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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把家族裡四隻小惡魔放牛吃草養到大,危害一下社會是應該的,
她侄子愛搞人妖秀是天性,誰叫他外甥沒長眼亂亂愛,
不相信?她都剝光侄兒驗明正身,他這老古板還在不爽什麼,
碎碎念的罵她不會教小孩,呿,小孩不用教的,用奴役的就好,
她這火鳳凰不使壞,人家都把她當小雞了,
乾脆用吻堵住他的嘴,終於清靜多了,趕緊打包丟出門,不送!
不過這種樣樣條件不錯卻正經八百的男人逗起來很有趣,
才正想可惜還沒玩過癮,命運又把她送回他身邊給她玩,
他這小氣鬼愛斤斤計較她忘了他姓范還是梁,
惹惱她的後果就是來玩大的,大家床上見,
賭他三天後一定愛上她,只是……她是賭贏了啦,
可這男人怎麼轉性了?道德淪喪沒關係,沉迷女色是真理,
蹺班一個月也無所謂,死賴在她家當男傭,
唉,上帝,她承認她有罪,害聖人變無賴……
楔子
「可憐喔!這一家子快快樂樂的出遊,怎麼會突遭橫禍」
一句句同情的話語不停響起,帶著悲憐和哀憫,以及一絲絲豺狼般的貪念,巾帕下的淚眼含著淡淡的興奮和奚落。
白幡飄動,香煙裊繞,不曾中斷的腳尾金紙繞著銅盆焚燒,靈堂上兩張遺照彷彿比底下的人更哀痛,揚起的燦爛笑容竟蒙上一層隱晦的陰影。
「哎呀!想想他們夫妻生前多恩愛,現在連死都不願分離,留下這幾個孤苦伶仃的孩子該如何是好?」
重點來了,三姑的「孤苦伶仃」說得特別輕快,好像那幾個跪著的遺孤真的無親無戚,等著流落街頭。
一旁的五舅聞言連忙開口,「沒關係,自個外甥嘛!以後就跟我一家子吃穿,他們表哥表姊有的,我一樣也不缺地全給他們。」
「喲!你當我們姓唐的全死光了不成,我們唐家的子孫當然由我們唐家撫養,讓個外人帶回去豈不是讓我們難做人。」
「你什麼意思,不過姓唐而已,你跟秀婉一家人根本不親,三番兩次上門借錢人家理都不想理,只差沒放狗咬人了,你怎麼敢厚著臉皮說別人不是。」
「你……你們安著什麼心誰會不知道,冰巖身後留下不少遺產就想覬覦,我們姓唐的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兩具棺木還停在廳堂,這不請自來的兩家「親友」已吵得不可開交,一點也不顧及對死者該有的尊重,以及喪親幼子的心情。
他們爭這四個孩子的監護權爭得面紅耳赤,全是想獨佔那令人眼紅的龐大財產,光是那幢佔地兩百多坪的豪宅就夠叫人起邪念了,更遑論那為數可觀的保險金。
唯恐少分一杯羹的眾人不見半絲淚水,口裡嚷吵著是誰有資格拿走那些錢,沒人在意孩子們眼中的茫然和驚慌,有如待宰羔羊的看著大人們爭奪屬於他們的東西。
突地,一陣刺耳的長長煞車聲嘎呀滑止,一輛火紅如楓的重型機車如一道流虹滑進眾人眼中,雙腿修長的騎士跨下機車往靈堂走來,冷冽的氣息叫眾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我自己的侄子我自己管,誰敢再出一絲聲音就先把墓地挖好,我不介意在我大哥大嫂面前肢解你們。」
覆面安全帽一取下,流洩的烏黑秀髮長及腰際,一張清妍亮麗的嬌顏透著寒戾,冷得讓所有人猛打寒顫,當下鴉雀無聲地噤若寒蟬。
「姑姑—」
四個孩子最大的十三,最小的才八歲,他們在一見到來者時,臉上全都綻出欣喜的亮光,一掃之前的悲愴和茫然,一擁而上抱住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孩。
「放心,有姑姑在,沒人敢動一絲歪腦筋。」
三姑不屑的撇撇嘴角,仗著人多勢眾的開口,「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小太妹回來了啊,哼,我們唐家出你這個敗類真是丟人現眼。」
方纔還跟她吵得不可開交的五舅,這下也跟她同聲敵愾起來,「我也真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說我有你這種敗德的親戚,聽說你還去搶別人的未婚夫,嘖,你這狐狸精怎麼還有臉回來?」
美眸一掃,利如劍鋒,唐冰喻皮笑肉不笑的道:「五舅,我雖然才剛從日本回來,不過我也聽說了一些事,你好像跟隔壁的俏寡婦走得很近,夜夜春宵,難得五舅母度量大,還願意裝做沒事。」
話剛說完五舅母立即橫眉豎目的揪起老公的耳朵,一路扯到屋外上演「三娘訓夫」,只聽得五舅慘叫連連的討饒聲,眾人暗暗竊笑別人的家醜事。
「還有你,三姑姑。」她眸光一射到三姑身上,頓時凍得老人家差點軟腳。「你說我是小太妹,但不知道是誰的兒子仗著我『火鳳凰』的名號在外招搖撞騙,前兩天被我的小弟遇到,一個不小心就給挑斷手腳筋……噢,對了,三姑你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最後那句話還未說完,三姑已哭嚎著一張老臉,趕去找惜命命的獨子去了。
接下來一干親友如鳥獸散,無人敢再多留一分鐘,因為唐家這頭黑羊,稱霸道上創幫立派,年紀輕輕已是獨霸一方的狠角色,至今不曾遭遇過敵手。
但是,這一年,有只受人注目的鳳凰隱沒了,由絢爛歸於平凡,不再散發熾熱的焰光。
她是唐冰喻,年僅十九歲卻渾身充滿傳奇,一個名字與個性相衝突的傳奇女子,也是長年滯留在外,死者唐冰巖唯一的親胞妹。
第一章
惡魔家族
乍聽之下十分聳動,令人寒慄,怎麼會有家族成員全被稱為惡魔呢?
莫非這一家子全是頭生尖角,背多了一對嚇死人的蝙蝠雙翼,故而一見到他們的人都肝膽俱裂,驚惶失措地大喊有惡魔
錯,而且是錯、錯、錯,連三錯,這一家子人絕不是惡魔,至少並非人們印象中吸血奪魂的撒旦後裔,他們是人,有骨有肉,受了傷會流血,貨真價實的人類,絕對不會飛或什麼穿牆術。
不過大家會叫他們惡魔,是因一般人在初見這家人而未得知其惡行前,總會以為是天使臨世,出色的容貌加上甜美的笑臉,讓人忍不住卸下心防,跟著一起微笑。
可是,他們男俊女美卻個個是變態……咳咳!說得太快了,不是變態,只是人格發展比較不正常而已。
(轉述者滿頭大汗,偷偷瞄了某人一眼,不敢直言其實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話說長女唐迎晞,二十一歲,某大知名學府高材生,生得國色天香、花容月貌,可明明有嫦娥之姿卻愛裝丑,戴著副俗斃的四方框古董眼鏡遮住花顏,年年全校第一名,啃書啃得凶,活像書獃子。
但是別被她平平靜靜、宛如死水的模樣給騙了,實際上她是一隻蟄伏的蠍子,銳利的眸子淬著劇毒,生性狂野又放浪,看似循規蹈矩卻最愛勾引人,不分男女,沒有性別,讓他們為她神魂顛倒,不可自持,尤其以拆散別人口中的神仙眷屬最樂,表示她的魅力無人可擋。
可怕呀可怕,表裡不一的最佳典範,愛得正濃烈的男男女女千萬別走過她跟前,否則就……自個珍重了。
老二唐弄曙二十歲,一樣功課頂呱呱,好得叫人眼紅,她是那種不用看書也能考滿分的奇才,好靜不愛動,文文靜靜地恍若一幅田園春曉圖畫,恬雅一笑百媚生,柔弱如絲的嬌態惹人憐惜。
只是竹有節卻是空心,她最熱中於算計人,以弱質姿態博取同情,將別人當成棋盤上的棋子任意使喚、擺弄,在她的笑語之中反過來感謝她的「良善」。
十九歲的唐晨陽是唐家唯一的男丁,但是……唉!一提傷心,不提欷吁呀!雖是家中的獨苗卻不見得受寵,在一家子女人的環繞之下,他堪稱是苦命的阿信,辛勞的程度不下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菲傭。
人在長期被壓搾的情況下,多少會出現一些負面情緒,因此養成他某些不便啟齒的癖好,搞得外人都以為唐家一門紅顏沒有將軍。
老么唐破曉是高一學生,她才是最叫人頭痛的一位,十六歲的花樣年華不去揮灑青春,談談牽牽小手的純情戀愛,她一入校園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佔領學生會……
呃,不要誤會,她是以新生身份光明正大進駐學生會,好掌握整個學生會運作,進而吸收人才,打著成立學生幫會的念頭,意在掌握全國的高中生。
她並非學生會長,卻早在國中時期便培植自己的人馬,在開學的頭幾日便積極的部署,拉攏現有的會長改朝換代。
平時看她嘻嘻哈哈地和人打成一片,沒什麼脾氣的像似平凡高中女生,笑聲洋溢猶如無憂無慮的天真女孩,享受著她這年紀的瑰麗。
可當她臉色為之一沉,變得稍微不太友善時,那就有人要小心點了,素有「地下會長」之稱的她不容許他人侵佔到她的地盤,一有越線跡象絕不輕饒。
如果這幾隻小惡魔是壞到骨子裡的怪咖,那麼真正的大惡魔便是「含辛茹苦」的一家之主,若沒有這位大家長的「以身作則」,他們哪有成魔成怪的機會,這一座光芒四放的「燈塔」可是他們競相模仿的對象,而且只得皮毛未獲真傳。
惡魔呀!惡魔之最,撒旦在人間最佳的代言人,人人聞風色變的大魔頭。
「仲達,就是這裡嗎?」
一位靦腆,看來秀秀氣氣的斯文男孩推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神情不甚確定卻帶了一份急切的狂熱,眸中的亮度足以媲美十盞百瓦日光燈。
他看了看門牌上的號碼,有些不安地踮起腳尖,像是期待又怕失望地朝一人半高的圍牆內探呀探,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沈仲達是物理、化學雙修的高材生,目前就讀於「藍天教育學院」研究所,才二十二歲的他前途無量,未來定是一流精英。
「應該是吧!我看著她走進這屋子,裡面的人喊她,『老三,你回來了。』」他臉紅的搔搔耳後,不太自在。
「你跟蹤人家?」開口的男子顰起眉,語氣甚為嚴厲地似是責怪。
他連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送她回家,她的腳踏車壞了。」
一輛很可愛的粉紅淑女車,車把還貼著Hello Kitty貼紙,長髮飄逸而美麗的她騎在單車上,柔美的臉龐迎著風……
想到此,他臉紅得更厲害了,心口怦怦地直跳,一股臊熱從臉上揮散開來,他笑得傻氣,一點也看不出足以傲人的理化天分。
「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管再怎麼喜歡人家,該謹守的禮法不可或忘,不許有逾禮行為,人生在世當無愧天地,堂堂正正昂首做人。」卑劣行徑不被允許。
「是的,我知道了,我會用心疼惜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他鄭重的立誓道。
「仲達,不要只耽溺於小情小愛,功課也要顧及,再一路下滑……」他絕饒不了他。
「是、是,我會努力用功,趕上以往的水準。舅舅,我們可以按門鈴了吧?」他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思慕已久的夢中情人。
沈仲達口中的舅舅也不過是三十出頭的清瘦男子,和他相差十歲,身形頎長帶著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儀,兩眼透著冷然的厲色。
大概是長久以來的環境造成的,長相不惡的范丹提生性嚴謹,一板一眼不打折扣的處世作風有文人風骨,不苟言笑地以奉行高道德標準,自律甚嚴。
從小到大他幾乎是零缺點的模範範本,從不犯錯,凡事中規中矩彷彿沒有喜怒哀樂,一張冷峻的面孔沒看他笑過幾回,自我要求相當高。
在從事教育的父母細心的調教下,他不負眾望地成為人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不論在求學過程或是進出社會,皆表現得可圈可點,令人稱讚。
藍天教育學院是家族事業,從幼稚園到研究所都有,出身書香世家的他在接受完美國的教育後即回國,接下歷經三代的理事長一職。
在教育界中他有個「完美先生」的佳譽,意即是他所言所做的事絕不會出錯,足以當引導學生向上的燈塔。
他點點頭,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幢豪宅。
見他首肯,一道興奮至極的身影立即一竄而起,活似野放的小猴子,毫不遲疑地衝向兩公尺高的大鐵門,對著山櫻花造型門鈴猛按。
這是一幢三樓高的歐式建築,門口花草扶疏,兩排盛放的玫瑰花叢沿著車道直到半月型回車道,面向東方的門窗迎接朝起的第一道曙光。
鳥鳴聲的門鈴在空氣中迴盪了許久,卻不見有人出來應門,門外的人納悶不已,猜想著這一家子八成外出了。
可是不死心的年輕男孩仍持續的按著,他想就算主人不在也該有傭人應門,可以告知他們主子的去處。
他不知唐家沒請半個幫傭,非常注重隱私的他們不喜外人進出,除了熟稔的親朋好友外,一律是拒絕往來戶。
說他們孤僻嗎?還是過於高傲?
不,兩者皆非,家是唐家人唯一的寧靜海,不管在外招惹什麼風風雨雨,一回到家中便是波瀾不興,修身養性的為挑起另一場風波而養足元氣。
「沒人在嗎?」范丹提看了看腕上的瑞士名表,他已按了五分鐘的門鈴。
「在啦!在啦!舅舅,你看二樓窗戶邊有人影晃過,就快下來開門了。」好不容易才說動舅舅來這一趟,怎能毫無所獲的空手而歸。
風掀起牡丹花樣的白紗窗簾,一道看似女子的秀麗身影一晃而過,光和樹影交會著搖晃,讓人分不清是眼花或光影。
但沈仲達口中的很快足足有二十分鐘之久,那道鏤空雕花鐵門始終未曾開啟。
他急了,在瞧見身邊范丹提的臉色漸沉冷峻後,他更加急迫地按著門鈴,深恐此行無功而返。
「仲達,你確定她住這裡?」他無法理解他的愛情觀,因一名女子而念念不忘,鎮日混沌地為了思念她而廢寢忘食。
范丹提沒辦法瞭解,他三十二年的歲月都過得太順暢了,無風無雨像一杯無味的開水,不曾經歷過理智全失、轟轟烈烈的熾愛狂情。
他的想法十分傳統,近乎刻板,從求學時代到今日,他一步步按部就班完成他的人生大事,愛情從不在他的計劃當中,他認為時候到了自然會走入家庭,與女友步入禮堂。
愛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商人搞出來的把戲罷了,不必太過重視,也用不著浪費時間去經營,男人要的是足以光耀門楣的成就,而非牽絲攀籐的小情小愛。
「舅,你再多等一會,不要急著走。」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范丹提眉心微蹙,不想浪費時間。「我待會還有個會議要開,不能多等。」
要不是早婚、長他十二歲的大姊一再拜託,他根本不會走這一趟。
「再等十分鐘……不,五分鐘……呃,三……三分鐘就好,我想就快有人來開門了。」他急得跳腳,不住朝內眺望。
「也許對方並不想見你,你死了這顆心,專心在課業上,省得你母親操心。」學生的本分就在功課上,其他的以後再說。
「不會的,她不會這麼對我,晨晨說只要徵得她監護人同意,她非常樂意與我交往。」而他相信心愛的人所說的話。
「是嗎?」不予置評的范丹提冷哼了哼。「我再給你三分鐘。」
「是的、是的,她是個好女孩,不僅人美又善解人意,個性溫柔識大體,眼兒一笑就像百花全開了,彎彎的眉兒如同新月,襯托美玉般的美眸……」
看著他眉飛色舞的形容所愛的女孩,只覺可笑的范丹提只想抽根煙解悶,一向自製的他只允許自己一天抽三根煙,想起今天的「配額」已經用完了,因此作罷地聽他口沫橫飛的讚揚。
三分鐘時間在沈仲達不斷的讚美聲中結束,等了超過半小時的范丹提揚手打斷外甥喋喋不休的話語。
「該走了。」
「舅—」
「你們找誰?」
就在這對甥舅準備打道回府之際,一顆雜草似的小腦袋從鐵門後探了出來,惺忪睡眼泛著紅絲,猛打哈欠的問道。
在問明來意後,那雙原本睡意十足的眼驀地睜大,迸射出過分熱切的光亮,還來不及看清她眼底亮光是何含意時,雕花鐵門大開,他倆終於被請入內,好幾雙充滿興味的黑玉眸子盯著他們直瞧,讓人有些坐立難安。
「你們說要找誰呀?麻煩再重複一次好嗎?」開口的是頭上夾著鯊魚夾的年輕女孩,黑框的古董眼鏡掛在鼻樑上,看起來老氣橫秋。
「令尊令堂,希望你們能請他們出來一下。」看著和外甥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范丹提以長輩姿態提出請求。
「可是令尊令堂已經不在了耶!你們要不要等一等,讓我們先上香請示請示,大白天就出來見客很傷的哪。」另一位唐家女兒嬌聲軟語的說道。
他的眉頭皺了皺,面無表情地揚唇,「很抱歉,我不曉得你們的父母過世了,請節哀。」
「沒關係啦!大叔,反正我們沒有他們也過得很快樂,你用不著道歉。」開門的短髮女孩以完美的撐跳越過沙發,一腳擱在茶几,一腳曲縮肚前的橫躺。
眉心再一皺,他的視線落在如同男孩般豪爽的啃蘋果的女孩上。「那麼你們由誰監護?」
唐家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互擠眉眼,眼神詭譎地朝他掃去。「姑姑。」
「姑姑?」他的腦海中自動浮現一個影像,年過半百、髮色偏灰的婦人,福態的身形戴著老花眼鏡。
「不過姑姑還在睡覺,中午以前最好不要吵醒她。」否則後果自負。
懶散臃腫的婦人,他的心裡又添了一句。「現在已不早了,麻煩你們請她起床。」
他對她們口中的「姑姑」印象並不佳,身為監護人就該以身作則,早起庭掃,打理內外,而非日正當中了還賴在床上,給小輩壞的榜樣。
「不要。」
或坐或躺,或斜眸以對,本性全露的唐家女兒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裡,有的看報,有的吃起早餐,有的乾脆當沒他這個人,大搖大擺地隨著輕音樂扭擺腰肢做健康操。
「不要?」這下他不只皺眉頭,連臉皮也不自覺地抽了兩下。
「沒什麼急事下午再來,也許我姑姑睡飽了會接見你。」當然,在她心情愉快的情況下。
「接見我?」范丹提靜水般的黑瞳跳動著兩簇微火,顯露些許不悅。
從來都是別人對他恭敬有加,誠惶誠恐地求他紆尊降貴,給予一絲贊同的眼光,沒人會用這種貶低的語氣跟他說話,視他為無物。
他有些惱火,推掉了重要的約會,枯等了好一會兒,得到的卻不是有禮的對待,讓他更覺得這家孩子的教養有問題。
「不過我要勸你一句,趕快帶著你的笨蛋侄子滾出去,要不然……」各人造業各人擔,恕不奉陪。
陡地,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裂出一條縫。「立刻請你們的監護人出面,我必須跟她詳談你們的教育方式。」實在太糟糕了,既不懂禮貌又散漫,目無尊長,真不知她們的家長是怎麼教的,居然教出無禮逆上的小孩。
唐迎晞挪了挪眼鏡,嘴角噙了一抹譏諷的微笑。「何必找死,我姑姑向來認為她教得很好。」
采放任主義,一個小孩就如同一頭牛,一片草地由著他們去啃,是肥是瘦一概不理,不餓死就好,人格發展是他們自個的事,她絕不插手。
「是呀!大叔,你不要用教訓人的嘴臉嚇人嘛!你又不是來做家庭訪問的。」唐家老么很帥氣地空手投籃,將手中的果核投向一公尺外的垃圾桶。
「哎呀!又沒通知人家要來作客,冒冒失失的闖來,我們都沒怪罪你們莽撞了。」唐弄曙楚楚可憐地眨眨水眸,微帶委屈的開口說:「真不曉得你們的父母怎麼教小孩的,居然一早來打擾人家還沒帶見面禮。」
面對三張伶牙俐嘴,范丹提的眸子為之一瞇,認真的審視起眼前的姊妹花,雖然仍覺得她們的家教有待加強,可是他的確有錯在先,在來拜訪別人之前理應先知會一聲,而不是貿貿然前來,認為別人該灑掃以對,盛裝恭迎。
不過對於她們的態度,他依然不敢苟同,女孩子就該溫溫順順的,坐不搖裙,笑不露齒,文靜秀氣的聽從長輩教誨,而非張狂地令人皺眉。
「呃,你們別誤會,我舅的為人比較嚴謹,沒有惡意的,各位不要想太多了。」怕得罪未來親親女友的姊妹們,沈仲達趕緊跳出來解釋。
「喲!你是哪根蔥、哪根蒜?女人家講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唐家大姊取下眼鏡,一雙美麗的湖瞳閃著栗色光芒。
「我……我……我喜歡晨晨……」他被她懾人氣勢震住了,頓時氣弱的一吶。
「晨晨」她頓了一下,眼神古怪的斜睨,「我家的老三唐晨陽?」
「是、是的。」他硬著頭皮點頭。
「所以……」
沈仲達笨拙的起身,學日劇中的主角突地一跪,兩手貼地額低垂。「請成全我和晨晨,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的方式交往。」
「結婚?」
一陣笑聲如雷響起,唐家三姊妹一副他說了什麼令人發噱的大笑話,讓人樂不可遏地狂笑到腰都挺不直。
「有這麼好笑嗎?」冷沉的聲音低如暮鐘,不懂她們為何而笑。
「哈哈……老三要嫁人了,我們……哈……高興……太高興了……」喜極而泣。
「我聽不出來你們在高興。」她們的表現比較像在嘲笑。
「范先生……不,該改口范舅舅,看你們哪天方便就哪天來下聘,我們一定會敞開大門歡迎,讓你們歡歡喜喜迎回新娘。」只要他們不退貨。
「真的,你們願意讓我娶晨晨……」
沈仲達驚喜萬分地忘了場合,十分亢奮的大喊唐晨陽的匿稱,嚷著要讓心愛人兒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仲達,你逾禮了,我只答應幫你上門請求讓你們交往,可沒准許你課業未完成前結婚。」范丹提嚴厲地一喝,硬生生的打斷他的美夢。
「舅舅,我……」
不讓他說完,范丹提再次措詞冷厲的說:「不用多說,我的決定就是結論,可以交往,但還不到論及婚嫁的地步。」
二十二歲尚無謀生能力,結婚太早了,他連自己都養不活了,更遑論養家活口。
「可是舅,交往到最後不就是步入禮堂,你不要強硬限制我們的發展,我真的很喜歡晨晨,想早點和她在一起。」他巴不得馬上結婚,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最愛的人躺在身邊。
「收起你天真的想法,你媽把你交到我手中,我就有責任教好你,一天到晚想著兒女情長能成什麼大器,你還要出國……」
范丹提對他的要求相當嚴格,不單單是他,凡是和范丹提有關的親戚,他一律教之以嚴,並相信在他的教育之下,個個學生都不會出錯。
「樓下吵吵鬧鬧的在做什麼,吃飽了撐著是不是想我幫你們運動運動,消耗一下過盛的精力是吧!」
一隻兔子……呃,不,是一隻兔子造型的絨毛拖鞋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由挑高的樓中樓飛向一張剛正臉孔,與它做正面接觸。
不知是巧合或是刻意,臉上多了一條條斜紋鞋印的范丹提相當憤怒,臉色鐵青的瞪向迴旋式樓梯,等著鞋子的主人出現。
唐家姊妹臉色不善的尋找退路,唐迎晞低聲對著兩個妹妹說:「姑姑來了,快撤!」
姑姑也就是她們的監護人嘍?
「說過多少次別在屋裡大聲喧嘩,你們是聾子還是白癡,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了,活膩的人儘管開口,老娘我一腳踢你們下黃泉,讓你們一家在地底團聚。」
說著說著另一隻拖鞋又凌空而來,力道十足的橫過半間屋子,底下噤聲的小老鼠紛紛走避,唯恐成了鞋下之魂。
眼看著拖鞋就要飛向傻呼呼、不知閃躲的沈仲達臉上,倏地一臂伸出,及時接下「凶器」。
「唐女士,你暴戾的脾氣實不可取,身為監護人的職責是教養被監護者,而非以暴力威嚇、打罵……」
嫩如白筍的纖足出現樓梯口,雪嫩勻稱的美腿筆直修長,細毛全無的宛如一塊千年冰玉,晶透清潤得幾乎可見細小微血管,整個人跳動著花一般燦爛的生命力。
他怔住了,一股莫名的燥熱由身體生起,直至臉龐。
第二章
暴力
沒見過真正暴力的人才會把兩句威嚇的話當真,大驚小怪地以為「適當」的管教是人格扭曲,會以拳頭來解決所有的事情。
暴力,是一種美學,不是人人學得會,若沒有一點本事是無法完成令人讚頌的美感,街頭的鬥毆叫血氣方剛、逞一時之勇,一點也沒什麼好欣賞的。
不過呢,若有需要的話,她也不介意露兩手給無知者瞧瞧,如何讓人痛徹心扉卻不會留下傷痕。
「你是……她們的姑姑?」這是惡意的笑話嗎?還是有人存心玩弄。
范丹提本以為看到的會是個老婦,哪知下樓的竟是個妙齡女子。
「不像嗎?梁先生。」嫵媚冶艷的美女輕送媚波,裸足挑逗的交叉著,一放椅背。
「范,范丹提,我不是梁先生,你搞錯了。」他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咖啡,雙唇緊抿。
「哎唷!瞧我這迷糊記性,才一提過就忘個精光,老人癡呆的毛病越來越嚴重,難怪老被人當老人家看待。」纖手一抬,以手背覆以額頭,唐冰喻故做自我解嘲的無奈樣。
他眼皮抽了一下,認真的說道:「你比我想像的年輕多了,不過—」
「不過?」她順著話尾一接,神情是帶著不正經的佻色。
「你確定你是四個孩子的姑姑嗎?」他不得不為他們的將來憂心。
「我想應該是吧!除非我的父母說謊,將抱來的孩子謊稱是親生子,那就另當別論了。」至少戶口名簿上的親緣關係未曾有過變動。
「你想?」他不只眼皮抽動,連嘴角都有抽搐跡象。「希望你不是唯一的監護人。」
他由衷的希望。
唐家姑姑掩口嬌笑,笑得好不媚人。「很不幸的,要讓你失望了。」
天氣不熱,維持二十五度左右,花兒綻放,蝴蝶飛舞,一排綠竹倚牆叢生,嫩綠的芽尖由土裡冒出,正是青翠鮮美的季節。
外觀看來近百坪的豪宅,其實坪數驚人,屋後的圍牆打掉了一大片,與數畝的土地連接著,植滿各式花卉和時節蔬果。
唐冰巖留下不少遺產,不過任性又我行我素的唐冰喻一毛也不取,她用自己的本事日拚夜拚的養大四個侄子,並以後頭那塊地讓他們耕種,「自食其力」。
一開始她並無買地的打算,可是那塊地的地主老是找唐家的麻煩,一下子用豬糞肥料熏了他們一個多月,一下子故意往牆邊噴灑農藥,害得後院的花草全乾枯了,接著又把垃圾往牆裡丟,十分囂張的欺凌行徑讓人忍無可忍。
她這火鳳凰不使壞,人家都把她當小雞了,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透過交遊廣闊的關係找來一種有毒藥劑,反讓那地主的土地檢驗出毒物反應,不能種植也無法變更為建地,逼不得已只好低價出售,她再趁機買進。
有毒必有解,她運用家裡四個免費苦力,將那片地開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生機,發現蹊蹺的地主眼見無法反悔,竟又哭又鬧的嚷著要自殺,還抬棺在唐家門口抗議。
她女魔頭之名可非浪得虛傳,當場飛腳一踢,矮胖的地主被踹飛進棺材裡,卡得剛剛好,她撂下一句,「出殯當天會記得去捻香,不送。」嚇得對方從此不敢再來招惹。
「是很失望,你的身教和言教都不及格,不適合教養小孩。」她只會帶壞她們,對她們的成長毫無助益。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唐冰喻頗有同感地點點頭。「可惜我命苦呀!父死母亡無親無戚,賴以依靠的兄長也去世了,不自我犧牲又能依賴誰?」
「唐小姐……」范丹提的眉頭皺了又皺,堆成無數座小山。
「叫我小冰冰啦!唐小姐多生疏呀!你這俊俏的模樣讓人好心動。」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剛正的下巴很有型,不算帥哥,但也挺養眼的。
也算「閱人無數」的她一眼就判斷出這人是屬於食古不化的古早人,一板一眼的態度無趣得悶死人,不逗逗他怎麼對得起自己體內的壞基因,「聖人也瘋狂」的劇碼她打小就愛看到大。
他像在忍耐什麼地由齒縫擠出一句,「唐小姐,你的手在幹麼?」
「喔!你不喜歡嗎?我很多『客戶』都喜歡和我親近,他們說我是他們少見才貌雙全的美人兒,巴望著一夜風流。」這腿可真是結實,精美有力,讓她的「犧牲」也不算太吃虧。
「你……我不管你從事什麼工作,我絕對不會成為你的『客戶』。」他憤地起身,怒視寡廉鮮恥的女子。
「難說喔!梁先生,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或許哪一天你會需要我的『服務』。」她故意說得曖昧,一雙充滿十萬伏特電流的眼兒頻送秋波。
唐冰喻跟著他起身,嬌媚妖嬈地將一張燙金的名片往他上衣口袋內放,一臉勾引地蹭著他,恍若酒店賣笑的紅牌交際花。
「請自重,還有我姓范,不需要我一再重複。」他冷抽了口氣,捉住她伸入襯衫撫弄胸肌的手。
「真抱歉了,書念得不多,自重兩個字怎麼寫不太明白,過幾天我買本字典回來查查。」嘖!臉黑了一半,真有那麼正直不成
十個男人九個壞,剩下那一個是偽君子,非奸即盜,一肚子壞水,沒幾個能做懷不亂,色厲辭嚴地放過到嘴的肥肉。
她不信他的定力有多強,據她的經驗看來,他是撐不了多久,要不是礙於小輩在場,他早就往她身上撲了,哪能道貌岸然地拒絕誘人美色。
「唐小姐,請你回房加件衣服,天氣有點涼。」她穿得太清涼了。
即使他刻意迴避,不去在意那身……過於輕薄的衣著,眼角餘光仍不經意的掃過,薄紗之下若隱若現的惹火身段叫他渾身一陣燥熱。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有團火從她修長身軀不斷傳來,強烈的焰火叫人忽視不了,一不小心就墜落熔岩的熾熱中,再也無力抽身。
危險!
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出現這個令人驚心的警訊,似在警告他快遠離她,否則將萬劫不復。
「呵呵……我還嫌熱,想脫掉呢。」唐冰喻看似輕佻的笑意,轉為含有深意的冷笑,目光焦點集中在胸前的長指上。
男人,全是一個樣,天生好色。
「不許脫。」范丹提低喝,目如冷石。
「嗄」她一怔,有些意外他不是要剝光她一身衣物,而是將薄如蟬翼的蕾絲花邊前襟打結,再披上他的手工製作的西服外套遮住外洩的春光。
這……難道她看錯他了,世上真有不偷腥的貓?
「身為長輩就要有做長輩的樣子,輕浮放浪是不該有的行徑,我沒有資格約束你的一言一行,但是不要作踐自己,讓小輩們在人前抬不起頭。」他的話說得很重,卻也中肯。
他的態度十分堅定,以教育者的口氣訓示,不讓自己的心志有任何動搖的餘地。
「噢!請不用在乎我們,當我們不存在。」唐迎晞手捧著一本古文書,準備開溜。
其他兩名姊妹也都有相同的打算,嗜睡症發作的姑姑最禁不起吵,誰犯忌誰遭殃,她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可是唐家三隻小惡魔忘了一件事,唐冰喻的脾氣是殃及九族,誰在場誰倒楣。
所以她不開口還好,偷偷的溜走少一頓皮痛,偏她魔性難除的硬是插上一句話,讓她避禍的願望為之煙化,只能頭皮發麻。
「唐大小姐、二小姐、小小姐,原來你們都在呀!我的老花眼差點錯過了你們。」居然放狗進屋來,其罪不輕。
「姑姑……」她們連忙諂媚地上前。
「別姑了,都把我喊老了。」唐冰喻手臂一抬,立刻多了雙小手來按摩。
「不會啦!姑姑還年輕貌美,像金庸筆下的小龍女。」冰清玉潔。
「十六年生死兩茫茫,獨守寒潭下的孤寂歲月,弄曙,你待姑姑可真好呀!」詛咒她情路不順,七老八十才得到愛情。
唐弄曙當下臉色一白,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她急中生智地指向沈仲達,「姑姑,他要找晨陽,說是老三的男朋友。」
「男、朋、友?」果然唐冰喻的注意力轉移了,目光定在白襯衫、藍長褲,書卷味濃厚的男孩上。
原來老三的口味這麼不挑,男女通包。
一見她帶笑的眼神朝自己一瞧,沈仲達緊張的立正站好。「姑姑好,我是沈仲達,今年二十二歲,藍天教育學院的研究生,我很喜歡晨晨,希望你能允許我和她交往。」
他一口氣說完,心頭怦怦地直跳,像跑了十公里的越野賽,心臟快要從胸口跳出來,想大口喘氣卻又擔心雙肺承受不了。
「你要跟晨陽在一起呀!」她笑得非常親切,對他無肉的瘦頰捏了又捏,「好、好,沒問題,只要真心相愛我斷無反對之理,以後我家老三就承蒙你照顧了。」
「真的嗎?謝謝姑姑。」他又驚又喜的直道謝,十分激動地紅了眼眶。
她又說:「現在的年輕人難得像你這樣有勇氣,愛了不怕說出口,我一直以為老三隻是有變裝癖而已,沒想到他對男人也感興趣。」
「變……變裝癖?」沈仲達的傻笑突然一淡,面露茫然。
「不要畏懼,姑姑在這方面一向很開通,絕不會阻止你們相戀,雖然同志之路艱苦難行,不過我會支持你們到底。」
「同志?」她究竟在說什麼,為何他一句也聽不懂?
唐冰喻語氣一轉,顯得特別輕快,「雖然老三是唐家唯一的香火,但是你儘管帶走吧!反正他爸媽都走了,不用送終。」
「香火……」
他根本是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為什麼晨陽會是香火?難道想跟她在一起將來得入贅嗎?
還有她說什麼同志?誰是同志?
倒是范丹提聽出一點端倪,眼泛利光地猜測她話中有多少真實性,是她故意吊人胃口尋人開心,還是另有他意?
「可否請唐三小姐出來一見。」眼見為憑。
「我們家沒有三小姐,三少爺倒是有一個。」唐冰喻斜睨了他一眼。
「什麼三少爺,晨陽說她排行老三,家裡全是女孩子……」沈仲達神色慌亂地捉住舅舅的手,內心恐慌的黑洞逐漸增大。
「冷靜點,讓唐小姐說完,相信她會給我們一個很好的解釋。」他看向唐冰喻,沉著的眼中有著嚴肅。
沈仲達並不笨,但是被自以為是的愛情蒙了雙眼,雖然他此時也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可是老實的天性並未往偏處想,然而額頭還是緊張得直冒汗,心跳加速,四肢突然降溫,發冷。
「梁先生……」
「范。」
「好吧!范先生,看在我們就要結成親家了,有些事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唐冰喻眼珠子一轉,嬌媚地一喚,「唐晨陽,你想死到哪去還不給我滾過來!」
一道躡手躡腳的身影正往大門的方向移動,兩手拎著鑲水鑽、綁腳的三吋高跟鞋,悄悄地打開那扇漆藍的門板,飛奔自由。
孰知二十七號半的大腳才跨出一半,奪魂的嗓音便由背後傳來,頓時全身僵直地轉過身,乾笑地揚起比哭來難看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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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
「脫?」
「要我幫忙?」
含淚的男音哽咽的妥協。「我脫。」
及腰的長髮黑如烏木,似瀑般披散在優美的背部,星目含水,眉似彎月,鼻樑俏挺有如玉壺,抹上唇蜜的櫻桃小口紅潤欲滴,細白粉妝的頰上透著兩抹酡紅,好個天生麗質的佳人。
可是這令人兩眼發亮的美人兒卻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身,只要稍做觀察便能發現他喉間多了顆亞當被梗到的果核,明顯的男性特徵就在那兒,一目瞭然。
偏偏這世上的睜眼瞎子多不可數,一見到美色就沒了理智,錯把男兒當裙釵,愛得死心塌地猶不自知。
不過也不能全怪沈仲達,任誰看到女裝打扮的唐家老三都會情不自禁的愛上,願為裙下臣的供其使喚,貪看他美麗的容顏。
唐家的基因算是得天獨厚吧!每一代的子孫都相當俊秀嬌美,不論是男是女都有一張好皮相,而且是耀目的那種,鮮有人不為他們的容貌傾倒。
「舅舅,我會不會得愛滋病?」買了瓶礦泉水漱了十次口,沈仲達仍不放心的顫聲一問。
「不會。」
「真的?」為什麼他還是想吐,腸胃翻動得厲害。
「你應該先擔心會不會長針眼。」畢竟看了不乾淨的東西,十之八九會傷眼。
他乍然臉一白,趴在車窗朝外大吐酸水。「別……別再說了,我……我想哭……」
不只他想哭,神情為之緊繃的范丹提也想一掬同情之淚,他從沒見過那樣的長輩,竟為了要驗明正身,逼迫親侄子脫掉一身衣物,赤身裸體的展現陽剛之美。
而他們甥舅更可憐,被迫「觀賞」唐家老三的脫衣秀,見他由柔弱嬌妍的女兒身,在衣物褪盡後恢復昂藏的七尺之身。
好好一個男人竟被教養成如此模樣,范丹提怒視一旁嬌笑連連的女子,認為是品性不良的她才導致好好一個未來棟樑人格偏差。
他像在學校斥著學生般的說了她兩句,指責她上樑不正底下的小輩才會走入歧途,哪知她竟嫌他吵的身子一靠、腳尖一踮,以紅唇堵住他的喋喋不休……
他傻眼了,本想推開的手卻反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欲罷不能的想要更多,她芳甜的氣息攻陷他的理智,讓他忘了自身何處。
是外甥怯怯的叫喚聲才讓他回過神來,頓覺尷尬又不知所措的他只好拉著沈仲達轉身就走,連聲再見都沒說,一陣陣輕如微風的笑聲在身後追趕,他走得更急的似怕被追上。
不可否認直到現在他腦中仍是充斥著她的身影,煙視媚行,舉止放浪,眼波流媚地微帶三分邪氣,似笑非笑的挑起嘴角,恍若來自黑夜的魅魈,勾著別人的魂魄。
在他的世界裡沒有這種人的存在,她代表著墮落、誘惑和迷失,與乾淨、純粹的書香格格不入,她是他平順人生的意外。
幸好那個吻只是一時的交錯,短暫的交會後便再無交集,要不然……要不然……范丹提突地感到一陣心驚,他竟覺得……遺憾?
不該再想,這事就到此為止。
「你是該哭,想想你前後吻過他幾回。」這才是重點,如果對方真有那方面的癖好。
「啊!不要……」沈仲達的淚水真的溢出眼眶,臉色完全慘白。
三回。
他記得一清二楚,而且是非常纏綿悱惻的熱吻,舌尖濡吮,美妙的快感直衝頭頂,那時他覺得自己可以為她而死……
嘔……嘔……不,不是她,是他,那僨張的肌肉,男性化的優雅線條,還有……還有,比他還可觀的碩具……天呀!讓他死了吧!
「這次算是學了一次教訓,若是你專心在課業上就不會遇到這種事。」幸好及時發現真相,尚有挽救餘地。
「什麼教訓,我根本是被騙好不好,誰曉得那麼美的晨晨是男的。」然而一想到他女裝的裝扮,他又失神地露出迷戀表情。
范丹提斜瞪他一眼,「你還想著他,準備改變性向不成?」
「我……我……」沈仲達囁嚅地低下頭,眼中儘是痛失所愛的神傷。「我是真的愛過晨晨,可是……」
他沒想過愛會傷人,而且傷得他體無完膚,幾乎無顏見人,如今落得一場空,他的心也像被掏空了。
「不許再去回想了,除非你打算愛男人。」他絕不允許,上帝造人不是為了毀滅世界,而是延續生命。
「我才沒有,我喜歡女人……」他激動反駁,漲紅了臉。
范丹提在心中吁了一口氣,嚴峻神色稍微鬆緩。「最好是這樣,范、沈兩家容不下同志傾向。」
沈家是文人世家,比起辦教育的范家,在文壇的影響甚大,家規更嚴,一絲蜚短流長不容存在,遑論會引起嘩然的醜聞。
范丹提的母親亦是個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的嚴師,平時忙著作育英才,分給懂事的兒子的關注並不算多,因此他等於是相差十二歲的大姊陪著長大的,對她懷有一份感恩的心。
所以當移民加拿大的范丹青將唯一的兒子交到他手上,他能做的回報便是照顧好他,不讓血濃於水的親外甥做出家族所不容的錯事,有負大姊所托。
「舅,你不要老是搬出兩家來說教,我的壓力很重。」他喜歡唐家老三的理由是因為對方有絕對的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管束,這是他最羨慕的一點。
「有壓力才有進步,要是像唐家那般散漫,藐視禮教,你永遠也不會有功成名就的一天。」范丹提的語氣一沉,眼神流露對那唐冰喻教育方式的不贊同。
第一印象錯不了,唐冰喻的放浪形骸已被他歸於不正經的女人一類,從事的行業必定是見不得光的那種,兩人日後絕無再見的可能性。
「舅,你的說法太主觀了,你對唐家有偏見,雖然晨晨在感情上騙了我,可是我知道他一向以他姑姑為榮,從不掩飾對她的崇拜。」
「那樣的女人值得崇拜?根本是腐蝕人心的毒瘤。」他不屑的冷哼。
對於他偏激的言論,沈仲達微訝的揚起眉,小聲地道:「舅,你好像太憤慨了些。」
「什麼?」他怔了一下。
「一個女人要帶大四個小孩並不容易,而且是當年才十九歲的女孩。舅,你對唐姑姑的要求似乎特別嚴厲,通常你會平靜地等閒視之,不會加以抨擊。」
「你想說什麼?」他很快地回復沉靜表情,不讓人看出他心底乍生的亂流。
「舅,你日子過得太嚴謹了,偶爾放鬆不會有損你的威儀,不過是一個吻而已,用不著放在心上。」除非他心裡有鬼。
「沈、仲、達—」黑眸一沉,范丹提握住方向盤的手為之一緊。
要不是車子仍在行進當中,沈仲達大概會被他一腳踹下車。
「唐姑姑長得美麗又有智慧,人家肯主動送吻是你的榮幸,反正吃虧的又不是你……」他越說聲越弱,身體緊貼車門。
「你很羨慕是嗎?」范丹提的聲音顯得特別陰鬱,似乎在咬牙。
「誰不羨慕,姑姑比晨晨還美上十分,渾身散發成熟女子的魅力和嫵媚,只要是男人都很難不受她吸引,你看到她那雙白玉無瑕的長腿了沒,簡直迷人得……」叫人掉了眼珠。
沈仲達的話尚未說完,一陣長長的煞車聲乍起,沒多防範的他撞向前座的玻璃,當下痛得眼淚直流,額頭腫了個大包。
「你不會告訴我你決定改換對象,喜歡年紀比你大的老女人吧!」唐家的迷障那般妖邪嗎?讓他走不出來。
沈仲達揉著痛處,臉部扭擠的回道:「有何不可,她才大我五歲,現在流行姊弟戀,何況她也不老,舅你自己不是都三十好幾了……」
他還好意思說人家老,三十二對二十七,誰都看得出來老的是誰。
「不許接近她。」他冷言。
「舅,你從剛才就板著一張臉,那個吻真有那麼難忘嗎?」
「好人家的女孩不會隨便吻人,舉止輕佻,目空一切。」簡直和阻街女郎無異。
一向自制力驚人的范丹提有種失控的憤怒,他不是沒遇過會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他向來能置之不理,以禮相待,不讓對方難堪或再進一步的暗示某種關係的發展。
可是遇到唐冰喻這個如火一般的放蕩女人,他竟無法抑制地起了反應,在他還未多想前,一如撲火的飛蛾回吻她,唇舌交濡地吻得忘我。
他不愛她,這是肯定的,以他沉悶的個性來說,一見鍾情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情感的累積是需要長時間的相處。
但是那團火來得猛烈,讓人招架不了,不自覺地以身殉火,頭一次他的心失去冷靜。
他再次在心裡跟自己強調,他不愛她,絕對不愛,那樣的女人不值得愛,他不會像仲達一樣傻,落入唐家人的陷阱中。
「可是舅,你把人家的唇吻破了,而且差點擦槍走火。」看得他臉都紅了,口乾舌燥。
范丹提的面上刷地一陣滾燙,熱氣直冒的染上晚楓的顏色,目光一冷地瞪向實話實說的外甥,「你要敢再提起此事,我會立即送你回加拿大。」
沈仲達訕訕的噤了聲,不說就不說,反正事實勝於雄辯。
范丹提的手機響起,他以免持聽筒一接,「喂?」
「你怎麼了?口氣好像吃了炸藥。」
「沒什麼。」他煩躁的回應,腦中奔來竄去的仍是那個該死的唐冰喻,他此刻沒有心情去應付旁人,即使那個旁人是他的女友。「我在開車。雅子,你有什麼事嗎?」意思是沒事的話就可以收線了。
「我想告訴你,我機票已經訂好了,時間是……」對方頓了頓,略顯嬌羞、吞吞吐吐的道出想念,「我們……好一陣子沒見了,我……很想念你……」
「嗯,我知道了。」他漫不經心的應著,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千鳥雅子的模樣。
唐冰喻就像是一種可怕而難以剷除的電腦病毒,佔據他思緒中所有的記憶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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