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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3:58:34

本篇最後由 xuale 於 2019-11-24 21:28 編輯

苗疆蛊事.jpg

本書已經刊完,只是章節繁多,慢慢搬運,見諒。

【作者概要】:南無袈裟理科佛,原名陸恪,原來是磨鐵中文網簽約作者,現在貌似更換中,男性。一身落魄,半生蹉跎,杯酒難明歲月,仰頭飲盡這燈火繁華,歎一聲:莫等閒,莫等閒,少年不負白頭翁。


【小說類型】:靈異鬼怪

【內容簡介】:

巫蠱之禍,自西漢起延續幾千年,屢禁不止,直至如今,國學凋零,民智漸開,在大中國,唯鄉野之民談及,許多“緣來身在此山中”的人都不知不曉不聞。而巫蠱降頭茅山之術,偏偏在東南亞各地盛行,連香港、臺灣之地,也繁榮昌盛,流派紛起。


【其他作品】:

神恩眷顧者》非苗疆系列

苗疆系列:發表順序(1234)故事內容發生時間順序(ab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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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苗疆道事》https://www.jkforum.net/thread-8363241-1-1.html
3. c. 捉蠱記》https://www.jkforum.net/thread-8363245-1-1.html
4. d. 苗疆蠱事II》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8363232-1-1.html
夜行者:平妖二十年》https://www.jkforum.net/thread-8308824-1-1.html

《天師密碼》是南無袈裟理科佛新出的一本小說
天師密碼https://www.jkforum.net/thread-1128024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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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0:13


第一卷 2007年我被外婆下了金蠶蠱

第一章 外婆和金蠶蠱


    我出生於1986年8月20日,那天正好是農歷七月十五。

  中國有四個鬼節,分別是三月三、清明節、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清明節、十月初一,都是掃墓祭祖,表達對祖先、對親人的「思時之敬」,祭祀,表達哀思的節日。三月三流行於江淮、江南一帶,傳說這一天會有鬼魂出沒。但是七月十五(有的地方是七月十四),六道出,鬼門開,孤魂野鬼遊走,是陰氣最盛的一天。

  當然,這都是民俗傳說,不一定要信。不過這一天既是民間的鬼節,也是道家的中元節,還是佛教的盂蘭盆節,講其特殊,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讀書早,高中畢業之後纔十六歲,比我平均的同學要小一到兩歲。這並不是我早慧,而是因為偏遠地區小學的學生少,對入學年齡並不太在意。這也造成了我到高考的時候還懵懵懂懂,結果落了榜,早早就走出了社會。

  我是2002年出來打工的,在外的人如同浮萍,隨處漂泊,7年間我到過了很多地方,浙江義烏,廣東的佛山、中山、東官、珠海、深圳我都有待過,當過工廠的普工、領班、副主管,擺過地攤賣過水果,當過西式皮薩店的廚師,也在工地上做過一段時間的鋼筋工,保險、推銷業務員、賣傢倶……05年的時候還被同鄉騙到合肥去做了一個月傳銷。

  我最窮的時候三天只吃過兩個饅頭,最闊的時候在東莞市區有兩套房子、一輛小車。

  常年待在一個地方、一個小圈子的人是無故事的,只有慾望。但是一個長期在異鄉輾轉漂泊,見識過人生百態的人,卻會有很多的故事。比如群眾們喜聞樂見的艷遇、比如社會的陰暗面,比如各種各樣的奇人軼事,比如……性都東官(《一路向西》現在貌似很火,其實那裡面很多東西,應該是編劇親自去採風得來的,好多地方都很真實。)

  這裡面的故事有很多值得一講的,但是我還是要先講一個我人生轉折點的事情。

  07年的8月末,我外婆重病。

  在東莞跟人合夥開飾品店的我接到消息後,立刻回家。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私家車,是一輛藍色帕薩特。但是因為並不熟悉路況,於是我轉乘了直達我們縣城的長途臥鋪,但是我當時並沒有想到,我會走上跟以前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老家地處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東臨湘西,是十萬大山的門戶。

  談到湘西,有人會想到沈從文先生《邊城》的鳳凰古城、有人會想到溝通南北的交通城市懷化,當然,也有人會想到湘西趕屍、蠱毒以及土匪。

  就地域而言,我們那裡其實也算是湘西文化民俗輻射圈裡的一部分。

  比如土匪,看過《湘西剿匪記》的同志們也許能夠想象一下我們那裡:窮山、惡水以及刁民。當然,主要是山高路險、交通不暢,而且人多地又少,太窮了。解放前我們那裡的好多山民,白天在地頭拿著鋤頭和鐮刀侍弄土地和牲口,晚上磨好刀,就去劫道。

  他們平時是在土裡面刨食、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農民,劫道時是閻羅王的小鬼。

  這是一種職業,也是一種習慣。

  再比如說蠱毒,有人說這是封建迷信,好吧,就算是封建迷信吧,因為在我二十二歲之前,我和許多飽受黨國教育的同志們一樣,是個唯物主義者,並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鬼魂、有僵屍、有亂七八糟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存在。

  雖然,我們家裡這些傳說很多,雖然,我外婆就是一個養蠱人。

  在愚昧的舊中國,特別是在偏遠的地方,有很多人沒有受過教育,知識的掌控者和傳播者往往是一些宗教人士,比如道教、佛教、薩滿教
……以及很多少數民族的原始宗教,而這些人則是宗教的傳播者——我外婆是苗寨的神婆。

  苗疆巫術裡面結合了很多魔術、中醫學、巫醫學的內容,有可取的地方,也有讓人不可思議的地方,最讓人詬病的就是喝符水——在一種特製黃紙上用雞血、硃砂、米湯和其他什麼東西混合的墨水胡亂塗寫,最後燒掉,用餘下的灰沖水來喝。
80多歲了,在苗寨生活了一輩子,專門給人看香(算命的一種)、治病、驅鬼和看風水,十裡八鄉的鄰裡鄉親還是十分尊敬她的。

  母親告訴我外婆患的是癌症,是胃癌晚期,應該是沒得治了。

  臥鋪車到達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鍾了,偏僻小縣沒有公交車,平日裡在鎮上和縣城裡來往的中巴車最遲一班是下午5點半。我火急火燎地找了一輛破爛的出租車,跟司機討價還價之後,終於在兩個鍾頭之後到了我家所在的鎮子裡。

  沒人接我,我自己回的家。上一次回家是我05年年初的時候從合肥的傳銷窩點剛剛跑回來,一晃眼,兩年又過去了。而我也從那個時候兩手空空的小子,變得小有身家了。

  母親接過我的行李,告訴我外婆沒在這裡,回敦寨去了。

  她說她死也要死在敦寨,那個她生活了八十六年的土地,那裡的井水甜、稻榖香,連風裡面都有油菜花的香味。

  我母親有兩個妹妹、一個小弟,她是大姐。我外公死得早,破四舊那會兒就去了。我外婆並不太擅長料理家務,所以大一些的母親總是要勞累一些。後來兩個姨相繼嫁了人,小舅也長大成人,這纔和我父親搬到了鎮子上,做點小生意。

  前些年小舅淘金發了財,搬到了市裡。

外婆不肯走,就一個人在那個叫做敦寨的苗寨裡住著。她精神一向都好,而且有村子裡的人幫忙照顧,倒是不用擔心。沒成想這會兒居然病了,而且還是胃癌,這可是絕症。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我母親去了敦寨。

  這裡以前是上山爛泥路,不過04年的時候通了車,我包了一輛面包車過去。一路坎坷自不必說,大概大半個多小時,我們終於到了敦寨。還沒進寨子,我就見到寨子中間那顆巨大的老槐樹、鼓樓、曬榖場以及盡頭的堂廟道場。

  我提著一些禮品,跟著母親往寨子裡面走。路是泥路,天氣幹燥灰塵生煙,不斷有人跟我母親打招呼,我母親愁眉苦臉地回應著,心事重重。

  我再一次見到了我外婆,而那時她的生命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時刻。

  聚在老宅裡的有很多人,除了我小姨遠在新疆克拉瑪依之外,大部分親戚都回來了,我見到了二姨、小舅以及好幾個表兄妹,還有別的什麼人。外婆在背陽的臥室裡躺臥著,我走進的時候,聞到一股徾味。我心裡一酸,外婆是個愛幹淨的人,但是她畢竟也是老人了。

  母親說:「媽,陸左過來看你了!」

  發黃的被窩裡面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頭發是雪白的,皮膚如同上了年歲的鬆樹皮,一臉黑黃色的老人斑,兩眼無神,歪著的嘴裡還有些口涎,神志完全不清晰。這就是我外婆,一個接近死亡的老人。

  我握著她雞爪一般的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過了一會兒,瞥了我一眼,又睡過去。

  母親對我說:「已經認不出人來了。」她搖著頭,歎息。

  我在敦寨待了兩天,外婆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不曾醒轉。幾個親戚在商量要不要把外婆送到市醫院去治理,但總是達不成統一意見。我小舅說還是尊重外婆的意見吧,不要再來回折騰了——他家裡條件並不好,之前已經為外婆的病花了許多錢了。

  這個時候,我一個在照顧外婆的表嫂跑到堂屋說,外婆清醒了,叫我們過去。

  「你是陸左?」外婆老眼昏花地躺在床上看著我。我點了點頭,她又問:「你是什麼時候生的?」我母親插話說道:「阿左是86年的,二十一了。」外婆艱難的搖頭,又問:「什麼時候生的……幾月份。」

  「8月20號,農歷七月十五。」我說。

  突然之間,外婆的眼睛亮了起來,接著她大聲咳嗽,胸裡似乎有痰,我幫她拍背,幾分鍾之後終於吐出一口濃濃的黑痰來。然後她擡起頭來說道:「師公,你終於來了。」

  外婆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她居然還可以下床了。她指揮著小舅到屋後面的一個空地上挖出一小罐泥壇子來,壇子口上面是早先的時候用來做雨傘的厚油紙。隨著壇子出土的還有一個木匣,裡面有一本厚厚的、頁面發黃的線裝書。

  外婆推開扶著自己的女兒,顫顫巍巍地來到放著泥壇子的矮茶幾前來。她咕噥著苗話,手在空中顫抖揮舞。這樣子大概持續了十分鍾之後,她猛地一下子揭開了油紙。

  裡面黑乎乎的,過了一會兒,爬出一條金黃色的蠶蛹來。

  這蠶蛹肥肥的、肉乎乎的,差不多有成人的大拇指一樣大,眼睛已經退化成黑點了,肥碩的軀體上有幾十雙腳,兩對柔軟如紙的翅膀附在上面。我盯著它那頭部的黑點看,一點沒有覺得肥嘟嘟的可愛,而是感覺到上面詭異的光芒來。

  外婆仍在念著含糊的苗話,咕咕嚕嚕的,我沒有學過,所以聽不懂。

  然而,她的手突然指向了我。

  蠶蛹化作了一條金線,在旁邊人的驚呼聲中,突然之間鑽進了我的嘴巴裡。

  我的喉嚨裡面一涼,感覺有一個東西順著喉道,流到了胃裡。

  然後一股腥臭的味道在食道裡翻騰起來,我一下子覺得呼吸變得尤為的困難,彷彿肺葉被蠶食了,心裡面似乎少了一塊,而身體裡又多了一個器官。隨著這腥臭味道的翻騰,鋪天蓋地的惡心感將我所有的思維扯住,莫名的我感到頭皮一麻,我就昏迷了過去。

  外婆死了,在她醒來的第二天。

  她走得很安詳,拉著我的手告訴了我許多東西,她說昨天給我吃的東西叫做金蠶蠱,是蠱中之王,可以延年益壽,還可以強身健體,還有很多用處,但是因為在蠱盒裡面呆了太久,所以有毒,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淩晨十二點的時候,毒素牽扯,就會有鑽心的疼痛出現。要想解毒,只有找矮騾子的帽子草來吃。

  外婆還告訴我,這金蠶蠱是活的,要是我一年之內降服不了它,我必死無疑——「你要是沒有享受金蠶蠱的命,就下來和我做伴吧。」

       除了金蠶蠱,外婆還給我留下了一本書,叫做《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這樣一本手抄本的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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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0:43


第二章 蠱毒發作,需覓良方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共有十二部分,為壇蘸、佈道、巫醫、育蠱、符菉、禁咒、占蔔、祈雨、圓夢、軀疫、祀神、固體。全書是用繁體字抄寫,中間穿插了許多潦草的筆記、圖錄和心得體驗,厚度足有半指,在最後的篇章裡還記錄了一些見聞雜感。

  由於是繁體字,又是手抄,半文半白,而且還缺章少頁,讀起來十分費解。

  辦外婆後事的時候,母親憂心仲仲,而我卻並沒有太在意這些東西,除了閒著無聊的時候翻看那本厚書之外,忙喪事忙得昏頭轉向的我,幾乎忘記了生吞蟲蠱的事情。辦完喪事的第三天,我打點行囊凖備返回東官,母親留我在家再等兩天。

  「為什麼?」我問她,母親告訴我,明天就是初一,看看我外婆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母親愁眉苦臉地說:「她對家人從來不說假話的。唉,她以前凖備讓我來接班的,但是我怕蟲,就是不肯,後來她也就沒有再提了。怎麼就拉到你了呢?唉,早知道不要叫你回來了。」我笑話母親大驚小怪,不過卻並沒有在意,答應在家呆幾天,找找朋友玩。

  第二天我從一個發小家裡吃酒回來,夜已深,但是母親卻並沒有睡覺。

  她責問我為什麼不聽她的話,沒有留在家裡好好待著。我見她臉色發白,嘴脣緊緊地咬著,只以為她生病了,那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母親說沒有,她和我父親都坐在堂屋裡,神情嚴肅地陪我等待十二點的到來。

  我發現家裡堂屋門樑上多了兩捆紅佈、幾把艾蒿草,木頭門檻旁邊有一些細碎的小米,東一坨,西一坨,不成規律。見他們心情沈重,我自己也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來,母親見我尤不信,跟我講起一些往事:

  苗族分生苗和熟苗,生苗是與世隔絕的苗人,而熟苗則是被漢化的,混居,不住寨子,不祭祀,不過苗節,甚至不會說苗話。外婆住了一輩子的敦寨,早年間就是個生苗寨子。裡面以前的時候,族長的權威比天還大。而族長唯一怕的,就是我外婆。我外婆年輕的時候是十裡八鄉的美人,很多人饞,後來不知道遇到什麼變故,就跟了深山苗寨子裡面的神婆學習巫術。

  苗寨的神婆只是一個稱呼,有男有女,而我外婆跟的那個神婆是個男的。

  苗人善養蠱,尤其是十萬大山這邊的苗人。早年間大山沒有開發,人跡罕至,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毒物漫山遍野,見多了就慢慢了解毒性了。我外婆的師父就是個養蠱高手,在解放前的時候,甚至在整個湘西一帶頗有威名。可是他後來死了,死在一個山窩窩裡沒人管,屍體的腸子被野狗拉得有五米長,上面全部是白花花的蛆蟲。

  後來我外婆就成了苗寨的神婆。

  1950年的時候湘西鬧土匪,有個湘西的土匪頭子路過敦寨,看上了寨子裡的一個姑孃,想強搶。後來苗寨裡面的蠻子太多了,個個都不怕死,於是就徵了些糧走。外婆只是朝他們叨咕了幾句,沒有再說什麼。後來鎮子上解放軍的聯絡員告訴寨子的人,這股盤踞在青山界的土匪包括頭子在內的十八個人,全部斃命,死於惡疾,屍體湧出數百隻蟲來,火化後心肝還在,呈蜂窩狀。

  ……

  母親斷斷續續地跟我講起許多關於外婆的陳年往事。這些有的是聽老實的外公說的,有的是聽寨子裡老人說的,我纔知道原來一直被我看成是封建迷信的外婆,年輕的時候還有這麼風光的事情。一直到七八十年代,行政下鄉,寨子與外界聯絡漸漸多了,外婆纔開始淡出了外人的視野,在苗寨裡祭祀、拜神、看病、算命,了度殘生。

  「你去打工的時候,我們都攔,結果你外婆幫你看了下香,她說你良如玉石需磨難,說讓你去外面的世界受點苦,對以後的人生有幫助。所以說,你現在這樣子,還是要感謝你外婆的。」我母親說著。我笑了笑,沒有接茬。這些年我也知道些一些關於算命的事情,這東西講究一個虛實真假、望聞問切,完全就屬於心理學範疇。

  這時候堂屋的電子鍾突然走到了十二點,鐺鐺鐺響起聲音來。

  母親突然停下來沒講話,和父親一起恐懼的看著我。

  我被看得疑惑,將視線投向了堂屋神龕旁的玻璃裝飾去。只見鏡子裡的我臉色枯敗如金箔,黃得嚇人,一道一道的黑紋在額頭上遊走。我瞪著眼睛看,一陣劇烈的絞痛從腹部左側就升了起來,一波又一波地不停歇,洶湧如潮水……我看著母親好像跟我說些什麼,但是耳朵卻什麼都聽不到,然後感覺世界都毀滅了——然而我偏偏沒有昏迷。

  然後我感到有一團東西在肚子腹髒之間遊走。

  啊……啊……疼,真J8疼啊!

  這疼痛足足持續了十分鍾,這十分鍾我的腦筋清醒異常,每一絲痛感都清晰,歷歷在目,然後世界都扭曲了,地上彷彿有萬般惡鬼爬出來。

  後來我聽說有人給疼痛等級量化,說以人斷一根肋骨的疼痛值計算的話,女人分娩差不多是十倍。我一直認為,我當時的疼痛應該是分娩的兩倍——因為後來我也斷過幾次肋骨。

  我的神志恢復清醒地時候,發現自己躺倒在地上,全身汗出如漿,濕淋淋地像剛從水裡撈出來。我母親、我父親嚇得發抖,不敢過來扶我。地上一灘水,有汗水,也有我失禁的屎尿,把堂屋薰得臭烘烘的。我母親在罵魂:「你這個老不死的,連你外孫崽都害,活該一輩子橫死。你這老不死的,不要再來纏著我家陸左了……」

  她罵得很難聽,這是我們家鄉的習俗,倘若長輩死去,返轉來找自己的親人,就要把它罵回去。而我則手足冰涼,過了好久纔相信這並不是夢,哆嗦著爬起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今天,應該是我外婆的頭七。

  那天晚上我研究了半晚上外婆留給我的書,由於太潦草,心情又復雜,一直處於對於未知的恐懼,所以並沒有太多的發現。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轉乘縣城的班車到了市裡的一家三甲醫院,掛完號之後做了全身的檢查,七七八八花了近六千塊錢。然而在下午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我身體好得很,十分健康,一般人有的亞健康狀態我一樣沒有,而且身體機能正逐步地朝一個好的方向轉變。我拍的那些透視片子裡,也沒有見到身體裡面多些什麼東西。

  我如實地跟接待我的那個老醫師講起我的情況。他沈默了很久,給我說起兩種可能:

  1.心理或者精神引起的幻覺疼痛,這種事情往往出現在毒品依賴者、精神疾病患者和服用刺激性藥物、神經性植物花粉等;

  2.神祕學的裡面有很多科學不能解釋的東西,比如我遇到的這種情況。養蠱一說由來已久,在中國南方、臺灣、香港和東南亞的許多地區流傳。有人提出來說蠱其實是一種毒蟲滋養的病毒,但是他也不得而知。如果真是,那求醫問藥是沒用的,只有找相關人士解決。

  我們那裡一直是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現在的行政單位都不叫市,叫做苗族侗族自治州,老醫師在這裡待了幾十年,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但也許是院方有規定,他很諱言,對於這些也不敢多說,只叫我去找。我沒有門路不肯走,被我纏了很久後,他纔告訴我,說晉平縣下面苗寨,有個叫做龍老蘭的神婆,據說很靈驗。聽到這裡,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外婆的名字就叫龍老蘭。

  回家的路上我在東官開飾品店的合夥人阿根打電話給我,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店子裡出了一點事情,有個看櫃臺的小妹不做了,她平時最信服我,我要有時間就回去勸勸她。我和阿根手下總共只有十幾個人,那個時候廣東還沒有用工荒,但是他說的那個女孩業務很好,走了實在可惜。可是我根本沒心情管這些,就問為什麼辭工?

  阿根說這個女孩子男朋友是個棍兒(就是不正經的混子),不做事靠她養,她的工資根本就供不了兩個人大手大腳地花銷,於是她男朋友就勸她下海。阿根說下海的意思就是去做雞,東官大部分的妓女都是打工妹轉的行——這種情況在08年金融危機之後更加嚴重。我抿著嘴,腦海裡不由想起了那個眼睛大大、亮得像兩口溢滿水的井一樣的女孩子。

  我跟阿根說,我這邊有事回不去,讓他跟那個女孩子說,要麼我幫她再找個老實男人好好過,要麼滾蛋,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懶得見到這種賤人。

  阿根在電話那頭歎息,我想起來,阿根對那個小妹好像有點意思。

  我回家之後,開始仔細研讀《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然後在半個小時之後找到了外婆給我下的金蠶蠱的這種東西的記載。

  這是在農歷五月五日端午三天之內,抓到的毒蛇、鱔魚、蜈蚣、青蛙、蠍、蚯蚓、大綠毛蟲、螳螂、蟑螂、四腳蛇、蜘蛛、黑頭鐵蟻裝在一個褐石土製的大陶缸裡密封,讓它們自相殘殺,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每日睡前禱告一次,起床禱告一次,這樣過那麼一年,最後只剩下一隻。這一隻形狀顏色都改變了,便叫做金蠶蠱。

  而這纔是第一步,我吞下的這只是經過外婆煉製了幾十年,使用來做本命蠱的。

  這種被隔絕於世幾十年,常年生活在幽冥之眾的金蠶蠱,性情十分暴躁,每逢氣陰就暴躁不已,除了生於七月十五,受過鬼門開、陰氣滌的人纔能夠適合,不會立刻暴體而亡。當然,這也只是第一步,要徹底鎮壓本命金蠶蠱的凶性,必須要服用一種草。

  這種草叫作龍蕨草,而且是被矮騾子編戴過的龍蕨草。

  蠱毒凶惡,但是天生怕矮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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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1:11


第三章 山魈野怪,湘黔矮騾子


      矮騾子在很多地方的方言裡面都被認為是罵人的話,比如寶島臺灣,就是小混混的意思,但是在我們家裡,或者湘黔一帶,它只會用來表達一種意思:山魈野怪。

  各地關於山魈野怪的傳言都很多,千奇百怪,我就不一一贅敘。

    我所說的這種矮騾子,就是我老家大山裡傳言的一種山魈。它們矮小不過幾十公分,總是戴著紅色草帽,外皮是綠色或者紫色,也有人說是紅色,毛茸茸,總是三五成群的出沒,喜歡逗人玩。比如會把農民帶到地裡面去吃的午飯變成石頭,或者往得罪過它們的山民鍋竈裡面拉屎,又比如,有些山村裡的人半夜去地裡面吃泥巴,返回家中睡覺覺得很飽——這便是受了矮騾子的迷惑。

  它們戴的紅色草帽,就是用龍蕨草編的,這種草,據說來自於幾千萬年前的恐龍時代。

  當然,這些都只是傳說,我讀高中的時候住學校寢室,每個同學都有一肚子這種故事。

  說不上真,也說不上假,不過來自青山界西邊鄉村子的同學說得最多。

  我研究了那本破書一整天,在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告訴我父母,我凖備去青山界走一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實話,我對於初一晚上發作的那種疼痛,心有餘悸。那疼痛簡直超出了人類能夠承受的範圍,在某一段時間裡,我甚至想到去死。

  母親看著神龕上外婆的遺像不說話,又是歎氣又是掉眼淚。父親則說我小叔就在青山界林場,我要去找矮騾子,就去找我小叔,他在林場守林屋,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當天晚上父親就給小叔掛了電話,第二天早上我就出發。

  小叔是縣林業局的正式職工,常年在偏遠的林場裡面做守林護林、森林防火工作。青山界則是縣城往西的一處地界,高山絕嶺、鳥獸難飛,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縣林業局在那裡有個站點,而我小叔執勤的在最深處的守林屋裡。

  我早上出發,到縣城轉車到鄉裡,然後再轉車到林場,在順著山道一路走到守林屋,一番折騰,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那個時候是夏天,天還大亮,深山老林子裡面已經沒有手機信號了,不過好在有早年鋪設的電話線,所以小叔得到了通知,早早地站在坡口等我。

  我把帶的一些禮物給他,酒和煙,他樂滋滋地收下。

他們的守林屋是一棟刷了石灰的印子房(就是磚瓦房),和我一路行來看到的木頭房子有很大區別,不大就兩間,一間廚房一間臥室。廚房裡面已經煮了一鍋肉,遠遠地飄著香味。裡面還有一個人,三十多歲的瘦小漢子,嘿嘿地沖我笑,露出一口煙薰火燎的黃牙。

  小叔給我介紹,說是他的同事,叫李德財,讓我叫李叔。李德財連忙推辭,說叫哥好啦,他說他以前在小叔家見過我,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哦,一晃又過了八九年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婆姨都沒討的後生崽,現在兒女都拖著鼻涕到處跑了。

  李德財臉黑,皮膚很糙,左臉上有一道疤,樣子凶,人倒是還和善。

  我們坐下來吃飯,鍋子裡面煮的是兔子肉,足足放了兩個,都是前幾天打的。守老林子的這份活計枯燥得很,小叔他們就會經常用氣槍去打些野物,偷偷的,也沒人管。菜都是旁邊菜地裡摘的,也新鮮。我開了買來的酒,跟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小叔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意,仗著酒意在罵我外婆:「她就是個老乞婆,一天到晚搞蟲子、搞迷信,現在要死了,還害你!」

  我那時已經對這些東西有些恐懼了,再加上她怎麼也是我外婆,就沒有接著他的話茬說,反倒是李德財順嘴也罵了幾句。吃肉喝酒,然後聊到矮騾子的事情,我就問小叔見過沒?小叔哈哈大笑,說他都活了快五十年了,就是沒有見過一個,都是別人以訛傳訛、胡編亂造的。

  他這一輩子在深山老林裡面,護林防火、抓偷木頭的賊,要是信這些,早就嚇死了。

  倒是李德財看了我一眼,神情猶豫,我問他看到過沒,他又說沒有。

  吃完飯我主動要收拾,小叔不讓,說趁天還亮帶我去外邊轉轉。出屋子的時候,外邊天色稍暗,林子低處看不到落日,只看到朝霞在對面的山上映天,金燦燦地一片輝煌。我們踏著鋪滿落葉殘枝和青草的山路慢慢走,小叔一邊走一邊咳嗽。他是個老煙槍,但是在山林裡巡邏的時候卻不敢抽煙,只是咳。

  守林屋在一個小山包上,我們走了幾百米,小叔在跟我講一些守林子時的趣事。事實上這工作枯燥得很,每日都是鐵腳板走路,小心翼翼防備,疲累得很,不過他講了一件附近村子裡面的事情,倒是讓我感興趣:

  說離這裡最近的一個村子叫作色蓋,色蓋地處深山,田都是坡埂梯田,林子又是國營林場,所以很窮,叮當響的窮——有人出去打工,一輩子都沒有回來過。村子裡有一個老光棍,因為有個老孃在,也就沒走,在田頭辛苦勞作,38歲了都沒個女人願跟他。前年有一天,他突然跑到縣城裡面的金鋪裡面賣金子,好大一坨哦,值當幾十萬呢。去年金價240一克,他那一坨足足有三斤多,後來金鋪的黃老牙壓他價壓到200,他就賣了,得了差不多30萬呢。

  我說好運氣,這個漢子不知道是在哪裡撿的呢。

  小叔說是啊,都說他好運氣,祖墳冒煙,他回來之後,就凖備去鎮子上做點小生意。不過福兮禍所倚,人就是不能太得意。後來那個黃老牙帶了一幫人來找他,說他給的金坨坨放在保險箱裡,當天晚上就變成了牛屎了,讓他把錢賠回來——金子怎麼可能變成牛屎?分明是欺負老光棍嘛,結果一堆人談不攏,黃老牙就打了老光棍,後來還打了官司,不知怎麼地,法院就判老光棍涉嫌欺詐,今年纔放出來。

  我說怎麼會這麼判?當時驗貨的時候肯定是真金白銀啦,不然以黃老牙那麼精明的人,會給錢?小叔笑了笑,說黃老牙有個叔叔是上面的,他指了指天,搖頭在笑,也沒有多言。我看著林子的光線一點一點變暗,說:「天黑了,回去吧。」

  於是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回來。

    ——————

  我在守林屋裡待了兩天,白天跟著巡林子,晚上就看書。山林子裡濕氣大,蚊蟲孽生,蛇也多,條件其實很艱苦,但是我卻並沒有在意,我南下打工的時候吃過的苦更多,睡過橋洞、公園和爛尾樓,在這裡有鋪床,還有蚊帳,其實已經可以了。因為沒有電視,山裡面的生活其實很無聊,唯有看書。

在山裡面待著,只有兩個伴陪著,不說話的時候,萬籟寂靜,只有外面林間的蟲子在唱歌,心沈靜下來,抱著書看,很容易看進去。

  看得多了,纔發現《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其實並不是一本純粹的巫醫神婆的書,而是糅合了道術、原始巫蠱、佛家以及降頭術等各種各樣的神祕學大雜燴,甚至還夾雜著逸聞野事,著書的人叫作山閣老,而中間參雜了大量筆記、補充的那個人應該叫作洛十八。

  漸漸的,我開始讀得津津有味了。

  隨著閱讀的進度,我開始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感覺平時的生活好像完全顛覆了。這裡面有很多一眼就覺得假的東西,但是也有一些,看著似乎有些道理,而裡面關於一些養蠱、降頭、養小鬼、製僵屍之類的東西,看得讓人惡心慾嘔。

  關於山魈,裡面也有記載。這是一個能夠在靈界和現實裡自由來往的小人,它們生性狡詐,但是卻並不凶殘,喜歡捉弄人,記仇,喜歡吃鬆果和紅薯籐,只會出沒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偶爾也會到山民家裡,捉弄人類。

  我待了兩天都沒有看到傳說的矮騾子,第三天的時候和小叔回到縣城,他去交接,我則採購了幾斤鬆果、一筐紅薯籐、香燭、土雞蛋、紅線、新糯米、獵刀、捆繩和網……然後回家在我外婆的遺物中挑了幾張畫好的黃符,凖備完畢之後,在第四天再次回到了深山的守林屋裡。

  那天晚上月色特別亮,我在守林屋不遠的坡邊灑下了鬆子和紅薯籐,然後靜靜蹲守。

  山林子裡有野物,小叔不放心我,他本來可以回縣裡去休息十天的,但是他聽後來說青山界出了件殺人碎屍案,不放心,又和別人調了班,陪我一起在黑暗中守著。山裡面蚊子又多又凶,但是我們都不敢亂動,小叔給我塗了一層黑乎乎的草渣子,說能夠防蟲。我靜靜等著,感覺空地上的一切景物都了然於心。

    我前面說過我曾經在很多家工廠打過工,在一家線路板廠做事的時候天天看板找缺陷,費眼睛,於是就有了一點小近視,看遠處的東西模模糊糊的。雖然月光很亮,但是現在在黑夜裡,卻能夠很清晰地看到十米之外的細微事物。

  同樣的改變還有我的身體,越來越健壯有力,精力充沛,而且頭腦思路也很清晰。

  我漸漸地信服了外婆臨終時說的話:她留給了我一筆遺產,但是想要繼承這筆遺產,我還需要經過一場考驗。越過了,一切安好,越不過,就只有面對死亡。

  夜已深,月牙西斜,靜靜地夜裡什麼都沒有——只有蟲子叫,吱呀吱呀。小叔年紀大了,堅持不到一個小時就困頓得不行,被我趕回去睡覺了。山裡濕氣重,夜涼如水,我聽著蟲子哼鳴,心裡卻十分平靜,彷彿有什麼預感一樣,靜靜地等待著。從晚上九點開始,我等了7個鍾頭,直到了淩晨四點多,放鬆子的坡地處纔出現一個黑影。

  那黑影的出現讓我的神經頓時就緊繃起來。

  然而當我仔細看了下,纔發現是一隻像小貓一樣肥碩的山老鼠。這老鼠在坡地上一拱一拱地,一會兒在磕鬆子,一會兒又嚼嚼紅薯籐,還用後腿刨土。

  我身子不動,將拌了土雞蛋清的新糯米從袋子裡面拿出來。肚子在痛了,不嚴重,但是就像腹瀉一樣,忍不住地一點又一點的放臭屁,沒聲音,所以更臭,薰得我自己都難受,連一直圍繞在我周圍的蚊蜢都散去不少。

  沒過了一會,灌木林中悉悉索索鑽出幾個黑影來。

  我看不到顏色,只是藉助這漸漸模糊的月光,看到這些黑影都差不多三十公分左右,直立行走,在腦袋的部位有亂七八糟的橫線——那是草帽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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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1:35


第四章 功德湯與碎屍案


    當看到這些黑影出現在我視線之中時,我左腹裡有團肉塊在輕微的抖動。這回並不痛了,只是覺得不自在,一種莫名的恐懼意識從心中升起來,這意識我很陌生,但是當時的我卻能夠很清晰地分辨出來,是我體內另外一種生物的意識。

  它彷彿在哀求我:離遠點,離遠點……

  而我心中卻湧出一股狂喜來:書裡說金蠶蠱是至靈之物,不怕猛獸不怕人,只是恐懼黃冠金爪十年大公雞,和深山老林子的矮騾子。它既然有這種意識流露出來,那麼,來得這些黑影必然就是我找尋已久的矮騾子。

  我沈住氣,等這幾個黑影走近,然後停下來。我數了數,一共有5個,走路蹦蹦跳跳的,夜太黑看不清楚樣子,開始還四處看了一下,過了一會,幾個傢夥邊搶邊吃起來。陰雲飄過,月亮就浮現出來,順著月光我看到這些傳說中的矮騾子,它們似乎長有一張介於人和猿猴之間的臉孔,渾身是毛,青草綠;手很長,足有三十多公分,幾乎等同於身高。

  它們一直很鬧,像動物園的猴子般發出叫聲,吱吱,音節很短,但急緩有緻。

  不知道怎麼的,我感覺它們眼睛很亮,有一種很有神的感覺。

  我大概等了五分鍾,待它們集中一點,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左手抓一把摻合了雞蛋清、香燭灰的新糯米,右手拿著一張獵網。我一點一點地移動,前進路線是之前確定好的,沒有一絲聲音,只有心跳在「撲通撲通」地響著。十五米、十米、八米……當我挪到了第八米的時候,突然矮騾子們紛紛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我這邊。

  事不宜遲,我左手上的新糯米一下子就灑了出去,像天上落雨,刷的一下全部都落在了這些矮騾子的頭上、身上,突然之間就有一種糊米的焦臭味道傳了出來。我心中大喜,書上說的矮騾子最怕混了雞蛋清和香燭灰的新糯米,沾身就像燒紅的烙鐵,果然是真。我左手剛得閒,立刻配合右手將獵網撒出去。獵網是找附近的山民買的,專門用來摟草打兔子那種,不好撒,我白天練習了好久也沒個樣子,不曾想這會兒出奇的成功。

  一片帶著蒺藜鐵釘的粗滌綸網就像一片黑雲,罩向了它們。

  沒想到這些矮騾子反應竟然十分靈敏,除了有一個略高的傢夥被罩住之外,其它的身子一矮,刺溜一下四散而逃。網裡面的還在猛力掙紥,吱吱的叫喚,我連忙跑過去一腳踏住網沿,將兜裡面的新糯米全部都傾倒在它的身上。這糯米足足有兩斤多,一落到它身上,就冒出一股黑煙,簡直神奇極了。

  等到這傢夥停止了掙紥,我摸出紅線,隔著網將它渾身纏起,然後又把尾指粗的捆繩將網捆紥實,環顧四周,逃走的矮騾子已經不見了。

  夜深露重,我提著網往守林屋裡趕去。網兜裡面的這毛茸茸的傢夥看著不大,卻沈甸甸的,足足有三四十斤。很臭,有糊米的焦臭味,也有羶腥的尿臊味,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喉嚨裡有痰,吐也吐不出來,噎得難受。黑漆漆的夜裡,像是魔鬼的大嘴,一瞬間我的心被恐懼緊緊抓住,分不出是自己,還是身體裡面的金蠶蠱,腳步越來越快,幾百米的山路沒費什麼功夫就到了。

  咚、咚、咚……

  我猛敲著門,裡面相繼傳來了來我小叔和李德財的詢問聲,我說是我,然後屋裡面的燈就亮了,然後門一開,小叔披著大衣走出來,睡眼惺忪,說幾點了,怎麼纔回來。我把手中的網一提,說:「我抓到了一個矮騾子!」小叔一激靈,人立刻精神了起來,拉著我進屋,關了門,在燈下面瞧個究竟。

  聽到我抓到個活著的矮騾子,本來還躺在床上睡覺的李德財也咕嚕爬起來,披著衣服湊頭來看。

  在100瓦明亮的白熾燈光下,我終於看清楚了它的樣子——除了滿臉褶皺發黑之外,幾乎就像一個老人的臉,眼睛大而亮,瞳孔是紫紅色的,在擴散,一張嘴,一口雪白的獠牙,交錯密佈;臉部和頸部都沒有多少毛,但是身上卻是毛茸茸的綠毛,現在夾雜著灰白色的糯米,好像被灼燒一樣的發黑;像猿猴,有一截小小的尾巴,四肢的爪子鋒利,手部是五指。

  最重要的是,它頭上真有一頂紅色草帽。

  這草帽是一種紅色蕨草根莖編織的,很潦草粗糙,像是小孩子胡亂編的,但倘若是矮騾子編的,就讓人驚奇了,草帽呈一個鳥窩的鍋盔形狀,妥貼地附在它的腦袋上。上面有很多白色、黑色的漿汁泥土,鳥羽、獸毛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存在。這些看著很惡心,但是我卻十分高興,小心地從網裡面把帽子扯出來,團好收藏起來。小叔看了一回兒,問我:「這個東西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搖搖頭說沒想過,小叔興奮地說:「明天天亮,我們下山送到林業局裡面去。這個是珍稀動物吧,獻上去的話,說不定有獎金的哦。小左你真行,這東西一直聽老輩人說有,但是我這大半輩子,都沒見過,偏偏被你逮住了。厲害啊厲害。」我苦笑,要不是那本破書上有抓矮騾子的方法,要沒有那幾把糯米灑出去,我怎麼可能抓到這快如魅影的小東西。

  要不是……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哦。

  一旁的李德財在旁邊搓手,擔憂地說:「這個矮騾子是山林子土地公公家裡養的山鬼呢,我們還是把它放了吧。要是被它們惦記到,改天上門報復的話,幾條命都活不成呢。」

  「怕個屌啊?」小叔滿不在乎的說。

  兩人相持不下,然後小叔問我怎麼處理,畢竟是我抓來的。我現在心裡面只有趕緊拿這草帽子回家,去採購相關的東西解蠱,哪裡有心思管這些。看他們兩個爭得臉紅脖子粗,我就說你們不是有領導麼,明天早上打電話請示一下就好了麼。這下兩人都不爭了,小叔說好,而李德財則憂心仲仲地不說話,點燃了一根甲秀煙,蹲在門檻抽煙。

  這時候都快五點了,夏天亮得早,再過半個多鍾頭都要天亮了,我守了一晚上,睏倦得不行了,於是就叫我小叔幫忙照看著,自己爬上床去睡覺。在睡之前,我特意把那草帽用塑料袋子裝著,放在我隨身帶來的旅行包裡。我太睏,幾乎是身子一沾床、一閤眼就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到某個地方轟隆亂響了一陣,剛開始還以為是做夢,後來被一隻溫熱的大手使勁搖醒,我艱難地睜開,發現小叔一臉鮮血地站在我面前。

  我趕忙爬起來,問怎麼回事。小叔「哎喲哎喲」地叫喚,顯然是痛極了,我記得他說桌子抽屜裡面有傷藥,光著腳跳下床,先到臉盆架那裡拿來毛巾給他擦臉,然後翻抽屜,找到一種白灰粉狀的止血藥來,弄點水,幫他把左臉上的血擦淨後,看見四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來,我給他一點一點地把藥粉敷上,問李德財呢?

  小叔忍著痛說,這小子瘋了,居然將那個矮騾子給放走了,人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他還說自己這一抓,就是被那個死矮騾子給抓的,凶得很呢。我心裡頓時一陣懊悔,要不是我把這鬼東西帶回來,小叔就不會這樣。我幫他草草包紥完畢之後,又幫他撥通了縣林業局值班室的電話。

  電話打了很久,差不多二十分鍾後纔接通,小叔通報了情況,那邊的人著急了,說讓我和我小叔先在守林屋堅守著,他們立刻通知鄉林業站的同事過來接應救援。

  等待的時間裡,小叔又說起當時情況,說他們兩個人本來在旁一邊抽煙一邊看守著,可是不知道怎麼地,李德財就跟發瘋了似的,一下子將紅線扯脫,然後捆繩解脫,攔都攔不住。我小叔在旁邊製止,結果被他一拳擂翻在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那綠毛矮騾子從網子裡面竄了出來,朝他臉上抓一把。那傢夥也虛弱得不行,沒有繼續抓,而是朝坡下面跑去。等我小叔爬起來時,一片狼藉,連李德財這狗日的也不見了。

  由於不敢獨自出門,我們等了三個鍾頭,到了早上九點鍾,這期間李德財一直沒有回來,讓我們更加擔心。終於,門被敲響了,進來了四個我小叔的同事,一身露水,有一個還帶著獵槍。

  講清楚情況後,他們商定好兩個人留下來等李德財,兩個人先送我小叔下山。

  一番周折,直到中午一點多我們纔到了縣城人民醫院。

  我在醫院守到了晚上七點多,做完縫合手術、清醒過來的小叔勸我先回去,治病要緊。我小叔家兩個小孩,一個十八的兒子一個十五歲的女兒,還有我嬸,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善,醫生說可能臉上會留下疤痕,她們大概認為我小叔這樣,都是我害的。

  我心裡面也很懊悔,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小叔算作工傷,有公費醫療,但是我第二天還是遞了兩萬塊給我嬸,當做是營養費。

  由於我嬸還有堂弟堂妹並不歡迎我,之後這些事情我也沒有在去看了,我返回家裡,按照書裡的說明,採購了黑驢、黑狗、黑貓的下宮血,硃砂、柴胡、蟾酥錠、紫雪、琥珀、蠶繭、牛黃、全蠍和膽南星,用這些和拆散的龍蕨草一起煮熬三天三夜,將一大鍋草藥水煮成一碗黑茶湯,用敦寨堂廟道場後面的井水冰鎮之後,在半夜十二點,忍著惡心,一口喝下。

  喝完之後,我感覺全身都一陣放鬆,心裡面似乎寬敞很多。

  結果一個多鍾頭之後,我就開始拉肚子。開始拉稀,然後開始拉出濃稠的黑血,血裡面還夾雜了不知名的肉塊、薄蛻皮、絲絮物、角質,到了最後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拉的了,感覺從喉嚨到菊花簡直就成了一條線,上面呼的空氣,下面就放臭屁。而且我還汗出如漿,大量脫水,我父親在廁所旁邊給我舀水,過幾分鍾就餵我喝一勺子。

  後來他老人家也有點受不了了,就把裝開水的桶放旁邊,他先去外面透氣。

  於是我就蹲著一邊拉一邊喝水,那天夜裡,幾乎都虛脫在了廁所裡,差點沒有掛過去。

  在家裡我養了三天,就跟婦女同胞坐月子一樣,足不出戶,也見不得風,我母親天天熬老母雞湯給我喝,還不放鹽,那味道……直到現在我每次出去吃飯,別人點雞湯,我都不會喝上哪怕一口,這都是那個時候喝怕了。第四天早上的時候,我感覺精神好了一點兒,凖備出去見見陽光,結果聽到有人在堂屋裡講話,好幾個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我的房門被推開,走進幾個警察來。

  他們告訴我,我跟一件碎屍案有關,這次來是請我回去做調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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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1:59

第五章 號子裡和九字真言


   我完全不知道情況,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問他們,為首的馬警官說9月4日晚在青蒙鄉又發生了一起碎屍案,這次案件的事發地點在青山界前庭崖子下(也就是我小叔駐守的那個守林屋附近),縣刑警隊在經過排查,發現我當天就在前庭崖子,而且根據口供,說我在當天,從晚上9點鍾一直到淩晨4點,一直都不在守林屋裡,而碎屍案正好發生在那段時間裡,所以我有很大的殺人嫌疑。

  我當時就愣了,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不對啊,碎屍案不是在那天的前幾天麼?

  我連忙問他,馬警官神情嚴肅地說:「這是一場連環碎屍案,所以影響極其惡劣。」

  他出示了傳訊單,問我能不能自己走。

  我說可以,於是強忍虛弱下了床,我父親過來扶我,門外的一輛警車停著,許多閒漢婆孃小娃崽在看熱鬧,指指點點地說些什麼。帶人過來的那個鎮派出所的民警在趕人,而我則被押上了警車後座。我母親哭著在跟帶隊的馬警官說著什麼,那廝只是說「不會錯過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的屁話。

    我父親拉著母親,手腳都在顫抖,有壓抑不住的悲痛。

  我拍拍車窗,笑著對我父母說道:「不要擔心,我真沒犯事,去去就回來,不要擔心。」車開始發動了,車身在顫動,他們沒有給我上手銬,但是這車汽油味很大,我只犯惡心,身體又還沒有恢復,於是就昏昏沈沈睡過去。

  整件事情我一直到了提審的時候,纔搞清楚:原來那天夜裡,在離我蹲守矮騾子兩百米的山坡腳下發生了一起殺人碎屍案,死者是色蓋村的一個小夥子,纔二十來歲,出外打工回家,說去鄰村找老埂(結拜兄弟)喝酒,結果一晚上沒有回家,第二天家裡人打電話去他老埂家說人喝完酒,已經回去了的——於是報了案,正好碰到林業局求助派出所幫忙尋找李德財,於是在一個山腳窪子裡找到了被碎成十幾塊的死者。

  我問李德財呢?審訊的刑警告訴我,李德財也失蹤了,現在也還在找呢。

  審訊室裡的燈光足足有幾百瓦,像小太陽一樣明亮。一個審訊員,一個記錄員,開始盤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回來,為什麼去青山界,為什麼又離開,4號晚上我做了什麼,幾點鍾到幾點鍾又做了什麼……

    我就跟他們講起我被我外婆下蠱的事情,說4號夜裡我逮到一個矮騾子,可惜又放跑了,急著回家是為了解蠱。

  他們哈哈大笑,那個審訊員說你小叔也是這麼說的,開玩笑了吧?

  這個審訊員有二十多歲,長得又高又帥,只是眉毛太淺了,左眼睛大、右眼睛小,脖子還神經性的抽搐,一動一動的。他反復問我,顛來倒去,一會問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會兒又9月1日我在哪裡。問得很有技巧,我在傳銷窩點待過幾天,知道這裡面是有方法的,能夠乘人不備套出話來。

  但是我還真的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君子坦蕩蕩,講真話他們又不信。

  審訊員很生氣,總是時不時地拍桌子,吼我。審問了我足有兩個鍾頭,後來他又不時拿出煙來問我要不要抽。我在外漂泊多年,然而卻煙酒不沾,看到他時而和善地要遞煙給我抽,我就想笑。因為我不知道是看哪本書上說,當犯人問警察要煙抽,一般都是要交代的前奏了。可是我又根本不抽煙。

後來,帶我來的馬警官進了來,說好了,先到這,不過要先拘留二十四個小時。

  說實話,我即使不太明白這裡面的門道,但是也知道這辦案程序有些不對。

  但是我不敢講,我們那裡不是香港,越到基層,公共安全專家的權威越高。那天晚上我在公共安全局的某個房間裡待了一夜,和一幫打架鬧事的混混在一起。這幾個傢夥開始還磨拳搽掌,想欺負我,但是一聽說我是個殺人嫌疑犯,立刻離我遠遠的,不敢動彈——欺善怕惡,從來都如此。馬警官和帥哥審訊員在房間不遠的走廊商量了很久,我不知怎麼地,耳朵特別靈,趴在門邊,居然能隔著鐵門,聽到他們對話的只言片語:

  上面特別急……不在場證據……有些魯莽……就是這小子……

  我心裡特別的寒冷,臉色慘白地坐在地上。在外面混了這麼久,我不是沒有聽說過因為案件影響惡劣、上頭跟得急就拿人頂缸的事情,要是我攤到這種事情,我就真的跪了。想想也是,就我這麼一個外鄉人,而且發生那兩起案件的時候,我都在青山界內,特別是第二次碎屍案,就在守林屋附近幾百米的山窪子裡。相互之間的證明人,我小叔受了抓傷住院,李德財人影無蹤,而我則完好無損,人家不懷疑我懷疑誰。

  我現在就怕他們給我「上刑」。

——————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一直在想,他們不信我,是因為不信我到青山界的動機,認為我說了謊話,甚至認為我小叔關於矮騾子的事情上,也說了謊。如果我能夠證明真的有這種事情存在的話,他們是不是會再好好考慮一下呢?

  我又想起了失蹤的李德財。我那幾天忙著治病解蠱,沒有給小叔打電話。他居然沒有回來,這真的讓我有些不寒而慄,想一想那些凶惡的矮騾子,我會想起李德財用很神經質的語氣講的那句話「矮騾子是山神土地公家養的山鬼,惹到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下半夜的時候,我聽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想起了外婆留下的那本書裡,講到的育蠱法門。法門裡面講到,服用了以龍蕨草為主料的功德湯一碗,並不是殺死金蠶蠱,而是打壓它的戾氣,以毒攻毒,最後的作用是讓它為我所用。一想到這一節,心裡面不由自主地默念起裡面的內容。一碗功德湯喝下喉,金蠶蠱已經降服一大半,接下來的,就需要用水磨功夫,不斷地用密語鎮靈了。

  所謂密語真言,最早出自於佛教。音譯曼怛羅、曼荼羅。又作陀羅尼、咒、明、神咒、密言、密語、密號,即真實而無虛假之語言之意。外婆留給我的降蠱法門叫做《降三世明王心咒》,持續不斷地念「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可以用苗話念,也可以用金陵官話念。我在前幾天問過我母親苗話的發音,這個時候也是病急亂投醫,於是盤腿坐起,虔誠地一直念:「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

  我念一顆字就頓一下,想一想,念一顆字又頓一下,慢慢地感受其中的意思。

  這裡給大家普及一下其中的意思,看看就好:靈,即身心穩定,表示臨事不動容,保持不動不惑的意志;鏢,表示能量,表示延壽和返童的生命力;統,表示宇宙共鳴,勇猛果敢,遭遇困難反湧出鬥志的表現;洽,表現自由支配自己軀體和別人軀體的力量。解,是危機感應,表現知人心、操縱人心的能力;心,是心電感應,表示集富庶與敬愛於一身的能力。裂,是時空控製,分裂一切阻礙自己的障礙;齊,使萬物均為平齊;禪,表示佛境,即超人的境界,我心即禪,萬化冥合。

  只有極度虔誠,纔能夠讓自己的語言去引發靈界的力量震蕩,感受其中的心境。

  奇妙的是,往日一直沒有感應的我,今天居然能察覺到與這世界不同的變化來。這種變化我說不出來,但是它有即有,無即無,稍縱即逝,與此同時,身體裡似乎有某種器官在與這九顆字在做呼應,蠢蠢慾動起來。我仔細感應,彷彿是在左腹的腎髒部位。

  那一天晚上,是我人生的轉折點,從此之後,各種各樣奇怪的事情發生,如果沒有那天的經歷,說不定我今天或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說實話,我還是真的應該感激我的外婆。

  ——————

  第二天提審我的時候,我直接說我是無辜的,讓他們放我出去。

  楊警官(就是那個審訊員)讓我老實交待問題,不要編些花花腸子,以為能夠曚混過關。

  我說放我出去,你們找不到凶手,我來幫你們找,反正我也要去找我小叔那個叫做李德財的同事,我欠他一份情在。你們要是覺得我講的是假話,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我沒說謊。楊警官拍著桌子沖我嚷,讓我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話,還要他們做什麼?

  我抿著嘴,冷冷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我問他,你知道龍老蘭不?我是他外孫。

  楊警官哈哈大笑,問龍老蘭是誰?公安局局長?還是縣委常委?

  我說都不是,是一個在苗寨裡面待了一輩子的老太婆。

  他繼續笑,而我則看著他,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開始慢慢變冷,看得他眼裡面出現了一絲疑慮。這時候審訊室的門開了,那個馬警官進來了,跟楊警官坐在一起。他抽了一根煙,死死地盯著我,說:「你真的知道誰是碎屍案的凶手?」

  我說我不知道,我只能證明我去青山界的目的絕對沒有騙人,如果你們要證明,我就證明給你們看。馬警官又問:「你真的是龍婆婆的外孫?」我說是,楊警官插話問:「龍婆婆是誰?」這個馬警官有快五十歲了,而這個楊警官則剛出學校沒幾年,馬警官就跟他講,楊警官不信,說:「切,不就是一個神婆麼?有什麼好神經兮兮的?」

  而這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念我外婆書裡面的下蠱咒語了。

  目標就是這個長得又高又帥的楊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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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2:18

第六章 下蠱解蠱,皆為生存


  筆停此處,有人會疑問:你什麼都不懂,怎麼突然就會下蠱的咒語了呢?

  這裡說一點,養蠱其實很好養,下蠱難下。我之所以懂養蠱的咒語,是因為我在法門裡看到過,最簡單的音譯,因為我記憶裡突然變得清晰很多,就會了。而且,在所有的下蠱裡面,當面下蠱是最簡單的那種,相當於學車時考倒樁的級別。當然,最主要的一點,是因為我肚子裡面有百蠱之王金蠶蠱,它變成了我的本命蠱。

  什麼是本命蠱?連接於肉,生生相息。

  反正我唸完蠱咒之後,集中精力去看楊警官的臉。沒過兩分鍾,他就捂著肚子,面部肌肉一陣抽搐,鐵青臉,梗著脖子,大滴大滴的汗水就從耳朵後面流下來。馬警官問他怎麼了?他就說可能是昨天吃的那個快餐有問題,肚子疼,鑽心地疼,想去上廁所。

  我冷笑著跟他說,快別去了,拉出一泡全是蟲子的翔來,自己嚇自己。

  兩個警官和旁邊那個長得很路人臉的女記錄員都看著我,馬警官問道:「是你搞得鬼?」我鼻子有些癢,打了個噴嚏,先是默唸了兩句「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真言,然後冷笑著:「我平白無故在局子裡待了一天,餓得頭痛,總是要有人來負點責任。」

  「少他瑪的裝神弄鬼啦!」

楊警官一拍桌子,怒瞪我一眼,捂著肚子出去。我不說話,低著頭打瞌睡。裡面的氣氛僵得凍死人。過了一會兒,楊警官一臉慘白的推開門,他幾乎是拖著腳步來到門口,眼睛紅通通地,沖我嚷,聲音都還有些哭腔:「你個狗曰的,你到底對我作了些什麼?」

  馬警官趕緊去扶他:「小楊,小楊,你到底怎麼了?」

  楊警官有氣無力地拽著馬警官的袖子,大男人哭得稀裡嘩啦:「我去廁所,結果拉出一堆全部都是白色蟲子的翔來,活生生的,還在翻滾呢……」他還待說下去,馬警官攔住了他,轉過頭來看向了我,定了三秒鍾,然後給我鞠躬道歉:「陸先生,對不起,是我們辦案作風不好,對不起,我代表所有人向你賠罪了,請你不要為難小楊了。」

  在我們家裡面說先生,一般都是對算命的江湖人說得,這個稱號讓我沒繃了一會的臉,就想笑。想著畢竟是家裡面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得罪太慘了也不好,於是說:「我要打個電話給家裡面報平安……」

  ——————

  我馬上就被放出來了,馬警官說要在縣裡面最大的飯店裡,給我擺一桌賠罪。我說先不忙,看著憤憤不平的楊警官,問他:「服不?」他大概是被那泡全是蟲子的翔嚇慘了,心裡面雖然有怨恨,但是也只有低著頭說:「我服了。」

  我說好,你先去換一條褲子。

  他臉一下子就紅了,馬警官臉上抽搐了一下,待楊警官出去之後,手使勁地往門上擦。我並沒有再說楊警官拉翔不擦屁股的事情,而是吩咐馬警官說:「你去,或者找人去菜市場或者最近的農家,買一個剛下的土雞蛋,要最新鮮的。然後還要紅線和黃紙符,這些到靈祭香燭店裡面都有得賣,要快,越快越好。」

  他說好,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辦,而我則被領到了一個辦公室裡面坐著,馬警官陪著我聊天。我們聊了一下碎屍案的事情,沒多久楊警官就拿著紅線和黃紙符進來了。我就跟他們說,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們說知道,說兩起碎屍案手法一樣,但是我第一次已經有不在場證據,所以嫌疑雖有,但不大,只是上面催得緊,他們想在我這裡試一試,找突破口。

  我心裡暗罵這些屌毛,不過既然已經和解,也就不說什麼了。

等一個眉清目秀的製服妹子拿了一個土黃色的雞蛋進來的時候,我拿起來放進了他們接的開水杯裡放著,然後拿紅線分別捆住楊警官的手腕和腳踝,然後用力拍打。兩分鍾之後,我叫他脫下上衣,我將泡好的雞蛋先滾他的肚子,慢慢地滾,從胸滾到肋骨處,一直滾到盆腔處。

  大概又過了兩分鍾,我把黃紙符燒了,解開紅繩。

  馬警官問好了麼?我雖然並沒有經驗,只是照著書上做,但是此時此刻也只有硬著頭皮說可以啦。楊警官被一陣敲打,臉憋得通紅,說又要上廁所,我說這是好事,餘毒都要排出來,這一次是沒有蟲的。他將信將疑地跑了出去。

  馬警官繼續跟我談碎屍案,我說李德財找到沒有?我懷疑碎屍案根本就不是人做的,而是矮騾子做的。他說何出此言,我幫他分析了一會兒。見我貌似專家的樣子,馬警官想起來一個離奇的案子,給我看卷宗,說讓我幫忙分析分析。

我也不拒絕,拿過來看:死的是一個小女孩,纔六歲半大,是縣城裡一個有錢老闆的小女兒,是離奇死亡,無病無災,突然連病數日,就雙眼翻白、口吐黑血而死。那個老闆十分傷心地把那個小孩給葬了,但是老闆的老婆覺得事情有蹊蹺,於是報警求助。偏僻小縣,一般都流行土葬,也沒幾天,所以老闆很反對,結果後來實在拗不過老婆,就同意驗屍。沒成想到一去,發現屍體給人盜了。

  我說雙眼翻白、口吐黑血而死,有點像是被下了藥蠱,也有可能是生疾病。

  當時如果能夠驗屍最好,現在屍體都被偷了,扯這些有個J8用?

  都是半年前的事情咯。

  這個時候楊警官進來了,他來到我面前像日本人一樣大幅度鞠躬,說:「對不起,陸左先生,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高人,幸虧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馬,我楊宇一定銘記在心。」我看他說得蠻誠懇的,就擺擺手說不用了,我也是為了脫身纔給你下蠱的,你別忌恨我就行了。楊警官連忙說不敢,神情虔誠。

  我怕他嘴上這麼說,心頭還忌恨,就說:「你也別太想多了,我這次雖然讓你吃了點苦頭,但是也幫你把脖子神經痛的毛病治好了,也算是兩不相欠了。」他經我提醒,一摸脖子,發現脖子果然沒有再一抽一抽了,高興得跳了起來。

  這裡說到,其實蠱最初的目的並不是拿來害人,而是用來治病救人的,也叫巫醫,在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便有記載,這裡面的原理我就不說了。只是後來人們發現用來害人比用來治病要好用多了,濫用,這纔傳出的壞名聲。

  楊警官說要請我喝酒,縣城裡面最好的飯店擺一桌。

  我沒有推辭,長期在外漂泊的我知道一個道理: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

  這時候那個眉清目秀、胸脯脹鼓鼓的年輕女警察進來了,指著桌子上的東西,問這些要不要撤了。我說好,她就找個塑料袋裝著要拿出去丟,馬警官開玩笑說這個雞蛋又沒破,給小楊當早餐好了,買的時候花了大價錢呢。我搖頭說不行,幾個人都奇怪為什麼,我說打開看看就知道,馬警官把雞蛋磕開,蛋清已經凝固了,剝到蛋黃的位置,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白色黑色的細小蟲子,還在蠕動翻滾。

  幾個人嚇得臉色發白,那個女警察更是嚇得驚叫。

  我其實也嚇得夠嗆,但還是要裝作高人的樣子,說:「這個要拿去爐竈裡面燒,不要隨便亂丟,免得蔓延流傳出去。」

  他們都說好,然後用敬畏的眼神看著我。

  那個時候我心裡面超滿足。要知道,我雖然在07年的時候混得還算好,但是每次工商稅檢這一家子穿製服的人一來店子裡,我立刻就要點頭哈腰,巴結得跟二孫子似的,就怕他們給我找點麻煩。所以,我雖然手頭有點閒錢,但是被人如此的對待卻是頭一回,心裡面那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像曬太陽一樣暖和。

  公共安全專家又怎麼樣?還不是照樣被我耍的團團轉?

  那個時候,我突然就對外婆留給我的東西感了興趣,這些神祕的玩藝讓我覺得,有了它,我就不用卑微得跟一個吊絲屁民一樣,小心翼翼地生活了,我可以昂著頭、挺著胸,在這個世界上過著有尊嚴的日子,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這樣一想,當時內心就極度膨脹。

  晚上我們在衫江大酒店吃的飯,包廂裡面,琳琅滿目地擺了十五六個菜,都是硬菜,酒也是好酒,五糧液,作陪的卻只有馬警官、楊警官和那個在局子裡面看到的女警官三個人,這闊氣的場面讓我這個小氣巴拉的小老闆(還是個體戶?)有些瞠目結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正酣之時,楊宇(熟了就不用叫警官了)拉著我的手叫兄弟,他說他生下來這一輩子,還真的沒有服過誰,他爸是州領導,老媽是林木公司的老總,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對誰都驕傲,但是今天他就真服我了,窩心巴適的服!以後有什麼事情,一句話的事,誰說不能辦,誰是王八蛋。

  我說今天是情非得已,但是,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以後有什麼事情,都相互照應。

  馬海波是個老油條,話裡話間老是要套我話,問我到底怎麼弄的這些東西。我自己都一知半解,半瓶子水晃蕩,一瓶子水不滿,哪裡能夠跟他解釋這個,只有故弄玄虛,雲山霧罩地胡吹亂侃,跟他說是家學淵源,不足外人道。

  楊宇拉著我的袖子羨慕得直哭:有一個州領導的老爸,還不如有一個有真本事的外婆呢。

  我平時是個吃貨,東官那邊的美食基本都吃了個遍,饞嘴得很,有時候跑一個多小時就為了吃一頓好的飯菜,而且吃得特別難看,也猛。這毛病是早年間落魄的時候養成的,那時候肚子餓,又沒錢,除了猛喝水,就是勒緊褲腰帶。現在美女在旁邊,我倒是也收斂吃相,顯得很斯文。不過那個叫做黃菲的妹子並沒有放過我,不斷地朝我灌酒。

  我這人也好個面子,不想叫人說不爽利,別人敬我我就喝。

  結果沒一會兒,一斤白酒下了肚子,人就開始有些飄了起來,迷迷糊糊答應了什麼,卻又實在想不起來,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卻越發的腳步飄忽,看著這個叫做黃菲的美女笑顏如花的在我近前,久久沒有悸動的心,這個時候卻突然地跳個不停,只想著拉著美人兒的小手,摟到懷裡恣意憐惜。

  「陸左,幫幫我們嘛……幫幫我們嘛,要不然我就要被領導批評了!」這聲音嬌滴滴,從一個警花的嘴裡說出來,讓我男子氣概大漲,心中豪氣頓生……妥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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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2:39

第七章 命案疑蹤


  那天晚上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醉酒。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跟家裡面打電話報了平安,然後又在馬海波的陪同下看望了我那仍在醫院治療的小叔,中午的時候,我們就坐著那輛破爛警車前往青山界。

  在車上馬海波對我一陣感謝,他說這件案子社會影響十分惡劣,上面催得比較急,他們這些小嘍囉忙得兩腳直跳,卻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幸虧有我這個奇人異士幫忙。我感覺從昨天我下蠱解蠱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開始變得很巴結了。我也不說話,點點頭表示知道,也不否認,瞇著眼睛想事情。

  兩件碎屍案,都是發生在夜裡。第一個死者是色蓋村的閒漢光棍,三十二歲,平日裡靠去工地裡打些小工過活,不過太懶,混不出什麼模樣,喜歡湊熱鬧,要打架,幾十塊錢再加一頓好酒好飯就能夠叫動他;第二個死者是個外出打工回來的小年輕,沒什麼仇人,就好喝一口。這兩者一個村東頭,一個村西五組,根本就不搭邊,沒什麼聯系。

  唯一的是,兩人都被切成十幾塊,丟在荒野裡。

  車過了青蒙鄉,路況就差了很多,路面上亂石多,到色蓋村去顛得我頭暈。不過這個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好轉過來,心裡面一直默唸著九字心經,也不覺得有多累。到了色蓋村,裡面還是緊張的氣氛,人心惶惶,警察局派駐在色蓋村裡的專案組,並沒有撤走,他們仍在排查,一個四十多歲的警官稍微問了一下馬海波,就沒有再問。

  看得出來,馬海波在他們隊裡,資望還是蠻高的。

  馬海波被叫去開了一個見面會,我則在村子裡閒晃。這是一個貧困的小山村,八成的房子都是破舊的木瓦房,住得也散亂,山窩字裡東幾家西幾家,不成樣子。村道旁邊有幾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在玩泥,沒人管,一個瞎眼老漢在自己曬榖子的場院裡曬太陽,吧嗒吧嗒抽旱煙。

  一個拉裡邋遢的漢子從村子那邊過來,看到幾個小孩在玩泥,跑過來笑著說:「來,給你們看,我撿到一坨金子呢,哈哈,我撿到一坨金子呢……」小孩一閧而散,邊跑邊叫:「瘋子來了,瘋子來了……」那個漢子光著膀子,臉歪眉斜地從我身邊跑過去:「我不騙你們呢,這不是牛屎。」一個十四五歲的後生跑過來扶著他:「叔,叔,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後生扶著漢子往村子後頭走去,漢子嘴裡還喃喃自語說:「這不是牛屎呢,是金坨坨啊!」

  我總是感覺不對勁,於是跑去問那個瞎眼老漢:「阿公,剛纔那個人是瘋子麼?」

  瞎眼老漢把煙槍一放,白色的眼球翻了翻,摸索旁邊的凳子招呼我:「你是來村子裡的公家人吧?來,坐,坐。」我坐下來,他說:「唉,是勒,王寶鬆現在是個瘋子了。」我問,難道他以前不是麼?

  「不是呢,他以前是村子裡的大孝子呢,都快四十了還守著這田地和他老孃過活。可惜,他前年子在山上撿到一大坨金子,本以為發財了拿去賣,結果被人家說成了詐騙,關了一年多纔放出來,結果就這樣了。沒錢治,也沒人管,他老孃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更是管不了……」

  我想起我小叔給我說的那個事,想不到居然就是我遇到的這個瘋漢子。

  「他老孃現在怎麼樣?」我接著問。瞎眼老頭歎著氣:「唉,能怎麼樣?幸虧有青伢子照顧她呢,要不然這兩年早死了。」青伢子?
我很奇怪的說,瞎眼老頭告訴我,青伢子就是剛纔那個後生,跟王寶鬆家有那麼一點兒親戚關系,所以就經常周濟他們,這兩年,都是青伢子和他家裡人幫忙照顧,王寶鬆家兩個人纔活了下來。

  是個好人呢!我想著。

很多人都說鄉村純樸,是人類最後一片樂土,說這話的人大概沒幾個在農村呆過,其實哪兒都一樣。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在我所待過的、接觸的農村裡,經常碰到兄弟分家不合,寡婦門前被欺,或者偷雞摸狗……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纔是沾一點兒親戚關系,這個時候能夠挺身而出照顧,算是行善的好人啦。

  人窮志短,人窮怕了,什麼做不出來?

  這時候馬海波過來找我,說要帶我去第一凶殺現場去看看。我問他那裡有什麼線索麼?他說有是有,但是都送局裡面去化驗了。我說那我去幹什麼?我又不是神仙。他笑了笑,說雖然不是,也差不多了。我跟他說起剛剛聽到的事情,馬海波說知道,雖然不是他經手的,但是他看過卷宗,鐵板釘釘的事情,沒得翻。

  我笑,說老百姓都說黃老牙仗勢欺人呢,難道沒有貓膩?

  馬海波哈哈大笑,說有個屁的貓膩。

他見我不信,說回去給我看看卷宗,證據確鑿,真的是鐵案。他說到這裡,又記起一事來,說他昨天給我看得卷宗,就是七歲小女孩離奇死亡的那個,她爹爹就是黃老牙,這個老闆也是倒徾呢,不但女兒慘遭橫死,自己也是突發了惡疾,現在估計也是差不多要掛了。他還跟我說:「記得昨天的那個漂亮妹子黃菲不,她伯伯就是黃老牙。」

  我突然感到心裡一陣不舒服,我跟他說我要去瘋子家看一看。馬海波看了我一眼,說你同情了?我笑了笑,說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去看一眼。馬海波說好,他叫來了一個村幹部,帶我們到村後面王寶鬆家去看看。我感覺自己好像有些神經,腦子亂閧閧的。

  走過一戶人家的牲口棚裡面,不由自主地盯著裡面的老水牛看。

  老水牛在吃草,它上了年歲了,吃得很費力,見我看它,它也擡起頭來看我,我們兩個相互盯著看了一會兒,我入了魔似的,連馬海波叫我都聽不到。老牛看著我,突然,晶晶黑亮的眼睛流下了豆大的眼淚來。我隔著柵欄去摸它的臉,它沒動,我就接了一小捧眼淚來。

  然後我們又接著走,馬海波問我在搞啥子,我將牛眼淚往眼皮上抹,說沒得啥子。

  馬海波抓著我的手說:「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我停下腳步問他:「怎麼了?」馬海波臉色有些白,他跟我說,第二個被殺的死者就是那戶人家的兒子。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剛纔做的這些事情,好像都是無意識的狀態做的。

  難道,是我身體裡面的金蠶蠱在左右我的意識?

  心裡面某個地方在歡快地唱歌,它好像從肥沃的土地裡剛剛冒出綠芽,柔柔的,弱弱的,小心翼翼地連接我,像個小寵物,又像是被家長拋棄的小孩子,渴望著家人的關懷——該死,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難道是這個本命蠱已經被我降服了?怎麼可能?書上說金蠶蠱少則半年,多則十幾年,需要日日祈禱,夜夜唸經,方可緩緩度化,收歸己有。

  我知道,雖然昨天我能夠指使它朝楊宇下藥蠱,但是更多的只是強力驅使的關系。

  但是心底裡,卻有一個意識在跟我說:去哪裡,去那裡……

  ——————

  沒過一會兒,我們來到了王寶鬆家裡。

  這是一棟陳舊的木房子,兩廂間,後邊還有一個廚房,半邊已經塌陷了。王寶鬆坐在自家雜亂的院子裡,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前方是起伏的群山和梯田,一彎清亮的小河像銀色的帶子,蜿蜒向遠方。當看到穿製服的馬海波,王寶鬆馬上跳了起來,驚悸地跪在泥地上,大聲喊:「報告政府,我沒有騙人,真的是金子,真的是……」

  他一邊說,一邊嗑頭。

  馬海波臉色十分難看,這時候房子裡咚咚咚響,那個叫做青伢子的後生跑了出來,他看了我們三個人,一臉的戒備:「你們是誰?要幹什麼?」他穿著洗得發黃的藍色校服,左胸口繡著青蒙小學的標徽,人長得很精神,就是耳朵有點大,是招風耳。

  馬海波說:「小同學,我們是過來看看王寶鬆和他母親的。」

  他語氣緩和,面色和善,青伢子卻仍然戒備地打量了我們一會兒,然後往屋子裡面喊:「奶,有人來看你啦。」說完帶我們進去,我打量了一下荒蕪、連雜草都沒有的院子,沒有說話,就跟在馬海波後面走。

  屋子裡面一股徾味,是舊棉花和爛木頭湊在一起的味道,空氣不流通,黑黑的屋子裡邊有一鋪床,我看到有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裡面,側躺,帶著棕紅色毛線帽,蚊帳已經變成了灰黑色。「青伢子,開開燈。」那個老人聲音有氣無力。嗒的一聲,燈亮了,是30瓦那種白熾燈,昏黃昏黃的。青伢子搬來幾個板凳,馬海波坐在床頭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場面話。

  我打量著屋子裡面,除了一些幾十年的老傢倶,真正的家徒四壁。

  然而我關注的不是這些,抹了牛眼淚的我能夠看到更多的不凡來:整個屋子黑氣騰繞,若有若無的酸腐之氣在遊蕩,特別是在床底下的一個格子裡,更是有凝重的屍氣。床上的這個老人,像死人多過像活人,而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青伢子,額頭上也有一股凶戾之氣。

  這些氣是怎麼來的?我是怎麼能夠看出來的?

  因為我眼睛塗上了牛的眼淚——牛一般很少哭,平生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只會是被架上屠宰場的時候。它心地善良、任勞任怨,但是通常被認為是能夠溝通靈界的動物,古時候在苗鄉侗寨,一般都是用牛頭來祭祀,這裡面分生祭和熟祭兩種,還有的地方會把牛當作神,比如印度教,比如在我國西南一帶的佈依族、仡佬族就有「牛神節」、「敬牛王菩薩節」、「祭牛王節」等等……總之,塗上牛眼淚,就能夠看見不一樣的東西(如有人不信,可以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抹一點看看)。

  青伢子端上來的水,裝水的碗黑乎乎的滿是油垢,我拿在手裡沒有喝,馬海波和那個村幹部卻不好端架子,沒有在意,喝了兩口,王寶鬆他孃一直在咳,她看到了我,就問:「後生仔,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啊,你是哪裡的?」我說我是大敦子鎮那邊的。她說哦,有氣無力的看著我,我又盯著蚊帳裡的她,說我外婆叫做龍老蘭。

  她沒有再說話了,氣氛僵了下來,馬海波提出要回去了,我從兜裡面掏出一千塊錢放在枕頭邊。

  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縮在堂屋角落的王寶鬆,感覺他亂糟糟的頭發裡,滿是血腥之氣。

  我一直走出了好遠,都感覺那個破敗的小屋子裡,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亮得像黑夜裡的手電筒,涼颼颼的,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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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2:57

第八章 小鬼襲擾


    回到專案組駐紥的民居,那個村幹部凖備離去,我拉住了他,神情嚴肅地問他:「王寶鬆他孃到底是什麼來歷,你知不知道?」他很奇怪地看我,渾不在意地說:「一個鄉下老婆子,能有什麼來歷,打我小時候起都在這個村子裡啦,也沒有什麼不平常的啊。」

  「她是哪裡人?」

  「哪裡人?不知道,不就是色蓋這裡的嗎?」他很茫然地看我。旁邊一個房東老漢插話說道:「你們是說羅二妹吧,她是鍾仰的,還要在青山界那邊的山窩子裡面去。」鍾仰也是個苗寨,而且是極為偏遠的生苗寨,常年不跟外界往來的那種。我看過法門裡的雜談,知道那邊養蠱的風氣極盛。於是我問那個老漢:「阿公,你們這裡有剛下的雞蛋嗎?」

  老漢點著煙,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笑開了菊花,眼睛裡有狡黠的光。他說:「有是有,不過……」我知道他在拿喬,於是說:「十塊錢一個雞蛋,拿兩個吧。」好勒,他滿口子答應,笑得裂開一嘴的黃牙,然後跑到院子裡的雞窩去找雞蛋。

  講一點,為什麼我總是用新生的雞蛋解蠱呢?

  蠱的含義泛指由蟲毒結聚,絡脈瘀滯而緻脹滿、積塊的疾患。

  蟲毒喜腥,喜新,用新生雞蛋煮製半熟,然後滾於胸腹之間,這樣子很容易將蠱毒吸入蛋黃之中。但是這也不是絕對,僅僅只能結部分蠱毒,如果用不對方法,反受其害……

  馬海波緊張地看著我,說:「我被下蠱了?是不是那碗水有問題?」那個村幹部也很莫名其妙,說怎麼可能,這事聽過,不過那老婆子會下蠱,荒誕吧?雞蛋很快就被找過來了,我給這老漢二十塊錢,讓他去稍微煮熟。我跟馬海波說:「一般下蠱,都得下蠱的人自己解纔行。不然方法錯誤,死得更快。不過,我這有一點特殊,其中的竅門不好跟你講,你知道就行。」

  我講的是實話,十二法門裡把蠱大緻分為十一種,有金蠶蠱、蛇蠱、蔑片蠱、石頭蠱、泥鰍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癲蠱、陰蛇蠱、生蛇蠱。下蠱的方式千變萬化,各有祕法,他們中的叫做疳蠱,是取蜈蚣和小蛇,螞蟻、蟬、蚯蚓、蚰蠱、頭發等研末為粉,置於房內或箱內所刻的五瘟神像前,供奉久之,然後下在水裡而得。如果不解,藥末就會粘在腸髒之上,弄出肚脹、叫痛、慾瀉、上下沖動的症狀來。

  要不是我有金蠶蠱護體,能克一切之惡蠱,不一定能夠治除他們身上的蠱毒。

  馬海波憤憤不平地說,,虧你還給他們一千塊錢呢。

  我知道他有點怪我當時沒有提醒他,於是跟他說:「你不是要找碎屍案的凶手,我只是不想讓你打草驚蛇而已。」馬海波一喜,連忙問:「你知道凶手了?」我說你派人盯著瘋子家就行了,別的不要管。這個時候老漢用一個瓷碗裝著兩個熟雞蛋進來,我依照著之前的方法給他們兩個分別解了蠱。

  完了之後,馬海波臉色蒼白地去佈置任務,而那個村幹部則罵罵咧咧說要去找麻煩。

  我跟他說你最好不要,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他臉色大變,驚恐地走了出去。看他的樣子,也許是想不通平時老老實實的一家人,怎麼會變得如此恐怖吧?

  到了晚上,天色變暗,馬海波告訴我,那家人確實有問題。

  我並不想了解其中的緣由,只問什麼時候動手,他說先等一等,明天早上逮捕令一到,立刻動手。晚上吃飯的時候,專案組的人明顯都活潑了許多,幾個年輕幹警跟我說話,語氣裡也透著股尊敬的味道。沒人喝酒,他們有人晚上還要去盯梢。只可惜我問有沒有找到李德財,都搖頭說沒有。

  我晚上就睡在色蓋村專案組的駐地,同屋的有幾個白天執勤的民警。

  我開始習慣了每天都進行禱告祈唸,一直唸唸叨叨,九月間正是炎熱的夏末,只有一個電風扇轉著吹,但是我仍然是汗水黏黏,翻來覆去直到晚上十一點鍾纔睡覺。也睡不安寧,屋子裡這些漢子的呼嚕聲此起彼伏,打得震天響。

  我好不容易睡去,迷迷糊糊中好像感覺脖子後面有一股嗖嗖的冷風。這種風跟電風扇吹出來的風有很大的不同,就像在脖子上抹了一點風油精花露水,然後被山風一吹,陰滲滲的,嚇人得緊,我本就沒睡熟,所以一下子就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然後我看見,在我床前三米的地方,有一個紅色肚兜、粉嫩可愛的女娃娃,朝天辮,她臉白淨得像是瓷器,一雙眼珠子黑黝黝的,四肢都是雪白的、肥嘟嘟的,看著十分的可愛,就像畫片裡面的娃娃,然而在她的耳後和顎下,卻有著青黑色的猙獰青筋。她很恐懼的看著我,但是嘟起的小嘴仍然還在朝我吹氣:呼,呼,呼……我的脖子後面又是嗖嗖的涼。

  我腦子裡清醒得很,一下就想起了十二法門裡面的軀疫裡面所講的內容:小鬼。

  小鬼有很多說法,最早流傳於中國茅山術中,像養五鬼,柳靈童子之類,都屬於養小鬼;在泰國、印尼、馬來西亞、高棉、緬甸、新加坡等地,叫做養古曼童;在苗疆巫術裡面也有,叫做請天童。其實這些除了少數高深的法師、降頭師是用符菉、柳木養靈外,最尋常的方法是打開剛死孩童的墓地,用蠟燭燒烤童屍的下巴,用小棺材接屍油,用屍油直接煉製小鬼。

  小鬼有很多用處,聚財、消災、警兆、迷幻、護宅……當然,還有害人。

  房子裡的人,沒有一個醒來。銀白色的月光從木格子窗外灑進來,我集中精神看著她,盯盯地看,然後在心中默唸道:「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脖子後面的涼意開始消散,一股灼熱的氣流從小腹之中升騰而起。

  與此同時,這個女娃娃終於發現我能夠看見她了,居然轉身想要跑掉。

  我哪裡會讓她跑脫,一邊溝通體內的金蠶蠱,一邊低聲猛喝一聲:「鏢!」

  她的身形立刻一頓,我感覺有一股熱流從身體裡傳出來,然後集中在手上,跳下床就去抓住那女娃娃的手。我一抓實,觸手一片冰涼,我卻能夠感覺自己已經抓住了她。正在這時,她轉過頭來,潔白瓷器一般的臉變得鐵青,眼睛變成了紅色,櫻桃小嘴一下子裂成了滿是厲齒的大嘴,一口朝我咬來。

  我哪裡會懼怕這麼一個道行淺薄的鬼娃娃,集中精神在右手上,藉助這金蠶蠱的力量硬扛了這一口。鬼娃娃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然而被我藏在上面的熱力燙了一下,立刻放開嘴巴,死命掙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緊緊抓著她。

  過了一會兒,這鬼娃娃不動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變成了黑色,裡面有一點點亮光,像黑夜中的一盞燈光。

  我不知道怎麼講,反正看到這個鬼娃娃很無辜的表情,心裡莫名的就多了一絲憐憫。我們兩個,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我見她眼睛眨了眨,心想著她是不是能夠說話,就問她:「是誰派你來的?」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很恐懼地看著西邊的方向。

  我知道西邊就是王寶鬆以及他孃羅二妹的家。我又問她:「你會不會說話?」她搖了搖頭,小嘴張了張,卻沒有一點兒聲音。我知道了,作為靈體鬼魂,她沒有聲帶,自然不會說話。不過她能夠聽懂我說話,那麼一定還是有智慧的。

  我想起了在王寶鬆家,羅二妹床下面有很濃的屍氣,莫不就是埋藏這個小鬼的屍體?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裡面有很多祕聞逸事,僵屍、小鬼、妖物、蟲蠱這些都有,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而且我有本命蠱護體,並不懼怕。小鬼能夠奪人性命,大部分都是利用幻覺、戾氣和神祕感,真正能夠以己之能害人性命的也有,不過大多是道行高深的,這個小鬼一看就沒有成形多久,並不成氣候。

  我放鬆了心情,於是好奇心就濃烈了起來。我並沒有見過如此的靈體,所以越發的好奇,於是問了她許多事情,比如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啊,家人在哪裡,有多大了之類的,不過對於自己的前塵往事,這鬼娃娃一概不知,懵懵懂懂地只是搖頭;而當我問到羅二妹的時候,她又恐懼得不行,小小的身子嚇得直打哆嗦。

  這時候,村子裡的雞叫了第一遍。

  鬼娃娃開始變得驚恐萬分起來,我知道,鬼物靈體,最開始的時候最懼陽光,見光即消融,而她一開始成形,只有庇護於煉化她屍油、毛發和指甲之後的物體中,不然必然會煙消雲散,所以也不為難她,放開手對她說:「你回去吧。」

  她愣愣的看著我,手還放在嘴裡啄。

  我揮揮手,跟她說:「你趕快回去,不要再害人了……如果有緣,我們還會重見的。」

  不知為何,我對這個本來非常恐怖的東西,生不出什麼惡感來,一是因為她外表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二來她能力並不大,剛剛成形,應該做不了什麼惡事。想一想,一個小女孩慘遭橫死,卻又被人煉了屍體,把靈魂給控製住,然後來害人,本身其實還是蠻可憐的。

  好吧,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就是個蘿莉控,捨不得。

  鬼娃娃看著我,然後開始飄了起來,從木板的間隙慢慢擠了出去。

  我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著屋子裡一床仍然在夢鄉裡面酣睡的傢夥,歎了一口氣,然後披著衣服來到院子裡,靜靜等待太陽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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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3:19

第九章 苗蠱鬥法,金蠶出奇


    第二天早上,拿到搜捕證的馬海波邀我一同前往。

  我搖頭拒絕,說不想去看了。馬海波心裡沒底,說他們去沒人鎮場子,不定就會有同志犧牲。我直笑,說你們這夥國家武裝,個個膀大腰圓,提棍拿槍的,還害怕這個?然而馬海波自從昨天那件事情之後,膽子還真的就變得小了,老實地說怕——他說他昨天去廁所拉的那泡翔,黑黢黢的,一晚都在做噩夢。

  他們領頭的是刑警隊的副隊長,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也邀我,說陸左同志務必去一趟。

  他還說同志們定不會忘記你的。

  我說不去真的不是在拿架子,事實上我也是真的有點害怕了。他們都拿我當旁門左道的專家,殊不知,我其實也就是一個剛入門的半調子,而且還沒有師傅帶。那可是一個同樣家學淵源的養蠱人,要不是我體內有我外婆養的這隻幾十年的金蠶蠱,而且前些天徹夜苦讀那本破書,我早就中招掛球了,哪裡還能在這裡瀟灑。

  而且羅二妹似乎並不只是會養蠱,而且還會養小鬼。

  誰知道她還會養什麼?就苗疆巫蠱的造詣來說,她可是比我高出許多。

  而我,僅僅只是一個蒙受了先人遺澤的傢夥而已。

  見我猶豫不決,馬海波越發不自在了,他拉著我的袖子問:「陸左,你講老實話,這一趟任務是不是有危險?要有你早點說,我們也有個心理凖備。」一個年輕警官在旁邊緊張兮兮地說:「老闆,是不是要寫遺書?」

  他們管領導都叫老闆,而他們的老闆刑副隊長則吞嚥著口水,眼巴巴地看我。

  被一圈大男人圍著看,這種感覺並不好受,讓我有一種回到學生時期上舞臺、被千人矚目的緊張感;然而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些激動——
你想一想,最為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小年輕,看見平時穿著製服、開著警車呼嘯而過的老爺們全部都小學生一般圍在你面前,心裡面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南下打工的日子裡也跟他們的同事打過交道(其實都是些聯防隊員),一個二個屌得要死,拽得二五八萬,而現在……嘿嘿。

  我腦子一熱,迷迷糊糊就答應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真的是太年輕了:如果我沒有答應,獨自返回的話,我是不是就會少一個宿敵,我的人生是不是從此發生改變,不會再有後面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呢……

  然而,人生就是這麼奇妙。

  ——————

  瘋子家一直有人值班盯梢,刑副隊長與他們確認沒有異常之後,宣佈出發。

  我走在隊伍中間,腦子裡一直在回想著《鎮壓山巒十二法門》(PS:名字太長了,以後我一概都用破書來替代吧——之所以叫破書,是因為它實在太破了)裡面的內容,這裡面的內容太多,我大概只記住了育蠱一章和一些雜談部分,此刻使勁回想。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我依舊跑到昨天那戶人家,取了牛眼淚。

  見我這般小心,其餘的人也都抹了一些在眼皮子上。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村子裡頭的王寶鬆家的房子外,與監控的幹警匯合。

  這麼多陌生人圍過來,隔壁下坎的一戶人家有兩條土狗,發狂的叫喚。一直在我旁邊的馬海波拉著我,說:「陸左,我怎麼感覺這屋子裡陰氣沈沈的?」我擡頭一看,看到那兩廂陳舊的木屋裡,有陣陣黑霧冒出,籠罩著房子,有風吹來,腥臭鹹酸的味道到處飄散,確實煞氣逼人。

  我們從駐地過來、抹了牛眼淚的人,都是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反而是在這裡蹲守的幹警奇怪地問:「哪裡有,哪裡有?」今天是大陰天,早晨的太陽並沒有出來,有風從山窩子那邊刮過來,涼颼颼的,讓人心中發冷。馬海波這幾個老傢夥人老成精,有些躊躇不前,但前門這七八個人裡頭,總有氣血旺、不信邪的人,隨著刑副隊長一聲令下,兩個年輕幹警破門而入。

  我在後面正凖備進去,只聽到裡面有人驚悸的叫聲,然後聽到砰砰兩聲槍響。

  那兩個年輕幹警逃似地跑了出來,身上的衣服掛著七八條足有兩指長、五彩斑斕的蜈蚣,殺豬一樣嚎叫,就地翻滾。這些蜈蚣一直在搖頭擺尾地蠕動,油亮亮的甲殼泛著惡心的光芒。幾個民警趕緊拍打下來,用腳去踩,去碾。蜈蚣脆弱,一踩壓,白色、黑色的汁液就流出來,腥臭得很。

  一場忙亂,蜈蚣終於死盡,而倒在地上的兩個年輕幹警也是面色發紫變黑,渾身抽搐。

  我蹲下來看,發現他們身上大大小小有好幾個咬痕,流出黑色的膿狀血液。「陸左,你快救救他們啊!」見著兩個人皮膚發熱,全身發抖,出氣多進氣少,馬海波把希望全部都放在我的身上。我也一籌莫展,蠱這玩藝,一般都是無形無味,誰知道屋裡面那位居然放出蜈蚣來,這就不是巫蠱了,是御獸驅蟲,這玩意我哪裡懂。

  被咬得最多的那個年輕幹警眼睛翻白,就快要死去。一個魁梧的警官拿著槍凖備再沖進去:「瑪的,跟她拼了,抓出來解毒,不然就殺了她給小李賠命!」我心中一緊,一個想法浮上心頭,趕忙攔住他,說我有辦法,先別亂來。他們都看向了我,急躁地問怎麼辦。

  我嚴肅說,今天關於我的事情,你們都不能往外傳,也不能寫到報告裡。

  刑副隊長滿口子答應:高人,高人,你趕緊的,決不外傳。其他人紛紛點頭。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是因為我剛纔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在生物毒性裡面來說,蠱既是萬毒之首,也是萬毒之源,僅僅只是咬傷,不涉及靈學的話,說不定可用金蠶蠱來解。我現在已經能稍微跟金蠶蠱溝通了,沒想到它傳遞過來的信息是可以,而且還貌似很歡快的感覺。

  我想起來了,金蠶蠱的食物,好像就是毒物,特別是蠱毒,它尤其愛。

  見他們都答應了,我盤腿坐下,按照破書裡面的方法,合十雙手,默念:請金蠶蠱靈現身,請金蠶蠱靈現身……念了大概十來句,只感覺喉結一鼓,有一滑膩之物從口腔裡冒出,我一張嘴,那隻肥嘟嘟的金色蠶蟲就射了出來,正好落在受傷最重、毒氣最深的人手腕處,開始吮吸傷口的膿血。

  我雖然知道自己體內一直住著這麼一位房客,但是真正看見它的真容,自己卻忍不住地想將昨天的晚飯給吐出來。可是我不敢吐,我要是沒忍住,頭上高人的光輝立刻就褪色。我強忍著,臉色難看地瞧著這小東西在兩個受傷的幹警身上爬來爬去。

  偏偏旁邊有一個胖警官還說了一句:「好可愛哦……」

  這句話讓我羞憤慾死,只想掩面而去。

  隨著金蠶蠱的吸食毒性,地上兩個人的臉色開始有所好轉,雖然仍舊很蒼白,但是至少沒有那麼黑了。大概兩分鍾之後,金蠶蠱將兩人的傷口全部爬過,動作變得凝滯,它搖頭晃腦地爬到地上來,去吃那些被踩得稀爛的蜈蚣蟲屍,它倒也是個好胃口,吃相跟我一般難看。我叫旁邊幾個人把地上兩個年輕幹警扶到一旁的石頭邊靠著,然後說:「應該是沒問題了。」

  刑副隊長握著我的手,激動得眼淚花直流:「陸左,真的是謝謝你了。」

  我說不用,轉頭看向木屋裡,幾個幹警在持槍警戒,卻不敢闖進去,我心想這幫人幫到底,便高聲喊道:「裡面的阿婆,我是陸左,昨天來看你的陸左,莫要再放蟲害人啦。」木屋關著門,木窗格子裡也是黑乎乎的,過了好久,一個怪異的腔調說了話:「後生仔,看來你真的是龍老蘭的外孫了。」

  這聲音根本就不是人發出來的,而像是蚊子嗡嗡、蟲子爬噬的聲響,怪異,不過很清晰。

  我說我是,我聽村子裡面的老人說,您老人家這一輩子從不害人,怎麼臨到老了,還要搞這些事情出來。她歎氣,沒有說話。我又說,您老人家是不是覺得政府冤枉了您兒子,冤枉寶鬆哥?她仍舊在歎氣,過了一會兒,她說:「後生仔,說起來你外婆那一脈和我們家也是有一點淵源的,苗家十八峒,三十二洞口裡面,只有我們兩家在屏東,大山門戶。我看你也養金蠶蠱,不如我們比一比,你贏了,我束手就擒。」

  我說你老人家不是欺負人麼,要比跟我外婆比,欺負我一個後生仔做什麼?

  她就笑,這聲音像夜梟,讓人滲得慌。

  過了一會兒,她問比不比。

  我看了看刑副隊長他們,他們點點頭,說比。罵了隔壁,還真的以為我會贏啊?房前屋後加起來十桿槍,害怕個俅啊?我還沒說話,突然木門開了,一股陰風吹了出來,揚起灰塵。我下意識地往後退兩步,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在地上吃蜈蚣屍體、舔血槳的金蠶蠱那軟趴趴的翅膀一下就豎起來,扇動著,「嗖」的一下,彈射進門去。

  刑副隊長、馬海波還有旁邊幾個持槍的警官都用崇敬的眼神看著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門裡面黑黢黢的房間裡,不說話。

  我知道他們都崇敬我能夠指揮這麼小的一條蟲子,但是其實他們並不知道,那小東西根本就不鳥我,直接自己就沖出去了。

  屋子裡面沒有什麼聲響,黑乎乎地也看不見什麼,我只是感覺到有一絲意識在牽連著我,它飛速運動、糾纏、撕咬……各種動作通過某種不知名的存在聯繫到我腦中來,搞得我一片混亂。過了幾分鍾,金蠶蠱飛了回來,它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飛了幾圈。我看見它彷彿大了一點點,而我腹中莫名有一種飽腹感。

  金蠶蠱落在我肩膀上,然後順著我的脖子往上爬,凖備爬到我嘴巴裡去。

  我一想到它剛纔又是吸膿血,又是啃蟲屍,胃裡就一陣翻騰,趕忙捂住口鼻,不讓它進來。它很委屈地在我手上蠕動,一雙黑豆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竟然感到一絲心軟來。然而心裡面實在抗拒,誓死不鬆開手。它見我堅持,然後放棄了與我溝通,又順著我的手爬了下去,它的身子涼涼的,像玉石,也不臭,還有一股檀香味。

  我以為它放棄了,哪知菊花一癢,感覺一物從外往裡鑽,接著腹中一緊。

  它終於回家了,而我則淚流滿面,我發誓再也不讓它從嘴裡爬出來了。

  屋裡面傳來一個老人的哀歎聲:「沒想到龍老蘭真的練成了本命金蠶,唉,這就是命啊,這就是命啊!」剛纔的蟲鳴振翅聲已然不見,接著,傳來她壓抑不住的哭泣抽噎聲,若有若無。

  刑副隊長看著我,問可不可以開始了。

我知道他是想問裡面的毒蟲清理完了沒有,看到他那副又是尊敬又是畏懼的樣子,我心裡的滿足感油然而生。看到木屋裡黑氣消散了許多,而且羅二妹既然已經說認命了,只怕是不凖備抵抗,想來應該沒事了,於是點點頭說:「可以了,去拘吧,小心她指甲就行。」

  說這話,我感覺耳朵火辣辣的,轉過頭一看,只見昨天看到的那個叫做青伢子的少年,正提著一個掉漆的木頭餐盒站在院門口,怨毒地瞪著眼睛,看著我,以及破門而入的公共安全專家們——好濃重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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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3:49

第十章 小鬼求收養


    有人立刻去蓃青伢子的身,只從舊校服裡面蓃出一個溫熱的雞蛋來。

  這顯然是他的早餐,木餐盒裡面是稀粥鹹菜,顯然他是來給這家人送飯的。我聽村子裡的瞎眼老頭說過,這兩年都是青伢子在照顧王寶鬆他老孃,風雨無阻的送飯。

  兩年前(去年和今年),青伢子纔多大?十一歲,還是十二歲?

  蓃完身沒什麼發現,民警放開了青伢子,跟他說警察在辦案,讓他走開點。他聽話,走到了院外面,然後恨恨地朝地上面吐口水。我感覺他在看我,這個小孩子的眼神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於是就進到屋子裡去。裡面依舊濕悶潮熱,一股怪味,燈被拉開,我看見羅二妹被幾個男人擡起來,而王寶鬆則被兩個魁梧的警官壓在地上銬上。

  羅二妹在跟他們講:「他就是個瘋子,你們不要為難他。」

  昨天燈光黯淡我沒有看清楚羅二妹,只覺得形容枯槁,今天一見,發現她幾乎瘦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身上全部都是骨頭,臉十分的恐怖。我知道,一般養蠱、學黑巫術,天天和鬼魂打交道的人,陽氣被奪,氣運侵蝕,若沒有法門,容貌都恐怖,而且命格是不得善終的。以前書上看終覺得不信,今日一見,心中更寒。

  王寶鬆掙紥著被壓了出去,而羅二妹則看了看我,笑了:「真的是青出於藍啊。」她笑得很詭異。我問她昨天的小鬼,屍體是去哪裡找的?她說是啊,忘了這回事了,小鬼的屍骨在床下面埋著呢,至於是哪裡找的?誰做孽就在誰那裡找的唄。

  羅二妹癱瘓在床不能行走,幾個幹警用被子把她裹著,腳的地方滴滴答答留下許多腥臭的水來,把他們幾個薰得難受,趕緊擡到院子裡去。我感覺這個老人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馬海波在旁邊插嘴,問什麼小鬼。我沒有跟他說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跟他說,你上次不是跟我提過一起幼女橫死、屍體被偷的案件麼,把床搬開,挖一挖,就知道了。

  馬海波說真的?我說我還騙你不成。

  他現在對我的話深信不疑,連忙叫兩個在房間裡蓃集證據的幹警去找鋤頭撬棍來,我把床往裡面推了一點,指定一個屍氣濃鬱的點給他們,讓他們小心點挖。地上是木板,但是已朽,輕鬆弄開之後,兩個棒小夥子開始掄起鋤頭刨土,而我則在房間裡四處看,想找一找有什麼奇特的東西。

  我從一個木箱子裡翻出一些木刺、銀環、香燭等零碎,又在神龕上找到幾個木頭雕刻的神像,罐子、一堆草藥、香灰、桃木、骨頭碎末…
…以及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瓷罐娃娃。這時候有人叫挖到了,我移步到床前,只見在一堆硬泥夯土旁邊的坑裡面,有一個五十公分長度的薄皮棺材,腥氣沖天。

  我趕忙叫人把房子的窗戶全部打開,然後叫他們去找了沾濕水的毛巾蒙面,蹲下來,用他們遞過來的一把釘撬把這棺材敲開。打開棺材,發現裡面是一具灰白的骷髏架子,不大,裡面的肉全部都爛了,化作一團肉泥血漿,無數白色的蛆蟲在上面爬行交錯。

  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去他奶奶的高人形象,我連滾帶爬地跑出木房,趴在木頭架子上,一股酸水就噴射出來,而這一吐簡直是連鎖反應,我肚子開始鬧起了革命,無數的膨脹之氣翻騰而起,昨天的中餐、晚餐一下子就全部給我吐了出來,有的比較急,居然還從鼻子裡噴出。而當我吐到肚子裡只剩下酸水的時候,發現身邊還有好幾個哥們保持著我這姿勢。

  馬海波用毛巾捂著鼻子出來,看到我們吐的這些穢物,臉上又是一陣白。他見我好一點,然後說道:「我合上棺材了,到時候帶回去,讓技術科檢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唉,我當警察二十年,什麼沒見過?只是這一次,真他媽的邪了門了。」

  我怕他沒蓋好棺材,犯忌諱,有屍氣漫出,於是強忍心中惡心進去看。重新走回屋子裡,我看了一下折扣小棺材,嚴絲合縫地釘好了。我朝門口的馬海波揮揮手,表示可以了。一切完成了,最後的結果只等他們審訊了,這個鬼地方,我是一秒鍾多不想多待,於是我擡腿凖備走,沒想到居然走不起來。

  低頭望腳下看去,我嚇了一大跳——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在抱著我的腿,小臉兒憋得通紅。我往門外看去,發現馬海波正在指揮幾個幹警,一點也沒有發現我這邊的異樣。我低頭問她:「你要幹什麼?」小女孩搖了搖頭,指著那邊的小棺材張張嘴。

  我問她:「你是想要我幫你埋葬好?」

  她搖頭。

  我又問:「你是要我幫你超度亡靈?」

  她搖頭,拼命著搖頭,驚恐地看著我。我笑了笑,說:「你不會是要我帶你走吧?」

  她終於點頭了,臉上有笑容,像討好主人的小狗兒。我有些為難,我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小鬼算怎麼檔子事?況且我並不是很了解如何養小鬼。她看見我為難的思索,跳起來,找了根笤帚掃了掃地,又拿著我的衣服揉了揉,看我沒反應,著急得直哭。

  看她一副可憐樣,我心裡面最柔軟的地方莫名被觸動了,心中一酸。我問她:「我怎麼帶你走呢?你平時住哪裡?」她要是住棺材裡面的話,說實話我真的就果斷拒絕了——我畢竟沒有職業神婆那麼好的心理素質。所幸不是,她指向了神龕上那個瓷罐娃娃。

  我拿起那個巴掌大的瓷罐,發現在娃娃脖子附近有一個開關,打開一看,裡面有很小的空間裡裝著一點黑色的頭發、骨頭、灰和油,有一層膜隔著,倒也不會溢出。我說好吧,我帶你走,不過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丟到太陽下面去曬。她嚇得直搖頭,接著有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看得我想笑。我舉起瓷罐,她立刻化成一條白線,鑽了進去。

  「陸左,陸左……」馬海波過來推我,我說怎麼啦?他笑了笑,臉色有點不對,他問你一個人在這裡嘀嘀咕咕說什麼呢?我問:「你沒看到什麼麼?」馬海波訕訕地說你別嚇我。我說好,開玩笑的,然後揚起我手上的瓷罐說這個我要帶回去,沒問題吧?

  馬海波說這個是什麼?我搖搖頭,裝作神祕狀,告訴他不要問,我帶回去處理。

  他這個時候也沒有講什麼原則啦,點了點頭,說你拿走吧。這時候有人進來叫,說車來了,問我要不要回縣城。我自然不願意再待在這鬼地方,於是說一同回去。出了院子,我看到青伢子仍然在門口的田坎上待著,我沒有理他,任這小孩敵視我。

  「你是叛徒,你是我們苗家的叛徒……」他氣鼓鼓地沖我喊道。

  我回頭看他,他更加來勁,朝我吐口水:「呸,你們把寶鬆叔弄瘋了,又要將羅婆婆弄死,你們這些外鄉人……你,你這個苗家的叛徒還幫他們!」他的口音夾雜著苗話的發音,我聽得很困難,但是能看見他的眼神是非常的怨毒。像他這個年紀正是眼神明亮的時候,自己的世界觀已經形成,執坳、偏激、憤憤不平……我看著這樣一雙眸子,竟然有一種說不出話來的感覺。在院子裡兩個留守的警察過來拉他:「小孩你懂什麼,走,走!」

  我沒有說話,轉身就走。後面那個警察仍然在教訓他:「這個羅婆婆犯了王法,不管是誰,都是要接受教訓的……」

  在車上我跟馬海波交待了一下對那兩個受傷的年輕民警清除餘毒的事情,並且還交待了他,回去之後也要買些大荸薺來,不論多少,切片曬幹為末,每天早上服用兩錢,用空心白滾湯送下。連續一個星期,不可間斷,這樣方可排盡蠱毒。

  說完這些,到了青蒙鄉,我謝絕了他們的挽留,轉乘班車獨自返回縣城。

  到縣城纔是中午十二點,我在外面草草吃了一份快餐,然後買了些營養品去縣人民醫院看望我小叔。來到病房,碰到我堂妹小婧,她看了我一眼,沒叫我,只是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我小叔倒還熱情,招呼我坐下,還問我這次去青山界有沒有什麼收獲。

  小叔的臉已經縫好傷口,現在裹著厚厚的白紗,我先問他病情怎麼樣,他說還好,至於留疤……男人嘛,又不是靠臉吃飯。小婧在旁邊氣鼓鼓地說,有幾道疤,像流氓一樣。小叔便吼她,說小孩子怎麼一點事都不懂呢?小婧站起來瞪我一眼跑出去,而我則勸小叔別生氣,青春期的小女孩就這樣。太多道歉的話我也沒說,於是跟他講起在色蓋村裡面發生的事情。

  小叔沈默了一會兒,問我:「你身上真的有金蠶蠱?」

  我說是,他抓緊我的手,跟我講:「這話,以後你千萬莫在跟外人講,也最好莫讓其他人看見了。你小叔我雖然在山林子裡呆了半輩子,但是人心還是懂一點的。古時候有個懷璧有罪,你這個也是寶貝,太多人知道了,反而給你帶來麻煩,知道不?」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小叔歎了一口氣,說:「我這臉問題不大,到時候也只是幾道淺疤,又有公費醫療,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這一輩子也沒個出息,小華和小婧又慢慢長大了,他們性子隨他媽,不好,我挺不放心的,以後要有什麼難處,你搭把手。還有,你給你嬸的錢,太多了,我叫她還給你……」

  我連忙擺手說不用,還說小華小婧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一定會幫的。

  推辭了一番,小叔也沒有再說什麼,又聊到了李德財的事情,說仍舊沒有個下落。這野林子裡也組織人蓃過好幾次,都沒個跡象。小叔歎氣,開始還恨他,現在又擔心得不得了。

  我在醫院待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去汽車站乘班車返回家裡。

  雖然之前報了平安,但是父母見我安然回來,仍然歡天喜地,倒是旁邊一些閒人頗為失望,跑過來問長問短,中心意思是怎麼又把我給放了。我懶得理這些,關上門來,把存放小鬼魂魄的瓷罐放好後,認認真真地研究起外婆留給我的那本破書來。

  這幾天的遭遇讓我懂得了一個道理,外婆留給了我一筆財富,很大的一筆財富,它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將我帶到一個不平凡的世界裡,但是如果我不好好利用的話,隨時都會下去陪她老人家敘舊——說實話,由於從小比較畏懼我外婆,所以我們交流並不多。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共十三篇,每篇數十頁,幾乎十多萬字的正文,同樣字數的注釋理解,還有許多插圖、圖譜之類的,說實話,我一時間還真的難以掌握。不過當知道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知識後,我現在的動力十足。

  那天我一直津津有味地讀到了深夜,直到月亮西移,蟲子唏噓之時,我纔被睏意襲擾。

  迷迷糊糊之間,我又見到了我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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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4:13

第十一章 外婆託夢,我來催眠


  其實我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是在做夢,但是這夢卻真實得不像話。

  恍惚間外婆來到我面前,很寬慰地看著我,摸我的頭,說:「乖孫崽,看來你已經能初步溝通金蠶蠱了,可以不用下來陪我了,真好,真沒想到你居然是……」我身體動不了,意識有些朦朧,但是卻能夠講話,於是我問她:「外婆,十二法門裡面全部都是真的嗎?我這幾天遇到的事情,也都是真的嗎?」

  她看著我,不說話。這個時候我並不覺得她醜了,感覺比以前的印象要親和得多,過了一會她笑了,她說你自己都知道答案了,還要問我幹嘛。她又接著說,你現在也算是繼承了我的衣缽了,但是對於老輩人,還是缺了些儀式。她讓我回到敦寨的老屋裡,去跟神龕上的歷代祖師磕個頭,拜祭一下,然後老屋裡面的所有東西都不要了,避穢。

  我說好,沒問題。然後她又告訴我,書上的東西看過之後,最好燒掉。

  我問為什麼,她說我沒有能力保護那東西,拿著就是惹禍,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冤鬼上門索債的,燒掉了無牽無掛。我說好,她又問我是不是跟中仰的羅二妹接上頭了,我意識又模糊了,不記得說了什麼,反正她就說不怕的,中仰苗寨的人,傳承早就丟失了,沒了……唉!

  說著說著,外婆也在歎息,說我們這一脈也快沒了。我那個時候基本都快沒有意識了,最後只是模模糊糊地聽到她講:積德行善,好自為之。

  ——————

  第二天我起來,就記得三件事:磕頭認祖、燒掉破書、「積德行善、好自為之」。

  這記憶我是如此的深刻,以至於我一大早的早餐都沒吃,就買來了香燭紙錢,找了輛三輪車前往敦寨去拜師儀式,祭奠祖宗前輩。再次來到外婆家,纔發現裡面陰氣確實濃重,我也能感覺到院子裡的土地下,似乎埋著無數的蟲屍長蛇。對於外婆的囑咐我沒有一絲懈怠,點燃香燭,乖乖地對著大神龕上十來個牌位三叩九拜,恭敬高呼曰:「歷代祖師爺在上,小子陸左在下,蒙外婆龍老蘭庇佑,收入門中,望眾祖師爺垂憐,不棄我資質淺薄,佑我一世平安,無災無難。」

  跪拜完之後,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我感覺神龕上的牌位在那一刻有一股氣旋升起,接著我渾身暖洋洋的,全省竅穴像吃了人參果一般,通體舒透。

  我拜完神,燒完紙,收拾幹淨,片紙不拿,出門前還將鞋子的泥在門坎上刮蹭幹淨,全部散落在堂屋裡。外婆死後,這憧老宅已經是我小舅名下的財產了,我走的時候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爾後,這輩子都沒有再來過。

  我回到鎮上之後,跑到了影印店。這家店子是我一發小(也叫老埂)開的,在鎮中學旁邊,做的是老師和學生的生意,忙一陣閒一陣那種,趕巧現在正好是閒著的時候。我就找到他,讓他把機子藉我一天,問多少錢。他說不用,正好他那天要去縣城採購東西,不開店了,你要用,只管用,兄弟夥扯這麼多,不爽利。

  我也不客氣,說好,跑回家裡去把破書拿到了影印店來。

  外婆叫我把破書燒了,我自然得遵守,但是就我這破腦子,定然不會一時半會就能夠消化成功的,不過我這人在外邊,歪歪道子自然懂得多,將文本掃描成PDF格式,再下了個軟件把它轉為WORD格式(有的轉不了),兩份保留,用U盤備份,想著到時候能夠買個MP4隨時觀看(那個時候手機還沒有實現智能化),其實比書籍還要方便得多。

  正好我帶了一個1G的U盤,我在店子裡忙到了下午,最後總共弄了254M的PDF和WORD文檔,將U盤裡面的動作片子刪掉一些後,我拷進去,然後把《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付之一炬,燒成灰飛,完成了外婆的第二份囑託。

  我在吃晚飯的時候,接到了馬海波的電話,他問我有空沒,案情有了新進展。

  我沒搭理他,笑著說我又不是你們局領導,也不分管政法委,為毛還要跟我來匯報?馬海波說:「我不跟你開玩笑啦,是這樣的,我們把王寶鬆和他老孃帶回去審,王寶鬆這瘋子根本審不了,她老孃又只承認咒死了黃朵朵——就是黃老牙的小女兒、藏屍,至於碎屍案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幹的……而且羅二妹交待了一個重要情況,說黃老牙重病也是她下的蠱,無人能解,然後她又說她要見你。」

  我問見我幹嘛,拉家常?

  馬海波軟語相求,他跟我說人命關天,而起羅二妹已經病入膏肓了,熬不了幾天了,讓我最好早點過去——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是不是這個道理。再說了,即使我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看在黃菲妹妹的面子啊?那黃老牙可是她大伯呢!

  我聽到電話那裡聲音很嘈雜,問你在哪兒呢?這老小子嘿嘿直笑,沒說話,結果沒過幾分鍾,我家的堂屋門被人推開。

  原來為了保險起見,他親自開車過來接我。

  看見一個穿製服的警察進來,我父母有些惶恐,緊張地站起來打招呼,我父親以為又是上回的事情,搓著手,眼角的皺紋又深壑了幾分。好在馬海波還是會做人,嘴也油滑,不一會兒就把我父母閧得高興。當得知他的來意,我母親連忙催促我,去嘛去嘛,公家人找你辦事,你還在這裡吃什麼飯?——在我們那兒的老百姓眼裡,政府的權威非常高(關於怎麼樹立的我就不贅敘),公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父母文化不高,覺得穿製服的(特別是警服),就是公家人,人家找你,就得要積極配合。

  在路上的時候,馬海波跟我講了一下案件的進展。我提出幾個疑點:一,王寶鬆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假瘋一切都好解釋,要是真瘋,羅二妹癱在床上有大半年了,怎麼去挖墳?二,王寶鬆是碎屍案的真凶,這是我望氣望出來的,沒有證據,也作不得真,這件事情他老孃知道不?殺人動機是什麼?

  馬海波說:「你的意思是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我說我只是懷疑,黑巫術、茅山道術裡面也有五鬼搬運術之類的法門,不需親自出手,自有靈邪之物去挖墳撬屍,但是羅二妹顯然並沒有這種道行。總而言之,羅二妹羅婆婆纔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只要她完全開口了,基本就沒事了……當然,色蓋那邊還是不要鬆懈,要真有第三人,一定還在色蓋村。

  話說完,我立刻想起一對怨毒的眼神,心中想不可能吧……

  馬海波說:「你不當警察真是可惜了,講得我茅捨頓開。」

  我知道他是在奉承我——他們這些幾十年的老油條,辦過的案子比我見過的漂亮妞兒還多,怎麼可能連這些想不到?然而人總是喜歡聽漂亮話的,這一句話說得我心窩子裡一陣激動,自覺得我的形象也高大了幾分,對這個事情的心態也積極了起來。

  我想到了剛剛學到的一個東西,於是跟馬海波講,也許我可以讓瘋子王寶鬆開口。

  他說真的?我說可以試試,不過要凖備一點東西。他說這些都好辦,局裡面經費充足,有什麼需要採購的,盡管開口。於是我讓他凖備好檀香、黃符紙、淨水、佛樂磁帶、大一點的錄音機或者音箱等等,這些馬海波打電話叫人一一照辦。等我們到達縣局時,已經全部凖備完畢。

  我在上次我待的那個審訊室看到了畏畏縮縮的王寶鬆,有著神經質的防備。

  馬海波說這瘋子偶爾會失控,暴起傷人,問我要不要給打他打一針鎮定劑,我說不用,打了鎮定劑還問什麼,給喂飽飯了沒有?

  旁邊的楊宇說今天給他加餐了,紅燒肉,吃了三碗呢,胃口好得很。我說好,東西留下,你們出去,一切看錄像就好。楊宇賴著不走,要留下來,說要近距離觀摩一下神奇的巫術。我想了一下,說也可以,不過製服要扒下來,免得刺激王寶鬆。

  他同意了,換了一件白襯衫。

  王寶鬆被反銬在審訊椅子上,喃喃自語地說著話,很模糊,漸有漸無的,但是神情卻是十分防備、神經質,一會兒瞪眼睛,一會兒轉脖子。我也不說話,打開錄音機,放起了佛教音樂來——這音樂是很平常的那種寧心靜氣的樂曲,音調和緩、語言簡單,在很多寺院或者香燭祭品店裡都會放。

  點燃一根檀香,我坐在桌子後面不說話,眼睛閉闔。隨著音樂聲地持續,王寶鬆的精神開始慢慢地放鬆下來,體內的飽腹感又將他身體機能給一點點的侵蝕。

  大概二十多分鍾之後,王寶鬆開始進入了昏昏慾睡的狀態。

  我用淨水洗了洗手,然後將黃符紙取出一張,咬了一下舌尖,將血滴在上面,揉勻,開始唱起招魂歌來:三魂丟兮喲難找回,一心遊離外,兩魄不足惜,昨天吃油茶,今天把魂丟,魂掉不止盡,下生不安寧,魄歸兮喲魂歸來……我唸的聲音並不大,音線細小,若有若無,當然,這些都只是依葫蘆畫瓢地唱,我哪裡懂這些?我真正的殺手鑭,還是金蠶蠱。

  金蠶蠱,可以置人幻境之中,不得解脫者,受迷惑,服服帖帖。

  旁邊的楊宇楊警官眼睛瞪得碩大,喃喃自語地說道:「這是催眠術,還是傳說中的跳大神?」我不理他,一心跟身體裡面的那位爺在溝通,所幸我前面一切都鋪墊好,這位不良房客終於出手了。隨著我的聲音慢慢變無,耷拉著頭半睡半醒的王寶鬆突然擡起頭來,兩眼發直,沒有焦點地只視前方。我心中一喜,先是問了他幾個簡單的問題,比如名字、哪裡人,多大了……見他已經完全陷入了出魂狀態,便直接問道:「
王寶鬆,你為什麼要殺人?」

  他眼球一翻,露出白眼來,語調很輕,但也清晰地說:「我不想殺人,是它們讓我殺的。」

  「他們是誰?」

  「它們?它們是山神爺爺……它們說有人得罪了山神,是罪人,就要把它殺了。殺完人,它們就又給我金子,好大的金子,好多的金子… …」

  「它們是矮騾子?」

  「它們是山神爺爺呢……可不敢叫它們作矮騾子。」

  「它們在哪裡?」

  「山神爺爺在後亭崖子的千年古樹下面,千年供奉,萬年修行……」

  ……

  我和王寶鬆一問一答,楊宇在旁邊刷刷地記錄著,我差不多問完了整個殺人碎屍案件的過程,然後又和楊宇溝通了一下,證據鏈、事情經過、還有殺人原由等等都基本理清之後,我把檀香掐滅,然後又唱了一段自己都不是很理解的小調,結束了這個過程。

  王寶鬆幽幽醒來,茫然四顧之後,猛力掙紥,重新開始說起了胡話。

  門打開,馬海波走進來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到了這個份上,案件基本搞定了,這簡直太神奇了,就像做夢。我說瘋子是殺人了,可他就是神經病,根本就沒有刑事行為能力,而且是被山魈矮騾子指使魅惑,這種事情我們都信,但是未必老百姓會相信;老百姓能相信,但是未必上頭會相信,你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吧。

  他不在意,笑著說這些都是小意思,然後又問我,要不然接著去審羅二妹吧?她現在在縣人民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身體已經病入膏肓,沒幾天了,快不行了,要不是靠毅力強撐著,死亡也就是今天明天的事了,不打凖。

  我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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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4:38

第十二章 羅二妹的要求


   時隔一天,我又和羅婆婆(直呼羅二妹,似乎對死者不敬)見面了,在醫院的重症監護房裡。這一次,她的臉上幾乎是死氣彌漫,看著她,彷彿便是一架骷髏。

  依舊是楊宇在一旁作記錄。

  我站起來向她鞠躬敬禮,她瞇著眼睛看我,精神萎靡。我說您老人家指名要找我,為什麼?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講好了。她嘴角往上揚,勉強露出了一點笑容,費力地看著我,說:「苦了大半輩子,沒想到居然還住上了這麼好的房子。」

  我看著這病房的門窗圍有鐵柵欄,鋼絲床白棉被,滿是福爾馬林味道,唯有苦笑。

  她的眼睛混濁不堪,幾乎是白眼,動一動,看到我的笑容,也笑,這笑容似乎有解脫的意味,我並不理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馬海波讓我過來審訊羅婆婆,但其實案件已經進入了末尾,至於後面的進展如何,法院怎麼判,都跟我,甚至跟我眼前這個生命力耗盡的老人,都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

  她努力了一會兒,終於說:「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做一個見證人,說說我兒的事。」

  我說你兒子被矮騾子迷惑殺人碎屍的事情,他已經招認了,至於怎麼判,那是法院的事情了。她非常吃驚,剛纔的思路就有些進行不下去了,瞪著眼睛在猛咳,旁邊的護士過來幫她拍背,終於,她咳出一口黑紅色的濃痰來,吐在一邊,這纔好轉。她怨毒地看著我,說你到底對他用了什麼?他現在是個瘋子,一點腦殼都不會有的。

  我說我用了招魂術,想把他的魂招回來,但是沒成功,不過他倒是招供了。

  她問漢人的法院會怎麼判?

  我說我不是很懂,不過一般來講,瘋子就是精神病,是沒有刑事行為能力的,治不了罪。她的臉色這纔好了一點。她說她不懂,但是她信我,因為我是龍老蘭的外孫。我被她說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感覺有點像武俠小說,高手死之前,對自己的仇家對手欽佩不已,託付小輩。但是說實話,我並沒有覺悟去管王寶鬆的事,我就是個小個體戶,我還要養家餬口,還有父母要贍養,我父母五十多歲了還要整日勞作,我哪裡有那閒錢和閒工夫。

  王寶鬆後半輩子的事情,主要還得由國家的有關部門來管,不然我們不是白交那麼多稅了——哦,錯了,在天朝,納稅人這個詞好像並不流行,有關部門也總是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就出現了——我知道了,羅婆婆殫精竭慮,終歸到底,還是為了她那瘋癲了的兒子。

  羅婆婆問我去看了那個黃老牙了沒有。我搖頭說沒有,我沒事去看那個奸商幹嘛?

  她很奇怪,說我不是黃老牙請來對付她的?我搖頭,說純粹是一個碰巧了的路人。她不懂我什麼意思,於是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她講起,她默默聽著,完了之後長歎一聲:「唉,這就是命啊……」她眼睛裡糊著好多眼屎,潸然留下混濁的淚來。我發現,我外婆、羅婆婆她們這些人,都十分信命。

  不過也是,搞這一行,什麼也不信,自然是不可能的,冥冥之上自有神奇。

  我也開始有點信了。

  一切都已明了,羅婆婆終於開始說了這些事情來。她情緒不是很高,她只是說她給黃老牙下了蠱,這蠱天下間除了她,誰也解不了的,她說我要不信可以去看看,但不要亂試,一步錯立刻死掉,沒得談了。我說哦,那又怎麼樣?她要我幫忙去問一問黃老牙的家人,願不願他活著,要想活,就要解蠱;倘若要解蠱,就需要負責起她兒子往後的生活、包括治療的費用。

  我說我幫你問問吧,這東西也不打緊,黃老牙不是還有意識麼?有錢人怕死得很。問他就最管用。

  我現在想明白了,羅婆婆是凖備訛上黃老牙他家了——她最開始是凖備報復黃家的,於是將黃家身體抵抗力最弱的小女兒、六歲半的黃朵朵下蠱弄死,製成小鬼;然後開始折磨黃老牙,但是當王寶鬆出獄之後,羅婆婆卻發現兒子已經瘋了,她一離世,若沒人管,兒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幾天就要到地下陪她了,思前想後,於是籌謀著今天這一場戲碼。

  她嫁到色蓋村,一輩子都沒有給人知道是個養蠱人、神婆,此次出手,根本就是想要犧牲自己,成全兒子。

  楊宇打了電話,黃家那邊很快就傳來消息了,她們願出50萬,將王寶鬆送到州精神病院去治療,並負擔後續的一切費用。我早聽說黃家是我們那個窮縣裡數得上的富豪之家,此刻果然闊綽。我把那邊的消息給羅婆婆說明,她說這件事情,要我來作保,如果黃家不守信,有我仲裁她們,她老人家也放心。聽著意思她是指望若黃老牙蠱消好轉,黃家翻臉不認人的時候,由我來出手維持契約。

  我斷然拒絕,這種鳥事我一點兒都不想招惹。

  見我不肯,她咧著沒牙地嘴在笑,然後問我:「你是不是把那小鬼收留了?」我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她說你不會養,沒幾天就靈體消散了,三魂七魄皆無,永世消弭。我說得了吧,我們家又不是沒有這法門。

  她很無奈地說,她有個法子可以召回小鬼的地魂(又為識魂),喚醒記憶,重開靈智。

  我心中一動,喚醒記憶對於我來說真的沒什麼吸引力,但如果是重開靈智的話,那就真的讓我眼饞了——小鬼屬陰,原本的心性即使再淳樸善良、乖巧可愛,但是時間日久,也要被穢陰之氣洗滌心智,變得善妒、記仇、暴戾和懵懂,異化為邪物,最後心智全無,只保留有殘暴的本能。倘若能夠召回地魂,重啟心智,這樣的小鬼有著屬於自己的意識、世界觀,方有所成就。

  而作為它的主人,我則纔會水漲船高。

  我同意了,說如果有,那我願意做這個見證人,一方毀約,我來追究。她看著我的眼睛,說要我發一個血咒,我心中一跳。要說往日,作為飽受黨教育多年、持無神論的我,賭咒發誓就跟放屁一樣,自然不會拒絕。然而我苦讀了幾天破書,知曉一些門道,自然不敢答應。

  什麼是血咒?那是一種以自己的血液作為導引,唸咒語,將自己靈魂的一部分移植到另一個人體,或者契約裡面。前者是以生命為代價,後者是以失血為代價。這裡我們專講後者,倘若我沒有執行契約內容,或者執行不力,便會諸事不順,而且還連累家人,虛弱、多病甚至得血液病而死。這種咒法惡毒之極,最早據說源於泰國的降頭術,然而苗疆的黑巫術、茅山道術等等旁門左道中亦有類似法門。

  我是真的嚇了一跳,沒想到羅婆婆的如意算盤竟是這個。

  我拍拍手站了起來,跟她說到:「羅婆婆,那法子你要是給我,我自然高興,以後見到王寶鬆也自有一番照拂;你若是不敢給,我寧願讓那小鬼洗衣做飯搞衛生,給我當丫鬟,也不願意為了這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去冒險,風險和收益完全不對等嘛。我回家了,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了——本來就不關我的事。」

  我轉身就走,沒走到門口就被她叫住。我平靜地看著她,推門的手卻沒有收回來。

  她滿是眼屎的一雙眼睛裡又流出了滾滾的眼淚來,她說你怎麼可以這樣?我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要以前我真的就心軟了,但是一想起她床下埋著的小女孩屍體,想著那些惡毒的咒法,我心就如每天早上的老二一般堅硬。

  她說好吧,折中一下,那她對黃老牙發血咒吧。我鬆了一口氣,說這可以,反正不要讓我吃虧就行。我知道她並不太情願——黃老牙遭此一劫,活不過十幾年,到時候黃家人損毀契約,她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黃老牙在州第一人民醫院住院治療,查出來的是血吸蟲肺氣脹,然而錢花無數,效果不見好,正凖備轉院去一線城市呢,前兩天得到消息,便還沒走。剛纔接到電話,就已經啟程,立馬趕過來了。

  事情談妥,我最後問羅婆婆:「是青伢子幫你去下的蠱吧,挖墳、接屍油、製小鬼這些事情,也是他幹的吧?這小鬼現在纔十四歲吧,膽兒挺大的!」

  羅婆婆不看我,閉上了眼睛,沒有作答。

  ——————

  我和楊宇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我認真對他說:「記錄裡面哪些該刪,哪些該留,知道吧?」

  楊宇點頭說知道,我跟他確認:「有的事情要爛在肚子裡,不然會長蟲的,知道不?」他聽出我有威脅的意思,默默的看著我一會兒,認真地點頭,說好的。他問我的這些黑巫術是怎麼學的?科不科學?我不說話,沈默著,我也沒有答案,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他見我不說話,以為犯忌諱了,連忙道歉。我說這些不妨緊的。過了一會那個叫做黃菲的女警察過來了,她問我楊宇說的是真的麼?我說哪些事?她就講她大伯黃建設(我這時纔知道黃老闆的真名)是真的被下蠱了麼?我說我怎麼知道,羅二妹說是,你們要信就試試,不信拉倒唄。她頓時眼眶就紅了,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子?

  說實話,在我見過的女人裡面,黃菲算不上最漂亮的,但是絕對是很獨特、很有氣質的一個——她皮膚白嫩、五官精緻、身材也曲緻玲瓏,一米六七的身高再加上閒時那鴉色如瀑的長發……最關鍵是她穿上製服時的那颯爽的英姿,即使是最挑剔的男人來看,都不得不心動。

  但是,她是女神,有文憑有工作有背景,而我呢,說不好聽點,就只是一個鄉巴佬、窮吊絲,會點巫蠱之術有什麼用,能來錢麼?我們兩個,倘若沒有這一次案子,生命中從此定無交集,我即使有一些花花心思,但是也只是徒勞而已。

  有時候,人對某些鏡花水月的東西太過期望,反而受傷。

  看看窮困一生、癱瘓在床的羅婆婆就知道,這些東西登上不了大雅之堂。

  滾滾的時代洪流終究會把它淘汰。

  也許是自卑吧,我對黃菲就有一些抗拒感。然而她雨打梨花的哭容卻一下子把我心中柔軟的地方給擊中。我吃硬不吃軟,看著她那如星空般璀璨的眸子蒙上霧色,眼圈泛紅,我連忙說:「好吧,好吧,我跟她談過了,你們要是肯負責她兒子,應該就沒事了。」我心裡面在嘀咕,好歹也是人民警察,怎麼說哭就哭?

  誰知她立刻笑了起來:「真的?」

  我說當然是真的。

  這個時候楊宇拉著我到一邊說道:「色蓋村留守的同事打來電話,說那個叫做王萬青的小孩子跑了,就在昨天晚上。」——王萬青就是青伢子的大名,他應該是羅婆婆的徒弟吧。我想到了自己16歲時獨自出門打工、在外漂泊的日子,心中一酸。不過我不能和他比,就他那心理素質,比我一萬倍。點了點頭,不想管這些,連楊宇問我要不要去中仰苗寨說找人,我都沒答。

  再過了兩個鍾頭,一身膿瘡、腹部鼓漲的黃老牙被送到了縣人民醫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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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7 04:04:59


第十三章 返回南方


  在羅婆婆的重症監護病房裡,由我見證,雙方簽署了口頭契約。

  隨後羅婆婆以解蠱之法不外傳的藉口,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我是重點針對對象,自然不能免。出了房間,我毫無高人風範地蹲在住院部三樓的樓道口,楊宇問我要不要抽煙,我說不用,我不是煙民。他看著我,慾言又止,我知道他有話對我講,於是就跟他下樓去。在院子裡的一棵槐樹下面,他抽完一根煙,然後問我,能不能教他一點巫蠱之術。

  我果斷搖頭,說這不行,他急了,說必當重金為報,又說要拜我為師。

  我還是搖頭,誠心誠意地跟他講,巫蠱之術是旁門左道,上不得臺面,有傷天和,而且有所得必有所失,一個不小心,就會反噬自己,看看羅婆婆就知道,下場十分慘。我是沒有辦法纔走上這條不歸路的,你年紀輕輕,家世又好,前途無量,真的沒有這個必要。若遇到什麼麻煩,只管來找我便好,朋友一場,能幫定會幫。

  楊宇臉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終於長歎了一口氣。

  他說陸左我知道你這種奇人異士講究個緣分,我也不強求,只希望我們這朋友,能夠長久。我說這肯定。這時候黃菲慌慌張張跑下來,胸前一雙碩大的玉兔亂蹦,小臉急得通紅,說聽到他伯在房間裡面一聲大叫,問我怎麼辦?我跟著她一起跑上去,聽到裡面的哀叫聲漸漸減緩,又過了一會兒,羅婆婆說陸左你進來吧。

  我打開門,一股薰醜腐爛之氣傳了出來,只見躺在車椅之上的黃老牙臉黃如金箔,眉心一點血痣,顯然已被下了血咒,牙齒一直在打戰,發出「咯咯咯」地響聲,不過肚子倒是消了很多,下身屎尿齊出,從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裡流出許多黑汁來。

  我看向羅婆婆,說你連壯族的腫蠱都會放?

  什麼是腫蠱?這是廣西壯族的一種特有手法,密而不聞,中蠱者腹大、肚鳴、大便祕結,甚者,一耳常塞,幻聽有厲鬼纏身,飽受折磨,但是卻困而不死,十分陰毒。

  她說你倒是好見識。

  我見她也是費盡心力,生命燭火奄奄一息,只是歎氣。她告訴了我如何找尋回小鬼的地魂之法,並不復雜,我在心中默記一遍,然後喊黃老牙的家屬進來,羅婆婆給他們講如何解除殘蠱餘毒的手段。我在旁邊聽著,聞所未聞,而且藥引居然是找齊十二只成年母刺蝟,每日一隻,熬煮紅糖生薑,於傍晚吃下。

  連續十二天,不能多,也不能少。

  羅婆婆厲聲警告黃老牙家屬,不要忘記誓約,否則不但黃老牙要立即慘死,家人也要遭受連累,生意蕭條,家宅不寧。黃老牙家屬連連點頭,忙說不敢。

  我出了醫院,黃老牙的家屬,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他老婆),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妻弟)還有一個穿縣一中校服的男孩子(他大兒子)追上了我,他妻弟問我,陸……陸大師,那個老乞婆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嚴肅地看著他們三個,說你們也不缺錢,事關黃老闆性命,你們不要失信,否則到時候後悔莫及。

  他妻弟說蚊子在小也是肉啊,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

  那少年也幫腔,憤憤地說你們這就是封建迷信,說不定是設好了套一起來誆騙我們家的錢呢。

  我猛一回頭,死死地盯住他們兩個。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都僵直了,腹中翻湧,金蠶蠱「吱吱」地在腦海裡面瘋叫,我咬著牙忍著心中的暴戾,卻感覺眼球往外鼓。我想我那個時候的樣子肯定很恐怖,他們三人都被我嚇得不輕,他老婆哆哆嗦嗦地說,陸大師你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的。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緩過神來,淡淡地說:

  「你們兩家的恩怨我不清楚,我也不是當官的,管不了這些事情。但是黃老闆仗勢欺人這一節,確實做得不對,命中自該有這麼一劫。你們先照羅婆婆說的做,等黃老闆醒轉過來,讓他來做決定。不過作為見證人,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不按契約做,黃老闆那種慘樣你們也見到了,出了事情不要再來找我。」

  我說的很決絕,他們三人表情各異:他老婆很惶恐,而妻弟則表情訕訕,最可氣的是他大兒子,居然瞪著眼睛,很氣憤地看著我,想嚷嚷,被他媽及時攔住…………我沒再理他們,扭頭就走。

  ——————

  縣城物流不暢,我第二天跑到市商貿廣場,買了一個能夠看電子文檔的MP4,雖然花了大價錢,但是裡面有一個密碼功能,著實讓我十分喜歡。

  我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我在東莞的合夥人阿根,他問我事情忙完沒,什麼時候回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活軌跡將發生巨大的轉折,於是跟他說扯到一樁命案裡,被限製離開,不過也快了。他說哦,然後告訴我一個消息,上次跟我提的那個小妹辭工了,我只說我知道了,沒接下去。他沈默了一下,掛了電話。

  我知道他對我有些不滿了,生意是兩個人的,他肯定想著自己在東莞忙忙碌碌、奔波勞累,而我卻在家裡面撒謊放長假,自然很氣憤。

  接著我又接到一個電話,是黃菲打來的,她跟我道歉,說她伯媽回去之後,很後悔昨天沖撞了我,問我今天晚上方便不方便,她們在杉江大酒店設宴向我賠禮道歉。我說不用了,讓他們履行承諾,一切安好,要不然,天神下凡都不管用。黃菲很幽怨地跟我說了幾句,問我是不是生氣了,我說沒有,我現在在市裡面,是真沒時間。

  我們又聊了幾句,黃菲跟我說了一些案情的進展情況,我勉強應付,掛了電話。

  我在市裡面一個人逛了一中午,專門跑書店。買什麼呢?都是買一些世面上關於巫蠱、病毒學、易經八卦、道家佛經和旁門左道的書籍。這些正式面世的東西究竟有多少參考價值,我不得而知,也只是為了開闊眼界而已。

  我回到家裡又待了三天,之後刑副隊長打電話給我,說案子破了,請我務必去參加局裡面舉行的慶功會,我說不用吧,我這樣的人,最好不去。他不肯,說會後的晚宴要我務必參加,要不然他真沒臉見我了,而且,那兩個被我救的幹警還等著給我敬酒呢。正說著,聽到門外有車子的喇叭聲,刑副隊長哈哈大笑,說楊宇到了吧,帶你過來。

  我打開門,果然是楊宇。

  他很熱情地跟我擁抱,然後說本來老馬凖備來的,但是他這次是主角(我的大部分功勞都讓給他了),所以耽擱了。於是我上了車。慶功宴在林業局下屬的大酒店舉行的,我在一個包廂裡,上次參與行動的幾個人和部分領導都在,不斷有人進來敬酒。好在我也見過一些世面,倒還能夠應付自如。

  席間馬海波告訴我案子結了,羅婆婆承認了殺害女童的罪狀,而碎屍案也有充分的證據認定王寶鬆是凶手,案子已經移交到檢察院,由公訴機關走司法程序了。我點頭說知道,問首尾處理好了沒有,他說沒問題了,上面也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

  黃菲又來找我,依舊是提起她大伯一家人請我吃飯的事情,我跟她開玩笑,她單獨請我我就去,其他人一概不見。她居然甜甜一笑說好呀。楊宇告訴說老馬哥要升值了。

  當晚,馬海波喝得酩酊大醉。我喝了三瓶左右的白酒,結果一點醉意都沒有,我知道這都是金蠶蠱的功勞。然而從那天晚上過後,我開始變得嗜酒了——這麼說好像有點歧義,應該說是金蠶蠱開始變得嗜酒了,而它總是連接我的意識,讓我時隔一兩天就喝點酒餵它。

  我發現,除了毒蛇蠍蟲之類的五毒外,餵蠱喝酒也可以。

  慶功宴之後,我得到了李德財的消息,有人在青山界色蓋村的鄰村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人受了驚嚇,救回來之後,關於之前的那段記憶一點都沒有,身體極度虛弱,不過好在調理好了之後,已無大礙。馬海波、楊宇和我成了朋友,沒事經常叫我喝酒,有兩次黃菲還約了我在一家山寨的上島咖啡喝咖啡聊天,她很好奇我的事情,總是纏著我問東問西。

  經過了解,我纔知道黃菲比我還大兩歲,是正規警察學院畢業的。

  這些都不談,其實我對她還是蠻有感覺的,身材火爆、臉盤又靚,性子又活潑,要是做我老婆,其實真的是一件美事。不過我看得出來,黃菲她只是對巫蠱之術有興趣,對我這人其實想法很單純,還是朋友。我不知道她是真傻假傻,試探了幾次,發現不對勁,很保守,我那時已經不是純清少年了,談感情還是談需求,明了得很,我怕我陷進去,於是果斷撤退。

  我返回色蓋村了一趟,去羅婆婆給我講的地方,挖出一顆小孩子的乳牙,用紅佈包好。這顆乳牙是小鬼朵朵召回地魂的關鍵所在。

此外,我完成了對《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電子檔的校正工作。

  又過了一個星期,阿根再次打電話過來催我回去,於是我沒有再繼續逗留,打點行裝,帶上了裝著有《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電子檔的U盤和MP4,還有一個娃娃造型的陶瓷罐、一大堆書籍,坐班車到懷化,然後買了車票,轉乘四川達州至廣州的火車,返回南方。

  這段旅程足有二十多個鍾頭,我一個人窩在硬臥上研究MP4裡面的資料。

  有一個粉雕玉琢的鬼娃娃幫我捏腿捶肩。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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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3:59

靈異,懸疑小說《苗疆蠱事》精編版。  第二卷

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一章 鬼蘿莉

發佈時間:2012-11-18 21:27 字數:3426


  店子的生意忙,我沒叫阿根來接我,自己乘車返回了東官。

  到了東官市,我先回在厚街的家裡把行李放下,洗了個澡,然後打電話給阿根說我回來了。他說好,今天晚上去給我接風?我說我請吧,大家這段時間也辛苦了,叫上店子裡面的人一起去,吃飯唱歌一條龍。阿根說我現在就去定地方吧,你要不要來店子裡看一下?

  我說好的,一會兒就過來。

  我重回南方之後的日子有些慘,我沒有再進廠,而是先打了幾天臨時工,然後瞅準商機,在珠H的一個工業園裡面倒騰了輛三輪車,早上賣蒸玉米、攤煎餅、稀粥等早餐,中午去跑保險業務、攬客,還有幫人淘寶代購,晚上工人下班了我就去跑摩的,幫人搬家等,真的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牛晚,累得跟狗一樣,整整四個月,我瘦了二十斤。 

  但也是那個時候,我在短時間裡累積了一點資金,於是就盤了一家速食店。
 
人說窮不窮,其實是沒有逼到某個臨界點,真逼急了,什麼做不來?我有個同學,剛開始大學畢業,找了一家藥店做事,輕輕鬆松,一個月兩千多塊錢。後來家裡出急事,要用錢,一毛儲蓄都麼有,結果長輩去世了,才後悔莫及。

  最近聯繫上他,在深Z打拼,一個月工資上萬,那只是努力兩年的結果……

  這都不提,速食店做起來還可以,利潤大,時間也閒適了。 
 
不久之後,我遇到一個香港老闆,跟他跑了幾單生意(具體是什麼生意就不說了,反正不好聽),又賺了一點錢。爾後承蒙那老闆看得起我,給我指了條明路,讓我和他表弟合夥搞生意,於是我就火速把速食店盤給一個老鄉,來到了東官市。

  阿根就是那個老闆的表弟。
 
我來到了位於商業街附近的店子裡,發現阿根不在,幾個店員紛紛叫“陸哥好”,我跟他們點點頭,問根哥呢?店子裡的負責人阿美跟我說根哥去定餐去了,說晚上給我接風洗塵。我說大家這段時間辛苦了,晚上玩開心一點,幾個店員都很高興地說一定,一定的。

  我讓大家散了,留阿美跟我講下店子裡的情況。
 
我和阿根這家飾品店主要銷售一些時尚飾品、化妝品、化妝工具、精美小禮品和家居小飾件等等,是業內數一數二的品牌商加盟店,在東官市南城區這裡擁有兩家店面,四個獨立櫃檯,阿根平時負責物流和售後,我負責行銷和管理以及其他雜項,不過做了快一年了,生意也基本上了正軌,也有了幾個精幹的團隊成員,並不用太操心。

  聊了一會,基本沒有什麼情況,過了一會兒,阿根進來了。
 
我們緊緊握手,讓小美去忙之後,阿根和我坐在店子後面小小的辦公間裡聊天。扯了一會家裡面的事情,我並不會將那些離奇的事情跟他講,於是便大概略過。阿根對我外婆的去世表示了遺憾,然後講了講最近的生意情況。談到王姍情(就是之前提起的那個小妹)的辭工,阿根的語氣就有點責怪我,他說你要早點回來勸一勸,說不定能夠留住她呢。

  我問她現在人呢?
 
阿根語氣有點苦澀,他說MD,姍情那個狗曰的男朋友在XX(一個城中村)那邊租了個出租屋,自己拉客,70塊錢一次,罵了隔壁的,真想找人揍死他。我笑,說這還是遊擊隊,難怪便宜,抵不上洗腳城、夜總會這種正規軍的價錢——按說王姍情的價錢不止這些的。

  阿根的表情有點冷,他看出來我是故意這麼說的,問我什麼意思?
 
我說我能有什麼意思?兄弟,阿根我當你是兄弟,所以講話重了一點,那妹子現在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她已經下水了你知道麼?都說“裱子無情,戲子無義”,當然,這不是絕對的。但是人家都已經為了趙剛那小子,自己去做的雞,那是愛,是最純粹最無私的愛,是偉大的愛情,但是,這愛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知道麼?
 
   我從兜裡面掏出兩百塊,拍在桌子上,說:“你要是喜歡她,我給你錢,你去找她,70塊錢,正好三次。玩完之後保準你會膩。”阿根聽完我說的話,猛地一震,站起來想打我,但是猶豫著,卻沒有。他顫抖著嘴唇,緩緩蹲在了地上,把頭埋在胳膊裡。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有壓抑不住的、嗚嗚的哭聲傳來。
 
我歎了一口氣,阿根他雖然已經二十七歲了,但是並沒有經歷過幾次情事,為人有些內向,這也是他表哥顧老闆讓我這麼一個要啥啥沒有的傢夥跟他合夥的原因。阿根要是有他那個香港表哥一般的精明,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阿根仍舊想不通,以至於晚上吃飯的時候,都沒有開朗起來。去量販KTV唱歌的時候,我問阿根一會結束,送員工們回家,要不要帶他去夜總會解脫一下,他搖著頭說不用,他現在沒有轉過彎來,過幾天就好,我點頭,說你自己想清楚,什麼值得,什麼不值得。

  唱K的時候,我們店裡的幾個小妹一直纏著我喝酒,我來者不拒,結果把好幾個都灌得頭重腳輕,幾個小子笑著說陸哥你回一趟家,酒量變大好多——事實上他們有的人比我大好多,但是都習慣叫我陸哥,大概是我年少老成吧。

  一直玩鬧到十二點,兩個老油條一點的員工跟我說一聲,嘻嘻哈哈地融入夜色裡,尋歡作樂去。而我和阿根則一人拉一車,避開員警把這些人一個一個送回家。我最後送的是店長小美,她喝得半醉,我打電話給她姐,讓她到樓下來接一下。我掛完電話,小美倒下身子抱著駕駛座上的我,迷迷糊糊地喊陸哥。

  她下班的時候換了一身靚麗的鵝黃色短裙裝,絲襪,喝了些酒,秀麗的臉上白裡透紅,身材玲瓏,聲音軟糯,眼勾勾地看著我,風情萬種,讓我的心一下有些蕩漾。

  想一想,自從上一次跟那個OL前女友分手之後,我過了差不多有好幾個月的和尚生活了。小美是我們店裡的店花,河南妹子,長得很漂亮,單身。我知道她有一點喜歡我,但是我卻秉承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一直不敢傷害她。

  然而此刻,體內莫名就有一股燥熱的衝動。

  好在小美的姐姐很快下樓來接她了,她姐是個少婦,風姿綽約,我問要不要幫忙扶上樓去,她說不用,二樓,就幾步路,不用麻煩陸老闆您了。我扶小美出來,看著她們進了樓裡,聞著車裡面殘留的香氣,恍然若失,過了好久才開車離開。

  ——————

  回到厚街附近的家裡,已是半夜。

  我住的一套三居室,在十二樓裡。打開防盜門,感覺裡面有東西在動,我集中精神看,發現我帶回來的小鬼爬在客廳的地上吹灰塵。我現在已經明確了她的身份,她真的是黃老牙的小女兒、黃菲的堂妹子黃朵朵,但是因為經歷過羅二妹的煉化和時間的推移,已經沒有了關於自己的記憶,智力也有點退化,像是四五歲的小孩子。

  我之前跟她溝通過幾次,所以叫她朵朵,她也答應。

  見我走進來,她抬起頭,露出嬰兒肥的小臉,她的臉很精緻、漂亮,像她母親,生前是個很萌的小美人兒,臉很白,牛乳一樣,但是倘若細看,便會覺得有一點青朦朦的青黛色。我伸出手,她爬起來,然後跑到我面前,飄起來抱我——她其實是一種靈體,沒有實質,但是我卻能夠抱到她,當然也沒有實體,只是一種摸到氣球的感覺。

  我托起她,就像托起一隻氫氣球,我問你在搞衛生啊,她點點頭,嘴角上翹,然後眨巴眼睛。我說那你弄吧,我離開太久,家裡面灰塵很大呢。她委屈地比劃著,我看了一下,直到她說她搞了很久的衛生了。我俯下身子去抹了一下地板,有灰塵,於是我跟她說方法不對,重來。看著她一臉天然呆的無辜,我便覺得很好笑。

  小鬼雖然是靈體,但是對世間實體其實還是有一定作用力的。

  這世間的小鬼分兩種,一種是攻擊型,這是引橫死的孤魂野鬼煉化,他們擅長使正常人變瘋,有的能追擊入室盜賊,甚至扭斷敵人項頸。現在已甚少人使用,據我所知,只有在東南亞的高棉邊境地方或伊斯蘭偏僻區,時或聽說。還有一種是慈善型:他們擅長招顧客上門,守護住家庭院,幫主人帶來正偏財,化險為夷。並能促成和合,增強魅力。

  這東西在在東南亞一帶是非常普遍,如泰國、印尼、馬來西亞、高棉、緬甸、新加坡等地,傳聞有很多商人、藝人,團體就有養小鬼,當中以賭場為最多。在國內其實還是比較少的,滇黔高原的深山和藏地,也有些。所以我碰到朵朵,倒也是有些緣分。

  小傢夥開始很怕我,但在我研究透羅婆婆和十二法門裡面的資料之後,我們的溝通很順暢,指使起來也聽話。她有的時候懵懵懂懂的,但是勤快,叫她做啥,雖然有時候不願意,但還是認真做了,有時候逗她玩,挺開心的,讓我感覺有點像自己養的寵物——至少比我體內那條金蠶蠱乖。

  拖把她力小提不動,我找來一條舊毛巾,弄了一盆水給她,她很聽話,乖乖趴在地上擦了起來。而我則旅途勞累得不行,於是去浴室泡澡。放滿水,我躺在浴缸裡想最近發生的事情,覺得人生真的是好奇妙。水溫熱,龍抬頭,我一會想著前女友火爆性感的身材,一會又想起黃菲那英姿颯爽的制服誘惑,一會又想起剛才小美柔軟紅嫩的嘴唇擦過我的手……

  LOLOLOLOLOLOLOLLOLOLOLOLOLOL……

  突然,朵朵浮現現在我的面前,左手提著濕淋淋的毛巾,右手手指放在嘴裡面嘬著。

  她一雙眼睛像黑色的貓眼石,一幅好奇小貓的模樣看著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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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4:24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二章 十年還魂草

發佈時間:2012-11-19 08:00 字數:3541  


  講一下我當時的經濟情況:07年末的時候我確實有一輛車、兩套房,但其實是因為我看好房地產,跟阿根的表哥顧老闆借了一些外債,而且還有房貸要還,所以其實手頭並不闊綽,還款壓力很大。即使是給我小叔那2萬塊錢的營養費,都有些肉疼。

  當然,如果我把飾品店的股份拆出來,還是有點錢的,可那是我立身之本,不敢亂來的。

  提起我這一生之中要感激的人裡面,真的太多,但是在05、06年,我最要感激的人就是阿根的表哥顧憲雄顧老闆。對於顧老闆我向來是十分的敬重,要不是他能夠給我機會,說不定我現在還在某個工業園旁邊的村子裡面開著速食店呢——人要懂得感恩。

  2007年九月下旬,我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狀態,每天視察店子、進貨、招攬顧客、算帳結算、擴展業務……這樣的生活說忙也忙,說閑其實也閑,主要是看我舍不捨得放手。

  以前我是一個事必躬親的人,對很多事情都是手把手的做,這一方面是由於阿根比較單純善良、性子也比較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把這當成是自己的事業。結果弄得很多店員說我是“拼命三郎”、“陸扒皮”……不過也由於我慣來嚴厲要求,而且以身作則、做事公正,下面的人比較怕我,也服我,使得阿根雖然股份比我多,但是別人卻把我當頭兒。

  這次回來,我開始把事情放手到之前培養起來的、比較信任的人手上,除了每天的資金流盤點之外,我基本都是防守了。很多人都說陸哥回一趟家,變了性格。

  我開始閒暇了,於是每天白天就研究MP4裡面的十二法門,晚上回去就在電腦裡面看,當然也旁類及通地看些雜學左道,相互印證。有時候癡迷得廢寢忘食。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發現自己的腦袋開始變得聰明了,記憶力增長,回憶東西像印畫片一樣,那些晦澀的東西,開始懂了起來。

  當然,我那階段最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了給俊子招回地魂,恢復靈智的事情上來。

  在道家裡面有三魂七魄之說——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稱之為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這裡面的魂指的是能離開人體而存在的精神;魄,則指依附形體而顯現的精神。

  三魂在古代也有稱之為“胎光、爽靈、幽精”,也有人稱之為“主魂、覺魂、生魂”或“元神、陽神、陰神”,總之朵朵由人即鬼,經歷生死,被保留下來的主體意識,只有生魂,也叫做陰神,最開始如風中火燭,轉瞬即可滅,不留世間,然而被秘法逆轉,經歷了萬千苦難終於存留,卻也被陰風洗滌,有些磨滅了記憶、親情和人性,而其這些還會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淡薄,最終化為鬼戾。唯有將其離體的地魂召回,融合,方能讓其長久存在。

  如何召回縹緲不可覺的地魂,羅婆婆自有秘法,為此保留了朵朵生前最久的一顆乳牙。

  而根據她的法子,我還需要找尋其他材料,最重要的一株名叫十年還魂草。

  還魂草其實是一種中藥材,屬三白草科植物裸蒴的全草或葉,主治敷跌打損傷,全株治乳瘡,葉治蜈蚣咬傷,在《廣西中藥志》和《廣西藥植名錄》中均有記載,本是一味很好找尋的藥材,然而,難就難在前面的“十年”兩字。

  還魂草分佈于廣西、雲南等南方一帶的溫熱潮濕山地,是蔓生草本,全株有腥味,光滑無毛,生長週期是一年到三年,短則幾個月。這些並無奇妙之功效,唯有生長超過十年,雄蕊過六,花絲粗短,草身呈紫色,方才有還魂之奇異功效。

  我身負生活重擔,瑣事纏身,哪裡能夠去找尋?

  實在無奈,只有打電話給常年在兩廣、東南亞和香港跑動的顧老闆,委求通過他的人脈,幫忙留意找尋。顧老闆滿口子答應,說他有朋友是南方製藥廠的,可以幫我問一問。他又問我找這個東西幹嘛,我不敢說真話,直推說幫朋友找尋。

  小鬼每逢初一十五陰氣最盛之時,就會有一段時間意識消弭,這個時候有可能就會發狂。當然朵朵並不是攻擊性(這是指天性攻擊,而不是受人驅使)小鬼,不會害人,只是這個時候會變得青面獠牙,形狀如死去之時般恐怖,本身又飽受陰風洗滌,痛苦不堪。

  十年還魂草找尋之期遙遙,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哪忍心我家小蘿莉經受痛苦,於是在十二法門的軀疫裡面尋摸了個法子,用柳條枝葉沾淨水(也叫無根水,古時常以雨露冰菱為佳,而我則用的是電鍋裡面的蒸餾汽水)拍打,每晚都念十分鐘的淨心咒,然後結內縛印,念佛家的蓮花生大士六道金剛咒,夜夜三遍,穩固身形。

  隨著我的堅持,十五夜朵朵還痛苦得慘號流淚,初一時已經能夠咬著嘴唇忍痛了。

  雖然眼睛裡還是有一包眼淚,將滴未滴。

  隨著我學習《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時間越久,我越覺得其中的精髓高深無比。

  雖然其中也有很多艱澀難懂的地方,胡亂填塞愚昧也有,我到現在還認為是作者山閣老在用春秋筆法忽悠人,但是有些能夠理解的地方,卻如飲甘泉,鬱積之處茅舍頓開。正如我之前所講,這並不是一本專注于講苗疆巫蠱的書籍,其中很多地方甚至涉及到了中原道家、佛家的部分理論和原理,讓我能夠跟買來的玄學道藏作對比,相互印證。

  那個階段,裡面讓我獲益最多其實不是正文,而是裡面大量的注釋和補充,正文為道,而注釋則為術,道正然而艱澀,而術則使具體的辦法準則,清晰易懂,且有實際的操作可行性,那個最多的人叫做洛十八。他是我師公——當然,最初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為此我還對他的姓氏有了一定的歧異,一度認為是筆名。

  這是後話。

  生活依舊在繼續,十月份是消費品市場的活躍期,店子裡的生意開始好了起來,而我則越來越忙,有的時候回到家裡都已經是十一二點,不過由於體內那肥蟲子的緣故,我的精神是越來越好,倒也不會太叫累。朵朵白天依然會住在她的那個瓷罐子裡,每天呆大概十二個鐘頭,到了晚上她就會蹦出來,在房子裡面玩,也幹活,幫我洗衣拖地,打掃衛生。

  隨著日子的推移,我越發不把朵朵當成異類,只覺得是一個小保姆,小女兒。

  金蠶蠱雖說是我的本命蠱,以我血肉精氣日夜洗滌溫養(說實話這一點我存有疑義,所謂血肉精氣皆是虛妄之物,唯有感覺每日排協減少),但是它生性活潑,喜歡沒事出來遛達,剛開始兩日一次,而後一日一次,必從穀道溜出,在房間裡蹦躂。我會買些內臟血肉,拌52度二鍋頭喂它,皆舔食得乾淨,殘渣不留,碗都不用洗。

  金蠶蠱隨為蠱毒之物,卻已有智慧,喜歡跟小鬼娃娃朵朵一起玩,然而金蠶蠱性陽,朵朵不喜,總是不願,兩者便經常在各個房間裡面追逐躲貓貓,自有樂趣。

  起初我以為金蠶蠱的陽性會灼傷到朵朵,然後幾次之後,發現朵朵的神魂竟然強大幾分,雖然輕微,但是我已通過符籙之術與她取得聯繫,自然明瞭,於是也就放手不管。然而有一次兩個小東西居然跑到別人家裡去,嚇得一個中年婦女暈厥過去。這事兒我在樓下的物業管理處聽聞後,大為惱火,於是嚴令它們不得亂竄,金蠶蠱滴溜著一雙黑豆子的眼睛看我,而朵朵則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可是沒幾天,此類投訴卻時常發生,甚至有一戶人家都開始搬走了。

  房價立跌,我心肉痛。然而,哪道這次並非是它倆兒惹的禍,這是後話,這裡暫時不提。

  每個星期六,我都回帶著瓷娃娃到附近的人民醫院去閑晃。

  這是為何?金蠶蠱一蟲雙份餐,時常溫養,而朵朵則為靈體,食不得凡間之物,也不像生物一般需要新陳代謝,然而時間歷久,自然會有所損移。普通人家養小鬼,神志磨礪,性子乖張,好妒,故而吃飯之時常在桌上擺一副小碗筷,多添置些漂亮的小孩衣服與玩具,日夜哄玩,而朵朵有我符籙、祀神兩道法門祭養,日日祈禱持咒,本性不失,但我總是想她更加好些,於是想了個法子,到醫院去收集天魂,滋養朵朵。

  何謂天魂,前邊其實已經有講到,人分三魂,為天魂、地魂、命魂。三魂生存於精神中,所以人身去世,三魂歸三線路:天魂歸天路,此為不生不滅的“無極”,因有肉體的因果牽連,所以不能歸宗源地,只好被帶走上空間天路的寄託處,暫為其主神收押;地魂歸地府,即入地獄明瞭善惡因果;人魂則徘徊於墓地之間……

  三魂的根本是“真如”(生命實相),它是由於“真如動念”所產生的一種能量形態並吸附了靈質而具形體,屬於靈界。人一旦身死消亡,三魂歸中旋即散,地魂、人魂因記憶、人格渲染不能利用,但是天魂卻是純粹能量,會殘留肉身一段時間後,從旁溢出。

  這東西,對於朵朵是大補之物。

  在醫院的停屍房裡,死人的三魂消散,最快的便是天魂,相隔最短不到一個小時,命格硬的也就小半天,便飄散於星宇之上,不留人間。所以我這也是碰運氣,時機好的時候幾個小時內能夠吸收幾條神魂能量,時機不好的時候一絲也無,我背著瓷罐回去,朵朵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黑珍珠的眼睛讓我心中不僅期盼著多死點人。

  得,這種想法真的有一些變態了……

  當然,不拘是有或者無,每週六到醫院蹲守,這已經成為了我、朵朵和金蠶蠱的一項娛樂活動。由於在外邊,它們都不敢顯形,一是怕有高人在場,二是怕嚇壞世人。去得多了,雖然人來人往,但也有人起疑,於是我就在附近幾家醫院來換周轉,但是相對而言,沙田我去得較多些,以至於有一個外表冰山的女醫生認為我在暗戀她,沒事給我白眼。

  話說,這個禦姐長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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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4:37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三章 五樓的回魂梯

發佈時間:2012-11-19 20:28 字數:3541


  有了天魂殘留能量的滋養,朵朵的靈體越來越穩定了。

  我最起初見她,怯怯弱弱的,若不集中精神,根本無法觸摸到她,氣力也弱小;而後被我用祈禱持咒,靈體稍穩後,也能夠幹些小活計,捶背捏肩,聊勝於無;然而在我帶她去醫院的第三個星期,某天晚上我回家,小丫頭居然煮了一碗速凍餃子給我。

  要知道,鬼天生怕火,十分畏懼,端著這碗熱騰騰的餃子,我既感動,又自豪。

  到後來,即使朵朵不用集中精神,我也能夠摸到她了,像果凍,涼涼的,軟軟的,又有一點兒韌勁。她好玩,經常給我扮可愛的鬼臉,逗我笑,但有一次,居然變一副青面獠牙的模樣,倒把我好是嚇了一跳,於是將她猛K了一頓,從此不敢。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迷上了看電視,喜歡看《喜洋洋和灰太郎》,看得樂不可支。她發不出聲音,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尤其靈活,有的時候還在沙發上打滾,好玩極了。

  金蠶蠱也有些變化,它越發的肥碩了,捏著它的肉身,軟軟的,但是又有金石之感。很香,是那種檀香的味道,可以自由地變硬變軟,我有時候在想,倘若它不是個頭太小,有時候給女士用,還是蠻恰當的(好吧,我有時候邪惡了)。最主要的是,這小東西的眼睛很有意思,以前我覺得邪異莫名,然而現在看,感覺裡面有萬千色彩,看不透。

  生活仍在繼續,樓裡面鬧鬼的消息越傳越邪乎,起初我還是聽樓下的物業和保安說過一點,後來他們被公司下了封口令,不在八卦,但是在業主的QQ群裡面卻越傳越邪乎:

  有人說自己碰到一個女鬼,長髮垂腰,吊眼青眉、臉上鮮血淋漓地懸浮於半空;有人說隔壁大爺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屍體在窗外飄蕩;有人卻說自己夜寐,有一香豔女士入夢,活色生香、一夜纏綿,晨起時不知耗盡多少子孫,糨糊於被子上,腥氣四溢……

  如此之例,不一一煩舉,分不清是真,還是人編撰胡說。

  犯鬼的緣由經過傳播,已經有了許多版本,最靠譜的一個版本是這樓裡的一套房子裡有一個漂亮的女人,是一個港商在大陸這邊包養的二奶,吃喝不愁,每日逛街購物美容姐妹派對,打打麻將喝喝酒,除了每月兩次應付那個香港老頭之外,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只可惜她並不知足,某日前男友找上了門,想重修舊好,她心中有點舊情,整日又空虛度日,於是又破鏡重圓了。前男友是個沒本事的花花公子,於是港商給的錢大部分都補了這邊的虧空,然而她願意,也沒有人管的著。只可惜前男友一不小心染了HIV病毒,又傳染給她,於是擴散傳播,港商中鏢後,染病者竟達十來人。

  港商知曉,大怒,休掉二奶,將其暴打一頓之後,要收回一切之享用。

  她去找尋小白臉,然而那爛人卻拒之門外,苦苦哀求而不得,灰心失望、萬念俱灰之下,於一黑夜從樓上縱身跳下,當場便成為一灘肉泥,稀巴爛了。然而她心懷癘氣,死前穿著紅衣紅襪紅內褲,沒成想化作厲鬼,折磨世人。

  這件事發生在今年七月間,還上了城市小報,我自然知道,當時還呸了一聲晦氣。

  這時謠言四起,換作往日我定會一笑而過,不予理睬,然而自己已是半隻腳跨入這個行當裡,自然會留心一些,卻一直沒有碰著,也不知真假。

不過也該是我倒楣,沒想到……

  ——————

  十月末的時候,天氣轉涼,生意也轉淡,好在上旬和中旬業績爆紅,倒也讓人精神振奮。我們店慣於中旬發工資,但是結算卻是一定要在月末完成統計,所以那幾天我一般都忙到很晚。金蠶蠱慣于和小鬼朵朵親近,對我的作息十分不滿,在我早上出門之時,竟然從穀道中溜出,盤在我放在書房的瓷娃娃上面,不肯走。

  我自然願意這小東西在外放風,再加上那段時間治安不好,小偷流竄,就留它看宅。

  10月28日,我與阿根、小美和另一個店長古偉一直核算帳目到了晚上10點,而後又請手下這兩個店長以及留守的幾個店員,去附近一家食店吃烤火魚。用完夜宵,再送員工回家。已經是晚上12點多了。

  最後送回去的依然是小美,這小妮子現在對我的好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直接了。經常早上給我帶早餐,沒事給我端茶倒水,找我聊天。小美全名江盈美,89年生人,在07年時虛歲才十九,但是她15歲初中畢業就跟著家人出來闖蕩了,社會經驗足,人又長得漂亮,所以業績很好,她是我們最早的一批員工,沒多久就升為店長了。

  按理說小美長得真美,又主動熱情,我本應安然笑納。但是我已經過了對簡單情欲追求的階段了,又無法對小美生出太多熱愛來,擔心萬一鬧崩,店子憑空損失一頂樑柱,信任的人終究難找,於是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然而這終究不是一個事兒,拖久了也會出事,為此我愁眉不展。

  在車庫停好車,我走進大樓裡,一樓前臺的胖保安跟我打招呼,說:“陸先生,晚上好。”我點頭應付,正想抬腿走路,那保安又說:“哎……陸先生,”他攔住我,一臉歉意的說:“很對不起,陸先生,今天的電梯壞了,要明天才能修好,請您走樓梯吧?”

  我曰——我家在十樓。

  我把這胖保安大罵了一頓,說那麼多物業費白交了,他脾氣好得很,笑眯眯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自己都覺得沒意思,沒再理會,推開樓梯的門,開始爬樓起來。

  按理說我這年輕人的身體,爬一個樓什麼的並不在話下,三步兩腳的功夫,然而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點小酒,沒有金蠶蠱這個酒蟲在,其實我的酒量並不是很好。滿心期待著回到家中泡一個舒適的泡泡澡,沒想到整出這麼一出。不過再怎麼埋怨,也改變不了苦逼的爬樓現實。

  我住的那棟樓樓層比較高,爬也難爬,我這會兒酒氣上來,就略帶了點兒醉意,腳步輕浮。樓道裡面是感應燈,走路聲音小,就黑乎乎的,我扶著樓梯的鐵扶手往上走,沒上兩樓,手中一陣滑膩,我抬手一看——一坨小清新的鼻涕。我頓時火大,一邊往牆壁上抹,一邊罵罵咧咧:“艸艸艸……真TMD沒有公德,沒事亂扔什麼東西……”

  被我的聲音震動,樓上樓下的感應走廊燈一陣明亮。

  突然之間,我沒罵了,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脖子後面升起,不知道哪裡起了風,徐徐地吹來,陰沁沁地,好像在地宮裡面一樣。我頓時酒意消散,猛地回頭一看——空蕩蕩地樓梯,並無它物。我集中精神察看樓上樓下,發現除了嗚嗚的細風聲,並無其他聲響。

  這時我已經意識到可能有鬼的存在了,本來並不害怕,然而又突然記起了我可憑恃的金蠶蠱扔在了十樓的家中,心中懊悔不已。

  我不敢停留,拔腿就往上跑。人一急起來,還真的是潛力爆發,我本就腿長,一步可跨三級臺階,鼓足了氣一陣猛跑,沒幾分鐘已跑了四五層樓。這人一慌張驚悸起來,情緒波動最大,我莫名感覺身後有呼呼地風聲存在,不敢回頭,生怕一轉身,就有惡鬼撲來。

  為什麼我斷然決定往上走而不是回大廳叫人呢?因為若傳言屬實,這鬼即厲鬼、惡鬼,怨氣重得如同腐蝕之物,凡物不能鎮,反受其害。而若有金蠶蠱在,它雖是至毒巫蠱,但其性屬陽,金燦燦的表皮一旦激發氣勁,可破大部分陰邪之物。

  所以對於我來說,家最安全。

  如此這般我連續上了十幾層樓,跑著跑著我停下了腳步,頓在一個標著五樓的樓道口。這個樓道口剛才慌亂不覺,此時心中念起,才發覺我已經路過了七八次了——鬼打牆。我心中警兆,集中著精神默念著“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九字真言,推開門往走廊看去,只見到平時明亮的走廊裡忽明忽暗,越發陰森恐怖。

  我臉上有冷汗流下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MD,死去的那個女子,就住第五樓。

  那個時候的我,雖然熟讀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但是因為家裡面兩個小東西的緣故,重點放在研究育蠱、禁咒、軀疫和雜談之上,壇蘸、佈道、符籙等對付厲鬼之事有所聞,但是卻終不擅長,也談不上博知,更因為沒有師傅帶、無經歷,使得我惶然失措,發揮更失常。

  最重要的是,我雖然比起普通人來說要強一些,但是沒了金蠶蠱,幾乎什麼也不是。

  那一刻我的心,那個悔喲……

  正在我默念著真言、返回樓梯之時,我看見在對面白色瓷磚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粉紅的女人臉孔,表情無限淒慘。我趕緊去擦,只見眼睛越擦越張得大,面容變得更加淒慘,更令人毛骨悚然。同時,第三個,第四個臉孔陸續出現各牆磚上,笑,詭異的笑著……我不擦了,緊張地看像了四周上下。

  一股如怨如泣的聲音從走廊那邊傳了過來,很縹緲,開始聲音很小很細,然而隨著瓷磚上的女人臉孔漸漸增多之時,聲音越發淒厲起來,如夜梟啼叫,又像是夜貓子在教春。我聽不懂其中的話語,但是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濃濃怨氣。

  漸漸的,我聽懂了,她在說:“我沒有亂扔東西,我沒有亂扔東西……”

  得,我嘴賤!她沒有亂扔東西,只是把自己給扔下去了。我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娘們給招惹上的。

  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從停在5樓樓道,往走廊瞅了一眼,回頭看到瓷磚上全是女人臉,總共才不過十來秒鐘。我下意識地感覺這層樓忒危險了,不顧鬼打牆在不在,就往樓上跑去。突然樓道的燈全部熄滅了,黑漆漆一片,涼風颼颼。

  我下意識地猛回頭——

  透過氣窗飄下來的月光,我看見有一個穿著紅色綢衣的長髮女人輕飄飄地朝我撲來。我剛開始沒看清楚她的臉,她沖到近前來,一抬起頭,只見臉是摔壞的平板臉,一灘爛肉,上面蛆蟲無數,兩個白色眼球掛在臉頰上,白生生的牙床露出,大大張起來。

  我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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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5:13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四章 不靠譜的茅山道士



  我聞到了血肉腐爛的腥臭之氣,這女鬼長長的黑色指甲尖已經快要抓我的背上。

  我人生的二十一、二年裡,從來沒有一次像那日一般驚悸,在那一刻心臟都幾乎停頓住。

  千鈞一髮,無數念頭湧上了心頭。

  這時候,十二法門裡面的壇蘸裡面的一門降三世明王心咒,鬼使神差地浮上心頭,同時我已然雙手結出大金剛輪印,作降三世羯摩會,扭腰、前推,然後將所有的負面情緒瞬間拋棄,沈氣,猛喝了一聲:“鏢——咄!”這一聲吼叫,集中我全身的精氣神,頓時間轟鳴若響雷,在整個樓道裡面震動。

  世界像鏡子一般破碎,燈光昏暗的樓道,閃爍的視覺,紅色的紗裙和腐爛面容、狠戾哀嚎的厲鬼,都化作了無數漫天的小碎片化作不見,唯有明亮的燈光在走廊裡無言地對我嘲笑——這樣的描寫似乎有些視覺化,好吧,其實當時我就是感覺心臟一張一縮,驚悸過了一個點之後,所有的恐懼感都潮水一般退去。

  我大概是失神了三秒鐘,聽到樓道裡有“噠噠噠”的腳步聲,很急,也很沈重。

  我這時候已然回過魂來,想起道行淺薄的厲鬼一般都是用幻覺嚇人,虧得我還是半個專業人士,沒想到擅泳者溺斃,我自以為可以有金蠶蠱辟邪憑恃,卻沒想著娘們竟找上了我來……可恨,當我好欺負麼?——好吧,之所以這麼氣憤,是因為此時我的褲襠,已經濕噠噠的了。

  “陸先生,陸先生……”

下面有人喊我,是樓下遇到的那個胖保安,他跑上來,旁邊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保安,我也認識,老實巴交的一個人。胖保安氣喘籲籲地問我怎麼了?我說我遇鬼了,你信麼?他瞪著眼睛,說你今天也遇鬼了?

  我一聽這個“也”,心裡面就知道這事鬧大了,就問也有人遇到?胖保安說是,有一位B座14樓的單身女子也遇到了,現在賴在保安室不肯走呢。我說你們怎麼上來的?他告訴我在監控室裡面看到我圍著樓梯在打圈圈,感覺有點奇怪,然後就來看看,剛剛走到二樓,就聽到我大吼一聲,更加著急。

  我說你們等一等,我讓他們在這裡等著,我一口氣跑到十樓的家裡。打開門來到客廳,發現黑咕隆咚的客廳沙發上坐著朵朵,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緊張地看著電視,金蠶蠱在她旁邊飛,嗡嗡嗡,看見我來了,嗖地一下飛到我面前,想從我嘴裡鑽進去。我一把擋住它,一看電視,是某衛視午夜檔播放的香港鬼片《山村老屍》,看著朵朵一副緊張害怕樣,我很無語——都是鬼,而且這是真鬼,那是假鬼,怕個毛啊?

  朵朵也想來抱我,我攔住了她,跑去浴室草草換了下褲子,出來後讓朵朵繼續看,拎著金蠶蠱放兜裡,然後跑到5樓的樓道口與兩個保安匯合。

  在物業的監控室,我看到了顯示幕裡自己剛才的那副蠢樣:一個人埋著頭使勁地在四至五樓的樓梯裡上下轉圈,然後推開樓道門湊了一眼,退回來,然後死死盯住樓道的瓷磚,接著又往下跑,然後停住,大喊一聲……“鏢——咄!”

  啊,跟個神經病一樣!

  監控室裡面坐著一個女人,鵝蛋臉,皮膚白皙,眼睛大而亮,年紀二十四五,算得上是個豔麗嬌媚的女子,只是臉上煞白,渾身發抖,顯得有幾分可憐。我看向她,她也看向了我,猶豫了一下,哆嗦地說:“你,你也碰到了那髒東西?”我說是啊,我也遇到了,你什麼情況?

  她說在半個小時之前碰到一個一臉碎肉、身體僵直的女人在追她,嚇得她膽都快裂了,癱軟在地上不敢動彈,幸好碰到保安巡邏,把她帶回來的。我笑了笑,說沒事的,要真有鬼,那她也就只有嚇嚇人而已,還真能把你怎麼樣不成?轉過頭來問兩個保安,那個七月間死去的女人在哪個房間,住人了沒?

  胖保安說沒有,死了人就是凶宅,掛在交易所了,沒見過人來看房。

  我心想還好沒人來,要不然買房的人真的要經歷比旁人更加揪心的遇鬼經歷了。我說我能去看看不?裡面有什麼髒東西,定是有牽掛的,把那東西毀掉,這棟樓才能平安。胖保安笑嘻嘻地奉承說陸先生你是開公司做老闆的,還懂這個?我說我懂啊,你不信?胖保安直搖頭,說他沒有鑰匙進屋,去不了。

  這時候一個大腹便便的肥人走進來,在沙發上坐著的年輕女子立刻跳了起來,乳燕投林,把自己塞進了肥人的懷抱中去,兩人一陣軟語纏綿,女子哭哭啼啼地抱怨著,說自己的見鬼經歷。肥人聽完,朝兩保安大吼,兩人維維是諾。肥人罵了一陣,氣喘,臉漲成了豬肝色,摟著女子就出去了,說要去住星級賓館,滾床單去了,還說那費用要找物業報銷。

  我冷汗,看著那女子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怎麼能夠承受那近300斤肉的壓迫?

  兩保安臉青一陣白一陣,胖保安連忙給上頭彙報。

  我站起來,那個老成一些的保安問陸先生你也要出去?他是四川人,說話一口川普,很親切,我笑了笑說這倒不用,只不過你們上頭要是不處理,以後遇鬼的人會越來越多的,這棟樓恐怕就廢了,能不能打開門,讓我進去瞧瞧?胖保安掛了電話,包子臉上有些歉意的笑:“陸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真不行,老闆說他明天找人來解決……”

  他的說法,有點像外交部的官方發言。

  我沒有再說話,獨自走樓梯回家,經過第五樓的時候,我拐到五樓的走道裡,借著金蠶蠱的靈性,去看各家的房門,發現東首第一間的房門有些特別,怎麼講——是那種有點淡淡黑霧的籠罩,書裡面叫做“陰宅怨地,不加複生”,是有邪物停駐的典型徵兆。

  我念了一段十二法門壇蘸中的一段內容,持續地念,然後結手印。

  過了一會,那黑霧淡了一點。

  我估計房間裡面有些見不得光的髒東西,但是我畢竟是半調子,樓道裡安檢措施又周全,我這種身份也不能夠破門而入,於是對著門口大罵幾句——這是罵魂,有的同志小時候應該看見父母做過,兇狠一點,其實也有一些驅邪的效果。

  回到家裡,我從書房裡面拿出前些日子在香燭店裡買來的黃符紙和朱砂、毛筆,香墨,也不管有用無用,照著電腦加密文檔裡的十二法門影印原本,將精氣神凝聚,集中精神在腦中模擬了許久,然後一口氣書寫了四張“涅羅鎮宅符”。畫完,我感覺一股疲倦之感升到頭頂,我叫來金蠶蠱,讓它噴點血上去。

  金蠶蠱不肯,扭著肥肥的蟲軀在我上下左右飛,黑豆眼不時地沖我瞪。

  我拉著朵朵的手,跟它溝通:這也是為了朵朵的安全,要是那女鬼沒事跑來這裡串門,鬼鬼相吸,把朵朵給害了,以後誰還陪你玩?金蠶蠱停在空中,然後附在朵朵的靈體上,滑梯一樣的溜到地上來,過了一會,自己爬到桌子上的黃符紙上,蠕動,扭著屁股,又過了一會兒,四張黃符紙金光燦燦。

  “涅羅鎮宅符”終於完工,我把這四張分別貼在房門口、衛生間、客廳視窗和臥室視窗。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外邪進入,穩定鎮宅。

  有件事情值得一提——為什麼朵朵也是陰魂靈體,但是為什麼不受影響呢?

  首先她現在已經是我養的小鬼了,心靈上面跟我有一定契合;其次她與金蠶蠱親近,金蠶蠱智慧並不多,但是對親近的人其實非常照顧的,所以並不會對朵朵驅害。“涅羅鎮宅符”出至我與金蠶蠱之手(爪),自然不受傷害。

  普通金蠶蠱愛乾淨,對主人是福星,養蠱的人很少生病,養豬養牛容易長大,更厲害的是把人下金蠶蠱害死後,可以驅使死者的魂魄為他幹活,因此主人致富。但是,養金蠶的人,必須在“孤”、“貧”、“夭”三種結局中選一樣,法術才會靈驗,所以養金蠶的人都沒有好結果。於是,也誕生了一種叫做”嫁金蠶“的風俗,所以勸一勸路過少數民族地區的同志,地上有金銀,千萬莫撿,切記切記——這是題外話,略下不提。

  我這本命金蠶蠱比較老實,對我要求不高,也沒有叫我做選擇題,除了剛開始不聽話、拼命折磨我外,一碗黑茶功德湯喝下之後,服服帖帖,雖然也偶爾鬧脾氣、愛喝小酒之外,其他還好,大事從來不掉鏈子——哦,它回住處的方式也讓我不喜,當然,習慣就好。

  一夜無事。

  第二日我心有牽掛,於是早早地回到家裡,時值下午六點,看見一樓大廳裡有一個穿得青色舊袍子的男青年,跟《神雕俠侶》裡面全真教老雜毛們的穿著一般,大襟大袖的道袍,裹腿,著布鞋,頭上沒戴方帽,挽髮髻,兩縷青須,正在樓下與人侃侃而談。

  跟他說話的是物業房的一個什麼經理,我見過,但是印象不深。周圍為了一圈人。

  倒是那個胖保安看見了我,叫住我:“陸先生,你來得正好,你昨天不是也遇到髒東西了麼?跟茅克明師傅說一說。”他昨天晚上值夜班,不過這會兒倒也精神,只是眼睛上糊著眼屎,顯然也是被臨時叫過來的。那年輕道士看著我,作了一個揖:“這位先生,貧道這廂有禮。”他沒叫我為居士,反而叫先生,讓讀過一些道藏的我有些意外。

  而且,這道士沒有個道號,也好意思出門?

  旁邊的經理給我介紹:“茅道長是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門的親傳弟子,玄機莫測,法力無邊,有了他來為我們超度亡靈,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失敬失敬!”

  我一邊回禮一邊看著雜毛小道——就這鳥樣就號稱掌門弟子,我還真的有些懷疑。

  茅山道士這玩藝,他們長期活躍於各種影視劇裡,多是以捉鬼降妖而名聞於世,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也知道,所謂茅山法門多見於附道外道的民間巫術,殊不知茅山宗的教義精華卻跟這些毫無瓜葛。真正的掌門弟子,自有供奉給養,定是在山中盤腿打坐,磨練心神,哪裡會勞累得四處奔波,裝神弄鬼、騙吃騙喝?

  我正在疑慮中,那自號為茅克明的道士沖我微微一笑,說:“這位先生印堂發黑,眼角含煞,定然是沖了晨星、走了北火。無妨,來,來,貧道為你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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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5:54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五章 驅鬼無術

發佈時間:2012-11-20 20:00 字數:3749


  雜毛小道跟我隨意聊了幾句,言語中倒也是對道家典藏、玄學古例十分熟悉。

  我眼皮子淺,毫無經驗,也分不出真假,只是應付。講完昨天的經歷之後,茅克明向周圍鞠禮一圈,朗聲說已然查明來源,定是七月間跳樓的那女子作惡,這便去把它超度,引渡回地府。

  說完,他收拾起自己的家當——桃木劍、八卦盤、乾坤布袋、招魂幡……這些吃飯的傢夥什倒也齊全,周圍有閑的業主也都想跟著去打一回醬油,物業公司的經理阻止不成,雜毛小道淡淡說道:“妖邪之物,氣息陰殘,沾染一些,一會體弱生病,二會財運消散,若有不怕者,無妨,自可跟貧道來。”人群立刻散了大半。

  我笑著說我倒是個傻大膽,也好奇,去看看也好。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頷首,不說話。

  來到五樓東首第一間,物業經理打開房門,雜毛小道用桃木劍挑一張符籙,不點自燃,念念有詞地一陣亂舞,爾後進入。我跟著他、工作人員一起進去,這是一個寬敞的三居室,裝修風格很女性化,粉紅加淡紫,這時外面天色還早,但是裡面卻有一股陰沈之氣。許是幾個月沒有住人了,有一股子的灰塵味。

  有人拉開窗簾,又把燈打開,房間裡明亮如白晝,這才好了一點。

  我眯著眼睛瞧上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異常。這娘們生前明顯很偏好堪輿風水學,或者說那港商很喜歡風水之說,畫作、盆栽、牆面魚缸都擺放到位、講究,顯然是經過高人指點。照理說這樣的環境裡是生不出什麼厲鬼的,然而我偏偏昨天經歷過一次,也否認不得。

  我跟著雜毛小道在房間裡走了一下,來到主臥,只見寬大的床上,鋪著大紅色的綢被,看得我很不舒服,由於之前就被警告說該房間主人是個HIV病毒攜帶者,於是不敢亂摸。雜毛小道看完之後,對物業經理說這家主人本應是個富貴命,說不得還能扶上正位,享盡一世榮華,沒想到一步走錯,萬丈深淵,故而憤恨不平,魂魄留念人間,無妨,待他開壇做法,超度這執迷不悔的鬼魅。

  說完,早有準備的物業方立刻搬來了八仙桌、香爐神龕等一應之物,至於客廳之中,那雜毛小道從乾坤袋中拿出各種零散道具,淨手焚香,開壇做法起來。工作人員站成一堆,我擠後面,見那傢夥念念有詞,然後舞著桃木劍,時而挑起一張黃紙符,置於香燭之上點燃,舞弄,踏著禹步。

  我仔細聽了一會兒他的經訣,好像是《登真隱訣》,又好像是神打。聽不清是什麼,過了一會,他高吼了一聲:“太上老君,眾位當值仙班,急急如律令,赦!”這句話倒是明瞭,只見他說完不動,如同僵了,三秒鐘之後,他開始用另外一種聲音說起話來:“兀那女鬼,人間苦難,萬勿逗留,魂歸魂,土歸土,早日踏上黃泉路,莫耽擱,莫耽擱,今日一別,遙遙無歸期……”

  這會兒我終於忍不住笑了。

  這一套別人不知道,我確實曉得的:這人身上毫無神光投影,自說自話,完全就是在糊弄錢財。這也印證了我的想法,果然是個騙吃騙喝的假道士。說完這些,雜毛小道仍又在跳著禹步,幅度更大,也誇張,我懶得再欣賞猴戲,溝通金蠶蠱,仔細地瞄起房間裡面的不凡來。我掃了一圈,發現房間裡幽暗,但是氣色最濃郁的,莫過於臥室的衛生間。

  鬧了一場,天色也暗了下來,社區外華燈初上,千家萬戶的窗子點亮起來。

  我移步,走向了臥室裡,一直來到了衛生間的玻璃隔斷門,正像伸手去拉,只感覺有人猛拉了一下我,我回頭一看,是胖保安,他面無表情,說你不能進去。我說艸,我看看都不行啊?他說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亂動。這邊的爭吵惹得物業經理的注意,他過來勸我,說陸先生,還是別亂動了,讓茅道長來吧。

  我隱約感覺有點兒不對勁,甩開胖保安的手,懶得理他。這廝人挺肥的,手卻涼得很。

  客廳裡的雜毛小道已經請完了神,假模假式地超度完了亡魂,然後拿來一口粗瓷碗,裡面有淨水,混合了香灰,殘留的黃符紙碎末,喝一口,開始往房間四周噴,他肺活量大,一口水能夠噴出一大片霧來,噴完客廳,他又朝房間裡的人噴,物業經理、四川老保安和另外一個年輕小夥都皺著眉頭承受了這一噴,他朝向了我,這東西太不衛生了,我連忙躲開,說不用了不用了,這玩藝我真的沒福享受。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下我,然後轉頭看像胖保安,胖保安也閃,他就生氣,一口朝空噴出後叨叨:“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噴完這一下,邪氣全消……”他提溜著桃木劍,又灌了一口香灰水,來到臥室,知道原主人有病,他就用劍尖去挑紅綢床單,一大口水霧噴出,蔚為壯觀。噴完這些,他心滿意足,躊躇滿志地四處張望一下,說:“此間事已了,貧道自去也,王經理,不是我說,你們這大樓的風水格局真的有問題……咦?”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注視到了臥室連帶的衛生間門處。

  想來這廝本來是想要從物業這裡敲一榔頭的風水諮詢費,就此結束,然而他或多或少也是有點兒常識的人,看著隔著毛玻璃的浴室,黑乎乎,裡面似乎有物晃動,心中所有誆語都停留在喉結裡,咕嚕一下,死死盯著浴室旁邊的一盆吊蘭草。

  接著,他猛烈的嗆了起來,顯然是把殘留在口中的香灰水吞咽進去了。

  咳完,他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喃喃自語:“這吊蘭草……乃大凶之物啊,我看這家人也是略懂些堪輿之術,怎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來?”說著,他便抬腿,提著劍,又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張畫好的符籙來,小心翼翼地走。

  走到近前,他用劍撥了一下,結果沒推開。門鎖了,被由內而外地鎖住。

  周圍幾人深深呼吸,不說話,都感覺到房間裡面有一種凝重的氣息:沒人在裡面,是什麼東西把門鎖上了呢?我感覺到了冷,沒風,但是卻陰測測的冷,滲人的涼意從尾椎骨上遊離上來。這時候我已經有所知覺了……MD,那鬼玩藝又來了。

  牛眼淚啊牛眼淚……這城市裡哪裡有一頭老牛給我眼淚?

  說實話,要不是這個雜毛小道讓我顧忌,戴上朵朵,其實我也能夠看清楚靈物的。

  雜毛小道顯然也感覺出來了,他回頭四顧,看到了我,說陸先生,這怎麼搞?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問我,但是還是給他出主意:“找個錘子,或者一腳把這玻璃踹爛,裡面定有蹊蹺之物。”他說陸先生你是高人,要不你來?我連忙搖頭,往旁邊挪兩步,離人群遠一點。

  我很冷,好像被人在暗中覬覦,怨毒的目光掃在脖子上,根根寒毛都乍起難受。

  雜毛小道既然提出,王姓經理等人作了一番討論,決定先撬門,實在不行就砸。胖保安被派去找撬棍,老保安則和另外一個高瘦個子的便衣工作人員在弄門。當時房間裡有我、雜毛老道、王經理、兩保安和一個財務(看樣子是王經理的情兒),本來剛才還有個和我一樣的醬油眾業主,半途覺得無趣,就跑了。

  胖保安出了臥室,雜毛小道找我聊天,說陸先生我一見你就有一種親切感。我說是麼,我看你也是,好有明星像。他問是哪個?我說是尹志平。我本以為他不知道《神雕俠侶》為何物,然而他卻是十分認同,長歎一聲曰:今生能做尹志平,便是身死又如何?

  我不知道他是把自己想作玷汙了小龍女的全真教猥瑣道士,還是歷史上那個真實的全真掌教,一時竟無語。兩個工作人員弄了一會,都說真是邪了門,裡面像有東西吸住一樣,怎麼弄,門都沒有開。正說著,走進一個龐大的軀體來,王經理罵道:“胖子,叫你去拿工具,回來幹屌啊?”胖保安沒說話,我抬頭看去,發現這廝眼睛朝上翻,露出來的全部都是眼白,包子臉上滿是邪異的怒容。

  視線往下走,手上居然拿著一把菜刀。

  雜毛小道和我對視一眼,同時叫道:“鬼上身!”

  “啊……”

  話還沒說完,那胖保安就高高揚起了右手上的菜刀——這一把應該是專門用來斬骨頭的加厚刀——猛地揮向了最近的王經理,口中還嚎叫出超頻的尖厲叫聲。這聲音哪裡是一位膀大腰圓的爺們喊出來的?分明就是一個年輕女人的驚聲尖叫。血光一現,那把斬骨刀劃拉下王經理下意識去擋的左手,刀子卡在骨頭中,發出讓人牙癢的聲音,王經理哀嚎著跪倒下去。

  那女財務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媽呀……鬼啊……”

  要說還是職業人士素質高,雖然看著沒有多少真本事,那個叫做茅克明的雜毛小道還是縱身一躍就到了門口,黃符紙燒出一縷火焰,逼到胖保安面前,這被鬼附身的胖保安怕火符,拔刀後退,稍一定神後,又揮刀斬來,茅克明舉劍去擋,我本以為那桃木劍會應聲而斷,沒想到那玩藝竟然硬抗住了這鋒利一刀,反蕩回去。

  女財務發瘋了一般,不顧兩人打鬥,瞅準空隙就往外面跑去。我想攔,卻只抓到一點衣角,掙紮著跑開。沒走兩步,被茅克明蕩開的胖保安反手一刀,秀麗的頭顱被從脖子處齊根切斷,軀體裡的血如噴槍瀑布,將房間裡噴得血腥氣濃重。

  死人了……慘不忍睹!

  這時我也急眼了,我向來以為鬼魂之物,僅僅只是嚇人而已,沒想到還有鬼上身這一招,性命相關我也不敢藏私,借用金蠶蠱傳遞來的力量,我一踏腳,箭步就沖到這胖保安面前,抬腿就是一踹——我小時候在老家經常打架,知道訣竅,於是這一腳正好踹在了他的重心處,胖保安轟然倒下,砸得木地板一陣響。

  茅克明被女財務披頭蓋臉地灑了一身血,氣得三屍神出世,火冒三丈,只見他用劍虛畫四縱五橫,左手放于腰部弄成象徵刀鞅狀態,右手持劍,於空中或橫或豎,左手持劍決放在胸前,大拇指扣住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大喝一聲:“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念完,一劍直指胖保安心窩子處,捅去。

  胖保安身中木劍,劍尖雖未入肉,然而渾身卻是一陣亂抖,如同篩糠。

  茅克明心中大喜,顧不得渾身血漿,掏出黃符朱書來,欲把上身之鬼驅走。然而那胖子抖了一陣,居然停住,伸出左手抓住桃木劍,張開大嘴狂吼一聲,聲音淒厲,嘴裡犬牙交錯,臉上有著詭異的青筋浮現,不似常人。右手去抓地上的斬骨刀,還欲再次逞兇。

  我心想著壞事了、壞事了,這雜毛小道法力倒是有一點。

  可是,他瑪的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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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ale
王室 | 2017-11-9 06:56:08

第二卷 南方的秋天以及冬天

第六章 降惡鬼

發佈時間:2012-11-20 23:03 字數:3896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在幹嘛呢?

  好吧,我是在和金蠶蠱作溝通。這個冤家小東西,跟六脈神劍一樣時靈時不靈。終於,就在那胖保安拾起斬骨刀,左手撐地準備起來時,一股熱力湧遍了我全身,我立刻將右手大拇指扣住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時,持劍指,一大腳將廝又是踹翻,我高聲喊道——來人啊抱住他,王經理抱著胳膊在地上打滾慘號,那兩保安瑟瑟發抖,四川老保安猶豫了一下,跑過來幫忙。

  被鬼上身,這胖保安力大如蠻牛,拼死掙紮,好在有我、茅克明和老保安一起,勉力摁住。

  我發現茅克明這雜毛小道法術不行,倒也是有一把子氣力,發起狠來,並不遜于有金蠶蠱之力的我。好不容易將胖保安鎖住,那個便裝瘦子也跑過來,拉住一條腿。

  我跪坐著,劍指抵住胖保安猙獰恐怖的額頭,口中急念降三世明王心咒。這咒語,溝通天地鬼神能量,能夠消弭戾氣,勸念惡鬼去往生,超度亡靈。因有金蠶蠱加持,平時我念讀時軟弱無力,直欲叫人昏昏欲睡,不得法門,今天卻感覺如洪鐘大呂,在我耳朵邊有某種莫名的東西牽扯回蕩,每一個音節都往返回轉。

  我念咒,那茅克明也念,他念的是道家茅山宗的《登真隱訣》,但不是公開章明的那種,下半闕是某種秘不可聞的真言,又快又急,如同嗡嗡聲響。他一邊持咒,一邊用桃木劍刺穴,封住女鬼戾氣彌漫。

  大概持續了五分鐘,我咒語念過了兩遍,胖保安終於不再掙紮,渾身顫抖,口吐白沫,眼珠子往上翻去,氣息急促,茅克明朝我大叫一聲:“陸道友,這女鬼想要抽盡這胖居士的生命力,做垂死掙紮,你可有收鬼法器,借來一用,不可壞了這無辜的性命啊?”

  我念得氣喘,翻著白眼瞪他——我這半調子,哪裡有這般玩意兒?

  茅克明臉上陰晴不定地變化,見那胖保安氣息接近於無,大叫:“壞了,壞了,再不治這人就要丟魂失魄了……”見我仍然沒有反應,一咬牙,丟下桃木劍,在隨身的乾坤袋中一陣摸索,掏出一張用紅綢包裹的符籙,揭開紅綢,毫無風範地猛啐一口,曰:“擦嘞,今天貧道算是虧本了!”說完,猛地咬住舌尖,一口鮮血噴在上面,不潤濕,反手貼在胖保安的腦門上。

  那黃色符籙一定在胖保安青色額頭上,我立刻感覺空氣都仿佛一震,黏稠得難以呼吸,一直摁住胖保安的左手處傳來一絲觸電的麻感,金蠶蠱給我傳遞來一種恐懼的情緒,我連忙放開,跌坐開去。只見那符籙隨著胖保安的身軀一起顫抖,接著,尾端升起了一絲藍色、純淨的火焰,不熱,不傷胖保安身體的絲毫,但是他全身的凶戾黑氣被緩緩燃盡,或許是幻聽,我似乎還聽到有女子在桀桀地哭。

  這哭聲似笑聲,如絲竹靡靡之音,聲聲入耳,慘不可聞。

  突然,一股黑氣從胖保安的玉枕穴中竄出來,無形無狀,茅克明大喝一聲“好膽”,揮劍去斬,黑氣應聲裂開,而我卻不由自主地平推雙手,將黑氣盡數震散。

一個女人頭顱模樣的黑霧支離破碎,厲喊聲中,有著無盡的哀怨和不舍。

  空氣的陰冷消弭殆盡,唯有滿屋子的血腥氣飄散。

  王經理仍然在聲聲哀號,那個瘦高個兒脫下了他的衣服,幫王經理包裹起斷了半邊的胳膊。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威武的、雄壯的人民警察出現在我們面前,領頭的是一個魁梧的中年警官,他配了槍,持著這把黑疙瘩對準我:“蹲下,舉起手來……”陸續奔進來幾個漢子,厲聲大喝著,有個小年輕聲音顫抖,顯然被屋子裡的血腥場面給嚇倒了。

  我打量了一下,原來我跌坐在了女財務無頭屍體的旁邊,這一屁股,正好挨著她穿著黑絲的長腿上。我暗道一聲晦氣,蹲起來,抱著頭,不敢惹這些戒備的員警,生怕他們一不小心走了火。我看見門口有一個物業公司的職員在畏畏縮縮地探頭,想來是他在外面對不對勁,報了警。

  好在那個瘦子機靈,他剛才表現差勁,此刻倒是口齒伶俐,將事情頭尾講清楚,為首那個員警雖然疑惑,但是好歹也放下槍口,收入槍套中。立即有人把殺豬似叫喚的王經理抬走去醫院,員警們開始忙碌,準備保護現場,茅克明攔住他們,說且慢。

  為首的那個中年警官看向他,而他卻詢問我:“陸道友,你覺得這廁所是否有蹊蹺?”我說莫這樣叫我,擔不起,茅師傅做事要徹底,將這汙穢之物除盡,免得遺禍。他點點頭,跟中年警官商量把衛生間弄開。那中年警官將信將疑,但是瘦子和老保安言之鑿鑿,而南方這邊敬神迷信的風氣也很濃重,於是點頭同意。

  說好之後,有個員警找來一根鉤子,七弄八弄就把門打開了,滑動玻璃門,摸索著找到壁燈,一打開,他立刻一聲大叫,跑出來使勁甩手。中年警官忙問怎麼啦,他結結巴巴說裡面有蟲,一揚手,好幾條白色的蛆。裡面燈已開,我和茅克明一同探頭進去,發現裡面洗手臺上有一塊白色的肉塊,上面爬滿了白色的蛆蟲和黑紫色的甲殼蟲,那甲殼蟲僅有指甲蓋,密密麻麻的蠕動著,在浴室各處散落好多。

  茅克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原來是胎盤,未成形的胎盤!不知道裡面有什麼緣故,讓她有這麼多的怨念……”我撇了撇嘴,懶得去理會,把門關上,回身檢查了一下那員警的手,發現上面有一些屍毒,我扣著他的肘彎,嚴肅地說道:“馬上去找糯米來拔毒!”

  旁邊的人愣住了,看向中年警官,那個中屍毒的員警覺得頭暈目眩,連忙大聲喊他們老大:“歐隊,歐隊,照他說的做,我可能真的中毒了。”中年警官連忙問我是什麼糯米,我說普通的糯米就行,他趕忙叫手下去買。我又說去找點烈性殺毒劑來,不要開門,裡面的蟲子應該都有毒性,殺乾淨,不要留後患。他也照做。

  茅克明收拾好自己的家當,朝我拱手說:“陸道友,想不到你還懂些驅毒之術,克明承蒙援手,多謝了。”我大汗,說你這是什麼勞什子稱呼,我什麼時候轉職當道友了。我連忙擺手,說你要不要再做一場法事,超度一下過世的亡靈?他說也對,問中年警官行不行?

  中年警官說可以,你搞吧,一會給做一下筆錄就可以。說完他打電話呼叫局裡面派人來增援,說發生了一起人命案。我出了門口,樓道裡堵了一堆人圍觀。那個中年警官過來給我談了一下,我知道他姓歐陽,我叫他歐陽警官,他說一會做一下筆錄吧,我說可以,這是一個公民的義務。他又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說我也只是旁觀的,略懂一點,要問什麼,還需要找裡面那位元專業人士。

那是個道士,好像有點兒本領呢。

  過了一會兒,有人買了糯米來,我把糯米放在那個中了屍毒的員警手臂上,用水浸潤貼裹著。沒多久,糯米變成了黑色,再換了一堆,又黑了,我連續拔了三次,終於沒有再黑了,他的臉色變得好了一些,我給他交代道:“回家之後,熬豬油蓮子紅糖水喝,連喝三天,不可間斷,毒性方消。”他點頭謹記,又問了我的手機號碼,以作聯繫。

  這時候他們聯繫到附近防疫站的人來了,帶來了乙硫磷殺蟲劑,一陣狂噴,把衛生間裡面的蟲子消滅乾淨,有人來找我做筆錄,我將剛才的情況作了敘述。過了一會兒,歐陽警官找到我,握著我的手說感謝,還說有什麼問題還可能要找我去局裡面一趟,讓我暫時不要離開東官市里,

  我說可以,接著,那個茅克明做完法事,給人帶走了。

  我回到了家裡,一身血氣,還滴滴答答的,熏得自己都噁心。剛才在那浴室裡看到的一屋子的蟲,別人噁心,我肚子裡那位卻是一陣鬧騰,居然饞得不行。我無奈,將它放出來,從冰箱裡拿出動物內臟切上,和著二鍋頭給它混好,做出它今天的夥食。它翻滾著肥身子,賴著不肯吃,我管它愛吃不愛吃,把衣服脫下來扔垃圾桶裡,把浴缸裡放上一缸子熱水,躺進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那個女財務騰空而起的頭顱,和噴濺的鮮血。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

我也是普通人,不是天生冷心腸,鐵血,所以越想越難過,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我,似乎並沒有堅強許多。人死之後會是怎麼樣的呢?我看見過了鬼魂,但是卻不知道它們去了何方,百年之後,我又將停駐在哪裡?

是一粒塵埃,還是在黃泉地獄中,飽受折磨?

又或者,死寂,知道宇宙的湮滅,新世界的崛起……

  這時候有電話進來,我拿過來看,是在老家的馬海波,我想一想,自己跟人民警察還真的是有緣份,自嘲著,我接通電話,馬海波跟我一陣寒暄之後,說起羅婆婆于昨日病逝的消息,我說我知道了,案子判得怎麼樣?馬海波說還在走司法程式呢,大概要等王寶松的精神狀況報告出來才知道。

  我洗完澡出來,發現朵朵蹲在垃圾桶旁,撅著身子在猛吸那裡的血腥味。

  金蠶蠱那肥蟲子乾脆就不見了。

  我趕緊把垃圾桶的袋子捆好,不讓朵朵看,讓她看電視去,我找了金蠶蠱一圈沒找著,心中集中精神聯繫,發現這小東西還真的溜著爬下樓去,準備去吃蟲子屍體。

  那些可是沾惹了乙硫磷的,我不知道這東西對金蠶蠱到底有沒有害,但是我可不敢保證,趕緊念咒,把那小東西強制召回來。它不情不願,沒辦法,我只有承諾它,改天送它去郊區某個蠍子園裡面,讓它大吃一頓,它這才爬回來,也沒有理餐桌上的內臟拌酒,跟朵朵玩去了,不理我。

  我也不在意,這小東西就是那狗脾氣。

  第三天星期六,我給自己放了個小假,駕車去西城郊區的某個度假山莊玩。那山莊旁邊就是有一個蠍子園,專門養各種各樣的蠍子,提供給藥品公司和化妝品公司的。我帶著朵朵的瓷娃娃在山莊裡面閒逛,風景秀麗,但是形單影隻,看著別人成雙成對地在林間草蔭間卿卿我我,更加無趣,將金蠶蠱放出後,我就去睡覺。

  下午五點,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菊花一緊,知道它酒飽飯足了,於是驅車回家。

  剛一走上大樓前的臺階,一個青袍束腿的雜毛小道就朝我作揖,唱喏道:“這位道友,貧道這廂有禮了!”我定睛一看,擦,這茅克明怎麼還沒走?我說叫我陸左好了,道長有什麼事?茅克明又是作揖,說見我同道中人,見獵心喜,想要一起研討一二,徹夜攀談,交流心得。我說不必了,我懂得也不多。我抬腿往上走,他跟著,笑嘻嘻地說同是玄門中人,陸左兄弟你何苦距人於千里之外呢?

  我聽出來了,這小子找我有事,我就問到底什麼事,直說!

  他期期艾艾地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後說:“我新來此地,人生地不熟,想來想去也就陸左你一個熟人了……嗯,你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借我一點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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