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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4 17:14:08


    靳狂一愣。怎麼突然說到這兒了?

    “財務部的會計說公司帳目有問題,傅恒故意壓住不讓他們報告。”

    一道奇光閃過靳狂眼底。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財務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相信傅恒。”

    “你有多瞭解他?”顏夏咄咄逼人。

    靳狂輕歎,“顏夏,用人不疑。”

    “他不一樣,他是進過監獄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這是偏見。”

    “員工投訴他性騷擾,難道這也是我的偏見?”

    靳狂眼中寒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問:“你打算怎麼處理?”

    顏夏淡淡地說:“停職。”

    “不行。”靳狂斷然反對。

    “那你想怎麼處理?”

    靳狂沒有立即回答。他繞回桌子,點了一根煙,“顏夏,你先入為主地斷定他有罪,這對傅恒不公平。”

    “我沒有斷定他有罪!我只是希望在事情明朗之前解除他的職務。”

    “解除職務是懲罰,在弄清事實之前,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哪裡過分了?明明是你袒護他!”

    靳狂失笑,“你說帳目有問題,你查過了嗎?沒有吧。你說傅恒騷擾員工,有證據嗎?也沒有吧。你憑什麼解除他的職務?”

    “他不停職,我怎麼查帳?傅恒那麼聰明,做出那種無恥的勾當,怎麼會留下馬腳?”

    “你又來了!”她簡直蠻不講理!靳狂原本不想跟她吵,但她硬是把他往火山口推,他也是有脾氣的,“你說他做了無恥的勾當,有什麼證據?”

    “傅恒狡猾,躲到監視器的死角。”

    “那就是沒有!”

    “那就讓他們當面對質!”

    “傅恒那傲慢性子,你讓他跟女人對質,他連個屁都不會放!”

    顏夏沈默。

    “反正你已經認定他有錯,那你報警抓他啊,正好把傅恒越獄的事抖出來,順便把我這個幫兇也一塊抓進去!”

    “我在這兒跟你商量,你沖我發什麼火?”

    “你那是商量的態度嗎?這陣子,你哪天不擠兌就難受,我顧著你的情緒,一直忍著,你反倒越來越過分!好啊,今天借這機會,咱倆痛痛快快吵一架,你要是嫌不過癮,把這兒砸了也不要緊!”

    顏夏氣得臉色發青,緊咬著唇,忍著滿腹委屈。她也知道自己不對……但他就不能讓讓她,跟她好好說話,非要嗆著她,吵得不可開交……

    鐘錶滴滴答答地響著。

    屋裡靜得憋人。

    靳狂故意不看顏夏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看了一定會心軟,索性轉過身,強硬地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許再提!別忘了,公司總裁是我。”

    顏夏黯然轉身。

    靳狂再度回首時,已不見顏夏的身影。

    顏夏環抱著自己。她覺得非常非常冷,那是一種由心而生、無法消除的寒意。是一旦獲得溫暖便不能忘卻,失去溫暖便會犯的毒癮……

    她想被擁抱。

    只要能驅除這份寒冷,她不在乎是誰的懷抱。

    “顏夏?”

    顏夏抬起頭。前方,程昀站在走廊拐角,笑容可掬地沖她招手。

    天使?救星?

    顏夏沒有細想,拔腿撲向那個一定不吝給予她溫暖的懷抱。

    程昀吃了一驚,不過,仍然如她所願地抱住她。

    顏夏趴在他胸前,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拼命貼近那片熱源。

    “怎麼了?又跟靳哥吵架了?”程昀故作輕鬆地戲謔道,眼神一如明溪般和緩輕柔,“別傷心了,你又不是不瞭解他的脾氣,說不定,他這會兒正懊悔不已呢。回去看看吧。”

    顏夏搖頭。

    程昀輕歎:“我不是介意你把我當熊寶寶抱,可是,這地方選得不太合適。”

    顏夏點點頭,稍稍退出一些,仰起臉問:“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程昀笑應,摟著她的肩,轉身往電梯走去。

    剛走兩步,程昀忽然回頭,與一直站在後方的男人對視,淡淡一瞥,卻足夠交換許多資訊。

    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劃過一道深晦的光芒,掩在那片沈靜的黑幕之下,是無法估量的怒火。

    顏夏和程昀面對面坐在咖啡屋裡。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程昀淺飲一口咖啡,漫不經心地問起。

    顏夏沈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知道,有關我母親照片的事嗎?”

    程昀輕搖頭。

    “他沒騙我……”小萬兄弟倆沒跟別人提起……

    “當然,靳哥說一不二,從不騙人。”程昀淺笑。

    “你這麼信他?”顏夏淡淡地看著他。

    程昀沈吟片刻,說道:“顏夏,你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不瞭解他也很正常。慢慢你就會明白,他是一個值得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他說,他沒有拷問過那個人……”顏夏期待地望著他,“我可以相信他的話嗎?”

    “嗯。”

    顏夏低下頭,幽幽一歎:“程昀,我有一個秘密,很怕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一定會離開我……可是,我越害怕,越是抗拒他,心裡明明接受,身體卻不受控制。我們好不容易可以擁抱,可以親吻,但是卻被我破壞掉了……我不敢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一定會以為我變心……”

    “不會的。”程昀微笑,“雖然不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事,但是,秘密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一種心理障礙。你越介意,它越隱藏,它越隱藏,你越介意,到最後便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在我看來,膽小的人擁有秘密最多,勇敢的人勇於接受事物,就算是一些羞於啟齒的事,也能坦然地面對。你懂我的意思嗎?”

    顏夏點頭。

    “依你目前的情況,與其害怕秘密洩露,不如坦然面對它。把它告訴靳哥,這樣就沒有害怕的理由,你的煩惱就不復存在了。”

    顏夏又搖頭。

    程昀覺得好笑,“怎麼?”

    “你不明白……”顏夏淒然一笑,“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我不怕你?如果跟你在一起,就不會有這些煩惱。”

    “嗯,這是個問題。”程昀故作苦惱地想了一會兒,開懷笑道:“可惜,我太花心,註定辜負女人的情。”

    顏夏仔細審視他一番,認真地說:“花心倒是看不出來,大概……這就是距離產生美吧。”

    “呵呵,你真的很特別。”

    “是嗎?我不覺得。”

    程昀輕笑,“一般情況下,女人聽到男人說自己花心,會奮不顧身地向前撲,就是所謂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可是,你卻理智地告訴自己,你之所以為我動心,是因為不瞭解我的真面目。”

    “哪有你說的這麼多原因。”顏夏被他逗笑了。

    “那麼,確實動心了?”程昀深深地凝住她。

    “嗯,動心。”顏夏誠實地點頭。

    “理由呢?”

    “簡單,輕鬆,唔……不會深陷。”

    程昀禁不住笑起來,“這會兒你倒坦白了。”

    “從一開始,你就給我一種……安全無害的感覺,讓我不由得想親近,但卻不是愛情,更像親人之間的感覺,很舒服。”顏夏抿嘴而笑,“所以,我可以對你說心裡話。”

    “那麼,你會把那個秘密對我說出來嗎?”

    顏夏沒有細想,便回答:“不會。”

    “原因呢?”

    顏夏望向窗外,淡淡地說:“你……不能給我真正的救贖。”

    “靳哥呢?”

    顏夏長籲一口氣,“他也許可以……但,我需要時間。”

    “他可不是有耐性的人。”

    顏夏輕輕一笑。

    “試著跟他好好談談。”

    “恐怕很難。我們兩個人脾氣都那麼沖,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唉,我沒力氣跟他吵架了。”

    “你為什麼不讓一步?”

    “那怎麼行?被他一番搶白,我還咽不下這口氣呢。”

    程昀莞爾。

    顏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顏夏看了看顯示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什麼事?”

    “你在哪兒?”靳狂的口氣冷冰冰的。

    顏夏賭氣說:“我晚上陪外公吃飯,不回去了。”

    靳狂明顯遲疑了一會兒,才應了聲:“嗯,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了。”

    兩人冷冷淡淡地扯了幾句廢話就掛斷了。

    “幹嗎騙他?”程昀的笑容裡有幾分難懂的意味。

    “我沒消氣呢,不想見他。”

    “這樣不好。”程昀端起杯子,眸光淡斂,“靳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會大發雷霆。”

    “我才不怕他。”顏夏接到靳狂的電話後,心情逐漸好起來,“最多,你被發配到南極去,正好解我心頭之恨。”

    “呵呵,不是吧,那件事,你到現在還記恨?”

    “所以說,不要招惹女人。”顏夏笑眯眯地沖他眨眼。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4 17:14:49


    第二天,顏夏主動去找傅恒。

    傅恒有些意外。

    “我想跟你談談。”顏夏微微一笑,緩和了冷凝的氣氛。

    傅恒讓她隨便坐,親手泡了杯咖啡給她。

    “謝謝。”顏夏猶豫著,不知該怎麼開口。傅恒心高氣傲,如果不注意措辭,很容易引起他的反彈,自然什麼也問不出來。但是,對這個聰明的男人,繞彎子也很不明智。

    顏夏端起杯子,淺嘗一口,“傅恒,我性格比較直,希望你不要介意。”

    傅恒微一扯唇。

    “因為你的背景問題,我一直對你有成見。雖然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也欣賞你做事的風格,但其實心底仍然介意你的過去。這是一種偏見,由於這種偏見,使我在處理你的問題時,不能保持公正。”顏夏輕輕一歎,“一名員工向我投訴你騷擾她,我想聽你說實情。”

    傅恒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我說的話,你信?”

    “信。”顏夏的眼神非常誠懇。

    傅恒盯了一會兒,垂眸,淡淡地說:“你會相信你一個罪犯的話?”

    “不會。但是……”顏夏淺笑,“你說的話我信。”

    傅恒疑惑地看著她。

    顏夏推了推眼鏡,抿抿唇說:“驕傲的人,不屑說謊。”

    傅恒哼笑,“昨天你跟靳哥吵架,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你聽到了?”顏夏面色微窘。

    “吵得那麼大聲,想不聽都難。”傅恒倚進沙發裡,放鬆地舒展肢體。

    “呃,那個……生氣時說的話不能當真。我那是胡攪蠻纏,跟靳狂抬杠……”

    “女人。”

    “喂,你怎麼也這麼叫我?好歹你比我小一歲,起碼對我尊敬一點!”顏夏愣了一下,望著傅恒含笑的眸光,釋然地笑起來。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就告訴你。”傅恒的口氣像是施了天大的恩德一樣。

    顏夏氣悶,卻不好發作。

    “那女人做假賬被我發現,她看我封賬,慌了手腳,索性反咬我一口。我昨天剛跟靳哥報告,你就進去了。”

    這麼說……靳狂是知道實情的。那他為什麼不跟她說?顏夏皺起眉頭。

    傅恒像有讀心術一樣,一下子看穿她的心思,“單憑她一個小會計,不可能瞞天過海,虧空公司的錢。我隨便一查,便揪出四個部門的主管,再往下延伸,牽扯的人更多。我和靳哥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所以才沒告訴你。”

    顏夏明白事態的嚴重。她自以為公司在她的管理下風平浪靜,原來,一切只是假像。論心機、玩謀略,她就比不上這些男人了,“你想怎麼處置那個會計?”

    “那女人目前不便處理,以免打草驚蛇。”傅恒罕見地露出一抹笑,卻是森冷如冰,“我想辦法先穩住她,順藤摸瓜,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一個也別想跑!”

    可怕的男人。顏夏悻悻地嘀咕。靳狂是聰明的,與其讓這種人成為對手,不如在他失意的時候施以恩惠,成為朋友。

    經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顏夏跟傅恒握手言和。

    現在的問題是……

    顏夏偷偷往裡屋瞄去。靳狂趴在電腦前面,不知在忙活什麼,一上午都不理她。

    昨天那場架吵得冤枉,錯的人是她,人家當然不可能哈著腰來道歉。要不,她主動認個錯?

    顏夏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靳狂跟前,“靳狂……”

    沒反應。

    “我有話跟你說……”顏夏瞄了一眼螢幕,看不清他在搗鼓什麼。

    靳狂恍若未聞。

    “那個,我去找過傅恒……我們談過了,所以……”顏夏見他目不斜視,存心無視自己,不禁動氣,“我跟你說話呢!”

    靳狂瞟了她一眼,又把臉轉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顏夏心裡酸溜溜的,“你能不能看著我?”

    這次,靳狂答得很乾脆:“不能。”

    顏夏扭頭走人。她氣鼓鼓地回到辦公桌,想想,自己有錯在先,也不能怪他生氣。昨天,她是有點……唔,挺過分的。

    顏夏瞥見桌上的棒棒糖,靈機一動。他能用這招,她為什麼不能剽竊?顏夏拾起棒棒糖,回到靳狂那裡。

    “這個給你。”顏夏握著棒棒糖,遞到他面前。

    靳狂瞥了一眼,冷淡地說:“不要。”

    顏夏挑眉,剛要發火,又忍下來,“傅恒都告訴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對……你也知道,我最近發神經……我不是故意的……”

    靳狂不說話。

    顏夏舉著棒棒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哪知靳狂一手揮開。

    糖掉到地上。

    顏夏呆了半晌,把糖撿起來。

    靳狂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根本不不往她這邊看。他到底怎麼了?昨天吵架她沒有說過分的話啊,用得著生這麼大氣嗎?

    “靳狂,我都認錯了,你不生氣好不好?”顏夏好聲好氣地說話,順便剝開糖,送到他嘴邊,“你吃一口嘛,很甜,很好吃哦。”

    靳狂躲開。顏夏不放棄,趴在桌子上,往他嘴邊送。靳狂不勝其擾,一把奪下棒棒糖扔到窗外。

    顏夏火了,“你想怎麼樣嘛!我錯了我道歉,你怎麼這麼小心眼?”

    靳狂沈著臉,就是不開口。

    “以前你道歉的時候,我也沒這麼難為你啊,你把我的糖扔了算怎麼回事?不想跟我和好就直說,我馬上走人!”顏夏氣得眼圈兒都紅了。她已經很難過了,還要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何苦來的?

    伺候不起,還躲不起?

    “我不喜歡吃糖。”靳狂面無表情,冷冷地說。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顏夏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委屈地喊:“你答應過吵架讓著我,也答應沒人的時候陪我吃糖,你……”顏夏喉頭一酸,哽咽得無法言語。

    她忽然想到,靳狂看過那些照片,也許,他已經推想出那天發生的事……是因為這樣,他才對她冷淡的嗎?

    顏夏的胸口像被人刺了一劍,“你……想跟我分手嗎……”

    靳狂的眸光閃了一下。

    也好,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他們遲早要走這一步……顏夏淒然一笑,“你不用說,我明白……今天我就搬走,以後,你不用理我了……”

    顏夏黯然地走回去,視線氤氳,卻怎麼也不肯讓淚落下。沒什麼好哭的,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啊。

    顏夏茫然地翻開檔,忽然想起,她不應該再坐在這裡。

    既然他什麼都知道了,她怎麼再有臉出現在他面前?

    顏夏像是受到驚嚇,猛然站起來。她起來得太急,把桌上的杯子打翻。水淹了桌面,顏夏急忙收拾。

    靳狂冷眼看著她倉惶狼狽的身影,想起咖啡屋內笑意融融的兩個人,想起她撲進別的男人懷裡……

    他小心眼嗎?他當然相信程昀不會背叛他,可自己的女人趴在兄弟懷裡,他要不生氣就他媽不是男人!

    不過,分手……靳狂猶豫了。這要是換了別的女人,他一定二話不說甩了她,可是顏夏……媽的,他上輩子一定欠了這女人的債!

    靳狂起身,走過去。

    顏夏用餘光看到他的身影,卻裝作不見。

    “咳……”靳狂輕咳一聲,眼神有些閃爍。

    一根棒棒糖悄悄出現在顏夏面前。

    酸楚的滋味襲上心頭,顏夏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

    “你別哭啊……”靳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他恐嚇要殺她時都不曾見她落淚,那樣倔強的女人……是真的傷心了吧……

    顏夏低頭避開,靳狂拉住她的手。

    頭暈的感覺來襲,顏夏奮力甩開他的手,臉色蒼白,“別碰我。”

    靳狂懸於空中的手頹然垂下,氣惱地說:“我不想跟你分手!”

    顏夏錯愕地望著他。

    “我看到你和程昀抱在一起……我吃醋了。”靳狂冷峻的臉龐飛過一抹不自然的紅潤。

    “你看到……”顏夏掩住唇,驚訝不已。這麼說,吵完之後,他立刻追了出來?他明知道她和程昀離開,卻打了那通電話……

    兩人相對沈默,心裡都不好受。

    最後,靳狂受不了壓抑的氣氛,沈聲說:“和解,好不好?”

    顏夏嘟起嘴,喃聲道:“你惹我傷心的賬……怎麼算?”

    見她鬆口,靳狂放下心,邪邪地笑,“任打任罰。”

    顏夏思索片刻,“那好,我要罰你……不許碰我。”

    “哈?”

    “在我消氣之前,你不許靠近我。”這樣,他就不會發現她的異常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靳狂看到顏夏嗔怪的眼神,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唉,聽你的,不碰就不碰,我出家當和尚算了!”

    顏夏拭了淚,露出一絲柔笑。

    靳狂看她淚痕未幹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又愛又憐。這女人要不是愛上他,會因一句分手難過成這樣?

    靳狂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誰知,顏夏猛然後退,撞翻了矮櫃。靳狂微微一愣。

    顏夏心臟一緊,掩去眼底的慌亂,“一諾千金,不許犯規!”

    靳狂望著她,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又想不出可懷疑的理由,“哦。”

    老伍最近趕潮流,玩起新鮮物。他在郊區圈了一塊兒地,開了個野外營地。週末可以到那裡露營、烤肉,裡面設專門打獵的圍場,並且提供野戰的裝備。

    對外營業之前,當然要先招待自家兄弟。

    靳狂這幫野人都是一刻不練拳頭就渾身癢癢,聽說那地方可以真槍實彈地玩,個個興奮得像猴子,纏著顏夏讓他們放假,連一向嚴肅的傅恒都來湊熱鬧。

    顏夏把這個項目列入員工福利,從業績突出的員工中選出八十人。這是狂集團有史以來第一次集體活動,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露營地前進。

    這天,天氣特別好,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顏夏坐著靳狂的車,趴在車窗上,同樣心情飛揚。

    她把大嬸髮髻解開,綁成馬尾,鼻樑上的眼鏡也除去了。上身是黑色棉衫套一件短款外套,下身一條黑色牛仔褲,纖細的身段一覽無遺,尤其胸部明顯的弧線被平坦的小腹襯得更加突出。

    靳狂好幾次走錯路,就是因為看她看癡了。守著這麼一個尤物,能看不能吃,真是天大的折磨啊!

    “靳狂,幕天席地的感覺是什麼樣?”顏夏笑吟吟地望著藍天。

    “原始。”幕天席地……嗯,再加一對原始狀態的男女就更棒了。靳狂想入非非。

    “你以前在森林裡打過野戰嗎?”

    “嗯。”

    “好玩嗎?”顏夏像個好奇寶寶,眨著眼睛望著他。

    “那有什麼好玩的。”靳狂看了她一眼,笑道,“以前我們沒錢,裝備比敵人差,經常被人追著鼠竄,我、程昀、老伍,那會兒在深山被圍了半個月,後來他們估摸著我們餓乏了,開始掃蕩,殊不知我們早就沿路設下陷阱,一個人也沒放跑。”

    “半個月……吃喝怎麼辦?”顏夏無法想像那種情景。

    “挺著唄,吃草啃樹皮。”

    顏夏的嘴巴圓張,像看怪物一樣看他。

    “怎麼?”

    “你們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靳狂不禁大笑。

    顏夏沒有笑意,凝視他的目光微微逸出一縷柔情。

    “想什麼呢?”靳狂最受不了女人這麼看他了,這不明擺著引人犯罪嗎?

    顏夏靠著坐椅,漾著淺淺的笑,“靳狂,你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我無牽無掛的,怎麼樣都無所謂。”靳狂笑道,“年少輕狂,那會兒只覺著刺激,嗜血得有點變態。”

    “現在呢?”

    靳狂咧起嘴,“你要嫁給我嗎?”

    “我又沒說這個。”顏夏努了努嘴,羞答答地低下頭。

    靳狂含笑不語。

    顏夏以為他不想多談,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靳狂突然說:“有了女人,就該給她安定的生活,這是男人的責任。你不必太擔心,這些年,任務基本都是小萬兄弟在做,那些擾亂政府局勢的黑心錢也不賺了,所以我接觸危險的幾率小很多。別的我不敢說,但是,保證絕對不會讓你見到血腥。我要當正經商人嘛。”

    “我不是在意自己的安全……”顏夏呼吸有些凝重,表情卻十分甜蜜,“我想當個好女人,好好照顧你。”

    “啊,這太容易了。”靳狂賊兮兮地向身旁伸出魔爪,“跟我親熱一下就是最好的照顧。”

    顏夏氣呼呼地拍開他的手,“沒個正經!你不會想點別的啊。”和他在一起,溫馨的氣氛從沒持續超過一分鐘,真是可惡至極!

    靳狂故作可憐地歎氣,“我現在滿腦子裝的都是你,你讓我怎麼正經?唉,你到底還要罰我多久……”

    顏夏忽然安靜下來,默然望向窗外。為了不讓靳狂瞧出破綻,她佯裝輕鬆地說:“色狼……不碰女人會死啊。”

    “你去問問老伍,他一天不碰妹妹會不會死?程昀那個道貌岸然的小子,哪天晚上空過床?”現在最幽怨的人就是他,坐著總裁老大的位子,卻不如手下風流快活。唉,殘念呐……“守著老婆不能碰,這不是逼著男人外遇嗎?”

    “要是我一輩子不讓你碰,你怎麼辦?”顏夏提著心,連呼吸都格外的輕。

    “找個小的,看著你,玩她。”

    顏夏猛然轉身。

    靳狂噙著一抹壞笑,戲謔地瞅著她。

    “你說……真的?”顏夏沒有玩笑的心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接納他,如果……

    “我有那麼變態嗎?”靳狂失笑。顏夏認真而受傷的眼神像在控訴不忠的丈夫一樣。

    顏夏抓起靠墊丟過去,“這是很嚴肅的話題!”

    “我開著車呢!”靳狂扯下擋住視線的靠墊,轉頭看她氣鼓鼓的小臉,寵溺地笑笑,“你到底想問什麼?”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碰我一根頭髮絲,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你打算怎麼辦?”顏夏一口氣喊出這些話,憋得小臉通紅。

    靳狂真的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這種情況似乎不太現實。為什麼我不能碰你?既然不能碰,為什麼要跟你過一輩子?在出現你說的情況之前,我一定會做出決定,所以,你的假設不成立。”

    “你會做什麼樣的決定?”顏夏緊追不放。

    “掃除障礙,如果不行就放棄。”靳狂說得輕鬆,卻現實得讓顏夏無法招架。

    是啊,如果她終生無法治癒,有什麼理由要求靳狂繼續守著她?顏夏翻過身,不再說話。

    “生氣啦?”靳狂偷瞄她的表情,“是你非要問的……”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哄哄我!”顏夏的聲音悶悶的。

    “我嘴笨啊,不擅長甜言蜜語。而且,你知道我從不撒謊。”

    “吵架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嘴笨。”

    “呵呵……”

    換上衣服,配好裝備,扛上長槍。

    “頭兒跟顏夏一組好了。”老伍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他的話立刻得到附和:“就是,讓頭兒帶著顏夏這只菜鳥,咱們的勝算就大了。”小萬兄弟默契地擊掌。

    顏夏不樂意了,責怪地瞅瞅靳狂。

    靳狂檢查完手中的步槍,沖顏夏一笑,“放心,待會兒我幫你把他們全打趴。”

    顏夏展露笑容,神氣地朝其他人揚揚眉。

    “這事兒不太對啊。”程昀朝楊名士笑了笑,“我們應該拉顏夏一組才對,頭兒再狠,也不會對她出手,我們就穩贏了。”

    “嘿,程昀這法子對。”老伍搓搓手心,沖顏夏諂媚地笑,“大姐頭,您跟我一組吧。我可不想被頭兒修理。”

    顏夏退到靳狂身後,探出腦袋說:“沒門兒,我才不給你們當炮灰。”

    最後決定,靳狂顏夏一組,小萬兄弟一組,程昀楊名士一組,老伍和傅恒一組,各領二十名員工,槍聲一響,比賽就開始。

    規則很簡單。山頭插著一面旗子,哪一組先搶到旗就判贏。另外一個比較暴力的規則就是,把敵對小組殺光的那一組勝利。

    一聲槍鳴,大家朝山頭紛湧。

    靳狂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根煙,慢悠悠地往前走。

    顏夏端著槍,警惕地四下張望,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放過。

    靳狂瞧著她的樣子,取笑道:“敵人都上山了,我們在最後,誰會跑出來打你?”

    “呃……”她是有點緊張過頭了。顏夏收起戒備的姿勢,把槍背在肩上,“你想等他們廝殺結束,撿現成的便宜?”

    “那多沒意思。”靳狂笑了笑,眼神迸出一股肅然殺氣,“找個風水寶地蹲點,沖上山頭一個殺一個,那多過癮。”

    顏夏乾笑兩聲,“你對自己的槍法好有信心。”

    靳狂不可一世地揚揚眉,“我靠這傢夥吃飯呢。”

    顏夏用手指比了個“八”的手勢,瞄準靳狂,“等你把所有人打敗,我就在後面補一槍。”

    “哈哈。”靳狂仰頭大笑,“最毒婦人心啊。”

    “我這是美人計。”顏夏越過他,走在前面。

    靳狂挑了一個地勢高,視野好的地方,蹲在石頭上,支起槍。遠處山頭,紅旗飄揚,任何獵物,都逃不過他的槍口。

    顏夏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無聊地坐在草地上,“有人上去嗎?”

    “沒有。”

    “跟我說話影響你嗎”

    “不會。”

    “你總保持一個動作,累不累?”

    “不累。”

    “小萬他們的槍法好嗎?”

    “嗯。”

    “那,會不會跟你用一樣的方法?”

    靳狂頓了一下,說:“可能。”

    “他們很瞭解你吧?”

    “嗯。”

    “那一定也想到你採取這種方法嘍?”

    “嗯。”

    “適合狙擊的地點多嗎?”

    “不多。”

    顏夏不說話了。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靳狂半天才理出頭緒。他回頭,顏夏正笑眯眯地望著他。靳狂無奈地笑笑,“你怎麼不早說?”

    “給你表現的機會啊。”顏夏一臉天真,“我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靳狂跳下來,顏夏也站起來,“帶著我是不是挺麻煩?”

    “不會。”靳狂低頭看著她,滿目溫柔。

    顏夏眼珠一轉,狡黠之光乍現,“要是我藏起來,你處理他們會不會更順手?”

    “不會。”

    顏夏微愣,“怎麼?”

    靳狂深情款款地歎息:“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擔心你而無法集中精神。”

    顏夏臉色一變,掩住唇,往左面走去。

    “喂,女人,你那是什麼反應?”他難得肉麻一回,她卻不給面子。

    “被你噁心到了。”顏夏遠遠地嘲笑道。

    “呵呵。”靳狂扶扶帽子,追了上去。

    青山綠水,雜草叢生。

    顏夏一邊走,一邊嘀咕。伍辰光就不能挑一塊平坦的地方?又是石頭,又是長草,沒準一會兒從石頭縫跑出一條蛇來。呃……顏夏突然停下,害怕地盯著草叢。

    “怎麼不走了?累嗎?”

    “不是……”顏夏往靳狂身邊靠靠,怯怯地說,“你說,這裡會不會有蛇啊?”

    靳狂看了看四周,點頭道:“嗯,應該有。”

    顏夏倒抽一口氣,驚呆了。

    “怕什麼?這地方最多有幾條草蛇,沒有毒。”靳狂咧嘴笑笑,“要不,我抱你?”

    顏夏拼命搖頭。他現在比蛇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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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5:24


    微風拂過,草叢沙沙輕響。

    靳狂眸光低轉,唇邊浮起一抹淺笑。笑未及眼底,迅速被一道厲光掩蓋。執槍、瞄準、射擊……動作一氣呵成,僅在一秒鐘之間。

    顏夏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便聽一聲悶響,不遠處一道人影響過,接著就聽到樹後面,伍辰光哇哇怪叫——

    “媽呀,頭兒,你太狠了,直接朝我命根子下手呐。”

    靳狂將槍搭在肩上,夾起煙,吸了一口,嘴角抿著一抹似嘲似諷的笑,“都出來吧。”

    顏夏挪了幾步,躲在一棵樹後面,東張西望,一個鬼影都沒發現。

    “我就說嘛,頭兒耳朵靈,咱們藏哪兒不一樣。”這是萬雲的聲音。

    顏夏循聲望去,只能確定他所在的方向,卻看不到人。

    “呆子,咱們的目標是顏夏。”這是楊名士的聲音。

    我的天,難不成他們聯合起來對付她和靳狂?顏夏看看那個悠然自得,不怕引起火災,隨地亂扔煙蒂的老煙槍……他的手下一齊倒戈,給點正常反應好不好?

    顏夏正想著,靳狂突然轉身,朝上方開槍。

    一個黑影從樹上狼狽地摔下來,沒入草叢又沒動靜了。

    “哼哼,打我女人的主意,你們一個個皮癢了。”靳狂笑得活像來自地獄的死神,邪惡卻又帶著勾魂攝魄的魅力。

    顏夏摸摸心跳失速胸口,不得不承認,她被靳狂的美色迷惑了。

    “呵呵,攻擊顏夏是我們唯一的勝算。”聽那串悅耳的笑聲便知這人是程昀,“你分神保護她,必然露出破綻。呵呵,頭兒,你可要小心了。”

    “就是就是,我們六個人也不是吃素的。這麼卑鄙無恥的法子都請出來了,你死路一條了。”萬風的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呆子,你會不會用成語?”

    “咦?我用得不對嗎?別人跟我叫板的時候常用這些詞兒啊。”

    楊名士不出聲了,顯然受不了萬風的白癡。

    靳狂被他們吵得不耐煩了,檢查完槍裡的子彈後上膛,“別浪費時間,不怕死的趕快上。”

    音落,周圍寂靜下來。

    這份安靜,讓顏夏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踮著腳,溜到靳狂背後。這個位置的安全係數比較高。

    “靳狂,被這個槍打中疼不疼啊?”顏夏壓低聲音問。

    “不疼。”靳狂咧嘴一笑,“不過,打在他們身上一定疼。”

    顏夏不解,剛想問為什麼,靳狂突然旋身繞到她身後,槍響,樹後的人翻了滾再度隱於草叢。

    哇,好刺激。雖然這不是真槍實彈,但也有身臨其境的真實感。那種被強大的男人保護的感覺……真好。顏夏美滋滋地傻笑,一點也不緊張了,甚至離靳狂這麼近,也沒有不適的感覺。

    老伍和傅恒突然從草叢中躍起,兩人連開數槍。靳狂護著顏夏躲槍子,顏夏反應慢了半拍,被自己絆了一下。靳狂攙起她,不想,顏夏撞開他,伏在地上不起來。

    靳狂愣神的工夫,給了對手一個機會。

    程昀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挾持了顏夏。同時,萬風、楊名士、傅恒現身,架槍瞄準靳狂。

    “哈哈,勝負已分。”萬風得意洋洋地大笑。他可是頭一回在靳狂這兒討到便宜。

    靳狂左右看看,垂眸輕笑,“何以見得?”

    “頭兒,你要是輕舉妄動,我們可就對大嫂不客氣啦。”萬雲也走出來,槍口對著顏夏。

    “這主意誰出的?太損了。”老伍邊搖頭邊歎氣。

    眾人嚴厲的目光齊射向他。

    做賊的喊捉賊!

    “嘿,嘿嘿……”老伍訕訕地笑,“這不是為了大傢夥兒嘛,頭兒太難對付了。”

    勝利在望,大家鬆懈下來。

    顏夏瞅準時機,突然蹲下。靳狂反應何等敏捷,連發六槍,輕易化解危機。顏夏的動作與烏龜不相上下,蹲著一點點往安全地方移動,萬雲和程昀對了個眼,默契十足地再向顏夏發起攻擊。

    那邊,靳狂被四個人纏住,分身乏術。顏夏只能極力自救,從腰裡拔出輕便手槍,一會兒瞄瞄程昀,一會兒瞄瞄萬雲。

    雖然是遊戲,但開槍是需要勇氣的。

    “別作無謂的反抗,乖乖給我們當人質吧。”萬雲嘿嘿直笑。

    顏夏咽了咽唾沫,眼睛一眨,忽然鎮定下來。她悠悠一笑,把槍口對準自己,“砰”的一聲,紅色染料濺了一身。

    萬雲傻眼,程昀無奈一笑。

    顏夏滿意地把槍插回腰間,拍拍手,“好啦,我自殺啦,靳狂可以放心大膽地收拾你們了。”

    像遊戲突然按下暫停鍵一樣,所有人都不動,直勾勾盯著顏夏。

    這女人……

    靳狂的眸色忽然變深,卻掩不住眼底躍動的複雜火光。

    其餘六人相視一笑。是佩服,是讚賞,還有一點點的羨慕。

    顏夏不懂他們心裡的感慨,向遠處的靳狂招招手,“好好修理他們哦,為我報仇。”

    靳狂低笑,邪魅的臉龐霎時盈滿殺氣,“哼,必須的。”

    結果,不必詳述。

    靳狂豈會饒過逼他女人犧牲的混蛋?

    這會兒,幾個大男人一個個頂著“彩妝”,蹲在小溪邊“卸妝”。靳狂和顏夏坐在上遊的大石頭上看風景。至於,哪一組奪到山頭的旗,已經沒人關心。

    幸虧這幾個男人沒參與。顏夏心想,以他們的身手,和普通人一起玩遊戲,跟作弊沒什麼兩樣,還是自己窩裡鬥一鬥,過過癮的好。

    清洗完畢,大家都聚到石頭上聊心得。

    “顏夏。”

    顏夏聽到身後有人小聲叫她,於是,轉過頭。

    萬雲嬉皮笑臉地嘿嘿兩聲,“你猜我找到什麼好東西?”

    顏夏瞄瞄他背在後面的手,搖搖頭,“猜不到。”

    萬雲神秘兮兮地笑笑,突然把手伸出來——

    一個醜陋的爬行動物對著顏夏吐信,發出嘶嘶的聲音。

    顏夏呆了片刻,尖叫著向後傾:“啊——蛇!”

    顏夏只顧著害怕,完全忘記自己身處何地。眼見她就要從石頭掉下去,靳狂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顏夏的小臉刷地變為慘白。

    她不能掙開他的手,也不能抵抗排山倒海的昏眩噁心感。匆忙中,顏夏與程昀的視線相對,眼神傳遞出求救的資訊。

    程昀急忙起身,扶住顏夏,強行斷開靳狂的手。

    沒有人發覺這份異常。

    萬雲惡作劇得逞,噁心地親了親手中的蛇,“晚餐有野味了。”

    萬風找了個袋子,把蛇裝進去。大家認為一條蛇太少,不夠吃,於是,一起出發多抓幾條。

    程昀解除了顏夏的危機,不著痕跡地以眼神詢問她。

    顏夏微微頷道。

    程昀跟上捉蛇隊伍。

    一切如常。

    但是,靳狂心裡無比清醒。他的手仍然麻痛,程昀那一招又快又狠,躲過了所有人的眼睛。他已然拉住顏夏,程昀何必多此一舉,擺出救人的姿態,並且……不讓他碰顏夏?

    顏夏低著頭,眼神閃爍。她知道靳狂正盯著她,但她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遠處,不停傳來笑聲。

    他們之間,只剩沈默。

    營地外,架起原始的燒烤架。有人忙著裝炭火,有人忙著搬食材,熱鬧非凡。

    顏夏把串好的肉送過去,回來的時候,看見程昀站在樹下,似乎有話跟她說。顏夏向帳篷方向看了看,沒有發現靳狂,這才走過去。

    程昀仍是一臉溫柔笑意,“你還沒告訴他?”

    顏夏不吭聲。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靳哥早晚會看出來。”

    “我找了個藉口,不許他碰我……”

    “這個藉口能用多久?”

    顏夏默然。

    程昀輕歎:“顏夏,這件事,你實在不該瞞他。我瞭解靳哥的脾氣,他會理解你的。可是,如果你一再隱瞞,他會認為你不信任他,那樣麻煩可就大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顏夏淒苦地望著他,“如果他問我原因,我該怎麼回答?之前明明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變回原樣?”

    程昀靜靜地看著她,為她眼底深深的痛楚心疼。

    “我沒有辦法給他答案……我現在根本就不敢想這些事,在他身邊,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顏夏明白,現在的一切,都如夢境一般脆弱虛幻,一觸就碎,“程昀,你不明白……我只能自己騙自己。這些快樂總有一天會消失,我不能親手破壞它。因為,失去它,我就再也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程昀無法勸她,只能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他沒有想到,顏夏的笑容之下藏著這麼深的痛苦,她對某件事的恐懼,已經到了隨時毀滅的地步……這些,她自己知道嗎?

    一支未燃盡的煙在空中旋轉、墜落。

    遠處,樹下的男女,一個深情,一個痛苦。

    他們在聊什麼?

    靳狂低頭,碾熄煙火。晦暗的眸子緩緩閃爍,忽明忽暗的光芒,深沈難懂。

    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顏夏肩膀上的那只手。

    一道幽火掠過漆黑的眸子。靳狂輕扯唇,雙手插在褲袋中,轉身走向人群。

    顏夏端著盤子,到處尋找靳狂。

    萬風烤的蛇肉她不敢吃,都留給了靳狂。顏夏在帳篷裡找到他,心存邪念地把盤子端到他面前,“你嘗嘗,這個好吃不?”

    “什麼東西?”靳狂拿起叉子,叉了一塊兒放進嘴裡。

    顏夏好奇地問:“怎麼樣?”

    “不錯。”靳狂接過盤子,風捲殘雲地掃蕩完畢。

    等他全部吃完,顏夏才公佈答案:“這是蛇肉!”

    “哦。”靳狂興趣缺缺。摸摸肚子,這一小盤肉不夠他塞牙縫的。靳狂掀起門簾,沖外頭喊:“再烤兩盤送過來。”

    “哇,你當這是酒店啊,我們一共才抓了十二條。”負責烤肉的萬風哇哇大叫,他自己出了半天力,才分到兩塊。

    “哦,別的也行啊,我餓了。”靳狂轉過頭,發現顏夏瞪大眼睛盯著他,“怎麼了?”

    “那是蛇……冷血動物……會嘶嘶叫……”他竟然吃了!那東西多噁心啊,她想想就反胃,他居然還嫌不夠?!

    “很好吃啊,你沒嘗嘗?”

    顏夏頭皮發麻。想了想,他是野人,大概除了龍肉,什麼都吃過。罷了罷了,想整他,得找新鮮的點子,“你還想吃什麼,我去拿。”

    “不用了,一會兒讓他們送過來就行。你坐這兒。”靳狂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顏夏走過去,屈膝坐下。

    “累不累?”

    “不累。”顏夏輕笑,“我從來沒跟這麼多人一起玩,好熱鬧哦。”

    “你把自己說得就像個寂寞的孩子。”

    “我是寂寞啊,你不知道嗎?”

    靳狂輕柔地望著她,抬起手移到她頭頂。

    顏夏向一側挪了挪,避開他的手。

    靳狂無奈地笑歎,“你要罰我到幾時?”

    顏夏抱著腿,小聲說:“我還沒消氣呢……”

    “我有辦法幫你馬上消氣,要不要試試?”靳狂笑得很無賴,硬是往顏夏身上貼。

    帳篷裡,總共巴掌大點的地方。

    顏夏躲到哪裡都能被他輕易抓住。她氣呼呼地說:“你答應過我的!”

    “親愛的,在下禁欲很久了,你行行好,放過我吧。”靳狂採取軟磨硬泡的方式,涎著臉討好她。

    “你被色狼附體了嗎?”這麼露骨的話,他真好意思說出口!

    “嘿嘿。”靳狂一臉垂涎,步步緊逼。

    顏夏暗暗心急。靳狂雖抱著玩笑的態度,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肅然。她一再逃避下去,他必然起疑……該怎麼辦才好?

    靳狂將顏夏逼到角落,魔爪探向細嫩的臉頰。顏夏認命地閉上眼睛。

    那一瞬間,靳狂看到了她的抗拒,眼底飛掠過一抹沈痛。

    帳篷的簾子被挑起。

    “呵呵,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程昀端著兩盤烤肉,笑望著兩人。

    靳狂目光橫掃,挾著雷霆萬鈞的淩勢。

    程昀心中一凜,面上依舊談笑自若:“頭兒,你究竟是哪裡餓?這可不是吃人的地方。”

    靳狂斂眸,輕輕一笑。

    顏夏爬起來,接過程昀手裡的盤子,投給他一個感謝的眼神,“我也餓了,你幫我再烤一盤吧。”

    “好。”

    程昀離開,顏夏調整了一下情緒,轉身,笑眯眯地遞給靳狂一個盤子,“快吃吧,饑餓的野獸。”

    “顏夏。”靳狂輕喚一聲。

    “嗯?”

    靳狂望著她純真的笑顏,眸光複雜。

    顏夏避開他的注視。

    靳狂輕輕一歎:“幫我拿瓶辣椒粉。”

    “哦。”顏夏出去。想起靳狂洞悉一切的眼神,心揪成了一團。

    天黑以後,大家點起篝火,自發分成幾堆,有圍圈坐聊天的,有彈吉他唱歌的,還有講鬼故事的。

    靳狂這幫人的娛樂逃不出四個字——吃、喝、嫖、賭。這會兒,酒足飯飽,沒有佳人相伴,只剩一個賭字。

    萬風坐莊,吆喝著兄弟們出來賭錢。

    幾個男人摩拳擦掌地圍成一個圈。萬風看到顏夏和靳狂從帳篷出來,喊道:“頭兒,你玩不玩?”

    “你們玩吧。”靳狂點上一根煙,往樹林走去。

    顏夏看了看,正要跟過去,卻聽萬風喊——

    “顏夏,你過來玩,別理頭兒。”

    顏夏望著靳狂的背影,猶豫片刻,說道:“你們玩吧,我又不會。”

    “我們教你嘛,快來快來。”

    顏夏推辭不過,只好走過去。

    他們都知道顏夏有男性恐懼症,所以自動讓出一塊空地,程昀被推選出來負責指教菜鳥。

    這些人打定主意欺負顏夏,映著火光的一雙雙眼睛,全跳動著邪惡的火焰。反正,顏夏輸了錢自然有冤大頭埋單。

    萬風開始發牌,越過程昀,把牌發給顏夏。

    “我看你們玩就行。”顏夏把牌推給程昀。

    “不行、不行!”眾人一致反對。

    程昀笑了笑,“你就玩吧,我教你。”

    顏夏看看那一雙雙吃人的眼睛,歎口氣,“好吧,不過,不許作弊!”

    “不會,跟你玩兒還用作弊嘛。”萬風跟弟弟一對眼,笑得格外惹人生氣。

    萬風又明著發了一張牌。

    顏夏的牌是方塊十。

    “拿起底牌看看,小心別讓他們看到。”程昀說。

    顏夏把牌蓋住,小心翼翼地捂起來,偷偷看。是張黑桃九。

    程昀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二十一點最大,你是十九點。”

    “哦,就是把兩張牌加起來湊二十一點就算贏?”

    “不是,如果你的點數小,可以再要一張牌,但是,超出二十一點就爆了。”

    顏夏看看其他人的明牌,指著老伍那張紅桃K問:“那張牌是多少點?”

    “K、Q、J都算十點,A可以當一點,也可以當十一點。”

    “哦,那我拿到一張十,再加這張A就是二十一點嘍?”顏夏的音量突然增大。

    “聰明,這個叫BLACK JACK。”

    顏夏笑眯眯地點點頭,把牌放回去。

    其他人將兩人對話聽得真真的,看看自己手裡的牌,全都翻過來投降。

    “你們怎麼不玩了?”

    “你拿到二十一點,誰還加注啊。”萬風悻悻地分配賭金。

    “你們都投降,就代表我贏了?”顏夏天真地問。

    “是啊,是啊。哼,運氣真好。”

    “哦。”顏夏虛心地拖長音調,與程昀眼神相對,各自笑開。

    這個遊戲確實不難。

    賭博如果不出千,憑的就是運氣,還有所謂的心理戰術。

    他們把顏夏當菜鳥,卻不知她跟程昀一搭一唱,把他們全騙了。顏夏底牌拿到最小的二也敢虛張聲勢,結果贏了一大堆錢。

    靳狂遠遠地望著顏夏。

    她的笑容很美,是發自內心純然的笑。可是,在他身邊的時候,她許久不曾這樣笑過。她的笑容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那麼勉強。可是,現在……

    靳狂看到顏夏拿到一手好牌,興奮得眼睛發亮。她偷偷把牌給程昀看,程昀沖她溫柔地笑,她也報以羞澀微笑。

    為什麼在程昀身邊,她可以笑得這麼自然?為什麼她始終不曾排斥過程昀的碰觸……

    靳狂將情緒藏得很深、很深。

    遠處的兩人,視線不時交匯,幽幽婉轉,似有千言萬語。

    他多心了嗎?

    靳狂不願多想。只是,那兩個人的面孔,突然變得刺眼,化成無數無形的針,紮進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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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5:58


    “顏夏,你看看這個。”程昀一上班,便送來一份檔。

    剛巧,靳狂不在,辦公室只有顏夏一個人。

    “這是什麼?”顏夏接過檔,看到上面熟悉的條款,笑道:“這不是企劃部剛交上來的計畫書嘛,我剛剛看過,沒什麼問題啊。”

    “你再看看。”程昀的面色有些凝重。

    顏夏心裡奇怪,仔細從頭看到尾。所有的條款都沒有變動……

    顏夏看到末頁,陡然一驚。這份計畫書的標底比傅恒計算的少兩百萬,而且落款是另一間公司!顏夏腦中閃過商業間諜這個詞,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可是,事實擺在面前……

    “這……這份計畫我今天早上才收到,傅恒也是今天一早給的預算……”就算有間諜竊取機密,這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顏夏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靜下心來,慢慢思考,“這份文件你從哪兒弄來的?”

    “你別管我從哪兒弄的,公司有內鬼,而且來頭不小。”

    聽他話裡的意思……“你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

    “嗯。這檔上的公司只是一個空殼,幕後老闆是武爺的兒子,野狼。”

    武爺的兒子姓野?顏夏半天才反應過來,程昀說的是名號,“你說的武爺是靳狂的對頭嗎?”

    “也不算是。武爺也是傭兵團的頭兒,跟我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偶爾有些小競爭,但都不是什麼大仇。靳哥敬他是前輩,嚴令手下不許主動挑起事端。可是,野狼卻瞧靳哥不順眼,經常找茬。”

    “一山不容二虎?”

    程昀笑著點頭。

    想法真幼稚。競爭有利於共同發展進步,這個道理居然都不懂,看來又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野人,“野狼打的什麼主意?即使他能得標,也沒有本事接活啊。”

    “這種人哪像你想的這麼多。他的目的就是搗亂,他不好過,也不讓我們好過。”

    這件事真有點頭疼,“你怎麼確定這件事是野狼做的?”

    “傅恒那事兒給我提了個醒,我調查了那名會計,她的哥哥在野狼底下做事,從那以後我謹防著時常跟她接觸的人。這檔是從公司內網截獲的,暫時還不能確定目標,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野狼在公司不止埋了一顆棋。”

    顏夏推了推眼鏡,陷入沈思,“程昀,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說。”

    顏夏抬眸,嚴肅地說:“不要告訴靳狂。”

    程昀微愣,沒有立刻答覆。

    “會計的事,再加上這次洩密,靳狂一定不肯善罷甘休。他只會用野蠻的手段,用你們的方法了結這件事,那樣一來,少不了武力衝突。”顏夏深深一歎,“不管怎麼樣,我無法贊同你們的行事方式。這件事,他們既然採用商業手段,我也會用商業手段回敬。”

    程昀明白她的用意,“行,我答應你。可是,你想怎麼做呢?”

    “當務之急是揪出這個洩密的人。我想,我們可以設一個局,引他們往裡跳。”顏夏微微一笑,“然後,麻煩你調查一下野狼名下的資產,我會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程昀笑了笑,“看你笑得這麼陰險,我已經可以預見他的結局了。”

    “當然不能便宜他!”顏夏正色道,“這間公司是靳狂,是你們的心血,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侵犯、搞破壞!”

    “嗯,有當家主母的氣勢。”程昀調侃道。

    顏夏橫了他一眼。

    “聊什麼這麼開心?”靳狂倚在門邊,笑望著他們。

    顏夏使了個眼色,程昀會意,收起桌上的文件,轉身笑道:“公事,已經處理完了。”

    靳狂漫不經心地盯著程昀離開,許久,才走進去。

    顏夏抓緊時間處理出問題的計畫書,顧不上理會靳狂。靳狂也不在意,趴在她桌上,變出一束玫瑰花。

    顏夏愣了愣,“送我的?”

    “我送別人你能樂意?”靳狂不正經地跟她抬杠。

    顏夏接過花,說不高興是騙人的。靳狂那種人居然買花給她,真新鮮,“怎麼突然送我花?”

    靳狂不答反問:“喜歡嗎?”

    顏夏抿了抿唇,笑著點點頭。

    “喜歡不就得了,問那麼多幹嗎?”靳狂咧嘴一笑,“我在深藍訂了位子,晚上去那吃飯。”

    “這是約會?”

    “差不多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絕?”

    “哼哼,你可以試試。”

    “深藍”是城裡最高的一座塔,原來的名字很土,市民不願提起,後因塔身無數藍燈,在暗夜中散發幽然光芒,索性叫它深藍。

    深藍的頂層是間高級餐廳。

    六百米的高度足以俯瞰整座城市。坐在這裡用餐,既是一種尊貴的享受,也是一種頂極的浪漫。諸多情聖習慣帶女友來這裡吃飯,女人往往迷醉於這裡的風景,然後乖乖跟男人去下面的房間。

    因此,這是男性心中一個無往不利的約會場會。

    顏夏進了餐廳才明白,靳狂所謂的訂位子,是把所有位子都訂了。

    典雅的西式餐廳空蕩蕩的,只有一組弦樂團在演奏。

    “只是吃飯,不必清場吧?”顏夏徹底服了這個狂妄的男人。她辛苦賺的錢不是用來給他揮霍的!唔,好吧,那都是他的錢。

    靳狂笑而不答。

    經理親自領位,視野最好的那張桌子,用銀制燭臺托起火紅的蠟燭。

    好嘛,名副其實的燭光晚餐。

    顏夏剛坐下,那個弦樂團便移師到他們身邊。小提琴獨奏,舒緩的音符傾瀉而出。

    顏夏不懂音樂,但聽得認真。她轉頭,發現靳狂正用一種……膠著的目光凝視著自己。顏夏臉頰微紅,羞澀地低頭,“有什麼好看的?”

    靳狂喝了一口水,邪惡地說:“有點饑渴。”

    “饑了吃飯,渴了喝水,看我有什麼用……”顏夏說完,意識到自己掉進他的陷阱,臉紅得更厲害了。

    靳狂呵呵大笑。

    “討厭!”顏夏不理他,把臉轉向玻璃窗。

    向上是滿天繁星,向下是滿地流光。眼前這番景致,美得令人陶醉。

    顏夏透過玻璃窗,看到靳狂的身影。

    他還是像剛才那樣,直勾勾地盯著她,淺抿的薄唇浮現一抹溫柔,那雙狂傲的利眸此時也如映在水中一般,迷離溫柔得不像話。

    顏夏這會兒才注意到,靳狂穿了一身正裝,除了沒打領帶,除了襯衣扣只系了一半……嗯,還算像個人樣。

    顏夏眸光輕閃,淺淺地揚起紅唇。

    任何女人,在這樣的環境,被這樣一個男人深情注視,都會禁不住心花怒放吧……

    經理推著銀亮的餐車,送上一個鍍著金色的餐盤,上面還扣著一個半圓形蓋子。

    顏夏好奇地打量著它,“這是什麼?我們還沒點餐呢。”

    “打開就知道了。”靳狂靜靜地望著她,目光如炬。

    顏夏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靳狂也不催促,氣定神閑地淺笑著。

    這會兒,悠揚的小提琴聽起來有些擾人。

    顏夏遲疑了很久,最終,還是掀開那個蓋子——

    一枚璀璨奪目的戒指在粉紅花瓣簇擁下,靜靜挺立在寶藍色絲絨中間。

    顏夏忘記呼吸,怔忡地望著那枚戒指。

    經理收走盤蓋,推著餐車離開。

    小提琴依然輕吟,卻換了一首淒柔動人的曲子。

    很靜,除了那美幻的音符,周遭的一切都靜等著她沈澱思緒。

    戒指……她不會問他為什麼送她戒指。這個問題太笨,也太嚴肅……她無法裝傻,更不該裝傻!

    “靳狂……”顏夏開口,卻發現,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訴說的詞句。

    靳狂輕輕一笑,“喜歡嗎?”

    顏夏沈默,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她目光哀婉低柔,似有萬千心緒糾結心頭。

    “哦,是這樣,這次任務萬風順手牽了一批鑽石,我看品質不錯,就隨便挑了一顆,鑲了枚戒指給你當禮物,沒別的意思。”靳狂用一貫不正經的語調,輕佻地笑道。

    顏夏呆了一秒鐘,茫然地望著他。

    靳狂邪惡地扯開一抹笑,“要是我這樣說,你一定會掐死我吧?”

    顏夏的腦子裡一片混沌。他反復的話語,將她帶入一團迷霧,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靳狂繼續他邪惡的招牌笑容,“我這輩子頭一次跟女人求婚,別指望我說那些肉麻的話,乾脆一點,嫁,不嫁,你給個痛快話。”

    求婚。顏夏肯定,他確實在向她求婚。只不過,方式別具一格。顏夏不禁失笑,越想,越好笑。她掩著唇,笑意越發不能抑制。

    他知道,自己在擺出那副輕鬆表情的時候,手緊握著扶手青筋浮現嗎?他知道,唇邊的笑意未及眼底,洩露出一縷緊張與慌亂嗎?

    這個不誠實的男人……鮮花、樂隊、燭光晚餐、老土的求婚方式……最丟臉的事為她做盡了,還在那裡強裝滿不在乎……

    顏夏的眼眶濕潤,笑容卻愈加甜蜜。

    他是笨蛋!天底下,最笨的笨蛋……可愛的笨蛋……晶瑩的水珠滴落,一顆,兩顆,越滴越急,連成了線……

    “你怎麼哭了?別哭啊。”靳狂焦躁地向前傾身,伸出的手想安慰她,卻不知該往哪兒放。誰能告訴他,求婚的時候女人哭泣,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顏夏從未如此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對過去的恐懼,對感情的不安,她始終不肯相信能夠跟他走到一起。

    可是,他向她求婚……他願意許下一生諾言……這個一諾千金的男人絕不會背棄她!

    那麼,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她應該相信他,全然信任他!

    顏夏拭去眼角的淚,漾起一抹溫柔的笑。

    靳狂知道她就要公佈答案了,忽然有些心虛,“那個,你還是慢慢考慮考慮,我不著急……戒指,你就當是普通禮物先收著……我最見不得女人哭,你、你快擦擦鼻涕。”

    “我哪有鼻涕啊!”顏夏沒好氣地說。

    “呃……嗯,那擦眼淚吧。”靳狂把臉轉向一邊,明顯的坐立不安。

    原來,他也有怕的事情。顏夏看看戒指,又看看他,心滿意足地笑了,“靳狂,你能……聽我說一件事嗎?”

    “說吧、說吧。”

    顏夏穩定下情緒,認真地開口:“在我答應求婚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靳狂的耳朵把廢話自動過濾,他只聽到答應求婚這四個字。心中一喜,模樣全變了,昂首挺胸地坐直,展露泱泱大度,明明嘴角不住往上翹,還硬裝嚴肅,沈聲道:“嗯,你放心,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顏夏抬頭,看了他一眼。

    靳狂心裡咯噔一沈。她要說的,該不是……

    “我……”

    一串鈴聲打斷了顏夏的話。

    兩人從沈重的氣氛中驚醒,各自舒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顏夏從包包翻出手機,看到顯示的號碼,立刻接起來。

    “顏夏,魚兒咬鉤了。”程昀肅然的聲音響起。

    顏夏一驚,立刻站起來,“你在哪?”

    “我在家。”

    “我馬上過去!”顏夏掛斷電話,匆匆拿起包,“靳狂,我有急事,我們明天再談好嗎?”

    靳狂起身,“我送你。”

    顏夏一愣,急忙反對:“不用!”不等他再說什麼,顏夏匆忙離去。

    望著顏夏的背影,靳狂的眼神漸漸沈冷。

    演奏者依然賣力地拉著小提琴。失去女主角的舞臺,有些冷清。戒指靜靜待在原處,光芒燦耀不變。

    靳狂嘲弄地笑笑。

    恒永不變的,大約只有這樣的石頭了。

    是什麼人,什麼事,讓她急匆匆拋下求婚的男人,揚長而去?

    驀然間,靳狂看到一個小巧的手機。

    那是顏夏走時匆忙落下的。

    他拾起,翻出通話記錄——

    一切,明瞭。

    程昀打開門,門外,顏夏氣喘籲籲,露出一抹勉強的笑。

    “進來吧。”程昀側身。

    顏夏走進來,順了順氣,連忙問:“情況怎麼樣了?”

    程昀邀她進書房,拉開電腦前的椅子。顏夏坐下,看到幾封攔截的郵件,還有幾個IP地址。

    “追到IP了!”顏夏欣喜,點開郵件。

    “嗯,我在公司伺服器安放病毒,只要通過內網傳遞資訊都可以追蹤。”

    “這樣就可以確定間諜是誰了。”顏夏快速閱覽郵件,心裡已經有數了。

    顏夏的計畫是這樣的,擬定一個虛構的項目,由各部門突擊運作,以此釣間諜上鉤。之後,她只需要設計一個完美的、利潤空間大的企劃案,就能引野狼出手,一旦他執行這個企劃,就會掉進她設的陷阱。

    只要想到很快就能給那個汙染靳狂公司的臭蟲一個慘痛教訓,顏夏就充滿鬥志,“我們今晚通宵把這個企劃案趕出來!”

    “嗯。”程昀倒了杯咖啡給她,“你吃過飯了?”

    “沒有。”顏夏兩手已經在鍵盤上飛舞忙碌。

    “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顏夏動作一滯,轉頭看著他,“你會做飯?”

    “一點。”

    “看不出來……”顏夏笑了笑,“隨便吧,我不挑食。”

    程昀去做飯,顏夏埋頭苦幹。

    書房只聽到劈裡啪啦的鍵盤聲。

    一會兒工夫,程昀端著一盤什錦炒飯進來,“先吃飯吧,時間來得及。”

    “唔,哦。”顏夏敲完最後一行,看到熱氣騰騰的炒飯,驚訝得不行。

    “厲害,我上次炒飯全糊了,打那以後,再也不敢挑戰廚房事務。”顏夏接過盤子。

    “呵呵,多炒幾次就不會糊了。”程昀倚著桌子,看她吃,“下班後你去哪了?這麼晚還不吃飯。”

    顏夏一頓,露出一抹女兒家的嬌羞,“那個……他向我求婚了……”

    程昀眸光微閃,笑道:“恭喜,往後你就是我們名副其實的大嫂了。”

    “其實,我也很意外……我從來沒想過他會……”顏夏淺笑,而後輕輕一歎,“所以,我決定向他坦白,把秘密告訴他。”

    “現在不怕了?”

    “嗯。”顏夏用力地點點頭,“猶豫會錯失幸福,我應該相信他才對。”

    “呵呵,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

    “是他給了我勇氣。”顏夏陷入沈默,唇邊掛著幽然而幸福的淺笑,似在回想極為甜蜜的記憶。

    程昀仿佛也被感染,總是輕淺的笑容,融入幾分深刻,幾分溫度……幾分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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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6:32


    程昀家的燈亮了一宿。

    靳狂的車就停在樓下。車窗半敞,不停飄出煙霧。

    天色漸漸亮起來,清晨的大街被薄霧籠罩。

    許久,街上有了動靜。

    一男一女走到街口,女人肩上披了一件男式外套,兩人交談了一會兒,臉上盡是歡喜。

    然後,女人走了,男人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去。

    靳狂趴在方向盤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那些他曾經百思不解的疑惑,如今串聯在一起,漸漸看清了真相。

    靳狂疲倦地合上眼,眼前映出的是昨晚顏夏含淚的面容。

    一通電話,匆匆離去。

    是為了見程昀?

    一夜,一夜……

    靳狂坐起,掛檔,狠踩油門。

    車子的轟鳴聲響徹天際。

    顏夏拉抽屜、翻包包,似在尋找什麼。

    一個人影走過來,放下一個物件。

    “啊,怎麼在你這兒?”顏夏微微一愣,笑道,“我找了半天,還以為丟了呢。”

    靳狂面無表情的臉龐有些冷峻。

    顏夏細細瞧了瞧他,想到昨晚自己走得匆忙,把他一個人丟下,心裡不禁升起一絲愧疚,“不高興啦?”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靳狂的聲音很輕,透著一股隱忍的淡漠。

    顏夏沒料到他會追問,頓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說:“外公不舒服……”

    靳狂目光一沈,轉身走開。

    “靳狂。”顏夏繞到他面前,仰臉望著他。

    靳狂的臉上蒙著一層寒霜,深沈如海的眸子一片混沌,冷漠難測。

    顏夏心裡一陣不安,強笑道:“昨天……我沒來得及說完,你坐下,我們慢慢聊,好不好?”

    “有話就說。”靳狂的聲音陰森森的。

    對著這麼一張冷臉,顏夏的話怎麼也無法出口。她豈會看不出他心裡正窩著火?如果告訴他那件事,難免不會火上澆油……還是等他心情好的時候,再說吧……

    顏夏思索的工夫,靳狂已然不耐煩,“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顏夏輕搖頭,欲言又止的神情讓靳狂更加惱火。

    “想說什麼就直說!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嗎?”靳狂的音調上揚,一開口就火藥味極重。

    “我現在不想說……”

    “由不得你不說!”一股邪火躥上來,靳狂不想再顧及什麼顏面,維持什麼和諧!他不想再強裝高興,維繫虛偽的感情,他一向直來直往,何苦為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硬憋著一肚子火?

    “今天我們把話說清楚,把你心裡想的統統說出來!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靳狂一番怒吼,開啟了心頭那把鎖。一時之間,猜疑、嫉妒、憤怒、憎惡鋪天蓋地地傾瀉而出。

    顏夏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脾氣。聽他的口氣,像是要清算舊賬,可是,他們有什麼舊賬可翻?“靳狂,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心裡不舒服,難道不能跟我好好說嗎?”

    “還裝傻!你還想繼續騙我是不是?”

    “我裝什麼?騙你什麼?”

    靳狂深吸一口氣,咬牙恨聲道:“好!你不想承認,就由我來把話挑明!昨天晚上你離開深藍去了哪裡?”

    顏夏心臟一緊,臉龐已失去血色。

    “說不出來了吧?”看著她惶然的表情,靳狂心頭的恨意更深,“想知道我是如何拆穿你的謊言嗎?你把手機落在餐廳,我看了,給你打電話的人是程昀!”

    顏夏屏息,聯想他此刻的態度,立刻明白他誤會了,“靳狂,不是這樣,你不要亂想,我可以解釋……”

    “你想怎麼解釋?”靳狂冷冷地打斷她。

    “我去找程昀是公事,真的!公司內部隱藏著商業間諜,我不讓程昀告訴你,是不希望你擔心……”顏夏頓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程昀家待了一夜,如果被他知道,就更解釋不清了,“我們見面只是商量對策,只談了一會兒,我就回外公家了……”

    顏夏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現在只想著,不能讓靳狂誤會更深,卻不知謊言脆弱不堪,只會蠶食彼此的信任。

    “看著我的眼睛。”靳狂低聲說,聲音輕柔,像戀人間的呢喃……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燃燒著殘酷的冰焰。

    顏夏驀然抬眸,卻陷進令她心碎的黑幕中。心弦微顫,顏夏慌慌張張避開。她再次在靳狂身邊感受到那股消弭多時的壓迫感,他曾用一把尖銳的刀子想要奪走她的性命……那時,他就是這樣的眼神!

    “不敢看嗎……呵,心虛吧……”靳狂輕慢地冷笑,聲線透出一種慵懶,是憤怒爆發前的極力壓抑。

    “不是的!我跟程昀清清白白,我沒有騙你!”顏夏不經意間,再度撞上他的眼睛,她清楚看到他眼底掠過一道冷冽殺氣,是恨,濃得化不開的恨!

    顏夏呆住,她做了什麼,讓他產生這麼深沈的恨意?

    靳狂斂去眸光,譏諷輕笑,“你還在騙我……”

    “靳狂,你要相信我!”

    “我想信你!我一直逼自己信你!”靳狂怒吼,“我在程昀家樓下等了一夜,天亮時他送你出來……這樣,你讓我怎麼信你?”

    顏夏震驚,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是的……你誤會了……”顏夏喃喃地輕聲說。她已經不知該怎樣讓他相信……她不是有意騙他!“靳狂,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

    “我給過你機會。”靳狂冷漠地盯著她。

    “不……我不是故意的……”顏夏拼命搖頭。

    “昨天,你想告訴我的是什麼事?”靳狂徐徐輕笑,輕淺的諷笑懸於唇角,眼神卻如刀鋒般淩厲,“哼,我說呢,你怎麼突然不讓我碰你,不願意接受我的求婚……你愛上他了吧?”

    他說什麼呢!顏夏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也是,哪個女人抗拒得了程昀的溫柔體貼呢……你不就曾經輕易掉進他的陷阱?我原先一直奇怪,為什麼你的異性恐懼症從來不曾排斥他……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喜歡他,你愛他,你怎麼會排斥自己愛的人?”

    靳狂的話如一根刺,一下一下捅在她心窩。

    顏夏明白,他這樣的想法,絕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在她為自己的心結深深苦惱的時候,也將不安傳遞給了他。

    可是,要怎麼樣讓他明白,他懷疑的事不是真的?

    顏夏泫然欲泣,仰望著他,“靳狂,我愛你……我愛的是你……”

    靳狂心裡有一絲動搖。

    “我想告訴你的不是這件事,真的不是!”顏夏央求,“靜下心來聽我說,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對你有絲毫隱瞞,我發誓!”

    靳狂想相信她。

    因為這份信任,他幾次說服自己,那些事是他多心!程昀抱她,是誤會。顏夏不讓他碰,是誤會。說謊,是誤會,共度一夜,也是誤會!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他怎麼相信,她怎麼說服他相信?

    靳狂暗暗長歎。

    對這個女人,他已經盡了自己全部努力,溫柔、耐心,費盡心思討好她,甚至想跟她耗盡一生……

    望著他漸漸緩和的神色,顏夏燃起一絲希望,水漾的眸光微微閃動。

    靳狂抬起手,掠過她耳邊的髮絲,輕撫她的臉頰——

    顏夏退了一步。

    靳狂懸空的手,微微一僵。

    剛剛燃起的希望墜入恐懼的深淵,含情脈脈的瞳眸蒙上一層慌亂。

    靳狂向前一進步,執意碰她。

    顏夏再度後退……她不想退,但身體卻不由她做主!

    靳狂的眼神再度黯淡下來,一團黑霧遮住原有的光芒。

    顏夏為他的眼神揪心,卻無法阻止漸漸變壞的情勢。他每靠近一步,都令她昏眩難受。她每退一步,都能聽到他心碎的聲音。她不要看到他受傷的眼神,不要聽到他痛苦的呐喊……

    “別……”顏夏哀求地望著他,卻只看到他更加沈冷的目光。

    不能這樣下去!

    顏夏轉身逃跑。靳狂卻先她一步堵住大門。

    哢嚓。

    門鎖輕輕落下。

    顏夏驚恐地望著他,頻頻搖頭。

    “你說……你愛我?”靳狂緩緩轉身,殘冷的笑浮上唇角,“向我證明一下吧。”

    顏夏不會笨到聽不出他所謂的“證明”是什麼!“不要……不要逼我……”

    “不要?”靳狂冷笑,“是不想要,還是,更渴望另一個人的擁抱?”

    “不是的,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顏夏急了,“你知道我有病,你越是逼我,我越是沒有辦法接受你!”

    “但是,你輕易地接受了他。”靳狂眼中掠過一抹殘忍的光芒,“讓我相信你,只有一個方法。如果你拒絕,我立刻殺程昀。”

    顏夏倒抽一口涼氣。他怎麼可以威脅她?怎麼可以用這種事威脅她?

    靳狂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她走去。

    顏夏已經無法控制自身的恐懼。她的神志漸漸模糊,眼前的男人渾身散發出危險氣息,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他要傷害她!

    靳狂身手敏捷,顏夏四處逃竄,卻怎麼也躲不開他。靳狂失去耐性,在顏夏繞過桌子時,單手撐桌面,輕鬆躍至她面前。顏夏閃避不及,撞進他懷裡——

    靳狂按住她,側身,將她壓向桌面。顏夏大聲呼救,手腳並用,拼命掙紮。靳狂發狠,一把扯開她前襟的扣子。

    恐慌的情緒淹沒了她。沈封的角落,敞開一扇門,湧出無數記憶……

    “啊——”顏夏尖叫,瘋了似的反抗。

    混亂中,她摸到一把裁紙刀,不顧一切地揮向靳狂。

    靳狂避開亂舞的刀子,顏夏跳下桌子,逃往屋子另一側。她雙手握著刀子,顫巍巍對著靳狂,慌亂的瞳眸席捲著瘋狂的波濤。

    被妒火蒙蔽雙眼的靳狂同樣理智全無。他看不出顏夏錯亂的神志,更看不出她的反抗源於本能……他只知道,顏夏不讓他碰。他只相信,她過激的反應是因為心裡有別的男人!

    靳狂肆然一笑,脫下外套,丟到一邊,“不要做無畏的抵抗了,我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

    顏夏聽不見他說話。精神與身體像分離了一樣,她感覺不到身體的恐懼,也無法支配它,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靳狂靠近,只能默默心痛……

    顏夏握緊刀子,一步步後退。

    靳狂出其不意地迅猛出擊,擒住她的手腕。顏夏不堪疼痛,松了手。

    刀子掉到地上。

    顏夏尖叫不止,湧出絕望的淚水。

    靳狂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將她推在地上,欺身壓住。顏夏奮力地反抗著,心一再往下沈。

    淒厲的叫聲孤零零地在房間內回蕩。

    顏夏沒有一秒鐘停頓呼喊。儘管手腳都被制住,扔瘋狂地扭動身體,尋找逃生的希望。

    靳狂面無表情,像局外人一般冷漠。不管她流下多少淚,都不動撼動他冷硬的心腸。

    粗繭的大手掀起襯衣下擺,毫不憐惜地探進去。

    顏夏渾身一僵,更加猛烈地掙紮。

    急促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緊接著,是關切的詢問聲:“顏夏,顏夏,出什麼事了?”

    顏夏眸中乍現一絲清明。她期盼地望向大門,投去求救的視線……

    “程昀……”

    已然停手的男人,在聽到身下女人呼喚出那個名字後,再也沒有一絲顧慮。

    脆弱的布料被撕成碎片,顏夏撕心裂肺的喊聲充滿絕望。

    靳狂一手鉗住顏夏,將她翻身摁在地上。

    千鈞一髮之際,大門被撞開。

    程昀和老伍率先闖進來,待看清裡面那個害顏夏失聲求救的人是靳狂後,均不知該作何反應。

    後面擠進來的小萬兄弟,反應跟他倆差不多,張著嘴,忘了喘氣。

    顏夏衣衫淩亂,身上掛著幾片破布,已不能蔽體。靳狂上衣扣子扯掉一半,腰帶也已解開。

    “靳哥,你這是……”程昀瞥見顏夏空洞的眼神,胸口微痛。脫下外套,搶上去覆在她身上。

    顏夏本能地拉住程昀的手,目光淒然。

    程昀皺眉,看看那個暴虐的男人,心一橫,從他手中救出顏夏,緊緊摟在懷裡。

    這一幕,讓大家都傻了眼。

    靳狂緩緩站起,盯著相擁的男女,眼中寒光綻射。

    程昀感受到懷中小人的劇烈顫抖,可想而知,她有多麼害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靳狂明知道她有病,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

    “放開她。”陰森森的聲音徐徐響起。

    程昀看著靳狂。相識多年,他不會不懂靳狂眼中翻湧的情緒為何!可是……程昀感覺到顏夏揪住他的衣服。她向他求助,他怎麼忍心推開她?

    靳狂沒有閒情等他思考,他上前拉住顏夏的手,把她拽回身邊。

    “不要!不要!”顏夏尖叫,神色惶恐,令人心碎。

    程昀未多想,架開靳狂的手,把顏夏護在懷裡。

    靳狂怒不可遏,抬手揮出一拳——

    “靳哥!”小萬兄弟沖上去攔住他,“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家兄弟,動手傷感情!”

    “顏夏,你給我過來!”靳狂殺氣騰騰地大吼。

    顏夏渾身一震,瑟縮得更加厲害。

    老伍也是一頭霧水,在旁邊極力勸著:“靳哥,大嫂受驚了,你先消消火,有什麼事慢慢說嘛。”

    “沒什麼好說的!”靳狂指著程昀,冷冷地說,“把這個勾引大嫂的無恥之徒給我殺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老伍瞅瞅程昀和顏夏,皺起眉來,“靳哥,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了……這裡面恐怕有誤會……”

    “你看他們兩個,是我誤會了嗎?”靳狂憤怒地向前沖,小萬兄弟倆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兒才暫時按住他,“這個不忠不義的男人不是我兄弟!”

    “我和顏夏是清白的。”程昀不想多說。靳狂正在氣頭上,說再多他也聽不進去。

    老伍連忙附和:“是啊,靳哥,程昀對你怎麼樣,你最清楚了。這種事他絕對不會做的。”老伍轉頭,責備道:“程昀,你還不快放開顏夏!”

    程昀低頭看著顏夏,又看向靳狂,目光清澈,卻夾了一絲清冷,“我現在帶她走,等她情緒穩定,再送她回來。”

    靳狂陰狠地說道:“你以為你走得出這個大門?”

    程昀滿不在乎地笑笑,摟著顏夏離開。

    老伍三人越來越糊塗了。瞧程昀的意思是跟靳哥杠上了,那……他跟顏夏真有一腿?

    靳狂挫敗地重捶桌面,“滾,都給我滾!”

    大家悄然移向門口。臨去前,同時回望一眼。

    那個受傷的身影依舊傲然挺拔,只是他眼中的情緒太複雜……有痛、有恨、還有更多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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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7:09


    顏夏在海邊坐了很久。

    大海富有韻律的湧動,有令人平靜的魔力。

    從太陽當空,到西斜入海,陪在她身邊的人,一句話也沒說。

    “謝謝你。”顏夏輕語。

    “呵呵,舉手之勞罷了。”

    “因為我,害你們……”顏夏轉過頭,“靳狂,會不會……”

    “不會。”程昀神色輕鬆,“他嚷著殺我多少回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顏夏低頭沈默了一會兒,說道:“他看到我從你家出來。”

    “這樣啊……確實麻煩……”程昀忽然一笑,“誰會相信我這只大色狼沒有一口吞掉你呢?”

    顏夏沒有心情玩笑。靳狂的行為傷了她,更勾起她不願想起的回憶……也許,他們已經走到盡頭了……

    “別擔心,等他氣消了,會聽你解釋的。”

    顏夏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很多事,陰錯陽差混在了一起,不是單憑解釋可以解決的……何況,他已經不再信我。”

    “你太悲觀了。我們沒有做的事,誰也不能冤枉我們。實在不行,我去跟他說,是我強迫你,他一槍嘣了我,還是會原諒你的。”

    顏夏搖頭。

    程昀收了笑容,嚴肅地看著她,“你打算怎麼辦?”

    “再跟他談一次。”顏夏目光幽渺,遙遙望著深藍的海平面,“如果他不能理解,我會死心。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愛情,實在太累人。”

    程昀探出手,猶豫了一下,終是握住她的手。

    顏夏愕然看著他。

    “我會陪你。”程昀沒有笑容,但他的目光無比溫柔,無比真摯。

    顏夏呆了半晌,抽回自己的手,“程昀……”

    “跟我在一起不好嗎?簡單、輕鬆、不會深陷,有個人做伴,也不會寂寞。”程昀語氣輕鬆,“我們去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你也不必擔心我花心,我保證一輩子對你好。”

    “那不一樣。”顏夏悵然地輕歎,“程昀,我不需要安定,不需要幸福,我需要的是救贖……現在,我只希望他給我救贖。”

    程昀輕笑,“看來,你真的很愛他。”

    “我沒想到你……”

    程昀無所謂地擺擺手,“你別理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男人都是賤骨頭,你真跟我,我未必做到從一而終。”

    顏夏明白,這些話是刻意安慰她的。

    “原本,我還想試試乘虛而入這招好不好使,沒想到馬上在你這兒碰了釘子。呵呵,靳哥這頓醋吃得挺沒勁的,瞧他那副吃人的模樣,我很多年沒看到他發這麼大火了……”程昀瞥了她一眼,“他真的陷進去了。”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今天的事……不能怪他。”顏夏無奈地撇撇唇,“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點向他坦白,就不會鬧出這麼多誤會。”

    “不過,對女人用強的,實在有失風度啊……”

    顏夏輕輕一笑。

    程昀送顏夏上山,已是深夜。

    程昀停車,看著顏夏解開安全帶,“你一個人……沒關係?”

    “嗯。”

    “要不,我在這兒……”程昀難得不好意思,“我是說,這裡荒山野嶺的,萬一再發生白天的事,你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你。”

    顏夏靜靜地望著他,唇邊含著一絲淺笑。

    程昀輕歎,“好了,你快進去吧。”

    顏夏打開車門,走下去。

    “顏夏。”

    顏夏回頭,彎著腰看他。

    程昀有些嚴肅,卻只一秒,便恢復了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沒事。”

    顏夏關上車門,目送程昀離開。

    她是不是很殘忍?顏夏自問。可是,不能接受他的感情,說得天花亂墜有什麼用?有些事,還是心照不宣為好。

    顏夏轉身,夜裡的糖果屋跟白天不太一樣。地面的燈光遙映,像給表面鍍上一層柔滑的光澤。

    顏夏開門,進屋。

    一樓漆黑,樓上,靳狂的房門敞著一道縫,發出微弱光芒。

    顏夏上樓,腳步很輕。

    她不知道靳狂是否消氣,是否足夠冷靜肯聽她說話。說到底,她還是信心不足。是因為太愛,所以患得患失?

    顏夏無言地搖頭。

    想得越多,越混亂。她今晚只要把秘密告訴他,剩下的……就由老天來決定吧。顏夏走到靳狂房門口,手覆在門板,將要輕輕推開,卻聽見——

    “討厭啦,靳哥,你輕一點嘛……嗯……”

    顏夏僵若木雞。

    女人的輕吟夾雜著濃重的喘息,這種聲音,她曾聽躲在衣櫃裡聽過千遍、聽過萬遍……每一次噩夢都混雜著女人的低吟與男人的笑聲……

    顏夏只覺渾身冰涼。

    激烈的運動過後,男人從女人身上翻下,靠著枕頭,點上一支煙。

    薄霧彌漫。

    女人像蛇一樣纏上男人的身體,貼在他胸膛,用手指在健碩的肌肉上面輕輕畫圈。

    “靳哥,姐妹們都說你勇猛,我還不信……”女人格格直笑,笑聲中透著一股妖媚,“人家現在離不開你了,這可怎麼辦啊?”

    靳狂目視前方,幽暗的眸子深不可測。

    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自己憤怒之下報復顏夏的行為……

    靳狂心裡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顏夏死抓住程昀的情景在他腦子裡不停重複,他恨,恨顏夏背叛他!他把她當成寶貝,捧在手裡細心呵護,聽她的,寵著她,可她拿什麼來回報他?

    她在程昀家過夜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她可以做的事,他為什麼不能做?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看她顏夏的臉色?

    哼,不過就是找個女人來暖床,他有什麼好內疚的?

    靳狂狠狠吸了一口煙,甩掉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

    “靳哥,你有心事哦?”女人移指壓在他唇上,笑嘻嘻地撫摸,“人家在這裡陪你,就是為了讓你開心的,你不開心只管沖人家發洩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靳狂冷笑,翻身又壓住她。

    “哎呀,嚇死人家了,靳哥,你真壞!”

    一串鈴兒似的笑聲悠悠揚起。不過一會兒工夫,笑聲便變成了壓抑的輕哼,之後,再次奏起歡娛的樂章。

    這些聲音,傳到顏夏耳朵裡,紮進她心裡。心臟已然淌血,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是麻木了嗎?

    不知打哪兒冒出一股力量,促使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然後,她看到了。

    一如多年前她看到的那些骯髒畫面,只不過,主角換成了她心愛的男人……

    靳狂停下來。

    多年訓練出的警覺告訴他,有人闖進來。但他感覺不到來人的敵意。這個時間,能悄然無聲進來的人只有——

    “啊——”躺在下面的女人發現了顏夏,叫了起來,“你是誰?怎麼闖進這裡的?”

    靳狂翻身,用被單纏住腰,長臂一攬,把女人帶進懷裡,緊緊摟住。

    “別怕。”靳狂噙著邪笑,對女人說,“她也是我的女人,跟你一樣。”

    女人嘻嘻笑起來,親昵地摟著他的脖子,“原來是姐姐呀。”

    跟她一樣?顏夏木然地盯著床上的男女。靳狂的冷漠,女人的得意……前一刻,那個女人還在他身下承歡!她們不一樣,她不會做那種骯髒的事情!

    女人存心賣弄,露出被單下的軀體,在靳狂身上磨蹭。靳狂配合她的動作,將她托到身上,臉上盡是邪惡的冷笑。

    顏夏扭頭就跑。

    她無法在那個房間多待一秒!靳狂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他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跟別的女人在她面做這種事?

    噩夢重現了嗎?

    她這一輩子都逃不開它嗎?

    顏夏漫無目的地在山林狂奔。她只能拼命地奔跑,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讓她心碎的一幕!

    顏夏跑不動了,她扶著一棵樹,滑坐在地上。

    該醒了,顏夏,你該清醒了!沒有人會來救你!

    手機響了。

    顏夏怔怔望著那個號碼,卻不敢接。

    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

    她仿佛能夠看到打電話的人氣急敗壞的樣子……顏夏接起電話,立刻聽到一串吼聲。

    “剛才為什麼不接電話?這麼晚了你跑哪到去?我跟女人上床你受刺激了?我不是聖人,你不讓我碰,難道還不許我碰別人?這樣你就受不了了?”

    顏夏靠在樹上,忍住滿腔酸楚。她很想哭,但是怎麼也哭不出來。她覺得笑比較容易,如果靳狂在這裡,她一定會笑給他看的。

    “你怎麼不說話?”靳狂頓了一下,“你在哪?顏夏,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靳狂……”顏夏望著被密林圈起的小小天空,悠悠地說,“我五歲的時候……被強姦了……”

    說完,顏夏垂下手,手機墜地,再也沒有聲音。

    靳狂打了無數遍電話,卻再也聯絡不到顏夏。他派人搜山,也沒有一點消息。最後,乾脆驅車去江暮家。

    顏夏說什麼?五歲……五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靳狂的腦子亂成一團。他只感覺心臟麻痹,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一樣疼痛。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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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7:41


    靳狂一路狂飆,車子丟在江暮家門口,不敲門,翻牆進去。

    江暮還沒睡,坐在院子裡跟管家下棋。

    管家看到靳狂來勢不善,起身退下。

    “喲,刮的什麼風啊,把靳首領吹來了。”江暮笑眯眯地說。

    “顏夏回來了嗎?”靳狂沒心情跟他繞彎。

    “沒有。”江暮仍是笑著,笑容裡卻揉入幾分寒意,“怎麼,把我寶貝孫女弄丟了?”

    “她對異性的恐懼症是怎麼得的?”

    江暮微微一怔,笑而不答。

    “老狐狸,我警告你,我耐性有限……”

    “顏夏告訴你了嗎?”江暮慢悠悠地打斷他的威脅。

    這一次,換靳狂發愣,深沈的眼底盈滿露骨的痛楚。

    “坐吧。”江暮撥弄著那盤未完的棋局。

    靳狂急著找顏夏,哪有心情跟他聊天。

    江暮看出他的心思,拿出長者的姿態命令道:“坐下。你不把來龍去脈弄清楚,就是找到她也沒用。”

    靳狂坐下,“我不想聽你說教。”

    江暮扯了扯唇,卻沒笑出來,“我好像跟你說過,顏夏是我從地獄拉回來的……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那件事遠遠超出她能承受的範圍。”

    江暮似乎陷入沈思,“我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純白無瑕。年輕的時候,我只顧著事業,對她不夠關心,父女間表面上和和氣氣,其實早就有了隔閡。後來,她愛上一個窮小子,我大發雷霆,將她軟禁起來。沒想到,我老婆偷偷放跑了她,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私奔了。

    “那年,她還不滿二十歲。那樣的年紀,不知人間疾苦,加上她過慣了大小姐的生活,很快把錢揮霍一空。那個小子接近我女兒都是為了錢,他以為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女兒就會回娘家,他也能過上舒服日子。他卻不知道,女兒恨我,就是死也不肯回來求我。

    “顏夏的倔強性子就遺傳自我。”江暮眼中透出一種無奈,“其實,父母跟兒女哪有隔夜仇?我一直盼著她回來,只要她肯回來……”

    江暮沈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錢花空了,那個男人也不肯工作,讓我女兒出去賺錢。她什麼都不懂,出去也只能做苦力。兩個人開始吵架,那男人打她,打顏夏……那麼小的孩子他也能狠下心!

    “有一次,我女兒在工作的地方被客人騷擾讓那男人撞見了。他就跟我女兒商量,在家裡接客。唉,她只知道這個活不累,賺錢又多,就答應了。他們靠這個法子過了兩年,那男人漸漸很少回家,只在每個月底回來伸手要錢。女兒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跟他離婚。一個人帶著顏夏,繼續過那種生活。

    “顏夏告訴我,媽媽每次都把她藏在衣櫃裡,等到客人離開才能出去。在那個狹小的空間,每天目睹那樣的場面,她怎麼可能不對異性感到恐懼?”江暮重重長歎,眼角似乎跑出一顆淚水。

    “終於有一天,意外發生了。五個男人給了我女兒一大筆錢,說要玩點不一樣的。顏夏五歲了,眼見她就要上學,我女兒把心一橫,同意了。然後,她就死了。”

    靳狂聯想到那些照片。女人身邊的繩子,針管,還有其他的道具……他可以推測出她的死因。

    “顏夏躲在衣櫃裡,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死亡。很多次,很多次,顏夏噩夢哭醒時趴在我懷裡,她說,如果她勇敢一些,跑出來大喊救命,媽媽就不會死。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我女兒的死是她的責任。”

    靳狂看到江暮的手握成拳頭,他顯得很激動,“那些畜生!他們殺死我女兒還不夠,還糟蹋了我的孫女!”

    靳狂呼吸一窒。顏夏的話語如在耳邊……

    江暮深深呼吸,“那之後發生的事,顏夏一個字也沒提。鄰居發現門縫淌出的血跡報了警,員警到的時候便看到顏夏縮在牆角,身邊掉了一把刀。滿屋子的血,五具屍體,那些男人的眼睛、心臟、下身被刺得一團模糊。刀子的指紋是顏夏的,誰也不知道她用什麼方法殺了他們。

    “我接到通知是在那之後的三個月。員警告訴我,女兒死了,我悲憤不已,然後聽到我還有一個外孫女,悲喜交加。我迫不及待要求見她,員警卻猶豫地告訴我,顏夏在精神病院。

    “他們綁著她,因為怕她自殘。我遠遠地看著她,卻只看到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那一刻,我幾近崩潰。她是我唯一的希望,卻被折磨成這個樣子,我恨不得把那些禽獸挖出來鞭屍!”

    江暮伸出手,靳狂會意,遞給他一支煙,自己也點了根。

    “很長一段時間,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沒辦法接近她。我背著醫生解開她,她就會往牆上撞。我抱住她,她就對我又抓又咬。醫生不同意我帶她離開,他說顏夏恐怕好不了了,她受的刺激太大。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孩子。我動用了各種關係,給她找最好的心理輔導師,都無濟於事。顏夏在精神病院待了兩年,所有人都對她不抱希望。她生日那天,我帶她到公園,她很喜歡草地和綠樹,一整天都很安靜。回醫院的時候,她轉過身看著我,我在她眼裡看到依賴。我張開雙臂,她撲過來,放聲大哭。”

    故事講到這裡,江暮微微一笑,“那段日子,她只相信我一個人,雖然每天都被噩夢驚擾,但一天比一天有精神。等她適應社會,開始接觸外人,又是很多年以後了。她的精神穩定,卻留下對男性的恐懼。我想,在她心底,一定不曾忘記過那些事,也許某天,受到刺激,還會變回原樣。”

    江暮笑了笑,看著靳狂,“所以,我想到了你。我年紀大了,不能保護她一輩子,可是你不同,你能給她的比我要多。顏夏一直希望有個人能夠給她救贖,將她完全帶離那個夢魘,我認為,你完全可以勝任。”

    靳狂沈默。

    “你很強,強至無堅不摧。這些事,在你眼裡根本不值一提,你有足夠的力量替她承擔起一切,在你身邊,她不需要煩惱,只要努力快樂就可以。”江暮語重心長地歎道,“她既然肯將這件事告訴你,就代表你在她心目中很重要,也許,她也認定你是能夠拯救她的人。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也沒有逼你的意思,只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背棄這份信任,我用半輩子的時間帶她走出心牢,我不想再看到她躲回去。”

    靳狂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出江家的。

    他坐在車上,腦子渾渾噩噩。

    他回憶起顏夏初次在他面前發病,那雙惶恐的眼睛藏著深深的恐懼……他說她是神經病時她備受打擊的茫然……她敞開心扉,熱切地與他親吻,格外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恐嚇的電話,汙穢的照片,她打碎鏡子是不是因為看到那張與死者相似的臉?

    她曾經質問過他是否拷問那個男人,她害怕他知道這些事情……她怎麼這麼笨?比起他做過的事,她的那點經歷算得了什麼?他根本不介意她是否純潔無瑕!他只在乎她的心裡是否只有他一個……

    靳狂忽然愣住。

    她是從什麼時候起,拒絕他碰觸的?

    答案漸漸清晰。

    在他看過那些照片之後,顏夏就變了。他也是從那時開始疑心她和程昀……原來,她不是愛上別人,而是害怕……她怕他嫌棄她,心裡生出防備,所以又恢復了過去的症狀!

    難怪,每次她都避開他的手,難怪,程昀會替她解圍!

    她不敢讓他知道她又開始排斥他……

    靳狂的腦子“嗡”的一聲懵住。

    她躲他,是因為恐懼症……可他竟然企圖強暴她,重複那場噩夢!

    靳狂腦中浮現顏夏躲在程昀懷裡的那一幕。

    如果當時程昀不破門而入,也許現在,顏夏已經……靳狂握緊拳頭,恨不得打死自己。他跟那些禽獸有什麼分別?

    糟了!

    靳狂想起什麼,頓時大驚失色。

    他是不是瘋了……怎麼會跟別的女人上床……還當面羞辱她!那些混帳話,真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靳狂撥了電話,對睡意朦朧的人下令:“十分之內,找到顏夏。”

    “嗯?”萬風的聲音迷迷糊糊的,“頭兒,你醉糊塗了吧,大半夜的讓我上哪兒找人……”

    “滾你媽的!十分鐘找到她,不然提著頭來見我!”

    城郊有個水庫。高聳的水泥石牆,攔住上遊的水,一百多米的落差之下,是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河。

    顏夏站在水庫旁邊的綠地,望著清澈的水面。

    月光灑落水面,粼粼潺動,分外優美。

    同樣清澈的瞳眸,映著這片銀光閃爍的靜潭,光影流動,增添一份幽然,一份縹緲。

    急促的刹車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靳狂下車,看到站在危險之處的人,急忙跑過去,“顏夏!”

    這番情景,似曾相識。

    在公司大樓的天臺,他曾以為她要自殺,用一根棒棒糖換來她一個微笑。多麼單純的心思……世上有幾個女孩會為一塊糖感動?

    “顏夏……”靳狂悄悄向她靠近。

    顏夏轉身,柔柔地說:“別再過來,如果你不想逼我跳下去。”

    靳狂果然不敢再動。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的恐懼症復原了,你一靠近,我的身體就會不受控制。”顏夏淡淡地說著,視線再度投向水面,“我在山上迷路,糊裡糊塗走到這兒來,卻發現這麼一個好地方。”

    “跟我回去吧。”靳狂聲音很輕,怕驚擾她。

    顏夏仿佛沒有聽到。

    “這裡的水真清,白天的時候,一定是清澈見底。不過,夜裡也很美,高潔的月光都願意棲身水面,想必也是喜歡它的純淨。”顏夏伸出雙臂,仰望長空,“同樣是月光,落在我身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呵,是大概嫌棄我吧。”

    顏夏閉上眼睛,靜靜沐浴月華,“我剛剛一直在想,這樣的水,不知能不能洗淨我身上的汙穢。如果可以,跳下去也無妨。”

    顏夏……靳狂眼中浮現一抹擔憂。她明顯有輕生的念頭!

    顏夏睜開眼,轉頭,微微一笑,“我不止一次幻想著,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夠拯救我,現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只有死亡才能帶來真正的救贖,沒有人可以救另一個人,一個人也不該等他人的拯救。”

    “顏夏,我……”

    “別說,什麼都別說。”顏夏目光幽然,“從五歲時起,我便被噩夢糾纏,夢裡有好多人,好多手,他們先是伸向我的媽媽,然後又伸向我,按住我,不管怎麼掙紮,都不能動彈。身體像燒灼一樣痛,我大聲哭,大聲喊,沒有人理我。然後,這些面孔被紅色的血液染紅,他們的眼珠沒了,心臟沒了,噁心的器官也沒了……這樣的他們,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害怕的是,夢裡的我竟然有種瘋狂的快感,他們是我殺的,我清楚記得每一刀的觸感,還有血液汩汩的噴湧聲……”

    “不要再說了!”靳狂厲聲阻止她。

    顏夏淡淡一笑,“可是,現在,我卻覺得這個噩夢一點也不可怕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顏夏笑望著他,臉龐一片純真,“現在,我的腦子裡,都是你和那個女人糾纏的身體。你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視線交換,每一次碰撞,如身臨其境一樣清楚……好髒……”

    “顏夏……”

    “這是我新的噩夢。我不明白,它明明一點也不可怕,一點也不罪惡,為什麼卻取代了從前的那個,縈繞在我心裡呢?啊,不,你別說話……”顏夏攔住靳狂的話,臉上沒有一絲悲戚,她很平靜,也很淡然。

    淡然得有些詭異。

    “你說,要怎麼樣,才能安安穩穩睡一個覺?沒有夢,或者,有個甜甜蜜蜜的夢……難道,只是這樣的願望也這麼難實現嗎?”顏夏向水庫走了一步,又走了第二步。

    靳狂震驚,奔過去想要拉住她。

    顏夏驀然轉身。

    靳狂定在原地。

    “你也以為,我要跳下去?”顏夏輕輕地問,輕輕地笑起來,“真巧,我也以為自己會跳下去。”

    顏夏轉身,探身望著水壩下麵的小河。

    “顏夏!”靳狂緊張萬分。顏夏的樣子很不對勁,他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生還的希望。”顏夏直起身,笑了笑,“放心,我不會自殺。我是外公唯一的希望,我必須為他活下去。”

    顏夏眉頭一緊,神色微微變化。

    “我不能死,即使這裡痛得無法呼吸,我也不能死……”她輕輕捂住胸口,用力按,又用力抓,表情茫然而痛苦,“可是……真的好痛苦……活著……真的好痛苦……”

    淚,明明已經落下,可,為什麼她卻笑著?

    刻骨銘心的一夜,靜悄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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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8:24


    再見面,是星期一的早上。

    靳狂到辦公室已經十點半。少了顏夏的督促,他有幸每天睡到太陽曬屁股,也因為少了顏夏,提不起一點辦公的勁頭。

    今天,有點意外。

    辦公室的門敞著,傳出細微的聲音。

    靳狂立在門口,安靜地看著那個背影。

    顏夏把處理過的檔整齊裝進紙箱,沒有來得及看的放在檔架裡,還有一些沒用的東西,丟進垃圾箱和粉碎機。她的東西一向整齊有序,收拾起來毫不費力。

    整理完東西,顏夏坐下,抽來一張紙,把重要的事項一條一條寫下來。寫完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有遺漏,轉身拿去放到靳狂桌上——

    卻發現了門口的人。

    靳狂走進來,聲音輕淺,笑容也輕淺:“你要離開?”

    “嗯。”顏夏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公司已經上了軌道,我也算功成身退吧。工作的事都交接好了,你放心,楊名士和程昀暫時分攤我的工作。如果短期內找不到接替我的人,可以讓傅恒來頂我的位子,他的能力足以勝任。哦,這個給你。”顏夏把那張紙交給他,“這些是急需辦理的事,我暫時就想到這麼多,有什麼事,讓他們給我打電話吧。”

    一塊石頭堵在胸口,壓得靳狂透不過氣。他剛想說什麼,顏夏已背過身去,把最後一部分檔歸類。

    靳狂從口袋摸出一個東西,遞到她面前。

    可愛的形狀,漂亮的外衣,柳丁味。

    顏夏輕輕一笑,接過,“謝謝。”她隨手將糖收進口袋。

    冷淡的反應,不需再說什麼。

    “顏夏,不要走。”低沈的聲音帶著一縷幽歎,那樣沈重。

    顏夏沈默了一會兒,輕笑,“我似乎沒有留下的理由。”

    靳狂扳過她的肩,與她面對。

    “不要!”顏夏驚恐地從他手中掙脫。

    兩人同時怔住。

    傷痕形成,不是那麼容易淡忘。

    顏夏難過地別開臉。

    “如果你為那天的事生氣……我道歉。”他從不向人低頭。但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認錯,顏夏永遠不會原諒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會對你造成傷害……”

    靳狂一頓,又急忙說:“我的意思是,我沒想到會傷你這麼深。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我當時氣瘋了,我一想到你和程昀間的親密,就無法阻止自己的行為,我想傷害你,想報復你,想發洩心裡的痛苦!從沒有女人讓我這樣心痛……”靳狂深深一歎,“你讓我嘗到失敗的滋味,失敗而且無力挽回,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我恨,恨不得殺了你們,但又捨不得……一邊被恨意焚燒,一邊又拼命說服自己相信你,你能明白那種矛盾,將自己撕裂的感受嗎?”

    顏夏心痛,心臟像被處以淩遲極刑。

    那樣狂傲的男人,卻甘心在女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理,他將自尊、將驕傲全部放下……他沒有說一句對不起,而是用最笨拙的方式表達自己深深的歉意……她明白,明白他挽留的心意,明白他懊悔的自責,但是……

    靳狂自嘲一笑,“說出來,你恐怕不信。這是我第一次對女人認真,吃醋嫉妒這種蠢事,從來被我嗤之以鼻,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當這個蠢蛋。我相信你,也相信程昀,你們不會背叛我。可是,你在他家裡過夜的事實,真的把我逼瘋了……”

    想起他之後做的事,靳狂深深懺悔,“現在我知道,你們不可能做我幻想的那些事,我不該懷疑你……”

    顏夏向他走過去,靜靜地望著他眼睛,無比輕柔。

    她一個字也沒有說。

    顏夏抬起手,極緩,伸出食指,去碰他的手。靳狂心中狂喜,反手去握——顏夏避開了。

    靳狂不解地皺起眉。

    顏夏只是淡然一笑。

    “這才是問題之源。”顏夏輕輕地說,“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我這樣不潔罪惡的人,不配得到愛。”

    “顏夏!”

    “真的,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她能給你一切,那樣才是真正的幸福。”顏夏的目光哀柔,淡雅的光芒惹人心生憐惜,“其實,我早該發覺的。男人和女人做的那件事……都是一樣的……”

    “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靳狂分外激動,“顏夏,我絕對不會再碰其他女人,你知道,我言出必行,我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

    顏夏輕輕搖頭。

    “是我不能接受。我對它有障礙……恐怕永遠無法接受你……”顏夏淚光閃爍,淒然地望著他,“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如果不能消除障礙,就放棄。”

    “那是……”

    顏夏幽幽地打算斷他:“我們無法結合,我很清楚。我不能那麼自私,你是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要,讓你永遠守著我是不公平的。”顏夏輕笑,帶著一絲輕嘲,“逼你一輩子禁欲,這現實嗎?”

    靳狂竟然無法反駁!

    “分手是最好的結果。我們無法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顏夏話音落下,輕輕一笑,陷入沈默。

    太可笑了!他竟然被這麼原始的理由打敗,毫無還手餘地!

    欲,人性的根本。他不相信她沒有!“一定有辦法治好的,我們不是試過嗎?可以牽手,可以親吻,只要有耐心,我們一定可以化解心結!”

    “不可能,已經不可能了。”顏夏低聲訕笑。

    “為什麼?”

    “我覺得髒。”顏夏的眼神瞬間冰冷。

    靳狂愣住,隨即心痛難當。

    “我永遠忘不了你們交歡的聲音,永遠忘不了你若無其事抱著那個女人的樣子!”顏夏輕合上眼睛,一臉嫌惡,“不要再說了,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你讓我覺得噁心!”

    “可是它已經過去了!”靳狂不甘心放棄,“你以前就知道我有過其他女人,那時候你不是也不在意?哪個男人會對女人從一而終……”靳狂急糊塗了,胡言亂語,“不是,我是說,人都會犯錯,你至少應該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顏夏不自覺提高聲調,“我可以給你機會,但那又怎麼樣呢?如果我的心病好不了,你能堅持多久?一個月?一年?五年還是十年?這樣的情況下,你對我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美麗不是一成不變的,等你看夠了,看厭了,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人圍在你身邊,你敢說你不動心、不動情、不動欲?”

    “你為什麼總拿未來假設?照你這樣的想法,誰還敢戀愛,誰還敢結婚?不要把我看成種馬好不好?男人動欲也要有感情的!”

    顏夏不禁失笑,“拜託你考慮清楚之後再說話,動欲要有感情?那天,你們發生關係的時候已經先有了感情?”

    “那天的事是意外!”

    “你能保證這樣的意外不再發生嗎?”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說了一大堆,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不認真聽的人是你!我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還在這兒胡攪蠻纏,臉皮真是厚到家了!”

    “我胡攪蠻纏?你說的那些都是屁話,我要是聽了你的才是笨蛋呢!”

    兩個人嗓門越來越高,越吵越熱鬧。

    有了前車之鑒,聽到聲音的人急忙丟下手邊的工作趕過來。小萬兄弟倆動作最快,然後是伍辰光,程昀,楊名士,傅恒來得最慢。

    幾個人把門口堵住,目瞪口呆望著發生衝突的兩人。

    靳狂和顏夏越吵越離譜,完全偏離主題。開始那種淡淡憂傷的氣氛早被火藥味沖散,什麼醒悟,什麼反省,什麼愧疚,什麼憐惜,統統靠邊站,當前分出勝負才是關鍵所在。

    不知什麼時候,兩個人發現聚在門口看熱鬧的人。

    顏夏又氣又窘,“我不想再跟你吵架,總而言之兩個字——分手!”

    靳狂面子掛不住了。本來,他就被這個女人不講理的態度氣得七竅生煙,這會兒,她當著手下的面跟他提分手……這不明擺著,他被女人甩了嗎?

    “分手就分手,不過,是我受夠你,先甩你的!”

    顏夏一愣,“你幼稚不幼稚,爭這個有意思嗎?”

    “我爭什麼了?事實就是如此。”靳狂冷笑,“我另結新歡,所以不要你了。”

    這樣的理由顏夏無法接受。她之所以說得那麼輕鬆,全是念及他對自己的感情,為他著想才選擇離開。當然,這裡面還有其他原因,但是,他怎麼可以說自己另結新歡?如果他先變心,那她這番犧牲到底為了什麼?

    “靳狂,你把話說清楚!”顏夏指著他鼻子怒道,“你跟那個女人有感情了?你要跟她在一起?”

    “我想跟誰在一起關你什麼事?”靳狂輕蔑地哼笑。

    “你這個混蛋!剛剛你還苦苦哀求我留下,難道都是騙我的嗎?你到底跟那個女人怎麼回事?”

    “我什麼時候求你了?”靳狂心虛地往門口一瞟,故作冷酷地說道,“你想走隨時可以走,我絕不攔你。”

    “你別想岔開話題!我問你,你真的變心了嗎?”

    “真的,怎樣?”

    “我要理由!”

    “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憑什麼不喜歡我了?你這個見異思遷的混蛋!”顏夏狠踢了他一腳。

    “瘋女人,你有暴力傾向啊!”靳狂彎腰揉著痛處。下手真狠啊……“就你這脾氣,這瘋勁,哪個男人敢要你。你一個人孤零零當老處女也算造福社會了!”

    話一出口,靳狂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抬頭看去,顏夏果然臉色慘白,木然不動。

    靳狂最後那句話,正戳中顏夏心中的傷痛。

    患有恐男症,註定她孤獨一輩子。然後……她不是處女。

    “你……果然介意……”顏夏喃喃地自言自語,像丟了魂兒一樣。

    靳狂想安慰她幾句,然而,腰還沒直起來,便被一疊厚厚的資料夾砸中頭部。

    白花花的紙從天而降。

    紙箱裡的檔被顏夏拿來當武器,一摞一摞摔在靳狂身上。靳狂貓著腰,既不出聲,也不還手。

    紙扔完了,扔資料夾,資料夾扔完,扔箱子,箱子扔完,扔文件筐……舉凡桌上擺的,手邊放的,無一例外招呼到靳狂身上。

    直到顏夏搬起座椅,看熱鬧的人們才反應過來,必須沖過去“護駕”。

    程昀負責顏夏,其他人把靳狂圍了個水泄不通。

    “好了好了,再打出人命了。”程昀奪下顏夏手裡的“兇器”,好言相勸,“靳哥無心的,你千萬別當真。”

    “他諷刺我!還詛咒我!” 顏夏聲音尖銳,推開程昀,也不管誰擋在前面,撲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你的心被狗吃了!狼心狗肺的渾球!我就是暴力,我就是瘋子,今天不把你打到鼻青臉腫,我咽不下這口氣!”

    靳狂忍半天了。他推開身邊的人,火冒三丈地狂吼:“顏夏,你適可而止!男子漢大丈夫不跟你小女人一般見識,你不要得寸進尺!”

    “去你的男子漢大丈夫!”顏夏飛踢一腳,靳狂再度蹲下避禍,“你這個粗魯野蠻的原始人,除了打架、鬥毆,你還會什麼本事!有能耐拿出你那套野蠻手段對付我啊!”

    “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再罵一句試試!”

    顏夏挺胸向前沖,“我就罵你,白癡、笨蛋、無恥的流氓!滿腦精蟲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禽獸!我真後悔認識你!”

    顏夏怒吼完畢,渾身顫抖,粗喘著氣。

    靳狂愣住了。

    大傢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聲。

    “哼!”顏夏抄起自己的手袋,毫無留戀地走掉。

    女人發威……不是一般厲害呐。

    瞧瞧這滿室狼藉,瞧瞧這灰頭土臉的男人……靳狂還維持著半弓的身子,頭髮變成雞窩,帥氣的衣服上印了好幾枚腳印,有的在腿上,有的在胳膊上,還有一個在屁股……

    戰況慘烈。

    想想幾分鐘前,那位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男人抱頭蹲地,比落在員警手裡的小毛賊還淒慘……眾人不約而同地發出感慨——怎麼就忘記拿攝像機拍下整個過程呢?

    靳狂一邊摸著發疼的後腦,一邊直起腰,“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噗——”小萬兄弟一不留神沒忍住,笑出聲來。

    由此可見小萬兄弟倆定力不行。其他人,如傅恒、楊名士,縱然心裡笑翻了天,表面也絲毫不露破綻。程昀和伍辰光占了笑容常在的光,這種時候,不笑才讓人起疑。

    靳狂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好嘛,一個個都等著看他笑話!

    “老伍!把夜總會頂尖的小姐都叫來,今晚在別墅狂歡!”

    “頭兒,衝動是魔鬼……”老伍擦汗。靳哥怎麼不長記性呢?上回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啊。

    “去他媽的魔鬼!”靳狂一腳踢翻桌子,“這世上又不止顏夏一個女人,我就不信離了她,我活不了!”

    煙、酒、女人。

    治療失戀的三大法寶。

    高分貝、重低音的舞曲環繞室內。桌上,美女們扭著水蛇腰,大跳豔舞,極盡誘惑。

    幽靜的花園,面目全非,那些珍貴罕見的花草,被無情踐踏。滿滿一屋子的人只顧著喝酒、享樂,哪會理睬是否踩到嬌嫩的花朵?

    靳狂左手摟一個,右後摟一個。想抽煙,纖纖玉指送上,想喝酒,香滑小舌踱口。軟玉溫香,醉生夢死,還有什麼比這更快活的?

    這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靳哥,這間別墅真漂亮。”左手美女輕刮他的臉頰,“瞧這兒的佈置,一定是準備金屋藏嬌用的吧?”

    呵,哪壺不開提哪哪壺。老伍喝了一口酒,跟楊名士對了個眼。

    楊名士拍拍身邊的女人,示意她過去把那個女人替下來。靳哥窩著火呢,為了安全起見,小心為妙。

    左手美女換了個班,右手美女又開口:“靳哥,您偏心。”

    “哦?”靳狂心不在焉地應付。

    “阿嬌上次回去,跟我吹噓把您伺候得多舒服,我就不信我比不過她……”右手美女輕呵一口氣,媚聲道:“靳哥,也給人家一個機會嘛。”

    靳狂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半。

    伍辰光已經開始擦汗。

    在這麼響亮的音樂下,右手美女的話依然被其他人聽了個仔細。跳舞的不跳了,陪其他男人的不陪了,一窩蜂圍在靳狂身邊獻殷勤。

    伍辰光和楊名士被擠出來,互看一眼,頗為無奈。

    女人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靳狂既不覺得煩,也不覺得厭,因為他壓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這個房子裡有太多回憶,都是關於顏夏的……他還記得,第一次吻她時,她跑到衛生間足足吐了五分鐘。也記得,她撞見他和女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跑掉……

    她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初見時的冰冷,像從極地回來的人一樣,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後來,他才發現,這個像冰一樣的女人,發起火來比火山還猛。她敢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咆哮,氣勢絲毫不輸他。

    當然,她也有怕的時候。儘管害怕,卻倔強地不肯承認。哪怕站不穩,也不接受別人的幫助……膽色過人。可其實,她一點也不堅強。心裡藏著甩不掉的痛苦,真正的她又膽小,又脆弱。她只是用堅強、用冷漠來武裝自己。

    他見到了最真實的她,赤裸裸、毫無防備的她。她痛苦地揪著心口,訴說著絕望……活著,痛苦。

    如果不是為了唯一的親人,她一定早早就結束自己的生命吧。是嗎?那樣,他們也不會相遇了。

    對了,她說,她後悔認識他。

    那個楚楚可憐的女人轉眼變成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唉,連最後的告別,也這樣與眾不同。

    他真的生氣嗎?

    也許。

    但,他更想用憤怒掩飾痛苦。

    靳狂閉上眼,腦子裡全是江暮講的那個故事。她經歷了那麼多悲慘,那麼多傷心,他卻不能保護她……真的,很不甘心!

    “靳哥,你說嘛,今晚到底要誰陪你。”右手美女不依不饒地晃著他。

    “滾……”

    “誰?我沒聽清。”

    “都給我滾!”靳狂怒號。

    眾女全都呆住了。

    “聽不懂我說話嗎?”靳狂倏地站起,指著滿屋的人,“滾,都滾!”

    美女頓時作鳥獸散,不到十秒鐘,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伍把音響關掉,和楊名士站在旁邊,一齊望著那個頹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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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9:02


    靳狂舉著瓶子灌酒,一瓶見底不算,又打開另一瓶。

    這種不要命的喝法……會出人命的。老伍和楊名士皺著眉,但是,誰也不敢上去勸。

    靳狂把酒瓶摔碎,頹然倒在沙發裡,痛苦埋首。他這輩子,刀山火海闖過,槍林彈雨穿過,身中十幾槍都不曾皺過眉!一個女人……怎麼會被一個女人搞得無所適從?

    刺耳的一聲刹車聲,緊接著,大門打開,程昀闖進來,神色嚴峻。

    程昀一門進,就朝靳狂走去。

    老伍趕忙攔住他,“哎,頭兒心情不好,不能過去……”

    程昀不等他說完,就推開他的手。他走到靳狂跟前,低頭看著他,冷冷地說:“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說什麼?”靳狂森然地側目。

    “我說,你安生日子過久了,成了窩囊廢!”

    靳狂猛然站起,揪起程昀的領子,陰惻惻地說:“你再說一次。”

    程昀毫不畏縮,盯著他的眼睛,“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是那個帶著兄弟掃蕩戰區的男人嗎?顏夏要走,你就放手?我們是傭兵,是野蠻人,自己喜歡的女人,管她願不願意,就是綁也要綁在身邊!”

    靳狂如夢初醒,腦子一片清明。

    程昀看到他眼中再度聚起精芒,霍然而笑,“這才像我們的首領。”

    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程昀面色一凜,翻開手機,遞到靳狂耳邊。

    “嗨,靳狂。”

    電話背景很吵,不時傳來呼呼的風聲。靳狂認出這個聲音,“野狼。”

    “哈哈,真虧靳首領記得小弟。”野狼冷哼一聲,“靳狂,你出手可夠狠的,害我兩億資金打了水漂……這筆賬該怎麼算呢?”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你是不明白,還是裝糊塗?”野狼陰冷地沈聲。

    “我沒空跟你廢話!”

    “啊,那好,你靳哥是大忙人,沒時間招呼我,不要緊,呵呵,我跟你的女人慢慢聊。”

    靳狂皺起眉,“什麼意思?”

    電話裡傳出“吱呀”一聲,然後是鐵門的咣咣聲。風聲不見了,安靜中,穿皮鞋的腳步聲靜靜回蕩。

    野狼陰陽怪氣的聲音慢慢揚起:“我說的話,你大概不信,給你聽段美妙的音樂。”

    靳狂聽到話筒傳出輕微的尖叫聲,隨著腳步的移動,聲音越來越大,是女人恐懼的叫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靳狂從程昀手中奪過手機,怒道:“馬上把她放了!”

    “嘿,這可不行。”野狼陰險地笑了笑,“我難得逮到你的弱點,怎麼能輕易放過呢?不過,這女人挺奇怪的,我小弟把她抓回來的時候,拼命尖叫,整個一個瘋子,我還以為他抓錯人了呢。”

    “你敢碰她一根頭髮,我就讓你碎屍萬段!”電話中,顏夏失控的叫聲一刻不停,他聽得心都擰成了團。

    “靳狂,說話別這麼狠。你想要我的命,還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哼,我野狼也不是吃素的!”

    “放了她,你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喲,看不出你還挺重視這小妞的。嘖嘖,靳首領,你的品味真是越來越差。模樣是挺美的,就是好像精神不大正常,一見男人就扯嗓子叫喚,真是敗性。”

    “讓你的人離她遠點!”靳狂陰沈地吼道。

    “哈哈,兄弟們早就等不及要拿她開葷呢,我雖說是他們的頭兒,可也不能太不近人情,是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

    “要你死。”

    靳狂眼中掠過一抹殘光。

    “靳狂,我在碼頭七號倉庫等你,一個人來,別耍花樣。”

    “我答應,你不要傷她!”

    “行啊,不過我的兄弟沒什麼耐性,如果你來遲了,我可不能保證她毫髮不傷。哈哈……”野狼大聲笑著掛了電話。

    靳狂憤然將手機摔碎。

    “靳哥。”

    靳狂沈著臉,快步朝大門走。

    “你去哪?”程昀大喝。

    靳狂充耳不聞。

    “攔住他!”程昀下令,老伍和楊名士齊撲上去。

    “媽的,放開我!”靳狂像只受困的野獸,全身散發著危險氣息。

    程昀狠狠一拳擊中他的腹部,“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他抓了顏夏,你讓我怎麼冷靜?”靳狂暴吼。

    “你一個人去,是救人,還是送死?”程昀一反常態,皺頭緊鎖。他何嘗不著急?

    “靳哥,程昀說得對。”老伍幫著勸。

    “要是你死了,顏夏更沒救了。”楊名士不冷不熱地說著風涼話——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靳狂甩開制住他的兩人。楊名士的話讓他想起顏夏……

    [你給我記住,如果我被人抓走,千萬不可以不顧危險來救我!他們的目的就是打擊你,殺了你,如果你傻乎乎地自己跑來送死,那我就失去利用價值,那才真是死定了!所以,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才是救我的唯一方法,你千萬要記住!

    我更喜歡智慧型的男主角,坐在後方運籌帷幄,談笑之間將對手的勢力瓦解,沏上一壺好茶,靜靜等待女主角歸來……在見到我的時候,遞上一根棒棒糖,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她可知道當時的話一語成讖?

    顏夏的叫聲猶在耳邊,怎能不令他痛心!她事事為他著想,他卻狠心負她!

    靳狂揉著眉心,低聲吩咐:“程昀,點五百人把七號倉庫圍起來,備齊精良裝備,一隻蒼蠅都不能跑掉。”

    程昀立刻去辦。

    靳狂目光一寒,已然下定決心,“招集人馬,給我蕩平野狼的基地!”

    老伍和楊名士微驚,互看一眼,各自把話咽回肚子,領命而去。

    空蕩蕩的別墅,恢復寧靜。

    靳狂獨自站在原地,凝神幽思。他摸進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拿在手裡把玩。

    顏夏,我可以答應你不莽撞送死,卻不能答應你坐鎮後方。不是只有女人有英雄情結,男人也有……

    靳狂看著電腦螢幕顯示的紅色移動目標,思索片刻,下令道:“倉庫上面這幾個點拿下,佈置狙擊手。”

    “人數太多,只怕……”程昀擔心顏夏的安全。

    “底下的人交給我。”

    程昀微愣,“靳哥,你不是……”

    “女人被挾持,袖手旁觀算什麼男人!”靳狂打開箱子,挑了兩把順手的槍,裝上子彈。

    程昀無奈一笑,下車傳令布屬。

    靳狂回身,注意到大量紅色目標移向牆角,遮住了原來那個紅點。

    淒厲的尖叫聲自倉庫傳出。

    靳狂立刻跳下車,往倉庫奔去。

    “靳哥!”程昀想叫住他,已來不及,回頭吩咐手下,“抓緊時間!”

    靳狂一腳踢開倉庫鐵門,凜然的身姿挾著肅殺之氣立於燈影下。

    倉庫裡的人全部停下,看向門口。只有顏夏依舊縮在角落裡大叫。

    野狼最先反應過來,“喲,我還以為你嚇破膽,不敢來了呢。”

    靳狂面龐冷峻,一言不發。他掃視一圈,最後才望向聲音之源。

    野狼一抬手,手下散開,露出蜷縮成一團的小人。

    顏夏衣衫淩亂,衣服破了好幾處,袒露的胳膊和大腿佈滿刺目的淤青……強烈的痛楚直襲頭頂,靳狂極力克制自己,才不至失去理智。

    “放了她。”靳狂壓抑著滿腔怒火,冷冷地說。

    “哈哈,沒問題。”野狼向身邊的手下使個眼色。兩個男人朝顏夏走去。

    “你要做什麼?”靳狂心急如焚。

    “一個小娛樂。”野狼邪笑,“我千里迢迢來了一趟,總要玩個夠本吧。”

    那兩個男人粗暴地抓住顏夏,顏夏拼命手抓腳踢。

    “你別碰她!”靳狂舉起槍指著野狼。

    野狼眼神冰冷,“靳狂,這裡可有十幾杆槍瞄著你的腦袋,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啊!”顏夏痛呼一聲。

    原來,那兩個男人不耐煩,一巴掌扇在顏夏臉上。他們拖著顏夏到野狼腳跟。

    “總算安靜一會兒,吵死了!”野狼低頭,踢了踢被打懵的女人。

    靳狂聽到程昀傳來準備就緒的資訊,滔天殺氣狂熾,右手,連發兩槍擊斃那兩個男人,左手也沒閑著,一槍擊中野狼的大腿。

    同時,槍聲如鞭炮聲在倉庫炸開。

    靳狂奔至顏夏身邊,抱起她。望著她臉上紫紅的掌印,心痛難當,“顏夏,顏夏,別怕,我來救你了……”

    “媽的!靳狂,你跟我耍陰的!”野狼躲在柱子後面罵罵咧咧地喊。

    靳狂顧及顏夏,只在原地射擊餘孽。

    顏夏悠悠轉醒,視線模糊一片。她閉上眼睛,頭疼欲裂,迷糊中,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顏夏,顏夏……”靳狂將她緊壓在胸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平撫那顆惶恐不安的心。

    “不……”顏夏幽幽輕喃,驀然瞪大雙眼,“啊——”她大叫,奮力掙紮,受驚過度的她早已神志不清。

    靳狂沒有防備,被她踢中,手中的槍遠遠拋了出去。可是,那不重要,他只想安撫這個驚恐脆弱的女人,只想讓她知道,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她!

    顏夏發瘋地捶打他、踢他,他越是不放手,她反抗得越強烈。突然,顏夏張開口,狠狠咬向他的手臂。

    靳狂一動不動,任她啃咬。

    野狼瞄到靳狂丟了武器,招呼身邊僅剩的四名手下沖過去。

    靳狂護著顏夏躲開子彈,試圖撿回手槍。哪知道,顏夏趁他分神的工夫,使出全身力氣,將他撞開,逃向倉庫另一側。

    “顏夏!”靳狂眼睜睜看著她落入野狼手中。他顧不得拾槍,跑去救她。

    “站著別動!”野狼勒住顏夏的脖子,槍頂在她的太陽穴上。

    槍聲停了。

    倉庫陷入死寂。

    顏夏被勒得缺氧,雙手垂下,再也沒有力氣反抗。

    程昀帶著人沖進來。

    “退回去!”野狼大喊。

    程昀看到他手裡的人質,攔著人後退。

    “誰敢亂動,我就殺了她!”野狼抓著救命稻草,有恃無恐。他親眼見靳狂對這個女人的重視,他知道,只要抓住她,他就能活著回去。

    顏夏臉色發青,雙腿也沒了力氣。

    “快鬆手!”靳狂焦急地呼喊。

    野狼瞥了一眼懷中的女人,稍稍松了勁。

    靳狂見顏夏呼吸順暢,這才暫時放下心,專心對付野狼,“野狼,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要你放了她,我保證不傷你性命!”

    “放屁!拿我當白癡耍嗎?”野狼獰笑,“靳狂,讓我放人,可以!拿你的命來換!給他槍!”

    野狼的手下聽命,拋給他一把槍。

    靳狂接過,順手察看裡面的子彈。

    “現在,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如果反抗,我就拿她開刀!”野狼威脅地抵住顏夏的胸口。

    靳狂眸色一沈。

    “開槍打自己的腿!”

    靳狂邪肆一笑,上膛,斷然指向自己的右腿。

    “靳哥!不能聽他的!”程昀大喊。

    “你他媽閉嘴!”野狼罵道,“他不開槍,我就在這個女人身上開個洞!”

    話音剛落,便聽“砰”的一聲悶響。

    靳狂身體微斜,勉強撐住。腿上一個黑洞,汩汩地向外流血。

    “哈哈!靳狂,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野狼得意地大笑,“被一個女人掐住喉嚨……哈哈,滋味不好受吧……”

    靳狂輕蔑一笑,氣息依然沈穩,“少廢話,想怎麼玩,儘管來,不要耽誤時間!”

    野狼恨得咬牙切齒。自己明明佔據上風,卻被他的氣勢壓制,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恨了!

    顏夏的手指動了動,蘇醒過來。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廢了你的右手!我讓你一輩子不能握槍!”

    惡狠狠的男性聲音,在耳側響起。顏夏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起澄然的光芒,但沒有維持太久,她又陷入恐懼之中。

    顏夏叫喊著,死命攻擊身邊的男人。野狼挨了幾拳,更加暴躁,“靳狂,你聽到沒有!”

    靳狂因顏夏的動作,稍稍遲疑片刻。

    “快開槍!不然我就打死這個瘋女人!”野狼憤怒地叫囂著,“廢了你的右手!廢了你的右手!”

    靳狂沒有猶豫,左手拿槍,對準右手掌心。

    “靳哥!”程昀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快開槍!快開!”野狼只顧著催促,一時忘形,將槍移開顏夏的身體。

    就在靳狂扣動扳機之際,忽聽一聲呐喊——

    “不要——”

    隨著聲音喊出,顏夏雙手抓住野狼握槍的手。

    靳狂調轉槍口,朝那四名手下開槍。

    其他人的反應卻慢了一拍。

    靳狂打死最後一個人的時候,聽到背後槍響。

    一聲之後,連著三聲。

    他忽然……不敢回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開槍的人是誰?子彈有沒有擊中?中彈的人會不會是……

    “顏夏!”

    程昀的喊聲喚回他的神志。靳狂驟然轉身,看到兩個身影同時傾斜倒下,“不……”

    倒下的兩個人,在地面靜止三秒鐘。

    然後,顏夏動了。

    她逃出野狼的手臂,抓著槍對著他的身體射擊。

    急轉直下的情景,讓所有人驚呆,又同時松了一口氣。

    幸好,顏夏沒事。

    不然,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首領會做出什麼樣的可怕事情。

    顏夏渾身打顫,緊抓著槍,拼命扣動扳機,早已不動的屍體被她打得一跳一跳。

    槍裡的子彈打光,槍膛發出哢哢的響聲。

    靳狂悄悄走近她,顏夏突然轉身,用槍指著他。

    “別怕……”靳狂聲音輕柔。

    顏夏恍似聽不進去,一個勁兒地按著槍。

    靳狂眼底劃過一抹心痛,“顏夏,不要怕,都結束了,我們回家……”

    他試探著奪下她的槍,顏夏突然發狂,用槍敲他的頭。

    靳狂的額頭流血,傷口不深,卻怵目驚心。

    顏夏看到血,更是不能自已,捂著耳朵大聲喊叫。

    “你不要怕,我沒事,我沒事。”靳狂擦去額頭的鮮血,試圖接近她。

    顏夏看他過來,翻身爬起來,毫無目的地狂奔。

    “顏夏,回來!不要傷害自己!”靳狂起身去追,卻又停下。他知道,他越是追得緊,她就越害怕!

    他竟然……對此無能為力!

    一道黑影從靳狂身側掠過,迅速拉住顏夏。

    顏夏反射地攻擊他。

    “顏夏!”程昀緊緊抱著她,呼喚她回神。

    顏夏茫然地眨眨眼,終於看清眼前人的面孔。得知自己安全,顏夏的精神放鬆下來,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顏夏!”程昀趕忙抱起她,轉身時,與靳狂視線相交。

    “快送她去醫院。”靳狂眸光低垂,不肯洩露失落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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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4 17:19:54


    醫院回廊,靳狂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悶頭抽煙。

    站班的小護士幾次想提醒他這裡禁煙,每每話到嘴邊,都被他陰狠的眼神嚇退。

    靳狂的額頭草草捂上一塊紗布,他裹紗布只是因為怕嚇到顏夏,而腿上的槍傷仍未處理。

    他不肯離開這裡,程昀只好把大夫找來,失血過多可不是鬧著玩的,“靳哥,我帶醫生來了。”

    “哦。”靳狂直起身,把傷腿伸直。

    大夫偷瞄這個兇狠的男人,還沒上前,手已經開始哆嗦。

    靳狂突然掃向那名大夫,粗聲催促道:“動作快點。”

    “啊,是、是!”大夫攜同身後兩名護士,都是膽戰心驚。

    程昀歎了一口氣,“醫生,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會中槍傷?不是壞人會長著一張陰沈嚇人的臉?大夫敢怒不敢言,拿剪子剪開褲腿。

    “子彈不在裡面,隨便包包行了。”靳狂又說話了。

    程昀沒好氣地說,“靳哥,到醫院要聽醫生的。”

    “切。”靳狂把煙湊到嘴邊,猛吸兩口。

    “這位大哥說得對,子彈不在肌肉裡,呵,呵呵。”大夫乾笑兩聲。

    “那是,我自己開的槍還能沒數?”

    這個人是不是瘋子?沒事朝自己開槍……玩?大夫幾乎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護士準備好麻醉劑,正要給靳狂打。

    “不要那玩意兒,打上沒知覺,怎麼走路?”靳狂惡聲惡氣地說,把小護士嚇哭了。

    程昀一拍額頭,無奈至極,“醫生,你消消毒,先給他包起來吧。”看樣子,不得到顏夏平安的消息,他是不肯老老實實養傷的。

    大夫手腳俐落,三兩下包好,還打了一個漂亮小巧的蝴蝶結。

    靳狂盯著檢查室的大門,煙抽完一根接一根。

    過了一會兒,檢查室的門打開了,裡面傳出顏夏的叫聲。

    靳狂猛地跳起來,揪著大夫的領子,吼道:“她怎麼了?你們把她怎麼了?”

    大夫從沒見過這麼野蠻的人,一時嚇懵了。

    “你他媽的啞巴啊!”靳狂推開他,拉開門,就往裡闖。

    “哎,先生,你不能進來。”護士攔住他。

    “滾開!”靳狂怒喝一聲。他循著聲音,找到顏夏。

    病房裡,兩個男醫生和三個小護士正按住顏夏,正強行給她注射什麼東西。靳狂一看就火了,踢開門,沖進去,一把揪起醫生,一拳擊倒。

    “靳哥,你幹嗎?”程昀架住他。

    醫生和護士嚇跑了,顏夏脫離鉗制,翻身躲到床底下。

    “這是什麼破醫院!黑店嗎?”靳狂想到自己若是來晚一步,那針就打到顏夏身上,氣得恨不能拆了這兒。

    “這是市里最好的醫院。”程昀繞到另一邊,扶起顏夏。

    顏夏惶恐地盯著靳狂,死命往程昀懷裡躲。

    “顏夏,那是靳哥,他不會傷害你。”不管程昀怎麼說,顏夏都聽不進去,見靳狂站在那裡,開始吱吱小聲叫,後來聲音漸漸大起來。

    靳狂緊抿著唇,歎道:“你陪著他,我出去。”

    “靳哥!”

    靳狂頓住腳步,回頭,卻又看到顏夏畏懼的眼神。他自嘲地笑笑,“好好照顧她。”

    程昀微皺眉,那個落拓背影一點兒也不像他。他低頭,看著像嬰兒一般的顏夏,悵然喟歎。

    “靳先生,顏小姐只是有些外傷,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但是,她目前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醫生瞅瞅靳狂的臉色,諾諾地說,“我建議把她轉到專屬醫院,接受專業的治療……”

    “專屬醫院?專業的治療?”靳狂聲調逐漸揚起,眼神凝著冷冽的殺氣。

    “是、是的……顏小姐的病屬於精神範疇,去精神病院比較……”

    “你他媽的再說一遍!”靳狂拍案而起。

    那個醫生向後仰得太急,翻倒在椅子下。

    “她很正常,沒有病!誰敢提那幾個字,我一槍嘣了他!”靳狂氣呼呼吼完,甩門出去。

    顏夏是正常的!她只是受到驚嚇,等她平靜下來就會好起來!她還會跟他一起上班,跟他吵架,甚至打他出氣!

    靳狂沒有忘記他趕至倉庫見到的顏夏是什麼樣子。不必多想,他也猜到他們怎樣對她!就算他們只是嚇嚇她,卻也勾起她的噩夢……

    她能不失控嗎?

    靳狂踱到病房外,躲在窗後往裡瞧。

    顏夏屈膝坐在床上,手裡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程昀站在床邊不知跟她說了什麼,顏夏柔柔一笑,點了點頭。

    靳狂的心微微刺痛。他覺得自己很失敗。無法安慰她,無法給她安全感,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失敗嗎?

    他沒有辦法給她幸福!

    這是真的嗎?

    所以,他必須、他不得不放手?

    “你不該讓程昀陪著她。”

    靳狂轉過身,赫然發現江暮站在那裡。

    江暮走上前,拄著拐杖望著裡面的人,“顏夏現在對你的態度,一如當初對我,在建立信任之前,她會遠遠地躲著你。但是,並不代表你沒有機會接近她。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你放任她和程昀在一起,她只會越來越依賴那個讓她感到安全的人,而你,再也沒有機會打開她心裡那扇門。”

    “你都看到了……”靳狂靠著牆,無力地歎息,“你希望我怎麼做?她怕我……難道硬要靠近,勾起她更深的恐懼嗎?”

    “那麼,你決定放棄了?”

    靳狂眸光微閃,默然。

    江暮神情肅然,炯亮的眸中蘊藏著深晦的情感,“說實話,我很高興。我一直以為依你的性子,只要想要,就會不擇手段地奪取,哪怕違背她的意願、傷害她,都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說到這兒,江暮不無狡猾地一笑,“靳狂,你是真心愛上我的寶貝孫女了。”

    “切!”靳狂面色微窘,不自在地扭過頭。

    “呵呵,你肯為她考慮是好事,但是有時候,男人還是要用點強硬手段,比如……她也愛你的時候。”

    靳狂心神微震,沈痛的胸口湧起一股複雜的燒灼感。

    “明知彼此相愛,卻要放棄,那是懦弱。”江暮語調轉為嚴厲,“如果連你都不能保護她,不能替她承擔痛苦,那麼,顏夏這輩子到此,就算結束了。”

    靳狂怔怔地看著江暮,耳邊回蕩著顏夏的聲音——

    [我不止一次幻想著,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夠拯救我,現在,我才明白,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只有死亡才能帶來真正的救贖……我不能死,即使這裡痛得無法呼吸,我也不能死……可是……真的好痛苦……活著……真的好痛苦……]

    靳狂猛然一驚。

    他怎麼忘了,她對生命毫無留戀!當這個世上,再沒有令她牽掛的人,她會選擇毀滅……

    靳狂轉身,貼著玻璃窗,盯著那抹纖瘦的身影。他若放棄,毀掉的不僅僅是一場愛情,還有她最後的希望!

    江暮看著靳狂,輕咳了兩聲,“小子,要不要老前輩給你指條明路?”

    靳狂轉頭看他。

    呼,眼神這麼凶,嚇唬誰呢。江暮撇撇嘴。不過,為了外孫女的幸福,就不跟他計較了。

    “顏夏很善良。”江暮微笑,竟也有那麼幾分邪惡,“盡情利用她的善良吧。”

    善良?利用她的善良?

    送走江暮,靳狂一直絞盡腦汁破解這個謎題。

    到底什麼意思?可惡的老狐狸,就不能把話說得明白點!

    “靳哥。”程昀走過來。

    靳狂抬頭,詫異地問:“你怎麼出來了?”

    “顏夏睡了。”

    靳狂往窗子裡探去,果然看到她甜甜的睡顏,“哦。”他坐下,接著苦思。

    程昀坐在他旁邊,露出愁容,“靳哥,顏夏可能……”

    靳狂一愣,等著他的下文。

    程昀長籲一口氣,說道:“她可能受刺激,有點……不正常。”

    “怎麼你也說這種話?”靳狂一聽就火了。

    “不是,你別急……”程昀也不知該怎麼說,心煩的蹙著眉,“我跟她說了幾句話,可是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似乎也不認識我。我沖她笑,她也沖我笑,我問她話,她只點頭搖頭,不回答。看著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我覺得……她就像個四五歲的孩子。”

    靳狂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是不是請醫生來看看她是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靳狂緩了緩神,強忍著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大夫只會當她瘋了,把她關起來!”

    “可是,總要給她治……也許只是暫時的,吃吃藥,就會好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靳狂腦子裡想的都是顏夏在精神病院待了兩年的事。她好不容易逃出那個地方,他怎麼能再送她回去?顏夏很正常,她是正常的!不需要大夫,更不需要吃藥!

    “我們帶她回去,不能在醫院待著。”靳狂站起來,急切地說,“先送她回江家,她熟悉那裡的環境。也許,睡醒了,她就會變回原樣!”

    程昀看著眼前慌亂失措的男人,重重點了下頭。

    二十四歲的大人只有四五歲孩子的智商是什麼樣子?

    純真無邪。

    天真地眨著清澈透亮的眼睛,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同時又帶著對陌生事物的懼怕,對身邊的事物格外敏感,任何一點異動都讓她手足無措。

    三十歲的男人面對有著二十四歲成熟外表,心志卻只有四五歲的女人是什麼樣子?

    挫敗、狼狽、傻氣。

    她害怕驚叫時,他無能為力,於是挫敗。她充滿敵意反擊時,他乖乖承受,於是狼狽。她獲得勝利高興時,他心滿意足,於是傻氣。

    靳狂每次出現在顏夏面前,顏夏都會躲起來,精神好的時候,會偷看他兩眼,精神不好的時候,就沒命地大叫,直到靳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靳狂變著法地討好她,可是,對於如何討一個孩子歡心,他實在是不得要領。只要他送的東西,顏夏不是破壞,就是丟掉。想帶她出去玩,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有一次,靳狂發現顏夏盯著桌上的蛋糕,眼睛閃閃發光。他以為顏夏想吃,端過去給她。幸運地,顏夏沒有逃跑,興沖沖地接過蛋糕。靳狂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這是顏夏第一次收下他碰過的東西。

    然而,接下來的事就不那麼令人高興了。顏夏吃了一口蛋糕,小心翼翼地瞅瞅他,機靈的眼珠轉得賊快。她豎起小手,招了招,示意他彎下腰。靳狂當然乖乖地低下身子,結果,顏夏啪一下,把蛋糕扣在他臉上。

    顏夏溜得遠遠的,挑了一個最佳觀賞位置,一邊笑,一邊拍手。靳狂的脾氣最多持續了兩秒,就被那天真的笑顏撲滅了。只要她肯沖他笑,他願意天天拿蛋糕“美容”。

    所以,第二天,靳狂自備一塊體積更大的蛋糕藏在身後,笑容滿面地當著她的面,把蛋糕一扣,均勻地塗在臉上。遺憾的是,顏夏的反應,只是眨了眨眼,一臉的嘲諷鄙視。

    通過這件事,靳狂明白一個道理——孩子是不能應付的。

    靳狂還沒想出更新鮮的點子,顏夏的鬼點子已經成形。

    這天,顏夏坐在院子裡的草地上,出神地望著樹上的果實。靳狂見了,沒有多想,矯健地爬上樹,摘下一個熟透的果子。只要她高興,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去摘。

    顏夏站起來,從旁邊拖過來一個墊子。意思很明顯,她希望他從樹上跳下來。即使沒有這個墊子,靳狂跳樹也不會有意外,但,既然是顏夏一片心意,他自然要準確無誤地跳到墊子上,才有誠意。

    顏夏準備完畢,背起小手。靳狂縱身一躍——

    咚——吱——啪——乒——

    咚,墊子是硬的。吱,表面不知塗了什麼潤滑物。啪,靳狂成功滑倒。乒,摔倒的時候後腦撞到樹幹。

    顏夏笑得人仰馬翻。

    靳狂滿世界逃亡那會兒,也沒這麼淒慘過。他摔得骨頭都散架了,勉強撐起身體,笑眯眯地用手托起那個完好無損的果子。

    顏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著那個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想要的果子,怔怔出神。

    整人的遊戲,如果玩到心生內疚的地步,就失去了樂趣。

    後來,顏夏再也不使壞,可是同樣,靳狂也再沒見她的笑容。

    靳狂拎了一籃子的糖果來看顏夏。

    顏夏正在她的小花園蕩秋千,見到靳狂,她反射地找地方躲起來,卻發現小花園沒有藏身的地方。

    靳狂帶著親切笑容,把籃子放在桌上,便退得遠遠的。

    顏夏瞄到籃子裡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糖果,眼睛馬上閃起小星星。她拿起一個最大的螺旋狀的棒棒糖,剝開糖紙,舔起來。

    總算送對了禮物。靳狂目光輕柔如水,愛憐地落在她身上,“好吃嗎?”

    顏夏迅速警惕地瞪著他,想起籃子裡還有許多糖果,把桌上的籃筐搶到懷裡,保護起來。

    “我不跟你搶。”靳狂失笑,笑她孩子氣的反應。

    顏夏顯然不相信他,把籃子抱得死死的。

    靳狂想了一下,輕聲問:“你喜歡糖果?那我以後帶很多糖果給你,好不好?”

    顏夏不回答,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知道嗎?我住在糖果屋裡面,有許許多多吃不完的糖果。”

    騙人。顏夏才不相信。

    靳狂輕笑,豎起手,起誓:“騙你的是小狗。”

    顏夏聽他這麼說,一下子來了精神。她看看籃子裡的糖果,又看看這個總來惹她討厭的人,計量著,怎麼樣才能讓他帶她去看看糖果屋。

    “想去看看嗎?”靳狂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顏夏馬上用力點頭。

    “換件衣服,我帶你去。”

    顏夏激動地跳起來。靳狂笑了笑,先退出去。

    五分鐘後,顏夏穿著一件青色碎花連衣裙下來。

    這樣充滿青春氣息的衣服,從前的顏夏絕不會穿。靳狂看看她單薄的身子,關心道:“外面天氣冷,你穿得太少了。”

    顏夏一怔,旋身跑上樓。

    不多會兒,她就跑下來,身上罩了一件白色針織衫,脖子上還系著一條絲巾。

    靳狂走在前面,顏夏腳步輕快,很快就超過他,還不時回頭,眼神埋怨,嫌他走得慢。

    靳狂替她打開車門,顏夏坐進去,對這輛陌生的汽車格外好奇,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摸摸那兒。

    靳狂上車,看到她興奮地按著車門上的按鈕,不禁好笑,“系好安全帶。”

    顏夏一愣。

    靳狂做示範,拉過安全帶,繞過身前,扣好。

    顏夏會意,依樣畫葫蘆,不過她有點緊張,老是扣不進去。試了幾次不成功,顏夏有些生氣,用力拽著帶子,可是她越用力,安全帶越跟她作對,怎麼也拉不動。

    靳狂趴在方向盤上很沒風度地低笑不已。如果顏夏知道自己當著他的面,做這種蠢事,會不會殺他滅口?

    顏夏聽到他笑,生氣了,要打開車門下車。誰知,她剛才胡亂按那些按鈕,把門鎖死了。

    靳狂不敢惹她,趕忙收了笑,“別生氣,你慢慢拉,它就乖乖聽你的了。”

    顏夏嘟著嘴,輕輕扯了一下,安全帶果然聽話地拉長了。顏夏驚奇地瞪大眼睛,輕輕拉一下,又突然用力拉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靳狂也不催她,只一味無聲地笑。

    好不容易,顏夏玩夠了,兩人才上路。

    顏夏碰碰這兒,碰碰那兒,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進入郊區,樹林增多,寧靜的公路兩旁立著枯黃的樹木,秋意正濃。蜿蜒上山,車子開進林陰道,前方,就是那棟糖果屋外形的別墅。

    靳狂停穩車子,顏夏就等不及跳下車。她仰頭看著漂亮的糖果屋,眼裡盡是興奮的光芒。

    顏夏張開雙臂,圍著房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歡欣的笑聲如鈴兒一般。靳狂站在旁邊,把她當作風景欣賞。

    顏夏大約跑累了,站在最大的巧克力圈下面,端詳了半天,突然抱住它突起的部分,張口咬下去。

    惡……

    顏夏吐吐舌頭,小臉皺成一團。

    靳狂在那邊低頭抱胸,雙肩抖動。

    不悅的視線射向看笑話的人。顏夏狠狠瞪著他,腮鼓鼓的。

    靳狂清了清嗓子,朝她走過去。顏夏想也不想,扭頭躲到房子後面。靳狂止步,無奈地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顏夏瞪著眼睛不說話。

    “屋裡有很多真的糖果哦。”靳狂誘惑她。

    顏夏果然動心了,但仍是倔強地不肯出去。

    靳狂輕輕一笑,拿鑰匙打開門。顏夏探出頭,看著他的動作。靳狂把門打開,就閃去一邊,走到一個令她安心的距離停下。

    顏夏觀察了一會兒,忍不住跑出來。她一面留意靳狂,一面往大門踱步,然後一口氣跑上臺階,推門進去。

    五彩繽紛,琳琅滿目。

    花園不僅保持原來的樣子,而且多了一顆高高的聖誕樹。以聖誕樹為中心,扯出數條彩帶,每條彩帶上面都綁著不同種類,不同形狀的糖果。糖紙折射出多彩的光芒,亮晶晶的。

    顏夏看呆了,這麼大的房子裡全是她喜歡的糖果,真的是一間名副其實的糖果屋。顏夏走進去,相中一個手杖形糖果,伸手去摘。

    夠不到。

    顏夏向上跳了跳,指尖勉強碰到糖果,卻抓不到它。這時,一隻大手輕鬆將它取下,放在她面前。顏夏搶了糖,一溜煙不見了。

    不管怎麼樣,總算順利把她騙來。靳狂望著樹後的小身影,眼神中盡是寵愛之情。

    顏夏跪在聖誕樹下,擺弄盒子裡的裝飾品。她將裝飾品分類擺了一地,挑自己最喜歡的掛在樹上。

    這些小玩意兒,她玩了好幾個小時還不厭。

    靳狂端著杯咖啡,靜靜看著她。她大部分時間是安靜的。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她才會收起惶然的神情,做自己喜歡的事……

    顏夏突然轉頭,看了看靳狂,又繼續玩。

    像個孩子。靳狂寵愛地淺笑。

    他不知道,這樣的情形是好,還是壞。現在的顏夏把他當作陌生人,什麼都不記得。二十年的記憶全部被她抹掉,如今的她只是一張白紙。

    也許,這就是她的願望。

    出於私心,他並不希望她恢復記憶。他寧願從頭做起,一點一點獲得她的信任,哪怕她一輩子都是一個孩子,他也會照顧她,保護她。

    只要她能忘記那些令她心碎的事。

    顏夏又回頭看他。

    “餓了嗎?”

    顏夏搖搖頭,拿起一個熊寶寶,踮著腳掛到樹上。

    一整棵樹,除了最上面她夠不到的地方以外,都掛滿飾物。

    靳狂走過去,為免她害怕,故意咳了一聲。顏夏沒有反應,尋找下一個懸掛的目標。

    “需要幫忙嗎?”靳狂輕聲問。

    顏夏還是沒有反應,在一堆彩球中耐心挑選。

    忽然,她拾起一個紫色的彩球,抬起胳膊遞給他,又指指樹上一個位置。

    “這裡?”靳狂問。

    顏夏點頭。

    靳狂把彩球掛上,笑著說:“還想掛什麼?”

    顏夏偏頭思索了一下,一連挑了好幾樣掛件,捧在手裡,遞給他。

    “唔,你讓我挑?”

    顏夏欣然點頭。

    似乎有人說過,孩子願意跟你一起玩,就代表她開始信任你。靳狂認真地挑選了一個雪球,掛在樹上,“放這裡不好不好?”

    顏夏同意。

    靳狂突然覺得,身為孩子的顏夏比身為大人的顏夏容易相處得多。

    信任就是信任,懷疑就是懷疑,她不會羅列出一大堆道理跟他辯論,也不會細數他的罪惡興師問罪,高興的時候理你,不高興就甩臉色,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不必費心猜她的心思。

    而且,容易哄,不記仇。

    就像現在,他不過是領她參觀糖果屋,又給她新鮮玩意兒玩,她就不躲他,不怕他,並且不計前嫌跟他友好相處了。

    兩個人合作把聖誕樹打扮起來。看著滿意的作品,兩人互看一眼,笑了起來。

    “還想玩什麼?”靳狂趁熱打鐵,打算用哄孩子的方法徹底征服她。

    顏夏摸摸肚皮。

    “餓?想吃什麼?”

    顏夏兩隻手比出一個圓形,又在虛空的圓上切了幾刀,假裝捏起一塊,張嘴吞掉。

    她不說話,真是個麻煩事。幸好他悟性高,“披薩?”

    顏夏點頭。

    靳狂笑著去打電話。

    顏夏走到客廳,發現電視機旁邊有一台遊戲機,立刻眼睛閃亮。她轉身,對正講電話的靳狂揮手,引起他的注意。

    靳狂看到了,微笑點頭。

    剩下的時間,兩個人就打遊戲,吃零食。

    顏夏不喜歡玩靳狂喜歡玩的遊戲,她喜歡一款極為簡單幼稚的打蘑菇的遊戲,逼著靳狂與她對戰,不厭其煩地重複玩。

    這可苦了靳狂。遊戲又枯燥得要命,害他直打呵欠。這恐怕就是所謂的代溝了吧。

    吃完晚飯,靳狂好不容易說服她不再打那個蘑菇。然後,顏夏就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靳狂坐在她後面的沙發,無聊地抽著煙。

    顏夏看著動畫,還頗頗回頭看他,有時候只看一眼,插播廣告的時候則盯著他一分鐘,每次都是面無表情的純真模樣,靳狂以為她有事,就詢問她,可怎麼問,她都不回答,依然故我地重複同樣的動作,弄得靳狂莫名其妙。

    晚上九點的時候,靳狂看顏夏的樣子有些困了,就上樓拿被褥。以前,顏夏就害怕一個人睡,他估計,現在的她應該更怕,所以,還是在客廳打地鋪的好。

    動畫片正演到精彩的地方,顏夏看得很專注,等ED響起的時候,她回頭,卻突然發現靳狂不在了。

    顏夏眨眨眼,似乎在確定什麼。三秒鐘後,她從沙發蹦下來,慌張地四下張望。

    這間別墅本來就大,又是敞開式設計,所以看起來特別空蕩。

    顏夏到處找不到靳狂的影子,立刻急了起來。轉身的時候,看到窗外黑漆漆的,還有樹影搖動,這下子更害怕了。

    靳狂抱著厚厚的被褥下樓,卻找不到沙發上的小人。他把被褥放下,到處搜尋,“顏夏,顏夏?”

    沒人回答。

    靳狂心臟一陣緊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不假思索,往門口走去,卻聽到身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靳狂回過身,發現聖誕樹的枝葉輕輕晃動,“顏夏?”他走過去,繞到樹後,果然看到顏夏蜷縮在裡面。

    靳狂松了一口氣,蹲下,耐心地輕哄:“顏夏,快出來。”

    顏夏動了一下,卻沒回身。

    “你躲在裡面幹嗎?乖,聽話,出來吧。”

    顏夏挪了挪腳,用眼角瞄了一眼,小嘴高高嘟起,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別哭!千萬別哭!”靳狂慌了手腳,既不知道她為什麼傷心,也不敢過去碰她。

    顏夏越哭越傷心,左手抹一把眼淚,右手抹一把眼淚,嗚咽的聲音分外惹人憐惜。

    好好的,他不過上樓拿個東西,怎麼回來,她就哭成這樣?靳狂一頭霧水。驀然間,一道靈光閃過。他想起顏夏頗頻繁回頭看他的動作……那個,該不會是為了確定他在不在吧?

    他上樓去了,她看不到他,以為他把她丟下了,所以……哭了?靳狂無奈地搖頭。小孩子的心思也挺難琢磨的。

    “顏夏,別哭了,我沒有走,我只是上樓拿被子。”

    顏夏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真的,我怎麼會丟下你呢?”靳狂覺得可信度不夠,又補了一句:“你看,我像壞人嗎?”

    顏夏很認真地研究了一會兒,搖搖頭。

    “就是,我又不是壞人,怎麼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呢?”說完這話,靳狂也覺得自己有點大言不慚的味道。壞人當久了,有點捨不得這個名頭。

    顏夏咬了咬唇,點點頭。

    “那你快出來吧,我們一起看動畫片。”

    顏夏貓著腰,從樹後鑽出來。靳狂往後退了幾步,看到櫃子上的紙巾,向旁邊移了一步,順手拿過來給她擦臉。

    哪知,顏夏看到他的動作以為他又要走,突然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

    “顏夏!”靳狂震驚不已。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異性恐懼症呢?她竟然主動抱他?!

    顏夏撲的力量很大,靳狂又只顧著發愣,身子向後傾,跌坐在地上。顏夏跪在他腿空,順勢爬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摟住,趴下,就不動了。

    靳狂漸漸從驚訝中回神,看到身前的小人這麼依賴他,不禁一陣狂喜。他輕輕摟著她的身體,輕輕撫摸她的腦袋,柔聲說:“不怕,我不走,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靳狂感覺胸前的小人動了動,像是在點頭。他笑了笑,一股難言的滋味襲上心頭,又令他深深鎖眉。

    最後,只能用力將她抱緊。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靳狂思索了很久,得出這樣一個答案——顏夏失憶,那一段黑色記憶也一併消失,異性恐懼症的成因不在,所以,她才會主動抱他。

    靳狂為此興奮得一夜未眠。

    但是,他還不十分確定……應該找機會再證實一下。

    第二天,天氣很好。

    靳狂跟顏夏商量,帶她去水庫釣魚。顏夏欣然答應,還找來兩頂草帽,給靳狂戴一頂,自己戴一頂。

    靳狂拎著釣具和水桶,領著顏夏下山。顏夏像有用不完精力一樣,這兒瞅瞅,那兒看看,一路也沒閑著。

    水庫形成的湖邊,有一塊平地,坐在這裡,剛好可以飽覽山水相依的秀麗風景。

    湛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暖洋洋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

    靳狂拋出魚餌,便躺在草地上假寐。顏夏守了一會兒魚竿,覺得沒意思,乾脆蹲在岸邊撥弄水玩。

    寂靜的山林,唯有水流動的聲音。

    靳狂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又閉上。

    顏夏玩夠水,去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往湖裡扔。

    撲通——

    “你扔石頭會把魚嚇跑。”靳狂懶洋洋地哼笑。

    顏夏歪頭看他,又看看水裡那頭魚線,跑到遠處去扔石頭。靳狂坐起來,無奈地笑笑。她以為跑到別處扔石頭,就能把魚趕過來咬鉤嗎?

    魚竿頂端的鈴鐺突然響起來。

    兩人都愣了。

    顏夏跑過來,靳狂爬起來,拔出魚竿,向後拉了拉。

    “呵,真有你的。”靳狂一邊收線,一邊笑望著她。

    顏夏挺挺胸,在胸脯上拍了兩把。意思是,這是我的功勞。

    “晚上我們燉魚湯喝。”

    顏夏忙不叠點頭。

    魚線埋在水裡,拖出長長一道波紋。浮標露出水面,然後牽出一條十幾釐米長的魚。陽光下,魚鱗閃閃發光,搖擺的尾巴甩起一串串水珠。

    顏夏指指魚,然後兩手拎起裙擺,坐了一個下蹲的動作。

    “人魚公主?”呃,她該不是想讓他講故事吧?

    顏夏點點頭,原地轉起圈圈。

    這是什麼意思?靳狂一邊把魚解下來,一邊分神研究她的動作。

    顏夏越轉越遠,仰頭望著天空,臉上洋溢著歡樂。

    “別轉了,當心掉下去。”

    顏夏聽話地停下來,可是,因為轉得太久,雙腳失去平衡,一頭栽進湖裡。

    靳狂正把魚放進桶裡,突然聽到“撲通”一聲,急忙轉身。

    岸邊已不見顏夏。

    靳狂找到水波翻湧的位置,跑過去,一頭紮進湖裡。

    這是因水壩阻擋而成形成的湖,不似天然湖泊,湖水由淺及深。水庫的水離開岸邊就是幾十米深!

    靳狂和顏夏落水的時間雖然只隔了幾秒鐘,但顏夏下降的速度很快,靳狂入水後,只能看到一個黑點。他奮力向下遊,顏夏早已昏過去,一隻手沒有知覺地高舉過頭頂。靳狂抓住她的手,反身向上遊。

    浮出水面,靳狂急忙拍打她的臉頰,可是顏夏一點知覺也沒有。靳狂攬著她的脖子遊向岸邊。

    “顏夏,顏夏,你醒醒!”靳狂把顏夏平放在草上,脫了衣服墊在她脖子下面,雙手交疊用力擠壓她的肺部。

    顏夏一動不動地躺著。

    靳狂深吸一口氣,捏著她的鼻子,給她做人工呼吸。

    湊巧的是,顏夏就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靳狂的嘴唇離她不到兩毫米,顏夏眨了眨眼睛,意識逐漸清晰。靳狂僵在那裡,親也不是,不親……有點捨不得。

    “啊——”

    林子裡的小鳥一窩蜂似的呼扇著翅膀飛上天空。顏夏的聲音震得靳狂耳朵嗡嗡直響。

    顏夏推開靳狂,拔腿就跑。

    “該死……”他就不能克制一點?山林這麼大,她萬一迷路怎麼辦?靳狂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千百遍,趕緊去追她。

    多虧來時顏夏對環境好奇,留意周圍的景色,因此對回別墅的路並不陌生。她在前面跑,任憑靳狂怎麼喊,也不理睬。

    她一口氣跑回別墅,把門鎖上。

    “顏夏!”靳狂在門喊。

    顏夏跑到沙發上蜷坐著。

    靳狂沒有敲門,他爬上旁邊的窗戶,看到顏夏害怕的樣子,不禁歎息。靳狂回到大門,對著門板說:“顏夏,你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下來,小心著涼。”

    顏夏盯著門板,不吭聲。

    “剛才,我是想救你,就是……人工呼吸,你明白嗎?我不是要傷害你。”

    原本的大晴天,狂風乍起,飄過厚厚的烏雲。

    靳狂看了看天色,知道這是雷陣雨的前兆。他扭了扭門把,顏夏從裡面反鎖了,“顏夏,你打開門好不好?一會兒要打雷了,你一個人怕不怕?”

    沒有回應。

    靳狂在門口坐下,習慣地從口袋掏煙,這才想起,他現在只穿了一件襯衣。靳狂撥撥濕漉漉的頭髮,倚向門板,“顏夏,我承認,我很想吻你。男人喜歡女人,就會想要親她,想要抱她。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你放心,我做過一次蠢事,不會再做第二次。”

    黑雲騰騰的天邊,劃過一道閃電。

    靳狂側臉,看到窗邊閃過一個影子。靳狂輕笑,知道自己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你害怕打雷嗎?如果害怕,你可以到門口來,我在這裡陪你。”

    靳狂話音剛落,傾盆大雨便灑下來。

    密集的雨點打得地面劈劈啪啪。轟轟的雷聲由遠及近,大有把天震破的氣勢。

    顏夏不怕打雷,但是有點怕下雨。

    他在外面挨淋……

    顏夏抱著枕頭踱回沙發。剛剛在湖邊,她是很害怕……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怕他,他對她那麼好,送她一座糖果屋,還陪她玩,帶她去釣魚……

    可是,他為什麼離她那麼近呢?當時,她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顏夏看著窗外的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她摸摸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她待在屋裡都覺得冷,他在外面淋雨,難道不冷嗎?

    顏夏從沙發上挪下來,悄悄地跑到門口的那扇窗子。她踮著腳,看到坐在地上的靳狂……他的樣子好可憐……

    他為什麼不去別的地方躲雨呢?他的車子不是就停在那邊嗎?顏夏想起方才他說的話……難道,他是為了在這裡陪她?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顏夏的小腦袋瓜不能理解。她走到門邊,偷偷打開一道縫。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4 17:20:40


    靳狂的耳朵很靈,他一轉頭,顏夏就把門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顏夏又把門打開一點點。

    “害怕我,就不要開門。”靳狂的聲音特別溫柔,低啞中似乎透著濃濃的哀傷。

    這一次,顏夏沒有關門。她透過門縫,靜靜地瞅著他。

    靳狂笑了笑,“不用管我,這點雨不算什麼。”

    顏夏心裡酸酸的。

    忽然,靳狂發現她還穿著那身濕衣服,有些著急地說:“你怎麼還不換衣服?生病怎麼辦?”

    他可怕嗎?顏夏偷偷地問自己。他很關心她,也沒欺負過他,她為什麼要怕他?他都變成落湯雞了,還說不算什麼……

    顏夏靠著牆,把門打開。

    靳狂站起來,卻不急著進去。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輕地問:“你確定……讓我進去?”

    顏夏點頭。

    “你不怕我了?”

    搖頭。

    “不要勉強。”

    顏夏不解地眨眨眼。

    靳狂釋然而笑。他忘了,現在的她會直接表達自己的喜惡,絕不會勉強什麼。靳狂走進去,把門關上,“我們都去洗澡好不好?”

    顏夏點頭。

    “乖。”靳狂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卻在半路頓住。

    顏夏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頭頂,甜甜一笑。

    向他說明……她不怕他?靳狂眼底浮現一抹複雜的疼惜。

    顏夏找好替換的乾淨衣服,把洗澡用的浴巾,浴袍放在一起,抱起來,往靳狂的房間走去。

    靳狂的房門沒關,顏夏悄悄走進去。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水聲,半透明的玻璃門,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水聲突然斷了。浴室的門“嘩啦”一聲敞開。

    靳狂陰鬱的臉色,在見到顏夏時轉為茫然。

    顏夏被他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

    靳狂只在腰上圍了一條白色浴巾,精壯的體魄散發著剛猛的氣息。

    “顏夏?你……”怎麼過來了?靳狂瞥見她手上的東西,恍然大悟,“你要在這裡洗澡?”

    顏夏點點頭。

    靳狂雖有迷惑,卻沒說什麼,“你等一下。”他走進去,拿浴袍披上。回過頭,發現顏夏已經走進來。

    顏夏把衣服放在衣架上,然後拉好門。

    靳狂愣了一下,“那個……我幫你放水?”

    顏夏又點頭。

    靳狂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又不敢多想。她現在只有四五歲的智商,應該不懂誘惑、獻身那一套吧?

    靳狂專心地放水,試了試水溫,回過身,“水有點……熱……”靳狂的話音消失了。

    顏夏連衣裙的拉鍊已經拉開,她背對靳狂,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這就是他消音的原因。

    靳狂發呆的工夫,顏夏已經把裙子脫下來,接著解開內衣的搭扣。

    靳狂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眼睛,“那個什麼……我先出去了……”他摸著黑往外移動。

    一隻小手揪住他的衣擺。

    靳狂的心咯噔一沈。他腦子裡只剩下四個字——大難臨頭!

    顏夏天真地扯扯他的衣服,指指自己,指指浴缸。

    嗯,意思簡潔明瞭,可是,這事兒有點……靳狂儘量保持視線向上,琢磨著怎麼打消她荒唐的念頭,“顏夏,這個……我已經洗完了,你自己洗吧。”

    顏夏搖頭,搖了三遍。

    真是非人的折磨啊!一起洗澡,多麼誘人的建議,但是這個建議由一個心志四五歲的女人提出來……靳狂悔恨得想去撞牆。

    顏夏見他不答應,嘟起小嘴,不高興了。

    靳狂看著她的表情,著實為難。小孩子是不是洗澡都要人陪?拒絕她太不人道了……可是,不拒絕她,對他太不人道!

    畢竟,對他來說,顏夏就是顏夏,是他朝思暮想,想要侵犯……呃,想要擁抱的女人。

    再說,不經正牌顏夏同意,就隨便偷看她洗澡……會被殺掉的!

    顏夏不管他答不答應,抱住他的胳膊就往裡面拖。

    “哎,顏夏,等等,這樣不行……”靳狂像個純情小男生似的跟她拉拉扯扯,還不敢低頭亂看。

    拉扯老半天,顏夏突然放手。

    靳狂被閃了一下。

    豆大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掉,顏夏倔強地不肯哭出聲。

    天呐,她哭了!靳狂最近遭眼淚襲擊太頻繁,不怎麼強硬的心腸已經有點支持不住了。

    顏夏轉過身,把衣物除盡,跨進浴缸裡。她坐在浴缸裡一動不動,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靳狂不敢哄她,哄她勢必要答應跟她一起洗澡,這是絕對不行的。可是,不哄她……她悶聲掉眼淚的模樣把人心都揉碎了。

    靳狂長歎一聲:“顏夏,你聽我說好不好?”

    顏夏把臉轉向牆壁。

    “你看,我已經洗好了,真的不能陪你再洗一次了。”靳狂柔聲輕哄,“你自己洗好不好?”

    顏夏不吭聲。

    “我剛剛淋了那麼久的雨,身體受不了,真的不能再洗了。”

    顏夏動了動,轉過臉。靳狂擺出一臉苦笑。顏夏抿抿唇,指著浴室裡的小矮凳。

    靳狂看了看,問道:“你要那個?”

    顏夏點頭。

    靳狂把小凳拿過來,顏夏搶過來,擺在浴缸旁邊,拍拍凳子,看著他。

    “我……坐……在這裡……看?”靳狂的聲調逐級高揚。

    顏夏點點頭。

    “不是,顏夏……”不等靳狂說完,顏夏又嘟起嘴,打算大哭。靳狂完全被打敗了,“好,好,好,我陪你。不過,咱們可要說好,不許再哭。”

    顏夏笑顏逐開。

    靳狂盤腿坐下,保持非禮勿視的紳士風度。

    顏夏拍拍他,指著她抱來的那堆衣服。

    靳狂又起來,捏起上面一個粉紅色浴球,“要這個?”

    顏夏點點頭。

    靳狂把那個浴球丟進水裡,不一會兒泡泡就溢出浴缸。顏夏藏在泡泡堆裡,別提有多開心了。

    哦,有這東西就好多了。靳狂眼神再好,也看不到不該看的部分了。靳狂呼出肺裡的鬱氣,放鬆下來。

    顏夏捧著泡泡,用力一吹。五彩的泡泡像雪花一樣飛出去。她開心得格格直笑。

    靳狂手肘支在腿上,托著腮,凝望著她。他算看明白了,她是來浴室玩的,不是來洗澡的,難怪說什麼也不讓他出去。

    顏夏自己玩還不夠,還要把泡泡吹到靳狂身上。靳狂故意逗她,左閃右躲。顏夏幾次吹不到他,乾脆捧起泡泡往他那兒潑。靳狂淋了一頭泡沫,顏夏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靳狂取下淋浴噴頭,調好水溫,嘿嘿邪笑。

    顏夏捂著頭哇哇大叫。

    靳狂舉著噴頭向她發起攻擊,顏夏躲不開擾人的水流,氣得用力拍打水面,把水濺到他身上。靳狂站得高,那點攻擊根本對他無效。顏夏背過身,瞅到上面放了一個小盆,她站起來,把盆子拿下來。

    靳狂錯愕地張著嘴,口水差點流下來。

    顏夏轉過身,舀起浴缸的水就往他身上澆。靳狂從頭到腳被淋了個透,但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顏夏哪管他為什麼不動彈,奪下他手上的“武器”,朝他噴過去。靳狂驀然清醒,丟臉的雙頰通紅。

    靳狂面朝牆壁,訥訥地說:“你……快坐下,小心著涼!”

    顏夏聽話地縮進水裡。

    “不鬧了,泡水太久,會變醜哦。”靳狂連哄帶騙地說。

    顏夏乖巧地點頭。靳狂把毛巾遞給她,顏夏趁他放鬆警惕,又舀起一盆水澆到他身上。

    “呵呵……呵呵……”

    靳狂閉著眼睛,神情嚴肅。

    顏夏知道自己惹惱他了,不敢再笑,老老實實地洗澡。

    嗯,小孩子不能一味慣著寵著,偶爾還得給她點“顏色”瞧瞧。靳狂越發有心得。

    顏夏安靜下來,靳狂幫她沖洗頭髮,不經意間,瞥見她雪白的頸項。誘人的線條,漾出一股楚楚動人的風情。

    靳狂不禁心馳蕩漾。不知,在這般柔嫩的肌膚咬上一口是什麼滋味……靳狂趕緊收懾心神,唯恐再想下去,不可收拾。

    顏夏聽他歎息,幽幽轉頭,恰好與那雙熾熱的黑眸相觸。他的眼神綻射一種狂野的誘惑,引人深陷,引人……渴望。

    顏夏的眼神離開他的目光,向下,移至冷峻的薄唇……櫻唇輕輕開啟,吐息如蘭。

    靳狂豈會看不出她眼神傳達的含意?

    湖邊的殷鑒不遠,他怎肯冒險再傷害她?靳狂轉過頭,試圖逃離令人窒息的氛圍。

    顏夏抬起雙手,撫上他的臉頰,強迫他正視自己。

    “顏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顏夏恍若未聞,眼眸輕合,將朱唇迎送而上。

    靳狂向後撤。

    顏夏迷惑地看著他的眼睛,複又閉上。

    靳狂握住她的肩,將她摁回水中。

    顏夏一臉無辜,無聲地詢問。

    “不行。”靳狂沈聲,拒絕得乾脆。

    顏夏搖頭。

    “不行。”

    顏夏不理,摟著他的脖子,非獻吻不可。

    靳狂不耐地扯下她的手,目光微寒。

    顏夏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她嘴一噘,淚水又湧出來。

    他想叫救命!她怎麼又哭了?“姑娘,你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哭鼻子,醜死了。”

    顏夏轉過身,不讓他看到臉。

    “不生氣,不哭,好不好?”靳狂柔聲哄著。

    顏夏搖頭。

    “唉,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親我?”

    顏夏可憐兮兮地抬眸,純然的目光不含一絲雜質。

    靳狂很想裝傻,說他看不懂她眼中的情……可能嗎?她如此坦誠自己的心,他的拒絕會傷害她,“你真的……想要我吻你?”

    顏夏不住點頭。

    “不害怕?”

    搖頭。

    “萬一我嚇到你……”

    顏夏不悅地皺眉,嫌他囉嗦。

    靳狂失笑。他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為親一個女人這種小事這麼煩惱,“那好,嗯,不過,你要自己說出你的願望。”

    顏夏偏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說,你想要吻我。”靳狂凝視著她,淺笑如水。

    “我……”顏夏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別緊張,慢慢說。”靳狂耐心地引導她。

    “我……想……你……”顏夏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說著。

    “我是誰?”

    顏夏搖頭。

    “靳狂,我的名字。”

    “狂……”顏夏喊出這個名後,羞澀地低下頭。

    靳狂興奮極了,“對,再叫一次我聽聽。”

    “狂……”

    “連起來呢?”

    “我……想……要……”顏夏目光微閃,低眸輕語,“狂……吻……”

    靳狂再也忍不住,忘情吻上她的唇。顏夏微微顫了一下,便放任自己沈醉在他布下的柔情陷阱……

    跳湖救人,吹風淋雨,洗完澡不及時穿衣服,再加上被顏夏澆透後,穿著一身濕衣服逗留浴室……健壯的靳狂同學光榮病倒。

    病來如山倒,靳狂燒得迷迷糊糊,連抬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顏夏急得團團轉,除了給他換換毛巾,倒水喝,什麼都不會做。她跪在床邊,不停地撫摸他的臉頰,眼圈紅紅的,卻沒有掉淚。她知道,如果她哭,他會不高興、會難過,所以拼命忍住。

    靳狂一覺睡到下午,燒退了一半。他睜開眼,看到顏夏驚喜的表情,微微一笑,“現在幾點?”

    顏夏拿過床頭的手機給他看。

    靳狂微皺眉,“你沒吃飯吧?”

    顏夏搖頭。

    “小傻瓜,怎麼不叫醒我?”

    顏夏接著搖頭。

    靳狂摸摸她的頭,撐著身子坐起來。他撥了一通電話,讓人送吃的來。顏夏端著水來喂他喝。

    “我沒那麼弱。”靳狂要自己喝,顏夏不許,他只好依她。

    顏夏內疚地嘟著嘴。都是她的錯……

    靳狂輕笑,“我休息一天就會好的,別難過。”

    顏夏搖頭,沈默一會兒,又搖頭。

    這回,靳狂可搞不明白了。

    顏夏突然撲到他身上,小臉埋在他胸前,一動不動。

    靳狂無奈,輕輕抱著她,不斷安慰。

    顏夏端來一盆熱水,幫他擦臉、擦身子。擦到手的時候,拎著靳狂的大拇指,端詳了半天,又把自己的手貼上去比較,露出驚奇的表情。

    靳狂剛要說什麼,忽然聽到門鈴響。

    顏夏去開門。

    不到一分鐘,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狂……狂……”顏夏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跳到床上,鑽進被窩,緊摟著他不動了。

    “怎麼了?”靳狂覺得好笑。

    不多會兒,又一個人走上樓。

    “呵呵,顏夏這是怎麼了,見到我像見到鬼一樣。”程昀笑呵呵地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紙袋。

    靳狂發覺身邊的小人縮了一下,奇怪地偏頭看她,“顏夏,你不記得程昀了?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哦。”

    顏夏悄悄露出一雙眼睛,看了看他,躲回去,搖搖頭。

    “她好像不歡迎我?”程昀輕笑。

    “奇怪。”靳狂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樂開了花,唇角禁不住向上揚。

    “你們倆餓了一天了吧。我帶了清淡的粥,還有青菜。回頭雇個廚子,兩個不會煮飯的人住在山上,遲早餓死。”程昀盛了一碗粥遞給靳狂。

    “原先沒打算長住,現在是顏夏怕生……我看,還是我學燒菜比較方便。”

    程昀眉毛一揚,有點不敢認他。這還是他熟悉的男人嗎?不玩槍,改拿鍋鏟?呵呵,顏夏對他的影響真的不小。

    靳狂吹了吹,先給顏夏吃。顏夏坐起來,接過碗,舀起一勺,卻送到他嘴邊。

    “你先吃,那裡還有很多。”

    顏夏固執地把勺子往他嘴邊送,“啊……”

    靳狂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瞥程昀,張開嘴。

    顏夏很高興,又舀了一勺,吹吹,“啊……”

    拜託,他又不是孩子。靳狂滿心無奈,卻又覺得甜蜜,乖乖讓她餵飯。

    程昀仔細研究他們的眼神,輕輕一笑。

    程昀待到晚上,給他們做好晚飯,一起吃過才走。靳狂的精神好很多,吃了藥,躺在床上陪顏夏看動畫片。

    可是,動畫片,似乎無法吸引她的注意。顏夏趴在靳狂身上,仰起臉認真地望著他。靳狂寵愛地回望著她,唇邊漾著輕淺的笑。

    “狂……”顏夏輕喚。

    “嗯?”他撩起一縷青絲,纏在指間。

    “夏夏……要……親親……”

    靳狂失笑,輕吻她的額頭。

    顏夏噘起嘴,指一指。

    靳狂在她的小嘴親了一口,退回時,顏夏勾住他的脖子,“還要……”靳狂胸口一窒,身體某個部分立刻發出警告。

    輕歎一聲,靳狂含住她的唇,舔弄吸吮了許久……顏夏探出丁香小舌,舔舔他的唇。只這一個動作,徹底點燃了靳狂的情火。他低吼一聲,翻身壓倒她,放縱情欲,深深交吻。

    “嗯……”顏夏難耐地嚶嚀出聲,不安地扭動身體,卻是讓兩人更加貼近。

    纏綿了好一陣,靳狂放開她,呼吸濁重。

    顏夏同樣氣息紊亂,晶瑩的瞳眸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迷離惑人。

    靳狂不敢再看她的樣子,垂首,閉眸,壓抑體內狂竄的邪念。

    “狂……”顏夏收緊手臂,將他拉近,柔柔一笑,“還要……”

    不能要了!靳狂心裡連連歎息,終於體會到水深火熱的滋味。

    “夏夏要親親。”顏夏天真地笑著,滿臉期待。

    靳狂翻身躺回去,用力吸著涼氣。他快挺不住了……這不是要命嗎?天真無邪,又該死的誘惑!

    “狂……”顏夏湊上去,整個身體貼著他,“夏夏要親親……”

    靳狂將她壓在心口,歎息道:“不行,這樣很危險。”

    “為什麼?”

    “我會傷害你。”

    顏夏轉過腦袋,“為什麼?”

    “這個……”實在難以解釋。他有些後悔在浴室的時候沒咬住牙,這下倒好,第一道防線失守,後面潰不成軍。

    “狂,夏夏想要親親。”顏夏說完,自動送上香吻。

    “顏夏,不行!”靳狂驚嚇不已,用力推開她。

    顏夏懵懂地眨著眼睛。

    “那個……我生病了,很累,所以……”這是什麼爛理由!

    顏夏點頭表示理解,“可是,夏夏很難受……”

    她指指胸口,手落在腿上——

    靳狂趕緊握住她的手,放在安全的地方,“咳,那個,一會兒就好了……”

    “親親的時候……很舒服……”顏夏甜甜地笑笑。

    靳狂真想封住那張天真的小嘴!這是勾引!絕對是勾引!赤裸裸的勾引!她要不是五歲的孩子,他一定將她就地正法!

    唉……

    “狂……夏夏還是很難受……”顏夏消停了一會兒,又往他身上貼。

    這莫非就是本能?

    他怎麼不病死算了,何苦受這樣的折磨?

    “狂可不可以抱抱夏夏?”

    靳狂抱緊她,極力壓抑衝動。顏夏搖頭晃腦地在他胸膛磨蹭,小手不安分地上下遊移。

    “不許亂摸!”靳狂揪出她肆意作亂的小手,凶巴巴地警告。

    顏夏嚇了一跳,她沒見過靳狂這個樣子,好凶好凶,像要吃人……顏夏吸吸鼻子,小臉一皺,眼淚啪答啪答掉下來。

    呃……

    “別哭,別哭,是我不好……”靳狂急忙摟著她輕哄,“嚇著你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乖,不要難過了。”

    “狂不喜歡夏夏是不是……”顏夏委屈地吸著鼻子。

    “怎麼會呢?”

    顏夏搖頭,“狂不喜歡夏夏了……”

    靳狂哭笑不得。

    “男人喜歡女人,就會想要親她,想要抱她……狂說過的……”顏夏語氣幽怨,“狂不親夏夏……也不抱夏夏……不喜歡夏夏了……”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能。”靳狂歎道,“我想親你,也想抱你,但是我必須尊重你,否則會傷害你。”

    顏夏搖頭。

    “顏夏……”

    “夏夏不要那個……夏夏要親親,要抱抱……夏夏不怕……”

    “可是我怕。”靳狂將她摟入懷中,悵然而歎,“你現在並不是真正的你,你忘記了很多事。另一個你不喜歡跟我親親,更不喜歡抱抱……我傷了她的心,她還沒有原諒我……”

    顏夏茫然地看著他苦澀的笑容。

    靳狂摸著她的秀髮,目光如水,“我還不能抱你,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前,我們都要忍耐。”

    “她在哪裡?”

    靳狂微怔,笑著,指向她胸口。

    顏夏低頭看著,“在夏夏心裡?”

    “嗯。”

    顏夏安靜下來。

    靳狂以為她終於明白了,卻聽她說——

    “夏夏就是夏夏,兩個人都是夏夏,夏夏說了就算。”顏夏笑著撲倒靳狂,“夏夏要抱抱,就要抱抱!”

    說了半天……白費唇舌?

    “夏夏喜歡狂,狂也喜歡夏夏,所以,可以抱抱。”

    “顏夏……”

    顏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封住他的唇。

    顏夏……靳狂暗自長歎。磨人的小東西在他身上亂蹭,僅憑著本能與他“抱抱”。

    靳狂被她逗笑了,按住她的手,接下來的工作由他主導。

    他妥協了。

    他無法拒絕這個純然無邪的女人……管她是哪個顏夏,管她清不清醒,先做了再說。以後的事……再說吧。

    顏夏興致勃勃地盯著靳狂的動作。被這樣純潔的眼神注視,靳狂感覺自己像在犯罪一樣。

    她最多只有五歲的心志,他這種行為……算不算……那啥?

    靳狂望著她的眼睛,突然發現,這樣純粹的目光,竟然勾起自己心底最深的疼惜。

    唉,難道他有戀童癖嗎?

    晨曦點亮天邊,驅散黑暗。

    幽靜的山林籠罩在晨霧中,微風輕拂,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泥土香氣。

    屋前,噴水池畔,坐著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子。

    她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神情漠然。

    天空悠悠轉白,霞光穿透樹林,灑在地面。

    女子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周身被光影環繞,似真似幻。

    屋門開啟,走出一個神色惶惑的男人。

    “顏夏。”靳狂走下臺階,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差點被她嚇死,他一睜眼,身邊的人不見了,他還以為……

    顏夏緩緩站起,悠悠轉身,淡然的臉上浮起一抹淺笑。

    靳狂驀然止步。

    她有些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呢?

    顏夏飛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靳狂怔怔地順勢圈住她的腰,只聽她在耳畔輕輕地說——

    “靳狂,謝謝你。”

    終章 後來的事

    乒——乓——

    總裁辦公室大門被人一腳踢開。可憐的門板在撞到牆後,因慣性彈了回來,又挨了一腳。

    靳狂聽到聲音,做賊似的把煙熄滅,用手扇著煙霧。

    “靳狂!你活膩了是不是?竟敢唆使傅恒做假賬!”來人嗓門洪亮,氣勢如虹,正義凜然。

    靳狂賠著笑臉,哈著腰站起來,“嘿嘿,你先消消氣,聽我說。”

    “逃稅!你竟然無視法律逃稅!你這一身匪氣幾時能改過來!”

    靳狂連忙澄清:“不是逃稅,絕對不是逃稅!在你的諄諄教導下,我怎麼敢再做違法的事呢?”

    啪——

    厚厚一疊帳目砸在桌上。

    “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靳狂轉臉,惡狠狠地低咒一聲。傅恒太不仗義了,就不能替他扛下這個黑鍋?下一秒,又是一張誠懇笑臉,“這真不是逃稅,是……合理避稅,對,避稅!”

    “放屁!”顏夏單手叉腰,指著靳狂鼻子吼,“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們是正經商人,絕不做偷雞摸狗的勾當!你還嫌錢賺得不夠多嗎?立刻命傅恒把賬改回來,不然,我現在就走!”

    哪有人嫌錢多的?

    心裡這麼想,但靳狂不敢把這話說出來。他正琢磨著怎麼對付顏夏,桌上的鬧鐘震天作響。

    哈、哈!靳狂把腰一直,板起臉孔,“下班了。”

    顏夏一愣,看看表,囂張的氣焰立時偃息。

    “哼哼,過來!”靳狂冷笑道。

    顏夏扭捏了半晌,才不甘不願地走過去。靳狂一把摟住她,欺身壓上,給她一個窒息的長吻。

    顏夏虛軟地癱在他懷裡,臉頰緋紅,哪裡還有方才半點威勢?

    “親愛的,你剛剛說什麼?”靳狂陰陽怪氣地揚聲問,“你要走?走到哪兒去啊?”

    “我沒有……”顏夏低頭囁嚅。

    靳狂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轉頭對她邪惡一笑,“我記得,明天是週末哦。哈、哈,除了上廁所,我不會放你下床的哦……”

    顏夏紅著臉小聲抗議:“怎麼可以這樣?”

    “你連著吼我五天了,讓我小懲一下不過分吧?”

    “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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