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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8-3 03:36:07

本篇最後由 GN00559922A 於 2018-8-3 03:39 編輯

第一章

  宋河星點了支煙,青霧繚繞中,東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這是他媽的什麼鬼日子?!

    二月十四號!不是見鬼的什麼情人節嗎?為什麼別人還沒起床梳妝打扮,走到街上去給心上人買一大把玫瑰的時候,他就必須要來工作了?!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女孩,願意屈尊降貴和他來場浪漫約會,可在這種特別的日子裡,就不能讓他睡個懶覺緩解一下自己失落的心情嗎?!…

    「臭小子!把煙掐了!你是來喝茶的嗎?」

    後腦勺上挨了一記,宋河星轉身看見來人,連忙立正行了個禮:「報告長官!不是來喝茶的!」「既然知道就好好工作!看到你這麼懶散。連我都感覺到丟臉!」

    面前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個頭不高,長相普通,胖胖的臉上總帶著笑容,一件青灰色的風衣也總是常年不變,警局裡紛紛傳聞,當年他老婆離婚時捲走了家裡所有東西,只給他留下這麼一件衣服,所以雖然是前途無量的四級警司,還老是一副窮酸的樣子。

    他叫王進,正是宋河星所在刑警隊的頂頭上司。

    「刑偵組的工作結束沒有?」王進伸頭向下看了看,老舊的木製碼頭上擠滿了身穿警服的人,閃光燈不時亮起,路邊有幾個早起晨練的人,向這邊好奇的探頭探腦。「來了快兩個小時,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宋河星看看手錶,在寒風裡縮了縮脖子:「小趙在給發現屍體的漁民做筆錄,要不要我把她叫來?」

    「算了,回局裡再說。」王進走下堤岸,跳到碼頭上,宋河星連忙跟在他後面:「初步判斷是死於昨天晚上十點左右,今早漲潮的時候,將屍體從碼頭下面衝了出來,漁民在這裡掛了捕蝦的網子,屍體就剛好掛在了網子上面。」「凶器是什麼?找到了嗎?」

    「這個…」宋河星有點為難:「總之你先看過屍體再說吧。」

    王進大步走向平放在碼頭上,蓋著白布的受害者屍體,法醫的工作正好結束,正在收拾器械。他蹲下身,慢慢揭起白布,身後的宋河星連忙退了幾步。他不是初幹刑警的菜鳥,不過這種屍體,還是少看一個算一個。

    王進皺起了眉頭:「怎麼會這樣…屍體的初步檢驗,有沒有看出是死於哪種凶器?」

    「沒有,得拉回局裡作進一步檢驗。」法醫有點無奈的說道:「老實說,我幹這一行快二十年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死法,如果不是內臟組織還很新鮮,你能看出是昨晚才死的嗎?奇怪,實在是奇怪…」

    白布下的屍體,呈現出一種在沙漠暴曬好幾天的乾屍才會有的模樣,四肢萎縮,骨頭上的皮肉變成一層魚乾似的東西,嘴大長著,彷彿還在繼續臨終前的哀號。在那雙失去眼皮的眼眶裡,是兩隻還很新鮮的眼珠,微微向上翻起。

    看到這裡王進突然變得焦躁起來,他幾近粗暴的從法醫那裡搶過一雙膠皮手套,兩下戴上,輕輕搬動屍體乾枯的頭部,拇指貼在眼球上,將其稍稍向下翻動。

    「怎麼了?有什麼發現嗎?!」站得遠遠的宋河星見狀,連忙向前幾步,站在他背後急切地問道。「你過來看看。」

    長官有令,不得不從。宋河星不情不願的又走向前幾步,在屍體前面蹲了下來:「眼珠嘛,真是噁心的犯罪手法!不知道哪個變態狂幹的!要讓我抓住他…」「別吵!仔細看看!」王進將屍體的頭部向他的方向挪動了一點。

    死者上眼白的中間部分,豎著一條深黑色的直線。

    「這、這是什麼東西?」宋河星撓了撓後腦:「磕藥了?…也不像啊!」他看向身邊的王進,後者臉上的笑容沒有了,根據他對這位曾是他警校教授的男人的瞭解,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可是王進什麼也沒有說,一邊摘下手套,一邊站起身來:「將屍體拉回警局,召集所有人,回去開偵破會議!」

    趙鑫生在一個警界世家,父親、爺爺,爺爺的爺爺都是警察,到了她這一輩,雖然單枝獨苗只有一個女孩,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警校,當了一名刑警。她一直覺得這都是父親的陰謀,不然為什麼要給她取一個男孩的名字…與其說是家族遺傳,不如說是一種詛咒,趙家的男人三代都殉職在了工作崗位上,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第四個,不過到目前來說,她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挺滿意的。

    兩口喝完易拉罐裡的熱咖啡,她看著從街對面跑過來的男人——黑色夾克,亂蓬蓬的腦袋,身材高大,臉長得也還不錯,卻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根據她對這個大學時代同班同學的瞭解,他找不到女朋友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誰願意跟一個少根筋,又正義感過度的男人約會呢?恐怕一起逛街不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忙著抓小偷去了……

    你沒有資格說別人!

    耳邊突然似乎響起了說話聲,趙鑫搖搖頭,扔掉易拉罐迎了上去:「怎麼樣?找到地方了嗎?」

    「這一帶這些年改建得很厲害,門牌號都變了,王頭只記得多年前的地址,找起來可不容易。」宋河星一邊走,一邊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硬幣來,在自動販賣機前也給自己買了罐熱咖啡:「你這邊有什麼情況嗎?」

    趙鑫厥起嘴巴來:「沒有。王頭到底要找什麼人啊?跟碼頭上的乾屍案有關係嗎?單憑一個老得掉渣的門牌號找人,就算是戶籍警也沒有辦法吧?」「說的就是嘛!」宋河星神秘兮兮的湊近她:「我跟你說啊,這兩天我聽人說,他前妻又找他要生活費來了,所以心情不好,千萬不要惹他啊!」「你怎麼什麼破事都知道?」「這是刑警的職業習慣!小妹妹,跟我學著點啊!」

    他伸手要揉她的頭髮,卻被一把揮開了:「真是不可愛…」「你想打架嗎?!」

    「你們這兩個蠢貨在幹什麼?!」

    停在路邊車裡的無線電,突然爆發出一陣怒吼聲,嚇得宋河星一口咖啡噴了出來:「見、見鬼!從鼻子裡出來了!…」「你就噁心死了!」趙鑫沒好氣的丟下他,跑到車邊拿起無線電:「報告長官!我們就在街對面,你找到那個地址了嗎?」

    「廢話!要靠你們我還不如回家養老!快過來!就在前面中藥店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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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8-3 03:40:22

第二章

  說是中藥店,還不如說是中藥攤。

    黑洞洞的檔口裡橫七豎八堆著幾十個大簸箕,裡面的各類中藥似乎除了藥味,還散發著一股發黴的味道,一個乾癟的小老太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手裡拿著個蒼蠅拍子。看到過來的男女,她只是稍微抬了一下眼睛,一雙混濁的眸子馬上又垂了下去。

    宋河星低下頭在趙鑫耳邊低聲道:「喂,你看王頭會不會在這裡,找到了能把人變成乾屍的藥材?…你看那個老太太,像不像…」「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趙鑫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率先走上了藥店旁邊一條扶搖直上的黑樓梯。

    這種又窄又陡,還沒有任何照明設施的樓梯,在現代都市裡已經很少見了,就像是民國片裡那些經常會鬧鬼的老屋子,冷不防會跳出什麼嚇人的東西來。

    兩人腳步很輕的走上樓梯,面前是一扇生銹的防盜門,房門虛掩著,兩旁斑駁的牆上依稀還貼著一副對聯,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紅紙泛著青白,上面還有水漬的黴斑。樓道裡靜悄悄的,只有這一戶門裡透出些光亮,又不像是日光,昏黃搖曳,像誰在屋裡點著許多蠟燭。

    趙鑫有些緊張,看看身邊的宋河星,竟還若無其事的嚼著口香糖?!她拉著他的衣襟,忍不住壓低聲音:「覺不覺得這裡有點奇怪?王頭在哪裡?聽見他的聲音了嗎?」「你緊張什麼?不就是一件破屋子嗎?」宋河星側耳聽了聽:「什麼動靜也沒有啊,要不要敲門試一試?」

    「你神經啊!王頭既然叫我們來這裡,說不定是他已經找到了乾屍案的兇手!這樣貿然闖進去,一來打草驚蛇,二來萬一也招了道,變成碼頭上那女人的樣子……」

    聽她這麼一說,宋河星也不由打了個冷戰,連忙將手放在腋下的槍套上:「那該怎麼辦?!在這裡等王頭嗎?可是他又在哪裡呢?!這老頭子!叫我們過來,自己又不見蹤影了!…」

    趙鑫發現這扇破舊的防盜門口有一隻奇怪的鐵桶,並不大,也是銹跡斑斑,上面用一張鮮紅的紙蓋著。這張紙在這個灰撲撲的樓道裡顯得格外乾淨刺眼,就好像是人剛放上去的,詭異得很。她嚥了口吐沫,向那鐵桶挨近一些,鐵桶卻突然左右晃動了一下,好像裡面有什麼活物一般!

    她嚇得幾乎尖叫起來,猛地向後退開,一把抓住宋河星的手臂。宋河星也看到了剛才鐵桶的動靜,他皺起眉毛,躡手躡腳的走近前來。蓋著紅紙的鐵桶又歸附平靜,彷彿剛才只是他們眼花而已。

    「什麼鬼東西?!」

    他慢慢的伸出手,抓住那張紅紙的一角,在趙鑫出聲阻止之前,猛地將紙揭開來!

    一道黑影從桶裡一躍而出,直向趙鑫撲了過來!她尖叫一聲,下意識地將雙手擋在臉前,那道黑影在半空改變了方向,落到了一旁角落裡堆放的雜物上面!

    宋河星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身子:「哈哈!哈哈哈哈!真想不到!我們神勇無比的一線警花居然會被嚇成這樣!你好好看看,那不是殺人惡魔!只是隻貓啊!哈哈哈哈!」

    趙鑫定睛一看,嚇得她幾乎魂飛魄散的怪物竟然真的只是只黑貓,那小東西此時正端坐在紙箱子上,用一雙金色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看。

    「什、什麼嘛!」她捂著自己怦怦亂跳的心口,咬牙切齒的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宋河星:「笑死你!突然撲上來,換了你也一樣會受驚嚇的!…」

    正說著,趙鑫的眼神突然變得恐懼起來,她指著宋河星身後的地方:「你、你後面…」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會被你嚇到!…」

    他的肩膀後面,從黑暗裡突然伸出一隻大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宋河星坐在椅子上,好像他的脖子已經沒辦法承受腦袋的重量,頭低得幾乎碰到胸口。

    王進抱著手臂坐在他對面,臉色陰沈:「警校是怎麼教你的?!在陌生環境下要時刻保持警惕與鎮定!你剛才發出的那是什麼聲音?!就好像受驚的老太婆!!…」

    聽著他的說教,如果不是周圍的環境太過詭異,趙鑫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是一間老式套房,光線昏暗,通往裡屋的木門緊閉,看不出究竟有多大。正像他們在門外看到的一樣,這裡幾件簡陋的傢俱上擺滿了點燃的蠟燭,燭影在斑駁的牆壁上跳躍,令人心生不安。房間最顯眼的地方放著一個上了年紀的木桌子,桌上擺放著蠟燭,還有幾隻空盤子,靠牆是一個用紅布罩起來的四方形的東西。

    趙鑫偷眼看看王進,見他還是在口沫亂飛的繼續批判,便悄悄站起身,走到那木桌子前面。

    一進門,他們就聞到了一種奇怪的香味,甜甜的,又區別於燒香的味道。她站在桌子前面,十分確定那味道就是從被紅布罩起的東西裡散發出來的。好奇心驅使,趙鑫輕輕抓著紅布的一角,心想只要看一眼就好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想去看那是什麼東西。」

    說話聲從背後發出,趙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去,就看那扇緊閉的木門此刻打開了,一個人站在那裡。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一身黑衣黑褲,一頭短髮,顯得幾分幹練。他的皮膚十分白皙,是那種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令他俊美的五官顯得特別突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趙鑫覺得他的眼眸要比常人黑很多,彷彿黑洞一般,吞噬了所有可能被反射的光線。

    這是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有些消瘦,黑色的長褲包裹著他纖長的雙腿。不知為什麼,趙鑫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天鵝湖裡那只孤獨又邪惡的黑天鵝。

    他看了趙鑫一眼,甚至沒有費事去看一旁的王進與宋河星,便閃身讓出一個中年女人。那女人似乎和驚訝外屋有這麼多人,有意無意地想用手裡的提包遮擋自己的臉:「那麼,事情就是這樣了,還請您多多幫忙……」「當然。既然你的決心已下…」

    男人為中年婦人打開鐵門,突然又說道:「我還是要提醒你。如果這麼做了,它就會永遠跟隨著你,這一輩子都不要想擺脫,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

    那婦人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顯得更加憔悴,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肯定的點了點頭。男人便不再說什麼了,看著她離開後,輕輕的合上門,轉過身來:

    「那麼,你們有什麼問題呢?警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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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8-3 03:40:41

第三章

  老實說,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令他很不舒服。

    宋河星自認為是一個百無禁忌的人,身為刑警,不要說開槍殺人,就算要掘人家祖墳也是領導一句話的事情,他從來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說法。可面前這個男人,卻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在他身上能清晰感覺到一種邪惡的力量,很邪門,又令人不能忽視。

    他轉頭看看自己的拍檔,趙鑫也是一臉緊張,看來她的感覺和他差不了多少。

    「這位是淳于呂,我們是很久以前認識的…」王進假咳了一聲,很顯然,他在面對這個青年的時候,也顯得很不自然:「這兩個上警校的時候就是我的學生,現在是我的部下,淳于呂,我們冒昧來訪,是有件案子想問問你的看法……」

    淳于呂面無表情,雖然他嘴角的線條很柔和,卻還是不能讓他看上去和藹可親,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桌面,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可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壞事情,王警官,恐怕你今天要白跑一趟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案子,想要借助你的『專業知識』…」

    宋河星和趙鑫從沒見王進對誰如此低聲下氣過,現在他竟然這麼恭敬的請求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人,著實令人詫異。就見王進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雙手推到淳于呂面前:「請看看這具屍體。我當了一輩子警察,還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請看看,這是屍體的眼球……」

    當淳于呂的目光接觸到照片上那一道古怪的黑線時,趙鑫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但這種變化轉瞬即逝,像一條滑溜的小魚,從她的指尖一下溜走了。

    「不是我做的。」他將照片推開,簡潔地說道。

    「果然是……」王進眼裡亮光閃動:「能夠知道是誰做的嗎?!這種殘忍的殺人手法…如果讓這傢夥繼續下去,不知道還有誰會遭殃!……」

    「王警官。」淳于呂眼神冷淡地看著他,彷彿還帶著幾縷嘲諷的意味:「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你這種強烈的正義感會害了你自己的。這世界上有太多你們無法理解的事情,就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很好嗎?反正並不是每一個慘死的人,都很無辜……」

    「你這是什麼意思?!」宋河星跳了起來,生氣的嚷道:「你這傢夥!把我們警察都當成什麼了?!不管是什麼人,都沒有資格剝奪別人的生命!如果死者罪有應得,也得由法律來制裁他!」

    淳于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什麼情緒的波動,這反而更加激怒了宋河星,他向前撲了一下,被趙鑫一把拉住:「王頭,淳于呂先生究竟是哪一方面的專業人才啊?為什麼我們偵破案件,非得要他的幫助才可以?!」

    王進的嘴巴動了動,眼睛看向淳于呂的方向,後者無所謂的攤了下手,趙鑫這才發現,他的左手腕上綁著一條細細的紅繩,上面結著一個黃銅鈴鐺,奇怪的是,鈴鐺並不會因為他的舉動發出絲毫聲響:「小姐,不要把我當成你們警方的骯髒線人,我的職業也許並不是那麼為人所知,但確實是一件專業的工作。」

    宋河星皺著眉頭看向王進。

    王進咳嗽了一下:「這個……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們嗎?淳于呂先生……是一位降頭師。」

    「降頭師?!」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嚷道。宋河星不敢相信的指著桌子對面的男人:「王頭!你是不是發燒了!我們什麼時候需要靠江湖騙子才能破案啊!你給我一個月時間,一個月!我一定將那兇手繩之於法!……」

    「閉嘴!笨蛋!」王進發火了,瞪著眼睛對他喊道:「一個月?!你小子懂什麼!一個月時間足夠那瘋子殺一百人了!你知道眼珠上面的黑線代表什麼嗎?!這女人是中了降頭術才死的!我們在現場找不到一點關於兇手的線索,那是因為那傢夥根本就沒有到過那裡!」

    宋河星和趙鑫被吼得一楞一楞,卻不是很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王進緩了口氣,回頭面對淳于呂的時候,又換上一臉笑容:「淳于呂,我不是要給你講什麼正義的大道理…這樣好了,就算是我拜託你的工作!我們之間做一場交易吧!你幫我找到那個下咒害人的人,我會付給你想要的酬勞!」

    「交易?」淳于呂揚起嘴角,這不算是一個微笑,因為看上去會令人毛骨悚然:「王,你算是少數人裡比較瞭解我的一個,竟然有勇氣跟我做交易……」「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了!如果這次…如果這次可以抓到……」王進的聲音有些顫抖,作為他的學生,宋河星和趙鑫從沒見他如此激動過,他們不禁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也許王頭如此關注這個離奇的案子,有比維護正義更深刻的理由……

    淳于呂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又濃又長,半遮半掩著那雙黑得詭異的眼眸,生出幾分妖媚來:「王…你果然還沒有忘記……你知道的,下咒的人,不管是接受委託的降頭師,還是委託人的幕後黑手,都是抱有必死的決心的,這決心是什麼?是比黑暗還要恐怖的怨恨,比死亡還要恐怖的執著…要我幫你做這樣的事,恐怕你是付不起報酬的…」

    「我這條命…」王進兩手撐在桌子上,傾身向他,聲音低沈地說道:「我這條命給你!這樣的報酬夠不夠?!」

    淳于呂愣了一下,這是趙鑫至今在這男人臉上看到的,唯一一抹屬於人類的表情,他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冷笑,這聲音似乎給房間裡的某種東西發生了共鳴,空氣微微震盪著:「人類啊….不管什麼時候都讓人覺得可笑,什麼仇恨,什麼悲傷,當你們死掉的時候,不過是一堆爛肉而已……」

    「你究竟幫不幫我?!」王進嚴肅地看著他,額頭上泌出些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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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8-3 03:41:13

本篇最後由 GN00559922A 於 2018-8-3 03:42 編輯

第四章

    昏暗的房間裡,那種詭異的香味似乎更加濃郁了。

    淳于呂直起身子,無比嚴肅地看著面前的王進:「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吧,如果你履行自己的誓言,我就答應幫你……」

    「等一下!」宋河星急切的嚷了起來:「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王頭,不要做什麼奇怪的交易了!這傢夥怎麼看都很詭異,直接把他帶回局子裡,我就不相信他……」

    他突然瞪大眼睛,一副驚愕的表情看著前方,身體有些僵硬。趙鑫抓著他的袖子搖了搖:「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喂…!」

    「沒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淳于呂冷淡地說道,他抬起手來向前揮動了一下,像從半空中抓住了什麼東西,宋河星馬上像一隻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你對他做了什麼?!」趙鑫憤怒地看著他,一邊關切的扶住宋河星的肩膀:「喂!你到底怎麼了啊!?」

    「他只是看到了一些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淳于呂將臉轉向王進:「希望你已經考慮清楚了,一旦我開始行動,就沒有什麼能夠更改我們之間的契約,相信你非常瞭解……」

    「這次一定是的!」王進兩手撐在桌子上,無比認真地看著他:「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會錯了,一定是他!」

    他笑了一下,依舊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好的,契約達成了….請你們走吧,如果事情有什麼進展,我一定會通知你們的。」說著,便站起身來,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將這幾個不速之客趕出門去。

    王進點點頭,向趙鑫使了個眼色,她連忙扶起還驚魂未定的宋河星,跟著他向門外走去。

    淳于呂在他們身後將他們送到門口。

    趙鑫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為光線的問題還是什麼原因,她發現這個男人的眸子裡沒有她的倒影,就算他們站得很近,他的眼眸還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色,沒有一點光亮……

    「要小心飛蟲。」他看著她,突然說道。

    趙鑫心裡顫抖了一下,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扶著宋河星逃難一樣的離開了這所詭異的房間,下樓梯的時候,她分明看到剛才把他們嚇得半死的那只黑貓溜躂的跑進了虛掩的房門,鐵門轟的一聲關了起來。

    這個人…到底有哪裡不對勁啊?!!

    老式的洋房,院子裡有一棵很大的槐樹,盛開著潔白的花朵。

    她發現自己站在院子中間,一架木製的鞦韆在不遠處輕輕搖擺,空氣裡瀰漫著夏日午後溫暖的氣息。

    面前這棟老式的洋房,斑駁的牆壁上鋪滿了碧綠的爬山虎,窗框上堆積著些許塵土,整潔的屋簷下說明這裡還是被人小心打理的地方。她不免有點詫異,這裡她曾經來過嗎?為什麼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兒…好像認得路一樣。

    她搖搖晃晃的走進門,房間陽光明媚,簡單的傢俱流露出一個家庭的平凡和幸福,放在茶幾上的茶杯還微微的冒著熱氣,一副古老的琺琅眼睛放在一旁,壓著一本卷邊的舊書。躺椅輕輕的搖擺著,似乎有人剛從那裡站起身。她聽到一個孩子的歡笑聲,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回頭就看到了有個小男孩從她背後跑了過去,手裡握著一顆大大的玻璃珠…她甚至還看到有個女人站在樓梯上面,臉很白,卻看不清樣貌……

    她慢慢走出起居室,來到一間小小的廚房裡,一個男人背對著她站在爐子前面。

    她熟悉這個背影,寬闊的後背,總讓她相信那裡能抵擋一切危險,是她永遠的避風港,可以保護她走過很長一段人生的旅途……可是最後他卻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放開她的手,自己躲到一個安逸的地方去了。她的嘴唇動了動,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怎麼也叫不出聲來,她希望他能看看她,看看已經長大成人的她……

    囡囡!

    他慢慢轉過身來了,卻不是那張她記憶裡的臉,腐爛的肉皮和膿血從眼眶口鼻裡湧了出來,無數黑色的小蟲子在那些可怕的傷口上爬來爬去,他張大嘴巴叫喊著,反而從喉嚨裡飛出更多的蟲子!那向前伸長的手骨肉分離,腥臭的血液伴隨著密密麻麻的蟲子,就在她的眼皮下揮舞!

    她尖叫起來,想逃離這裡,卻發現自己一步也不能挪動,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那成千上萬隻飛蟲聚集起來,如一團惡臭的烏雲一般向她迎面撲了過來!

    血肉模糊的男人在獰笑,露出了慘白的頜骨……

    「呀——!!」

    趙鑫一聲慘叫,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專案組的成員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笑,屋子裡發出一片輕微的「僕僕」聲,像哪裡的水管漏了。

    王進臉色鐵青,放下手裡在幻燈片上示意的木棍:「怎麼回事?!偷懶打盹還做惡夢嗎?!」

    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尷尬的從地上爬起身:「對、對不起,王頭!」「你這是什麼態度?!今天早上那個受害人,已經是大悲劇即將到來的前奏了!你還要像個小姑娘一樣偷懶嗎?!如果是這樣,不如回家抱洋娃娃去!」

    趙鑫咬了下嘴唇,想開口反駁,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王進看了她一眼:「坐下吧!如果還有下次,請你自動退出專案組!」

    她拉過椅子,重新坐了下來。周圍的同事們不再覺得好笑了,他們感覺到王進的情緒似乎很是焦躁,雖然他平時也不是個多麼溫和的人,今天卻顯得格外暴躁。宋河星伸腳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趙鑫的腿,示意她不必往心裡去。

    下午從那個詭異的男人那裡出來,王頭的情緒就一直不穩定,他很想問問這些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個當了一輩子警察的男人,居然會對一個毛頭小子怪力亂神的說法備加推崇,這件事情本身就有夠詭異,更不要說那傢夥確實存在著一種無法解釋的力量,無論是催眠還是什麼,他確實親身感受到了那種力量…讓人毛骨悚然。

    「…重申一點。」王進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這次的兇手絕對不是我們慣有意識中的連環殺手,他異常危險,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是絕對服從命令,不要用以往的經驗來處理任何事情,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一定要保持冷靜……」

    「王隊長!」

    會議室的門被一把拉開,一個小警員站在門外,氣喘籲籲:「皇后大道一名孕婦受到攻擊!巡警回報,可能和刑偵組手頭的案子有關,請你們快點去看看!……」

    不等他說完,王進已經率先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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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8-3 03:42:46

    第五章

    第一部 深夜微笑的人頭?! 第五章 這是一座停工很久的爛尾樓,就在皇后大道邊上,平時很少有人過來。

    一踏進這裡,趙鑫就從一股潮濕的黴味裡,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她皺了皺眉頭,看到急救組的人正從裡面走出來,橡膠手套上血跡斑斑。

    「刑偵組的?」一個白頭盔橘紅色制服的急救人員問道,王進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徽,他點點頭:「請進去吧,我們已經無能為力,只有交給你們了。」「我們負責取證的人員到位了嗎?」「已經來了,法醫剛也到了……拜託,請一定抓住兇手。」

    宋河星和趙鑫看著他離開大樓,王進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快跟上來。

    警方的探照燈將施工尚未完成的底層照得宛如白晝,閃光燈不時亮起,十幾個警察來回走動,拍照、取證…卻很少有人說話,空氣裡洋溢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躺在地中央的屍體成大字形,上面蓋著一塊白布,布上已經被鮮血浸透了,暗紅色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趙鑫發現王進在面對屍體的一剎那,顯出了以前從未見過的遲疑,他似乎有些退縮了,不願去看。這不禁讓她大感驚訝 :「王頭?怎麼了?!」「沒什麼。小宋,把布揭開,檢查屍體。」

    宋河星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揭開白布, 一旁剛剛趕到的法醫戴好手套,湊過來看著屍體:「這是…現在的人都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樣……」

    如果不是之前已經被告知受害者是一名孕婦,他們怎麼也不會看出來——她顯得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一雙眼睛兀自張大著,無神的看著天花板;衣服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全身赤裸,腹部開了一條很大的口子,五臟六肺全都翻了出來,白花花的看不出什麼…她的身邊有一塊鮮血淋淋的肉皮,法醫指著它說道:「這就是子宮。兇手剖開她的肚子將子宮拉了出來…看這個大小,孩子應該已經有五、六個月了,可是胎兒到哪裡去了?」

    王進沒有說話,卻用沒戴手套的雙手捧起那一堆血皮,趙鑫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噁心,轉過頭去不願再看下去。他撥開被拖出體外的子宮,裡面落下一個物體,宋河星摀住嘴巴,差點就吐了出來。

    「胎兒……」

    法醫皺起了眉頭:「怎麼會這樣?!在受害人遭到襲擊以前,胎兒的生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怎麼會變成這樣?!除非是在陽光下暴曬了好幾天,或者……」「或者是被吸乾了鮮血。」王進冷冷得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胖胖的身體蹲在地上,顯得有些左右搖擺。宋河星也看出來了,這胎兒的模樣確實和早上在海邊發現的那具女屍有幾分相像,只不過胎兒的骨骼尚未發育完全,如今更像是一隻乾癟的皮囊。

    王進站起身,法醫馬上接手開始了工作,他自己卻退到一邊去,點了一根煙,趙鑫看到,他沾著血汙的手有些顫抖:「王頭,如果這和昨天淩晨發生的案件是同一人所為,那麼你對於連環殺人的論斷就成立了,可是,為什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兇手的痕跡,我們甚至不能判斷這裡是不是第一現場……」

    宋河星看了看負責取證的小組,他們確實是一無所獲的樣子。

    「又開始了……」王進猛吸了一口煙,嗆得自己咳嗽了兩聲:「和我預想的沒錯,又開始了…」

    「王頭,你又在說什麼啊!」宋河星不滿的嚷道:「昨天下午帶我們去找那個神經病,結果今天淩晨還不是重蹈覆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會裝神弄鬼,我看還是自己想辦法,趕快增加人手,以期早日破案……」趙鑫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對他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事情也許有什麼蹊蹺的地方,不光是因為隊長的情緒……

    突然,三個人不約而同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就像有人將一桶冰水從後背灌了下去,讓他們都同時打了一個寒顫。三個人面面相覷,王進回頭看向底層探照燈所照射不到的角落裡,將煙蒂拋在腳下,大步走了過去。

    趙鑫和宋河星緊隨其後,就見他在陰影裡停了下來。

    「快!給我拿個手電!」

    他的聲音很急促,宋河星連忙掏出手機,打開了遞到前面去,明亮的藍光照射著牆角的沙堆,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怪異的圖形——就像是人用手指寫上去的,深淺不一,斷斷續續,畫的是一個扭曲的方陣,詭異的符號透露出令人不安的氣息…

    「這是什麼?」趙鑫向著沙堆伸出手……

    喵嗚——!!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黑貓一下子撲在了沙堆上,它將繪在沙上的方陣打散了,瞪著兩隻綠幽幽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的看著面前的人。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它又慘叫一聲,如一抹黑影一般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的黑暗中。

    「淳于呂。……」

    趙鑫聽見自己呆呆得說道。

    這棟舊樓上的單元,就算是陽光普照的白天來,也會讓人覺得遍體生寒,更不要說是群魔亂舞的淩晨了……

    王進走在前面,腳步沈重,宋河星殿後,趙鑫被夾在中間,跌跌撞撞地走上那條狹窄的樓梯,他們發現那道鐵門還是虛掩著的,裡面透出點點搖曳的燭光,橘黃色的光輝,卻不能讓人感到一絲溫暖。趙鑫聽見宋河星在自己後很大聲的嚥了下口水,王進大步上前,一把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渺渺冥冥,散者成氣,聚者成靈,無為眾生,具有來由,顛即亦生,倒即亦死……」

    一身黑衣的淳于呂站在放著盤子的木桌子前面,趙鑫記得這些盤子早些時候還是空的,現在卻放著些瓜果麵食,香爐裡面點著三炷香,輕煙繚繞,讓他的背影似乎有點看不清楚,他沒有轉過身,卻似乎知道來的是些什麼人,輕聲說道:「你們聞到了嗎?腐肉的味道……」

    「又有人死了。」王進聲音低沈的說道:「你找到了什麼嗎?」

    「犧牲絕對不是無謂的,你應該相信我。」他轉過身,在他們面前揮了下手,做出一個近似於畫十字的手勢,趙鑫似乎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鈴鐺的脆響,可當她驚訝得仔細聆聽時,又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宋河星看著她一臉怪異的表情,吐出舌頭作了個不屑一顧的鬼臉。

    這傢夥,神經真是有夠大條的……

    淳于呂冷冷得走到椅子前面坐下來:「進來吧,雖然你們帶來了不好的東西,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那個死掉的孕婦,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情,關於兇手的事情……」

    「如果你知道什麼,就不要再賣關子了,也許那個變態已經在物色下一位受害者了!」宋河星口氣不善的說道,迄今為止,他對這個人還是保持著絕對的不信任。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很簡單…你們知道嗎?有關絲羅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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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3:16

第六章

    「絲羅瓶?」

    宋河星看看趙鑫,後者給了他一個茫然的眼神,再看看王進,他緊皺著眉頭:「你說的,難道是……」

    「你應該有什麼想法的,王,畢竟你曾經體會過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無論是恐懼,還是厭惡…」那只黑貓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屋裡來了,它低低的叫了一聲,輕盈的竄上淳于呂的膝頭,他用那雙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它的毛皮:「這是一個絲羅瓶。為了修成正果,它必須要吸食鮮血,在修煉開始的時候,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吸食一次孕婦胎兒的鮮血,其餘時候無論人還是牲畜,每天必須吸血過活,否則就要前功盡棄。」

    宋河星冷笑一聲:「說漏了吧?如果真是那種怪物,它昨天吸了一個人的血,照你的說法,七七四十九天以後才應該找一個孕婦來吸血,可是為什麼第二名受害者就是一個孕婦呢?!」

    「因為昨天那個,並不是他第一個受害者。」王進突然開口道。他的兩個手下都大吃一驚:「頭?!你說真的嗎?!為什麼這個情況我們一點也不清楚?!其餘的受害者在哪裡呢?!……」

    王進一直一言不發,直到他們漸漸平靜下來,才緩緩開口:「雖然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絲羅瓶的真實面目,可是在十年前,我確實打傷了一個絲羅瓶,並從它手中救出一個人來…它沒有修成正果,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直到昨天,我才意識到,這傢夥也許還活著,一直在這城市的某個地方……」

    「說了半天…」宋河星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了:「你們一直提到的絲羅瓶,這個是什麼危險的動物嗎?就像巴西的吸血蝙蝠,還是殺人蜘蛛那樣的?!……」

    「絲羅瓶是人類,又並不完全是。」淳于呂淡淡地說道:「我們降頭的行業裡面,每一個降頭師一生所要達到的最高境界,就是超越絲羅瓶,成為真正的半神。而絲羅瓶,就正是達到頂峰所必經的道路。」「你又在胡說什麼?!聽不明白啊!如果是人類,為什麼需要吸食別人的鮮血才可以生存呢?!」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所有受害者都是在極大的恐懼中死去的嗎?」他撫摸著膝頭上的黑貓,貓蜷起身體,舒服的咕嚕著:「絲羅瓶——每當黑夜降臨的時候,修煉這個的降頭師就會驅使他自己的頭顱,從身體上飛昇起來,帶著腸腸肚肚,騰空而出…它會在黑暗裡來回巡視,尋找合適的獵食對象,直到將腸胃灌滿鮮血,才會回到身體躲藏的地方,等待日出的到來。在降頭術裡,這就是可以說是終極的飛頭降,除非對於超人力量異常渴望,擁有異乎尋常的貪婪….沒有人會輕易嘗試這種邪惡的法術。」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除非對自己有無比信心,身負血海深仇……」

    趙鑫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兇手就是一顆半夜四處遊蕩的人頭嗎?!」

    淳于呂點了點頭,宋河星一拳打在桌子上,黑貓受到了驚嚇,慘叫一聲從主人的膝頭上跳了下來,一溜煙消失在半開的鐵門後面:「我受不了了!王頭!如果你相信這種胡說八道,那麼我要求退出這個專案組!再讓這個胡說八道的傢夥左右我們的方向,這個案子就算再死一百人也破不了!」

    「你給我閉嘴!」王進提高聲音煩躁的喊道:「你要走你自己走好了!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要將那怪物碎屍萬段!」「你怎麼變得這麼糊塗呢?!什麼會飛的人頭?!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相信這樣的話?!」「不相信就走人!我沒有強迫你!」「王頭!!……」

    「下週三淩晨,穿紅色衣服的女人,蘭月酒吧的小巷裡。」

    激烈的爭吵聲裡,淳于呂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很有穿透力,爭執不下的兩個人全都看向他,趙鑫疑惑的問道:「什麼?……」

    「下一個受害者。」他抬頭看著他們,蒼白俊美的臉上像戴著一副面具,全無表情:「時間地點都告訴你們了,當你們看到它的時候…就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並不是沒有存在的可能,只是因為你們閉上眼睛,不願去看而已…只不過,那種東西,就算沒有看到,也不會覺得可惜吧?…」


    什麼東西!!

    宋河星憤怒的將啤酒罐砸進垃圾桶裡,無視身邊路人訝異的目光,將自己的頭髮胡亂揉了揉。王頭到底中什麼邪了?!就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降頭師,居然將他這個得意門生視若糞土!不光罰他寫檢查,還將他清除出專案組去,理由就是妨礙案件偵破!

    老大!有沒有想過這會在他一直清白的檔案裡留下多麼不光彩的一筆?!日後陞遷啊,晉級啊…全都會受到影響!萬一因此討不到老婆,就是讓宋家絕後的大罪了……!

    他又揉了一下頭髮,煩躁的將手插在褲兜裡,踢踢踏踏得在街邊上走著。話雖這樣說,他被強制休假的這幾天裡,無時無刻不在關心案子的進展,今天晚上,就是那天殺的降頭師預言兇手出現的日子,雖然他一直不相信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可是王頭和趙鑫一定已經到那個小巷裡面去了,萬一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

    或者兇手就是淳于呂?!

    他把自己弄得心驚膽戰,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那傢夥看這就不是好人,萬一是個陷阱,故意引獵物上鉤,再逐一擊潰,那麼後果……

    「哎!……」

    他一門心思想著案子的事情,冷不防從對面過來一個人,重重的撞在他的肩膀上,宋河星是個身體結實的大老爺們,卻被撞得向後退了一步,差點失去平衡!他驚訝得抬起頭,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皮衣皮褲的少年,頭髮染成耀眼的亮藍色,唇釘和耳環在街燈下閃閃發亮,他的長相並不難看,眼睛底下卻有兩道很深的陰影,讓他看人的眼神顯得有些怪異。

    剛想要發作,宋河星卻看到這孩子抬起一隻手,手腕上的飾物丁丁當當,一根手指指向他的頭頂上方。很自然,他抬頭向上看了一眼,卻驚駭的發現,就在頭頂四五層樓高的地方,有個小小的人影正探出陽台,危險的站立在欄杆上!!

    「快報警!!…」他急忙低下頭的時候,卻發現那少年已經不知去向,眼下的危急情況已經不容他再細想人是怎麼在眨眼工夫裡消失的,只見街上不多的行人還沒有發現頭頂上,一個生命正在迎風搖曳!宋河星瘋了一樣的大喊一聲:「快報警!——」

    陽台外面的人毫不猶豫的放開了抓住欄杆的手,身體像一片秋天落下的葉子一般,無助的飛落下來,而在下面等待他的,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一塊冰冷堅硬的柏油路面!

    宋河星沒有一點考慮的時間了,他張開雙臂,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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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3:37

第七章

    王進點了一根煙,兩手插在兜裡,跺了跺腳。

    趙鑫看看他,又看看埋伏在遠處車子裡的同伴。夜幕低垂,已經是午夜時分,小巷的地面濕漉漉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藍色的霓虹燈在頭頂上吱吱作響,拼出一個「蘭月酒吧」的招牌。

    她在凍僵的手心裡哈了口氣,聳了聳肩膀:「王頭,小宋那邊不會有問題嗎?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跟我聯繫了,你這次將他清出專案組的做法,會不會有點太……」「廢話少說,給我在這裡藏好了。」王進深吸了一口煙,皺著眉頭道:「那傢夥只會壞事,他太死腦筋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卻總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就當是個教訓,他以後會明白的。畢竟我能教給你們的東西就只有這麼多了……以後也不會有機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趙鑫想起他跟淳于呂那令人不能不在意的交易:「頭…好像你跟淳于呂先生很熟的樣子,他不過和我們差不多的年紀,怎麼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都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個小朋友啊?」

    王進沒有回答,他突然將身子往陰影裡縮了一下,煙蒂扔在腳下踩滅了,拿起無線電低聲道:「各單位注意!目標出現了!!注意!目標人物出現了!…」

    高跟鞋的聲音,在這條潮濕陰暗的小巷裡聽起來格外刺耳,一下下,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卻有如同擊打在心上,讓人的五臟六腑都覺得很不舒服。趙鑫皺起眉頭,小心的將頭探了出去。

    身穿紅色風衣的女子步履蹣跚,她似乎喝了很多酒,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一手扶在牆上就開始嘔吐了起來。殊不知現在正有十幾雙刑警的眼睛,正一刻也不敢疏忽的盯著她。

    這女人似乎是個酒吧裡的小姐,她看了一眼蘭月酒吧的大門,猶豫了一下,從手袋裡抖抖索索的掏出一包煙,靠在牆上點燃了,貪婪的吸了一口。

    青煙在她面前慢慢擴散,卻漸漸變得詭異起來——至少看在趙鑫眼裡就是這樣的——普通的香煙,那青霧會越來越淡,最後慢慢消失在空氣裡,而籠罩在這紅衣女子面前的,居然慢慢從透明變得濃稠起來,就好像空氣被一隻無形的手攪亂了,如同水面上起了漣漪,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最後,只能在煙霧中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她覺得腦袋有些糊塗,這是真的嗎?還是一時眼花……

    「兇手出現了!!……」

    無線電裡傳來王頭急切的呼喊,趙鑫這才如夢初醒,她像一頭蟄伏很久的豹子一樣矯捷的跳出牆角,快速的衝向那已經被迷霧包圍的女人!眼角的餘光看到似乎王頭也跟了上來,就在她身後不遠處!

    「什麼人?!」還沒有發現自己處境的紅衣女子驚訝得看著趙鑫:「你是誰?!要幹什麼?!……」

    趙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依照原定計劃,她要把她帶到停在不遠處街對面的車子裡去,這樣警方才能很好的保護她…可就當她想要將她強行帶走的時候,身後突然吹來一陣凜人的寒風!

    雖然現在還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可是這樣的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覺得邪乎,在這樣的小巷裡頭,怎麼會刮起這麼強烈的寒風?!…趙鑫看到面前的紅衣女子漸漸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的身後,嘴巴張成了圓圓的「O」型,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喉嚨裡滲出一陣可笑的咕咕聲。

    趙鑫沒來由得覺得毛骨悚然,她的背後確實有什麼東西靠過來了,如果不是王頭,那又是什麼呢?!!面前的女人已經開始泛起眼白,一副立刻就要昏厥的樣子。她聞到了一股惡臭的腥味,背上冒出冷汗來,慢慢將手伸向腋下的槍袋,飛快的拔出槍來,快速的轉過頭,槍口指著自己背後的東西!

    這是……

    趙鑫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一把抓住一樣,她也瞪大了眼睛,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她面前的,這出現在一團越來越濃稠的青霧中的東西,這散發著腐爛的臭味和血腥味的東西……竟然是一顆懸在半空的人頭!!它的臉上帶著一抹詭異的微笑,兩隻嘴角不可思議的向上揚起,大大的眼睛裡只有眼白,青色的皮膚就像停屍房裡的屍體一樣,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更讓人恐怖到無法呼吸的是,這顆人頭下面,還拖著一副血淋淋的內臟!!

    趙鑫感到心臟在瞬間停止了,她的舉動幾乎是一種肌肉的抽搐,不過倒是毫不猶豫的,她對準那怪物的眉心,發瘋一樣的扣動了手槍的扳機!……


    宋河星平躺在柏油路面上,眼前是一顆顆小星星,繞著圈歡快的跳著舞……

    後腦勺狠狠撞在地上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徒手去接從五樓跳下來的大活人,是一件多麼愚蠢而且危險的事情,不過已經晚了,他感到有東西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跳樓的人是男是女,是長是扁,他就已經倒在了地上…這一撞可真是不輕,他的眼睛一時間竟然看不見了,耳邊一陣轟鳴,只覺得有東西從耳朵裡流了出來……

    「小夥子……」

    眼睛漸漸可以看清東西的時候,他看到有個老人蹲在他身邊,還有很多路人在四周圍觀,大家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你能坐起來嗎?感覺怎麼樣?……」

    這時突然想起來,他之所以躺在大街上,完全是為了一個愚蠢的從樓上跳下來的人!於是在眾人的一片驚呼聲中,他一下翻起來,坐在地上:「跳樓的人呢?!還活著沒有?!!……」

    「我們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應該馬上就到!」好心的老人按住他的手,指著路邊:「你不要動,看你的樣子傷得也不輕,還是等醫生來了……」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宋河星看到路邊果然靜靜躺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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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3:56

第八章

    那是個十多歲的少女,齊耳的黑髮散落在臉頰旁,身上還穿著校服;她平躺在路旁的台階下面,像睡著了一樣,顯得安詳極了,那張秀氣的臉上帶著一種釋然的神情,如果不是她的胸口在微微起伏,宋河星會以為這是一張已經穿越了生死的遺容。

    他的耳朵感到一陣劇痛,身邊人們說話的聲音讓他有些眩暈,抬手在頭側擦了一下,竟然滿手鮮血!

    果然是腦震盪了…

    這時候,他似乎突然看到了聞風趕來的記者們手中閃爍不休的照相機,看到明天頭版頭條上輕生女孩詳細的身家調查,看到在輿論的壓力下變得更加憤世的少女,她在怨恨他的拯救,繼而更加決斷地再次走上不歸路……

    不能把她留在這裡!!

    宋河星一下翻起身,雖然腳步不穩,卻還是勉強站住了,他的舉動讓周圍的民眾發出一陣驚呼,人們都很驚訝,為什麼一個頭部受重傷的人還可以自己爬起身來?!!他身邊的老人拉住他的手臂:「小夥子!你不要亂動!萬一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我是警察!」他一手捂著後腦,一手從口袋裡掏出警徽來。讓他自己也感到驚訝的是,眩暈的感覺正從他的頭腦裡慢慢褪去了,除了皮肉的疼痛,他覺得就好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一旦酒勁過了,一切就會恢復如初,而他現在也好像正在經歷一個醒酒的過程,眼睛漸漸看得清楚了,聽力也變得敏銳起來:「我要帶她到醫院去!」

    看到警徽以後,沒有人再來阻攔他,他走到躺在地上的女孩跟前,將她拉了起來,整個人扛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面,他發現這孩子嬌小的可以,就算是步履蹣跚,他還是能毫不費勁的扛著她走很遠的路。

    沒有多說一句話,他帶著女孩,從人群自動分開的一條路上走了出去。

    走過了不知道多少個街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河星的腦袋也漸漸變得更加清晰起來,他意識到應該趕緊帶少女到醫院裡去,雖然她的外表上看起來沒有受什麼傷,可是難保沒有什麼內部損傷,畢竟是從那麼高的樓上跳下來的…

    他有些懊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顛了下背上的少女,正要快步走向醫院方向的時候,一雙手卻從身後緊緊卡住了他的脖子!


    趙鑫這一輩子都沒有如此恐懼過——當她看見子彈穿過人頭的腦門,卻只留下一個黑洞洞的彈孔,沒有血濺出來,那人頭令人反胃的笑容也沒有一點改變,它翻著沒有瞳孔的眼睛,步步緊逼!

    紅衣女子已經暈倒在地上了,趙鑫也兩腿一軟跌坐下來,手槍掉落在一旁,她絕望地看著那拖著內臟的人頭,腦袋裡一片空白...怪物已經離得很近了,它像是降低了高度,一張怪臉距離趙鑫的臉不到半尺距離,她甚至能夠聞到它口裡腐臭的味道,看到了那蒼白的嘴唇下面露出一排鋒利的牙齒,慢慢向她湊了過來……

    突然,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的趙鑫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鈴鐺聲!

    她的腦袋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這聲音絕對不是只存在於她的想像中的,因為那顆人頭也似乎受到了影響,突出牙床的醜陋的牙齒收回去了一些,如果它有脖子,趙鑫甚至會以為它在做出側耳傾聽的舉動。

    鈴鐺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就好像有什麼正在靠近一樣。

    人頭變得焦躁起來,散發出了更加令人窒息的氣味,它的內臟在怦怦的跳動,膿血流淌出來,這似乎讓它感覺痛苦,趙鑫聽到一陣刺耳的波動,沒有什麼實質的音色,卻讓她頭疼欲裂!她緊緊摀住耳朵,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冷風撲面而來,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感到喉嚨上一陣劇痛,渾身的熱量都從這裡向外湧了出去!…

    靈聚有散,六界無常,魑魅魍魎,應我呼喚……靈聚有散,六界無常……

    迷迷糊糊的,趙鑫只覺得身體飄了起來,只聽到耳邊響起一陣低聲的吟唱,字句並不是非常清楚,卻讓她的疼痛緩解了許多,本能告訴她,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至於救她的人……

    她掙紮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坐在小巷的牆角裡,王進就倒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至於他有沒有受傷,怎麼受的傷…她已經無力顧及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出現在小巷裡的男人身上,他驅散了那片粘稠的迷霧,正和膿血四溢的人頭兩相對峙!

    淳于呂還是一身黑衣,此時的他皮膚越發蒼白,幾乎在發著微微的冷光,兩隻手在胸前比出一個奇怪的手勢,嘴裡低聲吟唱著咒文;人頭像被一個透明的牢籠封閉起來一樣,瘋狂的扭動著,卻無路可逃,它的臉已經變得更加猙獰恐怖,鼻子消失在突出的牙齒和嘴皮形成的褶皺裡,眼睛張得老大,幾次向前要襲擊面前的降頭師,卻一次次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了下來!

    趙鑫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不管她剛剛經歷的一切是多麼匪夷所思,至少有人解決了這件事情,現在看來,「兇手」應該要束手就擒了吧……

    忽然,淳于呂停止了吟唱,飛快地向後退了一步!人頭突破了他的封鎖,猛地向前突襲,他雖然閃了過去,手背上還是被那鋒利的牙齒劃開了一道口子!他不慌不忙,向那兇猛的人頭撒出一把褐色的粉末,人頭又發出了那種令人頭痛的嘶鳴,瘋狂的旋轉了起來,在一眨眼的功夫裡消失在了一團青霧中!

    事情發展的太快了,趙鑫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要命的是,她感到自己又要暈過去了……

    「為什麼阻止我?」

    她聽見淳于呂平靜的聲音。

    眼前最後一個景象,似乎是一抹耀眼的藍色,它跳躍的從天而降,落在了她和降頭師中間……

    「我是來要你的命的,乖乖束手就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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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4:30

第九章

    「你到底要賴到什麼時候啊?!」

    宋河星憤怒得拍上冰箱門,他這個又亂又小的單身宿舍裡,除了空啤酒罐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捂著餓得絞痛的胃,他嫉妒的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不速之客,她手裡正拿著他最後一片麵包。

    「我叫安源,你叫什麼呢?大叔?」

    少女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大大咧咧的甩掉鞋子,癱坐在沙發裡,大口大口嚼著麵包。宋河星嚥了下口水:「什麼大叔?!叫哥哥!你再這麼沒禮貌,我把你丟到大街上去!」「如果你是這麼壞心腸的人,又為什麼不要命的救我呢?」女孩用腳趾翻著他堆在茶幾上的檢查,那是王頭要求寫來檢討他對案件偵破產生阻力的重大錯誤的:「喂!那是我的東西,不要亂動!!」

    「刑偵組的宋河星警官啊!」安源看著紙上的署名,連連點頭:「你要是對我有什麼不軌的行為,大叔,我就到電視台去哭訴,說你救我是為了霸佔我年輕美麗的身體,這可是個大新聞啊!」

    「你…!」宋河星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像你這種人,怎麼會想要尋死呢?!」

    安源瞪起一雙圓圓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像鹿,又黑又大,眸子清澈明亮,有時候會讓人不敢逼視。宋河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低下頭揉著本來就已經很蓬鬆的頭髮:「你…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家都把我當作怪物。」女孩放下手裡咬了一半的麵包,抱起膝蓋:「我的同學,老師…連同我媽媽和爸爸,他們都說我是怪物,不讓我開口,不讓我和他們在一起,在他們看來,如果從來都沒見過我,應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宋河星抬頭看看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走過去,把那半塊麵包拿起來,二話不說扔到嘴巴裡面:「真是個小孩子!我啊,像你那麼大的時候,也曾經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我,等你這個階段的荷爾蒙分泌完了,就會覺得自己以前很可笑了!所以因為這個自殺,不會有點太可惜了嗎?…」

    「你們最近在偵破一個大案子吧?」她將下巴放在蜷起的膝蓋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他。

    宋河星愣了一下。不是他單純,因為目前可以說得上大案子的只有乾屍案了,為了避免市民陷入恐慌,警方對外都已經嚴密封鎖消息,如果這女孩真的知道什麼,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你在說什麼啊?!」

    「死了一個姐姐和一個孕婦,是不是呢?」安源依舊天真的看著他:「其實她們並不是第一批受害者,早在很久以前……」

    宋河星一下子跳起身來,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怎麼可能呢?!就算消息走漏了,可是除了他和王頭、趙鑫,整個刑偵組都沒有人知道以前還有過受害者這件事情,唯一知道的人……:「你和淳于呂那傢夥是什麼關係?!!」

    「什麼人啊?」安源皺了下鼻子:「不認識…莫名其妙的大叔。」

    「你不要給我裝可愛了!」宋河星幾乎抓狂了:「不要以為你是個未成年人,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今天不說出究竟是誰告訴你這些事情的,我就以妨礙司法程序的罪名逮捕你!!快說!」

    她沒有急於開口,而是將目光漸漸集中到他肩膀後面的一個點上,那種神態讓宋河星只覺得寒毛倒立,彷彿他身後還有什麼人一樣,讓她用這樣悲傷的眼神注視著:「你、你怎麼了?!」

    「有一個姐姐總是來找我。」安源緩緩開口道:「雖然從我懂事起,就一直是這樣的,我看到別人看不到的,聽到他們聽不到的,有一段時間,那些聲音就在我的耳邊不停的響起,不分晝夜,就像有無數個人鑽進我的腦袋裡一樣,讓我想要把腦袋劈開,把他們統統揪出來……當然,在我下手之前,就掌握了屏蔽他們的方法,現在才能這樣子跟你說話。可是,這個姐姐……」

    她用手指著宋河星背後,他被她煞有介事的表情弄得冷汗直冒,飛快的轉頭看了一下,除了牆上色情女星的海報,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心裡不免嘲笑自己,堂堂男子漢居然被一個小姑娘嚇住了……:「你看不到的,這個姐姐啊,她總是來找我…不管是我睡覺的時候,還是下樓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還是上課的時候…我用盡全部力氣想要屏蔽她,卻總是做不到,洗完臉抬起頭,就能從牆上的鏡子裡看到,她站在門口看著我……」

    「不要再說了!!」宋河星粗暴的打斷她:「你究竟有什麼問題啊!!恐怖片看多了嗎?!」

    安源呆呆的搖搖頭:「我就是能看到啊…從小到大都沒有人相信我,所以這次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好累啊,總是被人當成神經病……」

    她失落的樣子讓他有些心有不忍,他又揉了揉頭髮,在她身邊坐下來:「你啊…其實就是想像力豐富了一些,回家去,不要再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哥哥看過很多恐怖的事情,所以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她爸爸姓王。」女孩突然抬起頭,緊盯著他說道:「她說她爸爸和你是同事,現在正和另外一個姐姐躺在醫院裡……!」

    宋河星吃了一驚,不等他說話,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連忙接起來:「我是宋河星……」

    電話那邊一連珠似的話語讓他陷入了迷茫和恐懼中,他瞪大眼睛,看著身邊秀氣的少女,慢慢放下架在耳邊的手機。

    「我可以帶你找到兇手。」

    安源平靜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呆在你身邊竟然會很少見到那些東西…如果我幫你抓到兇手,你可以承諾不再阻止我自殺嗎?」


    趙鑫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女人坐在她床邊。

    這是個五十歲上下,衣著樸素的女人,她的長相普普通通,顯得有些憔悴,看到她醒過來了,連忙放下手裡削了一半的蘋果:「趙小姐,你總算醒了!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來啊!」

    趙鑫拉住她的手臂,搖搖頭,她發現自己的喉嚨還是很疼,說話困難:「請問你是……」

    「真是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女人慌張的笑著,她眼角的魚尾紋向上揚起,顯得很是慈祥可親,讓趙鑫打心底對她產生了好感:「我叫劉素娟,也許你聽說過的,正是你們隊長王進的前妻……」

    趙鑫有些吃驚:「原來是師母……」

    劉素娟笑著搖搖頭。「師母是來看王頭的嗎?!」趙鑫這才想起來,似乎倒在小巷裡的不止自己一個人:「他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大礙?!」

    「他什麼事都沒有,只是莫名其妙就暈過去了,還有你們另外幾個同事……」劉素娟的臉上顯出擔憂的神色:「只有你受傷最重…趙小姐,我知道你上警校的時候就是王進的學生,現在又是他的得力幹將,這次的事情我雖然所知甚少,可是卻有一點不好的預感….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對你說明。」

    趙鑫疑惑的看著她。

    「我們曾經有一個女兒,十年前,正是死在了襲擊你的那個東西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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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4:48

第十章

    「你說什麼?!」

    趙鑫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劉素娟慢慢舉起一面小鏡子,她看到鏡子裡面自己的脖子上面纏著一層厚厚的繃帶,鮮紅的血跡從裡面透了出來,這讓她突然覺得噁心起來,扶著床邊乾嘔了幾聲。

    劉素娟輕輕拍著她的背:「我不會忘記的…就是一樣的傷口,我女兒是在自己家裡被襲擊的,我們聽到動靜,上樓看的時候,就發現她倒在血泊裡…那個醜陋的怪物,令人噁心的東西,就在我的寶貝身邊,嘴上滿是鮮血…我那時候嚇壞了,就地癱在那裡,王進用他一個朋友給他的護身符向那東西扔了過去,居然打傷了它….可是我的女兒,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聽著她的解釋,趙鑫心中依舊滿是疑竇,卻也明白了不少事情,至於王頭為什麼要簽訂那樣瘋狂的交易,恐怕也是為了自己女兒的一段血海深仇吧……:「可是我為什麼還活著?明明被咬了……」

    「因為那個人,他在你身邊啊。」

    劉素娟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剛才也提過了,他送的護身符,才讓我們保住了女兒的一具全屍。」

    趙鑫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她:「等一下!我們談論的…是同一個人嗎?!」

    「淳于呂。」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當然不會忘記他,那麼特別的人…」「可是你說十年前…!那個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孩子吧?!……」

    劉素娟高深莫測的看著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可是因為失去了孩子,我們夫妻倆個從此一蹶不振,後來不得不分手…我恨那個怪物,如果能夠殺了它,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可惜……趙小姐,今天跟你說這些事情,只是因為想讓你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如果你害怕了,就請退出這場復仇吧,你太年輕,也太無辜了……」

    不等趙鑫回答她什麼,病房的門突然被輕輕敲了兩下,劉素娟似乎觸電了一樣跳起身來,慌慌張張的說道:「打擾你的休息了!實在抱歉,如果還有機會……」話沒說完,她就像被什麼追趕一樣快步向門口走去,將門推開來。

    站在門外的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劉素娟看了他們一眼,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低下頭,快步走了出去。

    「師母!…」

    趙鑫只來得及叫了一聲,這女人已經消失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了。

    「冒昧來訪,還請趙警官原諒。」

    站在門外的男人走了進來。身材高大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西裝革履,留著一頭長髮,在腦後綁著一條馬尾,他的臉生得很是英俊,看起來文質彬彬,帶著一副和氣的笑容。跟在他身後的充其量還只能說是個少年,看到他,趙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殘留在腦海中的畫面一點點拼湊起來…

    這個男孩的頭髮染成很誇張的亮藍色,穿著一件皮背心,修長的腿包在一條黑色的皮褲裡,身上丁丁當當儘是些零碎的飾物,還像不良少年那樣打著唇釘和耳環。他的眼睛下面有一道濃重的陰影,兩隻手插在褲兜裡,吊兒浪當的走了進來。

    「是你?!」

    不假思索的,趙鑫指著少年脫口而出。

    穿西裝的男人愣了一下,馬上笑了起來:「真不愧是警隊的中堅力量,居然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認出我們的掌門人!」

    「掌門人?!」趙鑫皺起眉頭:「你們和淳于呂有什麼恩怨,為什麼阻止我們捉拿兇手?!」

    「看來我們在沒有相互認識之前,已經存在誤會了。」男人看了看身後的少年,臉上的表情很是誠懇:「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承禎,這一位則是我們上清派茅山宗的第七百六十五代掌門人——潘戎道長。」

    趙鑫感覺自己又一次掉進了雲裡霧裡,這些人是來愚弄她的嗎?!…:「你的意思,李先生,你們是茅山道士?!」

    「正是!」李承禎高興得點了點頭:「我們覺得王進隊長那邊似乎不怎麼好接觸,因為他已經是被圈定的人了…所以就來找你,希望你可以幫助我們。」「圈定?人又不是土地,怎麼能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啊?!」

    「這個……」

    「他已經不能算是個活人了。」被尊為掌門人,叫做潘戎的少年冷冷的說道:「已經跟惡魔作了交易,將靈魂賣給地獄的人,我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趙鑫被他傲慢的態度激怒了:「這位少年!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掌門人,但是對自己的長輩說話時,可不能用這樣沒有教養的語氣!會讓人怨恨你的父母的!」

    「實在對不起!…」李承禎連忙道歉,潘戎站在一旁絲毫不領情:「你這個女人還真是有夠笨的!和你打交道的那個男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他的力量是邪惡的,黑暗到你無法想像的程度,你卻還一副信任他的樣子…如果不是他,你現在還不會躺在這裡吧?!」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知道多少。」趙鑫喉嚨很疼,卻還是忍不住大聲說道:「但是正是淳于呂救了我的性命,如果你們想找他的麻煩,恐怕我是不會幫助你們,甚至會密切關注你們有沒有使用什麼非法的手段!就算他是一個詭異的降頭師,但和你們這些更加奇怪的,放走了殺人兇手的道士相比,我對他抱有更大的信任!所以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兩位,請回吧!」

    李承禎遺憾的看著她,潘戎面無表情,突然伸出手來,趙鑫看到他的手心裡發出一股耀眼的白光,一張寫著奇怪符文的黃紙向她劈頭呼了下來,她嚇了一跳,本能抬手想要格擋的時候,那張黃紙卻在半空變成了一簇灰燼,瞬時無影無蹤了!

    「這是……?!!」

    「看來那個男人,對你還是相當看重啊。」潘戎看了她一眼,大步向門外走去,李承禎急忙跟了上去,臨走時還不忘幫她將房門關好。

    趙鑫呆呆的坐在床上,幾天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經弄得她精疲力盡了,到底以往被她視為常識的東西,有多少根本就是假象和騙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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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5:05

第十一章

    宋河星將車拐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街,剛聽說的事情讓他猶在震驚中,久久緩不過勁來。

    安源在副駕上睡得很熟,身上蓋著他的外衣,熬夜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看著她平靜的睡臉,實在想不到居然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孩子。

    他不願想像,那個自稱是王頭女兒的幽靈,是不是還跟隨在他們身邊。

    如果這女孩真如她自己所說,是個通靈者,那麼她所說的王頭家裡所發生的慘事,與這次行兇者稀奇古怪的來路,以及淳于呂令人難以相信的論斷倒是不謀而合了,可是他一向是個堅信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人,一輩子沒進過寺廟,沒拜過神靈,更是不相信人死之後會有鬼魂這類東西的人,所以要讓他將這一連串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全盤接受,確實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轉頭看看熟睡的安源,他又無法想像,一個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女孩子,又有什麼理由欺騙他呢?…

    如果是欺騙,一切又顯得太過於巧合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安源突然全身抽搐了一下,她猛地驚醒過來,指著道路旁一棟破舊的建築大聲說道:「就是那裡!快停車!!」

    一個急剎車,宋河星將車子停在路邊,少女不等車完全停穩就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跳了出去,他連忙也跟著走下車。

    面前這一棟看樣子修建於上個世紀的破舊樓房,就像一顆難看的蛀牙一般,夾雜在兩邊正在修建中的混凝土大樓中間,顯然已經荒廢很久的樣子,那些玻璃破損的窗戶像一個個空洞的眼睛,茫然無神的看著街道。偶然一陣風吹過,刮起樓門上殘存的封條,招魂幡一樣來回飄動。

    安源抱起胳膊,顯得有些害怕的樣子。

    「就是這裡嗎?」宋河星拿起自己的外套,給她披在肩膀上:「你一大早就拉我到這地方來,是不是真是你說的那樣……」「不是我說的。」她一本正經的糾正他:「是一直跟著我的姐姐說的,她說那個人就住在這裡——那個殺害了她和另外一些人的魔鬼!!」

    宋河星嚥了下口水,直覺有些荒唐,一個全城警力全力追捕的罪犯,一個手段殘忍據說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怪物,難道真的會這樣輕鬆的就被他找到嗎?就在一個鬼魂的帶領下?!…可是他又笑不出來,女孩嚴肅的神情和微微有些發抖的肩膀,讓他覺得似乎確有其事。

    「你先回到車上去。」他拉起她細細的手腕,帶她走到車邊,安源掙紮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什麼都不怕了,帶著我也許會幫到你的!…」「不要再耍小孩子的脾氣了!我再怎麼說也是個人民保姆,堂堂七尺男兒吧?!要你這麼個小姑娘跟著我冒險,以後還要我怎麼做人啊!」

    他在她的頭頂上拍了拍,笑了下:「還說不定那傢夥在不在這裡呢!你就在車上等著,我不會去太久的,還急著到醫院看望我受傷的同事呢!如果真被你說中,那傢夥在裡面,我也答應你一定不會冒險一個人抓他,一定馬上退回來呼叫支援,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這樣說了,安源似乎沒有了堅持的理由,只好委屈得點了點頭。

    宋河星看著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才放心得向那棟破舊的樓房走了過去。

    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地方會有人居住,看樣子就算流浪狗都不會選擇這麼一個地方,他小心翼翼的走進樓裡,發現天花板從頂樓開始破了一個大洞,鋼筋和磚頭危險的懸在頭頂上,似乎一陣風吹過就會塌下來。他順著牆角往裡走,拜那個大洞之托,光線並不十分昏暗,他看到通往樓上的樓梯還是完好無損的,於是將腋下的槍套打開,躡手躡腳的走了上去。

    二樓面積不大,幾扇窗戶被木條封閉起來,角落裡很是陰暗,他聞到一種腥臭的味道,就好像死魚腐爛的氣味,讓人反胃,這裡的空氣很是沈重,沒有一點氣息的流通,這讓他莫名其妙感到緊張起來,牆上一條破損的水管滴下一滴冰涼的水珠,正好落在他的領口裡,讓他一激靈猛地貼在牆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誰在那裡?」

    突然,角落裡有人大聲問道。這反而讓宋河星更加緊張起來,他悄悄拔出手槍,揚聲回答道:「是房子的主人嗎?我是地產開發的人,想來看看樓盤……」

    「你來晚了,這裡已經賣出去了。」

    淅淅索索,從黑暗裡走出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他彎著脊背,兩隻手顫顫巍巍的,肩上背著一個老年人常用的布袋子,裡面通常裝著一些買菜用的零錢。宋河星沒有因此放鬆警惕,他將槍藏在背後,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大爺,你住在這裡嗎?」

    「問的這是什麼話,你看這地方還能住人嗎?」老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開始動手拆下窗子上的木條,宋河星連忙上前幫他,木條被卸下兩根,光線從外面灑了進來,他看清這二樓除了角落裡幾張破舊的木頭椅子,果然空無一物。老人咳嗽了幾聲,拍著胸口:「我和老伴一輩子都住在這棟樓裡,孩子是這裡出生的,也在這裡長大,可是就是你們這些房地產的人,說買就買下,說拆就拆了,逼得我們不得不搬走…老太婆離開這裡沒多久就去世了,我回來看看,省得臨死還留著念想……」

    聽著老人絮絮叨叨的囉嗦,宋河星覺得有些失望——果然世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怎麼會讓他這麼順利就找到兇手的住所呢?要是可以相信通靈的鬼話,那還要他們這些警察幹什麼啊……

    「…那邊那個單元,是我們鄰居家那對老夫婦住的,他們人可真是好啊,有什麼好吃的,總要給我們送一點,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那樣…」老人似乎好不容易有了聽眾,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住了,宋河星掛心樓下車裡的安源,隨便敷衍他道:「老大爺,就算老房子拆了,生活不還要繼續下去嗎?你現在住的地方一定比這裡條件好吧?!城市就是這樣慢慢成長起來的……」

    老人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飄來飄去的,怎麼可能過好日子?我們有那麼多的回憶,你們又有什麼呢?」

    宋河星陪著笑臉,向樓梯邊移了幾步:「大爺,你也快回家吧,這裡不安全!」

    老人歎了口氣,背著手向裡面慢慢走了兩步,可能是散落下來的磚頭拌住了他的腳步,宋河星只看到人影一晃,老人就倒在了地上!

    「大爺!」他連忙快步過去,將老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就見他灰頭土臉,痛苦得捂著腳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宋河星心裡懊惱極了,連忙架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大爺,你先站起來,我背你下樓,車就停在外面,我馬上送你到醫院裡去……」

    話音未落,他突然感到後腦勺一陣刺痛,心裡恐慌起來,一把推開那老人靠著他的身體!

    回頭看,剛才還一副老態龍鍾模樣的老人已經挺直了腰板,臉上帶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手裡緊緊攥著他的一嘬頭髮!這個衰老的皮囊下面迸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惡意,宋河星只覺得一陣頭暈,坐倒在地上。

    「沒有人告訴過你嗎?宋警官。」

    披著老人外皮的怪物獰笑道:「與降頭師對陣,你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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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5:25

第十二章

    爬上那條仄仄的樓梯,趙鑫感覺呼吸都成問題,脖子上的傷口不算淺,醫生都為她沒有死於大出血而感到驚訝——而她自己知道,這一切都要拜淳于呂所賜。

    那道鐵門依舊是虛掩著,彷彿主人總是能預見有客人即將來到,特地為他們留著門一樣。

    門裡的世界,是魔鬼的陷阱還是救苦救難的樂土,她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看個清楚。

    「你見到他們了。」

    一進門,她看到主人正坐在門口客廳裡的木頭桌子旁,蠟燭搖曳的光亮在他輪廓深刻的臉上形成陰晴不定的光影,讓他的表情更加令人難以捉摸。因為他使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趙鑫連回應的慾望都沒有了,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我並沒有想到茅山道士會牽扯進來…或者說,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注意到我了。」淳于呂平靜地說道。

    趙鑫看著他,又將目光轉向他繫在手腕上那串似乎會發出響聲,卻又總是沈默的鈴鐺:「在巷子裡我聽見他們威脅你,你又是怎麼全身而退的呢?」

    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鄙夷的微笑:「和我相比,他們不過是一群小孩子…趙警官,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有關降頭術的故事呢?」

    她有點吃驚他今天所表現出的友好,連忙點了點頭。

    「你知道唐僧西天取經的故事嗎?傳說他在路過安南境內的通天河時,烏龜精渡他過河,卻在半路將他掀入水中,唐僧雖然不死,從西天取來的經書卻落入水中,他和徒弟們拚死搶救,最終撈起了一部分大乘的『經』,而少部分小乘的『讖』,被水流入暹邏,為暹人獻與暹僧皇。而現在的降頭術,據說就是從『讖』流傳而來的。」

    淳于呂說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著她,而是盯著桌面上的一點,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讓趙鑫不免有些懷疑他話裡的真偽:「你是想說,被那些自稱茅山道士的人當成惡魔之術的降頭術,原來竟是佛經演變而來的?!」

    「你沒有聽明白啊…不是經,是讖。」

    他一動不動,依舊看著那一點,彷彿那雙長長的睫毛遮蔽下的眸子裡,能見到什麼她所看不到的東西:「你知道什麼是茅山道術與降頭術的區別嗎?茅山道術講究的是『借』,將人們的痛苦轉移到沒有生命的物體上,藉以消災避難…而降頭術講究的是『趨勢』,想要消除痛苦,你必須親自感受到痛苦,因為仇恨所衍生的力量,那是連佛祖都懼怕的東西。飛蛾為何要撲火?它為了滿足自己對光明的渴望,於是將身投入烈火中,在感受到了焚燒的痛苦時,才真切體會到了自己追求的快樂…這就是趨勢,因果就是這樣輪迴的。」

    趙鑫似懂非懂:「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你也告訴過王頭這些嗎?」

    「你是第一個。」他乾脆地說道,抬起頭來看著她:「因為你很特殊,也許你自己也稍微感受到了,雖然此前一無所知,可你和降頭術其實有種密不可分的關聯……」

    她皺起眉頭:「我不明白。雖然對道士們說了那些話,可是我一點也不欣賞你這個人,也一點不想和降頭術有什麼關係,需要犧牲生命才能修煉到極致的法術,這東西就算說得天花亂墜也是邪惡的!」

    淳于呂笑了一下:「你看來不是一個追求力量的人…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

    他突然不說話了,正當趙鑫疑惑的時候,聽到他輕輕出了一口氣:

    「看來我們有客人來了。……」

    「有人在嗎?!請幫幫我們!!」

    不等趙鑫發出疑問,就聽到背後的房門砰的一聲撞在牆上,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大聲喊道。

    連忙回過頭去,她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女站在門口,她的臉長得很清秀,一副驚恐的神情,而看到她吃力的攙扶著的男人時,趙鑫不由驚叫出聲:「小宋?!!」

    他的臉色蒼白,半睜半閉的眼睛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意識清醒,趙鑫連忙上前扶住他,發現他高大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就像生了重病的人,冷汗將襯衫都濕透了:「出了什麼事?!!他到底怎麼了?!!」

    「他中降了。」

    淳于呂簡潔地說道,站起身,幫助趙鑫將宋河星平放在桌子上,他的身體無意識的抽搐著,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嘴角冒出一股鮮血來!!

    少女慌亂了手腳,哭著說道:「什麼中獎了啊?!人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麼還在開玩笑呢?!」

    無論是淳于呂還是趙鑫,都沒有人有工夫解釋她的誤會。降頭師快速的翻開他的眼瞼,又看看手腳,檢查完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是藥降。他去了什麼地方?如果沒有降頭師和他接觸過,獲取了他身上的毛髮或者指甲,這種降是無法下的。」

    「都怪我!」少女抹著眼淚,哭得慘兮兮的:「我告訴他殺害了那些殺害姐姐們的兇手住在哪裡,於是就一塊去了,誰知道他變成了現在這樣子!請你們無論如何救救他!我知道只有你們才救得了他!」

    趙鑫不禁大驚失色,這女孩看上去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怎麼可能知道兇手的住處,又能將宋河星帶到這個地方來……

    淳于呂看著她,抬起手將手掌放在她的額頭前方,突然笑了一下:「明白了。真是出人意料,沒想到會遇見你這樣的人。」

    少女驚訝的看著他,對他話裡的意思似懂非懂。

    宋河星又咳嗽了幾聲,口裡湧出更多的鮮血,他無意識的緊緊抓住身邊趙鑫的手,讓她感到疼痛起來,更多的則是焦慮和不安:「現在不是說這麼多的時候了!什麼是藥降,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呢?!」

    「藥降就是將他自己的頭髮混合毒物、屍油磨成的粉末,給他灌下去。」淳于呂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宋河星的額頭上劃了一個符號,然後用兩根手指壓住他的眼睛,這個辦法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宋河星的身體不再抽搐得那樣厲害,血吐得也少了很多:「真是不簡單,看來這傢夥的功力已經提升了很多…藥降並不難破,可是如果降頭師配合藥降展開靈降或者死降的話,在我破解毒物成分的過程裡,他就已經必死無疑了。」

    「那麼該怎麼辦呢?!」趙鑫急得直跳腳,身邊的少女已經泣不成聲了。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淳于呂轉向少女,語氣堅定地對她說:「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要在這裡好好守護他,不要讓任何東西破壞我的結界。而你,趙警官,我們必須要找到降頭師藏身的地方,現在只有殺了他,才能救活你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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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5:43

第十三章

    「頭,已經集結完畢了!」

    王進臉色凝重的點點頭,檢查了一下手槍的彈夾,他看到脖子上還纏著紗布的趙鑫走過來,眼神有些憂鬱:「我們已經將這座樓團團包圍起來了,根據淳于呂說的,白天正是絲羅瓶力量最為薄弱的時候,它會躲在藏身處裡不敢動彈,如果這樣就能避免傷亡,那就是事情最完美的結局了。星河那小子…我連一句感謝的話還沒有對他說,他可不能出事啊!」

    「那傢夥跟蟑螂一樣,不會那麼脆弱的!」

    趙鑫堅定的說道,看著被警車團團包圍的舊樓,那裡就如同一座魔窟,散發著恐怖的氣息:「王頭,我在醫院的時候,見到了你的前妻,從她那裡聽到了關於你們女兒的事情。」

    王進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連忙解釋道:「雖然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們這些事情,可是我們一點也不怪你!小宋也一定是這樣的!所以請你不要對我們有什麼愧疚的感覺,這種害人性命的怪物,正是我們警察要剷除的毒瘤!….所以…所以……」

    她看著他,低聲說道:「請你不要離開我們,拜託你了!」

    王進瞪大眼睛看著她,繼而露出一絲微笑來,他沒有回答,轉過頭,向周圍全副武裝的特警發號施令:「全體注意!開始突襲!目標鎖定第二層,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開火,只要將兇手包圍在這一層,等待第二步指令!!」

    「是!……」

    趙鑫看到一身黑衣的淳于呂走進了樓門,連忙拔出槍跟了上去!


    宋河星在桌上不安的扭動著身體,他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控制著行動。

    安源哭著守在他身邊,緊緊拉著他冰涼的手,降頭師畫在他額頭上的血符此時就像一條條筋脈一樣向外凸起,隨著他的心跳微微顫動,他似乎在抵抗什麼東西入侵他的身體,表情痛苦,牙關緊咬,嘴角上的血液混合著白沫不斷流下來。

    女孩不知道她可以做什麼,那些曾困惑她左右的亡靈此時竟不見了蹤影,沒有人告訴她可以做什麼,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在生死邊緣掙紮:「你要挺住啊!大叔!你說你會平安無事的!騙人是會下地獄的!就算在地獄我也會找到你,不會放過你的!!……」

    照亮房間的蠟燭突然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她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潛入進來了,寒冷的氣息讓她渾身顫抖,那種恐懼就算是看到了面目猙獰的亡魂也無法比擬,她驚恐得瞪大眼睛,緊張得左顧右盼,還是緊緊抓著男人的手不肯放開:「我會保護你的!我哪裡也不去!一定保護你……」

    緊閉的房門發出了可怕的撞擊聲,門外似乎有一隻野獸正用盡全力想要破門而入,銹跡斑斑的把手被可怕的來回扭動著,發出卡卡的聲響!安源尖叫著抱住宋河星的身體,房裡的蠟燭在強大的氣流衝擊下搖搖欲熄,她害怕它們的熄滅,只要黑暗降臨,就沒有什麼能夠保護他們了,不管是她還是他,都將被門外的鬼怪撕得粉碎!!……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出現在房間裡,它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來回跳躍,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本來已經要被吹熄的蠟燭居然因此燃燒旺盛起來,光亮再一次降臨在了這間被恐懼包圍的房間裡,安源連忙抹了把模糊的淚眼,定睛觀望。

    竟然是一隻全身烏黑的貓咪,它不知疲倦的來回奔跑,房間裡漸漸充斥著一種奇異的香味,這味道越來越濃,安源感到自己的心情居然變得稍稍平靜下來,雖然可怕的撞擊聲依舊存在,鐵門上甚至出現了塌陷的痕跡!可是她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害怕了,力量已經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嗎?!」

    她看著來回奔跑的黑貓,緊緊握著宋河星的手:

    「我一定要堅持下來….一定能做到的!」


    淳于呂黑色的身影轉過樓梯轉角,趙鑫緊隨其後,她身邊跟著屏息凝神的王進。

    樓下已經被特警和催淚瓦斯包圍了,白天無法變成絲羅瓶,邪惡的降頭師只能被困在舊樓的二層上,至於在那裡會看到怎樣一幅情景,至今還無法將那微笑的人頭從腦海裡除去的趙鑫心有餘悸,可是她沒有退縮的理由,現在只有一條路擺在她面前——前進!

    二層光線昏暗,透光的窗戶都被木條緊緊封閉起來,趙鑫和王進看到淳于呂站在樓梯前面,背對著他們,面前是一個用燃燒著的瓷碗組成的法陣。那些瓷碗裡不知道盛著什麼,燃燒的時候發出一陣陣刺鼻的臭味,他們聽到淳于呂平靜地說了一句:「捂上口鼻,這是屍油。」

    兩人連忙拿起脖子上掛著的防毒面罩,手裡的槍一刻也不敢放下。

    角落裡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聽得讓人渾身不舒服,趙鑫貼著牆根,看到有人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王進和趙鑫第一次見到了這四處害人的絲羅瓶的真面目,卻驚訝得呆在原地,不能挪動腳步。

    他的身材矮小,四肢瘦弱乾癟,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可是卻有一張年輕的臉孔,這張臉趙鑫一輩子都不能忘懷,那大而扭曲的嘴巴,隨時會破口而出的恐怖的獠牙…一張少年的臉配著一個老人的身體,這怪異的情景直讓人覺得反胃。

    這怪物向前挪動了幾步,用一種嘶啞的聲音說道:「我還以為是誰這樣不知死活,原來是淳于呂先生!您的大名我早有耳聞,想不到今天終於見到本尊了!」

    「被你敬仰真讓人高興不起來呢。」淳于呂依舊是冷淡的語氣:「給你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今天你必死無疑了。」

    「這話真是讓人不安呢!」怪物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就像鐵鏈在地上拖曳的聲音,讓人汗毛倒立:「可是大名鼎鼎的淳于呂先生也不過如此,如果沒有那個死掉的丫頭幫忙,你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我的藏身之處吧?」「關於這一點我要向你道歉,我低估你了。想不到十年前你居然元氣猶存,一直修煉到現在,不過你的做法,讓我有些看不下去了。」

    怪物大笑道:「你再說十年前你送給那個小警察的護身符嗎?!我那時真是大意了,居然會被那種東西傷到,不過淳于呂先生…」他狡黠的眨了眨那雙大得離譜的眼睛:「現在的你,不要說做出護身符了,就連靠近它也是不可能的吧?」

    「廢話少說,我不是來找你敘舊的。」淳于呂冷冷的說道,他伸出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幾隻黑色的木樁,怪物的笑聲更加猖狂起來,他撕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具骨瘦嶙峋的身體,胸口上有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骨肉間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布包一樣的東西,一些噁心的爬蟲在傷口上蠢蠢蠕動:「你想救那個被我下降的小警察嗎?淳于呂先生,你真是我們降頭師的恥辱,居然會和那些自詡正義的人糾纏不清?!看到了沒有,我已經降下了血降!如果你殺了我,就會一併殺掉那個小夥子,動手之前,請務必考慮清楚吧!」

    趙鑫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可她清楚地感覺到了,淳于呂竟然變得有些遲疑起來,難道這傢夥說的是真的?宋河星的性命已經跟他聯繫在了一起?!……

    這下,又該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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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8-3 03:46:25

第十四章

    淳于呂沈默了幾秒鐘,他偏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看看躲在樓梯上的趙鑫和王進:「你真是讓我噁心…難道你真的以為,為了救那小子,我就會放你逃走嗎?你這樣的身體,在光天化日之下,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怪物愣了一下,繼而獰笑的看著他:「不要耍花招!雖然降頭的行業裡,淳于呂家的地位不可撼動,可是樹大招風,上次不就是因為茅山道士的介入,我才得以從你手中逃脫嗎?在管別人的閒事之前,先為自己考慮一下吧!」「不用你擔心,我一定會好好保重的…..」

    趙鑫的手心微微泌出汗來,她的眼睛緊盯著淳于呂的舉動,片刻不敢疏忽,剛才他看來漫不經心的一瞥,她已經十分瞭解其中的深意,就在她緊握手槍準備衝上去的時候,突然被王進死死拉住。

    「這是我該做的事情。」他低聲道:「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和我的妻子根本沒有離婚,她在女兒死後不久,就因為傷痛過度上吊自殺了。」

    趙鑫震驚的看著他,不等她回過神來,王進已經衝上樓梯,沒有半句廢話,舉槍就對著怪物連開數槍!

    巨大的槍聲在空曠的樓層間迴盪,怪物的臉上和腹部連中數槍,踉踉蹌蹌得跌倒在地上,可是他卻慢慢爬了起來,發出陰森的笑聲:「沒有用的!沒有用的!雖然我還沒有完全練成,可是已經沒有武器能夠傷害我了!不要掙紮了!你們這些可悲的人類!」

    他臉上的皮肉被槍擊的巨大衝力打掉了一大塊,露出森森白骨和糾結的筋肉,這讓他原本怪異的笑容變得越發猙獰起來,他伸出手,嶙峋的枯爪突然暴長,一下卡住了王進的脖子!趙鑫驚叫一聲,撲上前來,卻已是無濟於事。

    王進的腿徒勞的在半空扭動,臉變得紫紅起來,眼睛開始有白無黑了。

    「我還記得,你女兒甜美的血液啊…」怪物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殘缺不全的嘴唇:「現在輪到你了……」

    「現在下結論,未免有點早吧?」

    淳于呂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手裡的黑色木樁毫不猶豫地向著他的肩膀刺了過去!木樁銳利的一頭深深紮進他乾枯的皮肉裡,怪物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聲,不得不放開抓著王進的手,趙鑫連忙過去,將已經被卡得半死不活的上司拖到一旁。

    「淳于呂!!……」

    怪物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動著身體:「你真的不要那小子的命了嗎?!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沒有那麼多的幽默感。」

    淳于呂冷淡的說道,他高高舉起另一根木樁,突然深深地紮進了自己的胸口裡!

    趙鑫難以置信的看著血從傷口裡流了出來,隨著他拔出木樁的動作,灑在了怪物倒下的地板上!

    燃燒著屍油的瓷碗開始發出了崩裂的聲音,刺鼻的臭味就算隔著防毒面罩也可以依稀聞到,怪物慘叫著,瘋狂的扭動著身體,極力躲避淳于呂灑向他身體的血液:「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應該是怨恨的!!…這些人類……」

    「我怨恨的,是我自己本身。」

    他平靜地伸出手,手上沾著他自己的鮮血,就那樣毫不猶豫的插進怪物的胸口裡,在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將一個布包一樣的東西硬生生拽了出來:「對於絲羅瓶來說,我的血液是最好的毒藥…這不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嗎?你所製造的痛苦,就由我來承受,請你安靜的離開吧。」

    怪物的身體,在他的血液侵蝕下漸漸開始融化了,變成了一股腥臭的膿水,趙鑫看到他那只僅剩的眼睛裡,流露出難以置信和絕望的神情,不光是他,就連她本人也無法想像,淳于呂竟然會犧牲自己來拯救宋河星…他的表情是那麼平靜,就好像在完成一項工作……

    到底在這個男人身上,還隱藏著多少秘密呢?!

    「結束了……」

    王進支起身子,氣喘籲籲的摘下面罩,盛著屍油的瓷碗隨著主人化為一灘血水都熄滅了,變得四分五裂,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開始流動起來,那壓制在這裡的邪惡就好像一股冷空氣一般,過境無痕。

    淳于呂低下頭,虛弱得靠在牆壁上,他的血順著一身黑衣在地板上形成一灘,趙鑫急忙站起身:「你必須馬上去醫院!我這就聯絡……」

    「不用了。」他的聲音雖輕卻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趙鑫看到他蒼白的額頭上顯出一個暗紅的符號,正是他用血在宋河星頭上劃出的那個,原來真的如他所說,他正在承受原本屬於宋河星的痛苦,詛咒反噬的力量讓他顯得越發蒼白,就像一個越來越透明的影子,隨時會消失在空氣裡。

    趙鑫當機立斷,不管是多麼高深叵測的人,都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毅然轉身想要下樓去呼叫支援,哪怕只是簡單的包紮,她想要幫助他……

    事情,就是發生在她轉身的一瞬間。

    之後過了很長時間,她都在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想要離開,如果注意力沒有分散,也許可以阻止悲劇的發生…她只是這樣想的,其實就算親眼見到了事情發生的過程,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改變什麼….

    淳于呂依舊靠在牆上,在他臉上卻露出了一種罕見的表情——驚訝的,甚至是驚愕的。

    王進張開雙手擋在他身前,背上紮著一支短矢,他矮胖的身體正像一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重重的向前倒下!

    「王頭!」趙鑫慘叫了一聲,受過良好訓練的她迅速拔出槍來,向著角落裡連開數槍!

    一個身影從黑暗裡輕盈的跳了出來,藍色的光芒在眼前閃耀,這張揚的顏色看在趙鑫眼裡就如同憤怒的火焰,她含著淚水,連連扣下扳機,直到將一彈夾的子彈都用光了,卻還是沒能碰到兇手的衣角。她扔下手裡的槍,撲過去抱起王進的頭,血正從他的嘴裡慢慢流出來。

    潘戎手裡拿著一把特製的連弩,蹲在淳于呂不遠處,撇了下嘴角:「真是笨蛋。這個怪物就算不用替他擋下這一擊,他也不會受傷吧?老頭,你是故意的嗎?…」

    「請你離開。」

    淳于呂的聲音依舊冷漠,卻微微有些顫抖,他直起身子,直勾勾的看著他,重複了一遍:「請你離開。我們之間的恩怨,還不到了結的時候。」

    潘戎再怎麼傲慢,也知道獨自一人面對一個受傷的降頭師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再者說,今天他不是來戰鬥的,只是來看看情況,結果因此鬧出人命,在他看來也是非常苦惱的事情,於是他擺了擺手:「我是來打招呼的!這個城市現在在我們的保護之下,請你在發生衝突之前束手就擒,我會好好考慮放你一條生路的。……」

    趙鑫耳邊已經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了,她抱著王進的頭,慌亂的給他擦拭嘴角的血跡。這個就像她父親一般的男人,在她親生父親殉職後給了她多少溫暖和幫助,這是她自己都沒有辦法算清的,在讀書的時候,她就已經養成了習慣,每當感到沮喪和消沈的時候,只要聽到他暴躁的吆喝聲,就會馬上精神振奮起來,她不想失去他,不想再失去一個父親……

    「我一點也不疼……」

    王進想抬手給她擦下眼淚,卻實在力不從心了,他胖胖的臉上帶著微笑,目光渙散:「謝謝河星…替我向他道歉…還有淳于呂…謝謝你…我欠你的……」

    話沒說完,他便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王進的追悼會隆重又簡單,很多警界的高官都來了。

    淳于呂一直都沒有出現。

    趙鑫和宋河星並排站在會場外面,這天的天氣明媚的可愛,萬里無雲,早春的微風輕輕吹著,帶來隱隱花香。

    宋河星迎著風伸了個懶腰,拿下嘴角上未點燃的香煙:「真是寂寞呢!以後沒有人再像那樣毫不留情的斥責我們了啊!這個老頭子,把多少秘密都帶到墳墓裡去了…你說,他現在是不是正帶著壞笑看著我們呢?」

    「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吧。」趙鑫微笑著,黑色的裙擺在風中飄動。

    這世界上有太多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情,雖然無法理解,卻是客觀存在的,所以當再也無法逃避的時候,接受也許是最好的選擇…有時候想一想,也並不都是可怕的事情啊!

    「希望以後再也不要遇到稀奇古怪的案子了……」

    「誰說不是呢……」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走廊上,懷裡抱著一隻全身烏黑的小貓,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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