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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她一向主張戀愛至上,愛就不要害怕受傷,但內心卻不盡然如此。
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在情場上盲目地衝鋒陷陣,受傷的時候也會覺得痛;
失戀了太多回,她已學會保護自己,很清楚什麼樣的人絕對不能愛。
歐陽太閒──便是這世界上她最不能愛的男人,因為他對她而言,
太重要,若是因他而受傷,那傷害,怕是會痛得令自己無法承受。
所以,她絕不能把他當成Mr. Right;所以,情願看著男人愛上她又離開她,
情願嘗著失戀的苦,繼續在別人身上尋找幸福的可能,也不能回頭看他……
第一章
失戀的時候,最想找誰傾訴?
如果你問童羽裳這個問題,她會歪著頭,很認真地去想,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你這個答案——
歐陽太閒。
失戀的時候,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
如果你再問童羽裳這個問題,她會很鴕鳥地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歎氣又歎氣,然後細聲細氣地回答——
歐陽太閒。
沒錯,還是同一個人。
在愛情的戰場上被砍得遍體鱗傷後,最想見的跟最怕見的竟是同一個人,這簡直可以說是童羽裳將近半輩子的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深深的、沉到馬裡亞納海溝的悲哀。
對童羽裳來說,這樣的矛盾比失戀本身更悲哀。
悲哀到極點,到無窮無盡,到宇宙膨脹又膨脹、空間終於包不住即將衝出黑洞的時間,到……
「你悲哀夠了沒?」冷冷的問候打斷童羽裳自憐自傷的聯想。
「什麼?」她愣了愣,還沒從悲劇女主角的幻夢中完全回神,眨眨眼,迷濛地看著眼前一張男人的臉。
俊俏無倫的臉。
這張臉,從她見到第一天,到現在,從來不曾有一天摔下她所見過世界最俊美男子的寶座。
她還是個國際線空姐呢,每天在空中飛來飛去,見過無數本國異國男子,竟然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帥的男人。
這是什麼道理?
這世界是怎麼了?
男人有必要長得比女人還漂亮嗎?
「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與男人精緻五官很不配的,是他過分粗率的質問。「又失戀了?」
童羽裳抿緊唇。
抱歉,這個問題實在無聊到她不想也不屑回答。
「我看是不敢回答吧?」男人冷笑,完全看透了她腦袋瓜裡自我安慰的念頭。
「哈,被你看出來了。」她尷尬地苦笑。「你真厲害啊,歐陽,我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他白她一眼。「這還不簡單?你每回開始躲我,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失戀了。今天要不是過中秋節,還不曉得你打算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哈。」她繼續苦笑。
他瞇起眼,忽地蹲下身,也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一個指南針,煞有其事地輕觸她臉頰。
「你幹麼?」她莫名其妙地瞪他。
「我看你身上是不是裝了什麼奇怪的雷達,怎麼老是吸引到一些爛男人?」他一本正經地響應,指南針虛貼著她側身的曲線,一路往下偵測。
「你神經病啊!」童羽裳懊惱,一把推開他的手,想到他居然覺得她身上裝了雷達,又忍不住嗤聲一笑。「你白癡啊?我又不是生化人,還裝雷達哩。」
「那可難說,你這女人一直就是奇奇怪怪的。」見她笑了,男人紅潤的唇似乎也隱隱牽動,可惜那牽動實在太細微,細微到童羽裳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怔望著他。「歐陽。」
「嗯?」他站起身,變魔術似的將指南針不知藏回哪裡去了,換來的是一杯香濃的熱可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蠢?」童羽裳很自然地接過熱可可,粉唇輕觸杯緣。
「你是指什麼?你老是看上不怎麼樣的男人?還是老是被男人甩?」語言如短刃,無情地戳刺童羽裳心內的痛處。
但她早已習慣了。歐陽對她說話,從來不曉得溫柔,不管她得意也好,失落也罷,他都是同樣的口氣。
也許正因為如此,失戀的時候她才會最想見到他,因為他不會同情她,不會任她沉淪在無盡的自憐中;也最怕見到他,因為他一張嘴,就是一擊直中,才不管她是否痛得唉唉叫。
「說不定你是對的,說不定我身上真的裝了某種吸引爛男人的雷達。」童羽裳自嘲地彎彎唇。「也說不定是我有什麼問題,所以男人最後都會離開我,嗚嗚∼∼」低頭枕臂,擺出痛哭姿態。
歐陽太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裝可憐,足足等了五秒,才一把扯住她鬆鬆結著的辮子,強迫她抬起頭。
「喂!痛啊!」她抗議。
「還曉得痛,很好。」他揚眉,似笑非笑。
「當然痛啦!」
「怎樣?可可好喝嗎?」
「咦?」什麼跟什麼?這人話題也轉得太快了吧?童羽裳在心裡碎碎念,卻還是點頭。「很好喝啊。」也不知他比例是怎麼調的,衝出來的熱可可就是特別好喝。
「這就對了。」歐陽鬆開手,讓那柔軟的髮辮從指間調皮地溜下。
「哪裡對了?」她不明白。
「你還感覺得到痛,還喝得出可可的滋味,失戀又怎樣?失戀了你就失去感官了嗎?失戀了你就沒法感覺這世界有多美好了嗎?失戀了你就不是童羽裳了嗎?你還不一樣是以前那個你,一點也沒變。」
「可是 」
「可是什麼?」他打斷她,繼續念。「失戀了你就變醜了嗎?就什麼事也做不好,一無是處了嗎?那些男人離開你,是因為他們總算還有點腦袋,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早早識相閃人 你就不能這麼想嗎?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了嗎?失戀沒什麼了不起,用不著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就算是失戀,也要有 」
「格調。」她靜靜地接口。
見她臉泛霞光,一掃之前的陰霾,他一怔。「什麼?」
「失戀也要格調,這不是你教我的嗎?」她輕聲道,一斛笑意止不住要從眼眸溢出。
歐陽太閒先生,生平最恨人家對他說教的男人,安慰起人來,竟如此頭頭是道。
「是又怎樣?」察覺到她凝定在他身上的溫柔眼波,他皺眉。
「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厲害。」她眸光不移,鎖定他,好甜好甜地微笑著。
甜到他一陣莫名地窘迫,冷酷的面具裂開一道縫。
「啊!」童羽裳發現了,整個人跳起來,跪在沙發上。「歐陽,你該不會是臉紅了吧?」
他一震,惱怒的火焰從眼中直噴出去。「你胡說什麼?」
「耶,臉紅了,真的臉紅了!」童羽裳開心地喊,藕臂一伸,不由分說地攬下他肩頸,擁在胸前。「好可愛,歐陽,你真的好可愛,姊姊好喜歡你!」她笑,玉手胡亂揉他的頭,將歐陽有型有款的墨發給揉成了一團雜草。
堂堂男子漢,豈能任她當絨毛玩偶戲弄,沒兩秒,歐陽太閒便掙脫了她,臉色鐵青,深眸瞇起。
「童、羽、裳!」
啊,糟糕,休火山又要讓她給惹爆了。
自知不妙,童羽裳連忙端正身子,玉手乖乖放在雙膝上,眼眸低斂,成正坐姿態。
「對不起。」她很規矩地道歉,祈禱對方能聽出自己的真心誠意。
「……」
「你真的生氣啦?」羽睫偷偷翹起,眸光往上窺視他。
他站定不動,姿態僵硬如一尊雕像。
「別生氣了,我開玩笑的嘛。」她討饒。
「……」
「歐陽?」
沉默,像一尺長長的白綾,圈住童羽裳頸子。
她頓時慌了,揚起臉。「喂,你說話啦。」
他凝定她,許久,慢條斯理地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改名叫『太閒』嗎?」
「為什麼?」
「我就是『太閒』,才會跟你這種女人耗。早知道 」頓住。
「早知道怎樣?」她猜測著他話裡未盡的餘韻。「早知道那時候就別理我,現在也不會這麼麻煩,對嗎?」
他沒答腔,給了她一記「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哎,怎麼這樣嘛!」她拉他衣袖。「你不覺得那是緣分嗎?就因為那時候上天安排讓我們相遇,今天我們才會成為一對好姊弟啊!你說對不?」
「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不是你弟。」他冷淡地駁回她親暱的示好。
她自顧自地微笑著,毫不介意他急著撇清與她的關係,正想說什麼時,手機輕輕地唱出一段美妙的音樂。
「糟糕,來催魂了!」童羽裳忙接起電話,果不其然,耳畔傳來好姊妹莊曉夢略顯不滿的聲波。
「童童,你們倆還不上來,是在蘑菇什麼啊?我們這邊都已經生好火了,快把飲料拿上來啦,渴死了!」
「好啦好啦,別急嘛,馬上就上去了。」掛了手機後,童羽裳揚起眸,眼波才瞟過去,歐陽太閒便會意地點頭。
「知道了,我不會把你又失戀的消息洩漏出去的。」
果真是知她者歐陽也。
童羽裳唇一彎,跳下沙發。「那你幫我把冰箱裡的雞尾酒跟沙拉拿出來吧,我們該到樓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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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團圓夜。
對童羽裳來說,今夜在樓頂上一同烤肉的好友等於就是她的家人。
就算泰山崩於前,也是一派不疾不徐的沉靜,最近談戀愛談得神經兮兮的莊曉夢,讓曉夢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墨未濃,以及對她而言,最最重要的、比真正的親人還親的乾弟弟,歐陽太閒。
沉靜和莊曉夢是她在大學畢業那年,搬進淡水這棟公寓時認識的好姊妹兼好鄰居,墨未濃是托姊妹之福,才勉強打進她親友圈;至於歐陽嘛,從好久以前,就是她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中秋夜,烤肉夜。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中秋節對台灣人的意義不再是賞月吃月餅,而是家家戶戶圍著炭烤爐,在琳琅滿目的肉片及蔬菜上刷上烤肉醬,讓那令人食指大動的好味道隨風飄送,萬家香。
這晚,一群人偷偷溜上這棟號稱台北風景最讚的單身公寓樓頂,遠望月色掩映下的觀音山,近看流光璀璨的淡水河,享受宜人景色之餘,更不忘大快朵頤。
大快朵頤也就罷了,有人自己的東西還吃不夠,偏要去搶人家手上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
「童童!你幾歲啦?」莊曉夢痛罵搶食的童羽裳。「都快三十歲的女人了,還搶人家的東西吃!你簡直比靜那些安親班的小鬼還幼稚!」
「哎,只不過是一根玉米嘛,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還比不上那麼一點小東西嗎?」
「沒錯!」
「咦?好冷淡!靜,你來評評理,曉夢居然說我們的友情比不上玉米。」
照例,兩個女人吵架時,總要八風吹不動的沉靜來說句公道話。
照例,沉靜只是在一旁抿著嘴笑,聰明地不介入紛爭。
「喂,歐陽。」見沈靜保持中立,莊曉夢無法,只得轉向正慢條斯理替鐵架上的肉片刷烤肉醬的男人,試圖把他拖下水。「你不覺得你這個姊姊很幼稚嗎?」
歐陽不語,自顧自烤他的肉。
反倒是墨未濃忍不住插嘴。「說實在我一直很好奇,怎麼你會認童童當乾姊姊的?」
「不是我認她,是她認我。」歐陽答得簡單。
墨未濃一愣,幾秒後,領會過歐陽話中涵義,不禁迸出朗笑。
「你這意思是說她自己纏上你的嗎?我想也是,不然你們倆個性真的差挺多的,很難想像你受得了她。」
「嘿!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童羽裳不高興了,俏唇嘟起。「曉夢,你的男人說話很欠揍喔!」朝好姊妹橫去一眼,意思要她好好管教自己的男人。
莊曉夢假裝沒看到,暗自竊笑。
「抱歉,我只是實話實說。」墨未濃嘴上是道歉,聽起來卻毫無誠意。「我是真的覺得很詭異。」
童羽裳還來不及出聲抗議,歐陽已閒閒地揚聲,為她辯解。「其實她以前不是這麼瘋癲的。」
「你的意思是?」墨未濃很有興致地追問。
「她以前挺正經的。」
「正經?童羽裳?」墨未濃表示懷疑。
「是真的,未濃。」莊曉夢總算良心發現,笑吟吟地替好姊妹掛保證。「我跟靜剛認識童童的時候,也被她端莊的外表給騙了呢,還以為她是個淑女。」
「人家本來就是淑女啊!」童羽裳在一旁插嘴。
沒人理她。
歐陽繼續說:「以前童童讀教會女中,學校管得嚴,所以她那時候挺規矩的,性情也很文靜。」
「文靜?」墨未濃更驚愕了。
這兩個字跟他印象中的童羽裳實在太八竿子打不著邊。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教我唱聖歌。」
聖歌墨未濃啞口無言。
見他一副彷彿遭到雷劈,震驚不已的模樣,童羽裳不怒反笑。「曉夢,沒想到你的男人也有表情這麼呆的時候耶。」
「嘿嘿,不能怪他啦,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不是嚇了一跳?」莊曉夢為自己的男友辯解。「對吧?靜。」
沉靜微笑點頭,非常之同意
「那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德行?」不愧是大男人墨未濃,超沒神經,居然不怕惹惱如狼似虎的女人,繼續追問。
不給他點教訓不行了。
童羽裳雙手環胸,擺出女王的架勢。「你愈說愈過分了喔,姓墨的,什麼叫『這副德行』?」
「我說錯了嗎?」還不知死活。
「你——」
「好了好了。」搶在好友發飆前,莊曉夢趕忙跳出來。「未濃也沒說錯啊,比起高中時代,你的性格確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這女人是來滅火,還是火上加油的?童羽裳沒好氣地瞪她。
「是因為一再失戀的緣故嗎?」某大男人神經持續失蹤中。
童羽裳宣告耐性用罄,明眸噴出火來。「誰告訴你的?」除了她還會有誰?「莊曉夢!」朝罪魁禍首怒吼。
「嘿,別怪我!」莊曉夢忙舉手投降。「你老是失戀,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啊。」
「那不能叫失戀啦,頂多是男女關係的一點小挫敗。」童羽裳咬牙切齒地辯解,眼見墨未濃劍眉挑起,一副好笑的表情,胸口怒火一飆,差點沒沸騰太平洋。她一左一右,將兩個好姊妹拖到一旁,私下解決。
「靜,你看曉夢啦,她怎麼能這麼沒有同情心啊?」居然拿她失戀的事四處宣揚。
「冤枉啊,童童,我當然很同情啊!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嘛。」這莊曉夢大概是被墨未濃給影響了,說話一般地欠扁。「說正經的,最近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那個G先生?」
G先生是童羽裳三個月前在高爾夫球場認識的某名律師,是個狂熱的高爾夫球迷,莊曉夢於是拿Golf這個英文字的開首字母為他取了這個代號。
「該不會又跟人家分了吧?」
一箭中的!
童羽裳已經麻木到不覺得痛,只感到懊惱。「是又怎樣?」
「你啊!」莊曉夢搖頭,狡黠的眼神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關懷。「你還好吧?」
「放心,死不了。」童羽裳橫好友一眼。
這回,莊曉夢不跟她鬥嘴了,輕輕握住她的手。
沉靜也把手臂探過來,摟了摟童羽裳的肩膀。
「哎,我真的沒事啦。」感受到姊妹們誠心的安慰,童羽裳胸口一融,語氣也軟了。「我才認識他三個月,你們以為我能對他放多少感情啊?」
「那倒也是。」莊曉夢若有所思地沉吟。「不過童童,自從我認識你以後,好像從沒見過你跟哪個人交往超過半年,差不多都是幾個月就分了,你有沒有想過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的戀愛總是這麼短命?」
「不知道,無解。」童羽裳聳聳肩,這問題她問過自己也不下幾百遍了。
「是不是因為沒遇上正確的那個人,所以沒辦法深入交往?」沉靜柔聲問。
「我同意。」莊曉夢頷首,明眸閃過一絲狡黠。「不過我一直在想,那個正確的人會不會其實近在咫尺呢?」
童羽裳不吭聲。她很明白好友言外之意為何,只是故意裝傻。
莊曉夢卻不肯放過她。「童童,你倒是發表一下意見啊!」
「發表什麼意見?」
「關於你的Mr. Right啊!會不會就是 」
「別胡說!」搶在好友道出那個禁忌的人名前,童羽裳端凝神色,一改平日的嘻笑。「我說過了,我跟他不可能。」
「可是我跟靜也研究過了,你們倆明明就很配。」莊曉夢挑釁地回話,不輕易退縮。
「我們不可能。」
「誰說不可能?」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說你上回看到的那個洋娃娃?」莊曉夢微笑挑眉。「我問過他了,他說他們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嗎?童羽裳不信,腦海浮起一張粉妝玉琢的絕色容顏,胸窩裡一顆顆酸泡泡載浮載沉。
「他年紀比我小。」
「嘿!以前你勸我談戀愛的時候,不是說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嗎?還說上下十年之間,都可以算是我們這些熟女的守備範圍 你自己說過的話,不會忘了吧?」
童羽裳一窒。
沒錯,她是曾經那麼說過,年齡也的確不是她主要的考量,只是……
「總之我們不可能!」她橫眉豎目,比出一個拒絕再討論的手勢。「你們倆也別替我窮緊張了,我看我的白馬王子八成還在哪裡練習騎馬吧,說不定正摔在泥淖裡,爬不起來。」
「你說什麼?」沉靜和莊曉夢愕然交換一眼,接著都是把持不住,笑聲從唇間抖落。
「拜託你了!童童,跟你說正經的,你還有心情搞笑?」
「誰搞笑了?我認真的。」她神色不變。「我還常想,那傢伙說不定正哭喊救命,等著我去救他呢。」
「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啊!哈哈∼∼」莊曉夢揉肚子,盡失淑女形象,連沉靜也笑得芳頰緋紅,上氣難接下氣。
兩個男人見狀大為驚奇,圍過來。
「怎麼搞的?她們兩個幹麼笑成那樣?」歐陽俯向童羽裳問。
童羽裳轉頭,卻差點與他鼻尖相吻,她連忙後退一步,芙頰不由自主地一暖。
「我哪曉得她們發什麼神經啊?」她撇撇嘴,一副君子不跟瘋子計較的模樣,躲到一邊去,拿起涼掉的玉米,慢慢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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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Mr. Right啊?曉夢跟靜真是胡說八道,明知道他們兩個不可能啊!
沒錯,她從來都主張戀愛至上,愛就不要怕受傷,但其實,她並不是真那麼喜歡在情場上盲目地衝鋒陷陣,受傷的時候也會覺得痛。
失戀太多回,她已學會保護自己,很清楚什麼樣的人絕對不能愛。
他,便是這世界上她最不可能談戀愛的男人,因為他對她而言,太重要。
若是因他而傷,那傷,怕是會痛得令自己無法承受。
所以,她絕不能把他當成Mr. Right……
「童姊,童姊!」滿懷興奮的聲嗓驚醒童羽裳陷溺的思緒。
她定定神,目光迎向一個剛走進備餐間的年輕學妹,後者眉眼彎彎,笑得像一朵花。
「今天晚上到布拉格,要參加聯誼嗎?」
「聯誼?」
「是商務艙的客人邀請的。」學妹眨眨眼,笑得燦爛。「他們是去分公司開會的,是科技新貴喔。」
科技新貴。童羽裳揶揄地在心頭咀嚼這個好聽的名詞 以前曾有個同期跟她說過,所謂科技新貴,就是整天抱著計算機,把屏幕上的2D美女當夢中情人的宅男替換詞。
「你們去就好,我想早點休息。」
「不要這樣嘛,童姊,如果你不去,人數就對不上了,去啦去啦!」學妹巴著她撒嬌。
「別這樣,現在正在工作中。」童羽裳試圖板起前輩臉孔,卻不成功,學妹依舊纏著她不放。
都怪她平常做人太隨和,又愛說笑,結果學妹們都不把她放在眼裡,遇到別的學姊緊張兮兮,遇到她卻總是撒嬌耍賴。
「對啊,去啦,童姊。」另一個學妹不曉得什麼時候也跟進來,加入遊說行列。「你不是已經跟男朋友分手了嗎?」
童羽裳一窒,大概料到這位學妹會說什麼了。
「童姊都快三十歲了,也該是結婚的時候了,多認識一些男人總是好的,對吧?」
果然!童羽裳翻白眼。
年近三十,不論是老的、小的、朋友、外人,見到她總要好奇地問上一句:什麼時候結婚?不打算結婚嗎?
是啊!她知道自己該拉警報了,不年輕了,可也不代表她得四處參加相親聯誼,好把自己推銷出去吧?
「你們啊,真把我當成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她開玩笑,雖然心裡頗不是滋味。「這趟飛行我又收到幾張名片,你們知道嗎?」
幾乎每趟飛行,她都會收到不同男人送上的名片,以及各式各樣的邀請,偶爾興之所至,她也會答應跟對方約會。
只不過約會的結果通常讓她很後悔。男人在飛機上把空姐,幾乎千篇一律是為了滿足個人的征服欲,跟情愛無關。
而她,對成為男人的戰利品沒興趣。
「好啦好啦,我們知道童姊還是很有行情,你就當陪我們去玩玩嘛,好不?」
「可我真的不想……」
「去啦,童姊,拜託∼∼」
唉,她投降。
實在拗不過學妹們賴皮式的邀請,童羽裳無奈歎息,正想鬆口時,緊急電話呼叫聲忽地響起。
她接起電話,還來不及報上名字,就聽見對方激動的呼喊。「不好了!這邊有人昏倒了,快過來!」
她蹙眉,認出對方是剛結束實習沒多久的學妹。「冷靜一點,Frances,說清楚怎麼回事?」
「是,童姊,我剛剛……在廁所發現一個男的,他倒在地上,好像……好像已經停止呼吸了。」
呼吸停了?童羽裳神智一凜。「我馬上過去,你先讓客人在地上躺好。」掛電話後,她立刻轉向在一旁呆立的兩個學妹。「Sally,你通知駕駛艙,然後廣播問乘客中有沒有醫生或護士。Cindy,準備AED(自動外用心臟電擊器)跟氧氣筒,跟我來——還發呆做什麼?動作快啊!」
「喔,好!」
兩人聽聞她下令,這才從呆滯的狀態中驚醒,一個趕去廣播,一個跟著她把儀器搬到急救現場。
到了現場,童羽裳立刻蹲下身,檢查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見男人臉孔,她頓時大驚。
這男人不就是歐陽的父親,歐陽耀祖嗎?
她愕然,瞪著男人剛銳的五官,愈看愈像記憶中那張嚴厲的臉孔——雖然她只在十年前見過一次,卻是印象深刻。
她定定神,連忙將手指搭上他的頸動脈,探了探,確定脈搏已停止。「應該是心臟麻痺。」她轉頭問Cindy。「機上有醫生或護士嗎?」
「Sally剛剛問過了,好像沒有。」
「那我們只好靠自己了。打開AED。」
「可是,童姊……」知道將由她們幾個空姐負起拯救乘客的責任,Cindy臉色刷白,鬢邊冷汗涔涔。
「快啊!你們以前沒接受過急救訓練嗎?」
「有是有,可是……」從來沒實戰經驗啊!Cindy苦著臉,更別說一旁剛結束實習的小學妹了,簡直凍成一具冰人。
「沒時間了,動作快。」
童羽裳也發慌,當空姐那麼多年來,這還是她初次在沒有醫護人員的協助下對乘客施展急救,她也怕自己處理不來。
但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擔起責任,何況這人是歐陽的父親,她無論如何要救回他。
她暗暗調勻急促的呼吸,取出AED,鬆開歐陽耀祖的上衣,貼上電擊貼片。AED的程序開始運作,判斷他處於心室纖維顫動的情況。
「大家退開,準備電擊了。」
確定所有人都保持安全距離後,童羽裳按下電擊鍵。歐陽耀祖上半身隨之震動一下。
「有脈搏了嗎?」Cindy嗓音緊繃。
童羽裳檢查片刻,胸口一緊,搖頭。「還沒。我來做CPR,氧氣筒。」
「是。」
Cindy急忙蹲下,將氧氣面罩替歐陽耀祖戴上,童羽裳則將雙手疊放在他胸部,深吸一口氣,開始做心臟按摩。
連做十五下,暫停,再做十五下,暫停……
上主垂憐,快讓他恢復心跳吧,拜託,拜託!童羽裳一面做心臟按摩,一面暗自祈禱。
時間,在絕對的靜寂中流逝,歐陽耀祖卻還是毫無動靜,正當她鼻尖一酸,以為自己終究救不回他時,AED忽然以語音指示患者出現反應。
他,救回來了。
「沒事了!太好了,童姊,你太強了!」Cindy跳起身歡呼,另一個學妹也喜極而泣。
幾個好奇圍觀的乘客報以熱烈的掌聲。
對眾人的讚賞,童羽裳毫無所覺,她只是看著總算回復心跳的歐陽耀祖,恍惚地微笑。
太好了,歐陽,你爸爸沒事了。
第二章
這晚,當飛機在布拉格降落後,童羽裳上了救護車,一路將歐陽耀祖送進當地醫院,待醫生替他做過檢查,確定他情況一切安好後,才放下心。
她拿著手機,猶豫著是否該打電話告訴歐陽一聲,但想起他和父親早已決裂,多年來都不曾聯絡,特意告訴他也無濟於事,徒惹他煩惱而已。
算了,反正他父親沒事就好了。
她離開醫院,剛踏進飯店大廳,幾個學妹便迎上來,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合力將她拖去飯店餐廳,美其名是要慶祝今天成功拯救了一個乘客,實際上就是跟那幾位科技新貴會合,大夥兒排排坐,聯絡友誼。
童羽裳啜著冷飲,看年輕的學妹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使盡渾身解數,對心儀的對象施展魅力。
因為年紀的關係,坐在她對面的也是對方年紀最大的一位,年近四十、掛著金邊眼鏡、長相跟身材都還不錯的男人,據說是業務部副總。
童羽裳強烈懷疑他已婚,只是偷偷把結婚戒指取下,裝單身,否則這麼一個條件優秀、事業有成、性格看來又不太怪異的男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名草無主?
「童小姐在這一行工作多久了?」副總很客氣地問。
「嗯,有七、八年了吧。」
「怪不得你今天在飛機上幫人急救的表現能那麼冷靜。」他微笑。「女人能做到像你這樣,我真的很佩服。」
難道女人就不能冷靜嗎?童羽裳譏誚地想,表面上恬靜地笑。
「童小姐這麼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追吧?」
是挺多人追的,可惜他們最後都會離開她。
「童小姐平常都做些什麼休閒活動?」
無聊、無聊、無聊,無聊透了!
童羽裳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尖叫,開始懊惱自己幹麼一時心軟,答應參加這種無趣的活動,還不如一個人去逛布拉格最出名的查理大橋。
聯誼,說穿了就是集體相親,一種單身男女相互試探、在平淡的交談中不經意地出題考驗對方、默默在心上的計分板加加減減打分數,最後決定是否配對成功的過程。
曾經,她對這樣的活動很熱衷,但現在只覺得乏味至極,只想快點吃完飯閃人。
難道是老了?
童羽裳蹙眉,聽著對面幾個男人說著冷笑話,而學妹們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忽地一陣強烈的不耐。
一定是老了,所以她已經無法對這些年輕人的笑話起共鳴,還尖酸地感覺他們好幼稚。
什麼時候,自己成了這種難討好的歐巴桑了?她驀然心驚。
「……童姊,待會兒去Pub玩怎樣?」身旁的學妹問她。
她搖頭。「不了,你們去玩吧,我Pass。」
「咦?為什麼?」學妹們不依。
「我有點累了。」她是真的累了,飛了將近二十個小時,她奇怪這些學妹還能如此精力旺盛。
「你們好好玩,我先告辭。」她微笑著起身,明眸禮貌而從容地掃過每個人,揮揮手,離去。
她走得瀟灑,完全沒感應到身後一對若有所思的眸子不放鬆地追隨自己。
來到飯店大廳,她原本想直接搭乘電梯上樓的,卻在經過紀念品商店的玻璃櫥窗時,停下了腳步。
櫥窗內,是名聞遐邇的波西米亞水晶藝品,童羽裳目光凝定在一輛跑車上。
材質用的雖然不是上好水晶,但雕工細緻,流線的造型很特別,擺在桌上當裝飾品一定很好看。
買一個送歐陽好了。
童羽裳閉上眼,想像在歐陽那總是收得整整齊齊的書桌上擺上這樣一輛水晶車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彎唇,發現自己很喜歡那樣的畫面。
歐陽愛研究車,沒事就看汽車雜誌,她送不起他跑車,買個水晶藝品給他當紙鎮也不錯。
決定以後,她進店裡,請店員把那輛水晶車包起來。
刷卡付帳後,她捧著店員包好的紙盒,眉開眼笑地走出來,一面低聲哼歌。
「要送給朋友的嗎?」一道沉啞的嗓子,駭住她。
她怔然揚眸,迎向一張成熟斯文的臉孔——是剛剛那位業務副總。
他啥時冒出來的?
「要送給你男朋友的嗎?」他指了指她捧在懷裡的禮物。
「啊,這個啊。」她回過神。「這是送給我弟弟的。」
「是弟弟啊。」副總低語,湛黑的眸子浮上笑意,看得出來鬆了一口氣。「因為你方才買禮物時,表情很甜蜜,我還以為是買給你男朋友的。」
她的表情很甜蜜?童羽裳一怔。
副總卻沒給她太多發愣的時間,單刀直入地問:「童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聽聞這一問,不祥的預感如寒流,在童羽裳手臂上吹起一粒粒雞皮疙瘩。這男人……該不會對她……
「你有男朋友嗎?」他耐心地再問一次。
她搖頭。
「你覺得我很無趣嗎?」
有一點。「呃,不會啊。」
「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賓果!童羽裳暗自苦笑。該說自己命犯桃花嗎?男人對她總是前仆後繼,剛走一個,又來一個。
她不答腔,唇畔漾著禮貌的微笑,眸光流轉,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
梳理得很整齊的短髮,五官雖不特別出色,也算端正,氣質溫文,穿一套深色Hugo Boss西裝搭條紋領帶,手腕上掛著卡地亞表,品味低調不俗。
還不錯,光就外表來看,至少可以打八十五分——
他,會是那個Mr.Right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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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誰?」問話的女人點燃一根菸,優雅地吸了一口。
「聽說是個律師。」
「律師?」男人伸手推了推臉上淺綠色的鏡片。「那不就跟你是同行?」
「我知道時也很驚訝。」歐陽調好酒,送到客廳,給兩個專程來訪的好友一人一杯。
喬旋和趙鈴鈴,是他十四歲那年被判進少年輔育院接受感化教育時認識的朋友。三人年少輕狂,都曾有過不為世俗所見容的一段過去,如今長大了,卻在不同的領域各擁一片天。
「聽說他的專長是智慧財產權法。」歐陽補充。
「原來是最賺錢的那一類。」喬旋吹了個長長的口哨。
「非常賺。」歐陽簡潔地下結論,俊唇若有似無地一撇。
「分手原因是什麼?」趙鈴鈴端起一杯酒,淺啜一口。
「劈腿。」歐陽目光一冷。「他同時跟童童和另一個女模特兒交往。」
「女模特兒?誰啊?」喬旋好奇。
「那重要嗎?」歐陽橫他一眼。
「好吧,是不重要。」喬旋聳聳肩。「我只是好奇,雖然我沒見過童羽裳本人,不過看照片可漂亮得很,身材又好,不輸給女模特兒啊。」
「問題不出在她身上,是那個男人。」趙鈴鈴冷冷揚聲。「男人都是三心二意,手上抓一個,眼睛還看著另一個,要他們對一個女人專情簡直是天方夜譚。」
「喂喂,麻煩你搞清楚你現在在跟誰說話好嗎?」喬旋不平衡地掃了身旁的美人一眼。「現在在你面前的,很不巧,就是兩個男人。」
「你們兩個不算。」
「什麼意思叫不算?你是說我們不算男人嗎?」
「我可沒說,是你說的。」
「趙鈴鈴,你——」
「Stop!」搶在兩個好友又鬥起嘴來之前,歐陽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夠了吧你們?每次見面都吵架,不嫌煩嗎?」
「誰想跟他吵啊?是他自己小心眼。」趙鈴鈴冷哼,繼續吞雲吐霧。
她穿著件低胸的洋裝,隱隱現出豐滿的乳溝,挑染的長髮半綰,溫柔的波浪在肩上搖晃,她吸菸的神態極性感,極魅惑,白色煙霧在她精緻的容顏邊繚繞。
她和歐陽,五官都十分漂亮,兩人站在一起,常被人讚歎為金童玉女。
比起這兩人,喬旋就顯得平凡多了,雖然長相也算好看,但總不是第一眼便能震撼人那一型。
喬旋也很明白這一點,但他並不自慚形穢。他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長袖善舞的手腕,以及在政界豐沛的人脈。
「給我那傢伙的名字。」他伸手跟好友討。
歐陽微扯唇,把寫上名字的便條紙遞給他。
喬旋接過紙條,隨便瞥了一眼,便將紙條傳給趙鈴鈴。「我會替你查出這傢伙的弱點,除非他是天生的大聖人,否則多少都會有幾件見不得光的醜事可以挖。」
「要是喬不夠力,我這邊也會幫你探聽。」趙鈴鈴看過紙條,揉成一團,拋入菸灰缸裡。「一個小律師,我隨便一口都能咬死他。」
「那就謝謝你們了。」歐陽微笑,很信任兩個好友的能力。
一個是政壇形象清新的年輕新秀,一個是周旋於名人商賈之間的美艷交際花,對付一個普通律師,不費吹灰之力。
那不識相的男人膽敢玩弄童童的感情,他就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歐陽端起酒杯,漠然地看冰塊在金色酒海裡浮沈。
喬旋和趙鈴鈴興味地瞧著他,然後彼此對望,擠眉弄眼,用沈默的語言交換意見。
「有什麼話就說吧。」見兩個好友表情詭譎,歐陽心底已然有譜,大概曉得他們想問什麼。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喬旋咳兩聲,代表質詢。「我說,童羽裳到底明不明白啊?」
「明白什麼?」歐陽裝傻。
「你對她的心意啊!」喬旋單刀直入。「每次她被甩,你都會偷偷替她教訓對方,她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回事吧?」
「她不知道。」歐陽淡淡地說。
「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說她是個對朋友很細心的女人,會這麼遲鈍嗎?」
「她從不跟已經分手的前男友做朋友,對她而言,分手以後就是陌生人。」
「這麼絕情?」喬旋詫異。
「不是絕情,是聰明。」趙鈴鈴微笑。「分手後還藕斷絲連只會徒增兩人煩惱而已,不如快刀斬亂麻。」她微微頷首。「雖然她老談一些蠢戀愛,不過分手時倒挺乾脆的,我欣賞。」
「哈,被你這種妖女欣賞,還不知道是喜還是憂呢。」喬旋似真似假地歎道。
「這你不用擔心,總之我不會欣賞你。」趙鈴鈴譏諷地回應。
四道眸電在空中滋滋交會。
眼看兩人又要鬥出一番刀光劍影,歐陽這回卻懶得做和事佬了,逕自啜著酒,眼睫如斂了黑色羽翅的傲鷹,沈思地低伏。
他這一沈靜下來,兩個摩拳擦掌,準備鬥上一場的人忽然都沒了勁,交換意味深刻的一眼。
「話說回來,歐陽,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才要介紹你的寶貝童童給我們認識?」喬旋忽問。
「對啊,我們重逢都快一年了,到現在都還沒機會見到她呢。」
「改天吧。」歐陽語氣平淡。
「改天?什麼時候?」趙鈴鈴淺勾唇,似笑非笑。「該不會怕我們倆鬧你,說出你暗戀她的事,所以才一直不肯讓我們見她吧?」
一針見血。
歐陽不得不感到窘迫。說實在的,他的確想過很多次要將這兩位在少年鋪育院認識的好朋友介紹給童童認識,卻又怕這兩人在她面前玩笑不忌,抖出他天大的秘密。
歐陽板著臉,盡力牢掛漠不在意的面具。
「我說啊,就算讓她知道又怎樣?難道你打算一輩子當她弟弟?」
「大男人害什麼羞?勇敢表白啊!」
兩人一搭一唱,其實並非有意調侃,只是為他不捨。
歐陽明白他們的好意,他斂下眸,怔仲地看燃燒半截的香菸,疲倦地在菸灰缸裡安息。
他看著,唇畔,慢慢地浮出一抹笑意,很坦然、很從容不迫的笑意。
「我不能表白。」
「為什麼?」
「因為她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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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不想聽,所以他不說。
很簡單的理由,卻也很複雜。
歐陽知道,兩個好友很難理解這其間的微妙,他也想令他們懂,只是真不曉得該從何解釋起。
對童童,他除了愛,還有斬不斷的依戀。
童童對他,也是如此。
這樣的愛,與其說是男女之間的情分,其實更接近家人間的親密。
童童把他當家人,最親的人,所以他明白,自己永遠不能說愛她,因為她,不會想聽……
歐陽苦笑,振作起精神,踏進他那間又狹窄又凌亂的辦公室。
助理小李立刻跟進來,報告一日的行程及重要事務。「……還有,法院那邊打電話來,希望老闆你能義務接一個Case。」
「什麼樣的Case?」
「車禍糾紛。」小李將法院傳真過來的資料遞給他。「有個高中生騎機車撞到一個闖紅燈的大學生,大學生受傷住院,家屬控告高中生,要求賠償一千萬。」
「確定是那個大學生闖紅燈嗎?」歐陽問。
「是,有一個路人願意作證。」
「既然這樣,責任歸屬就不在被告身上了,頂多道義上負擔對方的醫療費用吧。」
「是沒錯,可是……」
「可是什麼?」歐陽鼓勵小李說下去。他早知道案情不可能如此單純,否則法院那邊也不會請他幫忙。
「那個大學生的爸爸是市議員,本來答應作證的路人後來也反悔了。」
特權介入。
歐陽點頭,已然透澈問題之所在,迅速瀏覽過手上的資料後,他做了決定。
「你馬上幫我安排跟被告以及被告的監護人見面。」
小李點頭,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怎麼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啦,我只是奇怪。」小李咳兩聲,顯得甚為猶豫。「老闆你又不是公設辯護人,幹麼老接這種沒賺頭的Case啊?那些委託人根本付不起律師費,有這些時間,多接一些大案子不是很好嗎?」一口氣倒出憋在心頭許久的話。
從進這家律師事務所以來,他一直覺得這個老闆對賺錢的事太漫不經心,不得不憂慮如此下去,這家事務所遲早會倒。
「你怕自己領不到薪水嗎?」歐陽一眼就看透他的思緒。
小李尷尬地摸摸頭。「老闆,我不是抱怨的意思喔,我只是有點擔心。」
「我明白。」歐陽微笑,表示自己不介意。「你放心吧,我這個做老闆的會懂得分寸,不會讓這家事務所倒閉的。」
「老闆如果真的想接,我也沒話說啦。」小李無奈地歎氣。「只是這個案子很麻煩耶,如果接下來,做白工也就算了,還會大大得罪一個市議員,我真的覺得很划不來。」
「是挺划不來的。」他淡淡地同意。
「那老闆為什麼還要接?」小李不解。
「我是為了報恩。」
「報恩?」
「很久以前,有個人給了我很大的恩惠,我答應過她,有能力的話,要盡量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那人是誰?」小李很好奇。
「……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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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要不要猜猜我帶什麼回來給你?」
剛下飛機,童羽裳迫不及待便打電話給歐陽,約他來住處吃飯,親手料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餐。飯後,她拿出一路從捷克捧回來的禮盒,笑咪咪地獻寶。
「是什麼?」歐陽背靠著沙發,坐在客廳地板上,很自然地從她手中把禮盒接過來,他已經很習慣她經常在飛行後帶些奇奇怪怪的小禮物給他。
「你猜猜看啊!」童羽裳偏不直接揭曉答案。
他無法,只得端詳禮盒,捧在手裡沈甸甸的,挺有份量,體積也不小,呈長方形。
他想了想。「是水晶吧?」
「你怎麼知道?」童羽裳訝然揚眉。
「我記得你告訴過我這次飛行會在布拉格過夜,波西米亞水晶很有名,看這重量應該是水晶沒錯。」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真聰明。」童羽裳嫣然一笑,跳上沙發。「那你要不要再猜猜這水晶做的是什麼東西?」
歐陽低頭,大手緩緩撫過包裝細緻的紙盒,彷彿藉此感受裡頭的物品散發出來的磁場似的。
童羽裳抿著嘴偷笑,就不信他猜得出來。
「是車子嗎?」
低沈的嗓音彷彿落雷劈過,她驚愕地幾乎跌下沙發。「你怎麼……你居然猜得出來!」難以置信。
「這個長度,差不多就是一輛模型車吧。你既然知道我喜歡車,總不會無匣頭到買一個跳舞的芭蕾娃娃給我吧?」
「太強了,你真的太強了。」她真佩服他的推理能力。「你不去當偵探真的很可惜。」
「當律師不是差不多嗎?」他不著痕跡地勾唇,拆開禮盒,果然發現滿滿的紙屑海裡,飄著一輛水晶跑車。
「討厭!本來這以為可以給你出個難題呢,沒想到你一下子就猜出來了。」沒意思,真是沒意思。童羽裳懊惱地噘唇。
可不知怎地,看歐陽拿出水晶跑車,透過桌上的燭火觀察流線的造型,拇指在透明的晶面上撫過,那很輕、很柔,彷彿小心呵護的舉動,她又覺得讓他猜中也無妨了。
只要他喜歡這個禮物就好,只要他喜歡,她的心意就不枉了。
她進廚房削了一盤水果出來,和他邊吃邊聊,問他最近的工作情況,也跟他分享這趟飛行的一切。
「……你知道嗎?這趟飛布拉格的機上,有個乘客忽然心臟麻痺,嚇了我們一大跳。」
「真的?」歐陽淡淡地。「後來呢?你們把他救回來了嗎?」
「救回來了。」
「太好了。」歐陽微微一笑。
童羽裳卻笑不出來,她看著歐陽,明眸似有千言萬語想說。
「怎麼啦?」歐陽揚眉。
要告訴他嗎?她心下躊躇。告訴他了,又能如何呢?他說過,他再也不回那個家了……
「沒什麼。」她甩甩頭,轉開話題。「對了,我們到布拉格那晚,還跟一群科技新貴聯誼喔。」
「聯誼?」聽到這字眼,歐陽一震,轉過頭來,望向半躺在沙發上的女人。
她懷裡抱著個趴趴熊抱枕,長髮結成兩條鬆鬆的辮子,笑容甜得發膩。
歐陽暗暗歎氣。
他不愛吃甜點,她卻偏常在他面前笑得如一道可口的點心,挑戰他自制力。
「是學妹硬拉我去的,好無聊啊,我整個用餐期間都笑不出來。」她抱怨。
「是嗎?」這麼說,聯誼並不愉快嘍?歐陽放下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老了?覺得他們說的那些笑話好冷,好難笑。」她蹙眉,沈思的表情看來很煩惱。「我覺得自己的心態很歐巴桑。」
「歐巴桑?」他愕然,腦海中想像的畫面是一個提著大包小包衝上公車,硬要卡進狹窄座位的胖女人。
童童跟歐巴桑?
他實在無法將兩者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你知道,就是很難討好,嘴巴很尖酸刻薄的那一種。」她認真地解釋。「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都想念上幾句。」
「嗯。」歐陽揉著下頷沈吟。「如果是那樣的話,好像真有一點像。」
「什麼意思?」童羽裳臉色愀然一變。「你說我像歐巴桑?」
「是你自己說的。」他奇怪她激烈的反應。
她說歸說,他也不必那麼乾脆就表示贊同吧?
「你倒說說看,我哪裡像歐巴桑了?」童羽裳狠狠瞪他,十指在胸前絞扭,一副只要他的回答令她不滿意,魔女之爪就要在他頸上留下印記似的。
他卻絲毫不怕,若無其事地發表高見。「你從以前就喜歡多管閒事,明明不干你的事,看不過也還是要嘮叨幾句。」
說她嘮叨?霞色薄染芳頰。「我哪有?」
「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他攤攤手,好似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哦,她真恨他這種態度!童羽裳貝齒一咬。「我哪有多管什麼閒事啊?從以前到現在,我也只不過多管你一個人而已。」
「是嗎?」
「就是!」她嬌嗔。「不然你以為我哪那麼多美國時間啊?阿貓阿狗的事都管!」
他彎唇。「謝謝,我瞭解了。」
「瞭解什麼?」
「原來我不是貓,也不是狗。」
「你當然——」童羽裳原想發飆的,可一觸及歐陽那閃著璀璨笑意的眼,滿腔不愉之火盡滅。
歐陽……說笑呢!曾經不懂得笑為何物的男人,現在,竟也懂得幽默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記憶的放映機忽然在腦海裡捲起膠片,一幕幕悲歡離合,從遙遠的過去倒轉回來。
「歐陽,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她低聲問。
「不記得了。」他裝酷。
「那時候你還沒改名,還叫歐陽俊傑,有一天,你忽然按我家門鈴……你真的忘了嗎?」
「忘了。」
「騙人。」她淺勾櫻唇,才不信。「現在想想,那時候你才十三歲,還是個國中生呢。」
一個外表清秀俊朗、所作所為卻令人頭痛至極的國中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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