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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從沒見過像白亦棋這麼懶的男人,不修邊幅,就連開的診所也昏暗破舊,明明是當醫生的,形象卻搞得比浪子還邋遢,真的讓她很看不過去,也不知他耍了什麼詭計,竟能拐到她來幫忙打理一切,沒多久,他乾脆從頭到腳、生活、事業全丟給她打理,究竟是當她是管家還是上輩子的媽啊,包他吃住、還管東管西,做得比他未來的老婆還多,她懷疑他是假懶,其實另有所圖……
他真的很喜歡陸茜文這個女人,儘管兩人個性天差地別,他一切隨興,不受拘束;她卻凡事認真,很愛照規矩來。但愛情這東西就是這麼神奇地來了,為了追她、想跟她長長久久在一起,他使了一些詭計,裝無能、裝生活白癡、裝蒙古大夫、裝……總之,一切會讓她忍不住手癢想幫他的,他都裝,說真的,要一個大男人裝「不行」,真的夠沒身段了,可見得他有多愛她,真希望她快點接受他的心意……
楔子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四個女人齊聚吵雜、擠滿等待跨年倒數計時人潮的PUB裡,情緒高昂地一杯接一杯,尋盡各種理由幹掉手中的薄酒。
「乾杯,慶祝我們的友誼邁向第十一年。」雷家安高舉酒杯,推推身邊正專心觀察客人年齡層的陸茜文。「喂,乾杯啦!」
陸茜文回過頭,興致缺缺地說:「不能慶祝一些比較有建議性的嗎?」
「這一定要慶祝。十年,我們都認識十年了呢!天啊,沒有任何事比這更美好的了。」浪漫到無可救藥,不管什麼事都能立刻幻想出瑰麗畫面的石琳立刻加入遊說。「值得慶祝,對不對,婉辛?」
「沒錯,讓我們幹了這第六杯!」週遭氣氛熱絡,加上酒精催化,容易讓人陷入一種瘋狂的情緒中,連平日認真嚴謹的蘇婉辛也顯得格外放鬆。
陸茜文不可思議地說:「你連第幾杯都記得這麼清楚啊」這女人,對數字還真的有夠敏銳,不愧是紅牌會計師。
「當然,以這樣的酒精濃度,我能喝十杯,再三杯我就不行了。」蘇婉辛推推眼鏡,一副理所當然。
四個女人,從高中結識至今已經十年,從青春洋溢的少女蛻變為自信獨立的熟女。
石琳是繪本圖文作家,雷家安是藝術公司企劃總監,而一向言詞銳利的陸茜文則是管理顧問公司的首席顧問。
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中發光發熱,經濟獨立、熱愛旅行、樂於工作也享受生活。
「再乾一杯。」熱情開朗的雷家安幫所有人倒滿酒,再度舉起杯子。
「這杯又要慶祝什麼?」陸茜文問。
「慶祝我們是快樂的單身貴族,既沒成為黃臉婆,也沒變成胸部下垂的歐巴桑!」
蘇婉辛聽完自然而然地瞄了眼自己的前胸,再看看其他人的。
「停——」陸茜文先阻止她可能會說的話。「就算你有記錄我們十年來胸部角度的變化,也不要說出來。」
「那……」蘇婉辛收回視線。「那就乾杯吧!」
所有人邊冒冷汗邊喝完酒杯裡的酒。
「那我也要乾杯——」石琳說:「這杯用來許願,願我們的感情永遠都像現在一樣,不管有沒有結婚、有沒有情人,都要一直、一直是彼此最親最親的人。」
大家默默地乾了這一杯,這個中了童話故事的毒的女人,不依她的話,她立刻會滾出彈珠大小的淚珠,沒人抵擋得了。
時間很快進入跨年的倒數計時,全場的客人跟著DJ大喊:「十、九、八……」
「一輩子,一輩子喔。」石琳還在描繪著幸福的未來,直到最後一個數字喊出,她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說:「讓我們住在一起吧!」
就這樣,新的一年的頭一天,在不食人間煙火到有點失真的石琳眼淚攻擊下,指稱昨晚所有人都站起來高呼乾杯,表示答應她的提議,於是,其他人被迫跟石琳一同買下一棟新建花園大樓的同層公寓。
石琳稱之為——「熟女單身公寓」。
四個人從此比鄰而居,熱熱鬧鬧地過了三年。
第一章
白亦棋坐在診所裡的看診室,就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翻閱最新一期的醫學雜誌。
昨夜收了一個髖骨挫傷的病人,這幾天都得待在診所裡,不能趴趴走。
他在這南投鄉間開業兩年,上門求診的病人不多,沒事就逛逛田園、果園,為這些留在農村裡上了年紀的農民量量血壓、注意養禽農民一些人畜共通的疾病,時間充裕,悠閒自在。
「請問雷家安小姐是哪間病房?」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簡潔的女音,白亦棋抬頭一看。
一位穿著簡單俐落的女人站在面前,淺灰色套裝,內搭黑色V領針織衫,領口簡單結了一條黑色絲巾,幹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她的眼神充滿自信,語氣沉穩。
在這鄉下地方,這樣氣質獨特的美女實在少見,白亦棋不自覺多看兩眼。
陸茜文接到好友雷家安的電話,告訴她受傷的消息時,她便匆匆趕來。
當車子按好友給她的地址來到診所門口時,她不禁納悶著這是什麼鬼地方,要不是鋁制招牌上那已經剝落、但勉強能從灰色暗影辨別是「診所」兩字,她會以為這裡是「工寮」。
她站得直挺,盯著眼前直發愣的……醫生?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醫生的原因是,雖然這人穿著白色長袍,但頭髮像才剛睡醒般蓬鬆,東翹一撮、西塌一塊,滿臉鬍子也不刮。白袍裡是一件不知哪個加油站贈送的廣告T恤,下面穿著卡其色及膝休閒褲,腳上踩著像夜市買來一雙五十元的夾腳拖鞋——她覺得他比較像從精神病院跑出來假扮醫生的患者。
白亦棋還忘情地盯著她。
她上了淡淡的薄妝,每一處細節都修飾得完美無瑕,皮膚保養得白皙平滑,髮長及肩,發尾削薄略帶中性的英氣,平整的套裝烘托出她的自信風采,不知怎的,白亦棋一直無法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在鄉下住了快兩年的關係,來到這裡之前,成打的美女護士整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也從未如此失禮。
陸茜文臉上原本還掛著禮貌性的微笑,但在白亦棋毫不遮掩、毫無節制的打量下已經轉為冷冽,她右手「啪」地一聲,撐到他的辦公桌面,用唇形再次提醒他——「雷家安」。
她微偏著臉,眉毛往上揚了半公分,不耐煩地瞟他一眼。
「喔……雷家安……我查一下……」白亦棋恍神地合上醫學雜誌,從架上抽出一本「住院登記簿」,順手拍去上頭的灰塵。
陸茜文掩住口鼻,皺眉看向眼前慢條斯理的「慢郎中」,轉而環顧四周,只有三個門,其中一個打開著,雷家安就在裡頭。
「不用了,我已經看到她了,你這裡就只有一間病房,還用查嗎?怎麼這麼沒效率。」她忍不住抱怨他浪費了她將近五分鐘。
「其實我這裡有兩間病房。」白亦棋溫溫地回應,不過,另一間是單人病房兼他睡覺的房間。
陸茜文翻翻白眼,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走進病房。
白亦棋連她那攏起秀眉不耐煩的表情都覺得十分生動可愛。
病房裡擺著四張病床,只有雷家安一名患者,陸茜文又在心裡嘀咕兩句——這個醫生到底有沒有腦袋,連唯一一個病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雷家安的病床邊站著一名男子,陸茜文立刻猜到就是那個令好友神魂顛倒的男人。在工作上一向以拚命著稱的好友,居然能放下工作,賴在這鳥不生蛋的山區一個月,熱戀中的女人的腦袋果然不能以常理判斷。
「這位是我十幾年的好友,陸茜文。茜文,他是婁南軒。」雷家安介紹說。
「你好。」陸茜文向前與他握了握手,隨即轉向雷家安。
「奇怪,我明明看你進家門了,怎麼會三更半夜跑回山上,還差點丟了命?」她明知故問,眼裡閃著促狹的光芒。
明明幾個好友聊天聊到半夜快一點,沒想到雷家安這麼迫不及待地,連夜從台北趕到南投心愛男人的身旁,急到連命都不要了。
「呃……就……那個……」雷家安沒發現好友的揶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明說因為相思難耐。
「算了,不想說就別說。倒是……你要不要轉院,這裡環境差,醫生看起來也挺兩光的。」她也不是真要什麼答案,只是想讓婁南軒知道雷家安對他的重視。
「茜文,別這樣。」雷家安噓她一聲,她看見醫生走進來了。
「其實,我也建議雷小姐轉院,不過這三天裡最好不要移動她。」白亦棋不溫不火地說,一點也沒因為她嫌棄自己的診所而生氣。
「白醫師,不好意思,我朋友說話比較直。」雷家安替陸茜文道歉。
「怎麼會,她說的都是實話。」他好脾氣地笑笑,其實,他反倒欣賞陸茜文這種直來直往的個性,他懶,懶得猜測話語背後的涵義。
陸茜文皺眉轉向身後的醫生——
明明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雖然身材維持得還不錯,但怎麼會一副「歐裡桑」的裝扮?重點是說起話來像蝸牛爬行,她懷疑這裡的病人可能「急死」比「病死」的多。
「醫生……」她開口。
「我叫白亦棋。」他故意忽略陸茜文臉上的不耐,親切地自我介紹。
「我對你的名字沒興趣,請問,你這診所有人上門求診嗎?」陸茜文已經自動將白亦棋歸類於少根筋型,話不說不明,所以她就單刀直入了。
「有啊,雷小姐不就是。」他像要試探她的耐性極限似的,完全聽不出她問話的重點。
「她是外地人,誤入歧途所以不算,你怎麼不想把牆粉刷一下,燈弄亮一點,衣服穿得正式一些,醫生欸,應該給人專業的感覺,病人才會覺得安心嘛!」
陸茜文的職業是管理顧問,一看到毫無經營概念的人,她的職業病就犯了,不提幾個建議就渾身不舒服。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收入不多,沒有預算呢!」他雖點頭,卻看不出他真的想認真解決這些問題。
「拜託,油漆一桶才多少錢,自己動手就好了,燈光也是,換上新燈管,就算你少裝兩盞燈也比現在亮,而且還比較省電,你放任不管不叫節約而叫惡性循環。」陸茜文搖頭,給了些方法後又將注意力放回雷家安身上。
白亦棋的唇角緩緩地勾出一抹微笑,多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回看診室。
這個女人一說起話氣勢便上來了,鏗鏘有力、態度堅決,無論是個人形象、說話口吻或建議的內容,都給人一種專業的信賴感,讓人信服,他猜想她的職位應該是公司高級主管之類的。
做醫生最大缺點就是人生從彩色的變成黑白,經常得面對病痛甚至死亡,陸茜文的到來,像為他這間灰白的診所燃起一把火焰,頓時覺得熱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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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雷家安住院,她的三位好友陸續趕過來探望,平常門可羅雀的小小診所頓時變得熱鬧非凡,但因各自還有工作,最後陸茜文堅持留下來陪伴雷家安,當晚就讓蘇婉辛和石琳回台北。
「反正我剛把工作辭了,現在有的是時間,過去我工作那麼忙,就當在度假,休息幾天。」隔天早上陸茜文陪雷家安聊天。
「對,我受傷剛好讓你度假。」雷家安自嘲地說,知道陸茜文總是有一套說法,讓被照顧的朋友不會感到不好意思。
「是啊,我就說你跌這一跤時間點抓得真準。」陸茜文笑說。
「欸,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可不相信你是閒得住的人。」
「之前的客戶幫我引薦不少公司,我還沒開始拜訪,順利的話,我想自己成立管理顧問公司。」
「你是管理顧問?」白亦棋的聲音突然插進她們的談話。
因為病房和看診室相連著,又只是一般鄉下常見的平房改成診所,中廳左邊的大房間隔成兩間病房,右邊是廚房及衛浴,所以沒什麼隔音效果。
「你這個人怎麼老像背後靈,沒聲沒響地就冒出來。」陸茜文斜個身就能從病房看見坐在看診室的白亦棋。
「這裡隔音差,所以不需要服務鈴,病人哎一聲醫生就聽見了,不是很方便?」他邊說邊走進病房。
「你還真能自圓其說,明明就是破診所。」陸茜文見到白亦棋後搖頭的次數比見到石琳還多。
雷家安偷笑,發現他們兩個人很愛鬥嘴,陸茜文在職場上嚴肅慣了,偏偏白亦棋一副懶散、少根筋的樣子,簡直是陸茜文的天敵,她最受不了把工作環境搞得一團亂的人,就因為這樣石琳老是挨她的罵。
「你原本的工作是管理顧問?」白亦棋用崇拜的眼神看她。
「怎麼,你這間破診所想請我幫你改造嗎?」陸茜文敷衍地回答。
「好哇!」
「那我會建議先把醫生換了。」陸茜文說完,見他一臉錯愕,忍不住笑了。這個笨蛋,也不知她有幾分能耐,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
白亦棋只愣了一下,扒扒一頭亂髮跟著哈哈大笑,覺得她實在很幽默。「我想去買燈管和油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載你到處逛逛。」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邀請,說得這麼自然,真當她是來郊遊的,讓她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走吧!我那輛機車雖然破,馬力還夠。」他笑嘻嘻地說。
「我不要。」她幹麼要跟他去逛逛,他們可沒這麼熟。
「我的機車後座從沒載過女人,你是第一個。」
「是因為沒人敢坐吧……就你門前停的那輛廢鐵。」她覺得很冷,這種年輕人耍酷的對白實在不適合從他嘴裡說出。
白亦棋聽她說話,不覺又笑了。
陸茜文則皺眉,這個人的反應很怪,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那我出門嘍!很快就回來。」
「你去就去,跟我交代幹麼!」陸茜文又瞪他一眼。
白亦棋又笑,心情很好似的,邊吹口哨邊走出門。
「我看白醫師是迷上你了。」雷家安笑說。
「拜託,別嚇我,就算女人夢想當『醫生娘』,也不會挑這個呆頭呆腦的慢郎中。」
「我覺得他醫術還不差,前天晚上我被送來時,他只讓我動動腿,就知道我傷在哪裡,而且,你不覺得他那種不疾不徐的悠閒模樣還挺有個性的。」
「我看你回台北最好到大醫院再檢查一遍,誰曉得他是不是唬你的。」陸茜文可看不出來他哪裡像個醫術高明的醫生。「我看,是因為醫術太差,沒人上門才那麼悠閒吧!」
陸茜文雖嘴裡嫌著,卻也因為雷家安的話而認真想了想白亦棋這個人,現在的年輕人普遍往都市裡發展,待在鄉村的只剩屆臨退休的老醫生,而且,許多人學醫為的不就是這行業好賺,不懂他為什麼留在這裡,能從醫學院畢業開業,不至於是個笨蛋吧!
她好奇地起身環顧這間診所,除了屋子本身舊了點,病床上的床單還算乾淨,沒什麼多餘的擺設,連畫、塑膠花、花瓶這些裝飾品都沒有。
看診室的書架上倒是不少原文書籍,廚房的廚具看得出來經常使用,鍋底凹凸不平,鍋緣也撞得不成圓弧,她想像他在廚房笨手笨腳的樣子,只覺得他整個人像部喜劇,讓人不禁懷疑他平常是怎麼過活。
「我回來了——」
陸茜文聽見呼聲,從廚房走出來。
白亦棋跨在他那輛快解體的五十CC機車上,腳踏墊上擺著幾桶油漆跟幾根燈管,一手還掛著一座長長的木製梯子,看得她心驚肉跳。
「你就這樣一路騎回來?」她看他手忙腳亂,不知如何下車,連忙去幫他搬東西。
「你說做事要有效率,我就一次全帶回來了,梯子是跟五金行老闆借的。」
「天啊,你以為你在表演特技嗎?車都爛成這樣,你還敢單手騎?」
「你擔心我啊?」他春風得意地笑開來。
「我怕你摔死了沒人給家安換藥。」她沒好氣地說,對這個總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笨醫生簡直無言以對。
陸茜文抱著易碎的燈管,一手幫他扶著車子好讓他下來,見他手上那桶油漆的顏色,忍不住又冒火。「你買這什麼顏色的油漆啊」
「黑色,牆壁都塗成黑色就不怕髒了。」他像是挺得意自己的天才。
「請問……你是開診所還是開殯葬業」她開始覺得頭暈。
「黑色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是想要病人住院之後全都鬱悶到去自殺是不是?你看過哪家醫院診所的牆壁是漆黑色的?」她所有理智已經宣佈用完。
「那紫色呢?其實我也想過用紫色。」白亦棋不知死活地繼續挑戰,似乎想知道陸茜文會不會錯手掐死他。
「你開酒廊嗎?要不要我順便幫你找顆七彩霓虹燈?」當她的音調降到冰點就表示有場暴風雪即將來臨。
「紫色也不好……那粉紅色總可以吧!我現在立刻去換,要有效率。」
「等等……」她把他揪住。「你會接生嗎?又不是婦產科,用什麼粉紅色?」
「我要你跟我去買你又不去,油漆那麼多種顏色我怎麼知道要挑什麼……」他一副為難的表情,憋笑憋得快得內傷,他可能有病,覺得挨她罵有種心情超好的感覺。
她罵人不帶髒字,雖然有點刻薄卻沒有惡意,他只感覺她的關心並不覺得是挨罵,重點是她的用字總是令他發笑。
「白色,就買白色。」她歎口氣,活了二十幾年,從沒覺得跟人說話是件這麼累的事。她開始思考自己如果想開顧問公司,是不是還需要多些磨練。
「可是白色很快就會變灰色,我想說要有點創意,也許畫點什麼幾何圖案或是抽像畫也不錯。」
「你打算什麼時候漆?」她氣虛地問,想像一間充滿抽像風格的診所,隔壁可以再開間精神療養院,從白亦棋的診所出院後,可以直接住到隔壁去。
「等雷小姐出院吧!油漆的味道不大好聞。」
「原來你還有點常識。」
「難得你還會誇獎我。」他搔搔後頸,不好意思地露齒笑。
「我絕對沒有誇獎你的意思,你想太多,等家安出院,我來幫你漆。」她決定用行動節省浪費口水的時間。
「你說真的」白亦棋這次的錯愕是真的,他只是很喜歡跟她抬槓,故意提了兩桶黑色油漆回來,沒想到她是真心希望他的診所能有所改變。
以前,主動親近他的女人多到讓他嫌煩,但是他可沒忘記自己現在是什麼邋遢的樣子,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兩天之後她的好友出院,這輩子兩人想再碰面也不大可能,她居然自願幫他?
「就這樣,你先去換燈管。」只能怪自己的個性雞婆,無法眼睜睜地看他的診所關門大吉,是她建議他重新粉刷,既然他有心要改變,她就好人做到底。
白亦棋一一將診所裡天花板上早已泛黑昏暗的舊燈管取下,換上新的。頓時,診所明亮通透,不過,被小孩子畫得亂七八糟又白漆剝落的牆面卻更無所遁形了。
「這樣可以嗎?」白亦棋問站在下方幫他扶著木梯的陸茜文。
她瞄了一眼牆壁。
「等雷小姐出院,我們一起重新粉刷牆面。」他立刻補充說明。
「好很多。」見他執行力不錯,她覺得應該給點鼓勵。
他從向五金行老闆借來的木製樓梯下來,習慣性地想將手上的髒污往身上的白袍擦。
「等等……」陸茜文及時拉住他的手。「白色衣服易髒難洗,去,去用肥皂洗手。」
他望望她拉著他的手,再看向她的眼睛,淺淺地笑了。「你,很細心又溫柔。」
陸茜文一時語塞。「我想你不大會看人。」溫柔?她不知道這兩個字也能用在她身上。
「用心看就能看見最真實的一面。」他說得認真,語氣很溫柔。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陸茜文竟然覺得他此時的眼眸像月色中的湖水一樣黝黑迷人,霎時有些不自在。「這、這附近有沒有超市,我想煮點東西給家安吃。」
「有個批發市場,我載你去。」他立刻自告奮勇。
他的熱心讓她覺得很怪,想起雷家安說他對她有興趣的話,這種毛毛的感覺就愈來愈強烈。「不用,你告訴我怎麼走,我自己開車去。」
「喔,那等等——」他到浴室將手洗乾淨後,帶她走出門口。「我要想一下,很少上菜市場。」
「那你都吃什麼?每天吃泡麵?」
「這附近的農民經常會送來自己種的蔬菜,大家都以物易物習慣了,不用到市場買菜的。」
「真的假的,現在還有人以物易物?」陸茜文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真的啊,不然我現在載你到處去逛逛。」
「我還是直接到市場買。」又來了,他幹麼非得用他那輛破車載她「到處去逛逛」?她真怕到半途得到處找機車零件!
「好吧!你記清楚喔……從這條路往前開一直到看見一棵百年的老榕樹右轉,樹根處有用紅布綁著的那棵才是,樹下會坐著一些老人在那裡泡茶,右轉之後過一條小橋,然後你會看見道路兩旁開滿黃花的油菜花田,真的很美,可以停下來欣賞一會兒,油菜花田過了有一間家庭理髮,門口有紅白藍三色招牌,我都在那裡剪頭髮,到那裡再左轉,走中間那一條,繼續走到一間養豬人家……」
「等等、等一下……」她現在腦子裡已經又是紅布又是黃花又是三色招牌,五顏六色的。「我不是要你介紹觀光指南,沒有路標之類的嗎?」
「我說的就是路標啊!你要記好千萬別問路邊的人,不然他們會告訴你『青仔腳』右轉,『溪仔寮』左轉,『阿好伊厝』左轉,保證你一頭霧水。」
「你現在也說得我一頭霧水……」她揉揉眉心。「請問養豬人家離菜市場還多遠?」
「要再彎幾個彎,我載你去比較快啦!」他一副老實誠懇模樣,任誰也看不出他故意將路說得複雜無比,就是想要載美人出去兜風。
「好吧……」為免出得去回不來,陸茜文只得勉強聽從他的建議了。
第二章
陸茜文答應讓白亦棋載她上市場,他高興地回房間換上新衣服——尚未拆封的宣傳T恤,上面還印著里長候選人XXX鞠躬。
「你看,這位就是我們這裡的里長伯。」他扯平胸前的衣料,指著上面印著的人像。
陸茜文聽他慎重其事地說要換新衣,原本對他的積極還有些尷尬,結果差點沒昏倒……
「你、你……就沒一件不是廠商廣告的衣服嗎?昨天是加油站,剛剛是寬頻,現在是選舉宣傳,你當自己是人形招牌啊!」
她相信白亦棋絕對對她不感興趣,沒有男人會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搞成這副……這副她無法形容的模樣。
「反正都是衣服嘛!這種衣服不必送洗,髒了也沒關係,穿久了還可以拿來當抹布用,多功能用途,我覺得很不錯,還有分SIZE的喔!」他神清氣爽,滿瞼笑容地答。
「真是……我看流浪漢穿得也比你像樣。」陸茜文暗罵自己幹麼那麼雞婆,老是想要多念他兩句。看慣了公司行號老闆、主管的行頭,她實在不懂白亦棋為什麼老把自己搞得這麼頹廢,沒見過醫生做得像他這麼淒涼的。
「既然要出門,我順便幫幾個有高血壓、糖尿病的慢性病病人送藥去,順便做例行檢查。」白亦棋將出診的器具擱在腳踏墊上。
「你都自己送藥去?」
「鄉下人不喜歡到醫院看病,我通常是出診。」
「喔。」原來不是因為他醫術不佳,診所才這麼冷清……
他發動著那輛老爺機車,還重重地咳了兩下才啟動,然後全身零件像快散了似的抖個不停。
「你確定……我們回來時,這兩個輪子會一起回來?」她看了看車,有點猶豫。
「放心,半途故障的話我背你回來。」
「那就不必了,我兩條腿還健在。」雖不情願又有性命危險,但她既然答應了,還是硬著頭皮跨上後座。
「要不要扶著我的腰?」看見陸茜文的雙手扶著後面的鐵架,他建議道。
「謝啦!我看你這輛車想騎得超過三十也很難。」她只是找個著力點,方便在車子解體時跳車。
「你真聰明。」他大笑。「這麼美麗的田園風光就是要騎這種速度,才能好好欣賞,太趕就看不到飛舞的蝴蝶,聞不到花香。」
「你還真能自得其樂……」她在他背後笑了笑,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在這裡,有的是時間,沒什麼好趕的。
白亦棋穿著潔白嶄新的T恤,還留有新衣的摺痕和味道,從背後看去,他的肩膀寬闊,背部直挺,額前的頭髮被風吹向後,形成一道道波紋。
人家說看到長髮、身材窈窕的女人,千萬別好奇地想知道她長相如何,原來男人也適用,不去看他的滿瞼鬍渣和衣服前面印著的里長伯,還有腳下那雙「英雄牌」夾腳拖鞋,背影倒還像個俊挺的男人。
機車緩緩前進,騎上鄉間道路,車身十分招搖地發出各種聲響,彎身在田里除蟲的農民,遠遠聽見便直起了身朝白亦棋揮手。
「白醫生,載女朋友『兜轟』喔!」
「醫生,有空記得到我那泡茶、下棋。」
「啊!我老婆留了些菜,等等叫她給你送去。」
沿著田邊小路,不停有人拉著白亦棋聊上兩句,看見他車後坐著這麼漂亮的小姐,也免不了虧他幾句。
他則像出門獻寶似的,跟著拚命讚美陸茜文,陸茜文則尷尬地戳戳他的背,要他住嘴,催他快快離開。
「這棵榕樹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已經超過百年歷史,是這個鎮的聚會中心。」他向陸茜文介紹。
「白醫師,啊你這件衣服我家裡還有庫存捏,等等到我家,叫偶老婆再拿幾件給你,好穿厚。」里長伯見白亦棋這麼愛護他,穿著他的競選T恤到處宣傳,樂得合不攏嘴。
「好穿,吸汗又透氣,里長伯,你有用心喔!」
陸茜文在後面抿嘴直笑,聽白亦棋和這群老人聊了開來,看不出來他在這的人氣還挺旺的。
這時,她也不急了,反倒用一種輕鬆的心情體會這裡濃厚的人情味,在都市裡,就算住對面也叫不出彼此名字,這裡的鄰居可能一隔就隔好幾畝田,房子與房子距離這麼遠,彼此的關係卻像家人一樣緊密。
終於,車子從碎石子路騎到了柏油路,遠離田地到較集中的社區,白亦棋沿著幾戶緊鄰的三合院一一送藥進去,出來卻換成滿手的蔬菜。
有戶人家見他帶了個小姐,竟比自家兒子娶媳婦還樂,吆喝著非得宰一隻雞讓他帶回去不可。
白亦棋趕緊給陸茜文使眼色,兩人沒命似地逃離眾人的熱情包圍,連機車也來不及發動,牽了就跑。
「這裡的人……怎麼這麼熱情啊……」陸茜文手裡抓著兩條又大又白的蘿蔔,跑了將近三百公尺,邊笑邊喘說。
「那是因為你,他們難得見到生人,見你又這麼漂亮,自然就熱情起來了。」
「胡扯。」她瞪了他一眼,漸漸習慣他就是吊兒郎當,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本來就漂亮,還怕人誇啊!」他扯開笑臉,繼續逗她。
「誰怕,我聽多了,早就免疫。」她將蘿蔔扔給他。
她給人的印象一向是果決俐落,大部分的人會誇她能力強、有魄力,認識時間一長,工作表現經常勝於外貌,而她也引以為豪,可是,今天卻因為白亦棋毫不掩飾地讚美,讓她幾乎沉睡的女性特質甦醒過來,她竟然感到有些害羞。
「美女,請上車。」他從置物箱拿出黑色橡膠繩將菜一一捆好,吊在車後,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這畫面令她不覺大笑。
他穿著宣傳T恤、縐巴巴的卡其色休閒短褲,腳趿拖鞋做著紳士的動作,而眼前擺著一輛就要解體的五十CC小綿羊,無論她如何優雅地坐上車都顯得十分爆笑,但,她的心情卻異常的輕鬆愉快。
她回想著上一次這樣毫無形象地大笑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也許……從來就沒有過。
她思想早熟又凡事要求完美,不做沒意義的事,講求效率毫不浪費時間。
在這資訊爆炸的時代,她像一塊渴水的海綿,拚命想吸收更多,瞭解更深,她一直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方式,卻在這個小小的村鎮裡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對她而言,很陌生,很特別。
「想什麼?」白亦棋問。
「你從小在這裡長大嗎?」
「不是,兩年前才搬來。」一開始因為對抗父親的專制而來到這鄉下,如今,他是真的愛上這步調悠閒、人情味濃厚的地方。
「為什麼選擇在這裡開業,往都市不是更有發展?」
「很簡單啊!在都市裡可以賺很多錢,但永遠都覺得賺不夠,在這裡沒錢賺,卻永遠都不必擔心沒飯吃。」
「好神奇的理論。」她有點理解卻又不完全懂。
「心靈充實了,物質慾望就少了,一碗飯就能飽,為什麼非得鮑魚魚翅;一張木板床倒了就睡,何必要幾萬元的柔軟床墊;兩個輪子就能跑的車子,幹麼非得坐四個輪子的車?」
「是這樣沒錯,但人不就是希望能多賺一點錢過舒服的日子嗎?」
「那也得看舒服的定義是什麼,其實愈簡單的生活愈長壽,適度勞動的身體才健康,等到年紀大了,各種文明病都冒出來,那就不怎麼舒服了。」
「嗯……」她默默地點頭,突然發現,她一直無法形容他那種獨特的氣質,原來,就是他的自信與從容。
無論她怎麼揶揄他,他仍舊一副自在安然的樣子,因為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瞭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無須向他人交代,也不必在意他人眼光。
這點令陸茜文由衷欣賞,心中暗想著——
其實,看久了,他的邋遢也不是那麼邋遢,只是不大注重形象,笑起來還挺陽光的。其實,他一點都不豬頭。
「上車吧!接下來我們到市場買其他材料,等著享用你烹調的豐盛午餐跟晚餐了。」白亦棋坐上坐墊,伸出右手打算扶她上車。
她看看車尾吊著琳琅滿目的各色蔬菜,看看他滿臉的笑意,再看看這寬廣的田園及蔚藍的天空,在這天地之間,所有世俗的考量都顯得粗鄙庸俗。
她伸出手放到他的掌心上,一躍,坐上後座,兩手自然地扶在他的腰間。
「注意喔,渦輪引擎啟動準備加速——」他身體往前傾,一副賽車手即將衝刺飛出的姿勢,結果油門一催,各種破銅爛鐵的聲音是很熱鬧,只是車速仍舊穩穩地維持在每小時二十五公里。
她在後面大笑,笑得不可抑止,這男人真的很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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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市場一路招搖回到診所時,雷家安因為白亦棋的叮嚀不能隨意亂動,只能躺病床上與男友聊天,陸茜文知道婁南軒幾日後就要離開台灣,所以沒去打擾兩人的獨處,轉進廚房準備午餐。
白亦棋檢查完雷家安傷口的復原狀況也溜進廚房,欣賞她在廚房行雲流水般優雅的身影,讚歎——她連洗米、洗菜都可以這麼美麗。
「你進來湊什麼熱鬧?」小小的廚房擠進兩個人,隨便一個轉身就會看見他那雙含笑的眼睛。這令她有些尷尬,不知不覺中,她也開始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學學怎麼做菜。」
「你平常不是都自己煮嗎?」
「我煮法很簡單,菜洗一洗全都丟進鍋子裡,煮麵、做面疙瘩,不然就大鍋菜配白飯,有時出去看診就被留下來吃飯了。」
「你還真懶,每天吃大鍋菜不膩啊?」她想像他一個大男人窩在這小廚房裡,手長腳長的,把鍋碗瓶子撞得東倒西歪才弄出一鍋大雜燴。
「鍋子裡的菜倒是經常變,不過煮法永遠只有一種,單身漢就是這樣。」
她看他一眼,想問他怎麼不結婚,想想又覺這種問題很無聊,最後沒有接話。
他斜靠在牆邊,笑說:「廚房好像天生就屬於你們女人的地盤,有你在這裡,整個廚房的感覺就是不—樣,飯還沒熟我已經覺得餓了。」
「少來,這是男人用來拐女人幫你們做牛做馬的說詞。」她睨他一眼,完全沒被他諂媚的言語催眠。
她沒為男人做過飯,以往跟男友吃飯大都約在高級餐廳,當然,這頓飯也是為家安做的,他只是「順道」沾光,只是他這麼一說,害得她對自己的廚藝開始有點缺乏信心。怎麼來探個病,莫名其妙就跟他熟絡了起來?!
「做你的朋友很幸福,你很照顧她們。」
「才沒有,大家平常都忙,也都很獨立,除了石琳,她沒什麼生活常識,比較讓人掛心。」
「就是昨天下午衝進來,眼睛大大的、穿白色洋裝的那個?」
「嗯,很漂亮吧!像個洋娃娃。」一提起石琳這個麻煩精,陸茜文是又無奈又想笑。
「沒注意,我對你比較有興趣。」他輕輕帶過,雲淡風輕。
「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這個男人是在「把」她嗎?
雷家安的猜測是一回事,聽他親口說出又是一回事,她的直覺反應就是——兩人不合適。
「你聽見了。」既然脫口而出了,他也沒打算隱藏,他的確對她感興趣,他喜歡她直來直往的脾氣,帶點黑色幽默的尖銳。
她有種個性美,第一眼見到她,可能會被她冷冷的表情嚇到,心臟不夠強的,甚至會被她過於直接的言語逼出一身冷汗,但是,相處之後他卻發現,她其實一點都不冷,她的熱情需要細細體會。
「我會當作沒聽到。」她專心翻炒鍋裡的菜。
瞧她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令白亦棋信心受挫,不過仔細分析,以他現在這副鳥樣——不修邊幅、窮酸、懶散,若有女人因此受他吸引,他可能會建議她去精神科掛號。
他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相處,就算現在被拒絕,也不代表以後她不會愛上他,會有機會的。
這麼想,他受傷的心立刻復原,伸手拈起剛盛入盤中的菠菜往嘴裡送去。
「嗯……好吃!」他嚼得一臉滿足。
「喂,小心燙到舌頭。」
「不會的,我神經大條,不怕燙。」
「是很大條……」她不知該笑該氣。
他才剛告白被拒怎麼一副沒事的樣子,立刻能將心情調適過來?還是,他其實只是隨便說說?
她假裝要拿醬油,側過身時偷偷地瞧白亦棋一眼。
他一頭亂髮,下巴儘是刮得長短不一的鬍渣,說起話來像懶得費力那樣溫吞,但其實唇紅齒白,眼神清澈,加上身形修長瘦削,有股頹廢閒散的味道,看久了,似乎也不那麼礙眼了。
不過,她現在雖然不再對白亦棋那副庸醫的模樣百般挑剔,但是他的型,跟她過去交往過的男人比起來,簡直……簡直算是一塌糊塗。
她不是勢利,而是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她太好強,軟弱的男人並不合適她,她更不可能待在這樣資訊不發達的地方,而他,恐怕也不適合步調快速的台北生活。
哎唷,她打開醬油蓋子又把它旋緊,罵自己無聊,未免也考慮得太遠了,這種顯而易見的道理根本不需耗費她的腦力分析,而且,他們也才認識兩天,她才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的鬼話,一時衝動還比較有可能,沒必要想這麼多。
「打不開嗎?」白亦棋見她發愣,想幫她開瓶蓋。
「喔……不用,用不到醬油。」她心虛地將醬油擺回原處。「可以吃飯了。」
她將四菜一湯分成四份,白亦棋幫忙她端進病房,四個人就端著盤子在病房裡吃晚餐。
雷家安由男友餵著,眉開眼笑,打趣地說:「人家說生病才有蘋果吃,我是摔傷才吃得到茜文的愛心晚餐。」
話題一提到陸茜文,白亦棋就像逮到機會立刻轉頭看向她。
「胡扯,你們一個個廚藝都比我好,哪裡需要派我上場。」她被白亦棋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又不想讓雷家安看出什麼,故意冷著臉說。
「可是你都會準備便當給石琳,怕她白天在家忘了吃飯,偏心。」
「你跟那個生活白癡比幹麼,改天你摔笨腦子我就做便當給你。」她白雷家安一眼,這有什麼好吃味的。
白亦棋在一旁聽出興味,原來摔笨腦子就能博得美人心疼照顧?
「茜文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雷家安告訴婁南軒。「教訓人的時候像打雷閃電,要是看到新聞播出需要援助的貧窮家庭,她假日大老遠拎著幾袋米送上門去,又怕人家感激,放在門口就趕緊躲到一旁去。」
「喂,沒見過病人像你話這麼多的。」陸茜文見雷家安直掀她的底,又不能對她怎樣,只能向白亦棋告狀。「醫生,能不能把這個女人的嘴巴縫起來?」
「叫我亦棋就好。」他微笑地說,眼底一閃一閃的。這下陸茜文簡直腹背受敵,一個是出賣她的好友,一個是笑得藏不住愛慕目光的笨男人,她只覺這頓飯讓她坐立難安。
白亦棋恨不得雷家安再多說一些陸茜文的事,怎麼肯聽她的,他看向雷家安。「接著說。」
陸茜文朝雷家安擠眉弄眼,警告她不准再說,雷家安則視若無睹,繼續爆料——
「有次啊,她把東西放在人家門口,結果發現走出來的那家人每個都吃得胖嘟嘟的,她覺得受騙,衝出去理論,罵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利用別人的同情心。」
「結果呢?」白亦棋愈聽愈覺得陸茜文可愛。
「結果是她抄錯地址,記到隔壁巷子,街坊鄰居每個都靠過來大力稱證她有愛心,她糗得趕緊拉著我們幾個就跑。」
白亦棋大笑,被陸茜文踩了一腳。
「噗……」他斂起笑聲,斜向陸茜文,問她:「你看我吃得這麼瘦,以後是不是每個月都會幫我送米過來?」
他終於知道想得到陸茜文的關注,只有裝傻一種方法,至於這個方法他絕對內行,當初他就是用這招閃過被老爸逼回去接管家裡的事業。
「近水樓台先得月」,當然得先找到方法「近水」,才有機會「得月」嘛!
「你住在這裡還擔心缺米缺菜的嗎?」陸茜文見雷家安笑得曖昧,恨不得再踩他—腳,不過,他的腳已經聰明地移到另一邊了。
白亦棋裝出失望的表情沒說話,不過,該怎麼做心裡已經有了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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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向習慣睡到自然醒的白亦棋起了太早,沒想到陸茜文更早,已經在廚房熬地瓜稀飯。
「我喜歡吃這種大塊大塊的地瓜粥。」
陸茜文聽見聲音回頭一看,白亦棋一臉惺忪,頭髮亂翹,唇邊的鬍子又冒得更濃密了。「喜歡吃的話,下次我來再熬一大鍋讓你慢慢吃。」
今天中午家安就可以出院回台北休養,她答應白亦棋過幾天要來幫他油漆,不知怎的,想到她們離開後他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她就不忍再跟他鬥嘴。
其實,就算他再不懂得照顧自己也長得這麼大個頭了,在這裡住兩年多,又有那麼多熱情的鄰居,她實在沒必要擔心,只是覺得他太隨興,不懂得為自己多打算點。
白亦棋望著她的背影,雖然知道還會見到她,但是為了「得月」,他必須搬回台北,離開這個地方,此時,他突然很想記住她在他這個小小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這個讓他一見鍾情的女人,在這間破舊的小診所,一見面就指正他一身邋遢,又怕他把診所搞成瘋人院,決定親自幫他改造的女人。
她的認真,不貪圖什麼,因為現在的他根本找不出有什麼值得貪圖的。
「這種金黃色帶點橘色的地瓜特別甜。」因為白亦棋不像平常瘋瘋癲癲的,氣氛有些凝重,陸茜文想打破突然湧出很莫名其妙的感傷,隨便找話說。
「嗯。」白亦棋看她仍是一身俐落的套裝,削薄及肩的短髮,明明該是氣焰過人,頤指氣使的女強人,此時,她待在廚房裡的畫面卻讓人格外感動。
「家安中午出院,你就又可以到處閒晃了。」
「嗯。」他喜歡她放下堅硬的包裝開懷大笑的模樣。
「如果……真的沒飯吃的話,打電話給我。」她彆扭地說。
「嗯。」他聽見了她的關心,心又被她拉去幾分。
陸茜文皺起眉頭,忿忿地轉過身。「你嗯什麼啊!就不會再多說兩句話,很悶耶!」
「我想就這樣靜靜的看你。」他溫柔地笑著。看起來堅強的人,往往容易被忽略其實心也是敏感的,也是需要被保護的。
「不給看。」她關上爐火,用手擋住他的眼睛,幹麼把氣氛弄得這樣生離死別的。神經病!
他握住她的手,在唇邊輕輕觸了一下,她像被電到一般,愣住了。
「我肚子餓了嘛!想說你什麼時候煮好,先給我來一碗。」他咧開嘴笑。
「豬頭,不早說。」她拉下被握住的手,從櫃子裡拿出大碗,心跳得有些快。
撫撫被他吻過的手背,有一剎那,她居然想再為他多留幾天。誰來告訴她,她是不是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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