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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0-12 09:37:12

楊眉 - 紫眸忘塵(帝國四美之三)

冥王韓蔭的酷眾人皆知,  
一雙俊眼像冰一般,足以讓人從心底發冷。  
他沒忘記那個屬於韓家的詛咒-  
永遠無法得到心愛的女人。  
因此,他冰封的心 不曾激動過,  
愛意永遠不可能在他心底滋生。  
不過,殷忘塵的紫眸卻能望進他的內心,  
點燃他不曾熾熱的情火。   
她是個謎一樣的女人,  
充滿了冷漠疏離的氣質,  
讓所有人不自覺地將目光焦距對準她。  
但她卻對所有的愛慕,無動於衷,  
就像個無法融化的冰山美。   
韓蔭第一眼見到她,知道她就是多年前、  
那個在雪地中浴血奔跑的女孩,  
當時,她差點因為流產而致命……   
如今,她搖身一變,  
成為黑帝斯城中最出色的琴師,  
還為了身為芭蕾舞星的妹妹殷無憂,  
走入了韓蔭的世界,  
她聖潔美麗的形象,讓韓蔭愈陷愈深……  
一心想找出那個讓她流產的混帳男人,  
卻扯出一連串教他訝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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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0-12 09:37:29



帶點BLue的熱情摯愛

揚眉在寫作的時候,我習慣一面聆賞音樂。

在寫《傾國夕顏》的時候是瑪莉亞.凱莉的“Daydream”;《巧戲薰然》是拉威爾(尤其是他的“波熱路”):這一本則是“歌劇魅影”。

如果是一個你十分鍾愛的人背叛了你,當你悲憤莫名地將對方驅離你身邊時,內心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每當我聽到魅影既狂又悲痛地要克莉絲汀遠離他那個曲段時,我總忍不住一陣鼻酸(我是個很容易感傷的女人)。當韓蔭將忘塵趕離自己時,我想他該就是那般既無奈又憤恨的感覺吧,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候,他仍下意識地不希望她到一丁點兒傷害。

我總為這樣情深一往的人動容。

所以在聽“歌劇魅影”時,我的心完全是側向魅影那一邊的,因為他雖為了克莉絲汀做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卻是非常非常深愛她的。或許一般人會認為他愛人的方式令人窒息,甚至連女主角都想逃離他,但只因他用情夠深,我就能原諒他性格上扭曲的一面。

有一天,或許我會創造一個這樣的男主角。

韓蔭並不是魅影那一型的男人。(雖然他們守候女主角的方式有些類似,魅影自女主角還是一名生澀歌者便悄悄在她身後守護,韓蔭亦是從忘塵很年輕的時候默默對她付出關心。)韓蔭是性格內斂,對大多數人冷淡以對的男人,而忘塵正是與他同一類型的女人。

兩個冷冰冰的人能談戀愛嗎?但他們的確戀愛了。

從頭到尾,他們兩人誰也不曾向對方表達愛意,不曾將那三個字訴諸於口。但我相信你我心都不會錯認他們對彼此深沈的情感。

其實我個人最偏愛的正是這種感情內斂的人物(編輯已察覺這一點,我就大方承認吧。)因為他們表面淡淡然地,心卻往往蘊藏著強烈情感。那種情感是細水長流型的,但一旦爆發,也會如海濤那般氣勢磅磚(只可惜我現在的功力還未能將這種感覺描繪得出色,再加油吧!)這大概就是我本人對愛情的看法吧淡淡的、卻深深的愛。

而“鐵達尼號”裏李奧與凱特那種黴然爆發的愛也很感人,短短數日他倆相遇、相知、相愛,按著一道面對死亡。最後,當女主角決定自己要堅強活下去,而不得不將男主角的遺體推落下海時,我想許多人都和我一樣禁不住眼淚流落。

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親手將最鍾愛的人推離自己。

如果是我,或許會選擇與我所愛一同赴死那樣容易多了。(我是個既容易感傷,又不夠堅強的女人。)與我一道欣賞這部電影的朋友對女主角之後竟然還能結婚生子頗覺訝異,我卻覺得這很自她與男主角之間曾有過一段如此驚天動地的情史,能這樣轟轟烈烈地變過固然是幸福;之後她嫁給一個平凡的男人,過那平淡卻快樂的家庭生活,也是另一種幸福。

我以為人生就是這樣的。

每個人一生必都會綻放一段最絢爛的亮麗,之後歸於平淡,那段絢爛便成了彌足珍貴的回憶。

絢爛不見得最好,平淡也不一定不好。

只要能夠愛人便是一種幸福。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0-12 09:37:56

銀河曆三百九十八年。

奧林帕斯行星,黑帝斯城。

今夜這座以古希臘紳話中冥王之名所命名的城市,天氣是令人毛骨棟然的陰森詭異。厚重的烏雲遮去僅餘的少數幾點星光,刺骨的冷風狂妄地怒吼著,仿佛想藉此對人們宣告它不可輕忽的力量。

當午夜剛過的那一刹那,一道青色的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山頂一座宏偉的古堡,那便是黑帝斯城裏最令人敬畏的家族所居住的宅郟

他們姓“韓”,雖然不是寒冷的“寒”,卻常常讓人聯想起那個字。

韓氏家族自從人類進入銀河時代以來,便一直掌握著豐富的經濟資源。傳說中他們家族所累積的財富足以買下宇宙中最耀眼、最宜人的行星奧斯丁,那也正是蘭奧帝國的首都──“扶搖城”的所在地。

不過即使這樣的傳說甚囂塵上,韓氏一族依舊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不輕易與外界接觸,也從來末顯現任何政治或軍事野心。

正因為他們是如此財勢傲人,卻又極少曝光,所以更加引起了黑帝斯城人對他們的好奇,關於韓家的一切便以各種奇特的方式流傳著。

韓氏代代單傳,而且每一代的主人總有些令人不敢恭維的怪脾氣:他們共同的特徵是對女性的極端不信任,即使是對自己的母親。這大概也是因為嫁入韓家的女人,往往都是懷著不可告人的野心或目的所造成的。

韓家的男人似乎被下了詛咒般,總是無法娶到真心相愛的女人,迎入門的妻子常常是令他們頭痛不已的。因此韓家的家訓明文規定著:不準任何女性繼承韓象的一切,就算是親生女兒也不行,自然更輪不到妻子這種外姓人了。

也為了這個條款,每一代韓家的主人都得想盡辦法生養出男性的繼承人,以便繼承龐大的家業。並嚴格限制只能有一位繼承人,以免分散家族財富。

因為是唯一的一個,故此這個繼承人也必須是最優秀的一個,嚴格的訓練與教育自是免不了的。據說韓家男子受的嚴苛教育直逼帝王,這也是他們能在銀河系中保持屹立不搖,佔有長久經濟優勢的主因。

韓家代代男子都是冷酷且優秀的,這一向是他們引以為傲的一點。

但在銀河曆三百九十八年的今夜,卻出現了一個例外。

☆☆☆

韓家第十四代繼承人韓蔭站在回旋式的樓梯上,俯視著正在吵鬧的父母。

一雙深遽得不似八歲男孩的黑色眼眸,看來毫無一絲激動的光芒,臉上的神情亦是漠然的。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父母,對他們不時的激烈爭論早已習以為常。但是在他小小的心靈中卻有一種奇特的預感今夜會發生不尋常的事。

“我受夠你們這些韓家的男人了!”韓蔭的母親仙妮亞甩動一頭耀眼異常的金髮,冰綠色的眸子閃著憤怒的火焰。“不論是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還是你這個娘娘腔的懦夫,甚至韓蔭那個小魔鬼,”她語氣冰冷地宣告著。“你們全都令我噁心。”

“你批評我和父親也就罷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啊?”韓毅瞪著妻子,“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呢!”

“哈!”仙妮亞誇張地對空中揮了揮手,“我才不承認他是我的孩子呢!他根本是撒旦投胎轉世的,你記得嗎?”她指著前方一道玻璃長窗外。“那小鬼出世的挪天晚上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鬼天氣,難怪他的個性會那麼陰陽怪氣。”

“他的個性會陰陽怪氣也是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造成的!”韓毅激烈地駁斥她,“打從他出生那一天開始。你什麼時候關心過他?什麼時候盡過一點母親的責任?”

“你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仙妮亞一陣冷笑,“我這個母親不負責任,你這個父親又高明到哪里去了?還不是每天醉生夢死的,跟那個小鬼一天講不上三句話。”

“你居然還有臉教訓我?”韓毅臉色發育,“我悶悶不樂還不是因為你!你每天都出去尋歡作樂,有沒有顧及我這個丈夫的感受:“

“怎麼?”仙妮亞睨他一眼,性感的唇色微掀,“你怕我紅杏出牆,給你戴綠帽子嗎?”

“我何必怕?這早已是事實了。”韓毅嗓音尖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跟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的事!”

“知道最好,省得我還得遮遮掩掩的。”仙妮亞毫不在意丈夫的指控。

韓毅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你──你究竟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這要怪你自己!誰教你這個娘娘腔毫無男子氣概?”仙妮亞毫不留情地譏剌他,“既然你無法滿足我,就不能怪我另找樂子。 畢竟我跟你不一樣!”她有意無意地挺起她那對豐滿的胸脯,“我可是個十足的女人呢!”

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韓毅的視線依舊忍不住被美麗性感的妻子這個帶著挑逗意味的心動作吸引,他黑色的眸子渴望地盯著她因呼吸急促而激烈起伏的胸部。

仙妮亞在注意到他目光的焦點所在後,禁不住自得地一笑,她一向清楚地明白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影響力。當初她就是以自己出眾的美色誘惑他娶她入門的,那時候的她相當為此得意,但過了不久,她就知道她錯了。

嫁入韓家一點好處都沒有,她不僅不能分得任何財產,甚至不能隨心所欲地花錢。

不錯,她是有一張IC卡可以用,但那跟自己擁有財富的意義完全不同。只要她刷卡,即使只一分一毫的花費,韓家的男人都會清清楚楚地知道,這種感覺令她相當不愉快。

現在好不容易她終於釣上一個有錢的老凱子,老傢夥妄想要娶她,她原本是不想答應的,但一想到老傢夥一個子嗣也沒有,將來死後,那筆豐厚的財產必然都歸她所有,就禁不住心動起來。他的財富自然是比不上韓家,但是“多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能夠實實在在握在她手中的錢財才是真實的,才是值得追求的。

“我要離婚。”仙妮亞冷靜地宣佈。

“什麼?”韓毅一愣。

“我要跟你離婚。”

韓毅完全驚呆了,作夢地想不到結婚十年的妻子竟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終於去了一件心頭重擔,仙妮亞禁不住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我的律師明天會通知你一切細節。”她拿起擱在桌上的皮包,轉身要走出大門。

“等一下。”韓毅無法忍受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離去。“你不能就這樣離開,至少得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它的語音微微顫抖著。

見丈夫如此不敢置信的神情,仙妮亞的心中一陣暢快。

“老實告訴你吧,我打算嫁給另一個男人。”她冰綠色的漂亮雙眸閃著邪惡的光芒。

“另一個男人?誰?”

“你不是很清楚我在外面的一切嗎?”仙妮亞不懷好意地微笑,“怎麼會猜不出我即將下嫁的對象?”

“你是指|愛德華那個糟老頭?”韓毅的語氣是震驚地。

“沒錯。”

“為了那個行將就木的老傢夥,你要跟我離婚?”

“那正是他最大的優點。”

“什麼意思?”

“別告訴我,你這個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男人會不懂我的意思。”仙妮亞優雅地撥了撥亮麗的秀髮,意味深刻地瞥了他一眼。

“你妄想得到他遺產?”

一陣清脆的笑聲自仙妮亞性感的紅唇中逸出,“比起你們韓家這些只能看不能摸的財富,愛德華的錢容易到手多了。”

韓毅瞪著妻子那張寫著貪婪的絕世美顏,“我沒想到你會是這種女人。”

仙妮亞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嫁給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娘娘腔?”她語氣辛辣,“還不是為了你們韓家那些取之不勁用之不竭的財富。只是我沒料到你們韓家的錢就跟你的人一樣中看不中用,我被騙了十年,可不打算再繼續被騙下去了。”

“你”韓毅兩道濃眉痛苦地糾結著。雖然他早就明白妻子並不是真心愛他,但親耳聽她說出口,而且又毫不留情地嘲弄他的“男性能力”,依舊令他痛苦難堪。

“我要走了。”仙妮亞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旋轉過身。

“你不管我們的兒子了嗎?”

仙妮亞凝住腳步,“我真佩服你的單純。”她回眸朝他詭異地一笑。“竟然一直相信那小魔頭是你親生的兒子!老實說,連我都不確定他的父親是哪一個呢!”

“你是說韓蔭他”韓毅的臉色發育。

“或許是你的兒子吧。”仙妮亞嘲弄地撇撇唇角。“看他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我看機率應該不校你就向上帝好好祈禱吧,祈禱你沒白養他這些年。”她聳聳肩。“至於我,可不想承認他跟我有任何關係。”

“那你對我──”韓毅嘴唇顫抖地。

對他這個試探性的詢問,仙妮亞並未正面答覆,她只是朝他綻開一朵甜甜的微笑,然後便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這個不言可喻的行動說明了她對韓毅的感情。

韓毅怔怔地望著她早已消失的背影。

他深愛的妻子離他而去,留下一個可能根本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

他禁不住仰頭大笑,笑聲尖銳得像正在割碎玻璃,令人神經一陣繃緊。

這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就因為他姓韓,出生在這個富可敵國的家族,就註定得受盡感情折磨嗎?

他恨“韓”這個姓,從小就恨。如今更是巴不得他從未出生在這個莫名其妙的鬼家庭裏。

仙妮亞說得沒錯,他們韓象的男人他父親,他,以及他兒子,全都是令人厭惡的典型。

只要是出生在韓家的男人,就絕對逃不過命運的詛咒,他們是絕對不會享受到任何家庭溫暖的──不論是小時候,或是長大成家以後。

他失神地佇立在客廳裏,空氣中還殘留著仙妮亞獨特的香水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忍不住流下兩道淚水。

該死的!他恨這個賤女人,這個人盡可夫、見錢眼開、異常虛榮的女人。

可是他也愛這個女人,從十年前第一眼見到她開始,他就忍不住為她出眾的美貌與性感的身材深深癡迷。世上沒有其他女人能像她一般牽引他的心,讓他又愛又恨。

為了她,他可以犧牲一切。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裏,極盡嘲笑侮辱之能事。她甚至丟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兒子給他!

他悚然轉身,見到韓蔭站在樓梯口默默地凝視著他。那小鬼漠然的眼種仿佛這一切皆不千他的事似的。

韓毅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憎惡感,他狠狠地瞪韓蔭一眼。“你都聽到了吧?”

韓蔭仍然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你心裏一定正在嘲笑我吧?一個遭到妻子拋棄的沒用男人,還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八年。”韓毅把怒氣發在兒子身上,他掃向韓蔭的眸光冷酷地足可殺人。

面對父親充滿憎恨的眸光,韓蔭一點也不退縮;仍然用他深若寒潭的黑眸回視著韓毅。

父子倆的眸光冷冷地交會著。

韓毅首先崩潰,他沖向樓梯口,伸手勒住兒子的頸項。“你竟敢用和那個賤女人一樣的眼光看我,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種!”他的眼眶發紅,雙手亦逐漸地勒緊。

逐漸因呼吸困難而感到極端難過的韓蔭達一聲申吟也未發出,只能由他緊蹙的變眉察覺他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你還敢這樣看我?給我閉上眼睛!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我真的會殺了你的!”韓毅粗聲警告著他,不禁加重了手勁,“閉上眼睛!你這個小魔鬼,聽到沒有?”他歇斯底里地喊。

“夠了吧?給我住手!”一陣蒼老卻威嚴十足的語音,遏止了逐漸失去理智的韓毅,也解救了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韓蔭。這個聲音的主人便是韓毅的父親──韓冀,也是仙妮亞口中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

從小便極端敬畏父親的韓毅,一聽見他的聲音便迅速地松了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就算是白癡也能一眼看出韓蔭絕對是韓家的子孫,”韓冀瞪著兒子,灰白的長眉直豎。

“只有你才會被那個拜金主義的女人給耍得團團轉。”

韓毅直覺地望向已昏迷倒地的兒子,黑髮、黑眸、還有韓家男子引以為傲的俊秀五官他的確遺傳到了韓象的基因,絕對是他的親生兒子沒錯。

他黨然清醒過來,一雙黑眸瞪著顫抖的雙手。

天啊!他究竟做了什麼?竟然想殺死自己親生兒子!他還算是個人嗎?

他既不是妻子眼中的好丈夫,也稱不上是兒子眼中的好父親,而且自小至大,他的父親一直對他極為不滿。

人生的角色他沒有一個扮演得好,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失敗者!像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活在世界上的價值呢?他哪還有顏面繼續苟且偷生?

一念及此,他忽然慘叫一聲,急奔上樓,沖向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兒,一聲槍響伴隨著一道青色的閃電,喚醒了昏迷中的韓蔭。他睜開雙眼,茫然地望著四周。

“你父親自殺了!”韓冀而通銳利的眸光直勾勾地射向他,語氣是漠然地。即使在唯一的親生兒子舉槍自殺後,他依舊保持著冷靜的情緒。

“自殺?”韓蔭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韓冀微微領首,唇邊勾起一絲怪異的微笑,“我一直以為他儒弱到極點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舉槍自殺的勇氣。”租父陰冷的語氣令韓蔭不白覺地全身一陣顫抖。“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嗎?”

韓蔭默然搖頭。

“因為他愛上了女人,而且是最糟的那一種。”韓冀淡淡地說道,眸光依舊緊盯著孫子。

“一個優秀的韓家男子必須是冷酷無情的,尤其不該受女人玩弄。你父親忘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遭受懲罰。”

韓蔭聞言不禁微仰起頭,朝樓上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為你父親感到難過嗎?”

韓蔭考慮了一會兒,“不。”他誠實地回答。

韓冀滿意地點點頭,“不必為他難過,重要的是,你該記取這個前車之鑒,千萬不要犯了和他一樣的錯誤。”他將眸光轉向窗外,凝望著天色。“你出世的那一天晚上,天氣和今天一樣古怪。那時我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你會是一個相當不平凡的人物。”他微微一笑,眸光再度掃向韓蔭。“你將會是我們韓家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子孫。”

韓蔭不自覺地亦仰首凝望著窗外,一道青色的閃電再次劃過陰暗的天際。

“你是冥王派來的使者,專門來嘲弄那些愚蠢的人民的。”韓冀認真的語氣仿佛在宣告著一件相當重大的事,“你的眸光冰冷得足可令最勇敢的人心生畏懼,你的微笑會無情得讓所有有幸瞧見的人全身發抖。你將會是韓家幾世紀以來钜額財富的主宰,也是這整座冥王之城的主宰。任何人,不論是男人或女人,都會臣服於你的權力之下,”韓冀輕輕一撇唇角,“臣服于韓家傲人的財富之下。”

聽著祖又一長串的宣示,韓蔭的反應依舊是不發一言,神情亦是一貫的淡然。

“我會用最嚴格的教育方式來栽培你,絕不會讓你步上你父親的後塵。”韓冀以這一句堅定的宣告,結束了他今晚對韓蔭的訓話,同時亦開始了韓蔭長達十五年的嚴苛教育。

☆☆☆

銀河曆四零九年。

這一年,韓蔭十九歲。和許多貴族及世家子弟一般,韓蔭亦被租父送往軍官學校就讀。

雖然蘭奧帝國已在四年前被當時的宰相喬立所滅,建立了大靖帝國取而代之,朝中亦重新換過一批權貴,但上流社會仍然保持著將子弟送往軍校就讀的風氣。

韓蔭所就讀的是一所位於奧斯丁行星上,距離大靖帝國的政經中心“靖城”只有數小時車程的軍官學校。這裏培養出絕大多數奧斯丁行星聯盟裏的優秀軍官,是一所強調動教嚴管、校風極端保守的軍校,也是帝國權貴們最喜歡將子弟送往的地方。

一般貴族是希望其子弟能在嚴苛的軍事訓練下,迅速培養出獨立自主的性格,以便順利地接掌家族重任。

而韓蔭則完全不需要這方面的訓練,他早在八歲那年就學會了獨立自主。韓冀之所以要送他去念軍校的原因是,為了讓他學會如何應付這些驕縱的權貴子弟。

“這些貴族公子哥兒有一天都會和你一樣繼承家族的重任,所以你必須及早研擬出一套冶服他們的方式,將來在商場才能無往不利。”這是韓冀給孫子的忠告。

韓蔭討厭軍校。並非他無法忍受軍校生活的嚴苛,也不是因為他在課業上表現不夠出色,而是他受不了被迫和一群虛有其表的權貴子弟朝夕相處。

他們之中多數的人不僅脾氣驕縱任性、頤指氣使,而且言語無味,毫無一點思想。他不認為這些驕傲的孔雀們在商場上能有一丁點妨礙他、或幫助他的能力。他根本不想費心和這些人交往。

而他們也同樣厭惡韓蔭。

“這小子以為他是誰啊?不過是一介平民,竟然敢對我們不理不睬,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一位侯爵之子安東尼.米克貝爾加曾經如此公開批評過。

這個出身高貴的繼承人是一群同樣出身的貴族子弟們的首領。他所帶領的組織在軍校學生裏可說是一股極龐大的勢力,幾乎令所有的軍校生都不得不遵從他們的權威,尤其是出身平民的學生,更時常遭受到他們的欺負與侮辱。

唯獨韓蔭,雖然他也只是一介平民,卻從來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更可惡的是,挪小子就連在皇太子殿下面前也是一副高傲冰冷的模樣。”對安東尼而言,軍校裏只有兩個人物是他招惹不起的。一位是現年僅十七歲,當今的皇太子殿下──喬雲:另一位則是溫莎公爵的兒子,也是太子殿下的好朋友──艾略特.溫莎。

儘管安東尼在大部分同學心目中是一個相當值得敬畏的人物,不過在這兩個地位比他高的人面前,他一向是誠惶誠恐地唯恐觸怒他們。但是韓蔭那小子竟然敢招惹令他敬畏的人物。

事情發生在韓蔭入學後的三個月,校慶典橙上舉行了一場傳統的劍術比賽,許多貴族子弟都報名參加了這場比賽,包括安東尼和喬雲。

在一場場淘汰賽舉行過後,由安東尼和太子取得了最後的決賽權。

在激烈的打鬥中,安東尼故意地輸給喬雲,他認為這是對王室應有的尊重,也是巴結喬雲的妙方。但在圍觀的人群中,卻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冷哼聲。

“是誰發出那種聲音的?”安東尼冒火地以銳利的眸光搜尋著四周。“給我站出來!”

他很快地瞧見韓蔭修長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

“是你!”安東尼緊聚眉峰。見韓蔭眼光冰冷地回硯他。

“你最好有一個好理由。”安東尼瞪著他。

韓蔭唇邊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微笑,“你要我當眾解釋嗎?”他的語氣充滿了挑戰。

“沒錯。”安東尼高傲地望著他。

“我會有那樣不禮貌的舉動是因為,”韓蔭慢條斯理地說,“我認為這是一場充滿虛偽,一點也不光明正大的比賽。”

“什麼意思?”安東尼還裝胡塗。

“意思就是──你,安東尼。米克貝爾加,並未盡全力比賽,你是故意輸給太子殿下的。”

韓蔭此言一出,所有在一旁圍觀的同學一起發出一陣驚呼。這不僅對安東尼,對太子殿下而言更是一個極大的侮辱。他們目不轉睛地注襯著情況的發展。

安東尼已氣得臉色發青,他沖上前去,就要對韓蔭揮拳相向。

皇太子殿下止住了他。

“米克貝爾加同學請勿如此衝動。”喬雲對韓蔭的侮辱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

“殿下,讓我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安東尼激動地嚷著。

喬雲搖搖頭,用亮得像翡翠的碧眸瞥了韓蔭一眼,“這位同學有權表示他的看法。”

“可是……”安東尼欲言又止,但喬雲溫和卻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種令他敬畏,他怕自己再多言會意得太子殿下不快,只能恨恨地瞪著韓蔭,而韓蔭泰然自若地承受著他充滿殺意的憤怒眸光。

一時之間,周遭的氣氛安靜得出奇。

“你認為我的劍術並沒有好到足以擊敗米克貝爾加嗎?”喬雲率先打破凝結的空氣,碧綠的眸子直盯著韓蔭,語氣中好奇的情緒是遠遠超過被冒犯的部分的。

韓蔭只是默然地回應他的注視,不置可否。

“你願意跟我比劃一番嗎?光明正大的比賽。”喬雲溫和地微笑。

韓蔭一怔,沒想到他會如此提議,他是想藉此討回被削去的面子嗎?韓蔭輕輕扯了下唇角,如果太子以為他劍術不精,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擊劍的。他接受了太子的挑戰,並且全力以赴。只是他沒想到,要擊敗這個外貌俊逸的皇太子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喬雲的劍術的確相當高明,遠比韓蔭方才觀察到的還要出色。看來在和米克貝爾加那只孔雀對戰時,他也並未發揮全部的實力。

他們僵持了二十幾分鐘,韓蔭才以一個困難度極高的漂亮招式輕輕劃過了喬雲的衣角。

喬雲並未繼續出招,淡然地一笑。“你贏了。”他垂下劍,極有風度地認輸。

韓蔭凝望著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敬意。

“我認為太子殿下的劍術絕對足以擊敗米克貝爾加。”韓蔭禁不住坦率直言。

“可是卻不足以擊敗你,是嗎?”喬雲亦以帶著欣賞的眸光回望他。

“我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

“希望能有機會再次與你比劍。”

他們這番惺惺相惜的對話,令旁觀的安東尼怒氣衝天。這個下賤的平民竟敢用這種不遜的語氣和太子殿下說話,連他這個侯爵的繼承人都得隨時注意和殿下說話的禮貌,而他竟然──安東尼因此決定給韓蔭一個教訓,而且是畢生難忘的教訓。

在校慶過後不久的一個假日,安東尼帶著一群聽命于他的同學在學校附近一條隱僻的小徑攔住了韓蔭。

“揍他。”安東尼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蜂擁而上。

一開始韓蔭還能從容地應付,但終究難以同時抵抗這麼多人,漸漸地落於下風。

正當韓蔭開始處於挨打局面時,一個清亮的聲音揚起,“嘍,你們這些人做什麼這麼多人圍毆一個人,不覺得可恥嗎?”

所有的人聞言都停止了動作,一起將目光集中在這個膽敢插手的人身上,見到一個和他們穿著同樣制服,大概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他金棕色的變眸滿是不以為然地盯著他們。

“這個傢夥是誰?竟敢在此大放厥詞!”許多同學同時發出了不快的怒吼。

“你是安東尼.米克貝爾加吧?”那個青年直視著安東尼。“快停止這種不光明的幼稚舉動吧,這種暗箭傷人的行為有失你身為貴族的身分,不是嗎?”

他略帶諷刺的語調令安東尼發出一陣令人膽寒的咆哮,“這不關你的事!趁我還沒真正生氣時,你最好識時務一點,滾離我的視線。”

青年搖搖頭,“我不能任由你們欺負人。”

“我建議你離開這裏,”韓蔭冰冷地回絕它的好意。“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是嗎?難道你打算一個人對抗他們全部?”

“不幹你的事。”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坐視不管。”他不理會韓舊的拒絕。

“可惡!”安東尼終於失去了耐性。“連這傢夥一起教訓。”

安東尼下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可是偏偏有一個怯怯的聲音提出反對的意見。“最好不要,老大,這個多管閒事的傢夥叫賀星揚,據說和太子殿下走得很近呢。”

“怎麼可能?他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平民!”安東尼怒吼著。

“可是我的確是這麼聽說的。”那個人仍堅持著他的意見。

“你這膽小怕事的傢夥,要是怕事就先滾好了。”

那位提出異議的同學帶著怨恨地瞥了安東尼一眼,急忙逃離現常他決定去通知太子殿下這件事,他可不會笨到與太子身邊的朋友為敵。

結果喬雲和艾略特.溫莎在半個小時之後趕到了現常但他們並未遇上那些為惡的貴族子弟,只看見韓蔭與賀星揚鼻青臉腫、滿身是傷地倒在地上。

“他替我擋了大多數的拳頭。”賀星揚在見到好友來援時,只說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也就是這一句話,令韓蔭從此擺脫不了這三個人的糾纏。

無論他做什麼事、遇到什麼困難,這三個傢夥總要多管閒事地插上一腳。

他們根本不理會他冰冷的拒絕、沈默的抗議。基本上,他們對他的冷漠視而不見。

韓蔭相當不習慣他已經不再是個獨行俠的事實,但也驚駭地發現他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有人關心他的感覺。他開始喜歡和這幾個人混在一起,假日也常常和他們一塊兒打橋牌。

撇開這三個人的愛管閒事不談,他們打橋牌的高超技巧倒讓韓蔭十分高興。能找到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是一種幸運。而且他們思考的方式及知識領域也比那些庸碌之輩高明多了。

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已不知不覺中開始依賴這段真誠的友誼,只是他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

韓蔭在那三個傢夥的精心設計下過了畢生最難忘、也最愉快的生日後,竟然像個白癡般,一路帶著微笑回到奧林帕斯行星。

一直到出了星際空港,踏上黑帝斯城的土地後,他才又恢復平常的冷漠。

他戴上黑色的墨鏡,神情冷肅地跨上了一輛來接他的豪華轎車。

在車子駛離繁華的市區,彎入一條較偏僻的道路後,兩小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四、五個不懷好意的少年攔住了一名年輕少女。

雖然車速極快,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但仍然看出了是怎麼一回事。

韓蔭原本不想理會的,但或許是他那些朋友好管閒事的個性影響了他吧,他竟命令司機倒車。

當車子停下來時,他打開車窗,朝女孩揚聲喊道:“上車。”

幾名青少年不約而同將眸子轉向他,包括那個被攔住的少女。

她穿著白色的學生制服,黑色的長髮松松地綁著兩條辮子,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神情漠然。

“我叫你上車。”韓蔭再次命令,銳利的眸光透過墨鏡直直射向她。

“別開玩笑了,你是她什麼人?”一名看來是那群不良少年首領的男孩子嚷道。“敢管我們的閒事!”

韓蔭不理會他,逕自盯著那女孩,“你到底要不要上車?”他的語氣是不耐煩地。

那個首領再次開口,“我警告你,她是我看上的馬子,你最好別──”韓蔭瞪向他的目光令他害怕的閉嘴。那是足以令人膽寒的冰冷眸光,即使隔著墨鏡,那痞子仍可清清楚楚地感到一陣直透骨髓的戰慄。

女孩終於拾起掉落在地的書包,靜靜地上了車。

幾名青少年只能呆呆地目送她上車,不敢有絲毫異議。不知怎地,這個戴著墨鏡的青年身上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陰森氣質,讓他們沒膽冒犯。

“謝謝你。”上車之後,少女只淡淡地說了這句話,便轉頭盯著窗外。

韓蔭掃了她清秀的側面一眼。她很年輕,大概只有十二、二歲左右吧?薄薄的、緊閉的雙唇顯示著不服輸的佩強。韓蔭輕輕撇了撇嘴角,泛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只可惜她那雙放在膝蓋上微微顫抖的心手,洩漏了她心中的懼意。

“住哪兒?”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韓蔭這才發現她眼眸的顏色是一種不尋常的紫灰,睫毛很長,眼珠有一種奇特的透明感;像是從極高的地方俯視著世界似的眼睛。

“下一條街口讓我下車就行了。”她看了他一、兩秒,眼神的穿透力令韓蔭微微一震。

他點點頭,直覺地不想和她再多接觸。既然地無意讓他送她回家,他也用不著扮演護送嬌弱少女的勇敢騎士。

他讓她在下一條街口下了車。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韓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冷漠女孩的背影,她輕飄飄的走路方式仿佛不沾一點塵土,纖細的背影驕傲地直挺著。

這樣的走路方式奇妙地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如果她就這樣消失也不奇怪似的。

很特別的一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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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0-12 09:38:26

第二章

一直到銀河曆四一五年,韓蔭才第二次遇見這個奇特的女孩。

這一年他二十五歲,剛剛埋了死于睡夢中的韓冀,正式繼承家業。

韓蔭對租父的死亡一點也不感到傷心或遺憾。他們之間並不像普通的租孫一樣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韓冀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在生活上供應他吃穿,訓練他接掌家族龐大企業的老人而已。除此之外,他對韓蔭沒有任何意義。

在韓冀簡單而莊重的葬褸上,韓蔭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漠然的神色不帶一絲失去親人的悲痛。

寥寥幾名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私下議論著韓蔭的冷血,雖然他們亦不喜歡韓冀,有一些人甚至憎恨著他,但鑒於種種理由,他們依然前來觀禮,而且對韓蔭毫不哀慟的表現做了嚴苛的批評。

韓蔭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人的看法,他們和他無關。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幾個人是韓蔭真正在意的,就是他在軍校結識約三名好友。其他任何人,發生了任何事都和他無關——包括韓冀。

對韓冀養育他的恩惠,韓蔭認為打理好韓家的產業,以及為韓家訓練出一個出色的繼承人,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

關於第一點,韓蔭有十足的白信可以辦到:至於第二點,他打算十年後再來煩惱。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為韓家教育繼承人,而是挽救韓家陷於危機之中的關係企業。

坐在專屬於他的磁浮跑車上,韓蔭瞪著眼前一面小型螢幕上顯現的財務報表,兩道黑色的濃眉微蹙。

顯然他那自以為是的租父做了許多錯誤的投資決策,而這些爛攤子要收拾起來還頗費力。他在心裏一一過濾著需要重整的公司名單,有幾家甚至早就應該關門大吉了。

正當他專注地凝思時,前座的司機突然來了個緊急煞車。

“怎麼回事?伊恩。”他問著擔任韓家司機多年的中年人。

“韓先生,前面似乎有一個人影。”伊恩的眼眸直瞪著前方。

韓蔭將眸光調往前方,窗外的景物因天色陰暗以及強烈的雨勢顯得模糊不清,不過他仍注意到有一條白色的人影搖搖晃晃地前進著。

“幸好這個人的衣服顏色夠顯眼,否則我就撞上他了。”伊恩喃喃地,慶倖自己沒有闖下大禍。

“開車吧。”韓蔭吩咐著司機。

“啊!”伊恩輕喊了一聲,“那個人倒下了。”

韓蔭揚揚眉,又一個不顧生命危險的醉漢嗎?“別管他了。”

伊恩轉出主人語氣的不悅,急忙重新發動車子,但當車子小心翼翼地經過那名醉漢時,他認出了倒在路中央的是一個女人。

“她是個女人,”伊恩沖口而出,“或許是生病了。”

韓蔭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他是無法趕上待會兒的重要會議了。

韓蔭冒雨打開車門,仔細審視著倒在道路中央的白衣女郎。她倦縮著身軀,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裙擺被鮮血染成驚人的紅。

韓蔭不悅的心緒在見到那鮮紅的裙擺時黨然消失,他迅速抱起白衣女郎,鑽進了車廂。

“快,到醫院去。”他沈聲道。

伊恩瞥了後座一眼,一句話也未多問,加足馬力,朝最近的一家醫院疾駛而去。

韓蔭讓這個看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平躺在寬廣的後座上,低頭察看她的傷勢。只看了一眼,他使明瞭這個女人流血的原因了。她流產了。這麼年輕就懷了小孩,這應該是某個和她一樣無知的青年人的傑作吧。

韓蔭諷刺地微彎嘴角,幸好這個嬰孩夠聰明,沒選擇在這種不適當的情況下降臨人間,否則鐵定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小生命。

一念及此,他那兩道好看的眉毛不禁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他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

這時,女孩忽然掀開了眼簾,眼神狂亂地盯著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她語氣驚慌地。

韓蔭沈穩地回答它的問題,“我要送你去醫院。”

“醫院?”

“你受傷了。”

“孩子……沒了?”女孩虛弱地說。

韓蔭點點頭,女孩的嘴角彎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你需要休息,閉上眼吧。”

韓蔭平靜的語調似乎安撫了她,她微微領首,以近乎耳語的聲音輕聲說道:“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韓蔭挑起一道眉毛,疑問地盯著她。

“別讓我死。”她氣若遊絲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死。”

她緊抓住他的衣袖,漂亮的眼眸滿是無言的懇求,呼吸急促。

他知道她在強忍著再次昏厥,等待他肯定的答覆。

終於,韓蔭開了口,“好。”

他的承諾令她的唇色微微一彎,女孩放鬆緊抓住他的手,再次陷入昏迷。

而韓蔭則直勾勾地瞪著她,陷入沈思之中。他方才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眸的顏色。她的眼眸是一種十分特別的紫灰色,眼珠流露著令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

和六年前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

是巧合嗎?他竟然兩次扮演解救這個女孩的騎士!他搖搖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宿命難逃的感覺。

“她是因為受到劇烈的衝撞導致流產的,而且全身發燒,可能染上了急性肺炎。情況相當危險,我們需要緊急為她動手術。你是她的親人嗎?”

醫生的詢問令韓蔭微微一愣。她跟他根本毫無關係,他究竟是怎麼蹚上這渦渾水的?“不是。”

“挪你可以聯絡到她的親人嗎?”

韓蔭搖搖頭,隨即不耐地間道,“這跟她動手術有關係嗎?”

“當然,我們需要她的親人簽手術同意書。”醫生解釋道。

“我可以簽,她的生命現在由我負責。”

經驗豐富的醫生聞言不禁眨眨眼,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怪異的說法,但韓蔭理所當然的表情卻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醫生終於點點頭,“我馬上為她執刀。”

然後,女孩便被推進了外科手術室。

韓蔭則在休息室裏一張舒適的沙發上生了下來,閉目養神。

“韓先生,”伊恩略帶訝異的聲音令他睜開了眼。“你忘了等會兒還有個重要會議嗎?”

“該死的!”韓蔭驀地生直身子,暗自詛咒一聲,他還真的差點就忘了。

“將我的電腦和會議室連線,”韓蔭指示著。“我要在這裏開會。”

於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韓蔭便在醫院的休息室和一群韓民企業集團中的頂級主管其中有大多數同時也是握有股權的股東開會。

雖然並未直接和韓蔭面對面,所有的一級主管仍可以感受到他重整集團企業的強烈決心。他提出的許多改革方案,雖然有的近乎冷酷無情,但卻都是挽救韓氏最有效的方法。

“所以我們要解散這家礦產公司?”一名高級主管問道,語氣是不敢置信地。

“沒錯。”

“可是這是韓氏白手起家的第一家公司呢,也因此令祖父才一直捨不得解散這家公司。”

“已經無藥可救的公司沒有繼續經營的必要。”韓蔭冷冷地回答。

“那麼數千名靠這家公司吃飯的員工呢,他們怎麼辦?”

“給他們每人一筆優厚的退職金,屆退休之齡的就給他退休金,其他幾家官菩清算的公司亦比照辦理。”

“哪來的錢?”

“賣掉這些公司的土地、廠房,不夠的就用韓家的藝術品貸款。”

所有人一陣沈默,韓蔭竟然願意動用韓家私人財產來挽救企業,可見他重整韓氏集團的決心。

良久,才又有人發問,“這樣做一定會引起工會的抗議活動。”一名高級主管發表看法,“雖然我們是依正常程序解雇這些員工,但他們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那你們有何對策呢?”韓蔭反問道。

所有的高級主管面面相覷,因為他們都明白,這種牽涉到所謂“社會正義”的示威活動是最難擺平的了:不管資方是否有錯,輿論通常是站在勞方的那一邊,若處理得不好,對韓氏集團的形象將是一大致命傷。

“關於這一點,我已有對策。”韓蔭深邃冷例的黑眸透過螢幕,一一掃過與會的高級主管。

“給他們一人一封推薦函,設法安排他們到別家公司工作。並且和他們簽訂契約,保證韓氏將會在五年內以現今薪津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再次雇用他們。當然,”他頓了一會兒,“這一點還是要以他們個人的意願為優先。”

所有的主管聞言都大為震驚,氣氛一時陷入僵凝。

“總裁的意思是,同他們保證,只要他們願意,五年內我們一定會讓他們回到韓氏工作?我們怎麼可以如此信口開河?”

“不是信口開河。”韓蔭簡潔地。

“那麼是真的了?開玩笑!憑我們這種虧損的狀況,怎麼可能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保證?”許多主管同時吵嚷了起來。

“我不會讓韓氏繼續虧損下去。”韓蔭平穩的聲音神奇地壓過這一片吵嚷,“五年內我會讓韓氏轉虧為盈,而且快速成長,到時我們會需要許多優秀人才。”

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盯著通訊螢幕。韓蔭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但卻透露出一股堅定非常的意味,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他。他們默默地瞪著韓蔭,暗自在心中評估著這位新任的年輕總裁的能力。從三年前韓蔭擔任韓冀身邊首席機要秘書開始,所有的董事及股東們便一直暗中觀察著韓家第十四代繼承人的能力。對他這幾年來的表現,他們十分滿意,但畢竟擔任輔佐的秘書和負責執行的總裁是截然不同的,韓蔭是否能繼續達到他們的要求呢?

他們在猜測著。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終於有一位高級主管開口:“我贊成總裁的辦法。”

然後,陸續有人跟著附和——“我也贊成。”

“我也是。”

最後,韓蔭提出的解決方案以壓倒性的大多數在會議上通過。

在宣佈散會後,韓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封他而言是一個好的開始。雖然他並不在乎這些傢夥的看法,但不可否認地,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韓民的重整,絕對需要這些人的鼎力支持。

因此,他必須儘快贏得這些人的敬意。

他揉揉疲倦的眼皮,正想閉眼養種時,使恩的聲音侵入他的耳膜。

“韓先生,那位小姐的手術結束了。”伊恩報告著。“她現在人在加護病房,你要過去看看她嗎?”

韓蔭立刻起身,“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今晚是危險期。”

“該死的,他們不是已經為她動過手術了嗎?”

伊恩對他的怒意感到奇怪和惶恐,他喃喃地解釋道,“可是她染上的肺炎十分嚴重。”

“簡直是找我麻煩!”韓蔭沒再多浪費一秒鐘,筆直地沖進加護病房。

她就躺在那兒,一張年輕的臉蒼白得可怕,嘴唇亦毫無血色。

“她不會死吧?”韓蔭瞪著站在她身旁的護士。

護士在他銳利眸光的逼稅下,身子不禁微微一縮。“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得靠她的求生意志。”

韓蔭將黑色的眸子調向躺在床上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直接命令她醒過來。

“我先出去了,有狀況請隨時叫我們。”護士瞥了他一眼,迅速退出病房。

韓蔭拉開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一雙眼眸直直地瞪著床上的女孩。她毫無血色的雙頰透明得恍若玻璃雕刻,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了似的。

“給我醒來,”他簡單地命令著。“我現在可沒時間待在這裏陪你。”

女孩依舊一動也不動。

“我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明天早上還得飛到奧斯丁去處理公務。”韓蔭警告著她,“我可不想為了你連休息一下的時間也沒有。所以你如果識相的話,最好快點恢復意識,好讓我完成對你的承諾。”

女孩對他這番威脅的反應是開始一陣夢囈“別過來,我警告你別別過來”她在枕上拼命地搖著頭,聲音卻不成正比地微弱。

“走開,走開!不,不要,求你不要——”

她這番又是警告、又是哀求的話弄得韓蔭莫名其妙,他愣愣地町著她。

“媽媽,媽媽——”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輟泣起來,“帶我走,我要跟你一起,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她不想活了?韓蔭瞪著她,她不是才要求過他,絕不能讓她死的嗎?

“不行,我不能死!”她馬上又推翻了前一句話,“無憂需要我。”

“無憂、無憂——”接下來的幾分鐘,她一直不斷重複著這個名字。

無憂,還是梧悠,或是吳攸?這個人是誰?會是她那位令她懷孕的情人嗎?韓蔭好奇地猜測著,旋即搖搖頭,這幹他什麼事呢?

“無憂,無憂——”她幾乎是痛徹心肺地喊著這個名字,清秀的容顏上開始滲出亞大的汗珠。

她痛楚的呼喚令韓蔭奇異地感到不忍,他禁不住伸出一隻手替她撥開汗濕的劉海,測試著她額頭的溫度,滾燙的觸感令他陷入一陣怔忡。

“別讓我死!”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歎語著,“求求你。”

韓蔭盯了她兩秒,“你不會死。”他低聲道。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伸出雙手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我不會讓你死。”他沈穩而堅定地補充,“相信我,我說到做到。”

她似乎聽到他的承諾了,幾分鐘之後,她停止了囈語,緊蹙的秀眉亦漸漸舒展。

韓蔭可以感覺到她柔軟的手漸漸地回復人體應有的溫度,而滾燙的額頭則相反地開始降低溫度。

午夜,她的燒終於退了。

當清晨的第一道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屋內,帶進一室的朝氣時,殷忘塵終於自黑暗的深淵輾轉醒來。

她打開眼簾,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有好一會兒,她的種智仍舊處在迷蒙的狀態,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處。然後,記憶才一點一滴地回到她的腦海裏,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也猜到了這裏是醫院。

護士小姐警覺到她的醒來,泛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喃,你醒了,覺得還好嗎?”

殷忘塵瞥了護士漂亮的棕發及同色的雙眸一眼,“昨晚是你照顧我的嗎?”

她記得昨夜在朦朦朧朧中似乎看見一雙相當迷人深邃的黑眸,聽見一個令人心安的嗓音不停地撫慰著她,她還可以感覺到那個人握住她的手,傳送堅定的決心給她,讓她有勇氣擺脫死神的糾纏難道這一切只是夢境,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不是我。”護士小姐搖搖頭,站起身子,“是那個送你來醫院的男人。雖然他的眼種滿嚇人的,不過倒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帥哥呢!”護士一面端起茶幾上的水壺倒了一杯白開水,一面愉悅地說道。

“他人呢?”

“淩晨的時候就走了。”

“哦。”殷忘塵靜靜地咀嚼著這個消息,“他有留下名字嗎?”

“沒有耶。”護士微微一笑,“他只交代在你住院期間,要院方給你最好的照顧而已。”

他就這樣消失了嗎?殷忘塵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微微的遺憾。

她掙紮著撐起身子嘗試下床,護士見狀急忙阻止她。“你身子還很虛弱,不可以亂動埃”

“我必須出院。”

“怎麼可以?”護士驚訝地,“你起碼還得住上好一陣子。”

“我沒辦法住那麼久。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再次嘗試起身,在腳尚未著地前便感到一陣暈眩。

“姑娘,你這樣是不行的哦。”一個幽默的男聲響起,“病還未好就想逃離醫院嗎?”

殷忘塵轉向聲音的來源,視線和一位中年男子相接觸。

“伊恩.尼金斯基。”他自我介紹著,“送你來醫院的人是我家少爺。”

殷忘塵微微領首,“你好。”

“這位小姐硬要出院,”熱心的護士插嘴道,“她身子還這麼虛弱,應該待在醫院裏好好休養才是埃”

伊恩頗有同感地點點頭,“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豈不辜負我們家少爺的好意嗎?”

“可是——”

“究竟有什麼事讓你如此掛心的?”伊恩打斷了她,“是你的家人嗎?我會替你聯絡他們的。”

殷忘塵遲疑了一會兒,“是我的妹妹。可不可以請你帶她來這裏?”

“沒問題。”伊恩一口答應。

殷忘塵告訴他找到她妹妹的方法。末了,她又加上一句:“除了她,請你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裏。”

“你的父母呢?”

“他們已經不在了。”殷忘塵面無表情地。

伊恩聞言,沈默地町了她一會兒,“我知道了。”

☆☆☆

殷忘塵的妹妹在當天下午便出現在病房裏。

她大概只有十歲左右,有一頭極為燦爛的金髮和一雙長大後必然會令許多男人意亂情迷的金色眼眸,稚嫩的容顏上滿溢著不可言喻的驚慌與害怕。

“姊姊,姊姊。”一見到殷忘塵,她便直奔她的懷抱,將頭埋在她的胸前,開始斷斷續續地哭泣著。

殷忘塵輕輕拍著她顫抖不止的背,柔聲安慰道:“別哭了,無憂。姊姊沒事的。”

“好可怕啊!姊姊。”殷無憂的嗓音和她的身體顫抖得一樣厲害,“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現在不是見到了嗎?”殷忘塵抬起妹妹的臉,疼惜地替她拭去頰上縱橫交錯的淚痕,“別哭了。”

殷無憂怔怔地著著姊姊帶著輕微笑意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姊姊,我們不要再回去那裏了,好不好?”它的語氣是充滿希望的。

“無憂——”

“我不要再回去那裏了。”殷無憂自她懷裏退開,激動地猛搖著頭,“我討厭他,我恨他!

我要和姊姊一起搬出來祝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去打工埃”她金色的變眸閃閃發光,“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傻瓜,你怎麼能去打工?”殷忘塵搖搖頭。“你還在上學呢。”

“我不讀書了。只要熊和姊姊一起安安靜靜地生活,我不上學也沒關係。”

殷忘塵禁不住一陣鼻酸,“不行的,無憂。”她愛憐地凝望著妹妹。“你不是一直想學芭蕾舞嗎?”

殷無憂搖搖頭,“我不學了,反正我這麼大才學也來不及了。”

雖然她口中如此堅決地宣告著,但殷忘塵仍敏感地察覺到她語調中掩飾不住的失落感。“誰說來不及:憑你的舞蹈天賦,姊姊相信你絕對會成為銀河系中最出色的芭蕾女伶的。”

“我不要成為銀河系最出色的芭蕾女伶。”殷無憂眼中含著淚,唇邊卻勇敢地微笑著,“我只要姊姊活得開心。”

“無憂——”殷忘塵激動地將妹妹攬進懷裏。姊妹倆抱在一起,互相感覺著對方的心跳。

良久,殷無憂才又開了口,“怎麼樣?姊姊,”她柔柔地間道,“我們搬出來吧!”

“嗯。”殷忘塵點點頭,“我們搬出來。”

“真的?”殷無憂眼眸發亮,興奮地說道,“我馬上去找工作。”

殷忘塵搖搖頭,“我來工作就好,你只要負責認真念書。”她輕柔地撫著妹妹瑩潤的臉頰,堅定地許諾,“姊姊保證一定讓你衣食無缺,而且一定會送你到最好的舞蹈學院去學舞,你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的。”

“這樣姊姊會太累了。我不要姊姊為了我如此費心。”

“我當然要為你費心。”殷忘塵唇邊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因為你是我最親最愛,世上唯一的好妹妹啊!”

三天後,當殷忘塵正整理著妹妹為她帶來的行李時,伊恩也如這幾天一般準時在中午時分出現。他驚訝地看著殷忘塵的動作。“你要出院了嗎?姑娘。”

“嗯。”為了自己和妹妹將來的生活,殷忘塵決定儘早出院找工作。

她在病房提供的電子報紙上,發現了一個高級俱樂部徵求鋼琴演奏者的消息,決定去碰碰運氣。從四歲到十二歲,她學了八年的鋼琴。雖然已經有將近六年的時間,她只有在少數時候才會去碰觸琴鍵,技巧因疏於練習已退步許多,但她仍決定去應徵,因為這是她唯一會的技能。或許這也是她能讓無憂衣食無缺、上舞蹈學院的唯一機會。

她轉過身子,紫灰色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伊恩,“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道什麼謝啊?”伊恩在她漂亮的眼眸注視下有些不自在。她看人的眼種令他不自覺地緊張。“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關於我這次住院的費用”

“別擔心,”伊恩揮揮手,打斷她的話。“我家少爺會付的。”

殷忘塵沈默了一會兒,“替我謝謝他。”

自從她那一天醒來後,那個黑眸男子就未再出現在她的跟前。她曾多次追問伊恩他的身分,伊恩卻堅不透露。

“他很怪的,不喜歡跟人相處。”這是伊恩的理由。

殷忘塵猜他家少爺一定對他下周特別命令了,所以他才會守口如瓶。

“我走了。”她提起行李,對他微微一笑。

“姑娘——”還想勸阻她的並恩在見到她堅定的眼神後便縮住了口。其實這位小姑娘和韓蔭有許多相似之處啊!伊恩在心中感歎著同樣的寡言、同樣的不許別人碰觸自己的內心,也同樣的自傲。

“你現在要去哪里呢?”他知道她和她妹妹因為某種原因決定搬出來住,可是他實在擔心這對姊妹花是否有自行謀生的能力。

“去應徵一份工作。”殷忘塵簡潔地說。

“在哪里?”

“芙洛蓮思女爵的俱樂部。”

“芙洛蓮思?”伊恩微微一驚,那是上流社會最高級的俱樂部呢!在那裏這個小姑娘能做些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深深地著他一眼,“謝謝。”她朝他微微鞠個躬,然後便轉身出了病房。

伊恩怔怔地凝望著她纖細的背影,直到數分鐘之後,一個平穩的男聲喚回他遊走的思緒。

“她出院了?”

伊恩看著自奧斯丁行星回來的韓蔭,他俊期的雙眉微微蹙著,深邃的黑眸閃著異樣的神采。

“嗯。她說要去應徵一份工作。”

“什麼工作?”韓蔭看來有些意外,他不曉得這樣年紀輕輕的女孩會需要工作。

“我不知道。”伊恩聳聳肩,“她只說要去“芙洛蓮思”。”

韓蔭沒冉表示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微微領首。

銀河曆四二四年。

奧林帕斯行星,黑帝斯城。

芙洛蓮思俱樂部。

只要是黑帝斯城,不,整個奧林帕斯行星的居民都必定曾耳聞過“芙洛蓮思”。這家高級俱樂部的盛名在帝國僅次於位於首都的“六月息”。

如果說“六月息”是政治家與貴族們最愛流連的場所,那麼“芙洛蓮思”就是風雅人士及藝術家的集散地。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點就是:這兩家俱樂部主人都是女性,分別是芙洛蓮思女爵與黎貝嘉夫人,她們都是才貌雙全,令上流杜會眾男子風靡顛倒不已的傑出女性。

尤其是芙洛蓮思女爵,在十五年前繼承家族爵位的她,據說曾有過上打的男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至於拜倒在她裙下的不二之臣,當然更是不可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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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0-12 09:39:38

據說,俱樂部的男人將贏得她注意力的賭注又提高了。

一名女侍在經過她身旁時,以一種神秘的語氣將這個新聞告訴殷忘塵。但她毫無反應,甚至連輕挑一下眉毛都沒有。

她繼續讓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潔白的琴鍵上舞動著。

今晚地彈的曲子總是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讓聆聽的人都禁不住感到一陣微微的帳然。

一首b小調更以一種令人低回不已的方式輕柔地流瀉於室內。

所有的人都不禁將眸光定定地凝在她身上,一個小時前發生的騷動早已被他們遺忘。

一個小時前,芙洛蓮思的現任情人冥王光臨了此地。

人們以複雜的眼神直町著冷例漠然的冥王。男人們看他的目光是微微帶著忌恨的,女人們則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渴求。

芙洛蓮思熱誠地歡迎他,有人甚至注意到她拿著酒杯的右手微微發顫。

冥王被迎入位於最隱蔽角落的座席,芙洛蓮思女爵親自為他端來了一杯冰礦泉水。

不是任何一種頂級名酒,只是一杯冰水。

許多賓客對芙洛蓮思如此的待客之道感到不解,但冥王似乎不以為意。他飲了一口冰水,漠然地接受眾人的注目。

賓客們悄悄地議論了一陣子,但不久後男人們的注意力重新被殷忘塵吸引,只有幾個女人仍舊以充滿興趣的眸光直盯著冥王。

終於,殷忘塵結束了這首哀傷的b小調。她輕揚起頭,紫灰色的星眸掃過人群;所有的賓客都明白她的意思,下一首曲子將是她今晚彈奏的最後一首了。而且根據芙洛蓮思女爵在一年前訂下的規矩,最後一首她將以歌聲伴隨旋律,演唱的曲子由出價最高的人指定。

所有的男人開始瘋狂地競價。對他們而言,能讓這位拒絕融化的冰霜美人為他們演唱一首曲子,是相當值得誇耀的一件事。尤其是當得標的男人點歌時,她會用她那雙從不停留在任何男人身上的眼眸看著他,那種無法形容的眼神往往會讓被注視者感到一陣奇異的戰慄。因而,他們千方百計只為讓她看他們一眼。

目睹其他人奇特的舉動,韓蔭微一揚眉,“怎麼回事?”

“他們在競標。”坐在他身邊的芙洛蓮思微笑道,“希望得到指定琴師演唱某首曲子的權利。”

“什麼?”韓蔭的語調是訝異地。

“你不曉得,來到這個俱樂部的男人,有三分之二以上是為了看她。”芙洛蓮思舉起酒杯,優雅地經咦一口,“他們用盡各種手段只為博得佳人青睞。”

“所以你想出了這個競價點歌的方式?”韓蔭靜靜地凝視她一會兒,“你是個相當有生意頭腦的女人。”他舉杯向她嘲弄般地致敬,眸光轉向群眾。

今晚的叫價已經到了五萬帝國幣。

“又創紀錄了。”芙洛蓮思輕聲道。

喊出這個價碼的是一個具有子爵爵位的年輕貴族,泛著紅光的臉龐上有著志得意滿的神情,他十分確定今晚殷忘塵將為他演唱。

“十萬。”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輕易地粉碎了他的自信。他轉頭尋找著這個一下子將價碼提高兩倍的男人。

冥王挪雙冷例的黑眸嘲謹般地迎向他。

“你瘋了嗎?”芙洛蓮思號珀色的眼眸盯著他。

“你說呢?”韓蔭毫不在意地反問。

“我無所謂,反正你這筆錢將成為俱樂部的收入。”

韓蔭唇色輕撇,眸光轉向坐在乳白色演奏鋼琴後的殷忘塵,她紫灰色的眸子亦正凝望著他。

“點歌呀!”芙洛蓮思敏感地察覺到兩人眸光的不對勁,禁不住催促著他。

韓蔭朝殷忘塵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隨意演唱。

這個男人花了十萬帝國幣,卻不指定任何曲子。他只是單純地想向人炫耀他無法估計的財富嗎?殷忘塵凝思著,現在她的腦海裏似乎只回蕩著一首曲子,她忽然渴切地想演唱它。

這首流傳於民間的歌謠雖為眾人所熟知,但他們從未聽過有人能將它詮釋得如此令人憂傷,就像歌詞中的主角是她自己一般。充滿無奈的歌詞,在殷忘塵輕柔低啞的歌聲中顯得更加淒涼。

有些感情豐富的女人忍不住眼眶含淚。

當整首曲子在一串琶音中結束時,他們甚至忘了鼓掌,只是怔怔地望著演唱的女主角。

殷忘塵亦怔怔地出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喝了這首民謠,她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洩漏了一直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她怎會如此反常?

殷忘塵將眸光轉向坐在最角落的韓蔭,他正以一種充滿深思的眼神直盯著她。她連忙收回視線,無法解釋自己突然的一陣心慌意亂。她起身合上琴蓋,迅速離開俱樂部。

韓蔭盯著她的背影。

“你以乎對她很有興趣。”芙洛蓮思嗓音沙啞地。

韓蔭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反問,“什麼意思?”

“上週末晚上你送了殷無憂一幅名畫,”她吭了一口白蘭地,慢條斯理地,“竇加的“芭蕾女伶”。”

“沒錯。”

“為什麼?”她直盯著他,仿佛想看透他的心思,“你真那麼欣賞她的舞技,還是為了討好她姊姊?”

“討好殷忘塵?”他嘲諷地掀掀嘴角,仿佛覺得她這個念頭很可笑。

“你甚至知道她的名字。”芙洛蓮思的語氣酸澀。

韓蔭輕輕挑眉。

“這個俱樂部的男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頓了一會兒,“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們認識?”

“不認識。”

“那為什麼——”

“我有必要向你解釋嗎?”

他冷淡的語調令芙洛蓮思微微一驚,她知道白已逾界了,在他們“親密”的關係中並不包括過問對方的私事。

她知道韓蔭對情婦唯一的要求是,絕不過間不該過問的事。但今晚她卻在一陣莫名其妙的醋意中犯了他的大忌。

“對不起。”她極力想彌補。

韓蔭微微領首,舉起礦泉水一飲而荊

“我該走了。”他起身披上質料良好的黑色長大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芙洛蓮思癡癡地凝睬著他,心裏泛起一陣輕微的酸楚。她明白韓蔭的意思,他們之間結束了。她終究還是無法征服這個出眾的男人。

殷忘塵獨自穿過大門。通常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總會有一大群男士搶著要護送她回家,但今晚卻反常得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都被她臉上那層足以使地獄結冰的寒霜給懾服了,沒有人敢上前打擾她。

當她正要開門上車時,面前出現的一道陰影讓她凝住腳步。

她迅速抬起頭,“是你。”語調是冰冷的,紫灰色的眸子射出兩道寒咧的光芒。

“好久不見,要找你可真不容易。”男人以不懷好意的目光回靚她,“你倒是越大越漂亮了。”

她不理會他的問候,“讓開。”

“聽說你在“芙洛蓮思”工作,真有一套,賺了不少錢吧!”

“和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我們多少也算有點關係吧。”那個男人泛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無憂呢?

她還好吧!”

殷忘塵冷冷地瞪著他。

那男人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沒想到這小鬼長大後變得真美,還成為芭蕾新星,風靡翟座黑帝斯城。只可惜當初我沒”

“你說夠了沒有?”殷忘塵忽然無法保持平靜,激動地打斷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何必這麼生氣呢?我只是想看看你們啊!”

“我們和你毫無關係,請你用不著費心。”

那男人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還是這麼高傲。”他評論道,目光是猥瑣的。

殷忘塵用力甩開他的手,打開車門就要上車。

“等一下!”那男人猛然抓住它的手臂,用力將她拖離車子,“我話還沒說完呢!”

“放開我。”她揚聲喊,“我要叫了。”

“儘管叫吧!就像你以前一樣,”男人迸出一陣狂笑聲,“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放開我,放開我!”殷忘塵急切地想掙脫他的手,無奈力氣不夠。她開始真正地驚慌起來,腦海裏不斷掠過可怕的記憶。

“不要,不要!”她嗓音尖銳地呼喊著,“走開!離我遠一點。”她劇烈地掙紮著,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對她激烈的動作感到相當不耐煩,他用力甩了她一耳光。“你給我安靜一點!”他威脅她,“否則看我等會兒怎麼對付你。”

她依舊使勁掙紮著,男人冷然用力將她往地上一堆。她應聲跌倒在地,抬起雙眸無神地看著他。他拉她起來,雙手緊緊地定住她的身子。

殷忘塵忽然停止掙紮。

“這就對了!”他氣喘叮叮地,撫了撫她紅腫的右頰,“反抗我是沒有用的。”他仰頭大竹夭。

“放開她。”一個低沈卻清晰的聲音壓過了他的狂笑。

他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穿著一身黑的男人冷咧地盯著他。

“你是誰?我勸你少管閒事。”

黑衣男子漠然地瞪著他,自他身上流露出的陰森氣息令他不禁微微打顫。他不自覺地放開殷志塵,轉身迅速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後,韓蔭將一雙黑眸轉向殷忘塵。她軟倒在地,臉上仿佛陷入魔障般的種情令他一驚。“你還好吧?”

她毫無焦距的眸光仿佛不具生命的娃娃,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復清明。

“你的臉”韓蔭驚異地發現她瑩潤的臉頰上浮現正道清楚的紅色指印,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是他打的?”

她沒有回答。

韓蔭仲手拉她站起來。在他放開她的手之後,她的左腿驚地一軟,半跪在地上。

“怎麼了?”

“我站不起來。”她輕聲道,“腳踝扭傷了。”

韓蔭蹲下身子檢視她的腳踝,他試著觸碰她受傷的地方,她緊緊的蛾眉令他亦忍不住微微蹙眉。

“請你——”她猶豫了一會兒,“扶我到我的車上。”

他卻將她整個淩空抱起。

殷忘塵一驚,“你做什麼?”

“我送你回去。”他不容她爭辯。

他一路將她抱向他挪輛黑色的私人磁浮車,打開車門將她放在後座。

“你住哪兒?”韓蔭忽然發現這是個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了。第一次是在十五年前。

“你不必送我的,我的車有自動駕駛系統。”

“別跟我爭論。”他不耐煩地。

殷忘塵沈默了一會兒,終於告訴他地址。

車子離開市區之後,韓蔭才開口:“剛才那個男人你認識?”

“不認識。”她淡淡地說。

韓蔭自後照鏡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說謊:不過他並不打算追問。

“為什麼把畫退給我?”他轉開話題。

“我們素不相識,不能收下如此名貴的體物。”

“那幅畫是送給令妹的。”他提醒她。

“一樣。”

“據說令妹想請我吃飯?”

“請你務必賞光。”

“我從不答應女人的邀請,除非她是我的情婦。”

“我知道。”

他俊眉一挑,“那你還邀請我?”

“不是我,是無憂。”她冷靜地解釋,“她是一片善意。”

“所以其實你並不想邀我便餐。”他性格的唇角微彎。

殷忘塵沈默數秒,“我很感謝你。是你答應把場地借給我們的。”

“舉手之勞。”

他說得淡然。但殷忘塵心中卻完全無法平靜。那麼十年前他讓芙洛蓮思女爵雇用她,還有今晚他的挺身相助,難道都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為什麼你要花十萬元競標,卻不點歌?”她問了一個今晚一直想問的問題。

韓蔭一怔。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見有那麼多男人為她瘋狂,心裏感到不舒服而已。

“據說俱樂部有許多男人試圖追求你,你都不為所動,”他反問她另一個問題,“為什麼?”

“不是也有許多女人追求你嗎?你何嘗多著她們一眼?”

韓蔭再次望向她,紫灰色眼眸迎規著他。

“十萬帝國幣可以買到你一首歌,那麼多少錢才能買到你呢?”他淡淡地問。

“你買不起。”

“是嗎?”韓蔭嘲諷地說:“你何不說個數字呢?”

這世上很少有他買不起的東西。

“天價。”

韓蔭忍不住輕笑出聲,笑聲是渾厚低沈地,“那總也是個價碼。”

“你相信世上所有事物都可以用金錢買到?”

“我並沒這麼說。”他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我的確相信足夠的金錢可以買到一個女人的陪伴。”

“你對女人的評價不高。”她評論道。

“正如你對男人的評價不高一樣。”

殷忘塵靜靜地町著他英挺的側面,似乎只有對他,她的評價是不低的。她驀然覺得臉頰一陣奇異的燒燙。

韓蔭將車子停在她家門前,打開車門,再次抱起她。

“請你放我下來。”她燒燙的臉頰似乎要沸騰了。

他沒有理會,一直到大門前才放下她。

殷忘塵用雙手抵住大門藉以站穩腳步。

他陸探的黑眸盯著她,“告訴令妹,我很榮幸接受她的邀請。”

去下這句話後,韓蔭便轉身離去,留下滿臉愕然的殷忘塵。

☆☆☆

殷無憂無法置信地盯著一向待人冷漠的姊姊,她竟然準備親自下廚招待一個男人!

在早上十點,她們接到冥王即將於中午造訪的消息時,殷忘塵的第一個反應是,迅速擬定菜單。然後她打開冰箱,檢查裏面的儲存物。

“姊姊,你要親自下廚?”殷無憂目光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當然,我們不是邀請他來用餐嗎?”

“但我以為是請他到餐廳去。”

“你對我的手藝沒有信心嗎?”殷志挪揄她。

“不是的,姊姊的手藝天下第一。”殷無憂猶豫著,“只是……”只是姊姊一向最討厭外人來家裏的,何況是一個男人。而且還親自下廚。

“地點足他指定的,我們做主人的總不能不尊重客人的意願吧。”殷忘塵淡淡地。

“姊姊不覺得受到冒犯嗎?”

“只是吃頓飯而已。”

殷無憂微笑,“姊姊能這樣想就好了。我一直擔心你會不高興我請他吃飯的提議呢!”

“不必擔心,我既然答應了,就表示我贊成你的建議。”她柔聲道:“畢竟他是我們的恩人。”

“是呀!”殷無憂金色的眼眸璀璨耀目,“我也沒想到,是他批準了我們租用場地的請求呢!他真是個好人。”她唇邊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

殷忘塵亦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可不會用“好人”這兩個字來形容那個被稱之為冥王的男人:事實上那個外號再適合他不過。沒有人的氣質可以如他一般令人不自覺地感到陰冷。

“你想我們該準備什麼酒?”殷忘塵已經想好菜單,甚至連點心都考慮好了,唯一令她傷腦筋的是搭配的飲料。

“我不曉得,威士忌嗎?”

“或者白蘭地。”芙洛蓮思女爵鍾愛白蘭地,或許他和她有一樣的嗜好。“香檳好了。”她排除準備白蘭地的想法,“香檳適合海鮮。”

“那麼餐後酒呢?”殷無憂問道。

一般紳士在用餐前與用餐後都會要求來一杯酒的,賽前酒或許可以省略,但餐後酒絕對是需要的。

“威士忌。”殷忘塵迅速應聲,“無憂,你去買一瓶彌賽亞的威士忌。”她聽說來自彌賽亞行星的威士忌,享有全宇宙同種酒類最高的盛名。

“好。”殷無憂點點頭,帶著愉悅的心情出門買酒。

殷無憂沒想到這樣一瓶好酒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的,一般的商店根本沒賣這種頂級名酒。

她得到酒品專售店才能買到。而且價格高得令她咋舌!

一瓶彌賽亞的威士忌竟然要花上她一個月的薪資:她當場愣在櫃檯。

“這瓶酒這麼貴?”

“當然,這可是絕佳好酒呢。”櫃檯的機器人結帳員告訴她。

殷無憂猶豫了一會兒,或許她該放棄購買如此昂貴的酒。她正失望地想轉身離去時,一位開朗的年輕人叫住了她。

“等一下,這位小姐。”他對她微笑,“請問你是殷無憂嗎?”

“你知道我的名字?”殷無憂訝異地瞥向他。

“當然,現在的黑帝斯城有誰不認識你呢?”

“我這麼有名嗎?”她俏皮地吐吐舌頭,不自禁地感到有些興奮。

他看到她如此天真的反應,不禁微笑加深,“這瓶酒我願意打五折賣給你哦。”

“真的?”

“如果你願意送我一張你公演的票的話。”他眨眨眼。

“沒問題。”她一口答應。

當她抱著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酒準備出店門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差點忘了請教,老闆的大名是——”

“嘉斯.基爾曼。”他再次微笑,“請叫我嘉斯。”

殷無憂見到冥王的第一個反應是倒抽一口氣,她沒想到他竟是如此俊逸出眾的人物。 貴族化約五官、修長挺拔的身材。行進時,姿勢有如豹般優雅矯捷;佇立時,卻又散發出一閒適自得的悠然:他是相當扣人心弦的一個男人。她發現無法將自己的眸光自他身上挪開。

現在,他佇足在一幅大型的立體相片前,幽深的黑眸研究似地凝視著相片。

挪雙漂亮的眼眸如果是停留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相信她們都會為此昏厥的。

殷無憂泛起一抹微笑,“這張相片拍得不錯吧?”她輕快的語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在我十八歲那年生日拍的。”

韓蔭將眸光白相片上著來感情親密的姊妹花,轉至剛進門的殷無憂身上。

“你就是韓蔭吧?”她巧笑倩甘地伸出一隻手,“我是殷無憂。”

韓蔭禮貌性地握了握她柔若無骨的心手,“韓蔭。”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出色得多。”她直爽地道出心中的感覺,一雙金眸閃閃發光。“難怪人家會叫你“冥王”。”

韓蔭聞言輕撇嘴角,她的率直令他感到訝異。女人通常覺得他迷人得足以令她們神魂顛倒,但用如此光明磊落的態度表明對他的欣賞的女人卻絕無僅有。而她的天真也令他覺得有趣,他之所以得到“冥王”這個外號的原因,和她的推論差了十萬八千里。

“韓大哥”她頓了一會兒,偏頭凝視他,“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不等他的回答,她又繼續說下去,“非常謝謝你出借“幻影”的藝術廳給我們,我們舞團的每一個人都很高興。”

“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對你而言可能是小事,可是對我們來說尤其是對我,這可是得之不易的大好機會呢!”

她漂亮的眸子忽然充滿期盼地望向他,“你覺得我那天跳得好嗎?”

她問話的語調仿佛他的看法相當重要,他微微一笑,“很好。”

“謝謝。”她笑得燦爛,“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最高興的,就是收到你送我的那幅“芭蕾女伶”,那真是最棒的一份禮物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退還給我呢?”

“因為呀,”她俏皮地眨眨眼,“一個真正的淑女是不應該隨意收下價格不菲的重體的。這可是我在舞蹈學院的教授諄諄教誨的呢。”

韓蔭發覺自己很難對她板起臉孔,“除了教你們跳舞,學校還教你們如何成為淑女嗎?”

“正確答案是成為一個顛倒眾生的芭蕾女伶。”她故意裝腔作勢地將身子輕輕旋轉一圈,還拋了一個頗為魅惑的眼紳給他,“我學得怎樣?”

“不愧是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他淡淡地評論,語帶笑意。

“我現在很有名哦!韓大哥。”殷無憂自自然然地叫著他,仿佛他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托你的福,我可以用半價買到它。”她舉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威士忌,朝他微笑。

他瞥了酒瓶一眼,“彌賽亞的威士忌?”

“你知道?那你一定很受喝囉!”

韓蔭搖搖頭,“我的一個朋友很喜歡。”威士忌半金黃半瑚珀的顏色令他聯想起艾略特的眸色。他一向對彌賽亞的威士忌情有獨鍾。

“他一定是你非常好的朋友。”

韓蔭俊眉微揚。

“因為你提起他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定相當懷念的。”她解釋著,“你一定很久沒見到他了。”

“事實上我們每一季都會見一次面,”他微笑道:“固定聚會。”

“哇,那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囉。”

韓蔭微微領首。他對自己向殷無憂透露自己和三名好友之間緊密的情誼感到輕微的訝異,她似乎天生有一種令人放鬆心防的能力。她燦爛的笑容、天真的語調、自然的態度,令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陽光。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給人無憂無慮的感覺,像在陽光明媚的青翠草原上摘花的少女——和她姊姊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殷忘塵——該怎麼說呢?她像冬季的微風,帶著一股清冷。

“你和你姊姊的名字都很特別。”

“姊姊告訴我,這是母親為我們取的。”提起母親,殷無憂原本燦爛的笑顏染上一抹淡淡的哀愁。“她說,唯有忘塵,才能無憂。”

“唯有忘塵,才能無憂。”韓蔭低聲咀嚼這句頗富哲理的話,深有同感。

“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它不僅是母親的人生哲學,更無意中暗示了姊姊與我的關係。”她輕聲道,“如果沒有姊姊,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他靜靜凝望著她,“你很受你姊姊?”

“當然。”她點點頭,語氣堅定,“我們相依為命。”

身為獨生子的韓蔭很難想像兄弟姊妹問的手足情誼。事實上,他對所謂血脈相連的親情一向抱持嘲諷的態度。有血緣關係不代表彼此的感情就一定得親密,這是他自幼就習得的真理。或者只有他們韓家人例外?

他再次將眸光調向方才殷無憂未進門前,他正在觀賞的立體相片。相片中的殷無憂坐在一片廣闊的草原士,將整個身子軟軟她偎向身後的殷忘塵,唇邊漾著甜蜜的微笑,露出一排瑩白的貝齒。殷忘塵則是伸出雙手輕輕地摟住她,黑亮如絲緞的長髮隨風飛揚,白色的衣袂翩然,唇邊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對了,韓大哥,”殷無憂問道:“在吃飯以前你要先喝杯餐前酒嗎?”她指指瓶身高雅的威士忌,“威士忌?或者你想喝雪莉酒?”

韓蔭回過神來,搖搖頭,“我不喝酒。”

“真的?”殷無憂的語聲震驚。據她所知,男人沒有不喝酒的。尤其是像他這般有身分地位的男人,手中端著一杯頂級好酒,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你喜歡喝什麼?”

“礦泉水。”

“礦泉水?那不是沒什麼味道嗎?”

“的確。”他就是喜歡那種淡而無味的透明感。

“好奇怪哦。”

“我的朋友也這麼說。”

事實上,他們曾千方百計地想引誘他品嘗各式其他的飲料,卻從未成功過。他堅持只喝礦泉水,而且要冰涼透頂的。

“這傢夥連愛喝的飲料都怪異得很!”賀星揚曾經這樣評論過他,“和他的人一樣。”

對賀星揚而言,不懂得品味咖啡的人不配稱之為現代人。不過,對他的這個想法,不僅是韓蔭,以品茶為樂的喬雲及癡戀威士忌的艾略特都持保留態度。

“那這瓶酒不就白買了?好可惜。”殷無憂再問了一次,仿佛要確定自己的聽覺,“你真的一點都不喝嗎?”

“不。”他好笑地肯定她的疑問。

“奇特的習慣。”一個低柔的聲音淡淡地評論道。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穿著一身白色連身長裙的殷忘塵。

她似乎相當喜歡白色。韓蔭想起幾次見到她,她都是一身白色的衣著,和他的偏愛黑色恰成強烈對比。

“姊姊,你準備好了嗎?”殷無憂的語調興高采烈。

殷忘塵輕輕點頭,眸光轉向韓蔭。他亦正凝望著她。

“韓大哥,走吧。”殷無憂毫不避嫌地拉著韓蔭的手,將他帶向餐廳,“姊姊的烹飪手藝非常高明喔!我保證你一定會恨喜歡的。”

韓蔭並不排斥她熱情的舉動,任由她帶領他進餐廳。

餐廳的格局雖然不大,卻佈置得極富藝術氣息。

四壁上掛著幾幅名畫,有地球時代十九世紀雷諾瓦的“彈鋼琴的少女”,十七世紀林布蘭的“自畫像”,以及銀河時代二世紀時的大師梭羅.馬丁的“梅琳皇后”,都是別具風格的傑出作品。

殷忘塵發現他目光的焦點,“都是仿晝。”她靜靜地說道。

他當然知道。因為前兩幅畫的真跡現在都掛在韓家的牆上,而第三幅畫則是喬雲贈給艾略特的禮物。

“你喜歡晝?”他凝住她。

“嗯。”

“姊姊不僅喜歡欣賞好畫,也很喜歡畫畫呢。”殷無憂微笑地替姊姊宣傳,“她的素描很棒哦!”

“哦?”韓蔭輕輕挑眉,眸光仍緊盯著殷忘塵,“你畫人物?”

“我不畫人物。”她否認他的猜測。

“姊姊只晝風景及靜物。”殷無憂替她補充。

“為什麼?”

“我不會畫人物。”殷忘塵簡潔地回答,便轉了話題,“我們可以開飯了。”她示意他們坐下。

這應該可以算是成功的一餐。

雖然席間殷忘塵很少開口,韓蔭亦話不多,但殷無憂的妙語如珠仍令用餐的氣氛相當愉快。

他們的話題自政冶、藝術、音樂,以至於歷史、文學,非常 廣泛。

韓蔭第一次發現女人也會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殷無憂的健談自不待言:而不多話的殷忘塵一開口常常 便直指問題核心,亦今個吃驚。他一向認為女人除了服裝、流行、金錢,以及男人之外,不會有其他關心的焦點。這封姊妹令他不得不修正他自幼堅持的信念。

他放縱自己的眸光流連在殷忘塵清秀的容顏上。

“你對午餐感到滿意嗎?”殷忘塵問道。

這是殷忘塵另一個令他感到驚訝之處。現在不比從前,懂得烹調的女人越來越少了。她不僅會親自下廚,又能做出不輸餐廳廚師的美味料理,實在不尋常。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很不錯。”

殷忘塵對他的評語亦只是淡然地點點頭,起身開始收拾餐盤。

“韓大哥,你以後會再來嗎?”殷無憂忽然間道,眼眸充滿期盼地望著韓蔭。

韓蔭被它的問題嚇了一跳。他答應此次的午餐邀約已是破天荒,她竟然還期待他常來!

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轉向她。“或許。”在她那雙澄澈無比的眼眸的擬睬下,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說出否定的回答。

“無憂,韓先生很忙的,”殷忘塵沈靜地說道,“我們不應該打擾他。”

她這句語調平淡的話引起兩人不同的反應殷無憂難掩失望的表情,韓蔭則是嘲諷般地微掀嘴角。

“我很忙嗎?”他若有深意地反問,雙眸挑戰似地盯著她。

“你主控一個很大的企業集團,不是嗎?”

韓蔭收回定在她身上的視線,目光投向殷無憂,“我會再來的。”他這句突如其來的官而讓殷忘塵收拾碗盤的動作凝滯了兩秒。“而且會帶來上次我送你的畫。”

“真的?”殷無憂瑩潤的臉頰染上興奮的紅暈,她綻開一朵好大好美的甜笑,“到客店來,韓大哥。我們有一些很棒的DVD哦。”語畢,她率先離開餐廳。

當她的倩影消失在餐廳門口時,殷忘塵才揚起一雙美麗的紫眸盯著韓蔭,“為什麼答應?”

她輕聲問道。

“跟令妹相處令我愉快。”

她眸色轉深,“無憂不是你的情婦。”

“我知道。”

“我不會允許的。”她瞪著他,仿佛在警告他別想染指她的妹妹。

韓蔭深深地凝視她一會兒,“這件事不需要你的允許。”他氣定神閑地說道。然後,他朝她微微領首,離開了餐廳。

留下殷忘塵怔怔地瞧著他的背影。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0-12 09:40:09

第五章

韓蔭真的說到做到。在那頓午餐之後,韓蔭又光臨了殷忘塵家兩次,而且帶來那幅竇加的名畫。

“韓大哥是個很特殊的男人,你覺不覺得?姊姊。”殷無憂似乎非常喜歡韓蔭,每次見到他,她的心情都會突然一陣高昂,綻開滿面燦爛的笑容。

韓蔭似乎也對她另眼相看,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才會放縱自己大笑出聲。

他和無憂相處時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實在很難令人聯想起關於他對女人態度的傳說。

據說冥王對女人一向是不假辭色的,即使是交往中的情人,他也常常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樣。芙洛蓮思女爵曾經不情願地對殷忘塵洩漏這一點。

殷忘塵應該高興他並沒有用他封別的女人的態度來對待她妹妹,但她卻又忍不住擔心。她擔心無憂陷下去。對殷無憂而言,要喜歡上韓蔭似乎是一很容易的事,她的生活圈中從未出現過如此不同凡響的男人。她對他的來訪熱切地超乎異常。

“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芙洛蓮思性感低啞的嗓音喚回殷忘塵遊走的心種。她搖搖頭,瞥了一眼戴在腕上的錢。

芙洛蓮思注意到她的動作,“還有二十分鐘才是你演奏的時間。”殷忘塵端起來自聖荷行星的頂級香檳,淺淺輟了一口,“我的確有種不群的預感。”

“是為了他嗎?”芙洛蓮思似乎不經意地道。

“他?”殷忘塵微微一愣。

“冥王。”殷忘塵的秀眉輕輕一挑。

“他是個很能令女人心煩意亂的男人,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為他心煩意亂?”殷忘塵的唇彎成一個十足嘲諷的角度。

芙洛蓮思若無其事地淺咦一口白蘭地,“你聽說了嗎?我和韓蔭分手了。”殷忘塵訝異地瞥她一眼,

“為什麼?”芙洛蓮思聳聳肩,“我想是時間到了吧。事實上我們交往的時間已經長得超乎我原本的預期。”

“你很難過。”殷忘塵深深地凝望她。

芙洛蓮思搖搖頭,“只是有些遺憾罷了。”她自嘲地微笑,“我原本想成為第一個征服他的女人的。”殷忘塵默然不語,她明白芙洛蓮思其實是在乎的,只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表現出來。殷忘塵害怕有一天無憂也會嘗到同樣的苦楚。

“看來我錯了。”芙洛蓮思幽幽地繼續說,“韓蔭似乎早在十年前就被另一個女人征服了。”她的眼眸若有深意地緊盯著殷忘塵。

“十年前?”

“十年前你曾經和他見過面吧?”

“沒有。”殷忘塵有些意外她會這麼問,她立即否認。

“真的?”芙洛蓮思驚訝地。

“我不記得。”殷忘塵再次強調。

“我以為你們一定曾經邂逅過,”芙洛蓮思輕聲道,仿佛在自言自語,“否則他為何對你如此特別?”

“他對我特別?”殷忘塵覺得疑惑。

“不是嗎?”芙洛蓮思的語氣掩不住一股酸澀,“他向我建議錄用你、花十萬帝國幣點你唱歌、還送你妹妹一幅無價的晝。”而且他遠出借幻影的藝術廳給她們:並運用他在杜交界的關係,讓許多上流社會的人士去欣賞她妹妹的初次公演。無憂的首次公演能如此成功,他該有一半的功勞吧!為什麼他要對她們姊妹如此特別?他甚至替她趕走那個男人。殷忘塵思緒飄回了他送她回家的那晚,臉頰感到一陣微微的燒燙。她似乎還可以感覺到,他有力的雙手抱起她時那種奇特的溫暖。

“我想他是善意的幫忙吧!”

“韓蔭會善意幫忙人?”芙洛蓮思忽然一陣大笑,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笑話,“不可能的,他是冥王啊!是眾人又怕又恨的對象。”她嘲弄地掀掀唇,“他從不關心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他。”

她搖搖頭,語氣堅定地強調,“不,韓蔭絕對不會善意幫助人的。”殷忘塵沈默了一會兒,“你不也關心他嗎?”

“不是那種關心。”芙洛蓮思再吭了一口酒,輕垂眼簾,“他是個拒絕讓人瞭解的男人。”不知怎地,聽到這番話,令殷忘塵的心忽然感到一陣沈重。

“他喜歡你。”芙洛蓮思突如其來的宣佈讓她陷入一陣怔忡,“我不認為。”

“至少在乎你,或許你是他唯一關心的人吧!”芙洛蓮思澀澀地說道。

韓蔭在乎她?殷忘塵深吸了一口氣,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在乎她?這幾次他來她家,他們甚至沒交談過幾句話,他只和無憂聊天而已。或許他是喜歡無憂,他對她的態度相當不一樣。

有時候,她看著他們相處時那種融洽的感覺,心底竟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苦澀。

但她不敢去深究那股苦澀。

“我該上場了。”她站起身,掀起一層薄霧般的輕紗,走出芙洛蓮思女爵的專用包廂。

今晚地彈的曲子又是籠上一股淡淡的憂傷,如泣如訴的琴音令聽聞的人心都不禁一緊。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這種不祥的預兆今晚一直浮現在殷忘塵的腦海,揮之不去。

她看見芙洛蓮思女爵雙手提著長補的裙擺,急匆匆地朝她奔來。

琴音宴然而止。她揚起紫灰色的眸子,怔怔地看著種色焦急的女爵。

“醫院剛剛打電話來,你妹妹出事了!”

“無憂?”她驀地起身,掩不住一陣驚慌。“怎麼回事?”

“好像出車禍了。”殷忘塵沒再浪費一秒鐘,立即轉身奔向醫院。

殷無憂早已被推入手術房。

殷忘塵抓住經過的一個男護士,“無憂她怎麼了?我是她姊姊,告訴我,她怎麼了?”她幾乎是失聲喊出來的。

“她的右腿被截肢、瞳仁全毀,有生命危險。”殷忘塵眼前寫地一片黑暗,她緊抓著他的袖子,據著搖搖欲墜的身子。

“別擔心,醫生會盡全力救她的。”他握住她顫抖的雙肩安慰她。

“無憂的腿斷了”她喃喃自語,淚水開始白眼眶溢出。

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如果無憂知道她再地無法跳舞,她會崩潰的。

殷忘塵跌坐在地,“天啊,天啊!”她掩面低泣,心碎地喊著,“無憂,無憂”“她在那兒。”一個高昂的女聲帶來一群急奔而來的記者,不旋踵,數十架數位攝影機的鏡頭直逼著殷忘塵。

“小姐,你是殷無憂的姊姊,是不是?”跑在最前面的女記者首先將麥克風對準殷忘塵。

“聽說殷無憂失去一條腿,是否表示她無法繼續舞蹈生涯?”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她的眼睛也毀了,是不是真的?”

“殷無憂情況如何?有生命危險嗎?”此起彼落的聲音追問著殷忘塵。她茫然地望著他們,似乎不明白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站在她身邊的男護士看不過去,“你們讓傷者的家屬安靜一下好嗎?她現在根本無法回答問題。”

有幾位記者聞言將焦點轉向他,“請問你知道殷無憂現在的狀況嗎?可不可以發表一下?”

“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她的傷究竟怎樣?有完全復原的希望嗎?”

“她是否不能夠再跳舞了?”殷忘塵覺得他們尖銳的聲音像玻璃一般切割著她的心,她括住耳朵,大叫起來,“請你們不要再問了好嗎?”

“殷小姐,你的心情如何?能否發表一下你的看法?”殷忘塵拼命搖頭,聲音破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請你們離開。”

“殷小姐”

“拜託。”殷忘塵展開雙手,試圖推開圍繞著她的記者群。“讓我過去!”她近乎絕望地推著人群,眼神狂亂,“讓我過去!”

“讓她過去。”一個低沈卻宏亮的聲音忽然響起,壓過了記者們的吵雜。

眾人都將目光調向聲音的來源。

“你們全部都退開。”那個男人簡單地命令道。

所有的人一時之間都為他的氣勢所懾。

“你是誰?”一名男記者開口道:“你無權干涉新聞自由。”

“如果我願意,”他清楚地開口,眸光淩厲,“我可以干涉黑帝斯城的一切。”

“你究竟是誰?”

“韓蔭。”這個名字就像個魔咒般,將眾記者們都釘在原地不動。

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冥王!那個參與銀河系多數經濟活動、擁有的財富龐大得直逼帝國國庫的冥王!那個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毀掉任何招惹他的人的冥王:那個深居簡出、很少人見過他真面目的冥王。

他們應該立刻將數位攝影機對準這個傳奇人物的,可是韓蔭那懾人的森冷氣質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黑帝斯城的人都明白,韓家人最痛恨私生活被打擾。十幾年前曾有一位記者甘冒大不諱拍到韓冀的正面照片,在他以獨家新聞發佈的隔天,就被發現橫死街頭。雖然種種證據顯示是意外死亡,但許多黑帝斯城的人都深信是韓冀派人暗殺他的.。

“我要你們離開。”為了項上人頭,沒有一個記者敢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不敢再繼續糾纏殷忘塵,一個一個默默地快步離開。

待眾人都離開後,韓蔭才轉向殷忘塵,“你不該哭的。”他緊蹙雙眉,“不像你。”他從未見過她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不論是她十二歲時被一群不良少年圍住時;或是十八歲流產住院的時候;她一向很堅強的,不是嗎?

韓蔭略嫌粗魯地用袖子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別哭了。”他粗聲道。

殷忘塵甩開他的手,自己拭幹淚水,深吸一口氣,抬眼瞪著他。

韓蔭微笑道:“這才對。”

“無憂車禍受重傷。”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能如此平靜?”她揚聲喊,“你不把她當一回事嗎?”

“我趕來了。”

“趕來嘲笑我的驚慌失措?”她似乎想藉著對他發脾氣來減輕內心的焦急,“我唯一的妹妹現在有生命危險,我連哭一下也不行嗎?”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曉得?你是醫生嗎?”

“她不會有事。”他再次重複。

“你憑什麼那麼篤定:告訴我憑什麼?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冥王嗎?”韓蔭伸手握住她的雙肩,她試圖掙脫,但他緊緊地定住她,“看著我。”他沈聲命令她,強迫她抬起頭。“我說無憂不會有事的,你相不相信我?”殷忘塵黑色的長睫顫了一下,“就算她熬過來了,她……她的腿也斷了。如果她醒來的話,一定,一定──”地無法說下去,眼眸再次盈滿淚水。

韓蔭默默地凝視著她,眸光異常柔和。

那顆在眼眶打轉已久的晶瑩淚珠終於滑落,“她會痛不欲生的。”韓蔭歎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拉進懷裏,“一定會有辦法的,別擔心。”他輕柔地撫著她的秀髮。“我會想辦法。”她相信他,真的相信;在這麼靠近他的時候,在傾聽著他的心跳的時候,她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她開始盡情哭泣,任淚水沾濕他胸前的衣襟。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懷裏,表現出自己脆弱無助的一面。

這也是韓蔭有生以來,第一次讓一個女人靠在他胸前哭泣。

“請問你們哪一位是殷無憂的家屬?”

“我是她姊姊。”殷忘塵迅速轉身,“她情況怎麼樣了?”

“暫時穩定下來了。”殷忘塵深深吐了一口長氣,“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我想先跟你討論一下她的腿,還有眼睛”

“有辦法復原嗎?”

“非常困難。她是被完全截肢,除非細胞再造,否則無法完全復原。”醫生頓了一會兒,“當然,我們也可以替她裝義肢。”

殷忘塵根本不考慮這個方法,她妹妹沒辦法靠義肢跳舞的。“請替她做細胞再造。”

“這一點恐怕有困難。”

“為什麼?”

“首先,細胞再造是最近才問世的治療方法,本院還沒有如此先進的設備,而且整個手術費用非常 貴。”

“多貴?”

“兩千萬帝國幣左右,如果加上瞳仁再造,因為令妹的眸色相當稀有……”無憂的金眸是母親遺傳給她的。幾乎對母親毫無記憶的殷無憂,最感欣慰的就是她遺傳了母親金色的眸子。那是世上少有的顏色,這封美眸是唯一能讓無憂感到自己與母親有所聯繫的地方。

殷忘塵一定要想辦法讓無憂完全復原。可是兩千萬!她哪來這麼多錢?就算把房子賣掉,也不過幾百萬而已。她該怎麼辦?

“你們願意做嗎?”

“沒問題。”韓蔭搶先回答。殷忘塵轉頭看他,眸光滿是疑問。

“我有錢。”他簡單一句。

“還有──”醫生繼續說道:“執刀的醫生也是一個問題。”

“什麼意思?”

“目前銀河系只有三位醫生曾經做過類似的手術。”醫生解釋道:“一位已經死了,一位主在聖保羅共和國的首都,還有一個在聖荷行星。”

“那我們該找哪一位?”

“我建議你們找今井夕顏醫生,她的醫術高超。”

“今井夕顏!”韓蔭聽到這個名字蠢地一震。

“這位先生認識她?”韓蔭迅速搖頭,“不認識。”他雖然不認識她,可是卻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她是納蘭氏皇朝的亡國公主,也是命喬雲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女人。

“我們該如何聯絡她?”

“她是聖荷王國首都醫院的外科主任。”韓蔭微微領首,“我知道了。”

“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嗎?”殷忘塵語氣略帶焦急。

“她目前意識尚未恢復,不過你可以進去陪她。”一得到醫生的允許,殷忘塵立刻走進加護病房。

韓蔭町著她的背影,“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問著醫生。

“據送她來醫院的目擊者描述:她是在走路時,被一輛地上車以高速撞上翻落之後,又不幸被另一輛車壓過。”醫生緊蹙雙眉,“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麼開車的?竟然將這麼美的一個女孩子撞成這樣。”

“那位目擊者呢?我想見見他。”

“被警察帶去問話了。”韓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眸光森冷。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要那兩個肇事的人付出代價。

☆☆☆

當韓蔭推開加護病房的大門時,最先看見的是殷忘塵凝立在病床旁的身影。她神色哀傷地凝睨著她躺在床上的妹妹。

“她竟然被撞成這樣。”她悲傷地瞥了韓蔭一眼,語音沙啞。

韓蔭隨著她的眸光望向殷無憂,也不禁一驚。原本細緻如瓷的臉頰劃上了幾道擦傷,手臂綁著繃帶,右腿自大腿以下已不見蹤跡。一股炙熱的怒火自韓蔭心底迅速燃起,他一定要讓那兩個肇事者生不如死,抵償殷無憂所受到的折磨。

“姊姊,姊姊──”殷無憂輕輕轉著頭,低聲呼喚著。

“我在這裏,無憂。”殷忘塵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迅速握住她的手。

“姊姊。”殷無憂緊緊抓住她的手,緩緩揚起眼簾。

殷忘塵抗拒著想要尖叫的衝動,無憂的眼眸竟然是一片空白!

“姊姊,”殷無憂的聲音忽然充滿了恐懼,“我看不到你。為什麼會這樣?”她用另一隻手摸索著,“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無憂!”

“姊姊,這是怎麼一回事?”殷無憂語音顫抖地,“我是不是……瞎了?”

“別擔心,”韓蔭沈穩的聲音插了進來,“只要再動一次手術你就能看見了。”

“韓大哥,”殷無憂認出了他的聲音,“你在哪里?”

韓蔭走近她,握住她另一隻手,“我在這裏。”

“韓大哥,我瞎了對不對?”韓蔭默然不語。

殷無憂雙唇顫抖,她明白這陣沈默所代表的意思。她呆怔了好一會兒,忽然抽出被兩人緊握的雙手,搜尋著她的右腿。

“不見了!”她喃喃地,“它不見了!”像是突然自夢中驚醒一般,她開始放聲大嚷:“我的右腿不見了,姊姊!”她直起身子,瘋狂地摸索著,“它不見了,不見了。”

“無憂,無憂!”殷忘塵看著妹妹幾近瘋狂的模樣,感到心如刀割,她緊握住妹妹的雙肩。

“姊姊,我的腿斷掉了!”殷無憂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滑落,“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不會的,無憂!”

“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了!”她歇斯底里地狂喊,“我還活在世上幹嘛?不如死了算了。”

“無憂!”

“讓我死、讓我死!我不要活了!”她語音淒涼,使勁撥開殷忘塵搭在她肩上的手。

“無憂!”殷忘塵忽然打了她一巴掌。

殷無憂蒸地安靜下來,怔怔地撫著疼痛的臉頰。“姊姊?”

“安靜下來,無憂。”殷忘塵語音低柔,“聽我說。”殷無憂怔怔地點點頭。

“無憂,你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受到相當嚴重的傷害。瞳仁全毀,右腿也被完全截肢了。”她這番低低柔柔的話不僅讓殷無憂完全呆怔;韓蔭亦不敢相信她竟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告訴殷無憂,而且語調相當冷靜,和方才她哭倒在他懷裏的脆弱判若兩人。

“所以你現在看不見,而且也無法走路或跳舞。”段忘塵沈靜地繼續說,“可是這只是暫時的情形。”

“暫時的?”“我們會替你安排一場細胞再造的手術,請來銀河系技術最高超的醫生為你執刀。她一定有辦法讓你完全復原的。”

“完全復原?”

“對!你會有和從前一樣的眼睛,一樣的右腿,完全和受傷前一樣。”

“完全一樣?”殷無憂似乎不能相信。

“沒錯。”殷忘塵語氣堅定地強調。

“有可能嗎?”

“相信我,無憂。”她再次緊握妹妹纖細的雙肩,“這是我的承諾。姊姊曾經對你食言過嗎?”殷無憂輕輕搖頭。

“好,那你答應我。”殷忘塵幫助她重新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多想,這些事就交給姊姊來辦。”

“好。”殷無憂柔聲應道,頓了一會才喚:“姊姊!”

“嗯?”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殷忘塵偷偷拭去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沒事的,快睡吧!”

“嗯。”殷無憂乖乖地合上眼簾。

韓蔭望著她安詳的睡容,再瞥了一眼一旁的殷忘塵,黑眸若有所思。

她不能用他的錢。這幾天殷忘塵在心裏掙紮許久,仍然得到同一個結論。他們非親非故,沒理由接受韓蔭的金錢援助,更何況是一筆如此嚇人的鉅款兩千萬!對一般市井小民而言,這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钜額財富。

殷忘塵曾估算過還他這筆錢的可能性,發現機率極為渺校既然如此,就更加不能向他借這筆錢。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籌這筆鉅款。

“姊姊在想什麼呢?”半靠在床上的殷無憂語聲輕快地問。她今天的心情較前幾天開朗許多,因為方才自聖荷行星趕來的今井醫生告訴她,這次手術成功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她就快要重見光明了,而且可以繼續跳舞。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是不是:姊姊。”

“當然。”殷忘塵肯定地回答,“今井醫生可是奧斯丁聯盟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嗯!”殷無憂微微一笑,絲毫不懷疑它的承諾。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殷忘塵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姊姊,是誰?”

“是我。”那個男人的語聲帶著濃重的笑意。

“嘉斯?”

“沒錯。”嘉斯.基爾曼捧著一束嬌美的百合,輕輕走向她,“送給你的。”殷無憂接過花束,深深地吸了一口,“好香,是百合吧?”

“你的鼻子頂靈的嘛!”嘉斯微笑道。

“沒辦法,現在我的眼睛看不見,只好靠鼻子了。”殷無憂自嘲地。

殷忘塵微笑地望著他們。嘉斯就是那天救了殷無憂的年輕人,是個相當幽默活潑的男孩子。

他每天都會來探望無憂,短短數天,兩人已培養出深厚的友誼。

“姊姊,嘉斯就是那一次把威士忌半價賣給我的人哦。”無憂曾經這樣告訴她。

世界真奇妙,有緣的人似乎總會以各種方式相遇。

殷忘塵微微一笑,靜靜地瞥了一眼腕上的表;她該走了。今晚,她將在芙洛蓮思俱樂部舉行一場拍賣會。

又是一個天氣詭異的夜晚。

韓蔭一邊穿過芙洛蓮思俱樂部的大門,一邊瞥了一眼頭頂奇特的天色。

沒下雨,但沈厚的烏雲卻遮蔽了滿天星光,刺骨的狂風怒吼著,不時的轟然巨響伴隨著幾道青色的閃電,整座黑帝斯城籠罩著陰森的氣氛。

韓蔭直覺地知道又有事情耍發生了!

仿佛已成了惡魔的詛咒一般,每當韓家要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時,總會出現如此詭異的天氣。

三十四年前,他在這樣的夜晚出世;二十六年前,他的父親在這樣的夜晚舉槍自殺:十年前,他的租父亦在這樣的夜晚結束了他呼風喚雨的一生。

今晚,又會發生什麼事呢?韓蔭原本不知道,但芙洛蓮思的一通Tv電話讓他有了眉目。

“你想過來嗎?”芙洛蓮思若有深意地對他這樣說:“這裏即將上演一出好戲哦。”她黃玉般的雙眸閃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什麼好戲?”她並未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和殷忘塵有關。”就是這一句話,讓韓蔭丟下了一整間從各個星球前來韓氏集團總部開會的高級主管,匆忙趕來“芙洛蓮思”。

他痛恨自己如此沈不住氣,像個浮躁的小毛頭,但他就是無法忍住想一探究竟的衝動。只要是有關殷忘塵的事,他似乎就無法不插手。還未走出玄關,他使清清楚楚地聽見正廳裏傳來激烈的爭辯聲。

“她是我的,你休想和我爭。”一個高亢的聲音喊道。

“既然如此,你就開一個更高的價碼啊!”另一個聲音帶著譏剌。

“可惡!你不過是一介平民,竟敢招惹我?”“這可是公平的拍賣會,價高者得,不論貴賤。”“二十萬!”“二十一百萬。”競價的聲音此起彼落。

韓蔭微微皺眉,裏面究竟在搞什麼?

當為他帶路的侍者掀開一道朦朧的薄紗後,韓蔭終於看清了跟前的景象。

而這個景象令他相當相當地不愉快。

他看見穿著一襲白衣的毀忘塵,她神色漠然地坐在一座高超的平臺上,底下則是一群男人在瘋狂地競價。

這女人在搞什麼?

芙洛蓮思腳步婢婷地迎向他,“你果然來了。”它的嗓音低低柔柔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輕輕一笑,“本俱樂部有史以來最大的拍賣會。”韓蔭望向她,“拍賣什麼?”

“一個女人。”她慢條斯理地說,“一個出色的女人。”芙洛蓮思直直地盯著韓蔭,似乎想抓住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牽動,但他的黑眸依舊深得不可見底,面無表情。

“出價最高的男人可以得到她一年的陪伴。”芙洛蓮思緊盯著他,有些失望他的鎮靜。

他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將一對幽深的黑眸緊緊地凝住臺上的殷忘塵,仿佛一頭町著獵物的豹子。

殷忘塵似乎亦察覺他的眸光了,紫灰色的眼眸忽然往這邊望來。

當兩人的眸光交接時,她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簾。

韓蔭輕扯嘴角。

“你不想出個價嗎?”芙洛蓮思遞給他一杯礦泉開水,漾著一抹奇特的微笑。

他瞥她一眼,“你認為我應該用錢買一個情婦?”“她值得高價購買,不是嗎?”芙洛蓮恩將目光投向臺上神情鏢紗的女人。

圍繞著殷忘塵的男人仿佛在為她這句話下注腳,轉眼間價碼已喊到四千萬。喊出這個天價的是一個棕發的中年人,他是黑帝斯城的市長。

“那傢夥不怕政敵以此攻擊他嗎?”芙洛蓮思搖搖頭,“竟然在這裏公然出價買女人。”韓蔭只是微微一笑,飲了一口冰水。他看著市長掛著一臉得意的笑容走上台,伸手拉起殷志塵。她並沒有拒絕他,任由他握住她的手,臉上毫無表情。

芙洛蓮思望向韓蔭,輕聲說道,“再不出價,她可要被那個傢夥買走了哦!”韓蔭仰首將冰水一飲而盡,隨手將杯子一拋。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瞬間吸引了俱樂部裏每一個人的注意力,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拍賣會結束了。”韓蔭淡然地宣佈,毫不在意眾人的驚愕。

“什麼意思?”一個男人問道。

韓蔭沒理會他,逕自走向平臺,森冷的眸光直直射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市長。在他充滿寒意的眼神逼視下,市長打了個冷顫,不自覺地放開殷忘塵的手。韓蔭則將她一路拖下臺。

“等一下,你憑什麼帶她走?”擋住他的是芙洛蓮思,她緊盯著他。

“我買下她了。”韓蔭淡淡地。

“可是你並未出價。”芙洛蓮思依舊擋住它的去路。

韓蔭輕撇嘴角,語氣嘲諷,“如果我要買她。這裏會有任何人出價比我高嗎?”芙洛蓮思掃了四周一眼,所有人都默然不語,靜靜地看著他們:顯然沒有任何人敢跟冥王作對。這些懦夫!

“說說著你開的價碼。”芙洛蓮思依舊不氣餒,她今天邀他來這裏可不是要讓他如此順利地帶走殷忘塵的。

韓蔭凝視她數秒,“韓家的畫。”他頓了一會兒,揚高聲音向眾人宣佈,“我用韓家擁有的每一幅畫買下她了。而且不只一年,我打算買她一輩子。”他懶洋洋地掃視四周一圈,“有自信出價比找吏高的人不妨開口同我競價。”沒有人說話,而且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極度震驚的。

“這樣的價錢可以嗎?”韓蔭將眸光調向面前的女主人。

芙洛蓮思沒答話,只默默地測開身子。她凝望著韓蔭帶著殷忘塵揚長而去的背影。用韓家所擁有的畫來買下殷忘塵。看樣子,真正不計一切代價想得到她的是韓蔭。她輕輕扯開一抹自嘲的微笑。她完全輸了,輸得徹底!

“放開我。”當兩人走出俱樂部後,殷忘塵靜靜地開口。

韓蔭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拉她上了他那輛性能一流的磁浮車。

他關上車門,沈聲問道:“為什麼?”

“我需要錢。”“為了無憂的手術費嗎?我不是告訴你我會付的嗎?”

“為什麼?”殷忘塵突然揚起眼簾,直直地望向他。“我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用你的錢?”

韓蔭一怔。“所以你打算自己籌出這筆錢?”

“沒錯。”

“用出賣自己的方式?”他的語氣充滿嘲諷。

“那是唯一能賺到兩千萬的方法。”她依舊平靜。

“為什麼?”韓蔭瞪著她,“你不足曾說過你不是用金錢能買到的嗎?”

“就像你曾經說過的,每個人都有個價碼。”她儘量使語氣淡然,藉以掩飾難堪。

韓蔭有一股衝動想搖晃她,使她清醒;自從方才他發現她竟然在俱樂部公開標售自己時,他就忍不住自心底泛起這股衝動。

而當那個不值一哂的傢夥牽起她的手時,他更有股衝動想殺人。

“我以為你是個有骨氣的女人。”它的語氣似乎在指控她。

“難道你認為我用你的錢就比較有骨氣嗎?”她靜靜地反問。

“你終究會用我的錢的。最後還是我買到了你,不是嗎?”“你不是真的想買我。”“哦?”他的語氣充滿興趣。

“你只是想扮演拯救者的角色罷了。”她的語氣苦澀。

拯救者?她從哪里得來這麼可笑的結論的?他可不是那種心地良善的濫好人。“你錯了。”他瀟灑地聳聳肩,“我的確想買下你。”

她紫灰色的美眸瞪向他,“我不賣。”

“為什麼?”他黑色的俊眉斜飛。

“不為什麼。”

“你不是說價高者得嗎?”

“你例外。”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因為她無法忍受成為他的情婦,無法忍受成為他的玩物的感覺。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買一個情婦。”她隨便抓了一個藉口。“女人總是自動投向你的一懷抱,不是嗎?”

“包括你嗎?”他靜靜地問。

她微微一愣。

“如果我要你,你會自助送上門嗎?”她默然不語。

他微微一笑,“而且我要的也不是一個情婦。”

“那是什麼?”

“妻子。”他猛然地丟下這個名詞,滿意地欣賞她震驚的表情。

“我需要一個繼承人,只有妻子能滿足我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止想買你一年,而是一輩子。”沒錯,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韓蔭越想越有道理,娶她為妻,讓她為韓家生養一個繼承人。不僅可以得到她,也得到一個子嗣,一舉兩得。他凝住她,黑眸泛著笑意。

殷忘塵默默地回望著他,良久,她終於開口:“我並不打算出賣自己一輩子。”

“你別無選擇。”他唇邊的笑意加深。

“何以見得?”

“我既然想要你,就不會有任何人有膽子跟我搶。”他深邃的黑眸自信滿滿。

“除非你不想得到兩千萬。”

“你很霸道。”

“的確。”

她猶豫了一會兒,“我不適合你。”

“何以見得?”他將她的話丟還給他。

“我太乏味,”她停頓數秒,“你需要的是一個能令你開心的女人。”就像無憂。她想。

就像無憂。他想。可是他不想要無憂,只想要她。“我一向喜歡喝平淡無味的冰開水。”

“我不是白開水。”殷忘塵偏過頭去。就算是,她苦澀地想,也是一杯摻了雜質的開水。

韓蔭扳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你不願意嫁給我?”他富含深意的眼神令她不自覺地垂下眼簾,抑制不住心跳一陣加速。想到有可能成為他的妻子,令她的心臟揪緊。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她渴望能得到那些價值不菲的韓家名畫的關係,絕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令人心慌意亂的男人。

“怎麼樣?”他毫不放鬆地。

“我要下車。”她打開車門,只想逃開他逼人的眸光。

韓蔭仲手拉住她。

“放開我。”她極力想掙脫。

他用力將她拉向他,重心不穩的殷忘塵只能倒入他的懷裏。

窗外忽然閃過的一道青色閃電讓他倆看清楚彼此的臉龐。

“拜託,”她蠢然垂下眼簾,回避著他的眼眸,聲音細微,“讓我走。”韓蔭用雙手定住她的肩膀,黑眸深深地盯住她,然後忽然低頭攫住她柔軟的芳唇。

他輕柔地吸吭著,誘哄地分開兩片玫瑰般的肩瓣。她起初一點也不肯放鬆,身子僵硬,但他對她的反應視右無睹,依舊耐心地誘導著,終於,原本推拒著他的殷忘塵漸漸地放鬆緊繃的身子,她只覺神智一陣迷偶,軟軟她偎向他。

當韓蔭離開她的唇時,她依舊茫茫然地,紫灰色的變眸霧濛濛地凝睨著他。

“至少在這方面我們很適合,你認為呢?”他語音輕柔,仿佛在嘲嘩她。

好一會兒,殷忘塵的神智才逐漸恢復清明,“或許吧。”她漠然地回答。她不明白在她如此心蕩神馳的時候,他為何還能如此平靜?因為他只是將她當成一個玩物吧!她自嘲地想,一個高價買下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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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0-12 09:41:11

第七章

他們在眾人誠心的祝賀下,登上了韓家的私人艦艇,度新婚蜜月——就像那些因愛結合的正常夫妻一樣。這種感覺很奇怪,于足,殷忘塵只得假裝熱中地欣賞著這艘私人艦艇的裝潢。

艦艇格局相當之大,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健身房、遊泳池、花園等地面上平常家庭都不見得有的設施。房間沿著一道長得似乎永無止境的長廊沿伸,數不清有幾間,而且每一間裏面的空間似乎部相當寬敞——寬敞得讓人興起一種孤寂感。

只不過是一艘私人艦艇而已,竟然像一座小城堡一樣。殷忘塵第一次見識到韓家的財富。

韓蔭將她帶到一間裝潢精緻典雅的餐室。其中一面牆壁是完全透明的,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見窗外的景色:另外三面牆壁則樹下幾幅名畫。天花板是鋼制的浮雕。

殷忘塵的目光集中在那些畫上,掩不住驚異的神情。

牆上的畫都是銀河系二世紀,也就是所謂“新文藝復興時代”的知名作品,每一幅的藝術成就都相當非凡。而韓家人居然將這些國寶級的珍寶如此隨便地掛在一艘艦艇的餐廳裏?

“這些都是真品嗎?”她輕聲問道,語氣有一些猶疑。

“沒錯。”

韓蔭肯定的答覆令她不如該說什麼,停頓數秒,“你說過要用韓家擁有的每一幅畫買下我,究竟有幾幅呢?”

他微微蹙眉,“我不太清楚。”

“你知道嗎?”她的視線仍看著牆上的畫,“光是這間房間的畫,價值就足以嚇死人呢。”

“你不是曾說過,要買下你得出天價嗎?”

這些畫的確是天價。她現在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比這些晝有價值呢!

“你總是這樣任意揮霍財富嗎?”

韓蔭微一挑眉,“你認為自己不值得嗎?”

“確有此感。”她坦白地。

韓蔭默默地凝視她一會兒,“別低估自己。”他按了一個位於餐廳門邊的鈴。“你餓了吧?”

很快地,兩個穿著制服的女人進來餐廳。她們朝韓蔭微微鞠了個躬,便開始佈置那張屬於新文藝復興時代風格的典雅餐桌。

首先鋪上一張手工細緻、由自認編織技藝天下第一的雅典娜親手編織的桌布:然後是一個由火神依著美神維納斯窈窕的曲線而打造的玻璃花瓶,瓶身插著大地女神的女兒貝瑟芬妮在草原上采的香花;最後是天後海拉最鍾愛的銀制餐具。

兩人相對坐下,殷忘塵打開餐巾鋪在膝上。“無憂似乎和嘉斯處得很好。”她打開話題。

韓蔭轉出她淡然語氣中的關切,“你不贊成?”

她搖搖頭,“我希望她過得幸福。”

“你妹妹已經長大了,你不需要如此擔心她。”

她舉起酒杯,專注地研究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這次的車禍她能表現得如此堅強,嘉斯功不可沒。”

“是因為你的關係,”韓蔭淡淡地接口,“她是因為信任你一定有辦法幫助她,才能冷靜地面對現實。”

“我沒幫上什麼忙。”她淺啜了一口馬丁尼,紫灰色的眼眸直視他,“讓她完全復原的是你,還有夕顏。”

“不是我,是我的錢。”他古怪地微笑。

殷忘塵凝睬他好一會兒,“你找到那兩個肇事者了,是嗎?”

韓蔭微微領首,“只是輕微地教訓他們一頓而已,本來是打算讓他們也嘗到和無憂一樣的痛苦的:但是——”

他冰冷嚴酷的語聲令她拿著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顫,“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私下料理他們是犯法的,”他飲著冰水,“喬雲是個好皇帝,我不想讓他為難。”

“如果你和陸下不是朋友,”她輕聲問道,“你會殺了他們嗎?”

韓蔭送出一陣低沈的笑聲,“殺了他們還太便宜了!”他一邊用刀切著肉塊,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會挑斷他們的腳筋,再挖去他們的眼珠。”

她沈默數秒,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評論,“不愧是冥王。”

“沒被我嚇到?”韓蔭的語氣仿佛在逗弄她。

她回應他充滿挑戰性的眸光,語調冷靜,“我也會那麼做的。”

韓蔭先是愣了一會見,然後再次逸出笑聲。只不過這次,韓蔭的輕笑變成了大笑。

兩個小時後,艦艇在一座浮在空中的小島降落。

“這裏是”

“天神殿。”

“真的?”殷忘塵透過玻璃注視著遠方一座古希臘式的龐大建築,“我一直想來這裏。”她輕柔的語聲仿佛在歎息。

“我知道。”

她一怔,“為什麼?”

“無憂告訴我的。”他簡潔地。

殷忘塵將額頭抵住玻璃窗,調整著亂了節拍的呼吸。她沒想到他會如此體貼,這幾乎令她承受不起。

“走吧。”韓蔭領先走出艦艇。

就跟黑帝斯城為地標“幻影”一樣,“天神殿”亦是以古希臘種話中的大神命名的城市——宙斯城的地標。它是淩空建築在一座利用人工磁場漂浮在空中的小島上,堪稱是人類建築史上的一大奇跡。另外,在奧林帕斯行星上還有一座同樣巧奪天工的飯店——位於波賽頓城的“海王宮”:它建于近海海底,每一間房間都有一面以特殊透明玻璃製成的窗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海底五彩繽紛的景色。

幻影、天神殿、及海王宮,並稱為奧林帕斯行星三大頂級飯店,是銀河系所有光臨此行星的觀光客必會造訪的地方。

一出艦艇,他們便感到一陣清冷迎面撲來,視界亦變得朦朦朧朧地,身子則被高空的雲氣包圍著。

前方外觀以乳白色為基調的飯店,在撩繞的雲氣中若隱若現著,線條充滿著傳統希臘式建築獨有的均衡對稱,流暢、自然,以及符合大種形象的權威感。

殷忘塵仰首凝望著,眼眸一瞬也不瞬。

韓蔭不自覺地被她著迷的神情所吸引。他來過這裏許多次,卻從不認為“天神殿”有何特別之處,但她竟然能如此感動。“你很喜歡這裏?”

她輕輕領首,“我一直希望能看遍奧林帕斯各大城的特殊風情。”

“你從小就在黑帝斯長大的嗎?”他想起她十二歲時的模樣。

“嗯。”

“不留去過別的城市?”

“沒什麼機會。”她微微一笑,“只去過阿波羅城幾次。”

“去看無憂?”

“嗯!”

他和好友們在少年時代,幾乎踏遍了整個銀河系,而她卻只能對廣大的世界心存嚮往。他發現自己有一股強烈的衝動要帶著她邀遊全世界。

“在天色全黑之後,這裏會更美。”他說道。

殷忘塵偏頭瞥了他一眼,“真的?”

“星星會特別多、特別亮。”韓蔭微笑,“星揚曾說過,從這裏仰望星空,幾乎和從艦隊窗口向外著一樣,挪種感覺很特別。”

“感覺?”

“宇宙的浩瀚、人類的渺孝時空的虛無。”他聳聳肩。“大概是諸如此類的感歎吧。”

“那你呢?”她像是不經意地問,“你有什麼感覺?”

“我?”韓蔭怔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沒什麼感覺。”

“覺得遙遠吧。”殷忘塵深吸一口長氣,語音輕柔,“日出、日落、星明、星滅,宇宙依它特有的規律運行著,可足這一切好像都跟自己無關,不是嗎?”

他沈默數秒,“好像是吧。你怎麼猜得出?”

因為她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啊!她凝睬著他冷硬的側面,突然覺得自己漸漸瞭解他了。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冷漠、高傲,善於隱藏感情,不允許他人任意碰觸內心。

她將視線調回前方,“只是隨便猜猜的。”

殷忘塵坐在飯店房裏四柱式的大床上,無意識地把玩著掛在柱上半垂的簾幕流蘇。她很緊張;雖說在答應嫁給韓蔭的那一刻,她就清楚地知道遲早得面對這件事,但仍然抑制不住心中一股深切的恐慌。她也很害怕;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這些擔憂是不必要的、愚蠢的、於事無補的,畢竟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不是嗎?

“為什麼我覺得你現在的模樣像困在陷阱裏的小動物?”剛出浴室的韓蔭倚在臥房門邊,唇角半嘲謹地揚起。

她站了起來,身上那襲白色的睡衣讓她顯得柔弱。“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敢正視他。“我該做些什麼:這時候?”

“如果是我的情婦,這個時候早就開始寬衣解帶了。”他的語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可是我並不是來當你的情婦的。”她沖口而出。

“我知道,”他點點頭,“你是我的妻子。”

她凝視他數秒,“妻子和情婦的分野在哪里呢?”

“對我而言,”他神色自若地,“情婦是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妻子呢?”

“我不知道。”他的嘴角微彎,逗弄著她,“我從來沒有過妻子,這是第一次。”

她瞪視他一會兒,“或許我該為你倒一杯冰水”

她走近他,欲穿過臥房的門,他橫伸手臂擋住她。

“為什麼?”幽深的黑眸閃著不尋常的光芒,“想澆息我的欲望嗎?”

她瞪他一眼,推開他的手,快步向前走。

韓蔭忽然將她拉向他,重心不穩的殷忘塵側向他懷裏,他立即低頭吻了她。

這個吻是霸道的、激烈的、粗魯的,充滿饑渴的吻。她沒有推拒,任他索求。韓蔭開始經解她的睡衣,拉下細緻的肩帶,讓睡衣褪至她的腰際。他的唇則尋找著她柔軟溫熱的ru房。他的動作迅速、不耐,近於粗暴。

“不要……”殷忘塵喃喃地,雙手抵住他的胸膛。

“我要。”他在她耳邊吹著氣,扯下她的胸罩。

“不要。”她稍稍揚高了語音,雙手亦更用力地推拒著。

他不耐地將它的手反扣在身後,黑眸陰為地盯著她,“別跟我玩欲拒還迎那一套。”

“我不行,”她搖頭,輕聲懇求,“拜託。”

韓蔭將她推倒在床上,“你可以的。”然後再次將唇移向她的ru房,他熱切地親吻著,逗弄不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殷忘塵激烈地搖頭,不能制止眼前突然的一陣漆黑,再次跌入她以為早已遠離的絕望深淵。“不要,不要!離我遠一點!”她猛力地推著面前的男人軀體,“走開,走開!”它的語音哽咽,到後來甚至變成了啜泣。

老天!韓蔭猛然自激情中清醒,他究竟對地做了什麼?

“忘塵,忘塵,”他急忙放開她,“你怎麼了?”

“不要碰我!”她尖叫著,眼神狂亂。

“我不碰你。”他定定地凝住她。沈聲保證,“絕不碰你。”

他沈穩的聲音有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讓殷忘塵失去焦距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終於,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對不起!”她無法忍住奪眶的淚珠,“我真的做不到。”

韓蔭輕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沒關係,做不到也無所謂。”

“你不明白的,”她的語氣有些絕望,眸色轉深,“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我不該強逼於你。”韓蔭自嘲地撇撇嘴角,“這種事應該兩廂情願才是。”

她怔怔地凝住他。

“放心吧。”他替她拉上已褪了一半的睡衣,“今晚我不會再碰你。”

房內一陣寂靜。

“對不起,”她輕聲地開口,“我沒有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責任。”

他之所以要她的最大原因是為了想得到一個繼承人,這一點她一直銘記在心:可是,如果她不能給他一個兒子的話,他又何必娶她?

“對不起,我——”

他搖搖頭,背對她站起身,猶豫了一會兒,“你曾經被強迫過,是嗎?”平靜的語調像在問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殷忘塵沒有回答。

韓蔭終於忍不住回頭看她。她抱著雙腿坐在床上,臉上的表情冰封,紫灰色的眼眸透明得讓人無法抓住她的思緒:令人莫名地心痛。

韓蔭靜靜地凝視她,“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別走。”

殷忘塵的聲音留住了他的腳步,他緩緩旋身,“有事嗎?”

“別走。”她沒有看他,眼簾低垂,“請你留下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望著她,“邀請我和你待在同一個房間?”

“我知道。”她仍然沒有看他,再重複了一次,“請你留下來。”

韓蔭沈默數秒,然後慢慢地走向那張風格特殊的大床,在床的一側躺了下來。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直直地瞪著床頂以美神縱納斯誕生為主題的浮雕。

殷忘塵怔怔地凝住他,不知他是何用意。

“睡吧。”他忽然說道:“今晚我不會碰你。”

“你不必因為我”

他打斷了她,“並不是因為怕嚇到你,而是我一向習慣女人心甘情願。”

“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你,是嗎?”

豈止從未被拒絕過事實上,經常是女人主動向他求歡的。

“你是第一個。”他自嘲地。身為他的妻子居然拒絕他。

殷忘塵偷偷瞥了他一眼,但他平靜無痕的神情讓地無法摸清他的思緒。“對不起。”她再次道歉。

他閉上眼,“睡吧!”

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靜悄悄地在床的另一邊躺下,良久良久,才輕輕合上眼簾。

對他倆而言,這一晚,將是漫漫長夜的開端。

當韓蔭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穿過厚重的窗簾悄悄地射進房內,在先可鑒人的地板上形成數道七彩。

在夜裏,他曾醒來好幾次,每一次都令他更加後悔自己莫名其妙的紳士風度。

她一直是規規矩矩地躺在床的另一邊,甚至連手部不曾越界,但他就是無法漠視她的存在。

不論是她緊閉的眼簾、倔強的薄唇、線條優美的下顎,在在都令他忍不住想伸手碰觸,甚至連她身上清雅的幽香都似乎在騷擾他的味覺。

他想要她,非常非常想要,想要她的欲望深切得連他自己都嚇到了。

可是該死的!他答應過不碰她的。

他緩慢地、極其不願地打開眼簾,雖然極力阻止自己,卻仍舊忍不住向床的另一邊瞄去。

殷忘塵已經不在那裏了!

他猛然自床上坐起,眸光焦急地四處搜尋:他一邊極力告訴自己不必如此緊張一邊跳下床。

他在落地窗外的陽臺找到了她。

她坐在一張白色的椅子上,一邊眺望著遠方,一邊用炭筆在素描簿上塗抹著。

“你在書畫?”

他低沈的聲音讓她微微一驚,“咻!”地合上素描簿。

韓蔭對她的動作感到十分有趣,“你怕我看你的畫嗎?”他嘲謔著。

殷忘塵搖搖頭,語氣淡然,“只是一些無聊東西,不值一看。”

“可是我偏偏很有興趣呢!”他以同樣淡然的語氣問她。“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將素描簿遞給他。

韓蔭一張張翻閱,看得很仔細。“畫得很好呢,簡直不像是業餘的水準,尤其是這一張,”

他指著一張主題為靜物的素描,“光和影處理得相當高明。”他慢慢地翻看著,一直到她現在畫的這一幅清晨風景。

“沒有人物?一般素描不都是以人物為主的嗎?”

她幾乎是用搶的將素描本拿回來。“我告訴過你,我不會畫人物。”

“我記得。”他微微領首,“不過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她將眸光調向遠方。

“抓不住人類的情感嗎?”他間得自然。

她手上的炭筆卻微微一顫,“只是不想抓而已。”

韓蔭唇邊的笑意淡得幾乎無法察覺,“我們是同一類人。”

她灰濛濛的紫眸黴地轉向他,雙眉微揚。

“除了我們想要關心的人,其他人發生了任何事我們都不予理會。”他頓了一會兒,“這是我們的求生哲學——獨善其身。這樣的人的確畫不出能感動人心的人物畫,因為我們身上沒有多餘的、無謂的,可以四處浪費的感情。我們有的只是”

“孤獨以及對自己的許諾。”她輕聲接口。

“沒錯。”他微微領首。

“可是你還有三個好朋友。”

“而你有一個妹妹。”韓蔭一隻手靠在陽臺雕工精緻的欄幹上,凝望著遠方綴繞的雲氣。

“所以我們還是逃避不了感情的負擔。”

“你覺得沈重?”殷忘塵凝視著它的側面。

韓蔭將視線調向她,“你呢?”

“至少我不必在其他人身上浪費感情。”她淡然接口,立起身,“我想去用餐了。”

他微微一笑,然後率先離去,“走吧!”

好一陣子,殷忘塵只是怔怔地凝望著他挺拔的背影。

忽然一陣強風吹來,揚起她柔順的秀髮,亦將白色長椅上的素描簿吹落在地。

她彎下腰欲將素描簿拾起,在手指接觸到簿子時動作微微一凝。

掉落在地上的素描簿攤開在最後一頁——韓蔭沒看到的那一頁,那是一個熟睡男人的速寫,微微蹙著眉的面容流露出憂鬱,令人不自覺地一陣心緊。是一幅相成功的人物畫。

殷忘塵凝視畫中人物一會兒,然後拾起素描簿,輕輕合上。

韓蔭幾乎帶殷忘塵遊遍了奧林帕斯行星各大城。

他們造訪了港都“波安頓”,在“海王宮”住了兩校;然後繼績飛往“雅典娜”,參觀了在新文藝復興時代重建的帕德嫩神廟,以及奧林帕斯行星一等學府雅典學院。按著他們來到狩獵女神阿爾綻蜜絲守護的城市;在奧斯丁聯盟最廣闊的森林中做森林裕然後到由酒神戴奧尼索斯守護,出產全銀河系最好的琴酒的“酒鄉”。在酒鄉,韓蔭生平第一次破戒啜了一口琴酒,他緊皺眉頭的神情令殷忘塵綻開一朵被風玫瑰般的微笑,美得讓韓蔭一陣失神。

最後,他們來到了“丘比特城”,這座以愛神命名的城市,是所有熱戀中的情侶最熱中造訪的城市。

他們在一家聞名全市的咖啡館休憩。

這座咖啡館之所以聞名在於內部獨樹一格的設計。挑高二十公尺的天花板是圖頂的,足足用了四千多塊彩繪玻璃拼制而成;彩繪的內容是愛神與賽姬那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另外,咖啡館正中央還有一座超大型的雷射室內噴水池,無時無刻都隨著音樂進行繽紛炫目的彩色水舞;池中央十二公尺高的地方利用磁力漂浮著一座石膏制的丘比特像,他手中拿著雕塑華美的弓箭。經過特殊設計的弓箭,會不定時地射出一道直達地面的光束,有時是金色的,有時是銀色的。

“據說被丘比特用金箭射中的兩人,會成為最甜蜜的情人:被銀箭射中則會反目成仇。”站在噴水池旁,殷忘塵一邊仰頭欣賞著水舞,一邊幽幽地說道。

“你相信這個傳說?”韓舊的語調半帶嘲弄。

殷忘塵伸出雙手承接從天而降的水滴,搖了搖頭。

“看著那些情侶吧,”韓蔭將目光調向周遭卿卿我我的人群,“他們都在期待能被金色光束射中呢。”

殷忘塵隨著他將相線往下看,一對情侶正著急地躲避突然的銀光,引起人群一陣大笑,她亦不禁微微一笑。

“真可笑,不是嗎?”韓蔭嘲弄著他們,“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哪是光束所能決定的?”

殷忘塵瞥了他一眼,“你不相信愛情吧?”

韓蔭撇了撇嘴角,“韓家人不談愛情。”

她聽說過。據說韓家的男人是不能談情說愛的,幾世紀以來,韓家男子只要打破這個不成文的慣例,似乎都會遭到極悲慘的下常

是詛咒吧!身為闔黑主宰的韓家人,不能也不應該奢望這種不屬於黑暗面的東西。

就像她一樣。在黑暗中成長的人不該奢求屬於光明的一切。

“真可惜。”她平穩的語調不帶一絲感情。“不是嗎?”

“或許吧。”他毫不在意地,“你呢?對愛情有什麼看法?”

“我”她忽然停頓下來,紫灰色的雙眸穿透他,直直地定住他後方的某一點。

韓蔭微一揚眉,“怎麼了?”

是他嗎?那個令人憎恨的男人背影?她定定地瞪視著那個她再熟悉也不過的男人背影,覺得一陣反胃。

韓蔭隨著她冰冷異常的視線磚頭,“你看到什麼了?”他找尋著她目光的焦點。

“沒什麼。”她搖搖頭,“我大概認錯人了。”

她一定認錯人了!他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出現的,不可能離她如此之近。殷忘塵閉上眼簾,深吸一口長氣,再張開眼時,那男人已經消失了!她感到如釋重負。

“走吧。”她玫瑰色的唇色微彎。“你不覺得我們兩個站在這裏很不搭調嗎?”

韓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你不想試試看嗎?”他唇邊泛起一抹微笑,“或許我們會被金箭射中呢!”

“讓你遭到難以承受的折磨?”她輕扯嘴角,幽默地搖頭,“我可不希望如此陷害妹妹的恩人。”

“或許我不在意被你陷害。”韓蔭仍微笑著。

殷忘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然抬頭望他,黑眸依舊幽幽深深地,讓人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兩人的眸光交纏許久,直到韓蔭隨身攜帶的數位影像電話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韓蔭首先收回視線。

殷忘塵點點頭,她早已習慣韓蔭不時地接電話談公事。

在這趟旅行中,類似的情形已發生過無數次,似乎總是有數不清的公事等著他裁決。

她常常不自覺地被他談公事時的模樣所吸引,他總是專注地聆聽屬下的問題,一邊凝思。一邊輕撫眉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最堅定的語氣下達指示,前後絕不會超過五分鐘。這種超高的辦事效率顯示他一定自小就接受這方面的訓練,而且必然是極為嚴苛的訓練。

但這通電話似乎有些不一樣,從頭到尾,韓蔭都是面無表情地聽著對方的敍述,沒有表示一點意見。

“我知道了。”最後,他只說了這句話,便掛斷了電話。

“怎麼回事?”殷忘塵感覺事情有點不尋需。

“計劃更改,我們恐怕必須馬上趕回黑帝斯。”

“為什麼?”

“我母親病危。”

在宣佈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時,韓蔭臉上的肌肉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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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0-12 09:42:25

芙洛蓮思女爵為她衷心期盼的訪客倒了一杯冰水。

“幾星期不見,你也和韓蔭一樣染上了喝白開水的習慣了嗎?”芙洛蓮思看著殷志塵,漾著一抹令人心紳蕩漾的微笑。

殷忘塵對熱情招待她的女爵微微一笑,“其實冰水滿好喝的。”

芙洛蓮思靜靜地凝望她數秒。“聽起來你們婚後的生活挺好的嘛!”

“還可以。”殷忘塵淡淡地。

芙洛蓮思放鬆身子,半躺在長椅上。“你們現在住在“幻影”的最底層嗎?”

“嗯,前天剛搬進去的。”

“居住在冥府的感覺如何?”

芙洛蓮思無法想像居住在地底如此深的地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雖然“幻影”的地下街道與各種空調設施相當齊全,簡直就像一座小城市一般,可是人類真的能長久蟄居在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嗎?

“沒什麼特別的。”

“聽說韓家最珍貴的藝術品都在那裏!”

“的確。”殷忘塵顯現出較激昂的種情,“就連在博物館,我也沒看過那麼多藝術家的大作。”

“我很渴望能見識一番。”芙洛蓮思的語氣充滿嚮往。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邀請你來。”殷忘塵的語氣誠摯。

“不用勉強,”芙洛蓮思微笑,“我知道韓蔭一向不歡迎任何人進他的住所。”

殷忘塵默然,無法責備韓舊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因為她自己也是如此。她靜默數秒,忽然想起了什麼,拍了拍手。一名女侍應聲送進一幅用黑市罩著的畫,放在桌上,然後優雅地退下。

“這是什麼?”

“一份體物。”

“送我的?”芙洛蓮思愉悅地一笑,自躺椅上起身,將那塊黑市掀開。在著清挪幅畫之後,她震驚地用手掩住口,極力抑制驚呼,“這是,這是”

“沒錯,是林布蘭的“夜巡”!”

“你要將這幅晝送給我?”芙洛蓮思的語氣無法克制地顫抖。

“是的。”殷忘塵淺淺她笑。

“為什麼?”

“我知道你一直想擁有這幅畫,也是為了感謝你對我多年的照顧。”

“謝謝你這份禮物。”芙洛蓮思微笑著。

按著,兩人又繼續聊了許久,殷忘塵才自座椅上起身,“我該走了。”

芙洛蓮思亦起身送她,“聽說令妹禮拜大要舉行複出後的第一場公演。”

“是的,你會賞光嗎?”

“當然。”芙洛蓮思微笑,“怎麼能錯過天才芭蕾女伶的表演。”

☆☆☆

殷忘塵額上淡淡的微笑在走出“芙洛蓮思”後便驀地消失,她看見一張她此生最不想見到的臉。

“又是你。”

她冷若寒霜的種情以及讓人冷徹心肺的語氣似乎無法嚇阻那個男人:他漫不在乎地含笑望她,那笑意令殷忘塵的種情更加森冷。

“聽說你成了冥妃了。”

殷忘塵瞪襯著他,眸光冷咧。

“我花了好一段時間追蹤你們,那天在丘比特你也見到我了吧。”

原來那天她瞥到的男人真的是他!

想到他一直躲在暗處偷偷窺視著她和韓蔭的一切,她秀麗的眉毛不禁緊緊蹙起。

“真了不起!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騙那傢夥娶你的?”男人完全不受她冷淡的模樣影響,自顧自地說,“據說他是用高價買下你呢,究竟是多少錢?”

“不關你的事。”

“那麼是真有這一回事囉。”男人的嘴角充滿興趣地揚起,“分一點來花吧,冥妃,我正缺錢用呢。”

“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殷忘塵一字一句地自齒縫中逼出。

“是嗎?”男人走近她,強迫地抬起她的下顎,“你想冥王如果知道我們的關係之後會怎麼樣呢?他花了大把銀子娶來的新娘居然是這種貨色?”他邪惡她笑著,拇指在她柔潤的紅唇輕輕一劃。

殷忘塵用力偏過頭去,甩開他令她起雞皮疫癢的手,薄薄的嘴唇緊抿著,不發一言。

“你想要多少?”

男人聳聳肩,“冥王的財富有多少呢?大概多得可以淹沒整座黑帝斯城吧。”他微微一笑,“我想這次就先拿個一千萬吧。”

殷忘塵驀然轉頭瞪他,“這次?”

“當然,我也不希望常常向你伸手要錢,”他慢條斯理地,“我儘量省著點花好了。”

她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身子亦不自覺地顫抖。

“用不著氣成這樣吧!”男人陰冷地望著她。“這只是對你十年前膽敢擅自離開我的一點小小報復而已。”

她瞪著他,紫灰色的眸子顏色轉深。

“別這樣看我,好像你是高不可攀的女神一樣,”男人語氣冰冷,“事實上,你也不過和我一樣是個凡人罷了!而且還是殘花敗柳之身。”他忽然狂笑,眼眸閃著奇異的光芒。“別的男人當你是聖女,他們如果知道我早就上過你好幾次”

殷忘塵掩住耳朵,“住口!”她厲聲喊道。

“別激動!”他止住了笑,“要我住口很簡單,只要你照我的話做就衍了。”

氣氛僵凝許久。

“你打算一輩子都拿那件事來敲詐我嗎?”她終於開口,語音是不尋常地平靜。

他歪斜嘴角,“你說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他志得意滿的大笑,“那麼我們禮拜六見了。”

“褸拜六?”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錯過無憂的複出公演吧?我畢竟也是──”

殷忘塵打斷他,“不準你去打擾她。”她語氣嚴厲。

“那得著你禮拜六的表現了。”他聳聳肩,“我是非常想和那小丫頭打打招呼的,否則她恐怕都已經忘了我呢。”

“不準你去糾纏無憂。”她再次強調。

“還是這麼保護她?她不是已經有了一個護花使者嗎?叫什麼嘉期的──一個制酒業大亨的兒子,媒體都稱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呢!”他瞥了殷忘塵一眼。“你們姊妹倒都真有一手,專挑有錢人交往。”

“如果你敢出現在無憂面前,”她射向它的眸光充滿恨意。“就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男人聞言仰天長笑,“我明白約。你對那丫頭的保護欲,我可是在十年前就見識過了。放心吧,”他拍拍她的肩,“我不會去招惹她的。”

她迅速一斜肩膀,躲開他的手。

男人冷哼一聲,瞪硯她良久。“禮拜六見了。”他冷冷拋下一句,轉身離去。

殷忘塵定定地佇立在原地,只覺得一陣寒意自腳底直透頭頂。

“對不起,夫人,我來晚了。”今日擔任她司機的伊恩急奔向她,“方才遇到一個老朋友,一起喝了一杯。”

“沒關係。”她微弱地一笑。

“怎麼了?夫人,”伊恩敏感地察覺她的不對勁,“你臉色不好呢?”

“我沒事。”殷忘塵走了定種,仰首凝望天際。

做決定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韓薩斜倚在門邊,眸光深思地凝望著正整理著一頭長髮的妻子。他看著她動作俐落地將長髮綰起,在頭頂盤成一個復古的髮髻,然後用鑽石頭飾固定。

綰上髮髻的她更加流露出高貴優雅的氣質,紫灰色的眼眸亦更加透明得令人有一種奇妙的不真實感;仿佛隨時會在空氣中消失似的。

韓蔭當然知道自己這種莫名的預感很傻,但就是不自覺地有這種想法。

這幾天,他一直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今夜又是雷電交加的陰森天氣,每當這樣的夜晚,他的生命中總會發生重大的事故。

今晚,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你把林布蘭那幅“夜巡”送給芙洛蓮患了?”

“是的。”她自鏡中望向他,“你不高興嗎?”

“怎麼會?”他微扯嘴角,“那是你的晝埃”

“芙洛蓮思一直想得到它。”

“我知道。”

她驚訝地張大眼眸,“你知道?”

“她向我提過好幾次了,想用錢買下它,我沒有答應。”韓蔭解釋道,“本來是打算在她今年的生日將那幅晝送給它的。”

她一陣沈默,低垂眼簾,“其實你對她也是有感情的,是不是?韓蔭。”

他一陣大笑,“別開玩笑了,忘塵。”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那又怎樣?”他牛開玩笑地,“你該不會是建議我再次和她交往吧?”

“如果是呢?”她語音清柔地。

韓蔭驀然止住笑,“那不是我的作風,忘塵。”他陰驚地瞪著她,“你如此希望自己的丈大在外面養一個情婦嗎?”

殷忘塵開了閉眼,“不是的。”

“那是什麼意思?”他語調冰冷。

她怎麼會希望他在外面養情婦呢?可是如果芙洛蓮思有辦法撫慰他……“你哭了,忘塵。”他的種情忽然一陣焦急,“我刺傷了你嗎?”

殷忘塵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落下一滴清涼,正沿著面頰緩緩滑落,她連忙拭去淚珠,“不,不是因為你。”

“對不起,我無意刺激你。”

他的自責令她的心情更加激蕩難忍,她別過頭,不敢看他映于鏡中的俊秀面貌。

“韓蔭,你很希望有一名繼承人嗎?”

“為什麼這樣問?”

殷忘塵半閉星眸,“我想……我怕……”她頓了一會兒,“恐怕無法給你一個兒子。”

韓蔭嘴角微揚,“你是擔心自己不孕嗎?”

“如果真的這樣呢?”

“現在醫學如此發達,何須擔憂不孕的事?”他柔聲道:“交給醫生就行了,頂多用人工受孕而已。”

他漫不在乎的語氣似乎一點也沒令她安心。“是嗎?”她深吸一口氣。

他微蹙眉峰,“難不成這幾天你都在擔憂這件事?”

這可以解釋這些天來她一些奇特的舉動。 比如說,他常常在半夜醒來,發現她半倚在床頭,若有所思地凝睨著他。還有,據管家說,他不在家時,她總是躲在房裏書畫。

而前兩天,她竟邀請仙妮亞來家裏小住,似乎想改善他們母子之間冷淡的關係。

還有她方才莫名其妙的暗示。

殷忘塵沒有回答。“走吧。”她轉過身子,朝他微微一笑,“無憂的演出快開始了。”

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伸手拉住她,“告訴我,這些天你都在擔憂什麼?”

她輕揚臻首凝望他,“沒事的,”她低喃著,不曉得是在說服他還是她自己,“我沒在擔憂什麼。”

“真的沒事?”

她忽然投入它的懷裏,緊緊擁抱著他。

“忘塵!”她突如其來的熱情舉動令他一陣怔忡。

她終於放開他,綻開微笑,“謝謝你的關心,你大概是我這一生中,對我最好的人了。”

那朵微笑令他的心臟一陣揪緊。也令他心中不祥的預感更加濃厚了。

毫無疑問的,殷無憂這位世紀芭蕾天才再次攫住了所有觀眾的心。

手術後的她,舞姿仍完美得令人不敢相信她曾經發生過那麼嚴重的一場車禍。

一雙金色美眸依舊疊惑著所有崇拜它的舞迷,細緻的臉頰依舊透出漂亮的玫瑰色。

不論是堅信她會重回舞臺,或是對此事抱持懷疑的群眾,此刻都深深地為她美麗的舞姿著迷。曾經受過重傷的她,在詮釋角色的情感時,似乎比從前更加撼動人心。

謝幕時,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歇。

她成功的演出讓殷忘塵漾起欣慰的笑意,眸中則微微閃著淚光。

韓蔭盯著她的側面,亦泛起了一抹笑意。他知道對殷忘塵而言,妹妹的幸福快樂比她自己的更重要。這也是她聽到無憂和嘉斯墜入情網時,會又高興又擔憂的原因。

“嘉斯,”她轉頭對坐在她另一邊的年輕人微笑,“無憂表演得十分出色,是不是?”

“毫無疑問。”嘉斯亦回她一笑,“所有的人都被她迷住了。”

她掃視四周一圈,“的確。”

“這次公演後,無憂將應邀至皇宮的戲劇院表演。”

“你會陪她去嗎?”

“當然。”嘉斯語氣肯定。

殷忘塵靜靜地凝視他一會兒,“無憂就交給你照顧了,嘉斯。”

嘉斯聘出它的弦外之音,這女人是將自己妹妹的一生完全託付給他了。她對他的信任令他心情一陣激蕩,“你放心吧。”

殷忘塵點點頭,優雅地站起身,“對不起。”她對身旁的兩個男人褸貌地微笑,“我先失陪一會兒。”

兩人凝望著她飄然的背影。

“她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嘉斯讚歎著。

韓蔭明白嘉斯的意思,殷忘塵美的不是外表,而是她的氣質及她鍾愛妹妹的一顆心。

“的確。”韓蔭同意地領首。

“你很愛她吧?”嘉斯忽然問道。

韓蔭聞言驚異地揚眉,一雙黑眸瞪視著他。

“何必如此驚訝;難道是我誤解了嗎?”嘉斯微笑,“你不愛她?”

“她是我的妻子。”他語聲沈穩。

“就這樣?”

“或許你該去後室看看無憂了。”他不動聲色。

“你呢?”

“我等忘塵。”

然而,當韓蔭在化粧室外足足站了十分鐘後,他的心臟忽然一陣狂跳。

殷忘塵一直沒有出來!她失蹤了!

那男人站在“志川”旁,緊盯著她。

殷忘塵沿著河岸,一步步走向他。

這裏是韓蔭和芙洛蓮思曾經熱情擁物的河岸。她甩甩頭,揮去腦中那幅不受歡迎的情景。

“你帶錢來了嗎?”

她遞給他一張Ic卡,“三千萬可以讓你永遠不再來打擾我跟無憂嗎?”她面無表情地望向他,語氣平淡。

“三千萬?”他唇角歪斜,“你倒真大方啊!”

“究竟行不行?”

“你很恨我。”他慢條斯理地,“還在記恨十年前的事嗎?”

殷忘塵不發一言。

“要不是你那麼激烈地反抗,我是不會將你推下樓的。”

她依舊無動於衷地瞪著他。

“我說過別那樣著我,”他忽然生起氣來,“仿佛我是不值一顧的雜碎似的。”

她輕扯嘴角,充滿鄙夷地。

“停止這樣著我,賤貨,”他搖晃著她,“聽見了沒有?”

她依舊直挺挺地站著,不為所動。

他用力甩了她一巴掌,巨大的掌力令殷忘塵的身子一陣不穩。

她用一隻手捂住痛得發燙的臉頰。

“我改變主意了。”男人瞪著她,驀然用力絞扭著那張Ic卡,將它往地上一丟,“我不要這些錢了。”

“你想怎樣?”她間,袖色漠然。

“我要你,”他充滿邪氣地盯著她,“我要你這自以為是的女人臣服在我的腳下,佔有你比擁有財富更能讓我得到快感就像從前一樣。”

他忽然伸手拉住她,殷忘塵絲毫沒有反抗。

“你不抵抗?”那男人似乎有些驚訝,“認命了嗎?”

她沈默不語。

“可惡!”那男人的怒意更熾,用力拉扯著她。

“放開她。”

一個冷例的聲音令他粗魯的動作一凝。

“你!”他望著站在距他們五步之遙的韓蔭,喃喃說道。

韓蔭的黑眸轉向殷忘塵,“這傢夥是誰?”他認出男人就是那天在芙洛蓮思俱樂部揍她的傢夥,一把怒火迅速引燃。

殷忘塵沈默地垂下眼簾。

“告訴他啊,告訴你丈夫我們之間的關係啊!”男人的語氣帶著嘲諷。

她怎麼能告訴他?殷忘塵忽然揚起眼簾,紫灰色的變眸帶著淡淡的哀傷。

那眼神令韓蔭一震,“他就是十年前讓你懷孕的男人?”

她輕輕領首。

“而你要跟他走?”

她閉了開眼,似乎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是的。”

“為什麼?”他失聲喊道,“他是對你拳打腳踢的男人啊!”

“對不起,韓蔭。”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所以你擔憂的不是自己不孕,而是因為想跟這男人走,又怕違反了我們的約定?”

她殘忍的偏過頭去,“沒錯。”

“我不明白,忘塵。”他大跨步地走向她,緊握住它的肩搖晃著,“你為什麼要跟他走?難道你竟然會愛上這禽獸?”

雖然心情因他這句痛心的質問而激蕩難忍,她仍舊默然不語。

韓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仲手輕撫著她浮現著五隻清晰手印的臉頰。

“這是他打的?”他語音沙啞。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眼眸透明得令人心痛。那眼種緊緊地絞扭著他的心。

“你真的愛他?”他驀然放開她,倒退數步,“你竟然為了這種男人而決定離開我?”

殷忘塵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韓蔭忽覺眼前一陣黑暗,十歲那一晚的情形忽然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他腦中,父親與母親的對話交錯著撕裂他的神經。

他緊閉著眼,等待挪陣暈眩 過去。按著,他放出一陣心碎的笑聲,“難怪,難怪你會堅持不肯簽那份文件!”他射向她的眸光冰冷,“我明白了。”

那充滿恨意的眼袖令殷忘塵的身子微微一晃。

“你走吧,我不會強留你的。如果你高興,甚至可以把那些畫都帶走,我不在乎。”

“韓蔭──”殷忘塵無法掩飾痛苦的神情,欲言又止。

“你讓我見識到了愛情的偉大。”他黑眸幽冷。

殷忘塵搖搖頭,紫灰色的變眸覆上一層水霧,“我很抱歉──不能給你一個繼承人。”

韓蔭空洞她笑,笑聲刺耳,“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個?”

她捂住耳朵,不敢聽他這種充滿了尖銳嘲諷的笑聲。

“再見。”他忽然止住了笑,一道青色閃電照了他森冷的臉龐,“祝你幸福。”

“韓蔭──”強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滑落。

“為什麼哭?”他冷淡地望著她,“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對不起!”她連忙抹去眼淚,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

韓蔭不理會她的道歉,逕自走向挪個正怔望著這一幕的男人,用力扯住他的衣領,“如果你夠聰明的話,”他驚訝地盯著他,“就別再對她拳打腳踢。否則我可以保證,你的下場會慘不忍睹。”

男人怔怔地點頭,完全相信他的威脅是百分之百真實的。他開始懼怕,當韓蔭知道了十年前的事之後,會把他剝皮拆骨,或許,將忘塵帶在身邊,反而是唯一一條活路。

韓蔭足足瞪了他十秒之久,才又轉身面對她,“至於你,殷忘塵,我沒料到你終究和韓家以前每一位迎進門的女人一樣,這是我的失算。”他面無表情,只有緊握的拳頭洩漏了心情的激動。“幸好我及早發現,這一點可比我父親幸運多了。”

他甩了甩頭,毅然決然地舉步離去。

殷忘塵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終於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不是這樣的,韓蔭,她並非有意要如此傷害他的啊!

只是──只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所以她就選擇傷害他嘿?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殷忘塵猛烈地搖頭,無法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藉口。

“韓蔭,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的決定。”她語音破碎,“你要的是一杯澄澈的冰水,我卻──”她緊咬住唇,鮮血自唇上泊涸流出亦渾然不覺。

“祝你幸福。”韓蔭語氣森冷的祝福在她耳邊回蕩著……“韓蔭,”她悽楚地低喊著他的名字,蒼白的臉頰上淚水縱橫,“我連未來都沒有了,又何來幸福呢?”

☆☆☆

當韓蔭進門時,那不尋常的陰沈臉色令坐在沙發上的仙妮亞微微一愣。

“你的妻子呢?”她眸光流轉著,找尋著那個總是件在他身旁的儷人身影。

韓蔭唇色怪異地扭曲,“她做了和你二十多年前一樣的決定。”

“你是說”仙妮亞不敢置信,“她離開你了?”

“和另一個男人一起。”他冷冷地補充,仿佛藉此折磨自己。

“難道真的是訕咒嗎?”仙妮亞失聲道,“韓家的男人註定得不到好妻子!”

“或許!”韓蔭漠然地搭腔。

仙妮亞忽然笑了,嘲弄著自己的兒子,“我早就料到會這樣的,即使那女孩著起來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終究還是跟我同類的女人。”

韓蔭瞥她一眼,一言不發地上摟。

“喂!”她在他背後揚聲喊,“你可別跟你父親一樣,懦弱地舉槍自殺。”

他腳步一凝,語調清冷,“放心吧,我不會步他後塵的。”

“那最好了,我可不希望看著韓家的財產因為沒有繼承人而充公呢。”仙妮亞一邊喊道,一邊點起一根菸,輕輕地址了個煙圈,神思猶疑。

那個女孩,她再怎麼看,也不像會是和她同一類的女人啊!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離開韓蔭呢?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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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0-12 09:43:02

第十章

整整有三天的時間,韓蔭藉著不停地工作來麻痹自己。

他接見韓民集團旗下的每一位高級主管,包括十二個執行董事、二十個總經理、數十位副總,及無數位最高級的經理。

他們自奧斯丁行星聯盟各處以通信衛星與韓蔭面對面,報告其負責企業的運作情形及未來的計劃與展望。

韓蔭總是先靜靜地聽完他們的報告,然後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運作方式及計劃的缺失:上至外部企業行銷的方式,千至內部公司的人事管理,他全部都有意見。

這些高級主管們從未見過韓蔭如此干涉他們的職權,這種幾近找喳的作風和他以往開明的形象大相徑庭。每一個被韓蔭批評得體無完膚的高級主管都不禁互相問道,他們英明的總裁兼集團主席究竟怎麼了?

整整七十二個小時,韓蔭輪流轟炸著企業的主管們,其中休息的時間不及四小時。

更可怕的是,睡眠不足的他,腦子的運作依舊靈活清晰得嚇人,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及生滿胡醃的下巴流露出疲 憊的訊息。

一直到接見完所有的高級主管後,韓蔭才猛然側向床,陷入黑暗、深沈、無夢的睡眠中。

是衛星電話的鈴聲讓他從一片空白的睡眠中醒來這個專線電話只有他的好友們才知道。

韓蔭壓下床邊一個鈕,半靠在床頭,瞪視著對面逐漸轉成透明的牆壁,喬雲神采飛揚的身影清晰地顯現在牆上。

“蜜月愉快嗎?韓蔭。”

喬雲倚在一扇落地長窗前,舉起一杯清茶朝他微微致意,唇邊泛著笑意。

看樣子他這位好友最近春風得意,和前幾年的面有憂容不可同日而語。這是當然的,韓蔭自嘲地經扯嘴角,因為喬雲找回了他的至愛嘛。

喬雲看出了好友心情低落,唇邊的笑意驀地消失。“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樣問?”

“你的神情不對勁,”喬雲碧綠的眼眸直盯著他,“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副模樣。”

“沒事。”韓蔭伸手摸索著床旁的小桌,提起茶壺想為自己倒一杯白開水,卻不小心碰倒了一個外型精緻的酒瓶。

喬雲的視線立刻鎖住那個被碰翻的酒瓶,他俊挺的濃眉微微一挑,“你喝酒了?韓蔭。”

韓蔭灌了一口水,沒有回答,等於默認。

“該死的!你從不喝酒的,甚至開水以外的飲料你沾也不沾究竟是怎麼回事?”喬雲質問著。

韓蔭聳聳肩,“老實說,威士忌的味道還真差!”他顧左右而言它。“不曉得艾略特那傢夥為何會這麼愛喝這種沒品味的玩意?”

喬雲的可沒如此輕易就被打發,“該不會是為了你的新婚妻子吧?”

韓蔭仰頭大笑,“不愧是帝國皇帝,一針見血!”他語氣陰鬱地。

“她怎麼了?”

“她離開我了。”

“什麼?”喬雲震驚地,“為什麼?”

“家族詛咒。”韓蔭搖晃著手中的開水,語調諷刺。

“訊咒?”喬雲緊盯著他,“你是指,她和你們韓家每一代娶進門的女人一樣?她背叛你了?”

韓蔭沒有回答。

“我不相信。”喬雲堅定地搖頭。“她不是這樣的女人,我看得出來。”

“或許她的確和其他女人不同,但卻同樣也背叛了韓家。”韓蔭冷冷地接口,“結果是一樣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走?”

“你不必管,”韓蔭拒絕喬雲遊一步地探問,“這是我的事。”

喬雲凝視他良久,“你又要像從前一樣對我們封鎖住自己的內心嗎?”他單刀直入。

韓蔭沈默著。

“我只是不希望你犯了和我一樣的錯誤。”

“我們情形不同。”韓蔭固執地。

喬雲歎了一口氣,“至少來參加我和夕顏的婚禮吧。”

“恭喜。”韓蔭的唇邊終於泛起一絲淡淡笑意。

“到奧斯丁來吧,我們再一起到“六月息”分個高下。”喬雲亦微微一笑。“好久沒一塊打橋牌了。”

“我一定去。”

“我們等你。”

一直到喬雲的身影自螢幕上消失,透明的牆又恢復為原來的顏色時,韓蔭才容許自己皺眉。

他揉著額頭,忍受著頭痛欲裂的感覺。沒想到只是幾杯威士忌,竟然就讓他嘗到了宿醉的滋味。

他換上燙得筆挺的衣服,刮了鬍子,洗了臉,三天來第一次下樓。

仙妮亞坐在沙發上望著他。“我還以為你準備一輩子關在房裏了。”

韓蔭冷淡地看她一眼,“你還沒走?”

仙妮亞毫不在意地微笑,“我想看看你走出來的模樣,”她仔細打量他一番,終於發表了評論,“看起來不太糟嘛!”

“多謝你的讚美。”韓蔭的語氣十足諷刺。

“那女人的妹妹一直打TV電話找你和她姊姊。”

“無憂?”

“她好像認為你們出了什麼事,有些擔心。”

“你說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

韓蔭點點頭。他不想接殷無憂的電話,她大概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吧,他也不打算告訴她。該負責告訴她整件事情的是殷忘塵!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忽然一陣抽痛。該死的!別再想她了。他命令著自己。無奈越是想克制自己的思緒,那不受歡迎的思緒似乎就越加清晰,腦海中殷忘塵的身影不停搖晃著,那雙透明略帶哀傷的紫灰色眼眸,亦若有所訴地直望著他。

他的頭更病了!韓蔭用力甩了甩頭。“她若再打電話來,就說我去了奧斯叮”

“她如果找殷忘塵呢?”

韓蔭輕扯嘴角,“隨你怎麼說。”

“說她拋棄了你?”仙妮亞有意無意地。

“隨你怎麼說。”他再重複一次,語調平淡。然後,他轉身走向大門。

“你現在就要去奧斯丁?”

韓蔭雙眉一揚,“我的行蹤不需要問你報備吧!”

仙妮亞聳聳肩,“我只是隨便問問。”

“多謝關心。”

“不客氣。”她緩緩地向空中吐了個煙圈。

韓蔭瞥了她一眼,轉身正要出門時,一雙人影攔住了他。

“韓大哥。”堅定的眸光迎向他。

是殷無憂及嘉斯。兩人的袖情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韓蔭依然保持平靜的神情。

“有一會兒了。”殷無憂回答,“是令堂讓我們進來的。”

韓蔭將目光調向一旁的仙妮亞,眼神淩厲,仿佛在責怪她的多事。

仙妮亞只是聳聳肩,撚熄了菸,站起身來,對他們微微一笑,“我回房休息了。”

韓蔭在客廳一角的沙發坐下,“有什麼事?”他淡淡地。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韓大哥,”殷無憂走近他,難掩語氣的焦急,“姊姊到哪里去了?”

“她沒跟你聯絡嗎?”

“沒有,從那晚的公演後,我就沒再見過她。”她既困惑又擔心地說:“她甚至沒到後臺來找我。”

“或許她不忍心告訴你吧!”

“告訴我什麼?”無憂的心整個提在半空中。

韓蔭沒有回答,只是冷哼一聲。

“告訴我什麼?韓大哥,”殷無憂揚高了語調,“你快說呀!”

“告訴你她要離開我,和舊情人遠走高飛。”

“什麼?”殷無憂一愣。

氣氛一時陷入靜默。

桌上仙妮亞留下的淡菸靜靜地躺在金色約菸盒裏,韓蔭禁不住伸手抽了一根,點燃了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殷無憂終於打破了僵凝的空氣,“你說姊姊和舊情人”

“遠走高飛。”他替她接下去。

“你在說什麼呀?韓大哥!”殷無憂氣急敗壤地,“姊姊哪來的舊情人?在認識你以前,她從不曾跟任何男人交往過。”

“是嗎?”韓蔭黑眸幽冷,“或許是你不記得吧,畢竟那時你年紀還校”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指十年前,你姊姊曾經懷孕過。”

殷無憂震驚地望著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我該死地當然知道。”韓蔭忽然發怒道,“她流產時是我送她去醫院的。”

“原來那時救姊姊的人就是你!”

“是、是!而且我現在非常後悔,巴不得自己用那麼多管閒事!”

“所以你以為姊姊跟那個人走了?”

“不是“以為”,是“知道”。”韓蔭瞪著她,語調冰冷。“我親眼著他們離開的。”

“你讓姊姊跟那個男人走了?”殷無憂語音發顫,臉色慘白。

“對。”

“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十年前讓姊姊懷孕的人?”

韓蔭眸光冰得讓人自骨髓竄起一陣寒意,“她自己承認的。”

“天呀、天呀!”殷無憂頓時尖叫出聲。她緊閉眼眸,深呼吸好幾次試著平穩情緒。“你竟然讓姊姊跟他走了!”

“我沒有拆散佳偶的嗜好。”韓蔭語音尖銳。

殷無憂驀然睜大眼瞪視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韓蔭。”她顫抖著身子,厲聲質問。

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一切的嘉斯終於忍不住開口,“冷靜一點,無憂。”

“教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殷無憂她雙眸閃著火談,“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嘉斯。”

“他究竟是誰?”

“他是……那個男人是……”她吐了一口氣,雙手半掩住臉,眸光調向天花板,“是我的父親。”

“什麼?”兩個男人同時將震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他是我的父親。”她語聲捂啞,“如果那種男人也能稱之為“父親”的話。”

韓蔭忽然站起身,手指冷不防被燒紅約於頭燙了一下,但他渾然不覺,只是直直盯著殷無憂,“你說那個男人是你們的父親?”

“是我的父親。”殷無憂回視著韓蔭,眼眶已聚滿淚水,“姊姊的繼父。”

“我不明白。”韓蔭怔怔地。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姊妹,姊姊是跟著母親再嫁的。”

韓蔭呆呆地望著她。

她繼續說下去,“母親身體一向虛弱,在生下我之後,更加病重,終於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了留下十二歲的姊姊負起照顧我的責任。”

十二歲!那正是他第一次遇見殷忘塵的時候。

韓蔭將於熄掉,無言地催促無憂繼續說。

殷無憂深吸一口長氣,嘴唇發顫,“記不得是從何時開始的,總之是自我有記憶以來,那個人就以各種方式侵犯姊姊……”

“侵犯?”韓蔭臉色陰沈得可怕,他深怕無憂話裏的另一層意義,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就是強暴!韓大哥,他強暴姊姊!”殷無憂含淚控訴,“我常常在半夜醒來,聽見姊姊痛苦的尖叫與申吟,那種充滿絕望的淒厲呼喊讓我害怕極了!我總是躲在棉被裏,雙手捂住耳朵,昕禱天快點亮……”

韓蔭倒抽一口氣。

“本來我一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年復一年我聽著那令人心碎的呼號,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然後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她掩面痛哭,纖細的雙肩激烈地顫抖著,“我長大之後,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也明白了這幾年姊姊遭遇到了什麼……”

“無憂──”嘉斯伸手溫柔地擁住她。

“如果姊姊反抗得太激烈,他甚至會出手揍她。姊姊到後來就不反抗了,只是默默地承受著……當她從房裏走出來時,那種疲 憊絕望的神情天呀!”

“別再想了,無憂!”嘉斯制止她。

“如果不是為了我──為了我還太小,需要人照顧,”殷無憂揚起沾淚的長睫凝睇著嘉斯,“姊姊不會一直忍受那只禽獸的淩虐,是我害了姊姊!嘉斯……”她語音破碎,“是我害了姊姊。”

“這不是你的錯。”

“不止這樣,”殷無憂搖搖頭,“姊姊為了我甚至還被他推下樓……”

“什麼?”韓蔭無法克制激動的語氣。

“那個時候,姊姊懷了他的小孩,不能滿足他了,他他”殷無憂用握拳的右手堵住口,藉以平穩呼吸,“他竟然想將目標轉向我。”

“這天殺的!沒人性的渾帳東西!”嘉斯無法抑制急速上揚的怒氣,“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姊姊為了保護我,擋在我面前,卻被他推下樓!”殷無憂眸光呆滯,似乎陷入了那段黑暗的記憶,“我看著姊姊滾下樓,拼命地想要去救她,可是那個男人卻拉住我,不肯放開我。我拼命地想掙脫,拼命地……”

韓蔭感覺心一陣絞緊,喉頭梗祝

“忘塵──”他困難地呼喊著,心碎不已,“忘塵!”

難怪她的眼眸總是流露出一股令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她竟然承受了這麼多折難!她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姊姊她常常作惡夢,有無數個夜晚,我聽著她的夢囈醒來,一直到我們離開那個人之後好幾年,她仍常作惡夢。”殷無憂頓了一會兒,“為了那段可怕的過去,姊姊對外人封閉起自己的內心,”她忽然將眸光轉向韓蔭,“你是第一個能接近她的男人。”

“天呀、天呀!”韓蔭握起拳頭用力槌牆,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苦,在這一刻,他甚至想殺了自己。

他堅強的、可憐的、總是冷靜自持的妻子!

他究竟做了什麼?他竟然對她說了那些傷她心的話!

想到她遭到的折磨興哀傷,韓蔭覺得自己整顆心似乎也跟著痛起來了。

他想殺了自己!

“韓大哥,你看看這個,”殷無憂自皮包裏抽出一本簿子遞給他。

“這是什麼?”

“姊姊的素描簿。昨天快遞送來的。”她語音沙啞,“我不明白姊姊為什麼要將這本素描簿寄給我。”

韓蔭瞪著那似曾相識的封面,忽然想起這正是他在“天神殿”看見的那一本。

“你看看吧,看完你就可以瞭解姊姊對你的心意了。”殷無憂用衣袖拭淚。

韓蔭接過本子,開始一頁一頁地翻閱。

剛開始的幾頁和他那天看的一樣,是一些風景、靜物的素描;但在翻過那幅天神殿的晨景後,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是個的素描!他快速地翻閱著後半部,竟發現以他為模特兒的作品,總共有十幾幅之多|天神殿那一晚熟睡中的他;酒鄉蹙眉品酒的他;也有神情冷肅的他;微笑注視遠方的他;正在處理公事的他、閉眸聆聽音樂的他她是何時晝了這些作品的?

這些畫所流露出的深重情感令他無法自己。

“你看出在這些筆觸背後隱藏的濃厚情感了嗎?”殷無憂輕輕開了口,“如果姊姊不在乎你,是絕對晝不出如此傳神的你。而你”她眸光哀怨地凝住他,“竟然讓這樣在乎你的姊姊跟那個禽獸走了!”

韓蔭驀地狂吼一聲,倒退數步,無法承受他所鑄下的滔天大錯。

“我絕不相信姊姊會願意跟那男人在一起,除非、除非──天啊!”殷無憂搖搖頭,一陣心碎她哭叫,“姊姊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那本素描簿難道是她留給我的紀念品嗎?”

韓蔭如受重擊,紀念品?!

“安君業,安君業!”他忽然高喊著。

安君業迅速來到他面前。

“立刻布下天羅地網,我要在半小時內知道夫人的行蹤。”他俐落地下著命令。

“夫人現在在波賽頓。”安君業沈穩地回答。

韓蔭驚異地望著他。

“是伊恩打聽到的。”他冷靜地解釋,“而且他現在已經在您的艦艇上待命了。”

韓蔭沒有時間深思為何屬下們會主動探知殷忘塵的去向,他只是微微領首,“很好,我們立刻出發。”

他只希望他絕望的妻子還未做出任何傻事。

殷忘塵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雙眸凝望窗外,一隻手則無意識地經撫頭上一串韓蔭送她的鑽石項鏈。

已經三天了,她離開他整整三天了。

三天來,那個男人帶著她東躲西藏,輾轉來到波賽頓。他準備今晚帶她上船,遠渡重洋。

殷忘塵薄唇一撇,冰冷的海洋倒是很適合他的葬身之地。

“你在想什麼?”

她驀然回首,迎向一張她恨之入骨的臉龐。

她冰冷的眼神並未一如往常激怒他,因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串價值連城的鑽煉吸引了,他猛然欺近她。

“我怎不知道你還有這玩意?”

他寫著貪婪的臉讓她強烈厭惡,“你想做什麼!”

他忽然一伸手,用力扯下項鏈。

殷忘塵一陣驚呼,頸間的劇痛幾令她昏厥,但她仍勉力起身想奪回它,“還我!”

“不用想!”

“我已經給了你我所有私人財產,包括韓蔭為我開的戶頭亦轉入你名下,你不能再拿走它!”

她高聲怒喊,拼命想搶回項鏈,那是韓蔭留給她的紀念啊,她不許任何人奪走。

她的繼父一陣狂笑,“你現在整個人都是我的,何況是這一件珠寶?我要怎麼處置隨我高興!”

“還我,你還給我!”她咬牙切齒,激動地拉扯他手腕。

“滾開!”他終於被她激怒了,用力將她往牆上一撞。

殷忘塵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別再惹我!”他陰沈地,“否則我連你手上那只寶貝婚戒一起拿去賣掉!”

她瞪著他,背靠著牆緩緩挺直身子,蒼白緊閉的雙唇一語不發。

她充滿恨意的冷例眼神讓他禁不住一顫,他只見過一次她這種嚴酷到足以令整個星球結冰的眸光,那是十午前當他意圖侵犯殷無憂時──“別那樣看我!你這該死的姨子!”他厲聲咒駡,因自己莫名的膽寒更加怒火高熾。

“還、給、我。”她一字一字自齒縫逼出。

“你竟敢命令我?”他歇斯底里起來,用力搖晃她雙肩,“我說過你整人都是我的!知道嗎?你這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賤人!你是我的!”他眼眸充血,語氣狂亂,“從頭到腳,每一分每一吋都是我的!別的男人妄想碰你的地方,我早在你十四歲時就全摸遍了,你要是以為”

“住口!”殷忘塵用力甩他一巴掌,地無法忍受他再提起那段令她羞辱曬心的過往。

“你敢打我?”他錯愕地瞪她,忽然用力拉扯她頭髮,用身軀將她釘在牆上,“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不要以為冥王警告過我,我就不敢對你怎樣!”他盯著她的眸光狂怒,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撕扯她衣衫,“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上你匹母馬,誰也阻止不了我!”他變態地狂笑,“誰也不能!”

“放開我!我不許你再碰我!”她劇烈掙紮,用力以右膝頂向他胯下,他痛叫一聲鬆開她,她則乘機脫離他掌握。

她不許他碰她!已經屬於韓舊的身體誰也休想再接近!

殷忘塵奔向床,雙手顫抖地探入床頭枕下,摸出一把鋒利的刀刃,她一直悄悄將它藏在身邊,就是準備在必要的時候使用它。

她緊握住刀柄將它藏在身後,眼眸則戒備地盯著那個神智已瀕臨瘋狂的男人。

“你竟敢踢我!”他一步一步逼向她,唇邊扭曲著獰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殷忘塵不發一語,屏住氣息看著他逼近,在他距離她只有一步時,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高舉刀刃對準他左胸口用力一刺。

“豈止踢你打你,”她冷冷一句,“我真正想做的是殺了你。”

鮮血隨著她拔出的刀刃泊泊冒出,他搖搖晃晃往後一例,臉上滿布不敢置信的驚恐。

“你,你竟然──”他單掌接住胸口,一面還掙紮地朝她走來。

殷忘塵的反應是再刺他一刀。

“剛才那一刀是我的,這一刀則是為了無憂。”她恨恨地宣稱,按著用力將他推倒在地。

“好個……好個……姨子!”他雙眸恐怖地瞪視她,艱困地吐出一句。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

確定他真正斷氣之後,殷忘塵終於頹然滑落坐地。

她殺了他!

她終於真正地殺了人了。

但她拒絕良心不安,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原本想在船上推他落海的,沒想到竟提早在飯店裏結束他還用了如此血腥的方式。

她呆呆瞪視著不停自他身上湧出,紅色的,恍若火焰一般的鮮血。

一切都結束了。這個令人憎厭的男人終於永遠地消失了。接下來,該輪到她自己。

殷忘塵站起身,解下身上那襲幾乎被扯碎的白色連身長裙,無法克制手指的顫抖,她緩緩地褪下身上的衣服,然後以更緩慢的速度換上另外一套白衣裏。

按著,她重新戴上韓蔭送她的鑽石項鏈,加上自婚禮以來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使她整個人除了優雅之外,更添了幾分高貴的氣息。

她注視著鏡中的自己。“殷忘塵,你該離開這裏了。”她自言自語著,語音清冷。

然後,她打開房門,在帶上門之前,她冷冷地瞥了躺在房間地板上的男人最後一眼。

“夫人要出去嗎?”迎面而來的服務生微笑問道。

“是的!”殷忘塵亦微微一笑,“你們可以提供一輛車子嗎?”

“沒問題。”服務生頓了一會兒,“和您一起來的先生不去嗎?”

“他?”殷忘塵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覺地瞥了緊閉的房門一眼,“他今天有個會議。”

“那麼,夫人想上哪兒去?”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海神岫”參觀一下。”

韓蔭的座艦迅速地趕至波賽頓的空港,然後轉塔磁浮車前往殷忘塵投宿的飯店。

“先生,那位夫人方才搭乘本飯店的車子前往“海種岫”了。”飯店的大廳經理帶著滿面笑意說道。

海神岫?韓蔭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去多久了?”

“有二十分鐘了吧。”

韓蔭立刻轉身奔回車上。

“海神岫,快!”他命令伊恩,難掩語氣的焦急。

他曾經和殷忘塵一起去過那個地方。

在各式各樣的奇岩怪百中,一面高聳入天的斷崖屏立在汪洋大海 邊。不時有白色的激浪衝擊,形成一幅相當波瀾壯闊的景色。

傳說這是袖話中美豔海妖用綴繞的歌聲疊惑出海浪子們的地方,讓他們依著歌聲手舞足蹈,在幾近瘋狂的迷醉中失足落海,結束生命。

韓蔭的心像擂鼓般狂跳,不敢想像殷忘塵單獨一人去那裏的目的。

“忘塵,等我,求求你一定要等我。”他喃喃地。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車子終於轉上山崖。

“在前面,韓先生。”伊恩的驚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夫人吧?”

韓蔭探頭向窗外望,大約在前方一百公尺處,有一個白色的人影顫微微地站在山崖邊,衣袂翩然,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落以的。

她緩緩地再接近山崖一步。

“忘塵,不要!”韓蔭膛目狂吼,迅速開門下車沖向她。

就在他嘶聲狂喊的同時,她雙腳並立,彈跳入水像是跳水選手般優雅的姿勢!

韓蔭跑近崖邊,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直往下落的白色人影!

有兩秒鐘,他的腦海一陣可怕的空白。他就這樣失去了她嗎?

韓蔭猛然搖頭,“不要,忘塵,不要!”

在一聲直可驚天動地的狂喊後,韓蔭不顧一切,隨著妻子一起跳下山崖。

“忘塵,醒來吧,求求你。”

有人在呼喚她。

“忘塵,你聽得見嗎?”

為什麼這個聲音如此熟悉?是韓蔭嗎?

“忘塵,忘塵”

殷忘塵悠悠地睜開緊閉的眼簾,看見的是一雙深邃的、帶著焦急與懇求意味的黑眸。她柔柔地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那張俊秀的臉龐。

“這裏是天堂吧?韓蔭。”她語音輕柔地,“否則怎麼會讓我見我最想見到的人呢?”

“你終於醒來了!”韓蔭松了一口大氣,蒼白的臉龐上稍微添了幾分血色。

“如果人生是一場大夢,那我的確是醒來了。”她幽幽地說道。

韓蔭握住她的手,“你想見我?”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黑眸微現淚光,語音沙啞。

“嗯!”她輕聲應道,忽然流下兩行清淚,“我想告訴你,我捨不得你。這是我跳下崖時唯一的念頭。”

他又何嘗捨得她?“忘塵──”韓蔭輕撫著她發燙的額頭,抑制不住滿腔柔情。

“韓蔭,”她凝睇著他,眼眸儘是哀傷,“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搖搖頭,“見得到的,忘塵,你沒死。”

“我沒死?”她輕輕蹙眉,語氣滿是困惑。

“嗯。”

“那這裏是哪兒?”

“是海神岫啊!”他微微一笑,“我們在岸邊。”

殷忘塵這才注意到周遭的環境,她躺在潮濕的岩岸上,耳邊傳來一陣陣浪濤拍岸的聲音。而半跪在她面前的韓蔭全身濕淋淋地。她再次碰觸他的臉,確定他真實的存在。

“是你救了我?”她遲疑地問。

“我看見你跳崖,卻來不及拉住你,所以”

“所以你跟著我跳下來?”

韓蔭點點頭。

“你怎麼這麼傻!韓蔭。”殷忘塵驚恐地直起上半身,卻因體力不支又迅速向後軟倒,“萬一你受傷了,甚至死掉了怎麼辦?”

“因為我不準任何人帶走你,忘塵。”韓蔭急忙將她軟倒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裏,眼神熱切地緊盯著她。“即使是海王也不可以。你是我的!如果他妄想帶走你,就得承受我直達海底的報復。”

他熱情有力的宣稱令她陷入一陣怔忡,好半晌,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不值得你這樣的,韓蔭。”

“為什麼這樣說?”

她閉上雙眼,凝聚最大的勇氣,幽幽地說道,“那個男人──是我的繼父。”

“我知道。”

她驀然打開眼簾,“你知道?”

“無憂都告訴我了。”他柔聲回答,禁不住一陣心疼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

“你都知道了!”她自嘲地,“我其實不是眾人所以為的那般高高在上,我只是個、只是個──”她語音發顫,幾乎無法自持,“身子與靈魂都極端不潔的女人──”

韓蔭柔聲打斷了她,“我只知道你是個曾經遭受許多痛苦與折磨的女人,知道你是為了妹妹可以犧牲自己的堅強女人。”

殷忘塵搖搖頭,“我曾經有過那麼黑暗、航髒、汙穢的過去,”她無神的眸光穿透他,停在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和你心目中那種像開水一般清澈透明的女人有如天壤之別。我很抱歉,抱歉我曾經誤導了你。”她偏過頭去,強忍著即將滿溢的淚水。

“我從不認為你誤導了我,忘塵。”韓蔭語音是一貫的沈穩,“我要的也從來不是那種在陽光下長大的女人。你忘了大家是怎麼叫我的嗎?他們叫我“冥王”,因為我是來自黑暗的男人。”

他輕輕扳住它的下巴,將它的頭轉過來,直視著她閃著淚光的眼眸,“只有同樣來自黑暗的女人才能真正地瞭解我,才是我要娶的冥妃。我們懂得彼此,忘塵!”他自唇色勾起一絲迷人的微笑,“所以我們很相配。”

“韓蔭”她怔怔地流下淚來。

韓蔭溫柔地撫摸她濕潤的秀髮,“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他輕聲問道。

“在我十八歲那年”

他搖搖頭,唇邊的微笑加深,“不對,還要更早。”

“我不明白|”殷忘塵愣愣地。

“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嗎?你被一群男孩子給圍祝”他提示著。

“記得,他們對我意圖不軌。”她拼湊著回憶的碎片,忽然訝異地凝住他,“難道那個戴墨鏡的青年就是你?”

“正是。”他肯定它的驚訝。

“我早該想到的”她喃喃地。

不是嗎?他總是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翩然出現,守護著她仿佛古代的騎士一般。

他竟然早在她十二歲時就曾保護她一次了!

“那時候我就被你那雙獨特的眼眸給迷住了。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見過挪般充滿奇妙的透明感,透明得讓人忍不住心痛的眼睛。”韓蔭悠悠地說著,神情遙遠,“我一直想要再見到那雙眼睛的主人雖然我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如果我早點去關心你就好了──”他唇邊的笑意忽然消失,眉峰緊聚,“你也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別這麼說。”她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毛,胸腔溢滿感動,“你在我背後默默付出關心挪麼多年,我──”

“忘塵,跟我一起過下半輩子吧。”他驀然緊擁住她,“答應我。”

“你──”她語音顫抖,“你真的想”

他竟然真的毫不在乎她的過去,可以忍受一杯摻了雜質的白開水!

“難道你不願意?”

“我很想的,韓蔭,”殷忘塵把頭埋在他寬廣的胸膛,“我真的很想,可是──”

“你還在猶豫什麼?”

她沈默數秒,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因為我殺了人,韓蔭!”她哭喊著,“我殺了人!”

“是那個畜牲嗎?”韓蔭似乎一點也不覺驚訝,平靜地問道。

她點點頭。

“我不願意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她深吸一口氣,“我早就決定好的,先殺了他,然後再自我了結。”

“你真傻,梆種人哪里值得你賠上一條命呢?”他語氣忽然森冷,“不過,如果你沒動手,我也會殺了它的。”

她仰首凝望他,“可是”

“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的。即使有人膽敢起訴你,我也會為你請最好的律師,不會議任何人判你刑責。”韓蔭回凝她,語氣堅定,“就算是喬雲也不行。”

“不要為我擔起這些,”她搖搖頭,“不要。”

韓蔭伸出一隻手指堵住她的唇,“只要告訴我你後不後悔殺了他?”

她垂下眼簾,崛強的薄唇緊抿,“不,一點也不。”

就算上天會因為她犯的罪而懲罰她,她也絕不後悔解決那個男人的生命。

“那就讓我們做一對躲在黑暗冥府的夫妻吧,我不在乎。”韓蔭抬起她的下顎,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專注而幽深的黑眸閃著笑意,“反正我原就是屬於黑暗的男人,而你,是已經被冥王套牢的冥妃。”

他是真心的,她可以明確地感受到。殷忘塵癡癡凝睬他良久,終於漾起一抹清甜的微笑。

“就讓我們永遠都躲在黑暗中吧,”她再次將蠔首深埋入他的胸膛,“我也不在乎。”

韓蔭動容地微笑,擁緊了她。

一輩子不見人也好,永世不得超生也好,他和她都不會後悔的。

因為他們擁有了彼此,擁有一個能貼近自己、瞭解自己的終生伴侶。不論是在陽光下、還是在黑暗中,他們都會一直陪著彼此,攜手一起面對一切。

這才是最幸福的。不是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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