴在血水裡面。掀開床單,向床底下望。

下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我伸出手去,想要把他拉出來,可是我哪有那個力氣?我只能在他身上徒勞的摸索罷了。

我的手觸到他的身體,感覺粘糊糊的,可想而知,他現在恐怕已經滿身是血了。

這時候,我聽見遠處傳來了救護車尖銳的叫聲。他們終於到了。

幾分鐘後,我看見手電筒,看見白大褂,到處都是晃眼的燈光。我不停地嘟囔著:「救床下的人,救床下的人……」

隨後,我聽見有人像是安慰我一樣,忙不迭的答應了,再之後,我就被抬上了救護車。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給我打針了,我忽然感覺很困,然後就睡了過去。

從那天開始,我對睡眠產生了恐懼。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的魂魄被關在了一處黑暗的地方。沒有人,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我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只能在黑暗中寂寞的度過……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樣。只不過讓我奇怪的是,圍在我床邊的,不是醫生護士,而是一群警察。

我看了看,上次在火葬場的那個姓陳的警察也在。我微笑著想和他打招呼。但是他一臉緊張的向我使眼色,於是我疑惑的閉上了嘴。

然後,我聽見為首的一個人有些嚴肅的說道:「你好,我姓石,今天來向你問問情況。」

我微微點點頭:「問吧。」

石警官說:「你的朋友,是怎麼受傷的?」

我聽他這麼問,忍不住說道:「他傷的嚴重嗎?現在怎麼樣了?」

石警官淡淡的說:「很嚴重,全身十多處刀傷,流了很多血,現在還沒有過危險期。不過他一旦蘇醒了,就可以指證兇手了,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坦白交代,給自己一次機會。」

我一聽這個就有點著急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嗎?」

石警官也沒有掩飾,他點點頭說:「你是有一把刀吧。這把刀好像曾經被派出所收繳過。但是你通過一些關係拿了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是啊,我確實有一把刀。」

石警官說道:「你朋友身上的刀傷,很像是那把刀造成的。」

我一聽這個就迷糊了:「怎麼回事?難道我被鬼抓住的時候,薛倩正在床底下忙著自殘嗎?」

石警官繼續憑著他的辦案經驗,主觀的推斷我的作案過程:「那把刀,應該就是兇器,你用它砍傷了自己的同伴,然後將它藏了起來……」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刀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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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養傷

姓石的警官對我的態度很不友好,他冷笑一聲,說道:「是啊,那把刀消失了,不是你藏起來的嗎?」

我搖搖頭:「我沒有把刀藏起來。」我魂不守舍的說了這句話之後,就不再吱聲了。

我的心裡面正在思考昨晚上的事,我想的越清楚,也就越後怕。

昨天晚上,我確實是見到鬼了。這只鬼先是把我的魂魄封在了牆壁裡面,然後用大刀砍傷了薛倩。後面的事我雖然沒有看到,但是也可以猜出來了,他帶走了大刀。

我的心中驚慌不已,那可是一把凶刀啊。當初帶著一陣龍吟聲,在火葬場大顯神威,殺死惡鬼的凶刀。就這樣被一隻鬼帶走了?這只鬼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得有多大的能耐?

我正在思緒紛飛的時候,石警官一直在厲聲逼問我:「趙莽,你老實交代,那把刀到底去哪了?」

我心中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我的推測告訴他。如果我說大刀被鬼帶走了,他會相信嗎?

我正在猶豫的時候,姓陳的警察有些看不過去了。他和王書記是好朋友,也和我吃過幾次飯,互相很熟悉。

他站出來替我說話,很客氣的對石警官說:「老石,趙大師是做那一行的,我看這件事恐怕另有蹊蹺。不能用常理推斷。」

顯然,石警官比他的官銜要高,他這聲音裡面帶著討好和尊重。

只可惜,石警官沒有領情,很不客氣的反問道:「大師?他是哪門子的大師?熟讀四書五經,還是能造出原子彈來?真是笑話,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也可以做大師了?」

陳警官被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頓,默不作聲了。而我聽了這話,心裡也有些生氣,就更加沉默了。

石警官訓完了下屬,又回過頭來,向我逼問道:「趙莽,你老實交代,你把刀藏到哪去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我哪都沒有藏,醫生趕到的時候,我的腰都快斷了,我怎麼藏東西?對了,醫生們呢?我還不知道我的病情呢。」

石警官冷笑一聲,他有些不屑的看著我:「你還在裝?到了醫院還裝?你根本沒有病。行了,別在這躺著了,跟我回警局。」

他一邊說著,伸手就來拽我。他的力氣很大,我的上半截身子一下被拽起來了。

與此同時,一陣劇痛從我的腰上傳過來。我像是待宰的豬一樣,大聲的嚎叫起來。

石警官憤怒的罵道:「叫什麼叫?你還裝蒜?」

這時候,一個白大褂沖了進來,粗暴的將他推開了。然後輕輕地把我平放到床上。

我感覺腦門上出了一層汗,幾乎把枕頭都打濕了。

剛才把我救下來的,正是婦產科的老醫生。按道理說,我的病怎麼也和他的科室不沾邊,他大老遠的跑過來,很顯然是專門來看我了。

石警官看見老醫生頭髮花白,也沒有再動粗,稍微客氣的問道:「你這是幹嘛?這小子是犯罪嫌疑人,我要把他帶走。」

老醫生氣的雙眼圓整:「帶走?你沒看見他病了嗎?你看看,疼的這一腦袋汗。」

石警官解釋道:「這小子是裝的,剛才醫生檢查了,他身上內傷外傷都沒有,健康的要命。」

老醫生冷笑一聲:「你以為醫生們都是活神仙嗎?醫生檢查不出病因來就是沒有病嗎?我告訴你,現在的醫術儀器,距離徹底研究明白人體還有十萬八千里呢。走走走,你們給我出去,別打擾我的病人休息。」

老醫生沒有官威,但是有老威。很快把那些警察轟出去了。

過了一會,他推門進來了,而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正是一臉苦笑的王書記。

王書記說道:「趙兄弟,這次我可保不了你了。這位石警官剛剛空降下來的。咱們和人家不熟,搭不上關係。」

我微微一笑:「沒關係,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我看了看王書記,笑著問道:「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什麼事?」

王書記沒有掩飾,他點點頭:「我確實挺好奇。要說薛兄弟是你砍傷的,那我是一百個不信。」

我說道:「王書記,我把你當自己人,告訴你也無妨。真正傷了我的,是一隻鬼。」

然後我把這兩天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無關的自然略去了,只是詳細的說了一下昨晚的情況。

王書記畢竟有些經歷,見多識廣,他雖然聽得咋舌,但是沒有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他歎了口氣,說道:「這麼說的話,即使是趙兄弟你,也不知道這惡鬼的來歷?」

我嗯了一聲。心情有些惆悵。

不自覺的,我忽然想起呂先生來了。這傢伙臨走的時候曾經說過,人死而為鬼,鬼的願望就是投胎轉世,再生為人。如果有鬼怨氣不散,不想著投胎,只想著禍害生人,那它一定會有一個原因,不會平白無故走向極端。

可是,昨天晚上那只鬼,他的恩怨又是什麼呢?如果是我和薛倩得罪了他,我們兩個為什麼還活著?難道,他是為了拿我的刀?

我皺著眉頭在床上苦苦思索,而臉上的表情更是晴一陣陰一陣。

老醫生坐在我床邊,忽然說了一句:「照這麼說的話,你腰上的傷,應該是傷到魂魄了,而不是傷到了筋骨,所以醫院的儀器檢查不出來。」

我嘴裡嘟囔著這句話:「傷到魂魄了,傷到魂魄了?」

我心中一動,向王書記說道:「你能不能去我的雜貨鋪一趟?在桌子上放著一隻竹筒。你幫我拿過來。裡面的東西別灑出來。」

王書記答應了一聲,馬上就離開了。而老醫生和我唏噓了一陣,也去忙了。

半天河是溫養魂魄的良藥,一隻裝在那節竹筒裡面。王書記幫我帶到醫院之後,我每天沖服一碗,腰上的疼痛正在一點點的減輕。看來老醫生說的沒錯,我的傷不在肉體上,在魂魄上。

一個星期之後,腰傷已經幾乎好了。我可以慢慢的坐起來,然後下地行走。這些天,開始的時候石警官天天讓人來找我問話,可是後來,漸漸地沒了消息。

這天我正站在地上,和病友胡吹大氣,添油加醋的講鬼故事。忽然,病房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警察,正是幫我說好話的陳警官。

我感激的走過去,叫了聲:「陳哥。」

陳警官微笑著說道:「趙兄弟,恭喜你啊,你的嫌疑被排除了。跟我來吧,老石找你有點事。」

我慢慢的跟在陳警官身後,他推開了一間休息室的門,把我讓進去了。

我看見石警官坐在沙發上,旁邊的王書記正在眉飛色舞的講著什麼。

石警官看見我進來,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句:「王書記講的都是真的?」

我看了看王書記。王書記補充道:「我把你捉鬼的經歷講了講。」

我只好笑了笑,向石警官說道:「是真的。」

石警官聽了我這個回答,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然後他猛地回過頭來,向我微微低了低頭:「對不起,我之前冤枉你了。」

這一聲對不起說的很是艱難,看得出來,這個人並不善於道歉。

我很奇怪的看著他,心想:「從之前的接觸來看,這種人很自信,認准的事會一條道走到黑。怎麼忽然對我的態度發生這麼大的改觀呢?」

石警官估計看出來我的疑惑,他神色嚴肅的說道:「我們已經證實了,你那把刀,確實在別人的手上。或者不是在人的手上……」

王書記歎了口氣,說了石警官始終不肯說的話:「很有可能在鬼的手上。趙兄弟啊,你住院期間,發生了好幾起無法解釋的命案,除了鬼以外,我們想不到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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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忠字營

我知道,這裡真正有決定權的人,不是王書記,而是石警官。

於是我直截了當的向他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石警官顯然不願意提起他一直不屑的封建迷信。他指了指王書記:「過一會在車上,他會給你講的。」

我詫異道:「在車上?我們要去哪?」

石警官頭也不回地出門了,一邊走,一邊簡短的說:「去案發現場。」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停下來,然後回過頭,有些不屑的看著我:「這次你可不能再裝病了。醫生們已經告訴我了,你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

我只好苦笑著點了點頭。

王書記把一個紙包塞到了我手裡面,他拍了拍我的手背,歎了口氣,說道:「趙兄弟啊,這是你的屍牙,我又幫你找回來了。你到了那裡,可能會用得上。」

我點了點頭,然後被他攙扶著向外面走。

我問王書記:「薛倩怎麼樣了?」

王書記搖了搖頭,有些傷感地說:「還沒有醒過來呢。醫生們說,醫療手段到這裡就沒有辦法了,剩下的,一部分看病人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部分看機緣了。實際上,就是聽天由命。」

我聽王書記這麼說,心中忽然有一種巨大的愧疚感。薛倩是為了幫我抓鬼才搞成這副樣子的。

我們兩個本來想要釣魚。沒想到,潛伏在水裡的是一個龐然大物,它直接忽略掉了我這只鉺,把執杆垂釣的薛倩吞沒了。

我們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果然有一輛警車在等著。石警官和陳警官已經在上面了。

我和王書記坐在後排,沒等我們坐穩,警車就迫不及待的開動了。

王書記顯然是在向我介紹情況:「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本市下轄的一個村子。不過,說是下轄也不太準確,那地方民風剽悍,政府的力量從來都到不了那裡。」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愣了:「如果是在邊疆地區,面對某些原始部落,政府或許無力管理。現在是在東部平原上,也有這樣的地方嗎?」

王書記苦笑了一聲:「等你到了那裡就明白了。」

他接著說道:「那個村子,叫做忠字營。附近的百姓更習慣叫他們鐵匠鋪。」

我心裡默默地想:「這兩個名字都夠奇怪的。」

王書記說道:「這個村子之所以被稱作鐵匠鋪,是因為他們幾乎所有人都是鐵匠。擅長打制各種鐵器。」

王書記的一句話,像是一道火光竄到我的腦子裡面,瞬間點燃了一些東西。我著急地問道:「鐵匠?他們會不會打制兵器?」

王書記愣了一下,然後說道:「說起來,這也正是這村子的奇怪之處。咱們過太平日子,已經有六七十年了,誰也用不著兵器了。所以他們打制的,大多數是農具。但是這些鐵匠在學成出師的那一天,都會給自己打造一把刀。他們把這把刀看的像是生命一樣重要,刀在人在,刀斷人亡。」

我沒有作聲,心裡面卻已經明白了。這個村子,和我那天的夢有莫大的關係。

我越想越遠,思緒紛飛,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等我回過神來的事後,發現王書記正在笑眯眯的看著我,很顯然,他在等著我收回思緒,才好繼續講下去。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看看,我居然走神了。」

王書記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沒關係。我接著說。幾天前,也就是你的寶刀丟失的第二天夜裡。有一位老鐵匠家裡出事了。」

「這個老鐵匠現在已經死了,情況是他的夫人告訴我們的。那老婦人說,當晚睡到半夜的時候,原本掛在牆上的寶刀突然斷為兩截。她從夢中驚醒了。正要問問自己的丈夫這是什麼回事。那老鐵匠卻像是夢遊一樣,慢慢的下床,走過去。然後撿起來半截斷刀,他端著斷刀,朝門外跪著,然後抹脖子了。」

我驚詫的看著王書記:「這就沒了?」

王書記點點頭:「是啊,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我咽了口吐沫,說道:「我的意思是,這起命案,就這樣結束了?再沒有其他的線索了嗎?」

正在開車的石警官插嘴道:「沒了,就這點線索。」

我越過座椅,盯著他的後腦勺,刻薄的說道:「按照石警官的一貫主張,封建迷信要不得。這件事,要麼是老婦人撒謊,要麼是老鐵匠神經錯亂。肯定和鬼怪搭不上邊啊,怎麼忽然去醫院找我了呢?」

陳警官被我這話逗笑了,他的嘴很快:「你還別說,我們老石第一時間就拘捕了老婦人,打算……」

他的話說道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向旁邊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石警官,訕笑了兩聲,不再說話了。

王書記年紀大,知道怎麼說話讓人舒服。他接過陳警官的話:「本來大家都認為是老婦人在撒謊,因為她的陳述在邏輯上根本交代不過去。可是第二天,又死了一個老鐵匠。死亡原因和之前的那個一模一樣,而他的家人的描述,也和老婦人一般無二。」

我皺了皺眉頭:「又死了一個?」

王書記苦笑一聲,說道:「實際上,直到昨天晚上,村子裡面還在死人。我們之所以找到你,是因為有一個老人臨死的時候,給我們留下了一點線索。」

「實際上出事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年紀很大,在村子裡面威望很高。所以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家家戶戶守著自己的老人。」

「那天出事的那戶人家,本來安排了人,輪流守著老爺子,這些人中,也包括警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半夜的時候,他們全都昏沉沉的睡著了。然後大家聽見一陣脆響,大刀斷了。他們從夢中驚醒,看見老爺子已經跪在門口了,而那把斷刀,已經插進咽喉中去了。」

我瞪大了眼睛,似乎自己也變成了老爺子的親人,關切的問道:「後來呢?老人救下來沒有?」

王書記搖搖頭:「他傷的太重了,半個小時之後就去世了。不過,臨死的時候,他告訴了我們一點事。」

王書記指了指自己的喉嚨:「他這裡紮破了,不能說話。他是用手蘸著自己淌下來的血,在地上畫了一把大刀。這把刀,和他自己的刀幾乎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刀身上有一道血色龍紋。」

我一聽這個,馬上明白了:「沒錯,我的大刀上,確實有這樣一道龍紋。」

王書記說道:「結合你那天遇見鬼的情況,實際上我們也能猜出來,應該是那天的惡鬼,取走了你的大刀,然後來村子裡面大開殺戒了。也正是這件事,讓政府相信了你的話,相信薛倩受傷那晚,確實是鬧鬼了。不過,這話不能擺在明面上說,大家心裡明白就行了。」

石警官似乎不甘心承認自己的無神論失敗了,於是又加了一句:「我之所以去找你。不光是因為他們的死像是鬼神幹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村子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要見你。說你是破案的關鍵,只有你去了,才能救下村民的性命。」

我愣了一下:「村子裡的老人要見我?他認識我?」

石警官沒有說話。王書記卻笑呵呵的回答我:「不認識,他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但是卻能準確的說出你的名字和地址,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很離奇。」

我點點頭:「確實很蹊蹺。」

我們說話的工夫,已經到了那個小村子。當我下車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我一呆。這裡沒有磚瓦,沒有電杆電線。一切現代的東西都沒有。我看見一排排的茅草房,以及在房子外面挑水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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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先知

我站在村子外面,面對著這個極為原始的世界,很是驚歎了一會。

隨即我向王書記說道:「剛才在車上,我就有一句話想問。」

王書記微笑著說:「你想問什麼?」

我說道:「我本來想問的是,在這個工業高度發達的時代,怎麼還會存在鐵匠?不過我下車之後,這個問題變成了:在二十一世紀,這麼落後的村子是怎麼保留下來的?」

王書記笑道:「其中的關竅,我要先賣個關子。咱們一會就知道了。」

我問道:「咱們現在去幹什麼?去案發現場嗎?」

石警官悶聲悶氣的說了句:「去見那個老人。」

我嗯了一聲,隨後跟著他們向村子裡面走了。

隨著一步步的接近村子,我也就越好奇起來。村子裡的老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提出來見我?他到底是誰?謎底就在前面,我的心裡忽然出現了一絲緊張。

等我走到村中小路上的時候,迎面過來了一個挑水的村民。

我看見他的樣貌,隨即呆在地上,像是傻了一樣死死地盯著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那村民像是看見瘋子一樣瞟了我一眼,隨即挑著兩隻水桶走遠了。

我指著他的背影,結結巴巴的向王書記說道:「他,他是……這裡有白種人?」

王書記沒有來得及回答我,在我身後有個聲音回答道:「我們的祖上是色目人。」

我回頭,看見一個光著上身的高大男子。金色的頭髮,金色的鬍子,高鼻深目,卻說著流利的漢語。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木愣愣的看看這個男子,又回頭看看王書記。王書記正一臉笑意的看著我,那意思像是說,怎麼樣?震驚吧?

男子很和善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鉗,鐵鉗的鉗。」

我心想,不愧是鐵匠村啊,名字都起得這麼貼切。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木愣愣的說:「你好,我叫趙莽。」隨後,我看著來來往往的白人,問道:「你們一直生活在這裡?」

鉗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你就是趙莽?跟我來吧,先知在等你。」

自從進入到這個村子以來,我已經遇到過太多東西了。大量的信息湧到腦子裡,我忽然有些處理不過來。我的嘴裡無意識的嘟囔著:「先知,先知?這又是什麼?」

王書記在我身邊小聲地說道:「先知就是點名要見你的那個老人。」

鉗領著我們,一邊走,一邊向我介紹這裡的情況,而王書記則熱情地補充著。這兩個人像是說相聲的一樣,一唱一和,總算讓我明白了這個村子是這麼回事。

這裡的村民,全都是色目人。

當年蒙古鐵騎橫行歐亞大陸,建立了一個極為龐大的帝國,伴隨著侵略和征服而來的,是人種的交融。

元朝規定人有四等。第一等為蒙古人,第二等為色目人,第三等為漢人,第四等為南人。而這個村子的村民,就是色目人的一種。

後來元朝滅亡,明朝建立。他們滯留在了中國。對於這一支異族,明政府既沒有斬盡殺絕,也沒有驅逐。而是對他們進行了長達二百多年的洗腦。世世代代向他們灌輸忠君愛國的思想。

我不知道這種洗腦是一種懲罰,還是惡作劇,總之,它無疑是很成功的,這些色目人甚至比漢人還要熱愛大明王朝。

明末時分,八旗越過山海關,一路南下。他們自發的組成了一支小軍隊,號稱忠字營。意思是永遠忠於朱明王朝。

這只軍隊紀律嚴明,個個悍不畏死,而且有身材高大的先天優勢,倒也取得了一些小勝利。不過他們的力量終究還是太小了。小的像是一支燭光。

黑暗吞噬不了這一小束燭光,但是它總有燃盡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們元氣大傷,終於停止了征戰,在這個小村子隱居了下來。不過,他們仍然固執的把這個村子命名為忠字營。

當年的清政府不可能沒有發現這一支怪胎軍隊。不過或許是出於對他們執著精神的敬意,又或者覺得他們不是純正的漢人。所以放了他們一馬,任由他們一代代繁衍下來。這裡的人經過與周邊村民的通婚,正在被漸漸地通化。不過在一些人身上,異族的特徵仍然很明顯。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以打鐵為生,那就沒有人知道了。鉗告訴我說,他們幾百年前就在打鐵,世代相傳,技藝精湛,誰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技術是來中國之後學會的。

沒有人想過要改變,他們努力地拒絕一切現代的東西,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丟,他們比晚清的守舊派還要頑固。所以這裡看起來很原始,像是隔絕了文明世界。

鉗在王書記的幫助下,總算讓我明白了他們的歷史。他伸出手來,微笑著說:「你好,我也是中國人。」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指了指一扇小木門:「進去吧,先知在那裡面等你。」

我看了看王書記,又看了看石警官。他們兩個點了點頭,眼神中甚至有一絲鼓勵的意味。

我小心的推開了那扇木門。門框上落下來了一層灰,好像這扇門已經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一樣。

我走進去,屋子裡的光線有點暗。我適應了好一會,終於看清楚了這裡。

我看見一個很蒼老的老人,他跪在地上,而他的面前,放著一隻香案。很明顯,他在拜神,可是我卻認不出來,他拜的是何方神聖。我只感覺屋子裡面香火繚繞,這種感覺不神聖,卻很詭秘。

我這時候甚至有了奪門而逃的衝動。這個小村子給我太多的驚訝了。我先是見到了幾百年前的世外桃源,然後他們的樣貌把我拉到了歐洲,我從歐洲又被拉到了明朝,最後忠君愛國又變成了原始宗教。

一個聲音在我不遠的地方響起來了:「你很害怕?」

我抬頭,看見那老人已經回過頭來,對著我坐好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活動了活動手腳,放棄了隨時要逃跑的姿勢,然後問道:「你就是先知?」

老人輕輕地點了點頭:「神明沒有放棄我們。雖然他已經幾百年沒有再顯靈了。但是我們一直對神明恭敬有加。就在十幾天前,他終於派來了使者,讓我做了先知,他命我尋找一個人,拯救我們這一族。」

我疑惑的看著這老人,心想:神仙顯靈?天底下還真有這種事嗎?

我還在思考的時候,老人忽然跪了下來,他用最虔誠的聲音說:「求你救救我們。」

我被他搞的驚慌失措,本能的也跪了下去,說道:「老人家,你別跟我開玩笑啊,你什麼意思?我救你們?」

老人直起身子來,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神色嚴肅又虔誠:「你是不是叫趙莽?」

我點點頭:「是啊。」

老人又問:「你是不是住在空亡屋?」

我大為詫異:「你還知道空亡屋?你怎麼知道?」

老人又虔誠的拜了下去:「神明的使者沒有欺騙我們。他說了,住在空亡屋的趙莽可以救我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求你救救我們,村子裡不能再死人了。」

我用力的扶住他的肩膀,說道:「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他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迷茫:「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忽然,他瞥了一眼窗戶,向屋子外面張望了一眼。緊接著,他面如死灰,開始在屋子裡面跺腳:「完了,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惡鬼又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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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救世主

這時候我注意到,老人雙目潮紅,手掌攏在袖子裡微微的發抖。所有的這一切都證明,他的精神正處在極度的亢奮之中。

當這種亢奮達到臨界值的時候,就是崩潰,那時候,他會瘋掉。

我連忙站起來,死死地拉住他,然後用力的將他抱住了。我的兩隻胳膊死死地箍住他的身子,然後在他耳邊輕聲的說道:「別害怕,還有很長時間,還有很長時間。別害怕,所有的人都很安全。」

老人被我的聲音引導著,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我有一個遠房親戚,算是我的表哥。他叫完我,很玄的一個名字,像是大儒。但是他實際的身份是一個精神病醫生。

他曾經告訴我說,正常人如果長時間被某種刺激折磨,會誘發精神病,在開始發病到完全發病這一段時間,往往有幾分鐘搶救時間。如果措施得當,可以將病人從精神錯亂的邊緣挽救回來。

做法就是給病人安全感。無論是誰,在脆弱到極點的時候,最想依靠的就是母親,最想得到的就是母愛。而醫生向病人傳遞母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死死地抱住他。用一具溫暖的軀體將他包裹起來。模擬女性的子宮緊緊包裹胎兒的映像。

對於人類來說,無論他有多大的能耐,無論他在世上經歷過多大的波折。胎兒的經歷已經刻在基因裡面了,在他的潛意識裡面,母體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剛才看見老人處在癲狂的邊緣,猛地想起來表哥的話,於是馬上照做了。沒想到真的起作用了。

老人安靜下來之後,沉重的喘息了好一會。然後他輕輕地在我耳邊說:「我沒事了,我沒事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他放開,發現他兩腮和眼睛裡面的潮紅正在褪去。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然後很感激的說道:「謝謝你。好險。」

顯然,他也知道,剛才如果不是我出手,他已經瘋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問道:「怎麼回事?」

老人看了看窗外的世界,指了指將要落山的夕陽,說道:「每天晚上都會死一個人。我壓力很大,很害怕。如果晚上代表死亡,黃昏就代表判決。我剛才有些承受不住了。」

剛剛進屋的時候,我很惶恐,而他像是神的使者。現在我們倆的位置似乎互換了。我變得很沉穩,而老人的心跳還未平緩下來。

我知道,我的情緒會影響到他,於是越發冷靜的問道:「每天晚上會死一個人?知道確切的時間嗎?」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警察曾經帶來精確地計時器。我聽他們說過,那把刀會在一點十五分準時斷掉。村民自殺,是在一點二十分。」

然後,他目露驚恐地說:「是惡鬼追來了。我們萬里迢迢逃到東方,在神明的旨意下,找到皇帝庇護。惡鬼跟丟了我們,他尋找了我們六百年。現在他終於找來了,我們將被一個個的殺死。」

我擺擺手,說道:「現在距離淩晨一點還早,你不用激動,你有的是時間把經過告訴我。」

老人聽我這麼說,居然變得有些茫然,他問我:「你要我說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撓撓頭,問道:「那個惡鬼是誰?你見過他嗎?」

老人很茫然的搖搖頭:「我沒有見過。但是這個傳說是一代代的傳下來的。說我們離開故土,是為了躲避惡鬼。只有在大明皇帝的庇護之下,惡鬼才不會找到我們。」

我聽了這個,心裡已經有了判斷:「這話明顯是朱明王室騙他們的,編造了這麼一個故事,讓他們死心塌地的留下來。沒想到當年給他們洗腦的內容變成了傳說,流傳到了現在。而且最近剛好有一隻惡鬼找到了他們。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把這只鬼當成幾百年前的那個了。」

我在心裡默默的思考。偷走我大刀的那只惡鬼,和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偏偏和他們過不去呢?

於是我問道:「你們的刀,代表了什麼?」

老人說道:「刀是生命的象徵,是神明教我們鑄成的。惡鬼來了,我們可以用刀抵禦。如果刀斷了,就代表神明放棄我們了。」

我不由得搖頭歎息:這老人實在迂腐的要命。

我開了個玩笑,說道:「既然這刀這麼重要,那你們可得造的結實點了。」

老人點點頭,很鄭重的說道:「每一把刀都是精鋼打造的。雖然不能說削鐵如泥,但是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刀。而且每把刀鑄成之後都會試刀,只有合格的大刀才會被收藏起來。」

緊接著,他的聲音黯淡了許多:「沒想到,這樣好的刀,會憑空的斷掉。也難怪他們會自殺了。他們肯定以為是神明的旨意。但是我知道不是,這是惡鬼幹的。神明沒有放棄我們,不然的話,他為什麼派你來就我們呢?」

老人坐在地上嘀嘀咕咕,而我則在仔細回想著他剛才的話。我總覺得裡面有什麼重要的信息。

過了一會,我抬起頭來,有些緊張的問道:「怎麼試刀?」

老人顯然也是鐵匠出身,他很熟練地告訴我。每個人鑄刀的時候,都會鑄造三把。這三把刀先依次在鐵板上試。不合格的會被丟棄。剩下的互相砍,刀刃被砍出豁口的丟棄。剩下最好的一把,就作為生命的象徵。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那天我在空亡屋的牆壁上看到的情景,是在試刀。」

我從地上站起來,開始在屋子裡慢慢的踱步。這個老人說的話顛三倒四,摻雜著很多可笑的想像,我必須把錯誤的信息剔除出去,才能得出真正的結論。

我打開了小屋的木門,在黃昏中來回的踱步。

沒有人打擾我,於是我繞著房子圓了一圈又一圈。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想越明白了。

這裡的村民經過上百年,對過去的記憶已經丟失的差不多了。支離破碎的記住了一點,也滿是錯誤。但是他們的傳統還在。那就是為生命打造一把刀。有時候,行為遠遠比口頭的敘述更真實。

不要相信他們為自己行為所做出的注解,而應該拋開語言,直接思考這種行為的意義。

惡鬼應該曾經是這裡的村民。我手裡的那一把大刀很有可能是他的。他帶著大刀回來了。要和這裡的村民試刀。刀在人在,刀斷人亡。

就像那天在空亡屋,我在牆壁上看到的景象一樣,他拿著一把大刀,惡狠狠地砍過來。

我歎了口氣,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空,想到:那只惡鬼,是不是也是試刀失敗了呢?然後含恨自盡。

這麼說的話,這種試刀,是大刀鑄成之後的較量,而不是老人口中的挑選寶刀的過程。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這個結論,應該沒錯了。

我想到這裡,有些興奮地抬起頭來。我知道,想要勸住一隻惡鬼,就要找到他戾氣的源頭。我相信,我已經找到了。

遠處站著三個人,他們都在盯著我。這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書記,石警官,陳警官。

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看見陳警官有些幸災樂禍的說:「趙兄弟,被那個老頭說糊塗了吧?那傢伙迷迷糊糊的,見誰都胡說八道。我覺得他有點像是半瘋。」

我沖他笑了笑,然後問道:「你們能不能猜到,今晚惡鬼會找哪個老人?」

石警官淡淡的說道:「會找你剛才見的那位老人。」

我詫異:「你怎麼知道的?而且這麼肯定?」

石警官說道:「很簡單。它是按照年齡的順序殺人的。先殺最老的,然後依次遞減,今晚上輪到那位老人了。」

我問道:「那個老人知道嗎?」

石警官搖了搖頭:「我們沒有把這個發現告訴他們。」

我快步趕了回去,發現鉗正站在木屋旁邊。我著急地問:「先知呢?」

鉗說道:「先知去找神明的使者了。他每晚都去。」

我著急地問:「他現在哪?」

鉗搖搖頭:「使者很神秘,除了先知,沒有人知道他的位置,那是一種褻瀆。」

我心想,這個什麼使者估計也是老頭妄想出來的吧。不過他能預先知道我的名字,倒也很奇怪。

我長舒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這些村民可憐又好笑。我抬起頭來,終於做了一個決定。我還不知道,我居然能這麼勇敢。

我對鉗說:「你知不知道先知的大刀在哪?」

鉗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你找他的大刀做什麼?」

我淡淡的說道:「今天晚上,我要代替他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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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試刀

鉗雖然不知道試刀是什麼。但是聯想到這幾天的事也能夠猜個八九不離十。刀斷人亡,他肯定以為我要代替老人去死了。

我看見他瞪大了眼睛,有些慌張的說道:「不行不行,你不能試刀,會死的。刀斷了之後,他們都死了。」

我微微的笑道:「先知說,只有我能夠救你們。我今晚試刀,就是在救人。如果我成功了,村子裡面就不會再死人了。」

鉗明顯的猶豫了。他想了想,說道:「要不然再等等,等先知回來之後,和他商量一下。」

我問道:「先知什麼時候回來?」

鉗一聽這個,神色馬上暗淡下來:「先知會整晚祈禱,從太陽落山的時候,一直到它再升起來。」

我點點頭,說道:「那就不用再商量了。今天晚上,我代替他。」

顯然,老人已經提前放出風來了,鉗知道我是來救人的,所以也沒有過多阻攔,他領著我走到剛才的木屋中,點燃了油燈,然後指了指牆壁上的一把刀,說道:「那個就是。」

我看了看那把刀,它被黑色的刀鞘包裹著。我將它取了下來,抽出刀身。瞬間,屋子裡面寒光閃閃,我忍不住贊道:「果然是一把好刀。」

這時候,王書記幾個人也走進來了。他問我:「趙兄弟,你要搞什麼名堂?」

我微笑著看了看鉗,說道:「你回去吧,好好地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

鉗不住的搖頭,嘀嘀咕咕的走了。

等他走遠了之後,我才微笑著對王書記說道:「我在抓鬼啊。」

然後我一臉戲謔的說道:「這些村民腦子有點問題了。實際上是一個很簡單的惡鬼復仇的事,被他們摻雜了宗教,摻雜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搞得雲山霧罩的。」

王書記有些擔心地問:「你有把握嗎?」

我點點頭,說道:「這只鬼生前應該在比刀的時候受了什麼屈辱,現在是來找回場子的。我有把握勸住他。」

沒錯,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這麼自信。因為這只惡鬼和陰鬼婆、火葬場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首先,它根本不是沖著我來的,其次,只不過是比刀失敗而已,沒有什麼大恩怨。

既然這裡的村民如此信任我,我就幫他們化解了這段恩怨好了。我心裡面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他們會不會給我這個力挽狂瀾的救民恩人立一座雕像?

王書記幾個人見我這麼有信心,也都放下心來,然後問我:「要不要安排幾個警員,人多一點比較安全。」

我擺擺手:「不用,那只鬼一來,普通人也是昏睡過去,幫不上什麼忙,我自己就可以了。」

這時候天色越來越晚了。王書記建議我吃點飯,但是我拒絕了。我現在說不清楚是激動還是緊張,東西是肯定吃不下去了。

我坐在蒲團上,抱著老人大刀,開始等那只惡鬼。

王書記和警察都退出去了,在地上留了一隻電子錶。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我本想表現的像是老僧入定一樣沉著,但是十幾分鐘之後,我就發現我根本不行。我開始在屋子裡面不住的轉圈,轉累了又坐下來。如此反復。

等到午夜的時候,我已經有些困乏了。我揉了揉眼睛,儘量的讓自己放鬆:「只是一個小問題,三言兩句把他勸走就好了,做完了這件事就回家睡大覺,再堅持一會……」

我這樣自言自語的念叨,等我揉完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忽然發現周圍仍然是漆黑一團。

我的第一反應是:「完了,我失明了。」

但是緊接著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我看到了桌上的油燈,現在燈光極為的暗淡,以至於屋子裡面像是完全沒有亮光了一樣。

我摸索著爬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走到桌邊,然後挑了挑燈芯。火苗重新變大,但是這一次的燈光不再是黃色,而是青幽幽的顏色。

對於這種顏色的燈光,我幾乎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我的身子猛地一哆嗦,下意識的想到:「鬼已經來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電子錶,現在是一點整,還沒有到時間。

我正在奇怪,忽然發現,在我身子的斜前方,多了一道影子。

這影子貼在牆上,彎彎曲曲的,像是一道水紋一樣,正在不住的晃動。

事到臨頭,我終於還是怕了。就算對方再無害,畢竟也是一隻鬼。我輕輕地伸出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隨後,我先是慢慢的扭頭看了看,確定我自己的影子在身後拖著。然後我回過頭來,看著那一道黑影。

我的嗓子有些發幹,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這位朋友,我是空亡屋的主人,今天我不是來和你為難的。」

我剛說完這句話,那道影子慢慢的從牆壁裡面凸了出來。幾秒鐘後,我看見它變成了一個人的模樣。

我看見他之後,馬上呆住了。這個人,正是薛倩。

我脫口而出,問道:「老薛,你怎麼來了?」

但是下一秒,我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是從牆壁裡面鑽出來的,於是我抽出了那把刀,警惕的說道:「你是鬼?」

薛倩茫然的打量了一下這裡,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樣,過了幾秒鐘,他說道:「老趙,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握著大刀,樣子很威武,但是兩腿開始不由自主的發顫,我大著膽子抬起手來,指了指他,說道:「你……你現在?」

薛倩看了看自己的腳。他的腳並沒有貼著地面,而是離地三尺,懸浮在空中的:「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靈魂出竅?或許我已經死了。這幾天一直這樣,飄來飄去的在大街小巷晃悠。剛才我看見王書記了,左右閑著無聊,就跟著過來了。你們在做什麼?」

我的心臟砰砰的跳了十幾秒種,我不斷地深呼吸,總算把驚慌失措的心緒壓了下來,然後說道:「你沒死,只是靈魂出竅而已。你的身子還在醫院裡面躺著呢,早上我離開的時候你還只是昏迷。老薛,你趕快回去吧,早點醒過來幫我抓鬼。」

薛倩說道:「抓什麼鬼?」

我把這裡的情況講了一遍。

沒想到薛倩聽完之後臉色大變,猛地撲過來,拉著我的胳膊說道:「快走,這裡呆不得。」

我愣了一下,問道:「為什麼呆不得?」

薛倩簡直急得要哭出來了:「老趙,你猜的根本不對。根本不是惡鬼復仇的小恩怨。沒有惡鬼,只有一把刀。」

我被他拽的踉踉蹌蹌,著急的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鬼?」

薛倩眼睛裡面滿是驚恐:「砍傷我的,不是惡鬼,是那把刀。大刀本身就是惡鬼。你看到的惡鬼,是大刀幻化成的。刀身上滿是殺氣,你根本不是對手。」

我聽薛倩這麼一說,也知道事情複雜了。再也不敢托大留在這裡,拉開木門,奔了出來。

沒想到,我們兩個剛剛跑出來,就發現外面不對勁了。

木屋外面的夜晚很安靜,沒有一點動靜。這讓我感覺到一陣肅殺。

隨後,我看到一個黑影,從黑暗中漸漸地走了出來。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能聽到他陰沉的聲音:「忠字營的後人,居然出現懦夫了嗎?不戰而逃?」

我打了個哆嗦,問了句含含糊糊的廢話:「是你嗎?」

我的聲音明顯讓對面的黑影愣了一下,隨即他抬起頭來,像是盯了我一會,然後說道:「趙莽?怎麼會是你?」

我被他認出來了,但是在巨大的恐懼下,我的情緒對此做不出什麼反應來,只是木愣愣的說廢話:「你認識我?」

他冷笑了一聲:「我能夠被喚醒,多虧了你,我又怎麼會不認識你呢?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仍然只是一把殘刀。」

我聽到這裡,心中頓時相信了薛倩的話。站在對面的,確實是那把刀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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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刀魂

當我看到薛倩的時候,就知道事情已經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我不是什麼大宗師,沒有必要死要面子,所以我第一反應就是向外面跑。

然而,那把刀已經在外面等我了。

外面燃燒著一堆熊熊的火,他就站在火邊。我能夠看到他的臉,但是我記不住他的樣貌,因為他的模樣一直在細微的變化著。

我忽然明白了,它是一把刀,本來就沒有自己的樣子,他是在模仿所有曾經遇到的人。

我能夠感覺到他身子周圍來回湧動的殺氣。我知道,如果我和他較量,恐怕幾秒鐘後就得變成兩截。

所以我很沒骨氣地說:「我不是色目人,我先走了。」

隨後我就要逃走,但是那暗影淡淡的說道:「你既然拿著這把刀,就得和我比。」

我看了看手裡的大刀,甩手將它扔在了地上。

暗影看著我,一陣冷笑:「把刀撿起來。你唯一活下來的機會就是把我砍斷。」

我看了看身邊的薛倩。但是薛倩面色驚恐,一副隨時要逃跑的樣子,他根本幫不上忙了。

我只能彎著腰撿起刀來。這個動作被我放慢了無數倍,我心裡有個念頭:「慢慢的撿起來,多活一秒鐘也是好的。」

暗影在對面淡淡的說著:「很簡單的比試。兩把刀公平的對砍。你打敗了我,我不再出現,我打敗了你,你刀斷人亡。」

我心裡面已經有了個計較。和惡鬼較量,走為上策,如果走不了,那就用拖字訣。拖到天亮,自然就得救了。

於是我苦著臉說:「就算要死,也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吧?這都是怎麼回事啊?」

沒想到暗影很痛快的答應了。他說道:「不錯,每一個死掉的人都應該是明白鬼。你雖然不是色目人,但是你既然代替那個老傢伙拿了這把刀,那也有權力知道這裡面的隱情。」

我有意拖延時間,於是接話道:「這裡面有什麼隱情?我聽那老頭說,你是一個惡鬼,追殺了他們六百年……」

暗影冷笑一聲:「這種屁話你也信?」

我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老人說的言之鑿鑿,而且好像還提到,他們神仙派來了使者……」

暗影似乎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他很隨意的說道:「當年的這一支色目人,驍勇善戰,悍不畏死,慷慨激昂,何等威風。沒想到他們的子孫居然淪落到這步田地。渾渾噩噩,可憐又可笑。找這樣的人報仇,可是一點都不解恨。」

我有意讓暗影多說一些話,好拖延時間,於是裝作很誠懇的樣子,問道:「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恨?我之前以為你也是色目人,比刀失敗,含恨自盡,所以回來報仇。不過……不過……」

暗影冷笑道:「不過沒想到,我只是一把刀,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

暗影說道:「你至少猜中了一點。那天在空亡屋,我讓你看到的就是我當年所經歷的事。我確實是一把刀,而且是試刀失敗的一把。」

我心裡盤算著:「你只是一把刀而已,試刀不成功就重新鑄造好了,至於報仇嗎?反正是一塊鐵,怎麼揉不行?」我想了一會,忽然有四個字跳到我腦子裡來了:「以魂鑄刀。」

我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嘴裡也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

暗影點了點頭:「不錯,你很聰明。殺了這些色目人沒有什麼感覺,殺了你,才像是戰勝了對手,才有殺人的快感。」

我苦笑了一聲,強迫自己忘掉一會就要被殺了,然後說道:「這麼說的話,你是刀魂?」

暗影點點頭:「以魂鑄刀,讓刀有魂魄。真是個偉大的創舉啊。」

暗影說道:「幾百年過去了,這些色目人已經忘了自己的祖先是做什麼的了,可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當年明朝宗室強迫他們背熟四書五經,學禮儀,學三綱五常,忠君愛國。最初的想法,只不過是覺得好玩罷了。」

「後來他們發現,這些色目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似乎很適合打鐵。於是找了優秀的鐵匠,傳授他們這門技術。沒想到這些人一學就會,很快青出於藍。後來他們就世世代代作為鐵匠,這樣流傳下來了。」

「明亡之後,他們自行打造兵器,與八旗拼殺。但是畢竟人數太少,屢次吃虧,於是他們開始商量著,去哪弄一點神兵利器。恰好在這時候,一個道人出現了,傳授他們以魂鑄刀的辦法。」

「他們在墳塋之中藏著,等到晚上陰氣最重的時候,就悄悄的出來,然後用道人教他們的方法捕獲鬼魂。在鑄刀的時候,把魂魄融進去。」

他講到這裡,頓了頓,停下來看了看我,說道:「就是那天我讓你看到的景象,在空亡屋的牆上。」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問道:「然後呢?」這時候,我已經純粹被激發了好奇心,而不是只想著要拖延時間了。

暗影歎了口氣,說道:「我被捉住之後,同樣被鑄進了大刀中。本以為我們以後就要上陣殺敵,沾滿血腥了。沒想到,還要進行試刀。」

我回想起來在空亡屋的時候,暗影手裡提著大刀,向我砍過來,一聲巨響之後,我的身子都要斷了。

暗影沒有注意到我走神,他接著說道:「以魂鑄刀,刀已經和魂魄融為一體了。他們用兩把魂刀互相對砍,總有一把要先斷掉。而斷了的刀,刀魂也就從此魂飛魄散了。」

然後他冷笑一聲,說道:「那種滋味,你已經嘗過了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腰,那裡還有些隱隱作痛。

暗影說道:「我就是一把失敗的刀。不過我沒有被砍斷,而是被砍殘了。色目人將我丟在荒野。我的魂魄被那種劇痛折磨了很多年。後來我被薛將軍拾獲,上陣殺敵,有了人血的滋養,這才慢慢的緩了過來。再後來,將軍身亡,我被陪葬在墓中。得不到人血,我也就陷入到了沉睡中。」

暗影說道這裡,我終於明白過來了。當初呂先生不讓這把刀沾血,恐怕已經看出什麼來了。而我和薛倩在火葬場,一時情急,用大刀割破了手臂,算是把他喚醒了,然後在空亡屋,他先是每晚吸我的血,然後砍傷薛倩,逃了出來。

暗影淡淡的說道:「烈火焚燒,千百次鍛打,被刀鋒砍傷魂魄,丟棄荒野數年。哪一樣不是讓人生不如死?」

我正在思考他說的痛苦。他忽然大喝一聲:「那些害我的色目人,該不該死?」

我嚇得一哆嗦,膽氣都破了,茫然的說道:「該死,該死。」

暗影又喝道:「父債子償,這些色目後人,該不該殺?」

我唯唯諾諾:「該殺,該殺。」

我說了這兩句,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我現在是色目人的代表,我說他們該殺,不等於我也該殺嗎?

還沒等我改口,暗影又說道:「當年,凡是失敗的魂刀,魂飛魄散。現在,凡是失敗的色目人,刀斷人亡。公平不公平?」

我看了看手上的大刀,固然寒光閃閃,但是和刀魂的那一把相比,恐怕還要差了很多。

薛倩在我身後徘徊了這麼久,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逃跑,這時候,他終於良心發現,幫我仗義執言了一句:「現在的色目人,還懂得以魂鑄刀的方法嗎?」

暗影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嘲笑:「你覺得這些蠢材還懂嗎?他們連自己的老祖宗是做什麼的都忘了。空留著給自己鑄一把大刀的空架子,有什麼用?」

薛倩聲音發顫:「既然老趙手裡拿著的是普通的刀,那根本沒辦法跟你比,這不公平。」

暗影一步步的走過來,兇狠的說道:「天地間哪有公平的事?今日,你們必須和我比刀。」

然後,他不再給我喘息的時間,把大刀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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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木刀

刀魂揮刀過來的時候,面相雖然兇惡,但是並沒有打算要我的命,我能感覺到,他給了我足夠的時間揮刀迎敵。

我知道,如果我當真揮刀的話,兩把刀不免會碰撞在一起,到時候高下立判,生死已定。

所以我並沒有抬手,反而向後倒退了兩步。

刀魂詫異的看著我:「沒想到你也是個懦夫?」他冷冷地說:「下一次我的刀砍上來的時候,會直奔要害,你不可能躲開,如果不揮刀抵擋,只有死路一條。」

眼看他就要動手,我急得滿頭大汗:「我不服。」

刀魂停下來,一副玩味的樣子:「你不服?」

我點點頭:「沒錯,我不服,我的刀只是普通的刀,根本沒有辦法和你相比,這一場比刀我必敗無疑,所以即使輸了我也不服。」

刀魂雙手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說:「那你怎麼樣才服?」

我頭腦一熱,說道:「如果我也有一把魂魄鑄成的大刀,用這種刀和你比試,輸了我就服了。」

刀魂聽了這話,默默地看了我兩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心裡一陣陣後怕。

忽然,他像是一陣旋風一樣,暴起發難,向我沖了過來。我尖叫一聲,掉頭就想跑。然而,他的速度太快了,我感覺到一陣陰風將我的身體包裹起來了。

這陣風刮在身上,很冷,也很疼,像是有冰涼的刀片在拍打我的身體一樣。

我暗暗叫苦:「完了,這下完了。我惹惱了他,不用比刀,現在就死了。」

然而,兩秒鐘後,這陣風越過了我,然後沖到前面去了。

我驚詫不已的抬起頭來,看見刀魂正扼住薛倩的脖子,一臉笑意的看著我。

薛倩伸著兩隻手,徒勞的掙扎著,眼看力氣越來越小了。

我心驚膽戰的問:「你想幹什麼?」

刀魂淡淡的說:「你不是想以魂鑄刀嗎?這裡正好有一個魂魄。」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連忙搖頭:「不行,這是我的朋友。」

刀魂滿臉得意地笑容:「那更好了。以後你們兩個,一人一刀,並肩作戰,豈不傳為千古佳話?」

薛倩都快要哭出來了。兩腳在半空中亂蹬。

我急中生智想了個理由:「我不會鑄刀。這件事一時半會做不完。」

刀魂忽然一臉興奮:「我教你啊。等你學會了鑄刀的方法,你就算是真正的鑄刀師了,我殺了你,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來來來,我們快點開始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拖著薛倩向一間屋子走過去。

我不想去,但是記掛著薛倩的安危,只能跟了上去。

刀魂已經升起了熊熊爐火,這裡鐵錘,鐵鉗,風箱,砧子,一應俱全。不愧是鐵匠鋪啊。

薛倩仍然被刀魂抓著,不過他的脖子已經被放開了。他看見我站在爐火前手足無措,有些擔心地問:「老趙,你不會真的把我關到這破刀裡面吧?」

我還沒有說話,刀魂已經開始嚇唬他了:「人在生死關頭,父子都靠不住,更何況是朋友?把你關在刀裡面,他就得救了,是個人都會這麼做的。」

薛倩緊張地問:「把我關在刀裡面,我會怎麼樣?我還能出來嗎?」

刀魂說道:「不能了。以後你就是刀,刀就是你。頂多以後像我一樣,看起來一副惡鬼相,其實仍然只是一把刀,但是不能投胎轉世,也不能享受人間供奉。」

然後刀魂將薛倩仍在地上,看得出來,他並不擔心薛倩逃跑,換句話說,就算是薛倩逃跑,他也有把握抓回來。

他開始慢悠悠的講解怎麼鑄刀。而我站在一旁假意聽著。

開始的時候薛倩仍然對我抱有希望,可是看我居然真的學起來了,他不由得對我破口大駡。

我趁刀魂不注意,湊過去向他小聲地說道:「哥們,你別著急啊,咱們兩個磨蹭到天亮,不就得救了嗎?」

我這個計劃天衣無縫,然後薛倩聽了之後卻一臉驚恐。我看了看正在擺弄鐵鉗的刀魂,小聲地問薛倩:「你怎麼了?」

薛倩瞪大了眼睛,說道:「老趙,原來你還不知道?」

我被他搞的心悸不已,問道:「我知道什麼?」

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我的後脖頸上,隨後我聽到刀魂的聲音:「在比刀完成之前,天不會亮。」

雖然我不知道薛倩和刀魂指的是什麼,但是從他們兩個人的反應來看,我知道,拖延時間已經指望不上了,我只好孤注一擲。

我站在刀魂身邊,問道:「你的身體,就是刀嗎?」

刀魂點點頭:「每一部分都是刀幻化出來的。」

我假裝一副好奇的樣子:「這麼說,你的後背是刀背,前胸是刀刃了?」

刀魂點點頭:「差不多。」

我咬咬牙,心想:「是生是死,就在這一下了。」

然後,我毫無預兆的暴起發難,揮舞著手裡的快刀,一下向刀魂背上砍去。只聽當的一聲巨響。

我感覺手中的快刀在不住的震顫,我的虎口傳來一陣疼痛,似乎要撕裂了一樣。

我驚慌的看了看手裡的刀,又看了看刀魂。

刀魂像是沒有反應一樣,一臉微笑的看著我。隨後,啪的一聲,我手裡的刀斷為了兩截。

我喃喃自語:「想不到,以魂鑄刀這麼厲害,即使是刀背都這麼堅韌。」

然後,我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我,我的身子不住的後退、踉蹌、然後我猛地打了個哆嗦,醒了過來。

我看見我盤腿坐在蒲團上,面前放著那只電子錶,上面正好是一點二十分。半截斷刀已經在地上了,剩下的一半,被我握在手裡。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老人們的刀會無緣無故的斷掉,為什麼刀斷了之後,他們會跪在門口自殺。原來在夢中,他們已經比試過一次了。

我終於明白刀魂的意思了,為什麼比刀完成之前,天不會亮。很多人都有這種感覺,你做了一個噩夢,在夢裡面被追殺,經歷無數次生死,可是醒了之後發現,時間只過去了兩分鐘而已。

我想要從蒲團上站起來,早日離開這裡。然而,刀魂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繞著我的身子,不住的念叨著:「刀斷人亡,刀斷人亡,刀斷人亡……」

這聲音像是咒語,慢慢的進入到我的腦子裡面。我的神智開始模糊,不由自主的跪在了門口。

我心裡有一絲意識,覺得這樣下去就要壞大事,但是我控制不了我的行為,很快,連我的思想也控制不住了。

我感覺到有人在推搡我,正在拉扯我的頭髮,但是我什麼也看不到,身體外面傳來的感覺也遲鈍了數千倍。

忽然,我感覺指尖一陣刺痛。十指連心,這疼痛像是一盆冷水澆下來,我馬上清醒了。

我看見我身子周圍有一圈人。而我的雙手正握著斷刀,一副要紮進咽喉的樣子。

王書記把我的刀奪了下來,一臉擔心:「趙兄弟,你怎麼了?連你也著了道了?」

我看了看手指,裡面正流出鮮血來。而旁邊跪著氣喘吁吁的先知。他手裡拿著一把木刀:「神明的使者帶來了一樣寶物,用它可以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我看著那把木刀,神色恍惚的拿了起來。嘴裡嘟囔著:「刀,又是一把刀。」

然而,當我把木刀拿在手裡,感受到它的重量的時候,我的身子像是觸了電一樣,猛地一哆嗦,我一把揪住先知的衣領:「這把刀,哪來的?誰給你的?」

先知神色惶恐:「是神明的使者帶來的,這是神的恩賜。」

我心裡面一陣狂喜:「他來了,是他來了。」我抓住先知,急匆匆的站起來,喝到:「快到我見使者,快點。」

然而,我們連走出木屋的機會都沒有,桌上的油燈滅而複明,緊接著,刀魂狂怒的聲音響了起來:「刀斷人亡,沒想到你竟然不守約?好,既然你逼我現身,那這裡的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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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神使

屋子裡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他們聽見半空中響起刀魂的怒吼,個個面無人色。

王書記抓著我,一個勁的喊:「趙大師,救命啊,趙大師。」

而先知則跪在地上,虔誠的念起經來。

我自己也嚇得要命,只想著趕快逃走算了。但是理智告訴我,這一次我是肯定跑不掉了。

忽然我急中生智,將衣兜裡的屍牙掏出來了。我正好含在嘴裡的時候,半空中忽然刀光一閃,向我的手腕砍了過來。

我嚇得一哆嗦,就地一滾,堪堪避了過去。而手裡的屍牙,也掉落在地上了。

只聽見一聲悶響,地面上出現了深深的一道刀痕。

王書記連滾帶爬的躲到了旁邊,死死地貼在牆壁上,體如篩糠。

石警官面色蒼白,顯然也被嚇得不輕,他掏出手槍來,對著半空指著。陳警官拽著他,大聲的說道:「逃吧,這玩意根本沒用。」

然後,他連拖帶拽,拉著石警官向門口走去。然而,那木門死活拉不開了。陳警官急得大喊大叫,用身子死命的撞過去。

我坐在地上,看著亂紛紛的眾人,看著不停念經的先知。我覺得我聞到了死亡的氣味。

忽然,我聽見一聲驚呼:「低頭。」

下意識的,我趴在了地上,然後一束刀光,貼著我的頭皮蹭了過去。

我心有餘悸的抬起身來,我看見刀魂站在我面前,手裡面隨意的抓著薛倩。

他得意地看著這一屋子人,惡狠狠地說著:「等我把你們都殺了,把你們的魂魄抓住,全都鑄成快刀。嘿嘿。讓你們也嘗嘗這種滋味。」

我坐在地上,死到臨頭的時候,忽然感覺輕鬆了許多。我虛弱的笑了笑,對薛倩說:「你也是鬼,人家也是鬼。你怎麼慫成這樣?」

薛倩快要哭出來了:「我不是鬼,我還沒死呢。」

刀魂看了他一眼,將他扔在牆角,大踏步的向我走過來:「過一會,你們全都會變成鬼。」

然後,他沒有任何花架子,自上而下,朝我劈了過來。

我兩手撐著地,連滾帶爬的向後跑。然而刀魂步步緊逼,很快將我逼到了牆角。

正在窮途末路的時候,先知忽然撲了上來,他一把抱住了刀魂的身子,喊道:「用神明賜給我們的寶物,殺了這惡鬼。」

刀魂冷笑一聲,一刀紮在先知的肩膀上,先知軟軟的倒下去了。而我經他的提醒,慢慢的把木刀拿了出來。

木刀很小,不過二十釐米長。拿在手裡不像是殺人的利器,倒像是一個玩具。

刀魂看見我拿出木刀來,居然停止了砍殺。

我抬頭看了看他,他臉上露出輕蔑至極的笑意:「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東西?木刀?」

我點點頭,說道:「是啊,木刀也是刀。刀魂,你想不想再和我比刀?」

刀魂哈哈大笑:「百煉成鋼的快刀都傷不了我,你用一根破木片就能擋住我了?」

但是他仍然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等你的木刀一斷。這裡的人全都要身首異處。」

說完這話,他就揮刀砍了下來。和第一次揮刀一樣,他的速度不快,給我留足了時間。

這一次我沒有再逃跑,而是舉著木刀迎了上去。兩刀交鋒,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自上而下,壓了下來。

木刀沒有斷,它頑強的擋住了刀魂。

我的心砰砰亂跳,抬頭看了看他。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樣子。隨後,他的驚訝變成了痛苦,我看見兩刀相交的地方,冒出來了一股暗紅色的煙,煙氣裡面冒出來濃濃的血腥味。

過了幾秒鐘,刀魂慘叫了一聲,在地上重重的跺了跺腳。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坐倒在地上。而手裡的木刀,也掉下來了。

過了幾秒鐘,桌上的油燈重新亮起來了。而刀魂,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咳嗽了一聲,這時候才發現,嗓子已經啞了。我全身都有一種脫力的感覺,我在地上摸索了一會,找到了屍牙,重新揣在兜裡。我勉強爬起來,向眾人說道:「沒事了,都回去睡大覺吧。」

石警官由陳警官扶著,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剛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虔誠的說道:「趙大師,之前多有得罪,對不起。」

我擺擺手:「行了沒事了。」

王書記在旁邊帶著哭腔說道:「真的沒事了嗎?我怎麼總感覺,後背上發涼呢?」

我回頭向他望了一眼,我看見薛倩趴在他的背上,正向我微笑著。

我沖王書記笑了笑,說道:「你快去醫院。坐在老薛床邊呆一會就好了。」

王書記問道:「薛兄弟,他能辟邪嗎?」

我點點頭:「是啊,要不然我為什麼每次辦事都帶著他呢?」

王書記無暇分辨我這話的真假,他背著薛倩的魂魄,一溜小跑的逃走了。

我掂了掂手裡的木刀,將先知拽了起來:「使者在哪?」

先知一臉崇敬的看著我:「在神廟。」

我愣了一下:「你們這裡還有廟?」

我問他:「你的傷怎麼樣?」

先知的肩膀被刀魂洞穿了,這時候仍然在流血,不過好在沒有傷到動脈,再加上他做了幾十年鐵匠,身體強壯的很,所以看起來倒沒什麼。

果然,先知說道:「我沒事,這只是小傷。」

我點點頭,說道:「你帶我去找使者,現在就去。」

先知答應了,在前面領路,而我跟在他後面,不住的催促著。

我不知道刀魂死了沒有,但是從剛才那股血腥的煙霧來看,他到底還是被這把木刀給傷了。我看,他多半不敢回來了。

我現在不想再關心刀魂了。我有更重要的是要做。

我跟著先知在村子裡面走了一會。很快就看到了一間小廟。這座廟和其餘村子的土地廟沒有什麼區別,又矮又小。

我歎了口氣,心想:這幫色目人也真夠入鄉隨俗的了。

先知先走了進去,在廟裡面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麼。然後他走了出來,對我說:「使者請你進去。」然後他退到了幾十步開外。估計是裡面的使者吩咐他這麼做的。

我點了點頭,走到那小廟裡面了,小廟很窄。中間吊著一塊白布做成的簾子,而簾子前面,則放著一隻蒲團。

有一個很欠揍的聲音,從簾子後面響了起來:「趙莽,你來看我了啊。」

我一聽這個聲音,又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喜悅。我一屁股坐在蒲團上,對著簾子說道:「呂先生,你最近坑人的本事見長啊。你一個老雜毛道士,什麼時候做了神仙的使者了。好傢伙,現在不坑我了。把全村人都坑了。」

簾子後面的人,不是呂先生能是誰?這把木刀就已經表明他的身份了。他聽加我這麼說,賤笑了一聲:「趙莽,你不是也做了他們的救命恩人嗎?」

我擺擺手:「呂先生,玩笑不是這麼開得,你這是褻瀆人家的信仰啊。」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他們信得如果是真神,那我自然不敢開玩笑,怎麼也得把他們當成道友,好生敬重一番。可是,嘿嘿,可是你看他們的經書了嗎?把我樂個夠嗆。」

我愣了一下,問道:「什麼經書?」

呂先生說道:「我可是看過了,而且是大明皇帝欽點的。裡面全都是明朝人瞎編的。什麼忠君愛國,三綱五常。幾乎是什麼迂腐就把什麼往裡面塞啊。」

我忽然感覺到一絲悲哀,這些遠在異域的色目人,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信仰了。可是就是這信仰,還被人篡改的面目全非。他們虔誠的拜了六百年,結果全都錯了。

呂先生見我半天不說話,笑道:「趙莽,你該不會傻乎乎的信了吧?」

我搖搖頭:「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我覺得挺奇怪。你既然回來了,怎麼不去空亡屋見我們?怎麼在這裡開這種玩笑?你為人雖然陰損,但是也不至於這麼無聊。」

我說到這裡,伸手把那道簾子掀開了。當我看見後面的東西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臟像是要停跳了。

簾子後面沒有人,只有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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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22:53:46

第79章 淵源

夜風吹進破廟,那張布簾子來回的晃動,像是有一隻手,不停的拍打著我的後腦勺。

我站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具棺材。

呂先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他仍然在絮絮叨叨的說話,而他的聲音,無疑是從棺材裡面發出來的。

過了一會,他見我總是不回答。也沉默下來了。幾秒鐘後,他輕輕地問了句:「你發現了?」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發現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嗓音會變成這樣,難道我難過了嗎?

我走過去,把手放在棺材蓋上,我打算把它掀開。

呂先生肯定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有些著急地說:「別動,別動。」

我驚了一下,馬上停下手來,問道:「怎麼?」

呂先生的聲音中有些悲涼和無奈:「現在不能開棺,現在開棺的話,我就死定了。」

我這時候才發現,棺材密封的很好。不僅用幾隻長釘子,把棺蓋死死的釘在棺材上。就連有接縫的地方,也用蠟密封著。

我站在棺材旁邊,用手摩挲著冰涼的棺蓋,然後哆嗦著問道:「你們……你們失敗了,對不對?」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歎了口氣:「是啊,我們失敗了。我太輕敵了,本以為這次會萬無一失……」

我擺擺手,雖然這次擺手躲在棺材裡面的呂先生看不見。我問他:「薛阿姨呢?」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她現在還不能和你說話。」

我心中湧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來,我帶著些鄙夷的語氣說:「你把她扔在那了?你自己逃回來了?」

呂先生顯然很懼怕背負這種罪名,他慌亂的解釋:「我沒有,我沒有自己逃回來。」

緊接著,他的語調有些悲傷:「我們惹上了一個很可怕的東西。我們不是對手,不僅沒有治好我的傷,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大。」

我冷冷的說道:「你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只想知道,薛阿姨在哪?」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兩個,一人逃回來了一半。剩下的,被抓住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一人逃回來了一半?這是什麼意思?」

呂先生卻不肯詳細的說了,只是說,以後自然會知道的。

我問他:「你現在是死是活?」

呂先生一陣苦笑:「我現在是半死不活。」然後他很警惕地問:「薛倩不在這裡吧?」

我嗯了一聲,說道:「不在。」

呂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氣,說道:「在我開棺之前,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裡。也不要告訴他我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重新坐到蒲團上面,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再過幾天,你幫我開棺。然後我帶著你去救人。」

我的腦子亂紛紛的,隨口問了一句:「我什麼都不會,怎麼救人?」

呂先生說道:「你制服了那把刀,自然就可以救我們了。」

我脫口而出:「以魂鑄刀?」

呂先生嗯了一聲。

我從蒲團上跳起來,大聲的說道:「你果然知道這把刀的來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那把刀把我害得有多慘嗎?」

呂先生連忙安撫我:「你別這麼大聲音。我現在虛弱得很,我得藏著。我知道你被那把刀害慘了,我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我的情緒漸漸地穩定下來,然後有些沒好氣的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來這裡的?你和那把刀什麼關係?」

我問了三個問題,呂先生卻沉默了,過了一會,他說道:「這個村子的歷史,你都知道了吧?」

我嗯了一聲:「知道了。那把刀告訴我的。」

呂先生又問:「他有沒有提到一個道人?」

我咦了一聲:「你指的是,教他們用魂魄鑄刀的道人?」

呂先生說道:「沒錯。故老相傳,在幾百年前,有一群道人自立門戶,幹的都是傷天害理的勾當,其中最厲害的一項本事就是以魂鑄刀。你想想,魂魄本來是要投胎轉世的,你把它困在兵器當中,不是太有違天道了嗎?所以當時的名門正派開始圍剿他們。」

呂先生說到這裡,無奈的笑了笑:「這些名門正派雖然不屑於旁門左道的所作所為。但是提到他們的刀,私底下都讚不絕口。這刀不僅鋒利無比,而且鬼神都要讓它三分。」

我掏出手裡的木刀來:「可是剛才,我用木刀擋住他了。」我剛說完這句話,卻愣住了。因為我發現手裡的木刀變得很軟,很輕,用手用力一捏,就把它掰斷了。

呂先生不知道我的發現,仍然解釋道:「我給你的木刀經過幾位高人的溫養,裡面有不少的靈氣,自然很珍貴,但是和魂魄鑄成的快刀比起來,還是差的太多了。如果這兩把刀要硬拼的話,木刀不是對手。剛才你用木刀傷到了他,將他嚇走,實在是很僥倖。如果他再堅持片刻,肯定會發現,你的木刀已經沒有半點靈氣了。他可以隨手將你殺掉。」

我想了想剛才的情景,不由得一陣陣後怕,心想:呂先生已經躺在棺材裡面了,還是想辦法坑了我一次。

我好奇地問他:「就算這種刀很厲害,你來這裡做什麼?」

呂先生說道:「我們需要這種刀。只有帶著它才能把我們救出來。嘿嘿,如果我不把薛夫人完整的送回來,薛倩還不得殺了我?」

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當年這些旁門左道被正派絞殺,死傷殆盡。最後一位道人不忍心看著這項本事失傳,所以傳給了色目人,那些正派人士到死也不會想到,這本事不在中原人手上,而在一批色目人那裡。這個消息,我也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知道的。本來當做一個笑話一笑了之,畢竟我也是名門正派,不屑於這種東西的。嘿嘿,沒想到造化弄人,如今真的用上了。」

呂先生歎息了一會,接著說道:「在薛老爺子的墓中,我第一眼見到你那把刀的時候,就把它認出來了。它是一把魂刀。」

我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手裡的刀就是魂刀,為什麼還要捨近求遠,去找什麼色目人?直接找我不就可以了嗎?」

呂老道說道:「因為這把魂刀不尋常啊,我感覺到它身上有太多的暴戾之氣。以我現在的身體,根本控制不住他。所以才沒有去找你,而是來這個地方碰碰運氣。」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來到這裡,是為了找那種刀?」

呂先生嗯了一聲,說道:「我逃回來之後,拖著重傷的身子,找了很久才找到這裡。等我到了這裡才發現,這些色目人雖然保留著鑄刀的傳統,但是他們已經不會以魂鑄刀的方法了。這項本事,最終還是失傳了。也恰好是在這時候,我的魂魄堅持不住了,於是匆匆的躲到了這棺材裡面。」

我說道:「然後你就開始裝神弄鬼。招搖撞騙?」

呂先生歎了口氣:「這也算是個意外吧。我躺在棺材裡面,借著棺材的陰氣,勉強把魂魄收攏在一塊。結果就遇見了外面的老頭。原來這棺材,是他給自己準備的。他見我明明是個死人,卻能發出聲音,於是拜服倒地。」

「那天他是來廟裡面懺悔求助的,自然而然把我當成了神的使者。我為了保命,只好利用他,命他把這口棺材仔細的密封,總算將我的魂魄保下來了。然後我聽他絮絮叨叨的講述村子裡發生的災難。他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我聽了一會就明白了,你最終還是讓那把刀沾了血。現在它回來了。」

我這次明白怎麼回事了:「然後你就想得到這把刀。因為你知道,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把用魂魄鑄成的刀了。」

呂先生很坦然的承認了:「雖然刀身上的暴戾之氣很麻煩,不過,我在棺材裡面冥思苦想了很久,或許有辦法,能克制住它身上的兇氣。既然色目人不會鑄刀了,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打這把刀的主意了。」

我倒無心問他怎麼對付刀身上的兇氣,而是接著他的話敘述道:「但是你躺在棺材裡面不能出手,所以瞎編亂造,杜撰出一個救世主來,讓那老頭把我找來了,好替你辦事。」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一聲,語氣中恢復了以往的輕鬆:「是啊,我的計劃不是很成功嗎?」

我暗罵了一聲:「成功個屁,你可真夠缺德的。現在好了,那把刀已經逃走了,你也不用想著他了。」

呂先生笑了一聲:「你放心,我給你的木刀只能嚇他一嚇,很快他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沒准現在他已經回過味來了,躍躍欲試的,想要回來殺你呢。」

我打了個哆嗦,有些惶急的說:「我該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你也不必害怕。他也不一定會回來。木刀給他造成的傷,至少要讓他養七天。如果天亮之前他不回來殺你。那你就有七天的時間想辦法了。」

我一聽這話,冷汗就下來了。現在很快就要天亮了,但是那把刀來去如風,誰也說不準他什麼時候回來。我看著面前的棺材,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說道:「如果那把刀來殺我,死之前,我肯定先把你的棺材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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