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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4:57:54


    旃檀公德佛,受封之日曾被如來賦予視察凡間疾苦之能,但,當時的她絕沒想到,這人下凡的第一站居然是——

    女兒國。

    女兒國,如其名,是個女人掌權的國度,男人的存在,只是女人的附屬品,因此腳上都帶著主子賜予的奴環,走起路來叮叮噹當地,引人側目,所以男人走在路上,大都低著頭,貓著腰,仿佛沒有腰杆。

    於是,她絕對沒有任何怨言,當尖利的刀鋒直指過來,抵住她和他的喉嚨時,她只埋怨自己跟錯了主子。

    “哪來的野男人!”

    鬧哄哄的街道上,自動讓出了一條小路來,疑似統軍的某人走過來,見到他後,眼前一亮,如同那些因為看他看得失了神,不小心把刀鋒指向了無辜的她的士兵們。

    禍水也。

    雖然她不懂他在女人眼中有多麼的吃香,可從這些如癡如醉的目光當中以及以往為他迷醉的妖精身上,她早知一二。

    悄然看他,發現他對那些癡迷的目光無動於衷。

    他選擇來到這個地方,到底想要做什麼?

    距離他遇到女兒國的公主,以凡間的時間來算已經超過五十年,即便見到了當初為他癡戀的公主,公主也已經花褪粉殘,已經是風燭之年。

    “我要見貴國國王。”他突然開口。

    全場錯愕,尤以……她為最。

    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他轉過頭來,雖然奇怪她那明顯失神的眼睛,還是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但該說那些女兒國的姑娘們太花癡呢,還是稱讚他太有魅力?

    一國之主,竟然就因如此簡單的一句話便蒙得召見。

    朝堂之上,身穿紅色錦袍的女子款款而來,衣擺一甩,儀態萬千又不失豪邁帥氣地坐于龍椅之上。

    那長相……

    她詫異得張口結舌。

    那長相,依然是俏麗萬分,明豔逼人,到底是同一個人還是……

    但既然是人間女子,怎麼可能年過六十依然像個十六歲的豆蔻少女?

    思緒萬千,悄然看他,發現他安靜地低著頭,陰霾之中,無法瞧清楚是何種表情。

    心中忐忑,她的胃莫名跳動著。

    再瞧那女兒國的國王,看到跪拜朝堂的竟是個和尚後,竟不顧身份地刷地從龍椅上站起來,聲音莫名地顫抖著。

    朝堂之上,頓時竊竊私語。

    那議論聲之亂,也直亂了她的心。

    如今種種,即便難以置信,但都說明了一件事情——如今在他們面前的人,的確就是當日的小公主!

    是昔日為了他集結士兵攔阻,勞師動眾就為了一個答案,仍記得那聲動情的呼喚,說,必然等他回來。

    可,這公主為何不見色衰?仿佛時間凝固了,使她停留在當日惜別之時……

    七七心裡頓時一陣煩躁,只覺得胃又更痛了。

    “你且抬起頭來。”

    女兒國國王的聲音中藏不住激動與顫抖。

    七七緊緊咬著下唇,看著他的側臉在視線裡徐徐地抬起。

    屏息,手心冒汗。

    腦海裡亂哄哄的,當夜,那位女兒國國王是如何深情喚他的一幕,在腦海裡翻滾再翻滾。

    他突然看過來,眼帶疑惑。

    她不禁愣了愣,不知他這一看是為何。

    只見那好看的英眉挑了挑,他的目光飛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她受到暗示地看過去,錯愕地看到了自己的小手竟緊緊地拽住了他。

    明知道該連忙撒手,可是,心裡所想的,跟做的卻分明背道而馳。

    感覺臂上的力度又深了幾分。

    他的眼中多了幾許的疑惑,看著她的眼睛,卻見她低下頭,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是你嗎?”

    就在疑惑她的舉動之時,沒想到那位女兒國國王已經迫不及待地來到跟前,看著那豔色的紅色裙擺,他不再理會身邊的她,轉過頭去,輕輕一抬。

    “是我。”

    就當視線即將與那位元女兒國國王的對上,臂彎猛地被緊緊抱住,他意外地轉過頭去,視線與女兒國國王的錯過,瞪著行為逾越,奇怪得叫人無法容忍的她。

    可所有的暗惱,卻在看到那蒼白的小臉時頓了頓。

    “你怎麼了?”

    瞧她緊緊地捂住嘴巴,滿額是汗,或許正因為接觸以來,發現這小小仙女跟他所知道的仙家體質有異,常有出人之舉,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果不其然……

    “惡……”

    嘩啦啦地,她驀然轉頭,把滿口的髒汙穢物盡數噴到那豔色的紅色裙擺之上。

    朝堂上倒抽氣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她倒好,含糊地說了句“抱歉”,便暈死了過去,要不是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前傾的身子,非要一頭栽到那汙穢的裙擺之上不可!

    驀地,聞得竊竊私語中的憤憤不平。

    想起自己身處何處,他連忙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著那失神的眼。

    也是,尊貴無上的堂堂女兒國國王突然被弄得一身髒汙,相信誰也無法立即回過神來吧?

    “國王陛下,可否替我準備廂房?”

    失神的眼睛回過神來,當著他那理所當然的目光遲鈍地點頭答應,那五官,長相,無不跟他記憶中的人有九成的相似。

    然而,卻並非同一個人。

    起碼,眼前之人,會拿癡戀的目光凝視他,因他失神,因他牽念所有。

    奢華的廂房之中,他扭了熱毛巾,輕輕地為昏迷過去的小仙女清理唇邊的汙穢,而新換了華貴羅裙的女兒國國王則僵硬地站在離他五步之遙,似乎有許多話要問他,但數次翻動唇瓣,就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緩緩轉頭,睇過去,女兒國國王連忙低下頭去,霎時紅透了臉。

    明明已非豆蔻年華,仍然是含羞答答。

    他定眼看著她,女兒國國王仿佛有所覺,抬起小臉,看過來,唇上浮現出嫵媚之笑,正要走前來打破那五步之距,卻聞門外臣下叩拜。

    “進來。”

    門,推開,一名年輕的小官飛快而入。

    “陛下!”

    小官附耳低語了幾句,女兒國國王臉色一變,收起那羞澀的女兒家姿態,看向他,眉宇間盡是不經意的氣勢。

    “聖僧,朕還有國事要議,明日……再聚。”

    說罷,甩了裙擺帶著小官匆匆離去。

    他望著那依然敞開的門,不禁失笑。

    真像。

    深埋在心底的那個人也是如此,小事糊塗大事精幹。

    收回目光,看著依然昏睡的小仙女,可是,他的目光卻是遙遠,仿佛心思已飄到了九重天之外。

    所以,他沒有發現,七七早已轉醒。

    或許該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昏睡過去。

    把汙穢吐了女兒國國王一身,在他面前昏厥過去,為的只不過是破壞他們的相認,可到底,她破壞了什麼呢?

    他那失神的表情,遙遠的目光……

    她知道的,這一刻的他,眼裡心裡盡是那名與觀音大士面容酷似的女兒國國王。

    然,她不知道的是,從一開始,進入他心底的到底是誰。

    觀音大士?

    女兒國國王?

    更不知道,為何心裡糾結莫名。

    “姑娘?你醒了?”

    突聞身後輕喚,七七回神,看著捧著臉盤走進來的宮女。

    “聖僧交代,讓姑娘醒後到院子去。”

    到……院子去?

    幹嗎呢,看著他和別人談情說愛嗎?

    忍不住,眉心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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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4:58:15


    “來!來!接住了!”

    陽光明媚的庭院之中,年輕的姑娘們追逐著七彩的蹴鞠,為即將舉行的蹴鞠比賽準備,笑得極是燦爛。而在另一邊,美麗的花圃裡,年輕的女官們殷勤地以鮮花編織著美麗的花簾,忙著為奢華的宮殿換上新鮮的佈置。

    笑容,目光,還有在陽光下微微閃耀的汗滴。

    單純得叫人殷羨。

    而此刻,在曲折的鵝卵石小路上一前一後行走的……

    看著他負手在後,仰望這天空出神地走著,似乎對緊緊尾隨于身後的女兒國國王一無所覺,即便兩人看起來毫無交流,她的內心卻依然五味交沈。

    這個情字,何故在她的心裡越發的往裡紮?

    是為情不自禁,還是嫉妒?

    “姑娘,過來吧!”

    突聞叫喚之聲,七七回過神來,看著坐在花圃中的女官們,其中一人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正向她招手。

    花圃裡,綻放著美麗的花兒。

    那紫色的萱草,在和煦的微風之中輕輕晃動著美麗的小腦袋,紫得動人。

    不自覺地走近,想起了她最愛的白蓮,如今在蓮花池中應是如何的燦爛,當露珠滑過如蟬翼般動人的花瓣,滴落碧綠的湖水之中,掀起陣陣的漣漪……

    “這花很漂亮。”

    七七聲音帶著濃濃的追憶,不知道是在說眼前的花兒還是記憶中的。

    “自然,這是我們國王陛下最愛的花兒。”

    驀地回過神來,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這院子裡放眼盡是美麗醉人的紫色,可不是普通的喜歡吧……

    “對啊,為了等待的人,特地種下的花兒。”

    “對對對。”

    一陣愉悅的笑聲響起,七七失神地看著眼前的花兒。

    紫色的萱草,勿忘我。

    “說起來,陛下的姻緣可是上天註定呢!”

    女官們的談論之聲,觸動了七七。

    “是啊,就像是為了成全陛下的守候,上天眷顧,派仙人下凡賜予陛下福澤,收回了時間在陛下身上的烙印。”

    收回……時間的烙印?

    仙人?

    “六十八年,好浪漫的守候!沒想到陛下所愛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羨慕也沒有用,陛下可是有仙人庇佑!”

    聽著女官們一句接一句的羨慕,七七終究忍不住了,“仙人到底是……”

    “唉,姑娘你先進來嘛!我們這樣仰著頭看你怪辛苦的!”

    “就是,你也來替你家主子準備鮮花簾子吧!剛剛聖僧還特意交代,要姑娘替他多編幾掛簾子呢!”

    他吩咐她編鮮花簾子?!

    不禁狐疑地眺望著那越走越遠的麗影雙雙。

    “對對對,鮮花簾子可是仙人教予我們的祈福方法,有助陛下青春常駐越發美麗呢!”

    用鮮花編織的簾子可以保住青春?

    心裡驚疑著這些話帶來的資訊,七七低頭看著眼前美麗的花兒,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寒意。

    難道這些花兒有問題?

    如今的她,無福無澤,更無占算推命之能,與凡人相比,唯一的不同是能夠登上天宮,再無其他優勢,自然不能看出這花兒有何玄機。

    “姑娘,進來啊!”

    “進來啊!”

    抬眸,望著那一張張殷切的笑臉,她心裡雖感這親切來得奇怪,還是邁出步伐,輕輕踏入了那美麗的花圃之中,然……

    可怕的景象,就在她的香足踏入之時,美麗的花兒在一瞬間全數枯萎!

    “妖怪啊!”

    女官之中,不知是何人突然尖叫。

    七七心裡一驚,接二連三的尖叫聲已經震動了小小的一方庭院,就連在另一隅癡迷地看著唐三藏的女兒國國王,也被驚動了。

    回眸,一見那滿園的頹敗之色,臉色頓然大變!

    提了裙擺,匆匆趕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陛下、陛下!”

    女官們全數跪拜,顫抖的指頭,一致地,指向了正駭然瞪著滿園頹敗的七七。

    “陛下,此女一定是妖怪!”

    “對,陛下,她才踏入花圃,滿園鮮花就霎時枯萎了!”

    “陛下,快把這害人的妖怪拿下吧!”

    七七震驚地瞪著那一雙雙怨毒的眼,與方才的親切落差太大,而那一聲聲的指控與眼前的事實,讓她無法反駁。

    尤其,當看到尾隨著女兒國國王而至,聽到這一切後,臉色眼神依然無動於衷的他後。

    心,頓時涼了半截,不知為何連心跳也疼了。

    “來人啊!把這妖人拿下!”

    鮮豔的紅色衣袍一甩,女兒國國王臉色慍怒負手過去,架勢十足。

    而七七,目光尋覓而去,看著此時仰望天際的他。

    他是,故意錯開視線,不去看她的吧?

    他明明知道她是仙女之身,不可能是妖怪的,但他為何如此呢?

    目光裡,忍不住委屈,而不經意沈下去的視線,為莫名的一點所震驚了!

    在衣袍交錯之界,他的手,此刻正為女兒國國王所握……

    囚牢之地,會是如何的光景呢?

    女兒國的囚所,燈火通明,每個牢房裡皆按掛銅鏡,但牢獄裡頭環境骯髒,每個囚犯都是灰頭土臉蓬頭亂髮地……

    女子,愛美的天性,把一切映照無遺的光,還有銅鏡……

    精神虐待,果然遠比肉體的來得殘忍。

    心痛地看著牢獄裡頭一張張精神微亂的嘴臉,她卻已經無力為這些囚犯做些什麼。

    普度眾生,也是要依借身外虛名的。

    不經意間,已經被帶到了下一層去。

    第二層牢房無人關押,處處透露著奇怪的腐臭。

    背後被莫名一推,一個踉蹌,她栽進了無人的牢獄裡頭,腥臊的味道盈於鼻,帶著罪孽的惡臭和欲望的孽障,忍不住一陣噁心,她拼命捂住了嘴巴。

    這時,鎖鏈的聲音摩擦出刺耳的冷,讓她胃部的翻騰更甚了。

    驀地,聲音頓住。

    “陛下!”

    女官們的虔誠跪拜,使得七七轉過頭來,看著牢門之外,那美麗熟悉,卻在此刻顯得冷峻殘忍的臉龐。

    “退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

    “是。”

    看著女官們退出去,女王上前來。

    “你可知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殺了?”

    那彎月般的眼,在說這話時,閃爍著殘忍的殺意。

    七七從不知道,慈悲為懷的自己也可以有如此陰狠可怕的表情,可是,那目光之中隱含的妒忌,為何如此的熟悉?仿佛曾在哪裡,在誰人眼裡見過?

    然,此番恨意從何而來?

    “為何不求饒?”

    女兒國國王猛地上前抓住牢房的木柵,眼中迸發的寒意,使得七七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徐徐地往女王走去。

    “你過來做什麼?”

    仿佛是為她的神色自若所惹惱,但語調雖然強硬,女兒國國王卻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見女兒國國王神色如此慌亂,七七停下來,“我只想看清楚你。”

    “不!”

    女兒國國王仿佛受到驚嚇,居然狀若瘋癲地跑去把四周的蠟燭給吹滅了。

    黑暗裡,喘息的聲音格外的大。

    “你在害怕嗎?”

    漆黑,失去了視力,反而使得其他的感官能力更強,就連對方呼吸的頻率是否加快了,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朕……朕是一國之君,何懼你這小小丫頭?!”

    倔強地反駁後,卻是狼狽地離開。

    聽著腳步聲漸遠,至無,少了可以分心之事,只覺得胃部更加難受了。

    才轉過身去,想要坐下,卻意外地撞進了冰冷的胸膛,還沒來得及受驚退後,就聽到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是我。”

    心,一陣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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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4:58:39


    看著他在幽暗之中向前走了一步,負手背對,她回眸,看著那難懂模糊的脊背,只覺得他的出現,仿佛暗示了什麼,可她慧根被斷,無法連貫事情的發展。

    “辛苦你了。”

    這樣的話語卻無該有的愧疚之心,但這樣聽來,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她默默地尋了角落之處盤膝坐下,把臉埋在膝蓋上。

    他回過頭來,意外地看著她的一語不發。

    與她不同,佛法在身,福澤庇佑,即使是在黑暗裡他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那明顯慘白著的臉。

    “你,是如何成仙的?”

    意外於他的並肩而坐,她想開口,但到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仙家之身應該是超脫凡人的,何故你受傷會流血,皮肉會留疤,身體虛弱如此?”

    她還是沒有答應。

    小小仙女,實在不懂尊卑。

    但他不怒反笑,換來她疑惑的一瞥。

    “受封之後,終日被奉承……天宮看來不過是又一個權勢勢利之地。”

    她默默地聽著,不置可否。

    想當日她身為觀音大士,多的是阿諛奉承之輩,如今她相貌改變,隱去觀音之尊,成為區區小仙女後,那些曾經口口聲聲說景仰她、信奉她的仙家們,縱使擦身而過,亦視若無睹——明明,她慈悲之心未變,佛心依然。

    想到這裡,不禁想起方才之事。

    當她香足踏進花圃一刹發生的怪事以及諸多的巧合鋪排……

    “旃檀公德佛,不管你要做什麼,花亦有精魂付託,何故要毀去它們?”

    想那美麗的花海,毀於一旦,實在可惜難過。

    可是,他聽了這話卻是沈吟。

    “旃檀公德佛?”

    “我沒有。”他淡聲開口,語調之中隱隱著遲疑,“花圃毀掉之事與我無關。”

    見她一臉震驚,他補充:“雖然我本來確實打算毀去花圃……但不管事情是如何發展,你的這場囹圇之難是免不了的。”

    她的臉色比方才更顯慘白了。

    “是我,毀掉了花圃?”

    語調顫抖,她仿佛很在意。

    “各人自由各人路,而你,也不必為了……介意。並非任何人,走路生花的。”

    本是安慰她的話,卻勾勒出回憶的輪廓,他在漆黑裡豎起指頭,憑藉印象描繪著記憶中的白蓮,然,他的指頭卻猛地被她緊緊拽住。

    回過神來,本想甩開她的手,可才見著她,就忘記了初衷。

    “為什麼哭?”

    他的語調問得冷淡,可是,目光觸及那彎彎的月眼,那晶瑩的淚花如玉珠般燙落,害他久久地無法言語。

    “你到底哭什麼?”

    還真沒有人在他面前哭過,即使是仙女。

    手足無措間,他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淚痕,可……

    只見她震動了下,而他的手,被她猛然一抓,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湊近,以額心頂住他的胸膛。

    “惡!”

    胸前一濕,他瞪圓了眼,直到酸惡的異味飄入鼻腔,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施法離開,獨留她一人撲空跪倒在地上,以手捂著嘴巴,冰冷了一切的表情。

    只有聲音,遙遠而寂寥地低低響了——

    “觀音成佛之時,步生白蓮,步生……白蓮?”

    如今,只能毀掉花兒的她,算是什麼呢?

    胃部頓時又是一陣翻騰,她連忙跑到牆邊,狼狽地幹嘔了起來。

    如果,如果可以把這一身的罪孽也吐出來,包括那本不該有的情障……

    與此同時,偌大的房間裡,滿地是枯萎的紫花簾子,而新豎起的層層帷幔阻斷了明媚的陽光,使得整個空間越發的幽暗,越往裡走,越是伸手不見五指。

    而某個呼吸的聲音,在角落裡驚喘著。

    他,徐徐地挑起帷幔,光線缺少了帷幔的阻撓毅然闖入,尖銳的呼吸聲驚起,只聽一把沙啞的女聲痛斥道:“滾!不要命了嗎?朕不是交代了任何人不許闖入嗎?”

    強撐的語調,威嚴並不能掩蓋心底的驚恐,而聽著步伐的聲音非但沒有頓住反倒越發的接近蜷縮在角落裡的人再次驚喘一聲,僵硬得形狀奇怪的手在身邊胡亂摸索著,才碰到了冰冷的瓷器,便徒手舉起,無奈所舉的乃沈重的景觀花瓶,害她一時踉蹌幾乎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還是他眼明手快地跑過去,及時穩住了那纖細的腰身,可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猛地咬牙,高舉了花瓶就往他狠狠砸下!

    “砰!”

    花瓶碎落一地,而對方,倉惶地瞪著本不該出現在眼前的他,手反射地向前一伸,捂住了他在黑暗裡格外明亮的眼。

    “三、三藏哥哥……你怎麼來了?”

    語調甚是驚亂,感覺那捂住他雙眼的手越發的濕膩,顫抖。

    “三藏哥哥,你有沒有怎樣?痛不痛?”

    慌亂,亂得完全地失去了章法,然她的手依然緊得不能再緊地捂緊他的眼,另一隻手緊張莫名地為他撿起那些埋入肌理的碎片。

    “你沒有受傷啊……”

    既非肉身,他自然不會受傷。

    短暫的驚訝,帶來的是短暫的沈默,而最終,她仍然是不放心地追問:“你真的沒有受傷?”

    “沒有。”

    他答得很輕,而她重重地松了口氣,卻突然驚問:“三藏哥哥,你、你到底是如何進來的?”

    明明,她已經派了重兵守在院外,不是嗎?

    “蓮香公主。”

    那仿佛來自遙遠的呼喚,多年不曾聽人提起的名字,竟讓人依稀有著瞬間回到年少輕狂的錯覺。

    女兒國的國王——蓮香,手一僵,更加緊膩地捂住了他的眼。

    “三藏哥哥,蓮香累了,有事可否明日再說?”

    他沒有搭話,蓮香緊緊地抿了抿唇,眼中莫名流淌了陰狠之色。

    “如若是為了你的隨行奴婢被捕一事而來,很抱歉,三藏哥哥,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以前,還待委屈她一下。”

    那語調雖然仍有慌亂之調,卻隱忍了殺機。

    見他輕輕點了點頭,她旋即轉過身去,拉了帷幔緊緊地裹住了自己,待他步起,遠去,關門離開,才松了一口氣,顫抖著跪下,用抖得不成話的手,緊緊地,仿佛要撕裂一切般地捂住自己的臉。

    直到——

    門外敲門聲響起,只聽女官年輕的聲音在外急切地稟報:“陛下,下官已經用從城外收集回來的紫萱草編織好簾子。”

    一聽,她連忙抬起了頭,渾身的顫抖這才停住。

    “進來!”

    “是,陛下!”

    門被輕輕地推開,只聽女官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背過身去把門緊緊地扣上,但轉身,走過去,見到她把自己用帷幔緊緊裹住,形狀怪異地跪倒地上,心裡不禁焦急,“陛下,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宣太醫……”

    “不必,你把門關好了?”

    “關好了。”

    心裡雖感奇怪,但女官見她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倒在地上,語調焦急:“陛下,您到底是怎麼了?下官把您扶起來吧!”

    “慢。”

    她的吩咐止住了女官的前進。

    “讓守衛們都離開了?”

    “是的,陛下,已經讓她們按照陛下的吩咐退守院外。”

    說罷,見到她把手輕輕地往自己遞來,仿佛暗示什麼,年輕的女官見了,慌忙走過去,可才握住了她的手,疑惑地皺了眉,忍不住低呼:“陛下,您的手……”

    “很粗糙,很多皺紋?”

    那語調辨不清情緒,見著她徐徐站起,女官心裡雖忐忑,卻不敢再多說其他。

    “你忠心嗎?你說,我可以信任你嗎?”

    “下官自然是忠心的!為了陛下,無論做什麼下官亦是在所不惜……陛下,陛下您的臉……”

    縱使環境再幽暗,女官仍然為了突然轉過來的臉所嚇!

    可是,女官再無機會說上其他了。

    她,用力地啃咬著女官的喉嚨,黑暗裡,有什麼從她的齒唇間滲流而出,被她靈活的舌尖飛快一舔,然後,她再次在原來啃咬之處津津有味地吸咬起來,而那位年輕的女官,雙眼暴瞪著,雙手死命地抓住她的肩膀,擰死了那綢軟的錦袍,起了青筋的手背,形狀猙獰可怕的指頭……

    然,也只是在最初的時候掙紮了幾下,便頹然地滑落,不再動彈了。

    而在院子裡的唐三藏,仰頭獨立,聽著房內的寂靜,直到有誰頹然地倒地,這才狠狠地眯了眯眼,轉身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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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4:58:53

後記

    我,很毛。

    話說,寫這篇故事以來,一直很毛很毛。

    (毛,通寒)

    或許一切基於我是個悲觀主意者的緣故——雖然俺老覺得我讓人覺得我是個樂天派,沒心沒肺,其實俺也有很憂鬱的一面,這不,幽雅的平子就是天生的多愁善感,喔呵呵——(啊啊啊啊啊!是誰丟我雞蛋的?)在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我老想起某編輯寫豬肉料理遭到回民排擠從此無法立足出版界的事情,於是每天晚上抓著我的師妹七七,折磨她——

    咕嚕:七七,我寫完《魂夢西遊》後,估計就不能再寫文了。

    七七:啊?!

    咕嚕:我居然把如來、觀音、唐三藏還有菩提子惡搞成這種地步,掩面!淚奔!

    七七:……那你不要寫了。

    咕嚕:不行!怎麼可以不寫,人家在後面還打算這樣那樣這樣那樣……(省略N多情節構思)

    七七:……那你寫吧,別累著了。

    咕嚕:可是我還是很擔心,如果以後不能再寫小說怎麼辦?

    七七:……

    基本上,當我發神經的時候,我就是《大話西遊》裡面那枚唱《ONLY YOU》的唐僧,哇哈哈!不過我必須強調,我長得那麼天真純蠢,頭髮也很茂盛,所以,我比他要可愛多了!

    不過,最後懺悔一下,是不是被劇情搞得有點應接不暇了呢?

    為什麼取經的部分只是淡墨帶過?

    唐三藏為什麼很花心的樣子?九九八十一劫的最後一劫到底是什麼?

    觀音七七真正的懲罰是什麼?又將以什麼方式去試探唐三藏的心?

    女兒國國王為什麼可以長生不老?是誰助了她?

    小妖小歲又是誰?小歲口中的“陷阱”又是什麼?

    眨眼眨眼——裝可愛噠不停眨眼。

    拭目以待,請看下文。

    評論

    by七七

    唐僧。

    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大話西遊》中的那個唱著“only you”的話嘮。

    如果說,那個是經典的惡搞版,那麼,我想說,咕嚕塑造的唐僧,應該會成為經典的癡情版!

    這個故事,咕嚕還沒有寫完。所以,我並不知道結局。甚至,我連過程都不清楚。因為我看到的不過數萬字而已。

    第一次打開文檔,就被一句話觸動——為唯一的信仰再次走入紅塵。

    幾乎是一刹那,我覺得,我喜歡咕嚕塑造的唐僧。

    這樣的唐僧,讓人覺得這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佛的轉世,佛的化身,自然,也不是應某種使命而出世的聖僧。

    這樣的唐僧,有愛有欲有求……

    有沒有恨呢?

    故事還在繼續。

    這樣一個唐僧,在不經意間就俘獲了周圍人的心。

    他慈悲為懷,他普度眾生,他……有信仰!

    他的信仰——不是佛!

    我想,當一個人把愛情當作信仰,需要多大的勇氣與魄力?

    位列仙班,幾乎是所有修行之人的夢想。

    那麼,唐僧呢?

    誰能知道?

    唐僧取經之路歷經九九八十一劫難,觀音大士總是不遺餘力地相救。

    信佛者說,這是慈悲。

    YY者說,有曖昧。

    我說,這就是故事。

    咕嚕沒有厚此薄彼,這樣的唐僧自然要配上那樣的觀音大士。

    表裡不一,像個孩子,甚至有些懵懂,有點自戀……

    正是如此,讓人覺得——他們挺合適!

    慈悲為懷,普度眾生,似乎是唐僧和觀音大士的共同目標。

    但是,他們普度世人,誰又能普度他們呢?

    如來?哦,不!

    他只會一巴掌把人拍在五指山下,省時省力的絕招。

    故事還在繼續……

    我們一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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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1-24 14:59:14

《魂夢西遊(下)》作者:咕嚕

戲若水,戲若夢,
喜相隨,喜相逢。
一朝夢縈心乍醒,
一宿魂斷淚沾襟。
他是如來座下的金禪子,
為唯一的信仰再次走入紅塵。
她是表裡不一的惹禍精,
被困在小小的蓮花寶殿上。
當他們分離再重遇,
其實也不過是眨眼的工夫,
可他仿佛變了個人,
害她,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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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1-24 14:59:30


    一眨眼,便來到了飄蕩著罪孽氣息的牢房。

    只見,灰濛濛的角落裡,那個可憐的小仙女竟然還在幹嘔不已,好不可憐。

    穿過牢房木柵,實在輕而易舉。

    來到那名喚七七的小仙女身後,他等了又等,明明她已對他的到來有所覺,卻仿佛不在乎,一直不轉過身來。

    “喂。”

    他的聲音,在空曠裡回蕩,格外響亮。

    只見那小小的肩膀抖了抖,卻仍是幹嘔不已。

    “你的體質真是麻煩,到底是犯了什麼過錯,受到了如何的責罰?”

    見著他居然一副要坐在她身邊的態勢,七七忙止住幹嘔,連忙把他拉到了另一邊的角落去,才有急急地跑回去繼續幹嘔著。

    他忍不住皺眉,“你倒是體貼。”

    回答他的仍然是可憐的幹嘔聲。

    他再次走過去,卻遭到她飛快的一瞪,那種嫌棄的目光實在夠叫人懊惱的。

    “我本以為你真是如來派來的細作,可如今瞧你,實在沒有當細作之能。”

    忍不住翻個白眼,她沒好氣地繼續專心幹嘔。

    “那麼,此行的目的,告訴你也無妨了。”

    七七微微一愣,卻並不如他所料般的心感好奇旋即看過來。

    他不禁微愕,走過去,站到她的身後,“你不想知道?”

    是因為身體不適,幹嘔不已所以無視了他抑或是其他原因?莫名想起了之前的眼淚,到底是身體不適還是因為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躊躇間,伸出了掌心,落在她的脊背之上,只見黑暗裡,佛光顯現,源源不絕地覆落她的身上。

    直到見她漸漸止住了幹嘔,臉色稍見暖紅,他方把手收回。

    也只有……

    修為低劣之輩,才會被這汙障之氣影響,這道理他懂,然也深深記得孫悟空說過的話——

    她,絕非一般小仙。

    “你到底惹下了什麼過錯,被罰如此?”

    他當日雖被冊封為旃檀公德佛,並繼承了前世金禪子的修為,可能力尚未完全覺醒,並無推算之能,但方才給她輸送真氣以暫時護體時,卻仿佛察覺了什麼駭然之事……

    “你……被強行分離了三魂七魄?”

    七七渾身一震,如何也沒有想過他會口出此言,探知此事!

    飛快地轉過來,顧不得自己的狼狽,在幽暗裡瞪著他,可眼前只有模糊的輪廓,與他在夜裡顯得熠熠生輝的眼。

    “你,為何被罰如此?”

    被貶下凡歷經十世生老不死之苦,與三魂七魄被強行分離之痛乃至仙不成仙人不如人,剝奪了修為地位,到底何種更苦?

    見她臉色再度蒼白,他頓了頓,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你該知道,我還是金禪子的時候因過被罰,貶下凡十世。”

    她咬緊了下唇,定眼看著那模糊卻又顯得清晰的真摯之色,摸不透他為何說起這些。

    “知道我因何被貶嗎?”

    在那樣專注的注視下,她觸電般地搖了搖頭,一搖再搖,“我不想知道!”

    “為什麼?”

    “因為不想有所牽連,你我本無瓜葛。”

    “瓜葛?”

    “本來無一物,何故惹塵埃。”

    不知為何,聽著那聲音,心裡頓感懊惱,尤其在聽到她說不想與他有所瓜葛的時候。

    於是沈默了,看著那雙明明很想知道卻又苦苦掩飾的眼。

    在黑暗之中,深信著對方是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的人,何故還需要如此掩飾真實?答案只有一個——她,自欺欺人。

    而他,討厭自欺欺人,也討厭事情不按照自己所想的去進行。

    實在有太多忍讓的曾經,造就了如今莫名其妙的境地,“告訴你,金禪子墮天,是因為愛上了不能愛上之人。”

    七七微微睜了睜眼,為著這個與自己猜測之事不中亦相去不遠的答案。

    到底,金禪子愛上的人是……

    “那個人,就是觀音大士。”

    眨眼,繼續眨眼。

    七七徹底地愣住了,那表情,卻實在傻得可愛,而這一刹的表情,又像極了……何人呢?

    他的唇上不禁釀起了苦澀。

    何故,想起了那個月夜,他與心中的那人間的第一次親昵?

    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細節,也會勾起與某人間的記憶,是因為曾經被欺騙,還是因為用了真情之故?

    不管答案如何,無論他如何,那個人就是不再出現在眼前。

    或者一切都是如來的懲罰。

    讓他經歷輪回卻依然拜倒佛祖腳下,禮佛青香,膜拜天上諸神乃至……觀音菩薩。

    第一次對他關懷備至的人,是尊觀音大士至上的師傅。

    第一次念誦的經文,是觀音經。

    第一次打掃的佛殿,是觀音殿。

    第一次動手描繪的佛像,是觀音肖像……

    就連第一次遇到的神仙,亦是觀音大士。

    那時候,實在太小了。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她,笑得傻兮兮的,心裡一緊張,竟舉起掃把就往她頭上去敲。

    於是,當夜晚上,某位神仙如夢來了。

    把金禪子與觀音的種種,一五一十地道來,包括他因為愛上觀音,必須承受的十世磨難。

    當時的他實在太小,那個年紀根本無法瞭解什麼是情什麼是愛,直到後來長大,被皇帝委託出使西域,負起取西經之責。

    於是那個人來了,不,那不是人,是至尊無上的觀音大士。

    世人膜拜她,景仰她。

    可他看到的,卻只是她的表裡不一,偏執,粗魯,沒氣質,任性,孩子氣心性,如瘋丫頭一般……

    這麼多的缺點,真是麻煩!

    實在不懂這樣的人如何讓世人尊崇,讓他的師傅心念叩拜直至往生,依然倒在她的佛像腳下,更想不通,過去是金禪子的自己,如何會為了這樣的觀音大士,甘願與如來起了爭執,寧願墮天也不願意放棄那份不該有的感情孽障……

    而他自己呢?

    在有限的相處裡,有限的接觸中,在還沒有想明白金禪子的心情以前就對她……

    實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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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1-24 14:59:52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輕哧,語調闌珊:“金禪子就因為愛上了觀音大士,所以忤逆了尊師如來……”

    “不可能!”

    被打斷,他看著不知道為何激動的她。

    “不可能、不可能!”

    金禪子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觀音大士!

    那個……

    老是站在蓮花寶殿門檻之外不肯跨越那道門檻的傢夥,在印象中模糊不清的面容、表情,還有那種仿佛很瞧她不順眼的語調,嘮叨的說教……

    “為什麼不可能?”

    她愣住,看著他,眼帶驚駭,“我、我只是覺得不可能……”

    “愛上觀音大士這種在如來在天庭諸仙眼中天地不容的事情,難道我會隨便亂說嗎?”

    “你是說,你愛上觀音大士了?”

    聲音哽住,她無法呼吸。

    只見眼前的黑眸,波瀾不驚地,輕輕一眨,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煩的承認來。

    心裡,莫名大喜。

    原來,他心裡的不是什麼女兒國的公主,不是!

    “不過,即便我再心儀那人,在那人心中,我也只是蒼生之中,塵垢而已。”

    看著那眼中一瞬流露的失落,她張口欲言,可是,卻又在一瞬間,腦海深處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明明,承諾了危難之時定來相助,可取經路上,不管遇到再兇險之事,無論我如何誦念觀音經,聲音也無法傳到那雲霄之上。”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好痛,好痛!

    是誰在念經?

    她的腦袋好痛!

    “要見那人,自然只剩下位列仙班之途,可原來,這想法極幼稚……好了,不要提那個老是躲著我的人了。”

    不!

    她想告訴他不是的,可是,看著他唇上的冷然,仿佛已經對什麼心死了。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坐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稀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又被障孽侵擾了?”

    “不、不是……”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是菩提子!定然是可以窺見她心事的菩提子!

    是菩提子用經文束縛她折磨她!

    該死的菩提子,她可是堂堂觀音大士,即使如今落難,也不會甘心受到擺佈!她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的愛魄在作祟,但是,聽到他的衷腸後,此時此刻,她只想把一切告訴他,告訴他不是她違背了諾言鐵定心腸不去救助,只因她再無佛能,只因她已經是戴罪之身,無法顧及其他一心念著想著要如何擺脫孽障……

    好想,好想如他那樣坦白自己的真心,趁著此刻的衝動,不再顧及其他……

    “我……”

    “小歲?!”

    欲開口之時,卻見他神色凝重,意外地低叫了一聲,突然轉身消失。

    想追,可經文之聲越來越響,疼痛之感越來越甚,痛苦得,模糊了視線。

    她頹然地跪落地上,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仿佛早已料及般地抬起臉,倔強地瞪著那個笑得眼睛眯成一線的傢夥。

    “告訴他你是觀音大士?這樣好嗎?”

    她咬住了蒼白的唇,恨不得用視線在突然出現的傢夥的身體上瞪出兩個洞來。

    “唐三藏真的是對觀音菩薩動情了?”

    菩提子到底想說什麼?瞧著那燦爛的笑容,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地上的乾草。

    “尊上,您難道不認為,像唐三藏這般恃才傲物的傢夥,或者只是為了莫名的自傲,跟師尊唱反調,為了曾被貶下凡的汙點,才報復您嗎?起碼,也該讓身為觀音大士的尊上閣下,為了‘情’字,受到同樣的磨難懲罰才消氣,不是嗎?”

    七七愣住。

    “別忘記了他從來不信奉什麼觀音大士,當你以觀音之尊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是如何的無視你輕怠你?他不是一直故意跟你唱反調嗎?你知道的,你叮囑他一定要善待孫悟空,可他呢?三番四次地把孫悟空氣跑,你讓他注意妖精們的執念、不要輕信,他卻三番四次地因此被擒,好幾次禍及徒兒們……”

    “住嘴。”

    她捂住雙耳。

    菩提子嘴巴不動,特意用與她心意相通之便在心底醞釀想法,使得那些話語,仿佛是她的心生出來的。

    害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見時他的無視無禮,想起六耳獼猴之事,她匆忙前去營救,他卻仿佛示威一般地當著她的面前阻撓了孫悟空的金剛棒,救起了形狀可憐的小妖,並把小妖一直留在身邊。

    對了,小妖,那小妖是……

    “小歲。”菩提子的聲音再度傳入心底,“如果真是那麼在意尊上你,何故看不出尊上真身,卻遙遙感知本不相干的小妖到來?”

    七七錯愕,腦海一片蒼白。

    “說起來,那小妖以人之精血賴以為生,唐三藏,他是不是曾以自己之血喂之?你可知道,女妖對血的挑剔?只有心儀自己之人的血,才能入喉?”

    只有心儀自己之人的血,才能入喉?!

    眼前不禁浮現,那一夜,他沒有任何的抗拒,讓小妖那森寒的獠牙刺入了他的脖子……

    “很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她愣了愣。

    “如今的你自然是不能去問,可是,我可以助你瞞天過海。”

    看著伸過來的手,又看了看那笑得實在讓人心生介意的笑容,心裡混亂得無法抑制。

    “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只覺得,心跳的頻率加快了,腦海裡不斷地飛閃叫人介意的畫面。

    到底孰對孰錯?孰真孰假?

    “不願意?那算了。”

    菩提子笑吟吟地抽回了手,可就在同一時間,她的手向前一抓,把菩提子的手抓得又緊又牢。

    “陷阱。”

    驀地,憶起了那只小妖在擦身而過時對她說過的話。

    以驚駭之心,深刻地記起。

    但是,來不及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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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1-24 15:00:12


    世人常說,唐僧本是如來座下第二弟子金禪子,雖然因過被罰下凡,肩負取西經大業,必須歷劫九九八十一次,但過程中一直得到孫悟空救助,眾仙幫忙,總能逢凶化險,在後來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是名幸運兒。

    可在他本人,他常會迷惘自己所身處的到底是人間還是老讓人覺得遙不可及的九霄雲外?就像老是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茫然,到底自己是唐三藏還是金禪子?又該以怎樣的身份處在這九霄雲上……

    或者,他只想知道,他待在這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他,希望某個人出現在面前,然後把這個答案告訴他。

    但無所謂了,到了這一刻,眼前,珍藏已久的白蓮碎成無法尋回的粉末,被吹散開去。

    從未想過,一名與他毫無恩怨的小仙女,會損毀了他最重要之物!

    “啪”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小屋裡格外的響亮。

    他,憤怒地抽回了手,本想以淩厲的目光即便無法嚇出眼前小仙女的眼淚,到底也可以叫對方驚惶認錯,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她神色不變,眼裡更無任何波動,只是,那霎時回望過來的眼,彎出了叫他心驚的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為何熟悉。

    對了,是那種沒心沒肺的表情讓他感到熟悉!

    仿佛,不管被如何對待,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毫不在乎!

    他,拽緊了拳頭,看著那自稱七七的仙女那分明被打得微腫的臉,迎視著那不馴的目光,壓抑住再補上一耳光的衝動。

    “聖僧,你可知道為何西天取經之事明明該歷劫九九八十一個,你卻道自己只應劫八十次?”

    聲音帶著冷。

    那自稱七七的小仙女用手背輕輕地擦了擦被打紅的臉頰,也不看他,直接說下去:“其實,觀音大士所算並無錯失,聖僧確實已應劫九九八十一次。只是,你沒有發現罷了。望聖僧莫要執著沈淪,佛海無邊,回頭是岸。”

    說罷,轉身就走,獨留他瞪著那明明瘦弱,卻挺得直直的腰杆失神著。

    為何,突然感覺似曾相識?

    身後,突然一陣低笑。

    他意外地轉過去,沒料到竟見到了壓根不想見到的人。

    “菩提子。”

    “你這聲‘菩提子’可真是生疏,不過,當你是金禪子的時候也就是這副瞧不起人的嘴臉。”口裡說著仿佛怨恨的話,可菩提子臉上笑容不減,那雙狐狸般的眼,繼續眯出深刻的笑紋來,“可是,你的冷淡生疏,還真是傷人,十世的輪回之苦,難道還不能讓你聰明些嗎?”

    不想理會菩提子,他轉身欲走。

    “還記得女兒國的蓮香公主嗎?”

    腳步頓住,他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看著那越發深刻的笑容。

    “或者,你應該還記得那可憐楚楚的小妖小歲。”菩提子邊說邊走出去,只有那帶著笑的聲音留了下來,“你難道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了什麼孽嗎?你的第八十一劫……”

    第八十一劫?

    收回淩亂的思緒,眼前,如張開的虎嘴般的山谷之中,光禿禿著岩石的輪廓,在月下,那奇形怪狀顯得格外的陰森可怖,但,無論如何都沒有遲疑了唐三藏的步伐。

    風,呼嘯著,亂了衣擺。

    如今,他是舊地重臨了。

    當日,走在這陰森的山谷之中,身邊包圍著三名徒兒,他的手,為某人緊緊細牽著,那份緊窒的力度,仿佛是擔心他隨時轉了心意要折返般,至於一直緊隨他身後的,還有那楚楚動人的……

    眼前,為風所打亂的紫色衣袂放肆地飄拂著,還有那細長細長的烏黑秀髮。

    站在月下的人兒,一直仰頭細望,神情縹緲,映照著冷月的華輝,雙眸裡是一種遙遠的味道——那纖細的影兒,此情此境此地,是如此的出塵脫俗,若不是深知對方的底蘊,真會以為是天上之仙因失足迷途凡世。

    乍聞腳步聲響,她徐徐地低下頭來,正眼看來,但當視野裡出現了他的身影,顯然一震。

    “聖僧。”她,脫口而出。

    “小歲。”

    闊步而去,可他的接近卻教小歲突然手忙腳亂地退後了一步,那倉惶抬起的眼兒尋他目光,尋到了,眼裡又劃過了尷尬與不安的局促,“為何聖僧會在這裡?”

    他沈默,只是細細地看著她。

    與記憶中一般的容顏、打扮,可瞳孔之中卻多了以前沒有的罪孽災紅,或者,是他得了金禪子的修為,方能看得出小歲身上積纏數百年的罪孽吧!

    “聖僧不是已經得道成佛了嗎?”

    在他的接近裡,小歲又往後退了一步,那楚楚的目光甚是可憐,他終於不忍地頓住腳步。

    小歲唇上抖了抖,本以為她有話要說,但就在這時,馬蹄之聲遠遠響起,小歲臉色驟變,二話不說就隱去。

    他的眉心微不可見地一皺,轉身,抬眸,那匹棕色的快馬剛好在跟前勒停,而馬上之人,嬌顏微變,似乎震驚於他的出現,卻又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快得仿佛不曾變臉。

    “三藏哥哥。”

    是蓮香公主。

    他輕輕地,看著那在月色下倍添嬌媚稚嫩的麗容,以及纏繞於她身上的孽障,歎了歎,“這麼晚了,蓮香公主何故隻身來此?”

    “朕……不,我!我……我白天來此,遺失了東西。”

    “白天?”

    蓮香悠地住了嘴,抿緊唇,在他那過分沈默的目光裡頭,遊移了目光,“是……日前,不是今天。”

    今天,為了花圃被毀之事,堂堂國王負氣躲在寢宮裡頭大發雷霆一事,女兒國上下無人不知。

    “遺失之物,可有尋回?”

    “沒有……但我想,應該也找不回來了。”

    在他想要開口以前,蓮香又匆匆說道:“三藏哥哥,可要與蓮香同返?”

    他並沒有多想,輕輕點了點頭。

    只見馬上的蓮香臉上潤紅潤紅著,連忙遞來了小小的手心,卻又羞澀地眨了眨眼,仿佛情竇初開的少女。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禁一陣微疼,伸出手去,握著那小小的掌心,卻並沒有借著蓮香之力上馬,反倒拉住她的手,直問:“蓮香公主,我白天的提議,你考慮好了嗎?”

    掌心裡的小手一僵,只見蓮香目光震了震,躲閃。“蓮香只是區區凡人,仙人到底何時駕臨完全是隨仙人的心意……如果,三藏哥哥真的那麼希望見到仙人,不妨……不妨留在女兒國吧。”

    他沒有馬上答話。

    “三藏哥哥,你不上來嗎?”

    看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操之過急了。

    於是,在那殷切的目光下,他點了點頭。

    但怎麼也沒有想到,就當他借著蓮香的力氣踏上馬鞍之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遙遠的味道傳來:“唐三藏。”

    他渾身僵硬,險些從馬鞍上滑下。

    轉身,只見十步之外,那翻飛的白色道袍為狂亂的風吹皺著,那嬌小的人兒,沐浴在月色之下……

    馬上的蓮香倒抽一口氣,仿佛正為著那酷似自己難辨你我的容顏所驚訝。

    而他,匆匆地收回目光,又急切地尋著那影兒纏繞而去。

    不是幻象!

    “唐三藏。”

    七七緊張地再喚他,不知道聲音裡的顫抖是否被成功地掩飾,更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聲音跟以前的自己像不像。

    菩提子那傢夥所施展的障眼法,又能騙他幾分呢?

    前來以前,她不理會菩提子的奇怪目光,在銅鏡前照了又照,本來就覺得菩提子的障眼法不怎麼高明,如今瞧他直愣在原地,以見鬼似的表情看著自己——果然是漏洞百出了!

    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

    心裡才焦急著,卻見他突然一甩僧袍,仍為她的出現驚詫莫名的蓮香,霎時消失於眼前,而眨眼間,他已經來到面前。

    連忙按住過快的心跳。

    她壓抑著喘息的幅度,抬眼看著他。

    那沒有表情的臉,藏住了所有的情緒,而那雙同樣緊緊看著她的眼眸,也狡猾地藏於月下背光的陰霾之中……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麼?

    菩提子為她施展的障眼法只有一個時辰的效力,她可沒有本錢與他繼續把時間浪費在蹉跎的沈默之上,只好打破僵局,然,語言兜繞嘴邊,無論如何難以成句,好不容易豁出去,怎麼也沒想到說出口的竟然是……

    “唐三藏,你好嗎?”

    他的目光微微震了震,仍是沈默地看過來。

    可她已經找不出可以說出口的話,縱然……

    明明有許多話要說,明明前來之前想好了一堆的質問,可如今真面對面了,她竟遺忘了所有,腦海之空白,只容得下眼前的他,猜測著,他此情此境是怎生的想法。

    佛法無邊啊……

    也無法揣測出眼前人的心,何況她如今空有觀音之相,早已失去所有道行?

    忍不住輕咬住下唇,只能用企求的目光看著他,只差沒有可憐兮兮地開口求他說說話了。

    可眼前的他偏偏鐵了心腸,無視一切,只是單純地,拿那沈默的眼睛繼續擾亂她的心湖,害她緊張得只能緊緊地揪住自己的指頭,仿佛把玩。

    不是說……

    很想她,有很多話要問嗎?

    為什麼好不容易見了面,卻又一味地沈默呢?

    難道真如菩提子的煽動,一切只是他的遊戲他的試探他的報復?

    驀地,發現他的唇動了動,她連忙緊張地看著他,“你剛剛說什麼?”

    回答她的,是懶懶一挑的眉。

    “你……沒有說話嗎?”

    “我沒有。”

    仿佛百般不願地,他如此提醒,而她,微微張開了小嘴,丟臉得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前來之時,明明胡思亂想了許多見面時會發生的事情,可無論如何想像不到竟是如此尷尬冷場。

    方才在牢獄之中口口聲聲著念她想她之人,莫非只是她單方面的妄思?

    看著他的冷漠,心裡莫名委屈,“那……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

    他的回答是飛快果斷的,就連神情,也冷淡得乾脆。

    直逼出,視線的模糊,她心裡一驚,連忙轉過身去,仰望著冷清的明月。

    天空上不見繁星,只有孤月高掛,黑薄的雲仿佛輕紗,隨風輕移,在月上虛掩著,仿佛為冷月添衣。

    正看得出神,眼前突然一暗,她心裡一驚,小手亂抓,卻被捏入帶著淡淡暖意的掌心。

    “別動,就這樣。”

    是他。

    視覺受阻,聽力和其他感覺就顯得特別的敏感了。

    所以,才會覺得他的聲音帶了幾分的沙啞,還有微不可聞的顫抖?

    那……

    捂住她的眼的,也是他的手了。

    但這樣不動,是為了什麼?

    心跳的感覺漲痛了耳膜,她按捺著突然浮躁的心情,試著安靜下來,可怎麼等,就是不見他再開口說什麼。

    直到她終於忍不住要開口時,右耳突然貼近了柔軟的帶著淡淡暖意的什麼,她心裡不由得一顫,只聽他附耳輕聲:“你……”

    他想對她說什麼?難道是……對她說出方才在牢裡對小仙女七七說過的話?說他……愛上了……

    想到這裡,她的臉紅了又紅,忐忑地去等待他下面的話。

    終於,他再次開口說下去——

    “你……看起來老了許多。”

    心跳,頓時安靜了許多。

    眼前突然一亮,他放開了她,而她,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只聽他在身後依然沒完沒了地繼續這樣評論道:“沒想到人間才十四年,在九天雲霄之上的觀音大士也滄桑了。”

    老了……滄桑了……

    她猛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小臉,然後想起,這一切都是菩提子的障眼法。

    一定是……

    菩提子害她看起來老了!滄桑了!

    才胡思亂想著,眼前突然一暗,她直覺抬頭,一見是他繞到了面前來,連忙狼狽轉了過去,可他仿佛故意,又繞到了面前來,她嚇得連忙又轉身,卻被他更快一步地拉住了肩膀,只好狼狽地用手掩著臉不讓他看。

    他意外地愣住,看著她被掩藏得老緊的小臉,卻只看到倔強的小下巴。

    本要笑的,但馬上又聯想到了其他,不禁收起了因為緊張而想要戲弄她以掩飾窘狀的心情,伸手,用力地拉開了那頑固的小手,可她卻倔強地掙紮,拉開了又緊攏臉前,只好再一次拉開,並使盡力氣阻止她的掙紮。

    “你……為什麼擋著臉?”

    看著那張咬著唇顯得莫名委屈的小臉,只覺得自己頓時成了惡人。

    可怎麼會這樣呢?

    這世界之上,真能尋到能夠欺負觀音大士的惡人嗎?

    而那個人,是他?

    還是說,眼前的她,已經在他的面前擺脫了觀音大士之尊,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所以才會介意他的評論,想要在他的面前遮掩住不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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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0:43


    “喂,你什麼時候介意起自己的容顏了?”

    她無法回答。

    委屈地看著他那越發難猜的臉,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要借助菩提子的幫助了。

    尤其,當他的手背突然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她的腦海裡除了眼前的他,就再無其他了。

    那越發貼近過來的臉,那深邃閃亮的目光……

    唇,被輕輕柔柔地啃咬著。

    明明沒有需要祈福的事情,明明他已經位列仙班無須她的福佑,可……

    當問題湧上腦海,又在刹那間被摧毀。

    他的唇,很溫柔很溫柔地徘徊在她的唇上,熱熱的舌尖試探地挑逗著唇與唇間的小小縫隙,探入,然後開始忽輕忽重地吮吸著她的,而他的手,猛地繞到了她的腰後,一提,她嚇了一跳,整個人被扯進他的懷裡,嚇得連忙用手抵住以拉開兩人的距離。

    唇,短暫的分離,又被他追逐著纏上,而她的小手,在慌亂間被他的掌心包覆著。

    目光尋他,濃濃的疑惑盡碎在那一潭柔情似水裡。

    怎麼會……

    這樣呢?

    待唇分離,她驚喘著,當著他那分明帶著得意的目光,懊惱萬分地捂住被吻得有點發燙的唇。

    “你怎麼……”

    “等我。”

    埋怨的話來不及說完,就被他那淡淡的一句話給截獲。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小手被他輕輕地牽起,揉捏在手心,仿佛珍貴的什麼。

    想到這裡,心裡莫名泛暖。

    這,又是什麼情感呢?

    為某人,為特定的某個人所產生的感覺……

    “你,要我等你什麼?”

    “我還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她眨了眨眼,看著他,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連忙張望,為何沒有見到那小妖?而且,方才與他在一起的,是女兒國那位對他執迷的國王?

    臉,突然被扶正,她對上了他分明帶著懊惱的眼。

    “看什麼?”

    “沒有啊……”

    總不能告訴他,她知道他尋小妖來此的事情吧?那會暴露她的身份的!

    分心之時,臉頰驀然一痛,她反應過來,連忙拉開他想要繼續在她臉上行兇的手,卻被他反握住,直把她的食指往嘴裡一送,張嘴就咬……

    “好痛!”

    “痛就不會分心了吧!”

    她想要抽回手,可他的力氣實在比她大,見他又要把她的指頭往嘴裡送,她下意識地閉了眼,但預期的疼痛沒有,卻是被咬過的地方被他的舌尖輕輕舔吻了下。

    心裡一驚,連忙縮回來,他見了她那不知是惱是羞的表情,忍不住輕笑。

    “不痛了吧?”

    他以前也是這般愛捉弄人的嗎?

    她敢怒不敢言,委屈地看著他。

    但當她不經意地發現地上的影子傾斜的角度時,心裡一震,連忙抬頭望著天空。

    “要走了?”

    她回過神來,看著他,遲疑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一個時辰過得那麼的快?

    “陪我走一段吧。”

    迎望著他帶笑的眼,實在無法拒絕,尤其當他牽著她的手,逕自邁開了步伐,感受著他手中的淡淡暖意,她或許才是那個比較捨不得離開的人。

    可她,以觀音大士之姿出現,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待在他的身邊呢?

    “你這次,不會又突然消失不見了吧?”

    忐忑之時,驀然聽見他那輕得幾乎錯過的聲音,她不禁泛起了澀澀的笑。

    沒有回答,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即使她終日陪伴在他的身邊,他又能發現什麼?

    手心突然被握緊了。

    她抬眼,看著他沈默得帶著點僵硬的側臉,不由得想起他在牢裡所說的話——他,是不是到現在還在為她的拒而不救耿耿於懷?

    於是,伸出另一隻小手,想要覆住他的,然後告訴他……

    猛地,手裡一空,他愣住,觸電般地看向身旁。

    什麼都……沒有。

    失神地看著空蕩蕩的手心,眼裡懊惱莫名。

    但驀然地又想起了什麼,於是轉身,手往地上探去,卻又霎時愣在半空。

    來時之路,空茫如初,只有碎石,根本不見該有的……

    霎時聯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裡,沈澱出莫名的疑惑。

    或許是因出神,才沒有察覺到那在不遠處掠過消失的人影。

    可雖然沒有為唐三藏所發現,那紫色的人影,很快便被截停了——被那個老是逗留凡間,不知有何企圖的菩提子。

    “是你!”

    被截停的不是別人,正是唐三藏特意前來卻沒能遇上的小歲。

    而奇怪的是,這本該毫無相干的兩人,仿佛認識。

    “對,是我。”

    沈默一陣,小歲突然想起,“你不是說觀音大士已經被貶為小仙女,為什麼她現在又……”

    “你沒看到嗎?我的尊上已為妒忌所蠶食,只要再輕輕地推她一把,她就永無回頭之路了。”菩提子深深地笑著,為小歲眼中的那份戒備,“對了,距離我們上次一別,也有……”

    “告訴我,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你為什麼一直想要讓她犯下彌天大罪?甚至不惜拿你的師弟金禪子的轉世陪葬?你到底……”

    “既然你想了很久也沒有問出口,就一直不要問。”

    菩提子睜開眼睛,目光裡的冷讓小歲嚇了一跳,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拿戒備的目光看著菩提子。

    “你在防備我?不會吧?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恩人,不是我告訴你方法,你能夠逃離時間的枷鎖墮入妖道,懷著你滿腔的怨恨,如此順利地等待著那偉大的觀音大士在你面前低頭認錯的一刹嗎?”

    見小歲不說話,菩提子又說:“觀音大士交給你的月靈寶盒呢?”

    雖然感到很奇怪,但小歲乖乖地交出菩提子想要的東西。

    只見菩提子手心突然抬起,在她的面前緩緩攤開五指——小歲目光驀地一變,只見那安然躺在菩提子手中的,竟然是……

    “這個是……魂魄?!”

    “對。”

    “是……”

    想問的話,在那會意深笑的目光中吞回喉嚨,小歲屏息,看著他把月靈寶盒的蓋子蓋上又遞過來。

    接過。

    只聽那頭繼續說道:“有了這個,女兒國的那枚棄子也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你是說女兒國的國王……蓮香?”

    小歲錯愕地看著菩提子,只見菩提子笑容慈悲,但卻帶著滲入骨髓的冷。

    “吸食了那麼多年的少女鮮血,她身上的罪孽也夠深重了。”

    只覺得身邊的空氣霎時變冷了,小歲驚惶地搖了搖頭,“不,蓮香她……”

    “你該不會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吧?”

    “我沒有忘記,但我們可以用別的方法……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讓我報仇的,我只是……還沒有想到。”

    “喔?”

    菩提子那聲“喔”尾音拉得很長,就當小歲心裡惶恐不安,仿佛想要說什麼來改變菩提子的想法時,卻見菩提子身一轉,消失在眼前。

    無人的林子在此刻顯得格外的靜。

    彌靜裡,想起菩提子的話,小歲目光變了變,臉色越發的白了。

    而另一邊——

    牢房的第二層,也很安靜,靜得十分的可怕。

    周圍雖然點燃了燭光,但照亮的灰色深遠得仿佛沒有盡頭,而整齊懸掛的銅鏡又反射出森冷的灰色交錯中的淡淡燭光,使一切都變得更加陰森恐怖。

    “你還好吧?”

    突然聽見不該出現於此的聲音,蜷縮在角落裡的七七心裡猛跳,抬頭,瞪著已經出現在眼前的他。

    不懂他為什麼出現,也不懂如何處理那因他而起的過快心跳,她咬著唇,卻又忍不住貪婪地看著他。

    如果,現在把方才沒有說完的話說出來……

    不,現在的她在他的眼裡只是普通的小仙女,並不是他所在意的觀音大士。

    才想著,他已經毫不忌諱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呼!”

    仿佛在發洩什麼緊張的情緒,他突然歎了一口氣,然後,當著她驚疑的目光,笑著轉過頭來,那笑顏,竟沾染了幾分孩子氣,叫她看得入了神。

    “抱歉,可能還要你在這裡多呆一陣。”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變得如此開朗呢?

    剛剛分離之時,他明明還在跟她生氣,而她突然消失,他應該感到更加懊惱才對啊!難不成,就在她消失以後,他才遇到了那只小妖?是小妖使他心情大好的?

    或者,是她的目光多了焦急,他的目光變了變,染上了疑惑,“你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匆匆收回目光,心裡忍不住胡思亂想著。

    不,她不能再保持沈默了,如果不把心裡面所想的問個明白,她會瘋掉的!

    “你……剛剛去哪裡了?”可話雖如此,她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見了什麼人嗎?總覺得……你看起來好開心。”

    他沒有回答,久久地沒有。

    心裡奇怪著,於是悄悄地抬起眼簾去看他,可他的頭突然撞上來,害她腦袋一痛,抬眼,這才發現他居然睡著了,整個人歪在她的身上。

    他不是位列仙班了嗎?

    如若不是虛耗過度,神仙根本不需要睡眠的!

    那他是為了什麼而虛耗?

    莫不成……

    真遇到了小妖,又給小妖吸食了鮮血?

    心裡疑惑不減,而小小的她根本支撐不住他的體重,本要扶他坐好,孰料他大手一翻,竟把她硬生生地拖壓下去,整個人側身枕在她的肩膀上,害她動彈不得,瞪著那幾乎要吻上她頸窩的唇,狼狽不已。

    說起來,這人老是害她狼狽呢!

    瞪著那安然入睡,仿佛對什麼都很放心毫無戒心的臉,舉高了手,想要報復地敲下去的小手終究還是頹然落下。

    指尖,輕輕地撫著他那細暖的唇,她目光懊惱。

    但看著那細細皺了皺的眉心,真是……

    “你的心裡,真的有我嗎?笨蛋,是我啊,我就在你的身邊,你真的都沒有發現嗎?”

    瞪著那睡顏,實在懊惱不下去。

    越看他,心底越發的迷惘,仿佛有什麼在滋生著,茁壯了。

    夜,實在有點冷。

    倦意襲眼。

    雖然是借助了菩提子的法力去見他,但同時也虛耗了她的真元。

    何況她如今只是區區肉身,實在抵不過這夜露之寒,只好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大手,往自己腰間放去,儘量地蜷縮在他的身邊去,吸取那淡淡的暖意。

    孰不知道,那埋在她頸窩之間的眼睛,正炯炯著,毫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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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0:58


    牢房深處,飛影抹動。

    細細瞧去,那飛影其實只是一袂長衫,只是,這長衫仿佛長著自己的意志,在月色之下,那明黃的色澤特別矚目,一直竄逃而出,越過負責看守牢房卻昏睡過去的女官們……

    終於停在無人的庭院裡,那名黃色的長衫匍匐地上,仿佛有什麼在裡面鼓動著,突然,長手從暗處探出,那袂明黃,被緊緊地拽住。

    長手的主人,正菩提子,只是,那臉上此刻不見慣有的深刻笑紋,只有藏於陰霾下的冷峻。

    孤寂的月下,明黃色的長衫為菩提子所捕,那衣袂不知是否為風所吹動,竟劇烈地鼓動了好幾下,但菩提子腕一翻,簡單地,就把那明黃色的衣袂緊緊地藏了起來。

    轉身,菩提子意外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後的影兒。

    看輪廓,應是女子。

    看著對方從陰影處走出來,用手緊緊地揪住胸前衣襟,滿頭香汗淋漓,仿佛正承受著莫名煎熬,臉色白得叫人擔心……

    是小歲。

    菩提子臉上笑意又加深了幾分,仿佛毫不意外小歲的出現。

    大大的掌心仿佛帶著慈悲,輕輕地按在那微顫的肩膀上,菩提子笑眯著眼,對小歲那顫抖著仿佛要說出什麼的唇視若無睹,一個響指,兩人已經來到了城堡以外的無人密林裡。菩提子回頭,眺望著密林外的城堡,又輕輕地睇向身邊安靜的小歲,發現她直直地瞪著他手中的明黃色長衫,於是笑著把手遞出去。

    小歲見了,伸手就要奪過來,卻撲了個空,只見菩提子欣欣然地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拜託你,把蓮香還給我……”

    “你急著跑進宮殿,為的就是這已經非人非妖的東西?”

    看著猛地又遞到面前來的長衫,這次,小歲毫不遲疑地接了過去,可菩提子卻緊緊地拽住另一邊不放。

    “你真那麼在意這枚棄子,就應該知道缺少了那片花田以後,她身上的瘴孽很快就會為天上諸仙所知,即便不按照計畫毀掉她,等待著她的命運中的劊子手又會是誰?對了,應該是出了名六親不認的二郎神吧。”發現小歲臉色越發的蒼白,菩提子把手一松,深味地一笑,轉身消失,只有聲音蕩漾在叫人窒息的空氣裡,“你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

    小歲臉色繼續蒼白著,手一松,讓那明黃色的長衫飄落地上,口中飛快地默誦咒語,不一會兒,長衫又是一陣鼓動!

    只見,長衫的裡頭居然出現了手,慢慢地,本該沒有任何東西的長衫裡頭出現了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抬頭,竟是蓮香!發現站在面前的小歲,不禁一陣錯愕,“仙人,你為何在這裡?”

    “因為見你遲遲沒來。”

    早知道菩提子老謀心算,必然讓蓮香無法得知他們的密謀的,但小歲看著對自己一味崇拜景仰的蓮香,心裡卻極不好受,於是轉身,背對蓮香,“花田是怎麼一回事?怎麼無端被毀了?”

    “抱歉仙人,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麼重要的花田居然讓我一時大意……不過,我已經把犯人捉住了,就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要我必須小心的小仙女。”

    聽著那話,小歲的拳心緊了又緊,終於說道:“把那名小仙女帶到我的面前來。”

    “為什麼……”

    “聽我的,什麼都不要問……”

    蓮香心裡雖奇,但還是沒有再問“為什麼”。

    仍記得第一次遇到這位恩人時的情景,那是某個茫然清醒的黎明,她正失神地站在露臺上,望著庭院裡滿園清幽的白蓮,手,緊緊地捂住左肩——自從那日,她所心愛的人遠走,她莫名其妙地失去知覺,待醒來後已經身在自己的床上,中間發生過什麼她一無所知,只在女官們口中得知自己曾失蹤半個月。

    自那時候,她的左肩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印子。

    身體每況愈下,終於,她在登基典禮上當眾昏厥過去,然後,為了她手忙腳亂的御醫們,口吃又惶恐地說出了叫人絕望的答案。

    那時候,她只知道她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但當中,最重要的是——她要等待唐三藏,要等他回來,回到她的身邊!

    然後,改變她一身的仙人出現了。

    “你想活下去嗎?”

    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笑容,然後所有的事情改變了!

    從那以後,她就向自己暗暗承諾,只要仙人要的,她必然雙手奉上。

    所以,她自然……

    “噠、噠、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

    “呼……呼……”

    還有壓抑的呼吸。

    在枝葉掩去半邊天的密林裡,是誰在不要命地跑著?

    而她,為何又會在這裡出現?

    夢嗎?為何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七七疑惑地四處觀望著,眼下距離地面有一段距離,這才發現自己又是身在樹上,再看自己身上所穿,竟是那熟悉得可以悶死牛的道袍!而這時,一名少女拉著裙擺,在樹下飛奔過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七七才嚇了一跳,那名少女已經再次提起裙擺繼續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如若背後為猛虎所追就罷了,可這名少女身後並無任何追逐者。

    不禁好奇地躍下樹去,卻見已經跑遠的少女再一次摔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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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1:23


    忽聞哽咽之苦,本著慈悲之心,七七連忙走過去。

    “你還好吧?”

    就當伸出手想要把這名少女扶起,那本在傷心欲絕般哽咽個沒完的少女猛地轉身,伸手一拉她的肩膀,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反按在地上,而視線裡出現的臉,竟然熟悉得叫她啞口無言!

    “你……”

    “抱歉!”

    眼前頓為陰影所遮!

    脖子上猛地一痛……

    “不要!”

    猛地尖叫,臉頰卻被誰給輕輕捧住,驚亂的心跳聲霎時一頓,又猛地奔騰,而當昏暗的視線裡出現了唐三藏的臉,她的呼吸才漸漸地不再尖銳。

    可是……

    “做噩夢了?”

    “沒、沒有……”

    她傻乎乎地看著不知因何相近的他,懵懂得無法思考為何他的臉會在她的身下。

    “做噩夢了?”

    他再一次重複,在那帶著三分嚴厲七分寵溺的目光之中,她遲疑地眨了眨眼,點頭。

    “夢見什麼了?”

    “夢見……夢見小妖了。”

    她越說聲音越小,其實,現在才是夢境吧?

    真是……好奇怪的夢。

    因為他的目光過於灼人的關係,她的一雙小手不自覺地想要抓住什麼,不料卻抓到了僧袍的麻料,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趴在他的身上的,嚇了一跳,連忙要起來,卻被那環在腰間的手按了回來,只能貓兒似的繼續匍匐在他的身上。

    那仿佛契合般的貼合,害她心房撲通撲通地猛跳,但又害怕會被他發現,於是悄悄地,把自己的小手壓在胸下,但那環在腰間的力度卻緊了幾分。

    “什麼小妖?”

    她忐忑地看著他,含糊地嘀咕,感覺腰間的力度又緊了些,嚇得連忙說:“小歲……我夢見小歲了。”

    “小歲?”

    是錯覺嗎?

    為什麼覺得他的目光霎時染上了懊惱的顏色?似乎,他真的很愛生氣的樣子?

    原來,即使在夢中,也深刻地記得他的一切……

    如果可能,真想跟他再說說話,可是,眼皮一直沈下來,“好奇怪啊……”

    “什麼奇怪?”

    他看著她那迷糊的眼,還有強撐著的眼簾,語調裡有藏不住懊惱和不該有的寵溺。

    小歲,她居然跟他提起小歲!

    眼前的這個小小仙女,七七嗎……

    原來如此。

    怪不得問她是否是觀音大士身邊的人,她也只是搖頭,報出名諱時也直言自己是七七……

    但五官、聲音,哪裡還是以前的她呢?

    若不是他慣性地回頭去摘她腳下所生的白蓮,卻意外於眼前的空蕩頓時起了疑心,聯想起徒兒悟空那句誓言旦旦的“這個小仙女絕非一般的小仙”,他不會前來試探,那麼,他又如何聽到了她放下戒心時所說的話?

    “你的心裡,真的有我嗎?笨蛋,是我啊,我就在你的身邊,你真的都沒有發現嗎?”

    要他如何發現呢?

    誰會料及,堂堂觀音大士也會受到裁判,被罰如此?

    強行分離三魂七魄,輪為肉身,不管容貌或是聲音都完全不同了……

    看著她的眼簾終於不爭氣地沈了下去,他才忍不住要伸手敲她的腦門洩憤,卻聽她喃喃開口:“好奇怪啊……”

    “嗯?”

    其實,他對她的夢本不感興趣,只是,她這時的不設防,讓他發現更多關於她的事情。對她……

    不管是什麼事,都想知道。

    天知道,以前的他哪裡會在意這種雞毛蒜皮之事?

    才想著,發現她的發亂亂的,他忍不住伸手為她輕輕理順。

    “小歲她咬我……”

    “她咬你?!”

    他一愣,想細細問下去,卻見她已經睡熟,想了想,悄悄撥開她脖間的發,卻沒能找到任何一處被咬過的痕跡。

    身為天上之神,本該無夢。

    臆斷之事亦是罕見,那她口中所說的,到底是曾經發生還是確實只是虛夢一場?

    頸項突然被小小的手給纏住,他愣了愣,還沒有反應過來,那調皮的指頭已經在沒意識地逗弄他的耳垂。

    渾身一震,耳朵頓時一熱,他連忙拉下了那惡作劇的小手,以懊惱又複雜的目光瞪著那淡淡帶著往日的沒心沒肺的小臉,再三再三地,終於確定她的確已然入睡。

    伸手,本要重重地往那沒有神經的小腦袋敲下去,可落下去時,卻是仿佛寵溺的撫摩。

    忍不住為這樣的自己懊惱莫名,又為此刻壓在身上的小小體重感到莫名溫馨。

    他是不需要休息的,但此時,也輕輕地合上眼,想要與她同夢一遭,可……

    腳步聲在寂靜裡突然響起。

    他意外地看向外面,只見身穿著明黃色長衫的蓮香,目光失神著,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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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1:43


    這天,外面的天氣很好。

    走出潮濕晦暗的監牢,就被陽光的刺眼亂了視線,待視覺稍稍恢復過來,眼前是一派的蔚藍,天空的藍澄清得仿佛被洗過,雲白而瀟灑,微風也是徐徐。而眼前的人,明黃色的長衫映著白皙的雪膚,細緻的臉頰上潤著粉色的紅,那彎月般的眼,如陽光明媚般的瞳孔半掩在短密的睫毛下。

    雖然已經站在亮處,卻還是看不透那眼中到底藏有什麼玄機。

    但一直沈默也不是辦法。

    “蓮香……”

    “三藏哥哥,我已經調查過了,鮮花全毀的事情與你帶來的婢女無關,待會就會命人把她釋放出來。”

    “與她無關嗎?”

    那雙美麗的眼睛仿佛顫抖了一下。

    “對……我還有事情,三藏哥哥自便吧。”

    說罷,轉過身去,但腳步尚未邁開,又頓住驀地轉回來,“這是鑰匙,我想了想,還是三藏哥哥你去把你的奴婢接出來吧,也代我為昨日的事情賠個不是,好嗎?”

    他沒有接過蓮香手中的鑰匙,只是以一種蓮香無法理解的目光看著蓮香。

    這樣的眼神,真的叫蓮香很不舒服,仿佛隱藏的秘密為他所看透!

    已經變成怪物的秘密,蓮香實在不想讓他知道!

    於是匆匆地拿起他的手,直接把那把鑰匙塞到他的手心裡,便轉過身去,提了那長長的衣擺就走。

    看著那明黃色的嬌影遠去,終於消失在視野裡,他無奈地輕歎了聲,回到那陰晦潮濕的牢房,隱隱地聽見了對話的聲音,卻不知為何聽個真切。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監牢之中,只見七七跪坐在地上,倔強地咬著下唇,而此刻在她面前背對著他的人,那老光老光的腦袋,還有身上所穿的衣衫款式,分明是……

    驀地,那人轉過頭來,彎出深刻的笑意,轉身,消失在眼前,快得留不住。

    再瞧獄中的七七,小臉倔強又慘白,發現他的目光,視線震了震,收回,回到認識以來的冷淡疏離。

    “你醒了?”他淡聲問著。

    她不願意相認,他自然也不會勉強點破。

    畢竟,他也從來不是強求什麼的人,是多年的潛心修佛之果吧?但心底的懊惱,卻倍添了,尤其當他注意到她眼底再無柔軟時。

    到底菩提子來找她,是為了什麼呢?

    “剛剛與你交談之人,可是菩提子?”

    “沒有任何人。”

    “可是剛剛我看到了……”

    “你眼花。”

    她答得飛快,他不禁暗暗咬了咬牙——她與菩提子之間到底有什麼交情?還是說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真的要如她所願,不勉強她相認嗎?

    這種時候,他完全的無計可施。

    可他又如何知曉,與他對望的七七也同樣拿他沒轍?

    “明明已經獲封仙位,卻無緣無故地跑下凡塵,哪裡不去,偏來這個有人癡癡苦候著他的女兒國……尊上,您認為旃檀公德佛這是六根清淨了還是塵緣未了?若是再步金禪子的後塵,他日被如來師尊發現,就不妙了。”

    菩提子特地來說的話,一直縈繞耳邊。

    “要不要再次借助我的力量,以觀音之身加以勸慰?慈悲為懷的觀音菩薩應該不會想要看到金禪子的轉世繼續沈淪吧?”

    自然知道菩提子立心不良,但是說的也不無事實,可如今的她在他的眼裡不過是區區小仙女,但菩提子是否把她看得太有能耐了?即便恢復了觀音真身,也不見得他肯把心中所想盡相傾訴。

    她該怎麼辦呢?

    承受輪回十世之苦,這懲罰已經很重了,若如今的他再犯戒條,會遭到如何的處置她真的不敢想像!

    難道她要聽信菩提子的建言?

    可她,根本無法從這牢獄之中離開,不管想做什麼也……

    “噠”的一聲,鎖鏈掉落在地,七七不禁回過神來,卻只來得及看到他轉過身去的一刹。再看那敞開的牢門,有點不能理解目前的狀況。

    “出來。”

    仿佛命令。

    她遲鈍地看著他僵硬的脊背,依然跪坐在地上,他轉過來,惱了,彎腰進去,伸手就拉她的手。

    “啊!”

    她的低叫,害他愣了愣,看著那拼命眨動的大眼,懊惱地眯了眯眼,遮蓋住眼中的情緒,“起來。”

    被握住的地方很熱。

    她被他拉起來,無法反應過來,卻見他突然彎腰,竟為她拍掉身上沾到的乾草塵土,仿佛體貼。

    今日以前,他何曾主動為她做過什麼?

    可是,如今那雙淡泊的眼在幽暗裡一直看著她,眼中再也掩藏不住的懊惱讓她微微一驚,像極了……

    金禪子。

    過去,每每當她拉衣襟扇風或提起衣擺露出一小截玉腿而遭到佛珠暗算時,回過神去尋找兇犯,總能見到這樣一雙氣惱的眼。

    而如今,看著那雙氣惱的眼在視線裡升起,直到她必須仰望的位置,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在緊張什麼?”

    她僵直地搖了搖頭,冰涼的指頭被他徐徐牽起,只覺得他臂力一收,她腳下一個踉蹌,隨著他走出牢房。

    身前的他走得飛快,她不得不兩步並作一步地走著。

    驀地出了陰暗的監牢,陽光刺眼得她無法視物,腳下突然被什麼所絆,她連忙抓住身邊的他,孰料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是故意的或是無心,在這種時候竟也不伸出援手,害她慘烈地摔在地上。

    “要我扶你起來?”

    腦袋上面,傳來了那仿佛訕笑的假意體貼。

    她咬著唇,納悶地抬起頭瞪他。

    實在摔得有點痛,手都麻了,她只好伸出手去借助他的幫忙,可她的手遞了出去,他卻遲遲不拉,反倒單膝跪在她面前,唇上歪出一抹可惡的弧度。

    “你是不是很緊張呢?”

    她眨眼,眨眼再眨眼。

    “不緊張,又怎麼會在平地上絆倒?”

    這人完全沒有幫助她的意願吧?

    她暗暗咬牙,想要自行爬起來,但手才撐起上半身,肩膀突然一陣壓力,竟被他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又驚又惱,抬眼看他,卻尋著了那雙仿佛在斤斤計較著什麼的眼睛。

    “你說,你到底在緊張什麼呢?”

    肩膀上的力度,終於叫七七意識到這人尋根問底的決心。

    “旃檀公德佛,我根本……”

    “你可以喚我聖僧,再不然換我唐三藏、三藏也可以,如果你再喚我旃檀公德佛,估計……”

    “估計什麼?”

    “估計我們今天就在這裡看星星好了。”

    那突然泛起燦爛笑容的臉,害她傻了眼。

    在他的壓制下艱難地看了看天色,分明才上午,他卻說要看星星?威脅嗎?為什麼非得知道她剛剛在緊張什麼不可?而且,她喚他旃檀公德佛又不是頭一天的事情,何故如今非要以這種方式強調?

    不得不叫人暗生疑竇。

    該不會方才她這一摔,是因為他吧?

    但是,他幹嗎要這樣對她這個毫不相干的小小仙女?

    “聖僧。”

    終於,她按捺著所有疑惑,從善如流,但回答她的卻是不滿的挑眉,仿佛對她諸多不滿。但無論如何,首先要解決的是肩膀上的力度!

    “聖僧,我根本沒有在緊張什麼,我……”

    “你有。”

    被搶白得過快,她不禁皺了皺眉,他的眼睛裡仿佛在說她非承認不可。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是觀音的她時,他總是讓她慌亂、心跳不已,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他左右。

    當她只是一名小小仙女時……

    仍然是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為他所左右,但最大的區別是!

    她心裡面會萌生出一種把他掐死的衝動——真是罪過。

    “我真的真的沒……有。”

    眼見他突然把她拉起,視線裡,他的臉無比的接近,她嚇得幾乎把最後一個字吞回腹中,驚疑不定地,看著那依然懊惱不已的眼。

    驀地,他眼神一變,湊近,仿佛畜生一般地,細細地嗅著她的味道。臉霎時不爭氣地紅了,她雙手成拳,戒備地瞪著他。直到他停下,再次看著自己,意外地發現他的眼中抹上了得意的色彩。

    “現在可以回答我,你緊張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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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2:01


    她抿緊唇,雙手用力地抵住他的胸膛,盡可能地拉開彼此的距離,可無論如何,他的臉還是不合時宜地貼合了過來。

    額心,碰著額心。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卻猛地被他的手給捏住,感覺那大大的拇指一直在細細地揉抹她的手心,心裡慌得不能再慌,尤其,發現他那雙洋洋得意的眼傲慢地睇了過來。

    “我的接近是你緊張的主因。”

    那仿佛宣戰的話害她嚇了一跳,而他說罷,竟就乾脆俐落地放開了她。

    腳下一軟,她跪坐在地上,只能仰頭,卻心驚於那突然變得淡漠疏離的目光,仿佛剛剛的親昵只是她的妄思,從不存在。

    “回去休息吧,要我扶你起來?”

    如此漫不經心地詢問,她自然只能選擇拒絕搖頭。

    見他逕自轉身離開,她連忙站起來,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可是他的步伐實在很大,她即使兩步並作一步,還是跟得很吃力。

    心裡一急,只顧著追逐他的背影,腳下居然一個不穩,她直直地撞進了他的背。

    他頓住,沒有說話,但從那僵硬的背部線條看來,她猜他在生氣,於是連忙要退開,孰料他突然轉過來,大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腕。

    “我……”

    “走。”

    手被拉了拉,她只好硬著頭皮隨著他繼續走。

    “那個……聖僧,你拉著我這樣似乎不太好……”

    “不拉著你,你估計還要摔個幾次。”

    “但我會小心的,我……”

    他突然頓住,她因為刹不住腳步,再一次撞進了他的背。

    沈默突然蔓延。

    她捂住撞得可憐的鼻子,悄悄抬眼看他,卻意外地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那個,我……”

    “走吧,七七。”

    七七……

    這是她以小仙女的身份遇到他以後,他第一次叫她“七七”!

    心裡一陣錯愕,一時不察她已經被他拉著走了,但這一回,他走得很慢,步伐也很小,她跟在他一步之後,竟一點都不吃力。

    感覺,他指上的力度越發的輕柔卻顯得緊窒。

    而她那僵直的指頭,微微動了動,終於悄悄地收攏,直到反握住他的。

    走在前面的他微微一愣,卻不動聲色,悄然地用眼角餘梢去看她,雖然沒有看仔細她臉上的表情,但耳朵上的紅熱卻是看得分明。

    忍不住,笑了。

    “等等,聖僧,你在笑嗎?”

    “沒有。”

    說罷,想起她那惱羞不已的可愛表情,他忍不住又輕笑了聲。

    身後的她不禁皺眉,“但我明明聽到了……”

    “沒有就是沒有。”

    心裡一惱,她直接繞到他的面前去,瞪著他唇上來不及收起的弧度,半眯了眼。

    而他,假裝仰望天空,再看過來時,假意冷淡,“快點回去休息吧,也不想想自己的道行有多麼的低微。”說罷,也不理會她瞪圓了眼,“我還有事情要去處理,你自己認得路嗎?”

    “認得。”

    “那好。”

    真不知道他是沒有聽出來她的咬牙切齒還是對她視若無睹,看著他瀟灑地轉身離開,她只能納悶在原地。

    瞪他瞪他,巴不得他走路絆到摔個狗吃X!

    可不管怎麼瞪,待他消失在視線裡,還是沒有見到這大快人心的場面!

    輕哼一聲,她轉過身去,卻意外地看著就在身後三步之外,冷著一張臉的蓮香。

    這女兒國的國王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現在道行低下沒有發現就算了,繼承了金禪子修為的他竟也沒有發現嗎?

    “你隨我來。”

    仿佛她很好使喚,每個人都是劈頭一句命令便逕自轉身走,開玩笑!她乃堂堂觀音大士,怎麼可能乖乖聽從別人的命令呢!

    “你就不能再走快一點嗎?”

    眼前,騎在駿馬上英姿颯爽的,是身穿銀白色輕便盔甲的蓮香,但抬頭去看蓮香的一刹,卻錯覺著蓮香所穿的仍是那一套豔色的紅,回到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的震撼,為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才恍惚著,耳邊劃過淩厲的風,只聽“啪”的一下,回過神來,看到腳邊深刻的鞭痕,再睇過去,蓮香正毫無表情地拿錦帕抹著皮鞭上的塵土,那神態,哪裡還有當年的單純熱情?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說罷,勒了馬,繼續“噠、噠、噠”地向前走去。

    堂堂觀音大士,自然是不可能乖乖聽從別人的命令的,但……

    身為小小仙女,尤其毫無道法護身連身體都是淤泥塑造而成,在世人眼底只是某人跟班的那只,也就是她啦!她呢,不管基於什麼目的,是絕對會乖乖跟去的。只是,這路分明是通向離開女兒國的山坳的,蓮香帶她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呢?不由得想,這跟昨夜蓮香與唐三藏出現在這裡有關係嗎?

    但再怎麼聰明,也無論如何料想不到在這山坳之中,密林深處竟有這樣一處世外桃源般的景致。

    不合時令盛開的紅梅,當中點綴著美麗的楓樹,繁茂的紅葉間,隱約看到那簡陋卻叫人心生嚮往的茅草屋。

    沒有理會那仍然騎在馬上的蓮香,七七踩著乾脆得仿佛紅地毯般的落葉,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枝葉,越發開朗的視野中,只見柔韌的藤蔓自在地纏繞著那小小的茅草屋盤旋而上,至於屋前雅致的挖著小小池塘,塘上搭架著小小的木板仿佛是橋,兩邊是含苞待放的幽幽白蓮,及膝傲然,走在那小小的木板之上,七七的指尖輕輕伸出,撩動著那冰涼的花瓣兒,只覺得在這鋪天蓋地的紅色世界裡,這一隅的嫩白格外的可愛。

    “放肆!”

    然,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拽住,七七吃驚地回過神來,看著風一般沖到面前來的蓮香,不知道蓮香因何緊張。

    “不要隨便亂碰這裡的東西!”

    “我只是……”

    “放開她。”

    驀地,第三個聲音出現。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眼前紫衫飄飄,蓮香頓時反應過來,連忙鬆開了七七手上的力度,轉身退後,畢恭畢敬地回到拴馬的樹下,仿佛回避。

    “蓮香性子向來率直,望你不要見怪。”

    那紫衫女子,十七八歲的年紀,笑顏如花,但感情不及眼底。

    七七搖頭,正想著這名女子為何會出現在她的面前,也覺得這樣的見面似乎很大費周折,但為了什麼都不是的她,需要嗎?

    “時間不多,我們就直接說正題吧。”

    似乎對方並不想浪費時間,但給她的感覺仍如當初——小妖小歲,絕沒想過,蓮香會把自己領到這小妖面前。

    不老不死嗎?

    忍不住睇向那頭正悄悄看過來的蓮香。

    蓮香的不老之謎與著小妖有關?

    正細細想著,卻聞身邊一陣動靜,只見蓮香吃驚地捂住了唇,連忙沖過來,於是轉身,意外地,瞪著不知為何跪拜面前的小歲。

    “你……”

    “觀音大士。”

    七七愣在原地。

    小歲已經說了下去:“小歲在此跪拜,只希望觀音大士慈悲為懷,救救蓮香。”

    腳步聲由遠及近,就當她還被小歲的話所震驚時,蓮香已經輕喘著氣跑到了身邊,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震驚表情。

    “小歲,你為什麼要跪她,她不過是小小的奴婢……”

    言語之間,蓮香已經硬把跪拜於前的小歲拉起,但小歲輕輕推開了蓮香,再次向七七走前一步,喚回了她的失神。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

    正要轉身離開,卻被小歲拉了個滿,於是轉身,意外於那堅定不移的目光。

    “不要否認,也不要浪費時間去問我為什麼知道,小歲只希望你能幫助蓮香。”

    七七沈默,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這小妖,到底何方神聖,竟連天上最機密的事情也知道?而仿佛又想到了什麼,小歲突然輕笑,看過來的目光回到當日的複雜難認。

    “我根本不該求你的,因為,這本是你欠蓮香的。”

    不管是七七還是蓮香,皆為這一番話愣住。

    “你該不會已經忘記了,當日在觀音禪寺發生的事情吧?”

    七七瞳孔不禁放大,下意識地抓住了左肩。

    發生在觀音禪寺的事情她自然記得,就在十四年前,十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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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2:27


    十四年前——

    “都是你啦金禪子,怎麼辦啊?我出不來!”

    朗月之下,眼見所有人都僵直了,還是觀音的七七跳起來,直沖到唐三藏的面前,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處境。

    可回答她的除了僵直還是僵直的反應。

    “金禪子!”

    “我說……”總算回過神來了,但他眼一眯,伸手就往她的額心敲去,“我到底是誰?”

    “呃……”

    “你再喊我金禪子試試看?”

    那燦爛的微笑,分明就是暗示什麼的威脅。

    “那個……既然我現在沒有辦法脫離小公主的肉身,就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瞪著那沒心沒肺的笑,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睇向早已經石化得不能自已的孫悟空,“悟空,你去探一探路,我們找個地方歇息會吧。”

    “可是……師傅,這當真是觀音大士嗎?”

    “怎麼?你敢懷疑本座?”

    莫名其妙地被困在小小人類的身體內已經夠嗆了,又被小小猴子王這樣懷疑,她已經不想管那些不知從何時起加諸在她身上的對“觀音大士”該有的舉止的規定了。

    “可是,觀音大士……”

    “好了,悟空你快去。”

    好不容易打發了孫悟空,發現其他人都瞪著她看,他伸手就把她拉到一邊去。

    “幹嗎拉我……”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表裡不一嗎?真要大家都知道你的不受禮教?然後落人口舌嗎?”

    看著那雙仿佛很是緊張的眼睛,她哼了一聲,別開臉。

    “你又怎麼了?”

    “我說,聖僧,你一味地對我說教,自己呢?”

    “我怎麼了?”

    “你這一身的紅,又要如何解釋?”她忍不住拉了拉他身上那套紅得刺眼的喜服,“若說落人口舌,只怕你這身喜服更值得挑剔吧?出家之人本應四大皆空。”

    這個語調是不是有點酸酸的?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

    “沒有。”

    說罷,只見他轉身欲走,她連忙拉住他,“你要去哪裡?”

    “去把這身讓你看著不舒服的衣服換下啊。”

    怪了,他的目光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聽話呢?

    但突然,她想起——

    “對了,我給你的袈裟呢?你為什麼不穿?”

    那欲走的步伐止住,他直覺地回答:“那袈裟太貴重了。”

    “可是,我覺得你穿起來挺好看的啊。”

    想起那日把袈裟直接變在他身上時,他的狼狽,她忍不住沒心沒肺地笑了。但他只是沈默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看著他拿起包袱就在沙僧的陪同下走進草叢後換衣服,她百無聊賴地靠著樹,仰望繁星點點的天空,這時,發現有誰在看著她,於是低頭一尋,卻是對上了那只小妖的目光。

    仍然是……

    那種奇怪複雜的眼神。

    心裡奇怪著,孫悟空叫嚷著前方有一座佛廟,回來了。

    “那走吧。”

    聽到他的聲音,她直覺地望過去,意外地瞪著他身上那套在夜裡也閃閃生輝的袈裟。

    “師傅!你不是說這袈裟很珍貴,平常連碰也不讓我們碰一下嗎?怎麼現在又穿了?”孫悟空怪叫著。

    “廢話少說,啟程。”

    他擦身而過,目光仿佛不經意地睇過來,又飛快地別開,但耳根位置莫名地紅了。

    她愣了愣,意外於突然加速的心跳。

    “走吧。”

    他的聲音仿佛哽咽著什麼,她連忙追過去,可為著他的怪異,心底卻莫名地雀躍了。

    但當看到寄宿的地方竟是觀音禪寺時,她不禁愣住了。

    仿佛注意到她的古怪,他一直拿目光看著她,正要開口,孰料卻見一個肥矮的老和尚沖到面前來,那雙佈滿了皺紋的老手迫不及待地向前一伸,眼看就要摸到他身上的袈裟,他連忙躲開,而孫悟空也及時地一棍橫來,把那老和尚給架離。

    “這袈裟可是寶物!”

    “自然,這可是觀音大士賜給我們師傅的!”

    縱使被架開,那名老和尚還是一個勁地瞪著他身上的袈裟,那種貪婪的眼神,叫他心裡一陣不快。

    “悟空!”

    於是,制止悟空說下去,但那名老和尚卻已經雙眼發光地睇過來,“觀音大士!莫非閣下就是大唐聖僧?”

    也仿佛是注意到自己的失禮,那名老和尚突然清了清喉嚨,身後小和尚上前來,介紹道:“這就是我們觀音禪寺的方丈大師。”

    “原來是方丈,三藏失禮了。”

    既然要借居一宿,他也只好恭敬禮拜,但沒想到那觀音禪寺的方丈脫口就擺譜:“聽說你們師徒要借住一晚,本來佛門之地是該大開方便之門的,但是你們卻偕同女眷前來……”

    高高在上的語調,嫌棄的口吻叫人很不舒服,尤其是那雙一直盯緊袈裟的眼。

    這時,觀音禪寺的小和尚上前來,假意關心說:“聽說,聖僧除了錦瀾袈裟,還獲賜九環錫杖……如若今晚借方丈一看,說不準……”

    本來要出借這些身外之物真的無所謂的,但是,一想到身上所穿的袈裟是誰所贈,眼前的老和尚目光又是如何的貪婪,他就莫名地惱火。

    “既然貴寺不方便打攪,那貧僧……”

    才想開口拒絕,身邊的人卻筆直地走進了寺廟去,他一愣,看著她被攔住後的失神,開口:“悟淨,把我的九環錫杖拿來。”

    “師傅!那可是觀音大士……”

    “拿來。”

    什麼觀音大士!

    瞪著那失神的小臉,他連身上的袈裟都解了下來,一併交予那滿眼貪婪的觀音禪寺方丈。

    有什麼是比她此刻的怪異值得他在意的呢?

    終於踏進了這間叫人渾身不對勁的觀音禪寺——佈置得極是講究的庭院,別致的石卵小路,還有裝潢奢華的佛殿。

    抱著他的錦瀾袈裟和九環錫杖,觀音禪寺的方丈什麼都不顧就急步走了,而他們,被勢利的小和尚安頓在一間仿佛荒廢已久的小屋裡。

    蜘蛛網,尺厚的灰塵,還有缺腳的台凳,帶著異味的床。

    徒兒們一邊抱怨一邊打掃,小歲也在一邊幫忙,而他,走出小屋。

    她去哪裡了呢?

    四處張望著,走到蒼樹之下,頭頂上意外地落下了一片葉兒。

    他直覺抬頭,瞪著抱膝坐在樹丫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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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2:45


    “在想什麼?”

    驀地聽到他的聲音,她一驚,險些從樹上摔下去,還好被他給拉住了。

    “你怎麼上來了?”

    “因為你在這裡。”

    因為她在這裡?這算什麼回答啊?

    她暗惱地瞪著他,胸口卻不知為何因他的接近狂亂地跳了起來。於是,連忙別開臉。但樹梢位置有限,所以他們靠得很近,貼近得可以嗅到他身上的爽朗氣息。

    突然,她瞪著他身上所穿。

    “怎麼了?”

    “你的袈裟呢?”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沒好氣地問:“從剛剛開始你就皺著眉頭,到底在想什麼?”

    “你注意到了?”

    “你以為我是瞎子?”

    見著眼前那突然露出的笑容,那麼的沒心沒肺,他沒好氣地再問:“你以前來過這裡?”

    “我曾偷偷地把我的分身留在這個地方。”

    “分身?”

    不是神仙的他,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偷偷”地留。

    “但問題不在於這裡,來到這座寺廟以後,我的心就驀地狂跳不已,老覺得自己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聽了正要細問,卻見遠處兩抹人影鬼鬼祟祟著。

    兩人對看一眼,皆是一愣。

    那兩人,分明是寺中的小和尚,悄悄地摸進來,不知道想做什麼。

    “他們好像休息了。”

    “那我們就省事多了!動手吧!”

    兩名小和尚怪笑著。

    樹上的他們直覺看向安頓他們住下的小屋,只見小屋裡一片漆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想必警覺的孫悟空已經察覺了不對勁,所以早有戒備,至於他們,安靜地待在樹上,看著那兩名小和尚為小屋上了鎖,而後其中一人跑出去,不一會兒,帶著幾名小和尚,抱著稻草跑來,悄悄地堆放在小屋外面。

    “師傅。”

    突聞孫悟空的聲音輕響,他們意外地張望,只見一隻小蜜蜂在身邊飛躥著。

    “老孫這就去把錦瀾袈裟和九環錫杖要回來,八戒會在這裡保護你們的。”

    “師傅,觀音大士,你們放心,老豬在這裡!”

    “小心些!聲音太大了。”

    看著突然飛過來那又大又笨拙的飛蛾,他與她對望,不約而同地無奈搖頭。

    不過,她的笑容很快就斂去了,眼底盡是淡淡的愁容。

    放火,草菅人命……

    若是塵世間執迷不悟之輩就罷了,但眼前之事,卻是發生在信奉她的寺廟之中。

    觀音禪寺,外表看起來是多麼的富麗堂皇氣派不凡呢,但到底,還是金玉其外。

    雖然一切都為孫悟空他們簡單地就解決了,但看著被綁坐在觀音殿上的僧侶們,那一張張不知悔改為貪婪所蝕的眼睛,聽著孫悟空大聲嚷嚷地教訓他們,她沈默,除了沈默還是沈默。

    直到那不知收斂的觀音禪寺方丈竟然這般口出狂言——

    “老納沒有錯!錯的是觀音大士!”

    錯的是她?

    “你亂說什麼……”

    孫悟空驀地看過來,那無心的一眼,卻比那觀音禪寺的方丈的言辭更銳利。

    “如果觀音大士不是這般厚此薄彼,只賜唐三藏錦瀾袈裟和九環錫杖不賜予老納,老納又怎麼會生出貪念……”

    這會,連豬八戒、沙悟淨也看了過來。

    自然,小妖也看著她,從一開始,就拿那種埋怨的眼神看著她。

    如來賜予他的,不過是空有名目的法器,經她之手,換成貨真價實,絕對讓人大起貪念的寶物,就不信不能給他製造禍端,即便他身邊有猛將孫悟空,單是穿著那件袈裟,手持錫杖,單看他現在要挺直腰幹穩住平衡已經很吃力了,更別說取經之路終點遙遙?!

    狼狽間,記起了當日的惡作劇。

    瞪著身邊的他手裡輕拿著的錦瀾袈裟,她一咬牙,奪去,轉身就跑到外面,他見了,連忙轉身去追。

    沒想到她人長得嬌小,跑起來卻是飛快。

    好不容易追上,卻見她停在那仍然焚燒著的小屋之前。

    “不要過來。”

    那聲音滿滿的委屈,他又如何能放下心,不過去呢?

    走到她的身邊,見著她倔強地咬著下唇,拽住袈裟的手緊緊的,手背起了青筋。

    “堂堂的觀音大士,別人寥寥幾句的挑撥就讓你動搖了嗎?”

    “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她咬著唇,瞪他,但卻意外於他眼中的溫柔。

    剛剛聽他的聲音,明明是充滿挑撥的啊!

    “你……你可知道,我當日是存心耍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她意外地看著他。

    “怎麼會不知道呢?這錦瀾袈裟、九環錫杖如此的貴重,世間罕有,一般俗人誰能夠抵擋這誘惑?說起來,不但珍貴,簡直是舉步難行。”

    老覺得他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在落井下石?

    “那你剛剛還穿著走!”

    “那是因為你希望看到我穿著啊。”

    那突然漾起的笑容,分明淺得不行,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跳又亂了,只好連忙別開臉,“那如果我現在要把這袈裟燒掉呢?你可有異議?”

    見他沒有說話,她連忙又說:“袈裟……等我恢復法力,回到天宮再給你送一件過來吧……”

    “親手做的?”

    她意外地愣住,尋他目光。

    那明亮的眸子,映著火光,熠熠生輝著。

    “我……”

    可就在失神之際,手中袈裟猛地被人奪去,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左肩被人狠狠一拍,喉嚨一熱,滿口鮮血譁然噴出……

    “你的臉色可真白。”

    小歲的聲音,狠狠地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緒。

    七七慘白著臉,看著眼前猜不透是何目的的眼睛,只聽小歲繼續說道:“那日,觀音大士你不是被黑熊精偷襲,受到重創了嗎?”

    “什麼觀音大士,小歲你到底在說什麼?”

    蓮香不明所以,一直追問著,而小歲眼中泛出七七所熟知的複雜情感。

    “我在說,我找到讓你得到解脫的方法了,我的陛下。”

    “我不懂。”

    “不必懂,只要我們眼前的這位懂就好。”

    七七驚疑地看著小歲,不知道小歲要她做什麼。

    “尊上,自己作的孽,不覺得是時候要償還了嗎?”

    猛地,肩膀被小歲一拉,毫無預境之下,她竟被小歲給狠狠地推向了蓮香!

    終於知道小歲要做什麼了!

    噁心的感覺,來自身體與身體的融合……

    蓮香在尖叫著,而她,渾身冒著冷汗,感覺自己與蓮香一點一滴地結合在一起,而惡寒的感覺,因為這樣的融合揪緊了她的心臟!

    “快停下來!”

    小歲沒有理會她,執意地施法,把她推進蓮香的體內。

    “你不知道,我現在沒有任何道法,根本……”

    “我知道,我知道的要比你知道的多!”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失去知覺以前,只見小歲咬牙,雙手畫蓮,手間,竟成本該只有她才能結出的蓮花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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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3:01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是排斥還是相融?

    七七覺得自己被侵蝕了,又覺得自己才是在侵蝕的一方。

    但很奇怪,雖然為蓮香身上的罪孽所煎熬折磨,當中為何又會有一中前所未有的安心之感?

    仿佛失去的什麼突然又回來了?

    是喜悅?

    是悲哀?

    為什麼既歡喜又悲哀?

    為什麼是這兩種情感突然湧上了心頭?

    迷糊地張開了眼,在冰冷的黑暗裡,但見前方曙光,她迫不及待地迎過去,只覺得很暖很暖……

    “公主,請節哀,朝廷還需要公主擔待,切勿太過傷心。”

    突聞陌生的聲音響起,七七回過神來,瞪著眼前跪滿一地的女官。

    “你們退下吧,本宮要獨處。”

    這哽咽的聲音是她的?

    不……

    是蓮香的。

    很快就明瞭,自己是身在蓮香的記憶裡頭。

    隨著蓮香的步伐,蓮香的眼睛,來到了無人的庭院之中,默默地眺望著遙遠的冷月。

    月是缺的,並且為濃雲所遮,不見天上繁星,倍添夜的悲涼。

    “母王……”

    哽咽的聲音,還有湧上心頭的悲嗆,清晰真實得叫七七感同身受。

    是……蓮香的過去嗎?

    模糊地想著,卻驀地在靜夜裡聽得經文數句。

    只覺得蓮香腳下一頓,側耳傾聽。

    隱約覺得這段過去不對勁,可七七卻一時說不上是何緣故,直到透過蓮香的雙耳,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常樂我靜……”

    是他!

    那麼,這一夜就是……

    蓮香驀地提了裙擺,直往七七所擔心的方向跑去,不理會獄卒的阻止,直闖進監牢之中,停頓在那……關著唐三藏師徒四人的監牢門前。

    誦念經文之聲驀然止住。

    監牢裡的他,突然有所覺地抬起了頭來,當目光與目光相遇,他的眼中分明抹過了震驚、驚喜、錯愕還有更多的七七無法形容出來的情緒!

    而蓮香的心裡面呢?

    霎時安靜了下來,靜得除了心跳的聲音,再聽不到其他了。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來,蓮香與他的相遇竟是這樣的情景……

    眼前一切突然含糊,待回過神來,只聽到蓮香的聲音在心底悄悄地響著——

    “抱歉、抱歉、抱歉……”

    蓮香到底在向誰道歉?

    惶然地看著周圍的漆黑,很快就明白自己身在蓮香的潛意識之中,七七循聲走去,只見前方微弱的光芒之中,竟是駭然的畫面!

    蓮香滿嘴的鮮血,淚流滿面,無助地跪在那死相可怕的年輕女官面前。

    這是?!

    “雁喜,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只覺得有誰出現在蓮香的跟前,七七直覺地向前走去,本要看清楚那人是誰,但是眼前突然又是一陣恍惚,耳邊傳來了鳥兒恣意愉快的叫聲。

    茫然地環顧四周。

    巧究的園林佈置,做得精細別致的石卵小徑,富麗堂皇的佛門殿堂……

    沒想到竟身在觀音禪寺之中!

    深刻地明白到自己是透過蓮香的眼睛看到這一切的,也知道女兒國與這觀音禪寺的接近,但卻想不明白嫌棄男人的女兒國公主與這只有男人的寺廟能牽扯上什麼關係!

    才奇怪著,發現自己在爬樹。

    沒半晌,已經來到了高高是樹梢之上。

    張開雙臂,笑嘻嘻地迎風站著,然後蜷縮下來,窩在舒服的樹梢上,透過繁茂的枝葉望著美麗蔚藍的天空……

    沒想到這女兒國的公主也跟她一般有著共同的喜好!

    但……

    一股奇異的情感卻在最舒服自在的時候漫漲了心頭。

    是什麼感覺呢?

    心跳的每一下都是沈重的,酸澀著她說不出來的滋味,但轉念之間又覺得無悔無憾……

    尤其,當注意到樹下出現的挺拔身影之後。

    那是誰?

    伸出雙手,趴下來,輕輕地纏繞著那粗壯的枝椏,她的目光緊緊地纏繞著那背對自己正尋找著什麼的背影,心裡渴望著他回頭,抬眼,渴望著他發現……

    驀地,那人轉過身來。

    唐三藏?!

    不對,不是唐三藏……

    那人的輪廓與唐三藏很像,可是她直覺地知道他不是。

    那他是誰?

    為什麼在發現她的一刹眼裡先喜後悲?為什麼明明是特意來尋她的卻又在發現她後突然匆匆地收回了視線,退後再退後,一直退到了她無法看清楚他的臉的位置?

    心裡被什麼直撞著。

    酸楚的滋味因為發現遙遠而模糊的他悄然地睇過來又刻意地掩飾後壓迫得她無法呼吸?

    這個人到底是誰?

    為什麼有種很熟悉的味道?

    那種遙遠模糊的距離……驀然,叫她憶起了那個老是站在門檻以外,無論她如何命令就是不肯上前一步垮入蓮花寶殿之中的金禪子……

    但是不該如此的!

    那絕對不是金禪子,因為那人身上穿的是觀音禪寺的和尚服,身上也有金禪子沒有的悲哀……

    是誰?

    為什麼要用那麼悲傷的目光一直一直地看過來?

    “抱歉……”

    驀地,又聽到了蓮香的聲音。

    眼前霎時一暗,又回到了那個駭然的畫面,但不一樣的是,這會兒死在地上的已經不是剛剛所見的女官。

    雖然蓮香是背對著七七的,但是她仍然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蓮香的悲傷。

    “我沒有辦法,我一定要等到那個人,所以……抱歉……”

    心中悵然若失。

    聽著那一句接一句的抱歉,七七看著那個顫抖的纖弱的背影,不明白眼前的蓮香分明是殘忍的兇手,心裡卻無法否決她,只知道,好痛好痛,仿佛蓮香的悲哀,正悄悄地,腐蝕了過來……

    “陛下!”

    肩膀猛地被一推,七七回過神來,錯愕地看著一臉關切看著自己作女官打扮的少女,“陛下,這裡可是當風位置,請回房歇息吧?”

    飛快地環顧四周,已經不是蓮香的記憶世界,也不是那個仿佛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而是女兒國的宮殿庭院裡。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所穿的明黃色長衫,難道已經跟蓮香徹底地融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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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3:29


    蓮香?蓮香?

    在心底試著呼喚,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陛下?”

    “你扶我……”

    在女官奇怪的目光下,七七連忙換個說辭:“你且扶朕回……寢宮吧。”

    這情況實在太過奇怪,為什麼小歲要把她逼入蓮香的體內?為什麼知道那麼多的事情?

    陷阱……

    不知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深刻地記起小歲說過的話?

    微微的失神間,女官靠近過來,那軟軟的小手,輕輕地扶住了她的,而隨著女官的靠近,只覺得喉嚨癢癢的,鼻息之間,嗅到了一陣幽幽的香氣。

    “好香……”

    “陛下?”

    “你身上擦了什麼?好香啊……”

    尤其是頸項之間,香得誘人,直覺得喉嚨的深處一直瘙癢難耐,又熱,又……渴。

    “陛下,你怎麼了?嗚!”

    “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好……”

    忍不住,往那誘人的地方啃咬了下去,但卻覺得還不夠,還不夠……

    “好痛,陛下放開我,救命啊,救命……”

    好吵!

    她用力地捂住了那名女官的嘴巴,毫不在意那在肩膀上捶打的力度,恣意地啃咬著那方鮮甜的誘人,直到那溫熱的液體滑過舌腹,滋潤了仿佛乾涸已久的喉嚨,才稍稍地回過了神來,笑著對那名女官說:“你到底擦了什麼東西,真的好……”

    眼前,那女官的眼睛泛著白,含冤駭然地瞪直著,毫無反應。

    七七愣住,目光下移,只見那女官的喉嚨上血肉模糊著……

    “啊!”

    恐懼地尖叫,她推開了那已經僵直再無生命力的女官,狼狽地退後,不料卻撞上了什麼,反射地轉身,卻意外地,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唐三藏!

    他居然出現在這種時候!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想要跟他解釋,可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混亂的死結。

    緊緊地捂住臉,悲哀的感覺,霎時湧上了心頭,模糊了視線,她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接近,眼淚不受控制地從指間滑落。

    “不要過來……”

    她後退,她哆嗦著,無法停歇身上的顫抖,可他大手一伸,把她猛地拉入懷裡,不理她的掙紮,狠狠地摟著。

    “放開我,放開……”

    “七七。”

    他的聲音仿佛施過了法,竟叫她心裡登時一空。

    “你為什麼在蓮香體內?”

    “我……”

    他的掌心在她的背後輕輕輸入著真元之氣,只覺得一種剝落的感覺在拉扯著她,猛地,背後一陣洶湧,只覺得身後有什麼脫離了她,一直纏繞心頭的惡寒之感終於消失了,罪孽的煎熬也沒有了……

    但他的臂彎,卻一直緊緊地環著她。

    直覺地往後看去,想看看從身上剝落的是什麼,卻只看了一眼,便教他給捂緊了雙眼。

    但一眼就夠了。

    只覺得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從她身上脫落的,分明是蓮香——不,應該說,她在他的幫助下終於跟蓮香分離,可是,分離後的蓮香,竟只剩下白骨一具,而那骨頭之上泛著黑……

    眼淚,熱滿了眼眶,直直地濕潤了他的掌心。

    她忍著一切的哽咽,身體不受控制地繼續顫抖著,而他緊緊地環著她,仿佛要給她安慰一般地環著她。

    “不該這樣的……”

    “你在做夢。”他以稍顯沙啞的聲音哄騙著她,“七七,你累了,休息一會吧,待醒過來,你會發現一切都是夢……”

    “不是夢……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感覺摟著她的力度又緊了幾分。

    “小歲說過,我可以幫助蓮香解脫的……我可以救蓮香的……”

    感覺好冷好冷,事情發生得太快了,雖然都是她自己親身經歷,但為什麼連半點實在之感都沒有?

    悲哀的感覺,前所未有地真實在心頭。

    奇怪了,她為什麼會感覺到悲哀?

    她明明……

    已經被抽離了主宰悲哀的哀魄了!

    “聽我的,你現在已非觀音,本沒有觀音之能,所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對,即使我不是觀音……”聲音霎時頓住,連心跳的頻率也慢了下來,“你……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是……我是觀音的?”

    “我……”

    就在這時,不該出現的聲音響起:“尊上,我可愛的師弟金禪子,可是為了救你犧牲了那位可愛的小公主。”

    尖銳的震驚讓她猛地使力,掙脫了他的環抱,意外地瞪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們身後的菩提子,然後,視線回到眼前仿佛被說中了心事的他身上。

    他回避了她的目光,轉向身後的菩提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雖然嘴巴上說得堅定,但是他的雙手,微微地發顫,忍不住緊緊地拽緊了拳頭。

    他本來……

    在得知蓮香的事情後,一直愧疚不已,如果當日不是他孩子氣又任性,胡亂地許下了相守盟約,蓮香或許就能過得簡單些,平凡些,甚至會遇到個待她很好的人,擁有她本該擁有的幸福,而不是變成非人非妖,罪孽滿身的……

    實在不願意說出那兩個字。

    他想要補救。

    從蓮香的眼中可以讀出她害怕他發現自己的秘密,所以,他本想按部就班,本想先調查出隱藏在蓮香之後的人,那個“幫助”了她的“仙人”,然後再想辦法,看是否可以助蓮香脫離罪厄……

    但,他……

    悄悄地望著地上泛黑的白骨,心,跳得發疼。

    可是……

    “不知道?”

    菩提子含笑,越過他,走到只剩骨骸的蓮香衣衫前,手一抖,那泛黑的骨骸成灰,為風一吹,散開,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個生命,居然兒戲到如此地步……

    而這時,菩提子轉過頭來,繼續笑著,“這小公主為了等你,用了旁門左道維持年輕,早非凡胎,而我們尊貴的觀音大士被罰,魂魄轉移到淤泥塑造的肉身之上,要把已經融合在一起的兩人分開,不管如何都得犧牲其中一方,而你,沒想到啊,竟然如此果斷呢!”

    他張口欲言,但到底還是沈默了。

    是的,他無法反駁,當他聽到呼救的聲音趕至,看到蓮香竟以此方式吸啃人血的殘忍時,他茫然不知所措,但當蓮香踉蹌著退後,在那短暫的接觸之下竟讓他發現七七在蓮香的體內時,他只知道……

    只知道,如果不儘快把七七從蓮香的體內分離,七七也會墮入妖道。

    所以,他毫無選擇。

    “這孽,可非輕啊……”菩提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早已經愣住無法反應的七七,“走吧。”

    七七回過神來,瞪著那仿佛暗示什麼的眼睛。

    “師尊如來已經獲知你們私下凡間一事,有請觀音大士尊駕。”說罷,轉向身後冷著臉的他,“自然還有你,旃檀公德佛。”

    不過,他的目光並沒有離開她,記憶中,不由得憶起那日她從蓮香體內離開便隨菩提子離開之事,就當她別過臉,躲開他的目光隨著菩提子從眼前擦身而過的一刹,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管她的錯愕,施法,消失在菩提子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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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3:44


    是夜,無風寂寥。

    地上的影兒淺淺淡淡,她,走在身前,那小小的背影僵直著,就是不肯回頭看他一眼,但她那盈盈一握的手腕,依然為他緊緊牽繫著,亦不見她要甩掉。

    忽然,遠遠地聞到了水聲。

    感覺她的步伐加快,他連忙配合著跟上去,為她撥開擋路的枝葉,眼前豁然開朗,竟見蜿蜒的溪流正潸潸地匯入那自成一格的清潭之中。

    手,終於為她甩開。

    心裡一陣悵然若失,卻見眼前的她突然動手寬衣,他心裡一慌,連忙轉過身去。

    聽著她走進清潭的聲音,不知為何明明深知有失禮教,但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要回頭去看,於是用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裡,他僵硬地坐下來。

    可越是按捺,越是有那樣一股心癢難耐。

    突然,發現身後一點聲音都沒有,擔心霎時湧上心頭,連忙轉身去看,竟見清潭之中根本無她身影。

    “七七!”

    連忙沖過去,拾起了地上仍然帶著暖意的衣服,他慌亂地四處張望,然後不經意地,聽到了水中的怪響,低下頭去,看著那在水中浮起的亂髮,心裡大驚,連忙丟開手中的衣服,伸手去撈。

    “你怎麼了?”

    緊張地看著她,卻見她顫抖不已,不停地咳嗽!那本已濕透的臉上,滑落水珠,但待他細細一看,竟見那分明是淚!

    突然,她張開眼,用力地掙開了他,轉身又要潛回水裡,他反射地伸手一抓,拉住了她。

    “你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有哽咽的聲音極盡壓抑著。

    “堂堂觀音大士,該不會是想要自殘生命吧?”

    感覺那小小的手腕劇烈一震,他暗惱地眯了眯眼,心中更多的是禁不住的抽痛,猛然用力,把她從水里拉起,他把嬌小的她緊緊地摟進懷裡。

    她身上的涼濕,很快就染了他一身,而她的顫抖,亦成為了他的顫抖。

    “不要這樣,你什麼都不說,我很難過。”

    她沈默著,但是那雙小手卻突然緊緊地環住了他。

    鼻息間,是一股泥土的味道,那味道很濃烈,甚至帶著刺鼻,但是他深深地把臉埋進她的發間,縱然她身上沒有他所鍾愛的白蓮幽香又如何?他愛白蓮,何嘗不是因為她鍾愛?即便往後她再也無法回到觀音之身,甚至要他以永生不死與位列仙班去抵換……只要懷中的她可與他從此相伴直到老死,他甘之如飴!

    因為,她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一切。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她是如何想他的看待他的,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麼難過什麼!

    “我……我殺了人。”

    那哽咽的聲音,害得他也想哽咽了,“不,不是你,那是蓮香……”

    “可是咬人的是我,當時是我的意識在主導一切……”她緊緊地抱住他,卻突然悲從中來,“是我,是我當日太大意,害蓮香的身體受到重創卻不知,害得她誤入魔道!”

    她的話,叫他記起了當日在觀音禪寺發生的事情,亦想起蓮香的骨骸為風所吹散再無法尋回的一幕,環住她的力度不由得緊了幾分,“我知道這樣說很對不起蓮香,但是,我慶倖受到重創的人不是你!”

    到現在,他仍然記得黑熊精偷襲她時,就在她身邊的他竟然無力阻止!看著她譁然地吐出鮮血,虛弱倒在地上,那一刻,他的心狠狠地跳著,痛得他無法呼吸!

    “別說了,蓮香她在守候著你,一直一直都在等著,可是……就因為我……”

    猛地,她掙紮。

    “放開我……”

    “不放。”

    “放開……”

    “啪”的一下,她錯愕地愣住,看著他那略紅的臉頰,對上那雙疼痛卻壓抑的眼。

    一直在心底模糊的輪廓,霎時清晰了起來。

    終於記起了,記起了金禪子的臉。

    從很久很久以前,金禪子就是用這種目光,站在最遙遠的地方,深深地看著她的……

    是什麼,驀地溢滿了心頭?

    忍不住伸出手,捧著他的臉,她的小臉湊前去。

    可是,還是笨拙地,撞到了他的鼻樑。

    很納悶,也使得包圍著她與他的那份奇異的感覺頓時消散,而面前,那雙帶驚的眼,讓她覺得自己很丟臉。

    祈福……

    不,這不是祈福,她現在已經心知肚明,可是,她還是想這樣做,很想做些不顧一切的會讓自己日後後悔不已的事情。

    於是,她再接再厲。

    然後再次丟臉地撞到了他的鼻樑。

    而他,呆若木雞,石化當場。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連忙掙開他的懷抱,揀起地上的衣服就要躲進草叢裡去穿,可是,他卻驀地拉住了她,手一用力,把她扯回懷裡。

    她想低呼,可卻止於他那深深地鎖著她的臉的目光。

    那目光帶火,灼痛了她,下意識地,用手中的衣服擋在裸露的胸前,卻意外於自己心跳之快,還有那仿佛期待著發生什麼的緊張。

    “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他的聲音嘶啞了,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而她答得飛快,臉也紅得飛快,但,話還是得說完:“我……你可不可以忘記我是誰?”

    他愣了愣,繼續深深地看著她。

    “可不可以,也忘記你是誰?”

    不管是觀音大士、金禪子或是旃檀公德佛,這些名字或尊號,只會把人束縛得無法喘過氣來,就連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都會為之僵硬。

    “你在玩火。”

    “我是。”

    她的回答,仿佛開啟什麼的鑰匙。

    是誰主動湊近,吻住對方?

    又或者,已經無分彼此。

    被對方撫摩的是肉體,但是感動顫抖的卻是體內深處的靈魂,開鑿或被開鑿,撕裂或包容……

    其實,一切再無意義。

    誰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探究之上呢?

    此情此境此地,只有對方的體溫最是實在,就連喘息的聲音也最最動聽。

    即使漆黑的夜空突然為電閃雷鳴所震驚,縱然大雨狠狠地砸下來,也已經不能再阻止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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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4:05


    “是不是很痛?”

    他壓抑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地響起。

    她可憐兮兮地點著頭,但是他卻笑了,緊緊地再緊緊地摟住了她。

    “你要記著這份痛楚。”

    “嗯。”

    輕輕地應著,她也摟緊了他,承受著他的體重,還有他所帶來的疼痛,細細地,細細地記著。

    是疼痛,抑或是存在的證明呢?

    不知為何,就當一切的感覺變得尖銳極致,突然覺得坐在蓮花寶殿上的自己變得有點模糊了。

    只是,當一切終了,他們赧然地對望,本該一訴衷腸的,但誰也說不出話來。

    沈默半晌,直到雨終於停了,他開口:“餓了吧?我去摘些野果。”

    說罷,便轉身就走,她定眼望著他那仿佛狼狽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但才想起來去洗一洗身子,腳下卻是一陣虛軟,疑惑之時驀地記起方才之事,她的臉上忍不住潮紅了一片。

    這時腳步聲頓響,她飛快地轉過頭去,卻意外於那沾染著濕泥的熟悉花鞋和紫色裙擺……

    目光,輕輕地上移,對上那雙帶著深沈怨懟的眼,覺得有點意外又覺得不出所料。

    要來的人,終於還是來了。

    或者該說,這小妖,終於出現了。

    “我家就在附近。”

    小歲開口,然後逕自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停住,仿佛是要為她帶路,但語調卻是命令。

    而在雲端之上,菩提子冷著一張臉,在他身後的雷公一臉的欲言又止。

    仙家是決不允許沾染情欲的,這條規矩已經讓許多仙家被罰入紅塵苦海了……

    “回去吧。”

    菩提子回過頭去,又泛起了慣有的微笑,雷公更加不敢把徘徊在喉嚨裡的話說出來了。而就在他們轉身之時,有誰以高速擦身而過……

    “那不是大聖爺嗎?”

    對於雷公的脫口而出,菩提子悄然地眯了眯眼,而眼裡,深沈著的盡是算計,唇邊勾出了深刻的弧度。

    燙熱的水,從木勺子徐徐地落在肩膀上,霎時就燙紅了肌膚。

    七七抿著唇,忍著燙熱之痛,待在那盛滿了足以燙熟雞蛋的熱水的浴桶裡,屏息,任著身後的小歲替她擦身子。

    那力度很重,仿佛非要磨去她身上的一層皮不可。

    沈默之中,好幾次,小歲的手拂過她的頸項時,總給她帶來一種要掐住她脖子的預感,但終究沒有。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把你帶過來?”

    “是。”

    背後被猛地用力擦了擦,她咬著牙,忍住低呼,但卻忍不住壓抑心頭的疑問:“你我到底何時結緣?”

    她絕對不會忘記,小歲把她推向蓮香時竟雙手畫蓮,使出了只有她才會的佛印!為什麼這身世成謎的小妖竟會她的佛印?為什麼她曾經夢到自己為這小妖所咬?如來佛祖為什麼要為在這小妖身上施展保護膜一般的封印?在所有的事情裡面,這小妖到底處於什麼樣的角色?

    太多太多的疑團,全因對這小妖瞭解得太少!

    擦背的手頓住,小歲湊過來,附耳冷聲:“你確定是緣?”

    “有因才有果,萬般皆是緣……啊!”

    頭髮猛地被扯住,她吃痛地咬緊了唇,臉被逼轉向小歲,對上那雙始終含怨的眼。

    “別把話說得那麼好聽,可記得當日你所贈之物?”

    見她目光迷惘,小歲的目光更顯恨意,“你總是這樣,總是高高在上,自然不記得自己曾向別人‘施捨’過什麼。”

    說罷,小歲的掌心之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匣子。

    小匣子不過才掌心大小,以月靈石所制。

    七七意外地眨了眨眼,再看小歲那凝重的臉色。

    “若想知道你我如何結緣,就收下這匣子之中的東西吧。”

    說罷,把小匣子塞予她,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七七看著那僵直的背影,目光睇向手中輕巧的小匣子——此物乃西域月靈盒,以月靈石所做,只能留下裝吞之物,再無任何用處。

    小歲當日問她索要這寶物,口口聲聲說要為自己留下存在的痕跡,可如今卻塞還給她,還揚言裡面裝有揭開她心中疑團之物,那麼,裡面盛載的到底是……

    指頭莫名地顫抖了下,她徐徐地掀開了盒蓋。

    但當裡面之物進入眼簾,她瞪圓了眼。

    那分明是魂魄!

    才震驚著,小匣子裡的魂魄因沒有了禁錮的力量飛升起來,本來默不作聲在旁的小歲突然旋身過來,雙手成蓮,以指點住那失去禁錮的魂魄,皓腕一翻,竟把那魂魄直打進七七的體內!

    就當魂魄鑽入身體的一刹,只覺得靈魂狠狠地顫抖了,緊接著,椎心之感直逼出了她的滿頭濕汗,她咬緊了唇,在小歲那分明帶著訕笑或其他什麼的複雜目光中,用雙手緊緊地抓住浴桶的邊沿,“勒勒勒”的響聲響起,她的指頭深深地拽住浴桶的邊沿,漸漸地深刻出幾道鮮紅的痕跡……

    “不要拒絕它,只有它,可以告訴你所有事情的緣由。”

    在意識迷失以前,只有小歲那句帶著莫名味道的話,深刻地傳入了腦海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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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1-24 15:04:29


    思緒是混亂莫名的,腦海深處不停地翻轉著無數陌生卻又仿佛熟悉的畫面,直到這樣一幅畫面停在面前——

    明媚的陽光底下,無人的密林之中,竟有兩個身為觀音的她在說著話。

    “你可要代替我好好地普度眾生,知道了嗎?”其中一個她如此說著,突然又吃吃地笑了,“對了,你也知道我的死對頭金禪子被罰下凡,若見到他……”

    “遇到了自然會捉弄一番的。”

    作男兒身打扮卻依然穿著件足以悶死牛的衣服的她如此回答著,卻是悄悄翻了個白眼。

    “好了,這麼秘密的事情怎麼可以用這麼不秘密的方式說出來?”說罷卻是吃吃地笑了,“那我走了,這次下凡是偷偷進行的,你現在只是蓮花塑造的肉身所以萬事要小心,莫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年後我會來在這裡等你。”

    目送著坐在蓮蓬之上自己離開,獨留原地的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喃喃自語:“又不是第一次把我偷渡下凡,還真是愛操心。”

    嚴格來說,她是觀音大士的一部分,擁有三魂七魄中的地魂和喜、哀兩魄,她的本體老愛把她丟落下凡,要她體驗疾苦,絲毫不會體恤她也需要休息放個假。

    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

    她呢,還是會去普度眾生的,但在此以前,她需要先睡個飽。

    忍不住吃吃地笑了,上樹去也。

    可,當她好不容易挑到一棵合心意的樹,滿心歡喜地爬到樹梢上時,卻僵硬了,瞪著某個比她更早霸佔了樹梢的人。

    基本上,她應該稱那人為和尚。

    很年輕的小和尚。

    這附近也有寺廟?

    忍不住張望了下,還真見到那掩藏在半山腰的殿堂。

    “你是誰?”

    突聞輕喚,七七回過神來,瞪著眼前的小和尚,直覺地討厭。

    因為,這傢夥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卻端著副很臭屁的嘴臉!

    於是,她直接往樹下爬去,誰料那小和尚長手一伸,竟不分青紅皂白地拉住了她那足以悶死牛的領子!

    “你到底是誰?”

    沒好氣地抬眼,卻意外於那眼眸中掩藏不住的驚惶失措,這小和尚是怎麼著?為什麼見著她一副見到怪物的表情?

    “本公子自然是路過的香客一名,萍水相逢而已,你儘管在這裡偷懶,我不會告發你的。”

    “你是公子?”

    感覺他的目光帶著挑剔地瞄向她的胸部,若不是雙手要抱著粗粗的樹幹,她定然敲他一記爆栗子,“可以放開本公子了嗎?”

    那小和尚仿佛還在琢磨著什麼。

    “本公子還得趕路。”

    “對了,你說你是香客?”

    “我是。”

    “得。”

    得?什麼得?

    領子被鬆開,她自然也不會賴吊在樹上,連忙滑下樹去,但才整理平順了身上的衣服,卻見那小和尚也落了地。

    才奇怪著他為什麼跟著下來,就聽他開口:“走,施主,我帶你去安頓。”

    “安頓?”

    “離這裡距離最近的城鎮即使騎馬顧車也得花四個時辰,現在天色已晚,這山林近日並不安全。”

    說罷,竟二話不說就搶過她背上的行囊轉身離開。

    換作往日下凡,有人替她打點好一切她是很樂意的,但今天,不知是因為這小和尚跟她犯沖還是怎麼著,她竟打心底的不情願。

    於是上前,奪回她的行囊,也不理那小和尚眼中的錯愕,她沖他做了個鬼臉,飛跑離開。誰知道那小和尚仿佛跟她天生犯沖,才在樹上睡了個飽,往下一跳,他那小小的光頭竟就驀地出現在樹底!

    “閃開!”

    明明都叫他快閃了,他竟然還遲鈍得只會抬頭看上來,於是……

    從樹上跳下來的她自然撞上了正好在樹底的他!

    衝撞之力,使得他們摔落在地上,因為緩衝而滾了好幾丈遠,本來撞也撞了,滾也滾了,停下來後河水不犯井水各自離去就好,偏那小和尚不知道腦袋長上什麼結構,竟在她好不容易從他身上站起來時伸手拉她!

    本來就摔得暈乎乎了,被他這樣猛地一拉,她腳下一個踉蹌,摔回他的身上,好死不死,他見她摔過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大大的掌心,就那樣赫然地、理所當然地,撐住了她用長布裹得十分平坦的胸部!

    仿佛是因為察覺到了異樣,他竟然揉捏了下。

    本來這種事自認倒楣就算了,所以她連忙閃開,用雙手擋在胸前,但當她注意到他神情茫然地看過來,耳根紅得像什麼似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尤其,他居然還露出一副很嫌棄她的,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赧然,“你果然是……”

    “是什麼也與你無關!”

    懊惱得咬牙切齒,她丟下一句“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便踩著沈重的步伐飛快地離開,完全不理會他在身後的叫喚。

    本以為這次總算擺脫了那名小和尚,再隨便挑棵樹睡個飽然後也就把事情給忘光光了,孰料,還是被人給打攪了!

    “噠、噠、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

    “呼……呼……”

    壓抑的呼吸。

    是誰仿佛不要命地跑著?

    迷迷糊糊地張開了睡眼,七七疑惑地低頭四處觀望,這時,一名少女提著裙擺,在樹下飛奔過去,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就當七七錯愕之時,那名少女已經再次提起裙擺繼續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如若背後為猛虎所追就罷了,可這名少女身後並無任何追逐者。

    不禁好奇地躍下樹去,卻見已經跑遠的少女再一次摔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忽聞哽咽之苦,本著慈悲之心,七七連忙走過去。

    “你還好吧?”

    就當伸出手想要把這名少女扶起,那本在傷心欲絕般哽咽個沒完的少女猛地轉身,伸手一拉她的肩膀,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反按在地上,而視線裡出現的臉,那雙眼睛反射著罪孽的紅光——難道遇到妖物了?

    “你……”

    “抱歉!”

    眼前頓為陰影所遮!

    脖子上猛地一痛,七七驚圓了眼。

    沒有法力的她,要如何才能擺脫這小妖全身而退?

    而咬在脖子上的獠牙,似乎帶毒,害她被咬的一刹,腦袋裡昏昏沈沈了,全身虛軟無力,連掙紮都不行,可突然,那小妖放開了她,化身紫色的布料霎時飛遠,才意外著,已經被誰給緊張地摟了起來。

    “你沒事吧?”

    分明又是那個小和尚!

    雙肩被那不知輕重的力度給搖晃著,只覺得越發的眩暈。

    待她清醒了過來,已經被擅自帶到了小和尚所在的寺廟!

    不知為何,她四肢麻痹,無法動彈。

    “你醒了?”

    她沈默地瞪著他,他驀地紅了耳朵,一副很害羞的樣子跑了出去,然後不一會兒,端了藥進來。

    滿室頓是濃烈的藥味。

    她不禁皺眉,看著他端著熱騰騰的一大碗藥液坐到床沿,用十分笨拙的方式把她從床上扶起來,靠著他。

    而他,輕輕地往藥碗裡吹著氣,好半晌地,才把那巨大的藥碗送到了她的面前來。

    藥汁好苦,帶著叫人噁心的甜膩。

    “是有點難以入口,但苦口良藥,希望姑娘你……”

    或者是不想順著他,所以她大口大口地吞著,不一會兒就把整整一大碗的藥給解決掉了。

    洋洋得意地看著他,本以為會看到吃驚一類的表情,孰料他卻無動於衷地扶她躺下去,轉身把藥碗端開,取來了蜜餞,也不問她就直接塞進她的嘴裡,仿佛她必定很怕苦!

    瞪他瞪他!

    真想瞪他瞪出兩個洞來!

    發現她的目光一直纏繞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耳根又紅了。

    “姑娘有話要對小僧說?”

    “廢話。”她的粗魯,叫他為之一愣,但她卻沒有刻意去隱瞞,“我為什麼不能動?”

    “不知道。”

    他那脫口而出的回答還真是理所當然得叫人氣結!

    “那你知道什麼?”

    “襲擊姑娘的乃是近日在林中作惡的妖物,這妖物最喜年輕女子的血,被她襲擊的姑娘無不失血身亡。”

    “那你在遇到我的時候為什麼不說?”

    他沈默了一會,才仿佛委屈地把責任推回來,“我說過,那妖物只襲擊年輕女子的血。”

    他分明是拐彎抹角地訕笑她,折損她的驕傲!

    “那你為什麼剛好出現在那裡救我一命?”

    “自然是因為不放心姑娘的安全,所以一直跟在後面默默保護了。因為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你長得不像名公子。”

    她可不可以破口大駡?

    “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懷疑我是女紅妝,那你就該及早提醒我小心防範!”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林子不安全。”

    她沈默,放棄再跟他爭論,用力地嚼著嘴巴裡的蜜餞,權充被嚼的是某人。

    但突然,她想起——“喂,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他看著她,卻是不說話,只有耳根越發的紅了,她不明所以地瞪他,不是她要說,這人也太會害羞了吧?才想著,她皺了皺眉,想從床上爬下來,卻發現依然無力,尤其當他匆忙趕來扶住她時,讓她深刻地覺得自己的不中用,於是瞪他,狠狠地瞪!

    “姑娘,你還是好好躺著吧,方丈大人精通醫理,相信很快就能配置良藥……”

    “你家方丈大人學過醫啊……”

    她顧左右而言它,仍然試著自己從床上站起來,卻被他緊張地按了回來。

    “姑娘,方丈大人說了,現在你必須好好地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去就好。”

    “吩咐你去?”

    “對,從現在開始到姑娘身體好轉,我會一直照顧姑娘的。”

    他是說得挺熱忱的啦,但是,她還是堅持著要站起來,卻又一次被他按回去。歎氣,看著他那仿佛完全不能理解她此舉的目光,她只好明言:“可有些事情,並不是說代勞就代勞的啊。”

    說罷,又要站起來,卻再一次被他按住。

    終於忍無可忍了,她眼一沈,瞪他,“我說……”

    “不管怎麼說,姑娘遭到妖物襲擊是不爭的事實,古書上畏疾忌醫造成的惡果太多,望姑娘不要再執意妄為,佛道有雲……”

    不得不打斷他:“可不可以抱我上茅房?”

    “茅房?!”

    他仿佛聽到了什麼駭人之事,不停眨眼。

    “是啊……話說回來,上個茅房,有需要把佛道也搬出來嗎?”

    當著那突然紅透,仿佛比她更害羞更尷尬的臉,她愣了愣,看著他亂了手腳,把自己背起的窘困表情,突然發現這小和尚也挺有趣的。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沈默著,她輕輕地伏在他那寬敞的背上,雖然沒有什麼肉,但也枕得挺舒服的,於是來了興致,指著不遠處的高樹說道:“我們上去坐一下好不好?”

    “別開玩笑了,姑娘現在連動都不能動……”

    “所以,你背我上去啊。”

    “等你好了再說。”

    她納悶地瞪著那光溜溜的腦門,有點興致闌珊,“對了,還不知道你的法號。”

    “夢悟。”

    “夢悟?”

    “因為我總是做同一個夢的關係,方丈大人說這是上天給我的考驗,要我從那夢裡……”

    “到底是什麼夢?”

    似乎對於她的人來瘋他已經有些習慣了,他乖乖回答:“夢見一方滿是雲霧之境,然後,撥開雲霧後,見到一位姑娘。”

    和尚夢見一個姑娘?有什麼比這更有趣的呢?

    她連忙用手環住他的脖子,“告訴我,是怎樣的夢?”

    “姑娘。”

    可他突然頓住步伐,轉過頭來,那目光,澄清而透著專注,帶著讓人心驚的認真看過來,七七不禁錯愕了下。

    “就是你。”

    她瞪圓了眼,但隨即,誇張地笑了,“怎麼可能……”

    “真的是姑娘你,不然,即使姑娘今日危在旦夕,方丈大人也不會答應讓姑娘你住在這佛門清淨地。”

    笑容終於僵在嘴邊,她看著他那緊緊皺著的眉,說不出半句話來。

    “方丈大人說,遇到姑娘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把姑娘留下讓我繼續照顧,是上天給我的考驗。”

    她眨著眼,為那在她看來過分認真的表情,嘴角有點僵硬,“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夢見我什麼?”

    說起來,她身為觀音化身,如果他這個小小和尚不停地做夢夢見她,還真有點“天意”的味道,難不成是她的本尊在九天之上百無聊賴之時推算出眼前之人日後肩負起什麼重要使命,所以夜夜入夢來見?

    想到這裡,突然又覺得極是好玩,她忍不住又露出了頑劣的粗魯,“快說快說,夢裡的我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警示之語?提點道化了你什麼?

    一定是風骨道然,乘著雲霧而來,佛態醉人吧?

    但回答她的是非常沈默的眼睛。

    “快說嘛!”

    他還是沈默著。

    “到底是什麼啊?不說我掐你……”

    “好,我說。”

    他終於投降,但說出來的話卻叫她直接石化:“那位姑娘提著裙擺沖向我,然後揪著我的衣領警告說‘不許把我從樹上掉下來的醜事說出去’!”

    發現她愣著,他不由得追問:“姑娘,你覺得這句話是上天給我的什麼提示嗎?”

    “給我……”

    “嗯?”

    “我說,給我忘記了!”

    他愣住,看著她因為丟臉而紅透的小臉。

    “金禪子你這傢夥,你受罰下個凡也要把我拉下水不可嗎!”

    過分過分!

    她對這句話很有印象,超級有印象!事情發生在第一次遇到金禪子的時候,她因為睡迷糊了,從樹上掉下來,結果尷尬地跳起來警覺地掃視有沒有被誰給撞到這醜態時,卻見到金禪子傻在一邊上……

    “你回答我,你到底把這事情告訴過多少人!”

    “等等,你別亂動……”

    “你一定把這事情告訴過很多人對不對,對不對?”

    “我站不穩了……”

    “哇……”

    猛地,失去了平衡,白天發生之事重演!

    他們摔落在地上,剛好所站的位置是小山坡,於是一直往下滾去,直到滾進了小樹叢裡,才好不容易為那些繁茂的枝葉所擋。

    “你沒事吧!”

    想起她因為被妖物襲擊行動不便,他連忙從她身上起來,可是領子一緊,竟被她的一雙小手給狠狠扯了回來,嘴上一軟,仿佛擦過了什麼,他駭然地瞪住她。

    可她仿佛沒有發現,惱怒不堪,“金禪子的轉世,你給我聽好了,如果敢把本觀音的醜事再宣揚出去,我就……”

    要脅別人的經驗太少,一下子尋不著恰當的詞兒,她懊惱地咬了咬唇,再看他,卻意外於那看著自己失神的眼。

    “你幹嗎?”

    “姑娘,我……剛剛的冒犯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突然紅透的耳根,叫她疑惑不已地眨了眨眼。

    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猛地站起來,把她攔腰抱起,目光不經意地交錯,卻又連忙遊移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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