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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2:38


    再然後是女主人壓在嗓子下的悶聲,再然後是盒子‘卡噠’打開又合上的清脆聲音。

    “姐姐,你好美……好美……”低沈暗呀的男聲裡似乎還夾雜著女子喘息輾轉……

    不過這一切不管小鳥的事,它們最多半夢半醒間閉著眼睛蹭蹭伴侶,接著睡得香甜。

    第二早天微明的時候,周清貞依依不捨,手指沿著繩子方向勾勒春花身上的肌膚。

    任是春花這樣的野丫頭,被人折騰一晚,這會兒也只能軟綿綿躺著:“好了阿貞,你還要出門呢……”

    周清貞低頭在春花唇上啄吻一下,替她解開繩子蓋好被子:“姐姐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在轎子上睡一會兒。”

    “嗯”春花渾身散架一般酸軟無力,眼皮小雞吃米般扛不住困意,卻還是艱難掙紮“記得多帶兩身褒衣,夾衣……也要帶……萬一……天變冷……”

    斷斷續續的語氣,因為擔心所以不肯沈入夢鄉。

    周清貞滿目溫柔在春花頰邊輕吻:“姐姐放心,我會顧好自己,姐姐要不要喝點水在睡?”

    “……要……”濃濃的困意溶解在話音裡。

    周清貞眼裡漾起溫柔的笑意,迅速穿好衣裳,提茶壺到前院盛開水,回來時春花卻已陷入深深睡眠呼吸清淺。

    周清貞把茶壺仔細放入茶壺窠裡,等春花醒來就有溫熱適口的水喝,做好這些他重新走回炕邊坐下,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珍寶、自己的姐姐。

    春花臉色有點蒼白,即便睡著了也眉尖若顰帶著幾分苦惱。周清貞伸出手輕輕撫平春花眉頭,他知道昨晚自己過分了,整整一晚他都無法饜足。

    要和姐姐分開一個多月,心底的破洞被生生撕裂,他不能,他不行,在完完全全得到姐姐後,他沒發忍受將要到來的離別。

    也許是周清貞的氣息讓春花放下心,她無意識的靠近他蹭蹭,然後眉目舒展嘴角露出一點甜笑,安然沈入夢鄉更深處。

    春花的信任和依賴讓周清貞心裡一甜,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在姐姐身上撻伐達到高潮那一瞬,他心裡的野獸叫囂:殺了她然後自殺,把兩個人的骨灰收在一起,永生永世誰也無法分開!

    那是不對的那是不正常的,壓下心底瘋狂看姐姐甜蜜安然的睡容,還是要忍耐拼盡全身的力氣忍耐,姐姐就在這裡不會有人搶走。

    越是得到越是怕失去,越是靠近越是想靠的的更近,周清貞垂目,一定要控制那些恨不能將姐姐吞到肚裡的瘋狂想法。定定看著姐姐安詳的睡顏,半晌周清貞俯身在春花逶迤的發上輕吻。

    “姐姐,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周清貞走後春花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勁,又休息了一天才提起精神。她想她終於明白有錢人為啥都愛納妾,一個女人真的很難應付男人的需索,她身體這麼好也經不起阿貞盡興一回。

    ……也或者阿貞是不對的?春花心裡疑惑,雖然她很早離開農村,可記得小時候也沒見那家媳婦,不能出門幹活,在周府也沒見那個媳婦子累成她這樣……

    不行,等阿貞回來問問他,他們這樣是不是有問題。

    二月的田野綠意盈盈,平曠的土地上農人們趕著棕黃色耕牛犁地。他們紮著褲腳一手扶犁一手揚鞭,嘴裡吆喝著催牛向前,卻沒有人真捨得一鞭子抽在牛身上。那些耕牛也不著急摔著尾巴,慢悠悠往前走。

    這些開地的多半是閒置了一個冬天,現在先犁後耙再揚糞收拾出來,等到清明前後就可以種些瓜果蔬菜,也可以種各種豆子之類。

    但大部分田地裡都是綠油油一片,這是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小麥煥發生機,準備迎著春風向上生長。遠遠近近還散落著一團團雲彩似得桃紅杏粉,也有雪白的梨花,招惹著金黃的蜂兒嗡嗡嗡纏繞。

    春花站在田野裡,拂面晨風清寒裡帶著絲絲春意,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清涼裡夾著麥子的青澀香味:真舒服。

    “花兒,你現在是官夫人跑到野地裡做什麼,這些地老趙兩口子再加上爹和順子,就弄清白了。過了五月就讓你吃上自家種的菜。”劉老四笑呵呵的跟在閨女後邊,他家閨女再有福氣不過的,連帶著劉家也興旺起來。

    老趙兩口子就是如意爹娘,以前周府時就在田莊裡種地,這一次周清貞也把他們要了過來。春花回過身歡快的挽住她爹胳膊。

    “兩家合起來一百多畝地,就你們幾個種多辛苦……”春花想雇幾個短工。

    劉老四樂呵呵的打斷春花:“這有啥辛苦的,你不是買了耕牛回來,爹以前給人拉長工,一個人種三四十畝地,還沒有牲口。”

    劉老四家有頭毛驢是原來毛驢生的崽子,如今倒是正當用。可惜毛驢力氣小犁地還行,耙地就太傷牲口,再說家裡地多春花就買了一頭耕牛回來。

    “以前咱家沒法子,現在好點當然不用爹那麼辛苦。”春季的田野讓人心眼開闊,春花挽著她爹胳膊隨意散步輕鬆而明媚。

    “這有啥辛苦的,爹跟你說這人和黃牛差不多,要經常用不然就廢了。”劉老四樂呵呵跟著姑娘隨意溜躂。

    春花停下腳步忽然想到周清貞,阿貞正常嗎?

    “咋了閨女?要不跟爹回家去,你娘給你蒸榆錢飯呢。”劉老四隨著春花停下來疑惑的問。

    春花看看自家爹這種話怎麼能問他,夫妻私密的事情就是她娘,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

    “沒啥,娘做的榆錢飯又香又甜又好吃,咱們回吧。”春花笑眯眯無憂無慮的樣子。

    “哎,你娘那一手茶飯是真好,可惜你沒學到”劉老四樂呵呵帶著姑娘回家“不過我閨女是夫人命,不學也無所謂。”

    舒曠的田野裡,兩父女悠悠然邊走邊說,往炊煙嫋嫋的家裡去。

    兵營裡周清貞帶著幾個胥吏,盤查人數兵械糧草戰馬,手下辦事的一邊清點,一邊跟上司套近乎。

    “陛下對大人真是格外恩賞,這巡京營的事最輕鬆不過。”這是拱衛天子的將士,紀律嚴明基本不會出岔子。

    “陛下這是給大人鋪建功立業的路。”

    是,這是皇上讓我攢資歷的第一步,可是攢上去以後呢?周清貞溫和的笑笑:“陛下聖意我等遵循就好。”

    “是、是、是,我等只管辦差就好。”那人忙討好的笑笑。

    周清貞笑著點頭:“你們先忙,我出去看看。”

    “是,大人請”幾個胥吏放下手中帳冊拱手相送,周清貞溫和點頭回禮然後步出營房,這些事他只起監督之責。

    禦史: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周清貞彈彈身上綠色官服,看著曠然威嚴的軍營。

    姐姐……我想你……

    懷裡細細的青絲無法滿足他的思念,姐姐,你有乖乖在家等我吧。

    被周清貞心心念念的春花,在娘家住的不亦樂乎。

    當初春花娘買百畝良田做陪嫁,剩下的八十兩銀子精打細算,再加上周府原來的綢緞釵環,體體面面將女兒嫁了。

    也因此春花只有田沒有田莊,成親後周清貞在那塊地上劃出四五畝地,圈起園子打算遍種桃李,又在園子裡蓋了一個小院子,給春花做成田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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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3:31


    那院子和周清貞在周府住的院子一樣格局,只是院子大些房屋闊朗,西屋依舊是廚房,東屋成了書房。周清貞曾對春花說,將來他們老了在這裡養老,只他們兩人看桃李芬芳度春秋歲月。

    春花領著麥子裡外打量,青磚青瓦粉白牆,院子裡清清爽爽挺好的,只可惜計畫中的桃李過幾天才能種。

    在園子西北角還有個院子比這大,也是周清貞安排人手蓋的。前院五間上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後院牛欄雞舍羊圈豬圈,這裡住的是如意爹娘老趙兩口子。

    春花帶著麥子興致勃勃到雞舍收蛋,因為周清貞的祿米是每月四石稻穀,多得是穀糠穀殼餵養,因此老趙買的家畜多。

    羊圈裡三隻小羊羔雪團一樣白,豬圈裡的兩隻小豬仔精光水滑。小羊被抱起來‘咩咩’清脆叫,還拿舌頭舔春花臉,很乖巧;小豬仔被抓住就‘嗷嗷’叫,四個蹄子胡亂踢騰,活力四射也很可愛。

    如意爹叫趙樹田四十左右精明能幹的樣子,跟在春花身邊小心伺候:“想著主子們買雞蛋費錢,奴才抓了十來隻母雞,隔上三五天給主子送一趟。”

    春花摸著牛欄裡的小黃牛,這頭是她的嫁妝還不到八個月大,新買的一頭被她爹牽走耕地去了。

    “算了這麼遠不方便,將來地裡瓜果蔬菜都有了再送。”

    春花早就打算好了,種上幾畝時鮮蔬菜到時候送到京裡賣錢,也好多攢點家底……不管怎樣二房那一大家子將來都得靠她和阿貞過活。一個癡兒,一個弱女,還有兩個才三四歲,這負擔……春花真心期盼老夫人多活幾年,免得早早分家讓她和阿貞養活。

    可是不管怎樣期盼,該春花擔起的責任她從不退縮,她得為長久做打算。要是家畜養得好,養出經驗,來年可以多養一些,四個弟、妹,還有將來她和阿貞的孩子……春花必須努力。

    “奴才算著少爺的祿米攢得多,想多抓些豬羊回來養,等它們大些地裡的莊稼也該收了,少不了他們飼料,年底也是筆不錯的收入。”

    春花心裡盤算一圈也覺得好:“現如今田莊只有你跟徐嬸忙不過來,趙叔看著再雇兩個長工回來。”

    趙樹田彎腰領命,他很感激春花兩口子。他兒子雖然是奴身,可跟著少爺走出去那也是體面人,更何況見得人多了,眼力界也比尋常人高。

    “少夫人……”趙樹田看了眼春花身旁的麥子,有些為難“請少夫人借一步說話。”

    春花奇怪的看了眼麥子,吩咐:“你去竈上幫徐嬸搭把手。”

    “是”十三歲的麥子屈膝領命,等她走遠了趙樹田才坦蕩開口:“如意眼看十八,雖說年紀不算大,可這婚事也得請主子們費點心。”

    ……春花默了一會,才習慣自己是主子,奴才的婚事得她管:“趙叔看中麥子了?”麥子雖然長相普通,但是性子本分手也靈巧。

    趙樹田苦笑:“咱們這兒和老家不能比,統共就這麼幾個人。”能配給如意的只有春花的兩個丫鬟:麥子、香兒,其中香兒才八歲。

    “你們和麥子都願意也行,或者你們看中哪個姑娘,也可以給如意脫籍。”

    “奴才們生死都是主子的絕不脫籍”趙樹田連忙揖手錶忠心,他們兩口子守著田莊做莊頭,兒子差事體面,真脫籍到哪找這樣的美事。

    “麥子姑娘年紀雖小卻沈默穩重,奴才是真心替兒子求娶。”

    這件事春花算是放到心上,又跟老趙商量了下田裡的事、雇人的事,吃了一頓徐嬸精心烹製的午飯,帶著麥子回娘家。

    當初兩家買地就離得近,因此田莊距劉老四家也很近,不過三四裡路。回到家春花娘也在忙活,隔壁村的姑娘已經定了,只等過了清明去下聘。

    春花娘一直有成算,為著閨女嫁得好她把家底騰的乾乾淨淨,春花還沒出門就給順子找好鎮上打鐵的活計,等春花回門後就打發順子到鎮上鐵匠鋪上出去上工。

    年前劉老四也做了一個月短工,春花娘自己日日不停織布,再加上嫁姑娘收的人情,手頭好歹湊出八兩銀子。她能把閨女嫁體面,也能讓兒子亮亮堂堂娶媳婦。

    春花翻著她娘斷斷續續準備的聘禮,其中最值錢的是過年她送的一支銀鐲子,實心的足有三兩重,還有她送爹娘的衣料,不敢說多好在村裡很能拿出手。

    “娘,你真瞧好張二妹?我覺得那姑娘太老實些。”春花放下鐲子,走到她娘跟前親昵的攬著她娘胳膊撒嬌。

    每一個被父母疼愛的女兒,在爹娘面前永遠都是小嬌嬌。

    春花娘放下手裡收拾的布匹,愛憐的順順姑娘鬢髮:“順子小時候還有點小心思,上了兩年學,愣是變得憨傻憨傻,二妹性子好人本分,不會欺到順子頭上。”

    “一對木頭夫妻,將來還不被人欺負死。”

    “誰敢欺負他們?還有你娘我呢!”

    春花娘厲害起來,那是相當厲害駡街打架從不認輸。所以當年就算春花被抓到牢裡,春花娘也不許劉老四和順子低頭做人。

    “再說就算我死了,不是還你有嗎?”春花娘笑著捏捏姑娘臉蛋“我家花兒能看著弟弟被人欺負?”

    春花當然不會看著順子被人欺負,她護著的人就算老天爺也不能欺負。

    “娘——什麼死呀活呀的……”春花搖著她娘胳膊不依,母女兩親親蜜蜜的笑鬧。

    春花娘意思是反正姑爺不在家,她想讓姑娘一直住在娘家,可春花只住了兩天就要回去,因為她擔心周清貞換洗。

    “這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看重你了。”春花娘送姑娘時搖頭。

    春花心裡一動想想她和周清貞的那些夜晚……試探著開口:“娘覺得阿貞不對嗎?”

    春花娘拍了傻姑娘一下,白她:“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小倆口新婚燕爾最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娘盼著他一輩子都不讓別人碰,只纏著你還不好?”

    纏的有些過……春花苦臉。

    看著姑娘耷眉拉眼的樣子,春花娘耳提面命:“娘跟你說,姑爺看重你那是你的福分,要惜福知道不?”

    “……哦”春花苦噠噠。

    春花娘不幹了,打起精神教訓閨女:“你那性子打小就野,虧得姑爺好性子能容下你,到底也是嫁做人婦,要柔順知道不?吳真人……”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春花頭大如鬥:“娘,我得趕緊走了,要不天色晚趕不及進城。”

    春花娘探頭看看外邊的天色,終是歎口氣捨不得姑娘,她放軟語氣:“花兒,娘知道你是有主意的,可是女兒家還是要柔順些才能夫妻和睦……”春花娘說的是性子柔順。

    娘,我已經夠柔順了……春花心裡淚汪汪。春花麼,咳咳,已經被周清貞調、教的只能想到那一事柔順。

    母女兩說得和聽得完全是兩回事,春花娘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坑了自己閨女一把。

    “花兒……”春花娘臉色有些尷尬。

    “咋?”

    “就那啥……那啥……你們小倆口房裡……”春花娘不在自在的捏著手,別過頭看炕櫃仿佛炕櫃上描著什麼花兒,其實因為沒錢連清漆都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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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4:14


    春花臉嗖的一下爆紅。

    “那啥,你們小夫妻也不懂事……就那啥……”春花娘暗黃的臉皮漲成醬紫“壓箱底不是有那啥避火圖。”

    春花臉紅的要滴血,終於忍不住問:“娘……那……那兩口子……那”春花鼓氣勇氣,卻被她娘因為太過窘迫乾脆俐落打斷。

    “就按著避火圖就行,男人天生就知道該咋弄,你順著他就行,趕緊走眼看日頭高了。”

    春花娘實在沒法子和姑娘細說裡邊的情形,趕鴨子似得把春花往外趕,完全不知道她家姑爺愛好‘與眾不同’。

    “……哦”一口氣憋在胸口春花只能坐上馬車回家。果然她和阿貞的‘那啥’是正常的……正常的……?

    男人都那樣……都那樣……?

    周清貞原本可以按計劃一個半月完成巡查,只是他實在忍不住對春花的思念,一番統籌安排愣是提前半個月回京覆命。

    天豐帝舒心暢意在朝堂上大加褒揚:“年輕人果然銳氣十足,周愛卿不但是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進士,也是我朝第一個如此迅速完成巡營任務的禦史。”

    周清貞神態謙和垂目聽著,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提前回來,這樣不僅給天豐帝藉口褒揚,給他晉身提供保障,還會讓前幾任巡營禦史臉上難看。

    “朝中諸位愛卿都是積年老臣,辦差老道可是這雷厲風行,還是差了一截……”朝中大臣靜靜聽著,只是時不時瞟一眼,那個溫和的年輕人。

    那些眼光周清貞早就預料到,可是他沒辦法,分開一月沒有姐姐他幾乎不能入眠。他知道早回來不對,早回來就是早點把他架到火上烤,可他焦灼的心無法再等待。

    姐姐……姐姐……姐姐……一聲聲呼喚吞噬他的心臟。

    周清貞的再一次破例讓天豐帝龍顏大悅,大加賞賜。

    周清貞領完賞賜到衙門應卯解差事,不管別人是真的讚賞還是冷嘲熱諷,他一律溫和以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幾乎想拿刀子捅了這些礙眼的人。

    “姐姐,我回來了!”

    按耐暴躁的性子應付完同僚,周清貞一刻不停回到金華巷,他向投奔山林的鳥兒,沖進三進院子。

    “姐姐,我回來了!”

    為了這一刻,他什麼都顧不上,就算很快被帝王斷送又怎麼樣,他只想把春花緊緊抱進懷裡,揉進骨血。

    “姐姐,我回來了!”

    這世上不管死活他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時刻不離就好。

    “阿貞,你回來了!”春花驚喜的從西廂迎出來,一個月不見她也很想周清貞。

    姐姐穿著家常衣裳手裡拿著擦桌子的布巾,頰邊一對銀墜子輕晃,這是正在給自己打掃書房呢。周清貞焦灼的心立刻安穩下來不再躁動,他撩起袍腳快步走向春花。

    真的是阿貞不是錯覺,春花扔掉布巾歡天喜地撲上去:“阿貞——”

    周清貞穩穩接住撲過來的姐姐,年輕的小倆口在柿子樹下緊緊相擁在一起。抱著春花,周清貞在她脖頸邊貪婪呼吸,都是姐姐的味道真好。

    春花被大力禁錮在周清貞懷裡,側耳聽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結實有力的臂膀讓她安心,她的阿貞回來了。

    柿子樹葉嬌嫩新綠恣意舒展,明媚春陽把它照的通透明淨,葉間碎光璀璨斑駁。樹下佳人緊緊相擁,小院裡靜悄悄,如此近靜謐美好連春風也捨不得打擾。

    春花終於從周清貞懷裡抬頭卻發現:“阿貞你怎麼瘦了?”

    只一眼就讓春花心痛,一個冬天才養得臉龐飽滿一點,怎麼出去一個月就有些塌陷,連帶膚色也有點發白眼圈發青。

    “你是沒吃好睡好還是差事太累了,怎麼這麼憔悴?”春花憂心不已伸手撫摸周清貞消瘦的臉頰“這次回來就今年就不用出去了吧?姐給你好好養養。”

    天豐帝怎麼可能把他留在朝裡,皇帝巴不得他馬上建功立業提高身價好派上用場,周清貞心裡冷哂,不過這不重要。

    姐姐思念他擔心他才是重要的,周清貞心裡熨貼拉下春花手握住,滿目柔情低頭在春花唇上輕啄:“姐姐不在身邊我睡不好。”

    這孩子……春花無語,怎麼越長越回去了,還撒嬌?

    “我夜夜想姐姐想的睡不著,想姐姐白皙的……”懷抱佳人周清貞在春花耳邊喁喁私語,後邊聲音太低聽不真切。

    也許柿子樹聽到了,它的葉子刷拉拉輕晃似乎在害羞的捂眼睛。

    春花臉色唰的一下變成粉紅,捏起秀拳在周清貞肩上輕敲:“不許亂說。”

    饑渴了一月的男人終於抱回自己的寶藏,他神情繾綣目光柔柔看著自己害羞的妻子:“姐姐,我很累你陪我睡一會兒。”

    春花抬手摸摸周清貞眼下青影,點點頭憂慮:“你這樣以後出去叫姐怎麼安心?”

    周清貞不以為然笑笑拉著春花走向上房:“我以後出去都是巡按,可以帶著姐姐。”

    巡按禦史的責任是體察民情,監察地方官員是否清廉公正。因為有時一去大半年甚至一兩年,所以可以帶伺候的侍妾奴婢,同理自然也可以帶妻子,只不過沒人帶罷了。

    “你怎麼知道以後不用巡營?”春花跟著周清貞,好奇的問。

    周清貞回頭在春花臉頰輕啄一下,這樣可以隨意碰觸姐姐讓他神情愉悅舒展:“我自然知道。”

    “阿貞最厲害”春花笑眯眯仰望。

    “嗯”被春花誇獎周清貞心裡甜蜜柔軟,他在春花額頭吻一下,拉著姐姐去休息。

    春花在身邊周清貞這一覺睡得很香,一覺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期間春花想叫他起來吃晚飯,可是看著他眼下青影到底捨不得。

    而且她不能離開,一旦周清貞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就會皺眉要醒的樣子,春花只能一直緊緊和他依偎在一起。

    春花發現如果她把阿貞抱進懷裡,阿貞會眉目舒展甜蜜跟個孩子似得。春花想起她娘的話‘新婚小倆口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罷了,既然阿貞時時刻刻離不開她,她就時時刻刻陪著又有什麼?

    她的阿貞,她不心疼誰心疼,她不寵還有誰會寵?

    周清貞在大亮的天光中睜開眼,就看見姐姐目光中含著寵溺柔情看著自己,這一瞬青年的心裡春回大地百花綻放。

    “姐姐,我愛你”周清貞翻身壓到春花身上,深深吻下去。姐姐我愛你,好愛、好愛……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

    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和,

    在捏一個你,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也許只有管道升的這首《我儂詞》可以表達周清貞對春華的渴望,他心中最美的結局就是死後和姐姐一起化為灰燼,然後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親吻越來越火熱,帶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在春花身上燃燒,

    “別、別”春花捧住周清貞的頭強制抬起來,看著他“阿貞,你不餓嗎?晚飯和早飯都錯過了。”

    “不餓,我只想吃你”欲望燃燒的男人從姐姐手裡擺脫出來,繼續俯下身一寸寸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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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4:55


    “阿貞,別鬧!”春花再次捧住周清貞的頭,把他從自己脖頸間抬起來“不許鬧聽話,先吃飯別餓壞腸胃……”春花滿目心疼的摸著周清貞有點塌陷的雙頰“你都瘦了。”

    不,姐姐,我現在只想和你融為一體,全身的欲望都在叫囂:親她、吻她、迫她柔軟的接納自己。

    帝王的壓迫,沒有未來的未來都讓他焦慮,只有春花能讓他平和下來。周清貞想要證實春花屬於自己,完全屬於自己,他想在她身上恣意妄為,滿足自己所有的幻想來證明姐姐屬於他,是他的。

    這個欲望叫囂的他渾身疼痛,可是……最後的清明仍然是為了姐姐……他想起黑甜的夢鄉裡,一直有姐姐的馨香溫暖陪伴,安全柔和一直環繞著他,所以姐姐一直沒離開,一直忍著饑餓陪伴他。

    周清貞壓下渾身烈火撩人般的疼痛,彎起嘴角笑意柔柔:“嗯,我聽姐姐的。”

    春花得了回復,笑眯眯捧著周清貞的臉,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作為獎勵:“真乖。”

    周清貞笑容裡多了甜蜜,聽話姐姐有獎勵——

    好好睡一覺小倆口精神飽滿,以前在小院是春花從外邊提水,可周清貞私心裡不喜歡姐姐離開自己的院子。

    “姐姐你收拾床鋪,我去打水拿吃的。”

    “好”春花沒回頭輕鬆愉快的應了一聲,有周清貞在的時候,她的笑容最多最輕快。

    燦爛春光裡內院不一會兒便活絡起來,周清貞進進出出打水提食盒,路過柿子樹聽到樹上輕快的鳥鳴聲,停下腳步從食盒裡掰一小塊饃花兒放到樹下。

    春花剛好掃地到門口看到青年溫和的神情和動作,忍不住笑眯了眼,她的阿貞是世上最好的人,聰明善良溫柔,再好也沒有了!

    周清貞從柿子樹下起身,發現正房門口的姐姐站在屋裡,一手提著笤帚笑眯眯看自己。潔淨整齊的小院,生機盎然每一片葉子都恨不能展露芳華的柿子樹,最美的三月春光,都不及姐姐眼裡的笑意明媚動人。

    “姐姐”周清貞提著食盒輕快的走到屋裡,一手攬住春花在她唇上輕啄“吃飯了。”

    “好”春花笑眯眯迎著逆光看她的良人,越看越滿意,阿貞最好了。

    吃過飯周清貞把食盒送出去,重新打水進來洗漱,春花收拾好桌椅小倆口到院子裡散步消食。

    這座院子比前邊的小些,不過紅柱綠窗顏色鮮豔,不管是抄手遊廊,還是青磚鋪就的十字甬道都十分乾淨整齊。

    十字甬道中間高低錯落擺放著些盆栽,不過是些松柏石榴之類,其意是遮擋正房以免煞氣衝撞,還有幾塊大小不一的山石錯落其間。這些是原先主人留下的都不值錢,春花覺得挺好看,周清貞就任由它們繼續留著。

    春花喜歡陽光清風直接到身上的感覺,因此周清貞沒有在遊廊下散步,而是每次領著姐姐在院子裡閒步。

    他買的這個說是三進院子,其實後邊還有一重,很小,進去院子狹窄不足三尺,一排逼仄後罩房,原是家裡女婢們住的地方。

    周清貞把幾個女婢安排住在二進院子廂房,三個男丁住一進院子廚房旁的倒座,他嚴令家裡任何人都不許入三進院子,只能在院外呼喊主家。

    春花和周清貞閑閑轉了兩圈,忽然想起老趙說過的事:“阿貞,趙叔想替如意求娶麥子。”

    “趙叔?”周清貞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春花,老趙來找姐姐?

    “就是如意他爹,前些日子我娘給順子定下鄰村姑娘我回去幫忙,順道安排咱們田莊的事。”

    姐姐,我不在你竟然離開家……

    “阿貞,你覺得如意和麥子行不?”春花也停下腳步認真和男人商量家事。

    他行不行和我有什麼關係,竟然要姐姐離家費心,周清貞心裡不悅卻面色溫和:“如意性子沈穩,麥子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處在一起不知道悶不悶。”

    “悶不悶要看兩個人自己喜歡不,有的人喜歡話多的,有的人喜歡話少的,我覺得應該問他們自己的意思,麥子才十三什麼都不懂。”

    春花有點惆悵:“可如意都快十八了……”

    ……周清貞胸悶,姐姐竟然知道別的男人多大歲數!

    “哎——”春花歎口氣“我都十五了還傻乎乎的跟著娘相看後生……”

    ……周清貞……生氣,為什麼自己比姐姐小?

    “哈哈,那時候每次相看後生,阿貞都能挑出一堆毛病,哈哈哈”春花笑的捂肚子“阿貞,你不會那會兒就喜歡姐姐吧?”

    “嗯”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歡誰,才不像笨姐姐傻乎乎相看後生,只在姐姐面前幼稚的男人,心裡十分自傲。

    “騙人,你要真知道自己喜歡我,怎麼會說大少爺不錯讓我跟他?”

    ……周清貞面色掛不住從容,心裡艱難承認那時候我傻……可是他的好姐姐卻不肯放過打趣他的機會。

    “還上趕著叫陳傳糧姐夫,哈哈哈”春花笑的不可自已“哈哈哈才發現,原來阿貞也有犯傻的時候。”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人忘了自己的不悅,只剩被心愛女人逼到窘迫的羞惱:“姐姐我要睡覺,你陪我!”不容拒絕的說完,周清貞拉著春花大步流星走向正屋。???春花被拉的趔趄,奇怪:“大白天睡什麼覺,你不是剛才睡起?”

    成親不久才食髓知味的男人,讓他還單純的娘子知道:成親人的睡覺能叫睡覺嗎?那是不一樣的!

    有姐姐陪著而且將來也不會分開,這一次周清貞沒有像離開前那樣無法遏制自己的貪婪,小倆口在一起膩膩歪歪甜甜蜜蜜過了三日,才收拾齊整去田莊。

    要按周清貞的意思,最好他差事結束休沐的這段日子都和姐姐在家裡膩著,可是春花記掛著田莊裡的事兒拉他出來料理。

    “阿貞,咱們得想法子多掙些錢。雖然二老爺和錢氏對不起你,可那些弟妹長大了咱們總得顧著婚嫁生活,還有咱們將來的孩子……”

    那有什麼將來等不到他們婚嫁那一天,咱們就化為灰燼了,心裡想著周清貞嘴裡說:“沒事姐姐我俸祿養得起,再說你看每次差事都有賞賜。”

    這倒也是天豐帝對周清貞很大方,成親賞了百兩銀子這次差事又有特別嘉獎,再加上春花進宮那一回帝后兩人賞賜。

    春花裡裡外外大概算算,怎麼也有將近三白銀,再加上周清貞出去巡查每月另有補貼,收益真的可觀。

    “皇上就是好每次都賞銀子……”春花開心的說道。

    周清貞捏著姐姐的手跟著笑,當然他買我的命呢,給足銀子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免得重複上一次鄭大人的悲劇。

    可惜我有什麼好顧慮的,天地悠悠生死往來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天豐帝的想法沒錯,可是要成功卻需要無數鮮血,現在的周清貞沒有什麼家國大義的心想法,他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即便是這樣咱也不能放鬆,二老爺和錢氏得養老送終,四個弟妹成婚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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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5:34


    說到這裡春花心裡歎息,二老爺和錢氏那麼噁心,他們還得送終。還有那四個弟妹,春花寧願那四個少爺小姐都能成家立業,哪怕花些銀錢將來也能甩開手。可惜五少爺周清嗣是個癡兒沒法娶妻,二小姐周玉嬌……春花記得偶爾看過那孩子一眼,先天不足比正常孩子弱小許多,就算長大也是不足之症恐怕沒法嫁人。

    甩開這些煩惱,還有三小姐周順意,六少爺周清恭都四歲左右,二老爺可真是……從來管生不管養,有這樣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黴。

    春花發愁周清貞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總不能跟姐姐坦誠:不用擔心咱們活不到那時候。還是依著姐姐讓她開心一天算一天。

    “姐姐放心”周清貞笑著捏捏春花的手“我來安排。”

    小倆口坐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再次來到田莊,田莊和春花上次來已經大不相同,院子裡一排排拇指粗細的小樹苗,枝丫上掛著零零星星葉芽。

    “奴才恭迎少爺、少夫人。”聞訊前來的趙樹田恭敬行禮,周清貞點點頭客氣:“這些日子趙叔辛苦了。”

    趙樹田陪笑:“謝主子體恤奴才應該的,這些樹是奴才半月前雇人種下的稍微密些,等過些日子把長不旺的挖了,剩下剛好稀疏合適。”

    周清貞點點頭領著春花慢慢閑轉,這些樹苗不過到人胸口高。他想像中和姐姐一起住在桃李芬芳的清幽之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實現,等桃花開的時候他摘一朵幫姐姐簪在鬢間,人面桃花相映紅多美,可惜他等不了十年八年。

    春花搖搖周清貞的衣袖,說好的賺錢攢家底呢?

    周清貞溫和的笑笑,牽起姐姐的手吩咐趙樹田:“我讓王六雇兩個善於養家畜的回來,你在園子後邊的空地上開出羊舍牛棚,要能養起百頭左右。”

    趙樹田一愣田莊由他負責,為什麼要王六找人,主子不信他辦事?

    周清貞一眼就看出趙樹田在想什麼,他溫和開口:“王六是京城人,人面廣,你只管盯著就行,將來豬羊出欄他也會找到買家。”

    “是”趙樹田躬身領命。

    周清貞讓如意給趙樹田百兩銀子置辦東西,趙樹田仔細收好:“等奴才置辦妥當沒去府上跟少夫人對賬。”

    “不必了,所有帳目拿到劉家,跟岳母結算就好。”反正置辦的東西都算作春花嫁妝,將來都是劉家的,帳目早點讓劉家人明晰,周清貞心裡早就做好打算。

    春花笑眯眯看著周清貞一條條安排,阿貞說了他休沐結束後就要做巡按禦史,她跟著一起去。替民做主,青天大老爺,想想就很威風。

    周清貞領著春花在娘家吃了一頓飯,拜託好春花娘田莊的事,小夫妻一起回京。果然周清貞休沐半月後接到聖旨,巡查萬縣、通州、湖陽官風民情。

    那幾處地方裡京城不算很遠,大概七八百里,只不過要翻山越嶺行程不是很方便,春花跟著周清貞用了二十多天才到。

    “阿貞我們要不要微服私訪?”春花騎在馬上眼睛亮晶晶看著周清貞。

    “不用待會進入萬縣縣城,咱們要改坐轎打出禦史儀仗,有冤的自然會來。”

    “哦……為什麼不留王六、張小乙看家,帶他們出來做什麼?”明明有衙役護衛幾十人,何必再多帶兩個人。

    周清貞並沒有回頭看跟在後邊的兩個家丁,只是溫和的解釋:“這兩個人性子伶俐身手不錯,姐姐有事可以派遣他們。”

    春花摸摸馬兒的鬃毛:“阿貞太過仔細我有麥子足夠了。”

    春花拉著韁繩控制馬兒靠近周清貞:“麥子小小年紀倒有主意,竟然看中如意。”春花沒想到如意竟然自己去問麥子願意不,然後兩個人求到她面前成了一段姻緣。

    春花拉著韁繩回頭看如意替麥子趕車,又看到王六和張小乙。這兩個人都是周清貞早就雇好的,王六是馬夫張小乙是門房,每次春花外出都是王六趕車。

    “阿貞,你從哪雇的那兩個家丁,怎麼從來不見他們家人?”

    這一次周清貞淡淡回頭看一眼,那兩個看似普通的家丁,不過中等身材跟一班衙役走在一處,一點不像衙門裡的人。那兩個人看見周清貞回頭,像普通家丁一樣討好行禮。

    周清貞回過頭跟春花慢慢解釋:“他們是孤兒跟著耍把式的學過幾路拳腳。”

    “哦……”春花恍然點頭,然後靠近周清貞低語“阿貞,這樣沒根底的最容易出事,萬一他們做下什麼跑了連影兒都找不到,不如辭了吧。”

    姐姐大事上從來不糊塗,可惜辭不掉,周清貞淡淡的笑:“這兩個人有人擔保的,姐姐放心就好。”

    萬縣看著比樊縣略小一些,不知是不是春花錯覺,這裡的人似乎沒有樊縣那邊富裕。大街上春花掀開轎簾悄悄向外看,街道邊則圍著些萬縣百姓竊竊私語。

    “看到沒,巡按大人來了。”

    “你咋知道?”

    被問話的翻個白眼:“你是瞎的?沒看見牌子上寫著‘巡按’兩個大字!”

    “哦”被訓斥的也不以為意,只是羨慕的拿眼睛一路目送官轎。

    小商小販們停下手嘴裡的吆喝,手上的事情,看衙役鳴鑼開道,看儀仗肅穆過去。

    “我跟你說,這次來咋們這裡的巡按大人可了不得。”說話的人搖頭晃腦連連咂舌。

    圍觀的起了興趣:“老麽,你又知道什麼了?”

    “這次來的巡按大人姓周,乃是我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一個原本在小攤前挑梳子的大肚婦人聽得一愣,連忙問:“當真?”這婦人赫然是許久不見蹤影的王青妹。

    “癩子家的,你家癩子有啥好,跟哥走……”

    “滾”王青妹護著肚子,怒視嬉皮笑臉的老麽。

    “哎哎,真是真是探花郎來了?”旁邊有人追著問。

    老麽鼻孔朝天得意:“我的消息什麼時候假過,看到沒最後邊那頂小轎是探花夫人。”

    “哎呦,這就是傳說中義薄雲天的探花娘子?”

    “可不是!”

    人群開始議論春花種種過往,那些傳言口口相傳變得離奇動人,王青妹護著肚子悄悄退出人群,往家裡趕去。她顛沛流離幾千里,藉口在家裡被繼母不容在這裡落腳,她不想被人翻出做牢的過往。春花姐姐,你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只是就當我們從不相識。

    春花,從簾子縫悄悄往外看,被人這樣敬仰圍觀感覺很神奇,她也看到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急匆匆背影,卻沒想到那是王青妹。

    周清貞在萬縣府衙住了十日,檢查帳務錢糧過往案件等等。春花原以為巡按禦史就像戲文裡那樣,百姓攔轎喊冤青天大老爺明辨是非,誰知道這樣無聊。

    這一日周清貞又從前衙回來,看姐姐無聊就給她講了一個案子。說是有一戶人家來告當地富紳強納民女為妾,結果傳來富戶和那女兒根本不是。是那女兒貌美被京裡某個王爺家的小管事看中,於是那做爹娘的動了心思,想把女兒再賣次好價。

    “怎麼有這樣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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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6:20


    “大堂上女兒不向爹娘說話,氣的那爹娘大罵生了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周清貞神色淡然,春花看見周清貞神色,就知道他想起自己那糟心的爹:“阿貞,你有姐姐呢。”

    “嗯”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輕輕一吻“我有姐姐。”

    春花以為巡按的差事就這樣平淡而過,結果他們離開萬縣,到通州時遇上滅門慘案:豪奴仗勢欺人奪人田產,放火燒房致一家七口只餘下一個婦人。

    “大人,民婦一家死的好慘,大人為民婦做主啊。”乞丐似得髒汙女子攔著路砰砰磕頭,這案子沒什麼好查的,但凡用派人去問問就知道來龍去脈。

    “大人是慶王爺家的。”黑暗裡一個聲音沈穩緩和“請大人依法辦理。”說完話那身著夜行衣的男子,俐落轉身消失不見,可周清貞知道那是張小乙。

    回到驛站內院官舍的窗戶上耀著桔色暖光,還有春花秀麗的側影,周清貞靜靜看了一會撩袍進去:“姐姐,我回來了。”

    “阿貞,果然是姓張的豪奴低價搶民田,強趕人出門不成放火燒屋?”春花看見周清貞回來,放下手裡的活計,拉著他到燈下坐著說話,還順手幫他倒了一杯清茶。

    周清貞接過杯子輕抿一口,緩了緩:“是”

    ‘啪’春花一拍桌子橫眉立目:“王八蛋,抓起來砍了!”

    “姐姐,那是慶王府的家奴”周清貞放下杯子神色淡然,燭光下竟然看不到一點氣惱。如果沒有春花被誣陷抓到牢裡,周清貞還是知道是非曲直,可自從他的姐姐無辜受累,被關到暗無天日的地方……是非曲直有什麼意義。

    春花義憤填膺:“別說是慶王府的家奴就是慶王爺本人,阿貞你也要秉公處理!”春花胳膊搭到桌上,側著身子明亮的眼睛直視周清貞“阿貞以前姐姐陪你一塊讀書,記得有句話叫‘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巡按禦史專門替民伸冤。”

    周清貞垂目靜默不語。

    春花急了:“阿貞,多慘啊,那嫂子說她家公婆、丈夫、小叔、小姑,還有她才三歲大的女兒,都被燒死了。阿貞……阿貞……”春花叫了幾遍猶豫半天才揭開那道傷疤“阿貞,當年如果有人能替你做主,替姐做主何至於……”

    “姐姐!”周清貞一聲喝止,然後緩下來半晌才溫和開口“姐姐放心,我自然要秉公辦理。”

    “阿貞,姐姐知道你會為難,慶王爺和皇上一個爺爺勢力大,可是咱總得做咱應該做的事,大不了到時候你回家姐姐養你,咱家有地有房有牲口日子好著呐。”

    “姐姐想哪裡去了,陛下最重律例,這樣明目張膽燒殺搶掠自然不能饒過,更何況只是王府一個小小家奴,慶王爺是明理的人不會為難我。”周清貞站前來拍拍春花安慰,然後喚如意提熱水進來梳洗。

    這一夜周清貞把春花攬在懷裡,藉著月光一遍遍描摹姐姐睡容:安詳舒適。就這樣做姐姐想要的人吧:頂天立地是非分明,反正他本來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周清貞三年幾乎沒有還朝,他按聖旨巡查了京城方圓千里,斷冤案明冤獄,被天豐帝大加褒獎,三年時間從七品監察禦史升為四品左僉都禦史。而春花一直陪伴左右哪怕有孕生產也不曾遠離,皇帝賜封號‘貞’為四品夫人。

    朝廷命婦眾多,但有皇帝親賜名號的卻寥寥無幾,天豐帝曾在朝會上金口褒獎:“若我朝官眷皆如貞夫人一般心淨眼明是非清晰,那我大虞吏治清明百姓安樂立時可得。”

    天豐三十四年仲秋,皇帝宣召回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周清貞,對於天豐帝而言十年醞釀十年忍耐,十年過去他要再一次動刀。周清貞——天豐帝早就看好的磨礪的刀子要排上用場了。

    “怡兒,叫聲‘外祖母’聽聽?’”搖搖晃晃的馬車裡春花抱著兩歲的女兒“外祖母可想怡兒了,怡兒想不想外祖母?”

    “想”繼承了父母全部優點的小孩兒雪團般可愛,奶聲奶氣惹人愛憐,春花在女兒粉嫩的臉上‘叭’的親一下,小人兒立刻‘咯咯’笑著抱著母親回親。

    周清貞隨著馬車搖晃,看春花其樂融融逗弄兩歲的小女兒怡兒,神情溫和眼裡卻是悲傷。

    春花回京不過三五日接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來客——望月,將近四年過去望月依舊美麗,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戴著輕紗帽。

    “望月姐姐真的是你!”春花輕快的迎出院門滿臉喜色握住佳人玉手,才發現望月旁邊有一位長身玉立面容俊朗的男子,春花捏捏望月的手略帶好奇的問“望月姐姐,這位是?”

    望月抽回自己的手貌似嫌棄:“還是這麼毛躁,連顛帶跑拉拉扯扯像什麼,”然後眼角都沒給旁邊的男子“一個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他。”

    “望月夫君鄭長德見過夫人”那男子儀態上佳拱手為禮,絲毫不在意被嫌棄冷落。望月翻個白眼冷笑:“誰認你是夫君,有三媒六娉拜堂成親嗎?”

    春花眨眨眼,看來有一出她不知道的大戲,望月那脾氣她還是知道的,要是真和這男子沒瓜葛,早就把人甩到天邊去了。

    “走、走、走好不容易到你門上,不請我進去喝杯茶。”望月似乎不想再搭理鄭長德,拉著春花自己進周府。春花被動進門回頭看那男子,只見他雙手背後施施然跟著抬步:“娘子想要那些俗物有什麼難的,只要娘子願意為夫這就辦齊。”

    原來是個沒名分的癩子!春花不幹了拉住望月停下腳吩咐:“小乙攔住他,想占我望月姐姐的便宜沒門!”張小乙二話不說攔住鄭長德,鄭長德後退兩步苦笑:“夫人果然嫉惡如仇,不過在下確是望月夫君有婚書為證。”說著話就從懷裡掏出大紅婚書。

    ……原來真是姐夫,春花尷尬的看向望月,望月猶自嘴硬:“那婚書當初不過權宜之計,過後自當不作數……”

    “娘子,你怎麼能騙婚?”鄭長德貌似十分驚訝無法置信然後變成傷心,他轉向春花連連拱手拜託“夫人最是明辨是非,你來評評理我娘子花言巧語騙我成親,等到厭倦了就要拋棄我……”明明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卻做出一幅棄婦哀婉樣子。

    ……春花看的頭皮發麻很想一巴掌給他拍飛,不過跟周清貞出去見得多了春花最清楚‘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最好少插手,她訕訕的笑:“那啥……你們兩口子……”

    “誰跟他兩口子”望月翻個白眼拉著春花進院子“在門口不嫌丟人?”春花差點想笑,望月毫不掩飾自己,這情形分明是拿鄭長德當自己人。

    等到了二進院子望月頗有興致的打量:“不錯襯得起‘貞’夫人住,這假山一定是先主人留下的,這幾叢修竹鬱鬱蔥蔥頗有意境。”

    “娘親——娘親——”在廊下玩的小怡兒看見春花,伸著胳膊奶聲奶氣叫。望月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不足腿高的小姑娘:烏黑軟發用紅豔的絲帶紮了一個小□,雪團般臉蛋兒落著桃花般粉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聰慧可人,翹鼻菱唇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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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7:00


    “這是你閨女?”望月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甜美可愛的小娃娃“比你漂亮多了,你渾身上下也就那雙眼睛勉強可以看看。”

    被嫌棄的春花……真是委屈你,讓你看了三年,在女兒面前忍住沒翻白眼兒,做出溫柔樣子:“麥子,把孫小姐抱過來。”

    “孫小姐,你家周大人還是少爺?”望月一幅戲謔的表情,調侃的看著春花。

    不然呢?心裡翻個白眼兒,在女兒面前春花做出賢淑笑臉,接過麥子抱來的怡兒指著望月和鄭長德教她:“叫姨母,姨夫。”

    “美、美、美”怡兒伸出圓滾滾小胖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望月“抱抱,怡兒要美人。”

    被女兒遺忘的春花……

    望月噗嗤一聲笑了接過怡兒抱住,小怡兒眼睛冒星星的盯著望月的臉:“美、美”望月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在小怡兒臉上親了一下,從頸間摘下一個玉墜做見面禮:“這是近幾年做琴師得的打賞,還算勉強能看。”

    打發麥子領走小怡兒幾個人到上房坐下,香兒看過茶後鄭長德走到門外的廊下坐著,看似閒散其實在把風,望月變成凝重神色開門見山:“春花,你知道周清貞為什麼沒進翰林院去了都察院,你知道為什麼他三年時間就能從七品升到四品?”

    春花愕然為什麼?不是皇上說阿貞有風骨所以派進都察院,然後這幾年做出好多政績才得以晉升?

    望月看春花臉色就知道她完全被蒙在鼓裡,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咋就從來不長心眼兒呢?朝中大臣誰有你家周清貞升得快?”

    那是因為我家阿貞最好,能為百姓伸冤能為陛下分憂,一心為國……不等春花想完,望月只看她那傻甜樣子就知道她在誇獎周清貞。

    “你醒醒!一個新科進士金鑾殿告禦狀,輕則貶謫重責體罰流放。皇帝把周清貞留下,就是看中他為了目標不畏艱險百般隱忍,認為他可以成為一把利刃才加以培養!”

    春花聽得完全不明白,可是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她下意識捏緊拳頭直直看向望月:“望月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皇上一直想改掉宗室的封襲制度……”說到這裡大概說一下大虞的皇室封襲,大虞開國皇帝吸取前朝經驗為免藩王作亂,皇子一律厚祿而無封地。開國皇帝為了補償兒子,定下王爵世襲罔替,其他子孫也有次一級爵位。

    開始還好可是一百多年過去,大虞皇室有了六十八位親王一百多郡王,其它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這些二品的有五六百,三四品的更是數不勝數。

    “十年前皇上和左副都禦史鄭大人合計,想要改世襲罔替為減等承襲,結果惹怒重宗室逼得皇上殺了數十名官員才平息,鄭大人更是被……”望月停了一下垂目低語“被處以淩遲死無全屍。”

    門外的鄭長德靜靜看院裡一叢叢挺拔綠竹,似乎沒有聽到屋裡對話,春花聽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她似乎看到人山人海的宗室義憤填膺,逼迫皇帝的情形。

    屋裡屋外靜悄悄,連空氣也變得凝滯起來,望月端起茶盞舉到嘴邊又‘叮’的一聲放下:“你家那位為了你連父母家族都不顧,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國家大義,我猜皇上一定是拿住他的軟肋,逼他向宗室開刀。”

    春花默默低下頭,看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望月上下打量春花:“哼,除了你,這世上只怕沒什麼能威脅到他,你仔細想想你身邊可有什麼奇怪的人。”

    “王六、張小乙……”春花第一時間想到他們,難怪阿貞那麼仔細的人會雇兩個沒根基的,難怪只要自己出去,身邊一定跟著王六……原來……春花心裡寒了一下,原來自己一直被監視。

    “好了,你也別怕,我跟長德就是為了來救你們,你明天假裝上香,坐車到……”望月安慰的開口,卻被春花打斷:“望月姐姐,鄭大人家的孩子呢,也被處斬了?”

    望月看了一眼門外,終於忍不住向外努嘴問春花:“你真認不出他?”

    “啊,誰啊?”

    什麼眼裡!望月瞪了春花一眼,開口:“皇帝總算還有點心,當年硬是豁出去在祖廟前念罪己詔,自責不該聽信小人言,才救下鄭大人一雙兒女……”

    “哦”這和她不認得鄭長德有什麼關係?春花疑惑的看向望月。

    “鄭家家財全被罰抄,鄭家姐弟被人欺辱在京城無法立足,輾轉流落到樊縣,鄭家姐姐做了典史夫人,弟弟……”望月沒在往下說因為春花知道,只是向外抬抬下巴“就是他。”

    很多往事浮光掠影般在春花面前閃過,怪不得鄭夫人自己上門做她家媒人,大概是看在她和望月的情誼上,怪不得不肯來京城,原來這裡是傷心地。

    鄭長德默默地看著紋絲不動的綠竹,他姐姐那樣德才兼備,在京城被眾人稱讚的女子,最後為了他們生計嫁給一個鰥夫,他自己更是……身入泥沼齷齪不堪。

    “好了,你不用想太多,等你家少爺回來,你跟他說我們的計畫,只要救出你和怡兒,他一定能自己脫身。”望月伸出手隔著桌子安慰的拍拍春花。

    春花回過神忽然燦爛一笑:“皇上是好皇上,那些宗室確實快要成為大虞毒瘤,望月姐姐你不知道我走過那麼多地方,好些……”

    “我不知道什麼?”望月不耐煩的打斷春花“你們走過的地方全是朝廷厚祿養著,還仗著家財到處買地的大小宗室,你以為我怎麼知道皇帝對周清貞的打算?就是長德知道你們去過的地方後跟我說,周清貞是皇上選的新刀。”

    望月隔著桌子抓緊春花的手:“不要犯傻,你和周清貞還年輕,你還有那麼可愛的女兒。”

    聽到怡兒春花心裡顫了一下,可她抽回手強自露出笑容:“沒事我娘會照看好的……”這一瞬春花忽然明白周清貞為什麼要讓她娘管田莊賬務,原來他早做好打算。真是傻瓜,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呢?春花收拾好心情彎起嘴角:“皇上的顧慮沒錯,封襲制度不改遲早壓垮大虞,到時候遭殃的是大虞千萬百姓。”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咋這麼傻”望月氣的站起身“你知道京城大小宗室有多少嗎?他們一熱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

    “宗室再多,有天下百姓多?”春花也站前來走到望月跟前拉住她的手,語氣沈穩“望月姐姐,天下總要有些人去做傻事。比如膽敢千刀加身的鄭大人,也許世人眼裡他是不知輕重的傻子,可這樣的傻子受天下萬民敬仰。”

    ‘收天下萬民敬仰’屋外的鄭長德心縮成一團,又忽然展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父親教過的話今天被一介女流用行動證明。果然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做到坦蕩,而君子是一種德行,無關讀書無關男女。這一刻鄭長德忽然放開心底對父親的怨恨,父親選了自己想走的路坦蕩、無畏、無愧。

    夜晚三進院子靜悄悄,橘黃的燭光溫暖的照亮秋夜,炕上一對佳人相擁而臥,春花倚在周清貞肩頭靜悄悄問:“阿貞,陛下打算讓你向宗室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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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7:39


    這安靜甚至帶著清脆的聲音,對周清貞而言卻好像晴空霹靂炸在心頭!

    仲秋之夜靜謐清寒,明鏡似得圓月把清輝流水般鋪滿人間,黑□□一片屋舍樹木披著月光默默矗立,整個京城一片安寧。

    三進小院也是一片清寒,柿子樹靜靜立在書房前,正屋窗戶上透出淡淡橘光。周清貞的僵硬沒法瞞人。春花鼻子發酸:傻瓜,有什麼事不能跟姐姐說,要自己一個人扛著。

    “姐姐,我……”周清貞反應過來卻無從開口,該說什麼能說什麼?春花半抬起身斜依在周清貞懷裡,烏黑青絲從肩頭逶迤滑落,她伸出手指輕輕按住周清貞的雙唇,眼裡一片溫柔。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心裡沒有家國大義,我不信,你也不要這樣想自己。在姐姐眼裡阿貞一直都是心有丘壑的溫潤君子……”

    春花手指輕輕擠壓在周清貞有點涼的雙唇上,微微的溫熱傳入他的心底:可是姐姐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不在乎什麼家國大義我只想要你,只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生死不離,這世上除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春花深深望向周清貞的雙眼,那裡邊一片沈靜溫柔還有隱隱哀痛,春花彎起嘴角笑笑俯身在周清貞雙眼上落下輕輕一吻。水滑的髮絲從頰邊散落,從周清貞耳邊頸邊兩邊滑過清涼幽香,周清貞半環著春花整個人都跌落她溫柔深情的眼中。

    “姐姐……”周清貞癡癡的看著春花雙眼,春花極少表現出這樣溫柔深情,周清貞沈醉在她的眸光中。

    “阿貞,望月姐姐說你為了我連父母家族都不要,所以不可能有什麼家國大義,我不信。”春花把手從周清貞唇上挪開輕輕扶住他的肩頭,雙眼變得明亮清澈“錢氏害人理應受到懲處,周府以勢欺人也應受到懲戒,難道因為是你的繼母家族,就能罔顧是非黑白?”

    “阿貞,你沒做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做錯事的又不是你犯不著為他們自責。”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曾經自責過嗎?周清貞把環在春花身上的胳膊抬起來,曲指輕輕拂過春花溫暖細膩的臉頰,最後把她的臉捧在手心,食指在春花眼角輕撫:姐姐的眼睛永遠這麼明亮漂亮。

    男人緩緩的聲音在屋裡響起,過往歲月隨著話語一點點展現:“金鑾殿告禦狀皇上注意到我,瓊林宴後藉口娘娘要見我,讓我去都察院做諫臣……”

    春花落下身子半側到周清貞懷裡躺好,輕輕依偎在他的肩窩,一隻胳膊半環在他的胸口靜靜聽。

    “皇上派人為你去平冤的時候,他也派人查了我的底細,然後……”周清貞仰躺著靜靜平息心中的怨恨,低頭在春花發旋輕輕一吻,才繼續躺好接著講“他知道咱們相依為命的過往,早早派人暗中監視你,還派來王六和張小乙,命他們監管你讓我無法脫身。”

    “阿貞最厲害,滿朝文武那麼多人一榜進士兩三百人,皇上單單看重你……”春花抬起一點胳膊,在周清貞胸口輕拍“皇上雖然英明可是‘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阿貞你幫幫他。”

    幫幫他?周清貞收緊手臂牢牢抱住春花,他喉頭哽咽眼眼眶酸澀很快憋出淚水,聲音微微顫抖:“姐姐你知道這事兒有幾成把握嗎?三成。滿朝文武有不少和宗室有這樣那樣的牽連,宗室本身也在朝中有不小勢力。京城有王爵二百零八,三品以上將軍四百六十二人,三品以下七品以上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春花靜靜的倚在周清貞胸口,感受他激烈而壓抑的跳動,聽周清貞語氣平穩一點點道來:一旦要對宗室開刀,姐姐知道這些人集結起來有多少?可以說小半個京城都和他們有關。”

    半個京城一點不誇張,否則天豐帝這樣英明睿智的皇帝,怎麼會保不住自己的臂膀鄭禦史,當年就是宗室人山人海困住皇宮,差點逼得天豐帝退位。

    春花輕拍周清貞看似平靜實則狂跳的胸口,一點點安撫他。

    屋外月上中天顯得更加靜謐清涼,屋裡油燈燃的歡快,火苗呼呼向上竄了幾下,一個亮紅燈花‘啪’閃了一下,然後從燈芯跌落很快變成煙灰,燈火又變得暗淡卻恢復平穩。

    “阿貞,你還記得姐姐跟你去萬縣,你講的那個事情嗎?”春花並不等周清貞回答,自己接下去“糊塗老子為了錢財想把姑娘再賣一回。”

    周清貞仰面躺著,一手半環著春花,一手握著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柔荑,聽姐姐在自己肩窩低低私語。

    “阿貞,後來咱們見過好些不可思議的例子,可是說白了都是為錢財,我想如果百姓們富裕些也許就不會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倉廩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周清貞環著春花的手向上輕順她的髮絲:姐姐並沒有讀過很多書卻看的明白,可是那又怎樣:“姐姐……”天下于我何干,我只想守著你。

    春花打斷他的話:“阿貞還記得老太爺對你的期許嗎?”

    記得‘好好讀書光宗耀祖’周清貞在心裡答道。

    “還有咱們怡兒多漂亮乖巧……”想起女兒春花嘴角勾起會心的笑容,周清貞有點知道春花想說什麼,果然只聽她聲音柔和的開口。

    “皇上是有遠見的君王,如今大虞風調雨順國富民強,養著眾多宗室朝廷已經負重不堪,萬一災荒呢?長久以往宗室只多不少總有一天會拖垮大虞。”

    春花再一次從周清貞懷裡出來,俯身到他上方:“阿貞,姐姐知道你小時候也曾有安國濟民的夢,為了疼你的老太爺為了咱們子孫後代,阿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你是大虞朝最年輕的探花郎就該意氣風發,你是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就該為萬民請命。”

    上方的佳人目光清明,周清貞萬語千言哽在喉頭,以前的,現在的,萬般影像從眼前閃過:爺爺摸著鬍子期許的笑容,錢氏做模作樣的教訓,下人的輕慢鄙視,饑寒清冷的小院,還有火一樣闖進院子的姐姐,然後他的世界變得明媚活潑起來。

    “阿貞別怕,皇上失敗過一次差點丟掉皇位,這一次他肯定有備而來,我想他不可能光指望你一個。”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將軍多了,誰能肯定皇上一定會贏?周清貞心裡默默回答,春花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最後的話:“阿貞,如果真的輸了,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受千刀之苦,放心姐姐會親手瞭解你的性命。”然後陪你一起去,春花暗自下定決心。

    能被姐姐親手殺死也是一種幸福,更何況自己本來也沒有退路,真到那一天……周清貞心裡一片冷靜,收緊臂膀把春花牢牢抱在懷裡:這是我的姐姐,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第二天周清貞因為賞賜的事進宮謝恩,和天順帝協商許久,一場大虞朝最富傳奇色彩的朝堂鬥爭開始,留下一位誰也沒想到的傳奇人物。

    天豐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五,一向在朝上溫和寡言的周清貞忽然出班啟奏,他論述三年巡按所見民生日艱,陳述朝廷養宗室花費龐大,請求天豐帝裁撤世襲罔替制度減輕民賦,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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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8:22


    整個朝堂先是安靜一片,然後……炸了,不等宗室出來反對,一個從五品鴻臚寺左寺卿先跳出來大聲呼號:“臣懇請陛下將此亂臣賊子拿下當庭杖斃!”狂亮的聲音在盤龍柱間迴旋,似乎想要敲到人心。

    他憤恨的盯著周清貞:“當年就是有小人作祟,才使宗親和陛下反目成仇兄弟鬩牆,害陛下差點退位,如今豎子又來蠱惑聖人!

    周清貞先對天豐帝揖手施禮,然後才轉向跳出來的人面色平穩語氣和緩:“這位大人,親王爵年俸銀一萬兩祿米一萬斛,大虞現有親王六十八位合計年六十八萬兩白銀,六十八萬斛米……”

    那官員不在意的回到“我大虞難道還沒有這點銀子祿米?這些都是開國聖祖的嫡子嫡孫,聖祖為萬民浴血謀劃,才有四海升平,百姓們養著他的子孫難道不應該?”

    周清貞笑笑沒說話,只是等他說完才繼續和緩開口:“有郡王一百四,年俸五千兩祿米五千斛合計七十萬白銀,七十萬斛祿米,有二品鎮國將軍兩百三十六人,年俸兩千五百兩祿米兩千五百斛……”

    天豐帝神色一貫肅穆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他心裡對周清貞十分滿意,不愧他費了一番心思,果然是一把好刀:記憶清晰有條不紊,可以在氣勢上壓倒和緩和對方情緒,不過這才是開始……

    春花在家裡焦急等待,天色已晚阿貞為什麼還沒回來,朝會順利嗎?正在心焦張望就看到周清貞從垂花門緩緩進來,她連忙迎上去:“阿貞,怎麼樣沒事吧?”

    周清貞看著似乎沒有什麼,還是溫和的樣子:“沒事,我和姐姐說過,宗室一般不參與朝會,今天他們還來不及生事。”

    “這不是晚了我怕你……”春花頓住沒往下說,即便心有決意可是擔心卻無法避免。她僵硬的笑笑,拉住周清貞胳膊往裡走,拉住那一刻春花發現周清貞瑟瑟了一下“阿貞,你怎麼啦?”春花一邊著急一邊掀起他的袖子,胳膊肘被白布緊緊包紮,還有點點血跡滲出來。

    如意上前一步:“少爺回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一匹驚馬衝撞了少爺官轎,少爺從轎子裡摔出來……”如意停頓了一下,對春花揖手請求“少爺不肯用藥怕被少夫人發現,請少夫人勸少爺用藥。”

    春花這才發現周清貞身上的衣裳不是原來的,雖然很像,但明顯是新買的。然後……她的阿貞受傷了……春花眼裡湧出酸意卻被她拚命壓制,彎起嘴角笑眯眯開朗的樣子:“阿貞別怕,總有一天等那些人倒楣了,姐姐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清貞也彎起嘴角安慰自己的傻姐姐:“好”

    周清貞身上好幾處擦傷淤青,春花擔憂不已。為了防止意外天豐帝早做了部署,春花家裡外都有暗衛,周清貞不騎馬改坐轎並且有暗衛相隨,才第一天情形還不緊張就出意外以後怎麼辦?

    “阿貞,事情結束前你別回來了,就歇在衙門裡。”六部和都察院衙門都在皇城裡,有皇上保護肯定不會出事。春花握住周清貞的手,不許他反駁:“聽話,你這樣來來回回姐家裡會擔心死。”秋風涼涼掃過院子,一對夫妻拉著手彼此凝視,最後周清貞只能妥協。他不是傻子走下去還有三成機會,若是任性就只能慘遭橫死,事情沒到絕境他還要為姐姐堅持。

    周清貞住進衙門春花命緊閉大門,所有訪客一律謝絕,就這樣還出現了張嬸兒投毒事件,要不是香兒發現張嬸不對,上菜時跟主子閑說了幾句‘張嬸奇奇怪怪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要不是非常時刻春花多了個心眼兒,那碗毒湯就會進春花肚子……

    春花捂著小腹坐在大堂上,冷眼看張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少夫人,你就饒了奴才吧,那人說這藥沒事就是讓人睡幾天……”

    春花被嚎的頭疼心煩,對新來家丁其實是明處的暗衛說:“送去天順府以謀害主子論。”

    三進院離別家太近,春花聽從王六勸說住到二進院子,新廚娘也是王六不知從什麼地方請回來的。然後每天的柴米油鹽也是王六一手安排。春花住在院子最中間的屋裡,領著怡兒一天天等結果。京城的宗室迅速集合起來,捎話帶信讓京城周邊的宗室速速回京。

    京城千里之內灰塵騰飛,一隊隊快馬打著各路旗號‘駕、駕、駕’從四面八方湧入皇都。京城的氣氛一觸即發,朝堂上越來越多的宗室幾乎站不下,以周清貞為首的改制派需要面對越來越多的敵人。

    這一天天色有些陰沈,一陣秋風吹的院裡竹葉刷拉拉響,怡兒不想在屋裡悶著,拉著春花在院子裡玩,忽然從天上流星般飛來一個布包,啪的在地上砸開。

    “啊、啊、啊”裡邊的東西嚇的怡兒失聲嚎哭,一向沈穩的麥子嚇的臉色蒼白驚叫連連,春花被驚的心慌大喝一聲:“夠了,不許叫!”

    一包花花綠綠粗細不一的蛇,在春花面前纏成一團扭曲蠕動,底下有些摔得太狠直接皮肉炸開,其它的吐著蛇信往外掙紮。

    春花一把抱起怡兒連退數步,那些蛇也許是摔得發暈也許天有些涼,並不是常見的那樣‘呲溜’一下不見蹤跡,它們‘嘶嘶’吐著蛇信在地上糾纏蜿蜒讓人噁心恐懼。

    外院幾個‘新家丁’聽到動靜急忙沖進來,張小乙一見情形也被那密密麻麻的蛇,搞出一身雞皮:“少夫人不要驚慌請回屋,小的們這就處理。”

    後院不知什麼地方跑出幾個陌生人,二話不說上去和前院的人一起捉蛇。春花抱著怡兒退到廊下,小孩嚇壞了緊緊抱著母親的脖子藏起來。

    “怡兒不怕娘親在呢,那些東西叫蛇,怡兒只是沒見過罷了。”當年春花在崖下挖蠍子,不知見過多少回,雖然也噁心恐懼但不至於被嚇到失聲尖叫。春花逼迫自己冷冷的看那些扭動的蛇,她決不會被這些東西嚇到。

    麥子總算勉強鎮定下來,忍著哆嗦走到春花身旁:“少夫人身子不適,還是讓奴婢來抱孫小姐。”春花在怡兒臉上親了一下,神態平和安慰女兒:“怡兒和麥姨去屋裡玩,娘親來收拾這些蛇好不好?”

    “好”小人兒委屈噠噠,翹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癟著小嘴朝麥子伸出胳膊。

    麥子抱好怡兒有些猶豫的勸說:“少夫人,你……”春花的情形她心裡隱約有點影子“少夫人也回屋裡歇著吧,這些事小乙哥會處置好。”

    “我沒事你帶好怡兒就行。”春花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麥子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臉色擔憂抱怡兒回屋。春花則一直冷冷的站在廊下,看院裡七八個認識不認識的男人捉蛇。

    忽然春花盯著蛇堆眼睛一眯,開口吩咐:“蛇堆裡有封信小乙撿過來。”

    張小乙將手裡的蛇扔進麻袋順著春花的目光轉頭,發現在那堆摔爛的皮肉下露出棕黃色一角信封,他走過去把那些裂皮爛肉劃拉到一邊撿起那封信:“這東西實在醃臢,它的主人也心思陰毒,小的拿去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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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4:59:16


    “拿來我看看。”春花臉色冷凝,她倒要看看那些貪心不足的人有什麼說的。很簡單的一封信,威脅春花勸說周清貞辭官歸鄉可保一生平安,否則他們一家只有死路一條。

    春花看了冷笑一聲吩咐張小乙:“把捉住的蛇拿去南菜館賣錢,給大夥買些好酒好肉改善夥食。”

    ……暗衛們齊齊一滯他們算是經過事的,卻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女子……把人家威脅她的東西拿去賣錢……英雄厲害!

    經過這件事張小乙把春花家左鄰右舍,派人梳理一遍,把春花家更是圍得水桶一般。京城裡多了很多錦衣華服之人,這些人言笑晏晏見面稱兄道弟呼祖喚孫,和百姓們不一樣,他們個個長得皮光水滑神態天生高人一等。

    這些人來京裡並不把周清貞當一回事,只是飲宴聚會,共同利益當前宗室們摒棄平日的齷齪矛盾,頻頻聚會擰成強大勢力。他們自信能滅掉皇帝上一次起事,也能滅掉這一次,畢竟這牽連著宗室數萬人利益,而皇上能把這數萬人如何?更何況他們另有底氣。

    外邊風起雲湧,京城的天空濃雲密佈,望月和鄭長德再一次上門。

    “望月姐姐,我這裡如今是是非之地,姐姐走了就走了何苦再回來?”春花苦笑著把望月引入正堂。望月渾不把春花的話放到心上,在桌邊坐下隨意嗆聲:“我嫌棄客棧沒你這裡舒服,不行?”

    “行,當然行,只要姐姐不害怕。”

    “我怕什麼,我就來看看熱鬧,看你這貞夫人什麼時候人頭落地。”

    “……望月姐姐!”春花被嗆得跺腳。

    望月白了春花一眼:“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沒聾,你個傻子知道為啥你家少爺,還沒被皇帝砍頭不?”

    春花心裡一突,試探開口:“望月姐姐是知道什麼了?”

    “再有五日昭親王就要進京,昭親王知道嗎?”

    春花看著望月懵懂搖頭。

    “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支持你家少爺上本?知道如今皇帝是怎麼登基的?”望月真是恨鐵不成鋼,忍著怒火給春花講解“當年先帝忽然駕崩留下三子,長子十三嫡子四歲朝堂中爭論不休,要麼立嫡要麼立長。”

    “這位昭親王是先皇同胞弟弟,他帶領宗親和先閣老陳元堂力排眾議,擁立非嫡非長的貴妃之子當今聖上為皇。可以說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全靠他這親叔叔使力。”

    春花沈默了會忽然抬頭,上身側向望月眼帶希翼:“既然這樣老王爺一定會支持皇上吧?”

    “呵”望月給氣笑了,想什麼好事呢“上次就是這位王爺領著宗室逼迫皇帝殺了鄭大人,這一次皇上又來這一出,老頭被宗室埋怨被子孫怨懟差點氣死,揚言要讓皇上立下永世不提改制之事,否則定當血濺金鑾殿,以贖自己當年擁立之罪。”

    春花的心蕩到穀底,愣愣跌坐回椅子上。

    “這下好了吧,就等著過幾日給你家少爺收屍吧,你個傻子!”望月實在是氣的心肝疼,當時百般勸說都勸不動這個死心眼,這下好了吧,滿京城的王族就等著老王爺來發力。

    春花默然坐著發呆,望月又看得心疼,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她喜歡春花心底澄澈,是非黑白在春花眼裡都是清清楚楚的,不管做什麼事春花總有自己的原則。不像她生來就在汙糟的地方,見得都是人間醜惡嘴臉。

    “好了,你也別怕,我別的本事沒有,跟鄭長德聯手救你和怡兒離開京城還能做得到。”望月起來走到春花身邊,拉起她的手“你去收拾些緊要細軟,咱們夜裡走。”

    春花抽回自己的手笑笑:“謝謝望月姐姐我要留下陪阿貞,如果真有那一天,姐姐幫我把怡兒照顧好,安全送到我爹娘手裡就好……”春花忽然想起她爹娘,已經不知道被皇帝送去那裡,又改口“要是找不到我爹娘,就麻煩望月姐姐和姐夫幫我撫養怡兒。”

    “你不在乎我出身青樓?”望月玩味的看向春花,她可記得春花最看不上女牢裡做皮肉生意的。

    “出身在哪裡又不是望月姐姐選的,姐姐心裡並不是齷齪人我信姐姐。”

    望月心裡百味陳雜,初入女牢為了不被牢頭獄卒,和樊縣那些官員欺辱,委身當時鹿鳴知府……自己真的不齷齪嗎?

    望月在周宅住下春花不走她就陪著春花,希望到最後一刻能救她一命。怡兒不知大人間正在煎熬生死事,只是家裡多了一位美人姨姨,和舉高高的叔叔很開心‘咯咯咯’笑的銀鈴般脆響。

    屋裡望月聽到孩子快樂無憂的笑聲,把話本放到圓桌上,另一邊春花神色專注低頭給周清貞縫製棉袍。

    “你怎麼忍心丟下這麼小的女兒?”

    “什麼?”春花停下針線抬頭看向望月,眼裡有些迷茫。

    “為了和你不相干的人,讓周清貞去送死值嗎?”

    春花吐口氣總算明白了,她笑笑:“望月姐姐,這道理簡單的很,帳在哪裡擺著呢大虞再不改制,那些王爺越來越多咋養得起?”

    “那就等到了那一天再說,反正輪不到你拿自家試刀刃。”

    春花左右彎彎有點僵硬的脖子:“真到那一天百姓們就遭大罪了,要是災荒起民生變,到時候不知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晃了晃脖子舒服很多,春花笑眯眯的說:“你看,我都懂得道理,朝中那麼多飽讀詩書的人肯定也懂,不會有事的。”想通這一點,春花忽然覺得不會有問題,事情是明擺的對錯明明白白,皇上和周清貞一定不會輸。

    一根筋,等死吧!要是宗室大鬧宗廟,老王爺要血濺當堂,你看皇上能有什麼辦法!望月瞪著春花咬牙切齒。春花不想和望月再糾纏這件事,另一件事浮上心頭,她看了看院子裡的孩子,關上屋門把望月拉到套間。

    “幹嘛神神秘秘的?”

    春花提起炕桌上的茶壺,給望月和自己各倒一杯然後在炕沿坐下,一手搭在炕桌上側向望月切切低語:“姐姐,想問你點事。”

    望月從鼻子輕蔑的嗤出一口氣兒,端起茶杯輕抿然後施施然放下:“說吧,你家小少爺又怎麼了?”

    春花驚奇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和阿貞有關?”

    望月忍無可忍對著房頂翻了個白眼:“你有事肯定找你家小少爺說,也只有關於他的才找我。”說完望月竟然有一瞬心酸,什麼人啊這是?

    春花彎起眉眼恭維:“望月姐姐真聰明。”

    ……望月噎了一下,有你家小少爺聰明?她懶得搭理春花直接開口:“說吧,怎麼了?”

    春花有些羞澀尷尬,可這事兒憋在她心裡幾年了,不求證她心裡的坎過不去:“就是兩口子那回事兒……”

    望月揶揄的望著春花調笑:“怎麼?你們家小少爺喂不飽你。”

    “……你到底要不要聽!”春花本來就忍著難堪,這下算是羞惱。

    “好好好,你說。”望月忍住笑儘量扯平臉色,孩子都有了還這麼臉皮薄。春花臉紅了一下,低頭不在看望月:“就是兩口子做那事,一定要聽男人的?”

    “怎麼了,難不成你家小少爺有什麼奇怪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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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0:04


    ‘奇怪愛好’春花心裡一咯登,連忙趴到桌子上急切的問:“什麼是奇怪愛好?”

    望月把差點被春花撞飛的茶杯挪到一邊,慢條斯理一點也不著急:“總是這麼毛糙,慌什麼我還能跑了。”

    “望月姐姐,你快說啊!什麼是奇怪愛好?”

    春花的滿臉急色讓望月好笑:“你擔心什麼,你家小少爺不是你拉扯大的,能有什麼毛病?”

    春花急的要死,她覺得周清貞她和周清貞的房事,一定是奇怪的,周清貞一定有不正常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那樣不對,可能是女人的只覺吧。

    “望月姐姐,你倒是說什麼是奇怪愛好!”春花差點站起來,拉住望月問。望月倒不著急,看春花青春靚麗的樣子能有什麼問題,她慢悠悠開口:“奇怪愛好多了,有人喜歡拿蠟油燙,喜歡鞭子抽,喜歡把女人吊起來……”

    春花松了一口氣收回身子坐好,心道:還好、還好,阿貞不奇怪……

    望月接著慢悠悠講:“還有些喜歡捆綁,喜歡給女人那處亂塞東西……”

    春花聽得頭皮發麻手指慢慢蜷縮起來,阿貞最喜歡綁著她,也喜歡……

    “還有些喜歡聽奇怪的稱呼……”

    春花的一顆心懸起來,她想起曾經好些次周清貞在她身體裡不出來,一聲聲叫她姐姐,逼迫她喊……弟弟。

    望月落錘定音輕蔑不已:“哼,都是些變態罷了。”

    變態、變態,變態!這三個字如驚雷迴旋在春花心頭,一聲比一聲重:阿貞是變態!

    聚集到京裡的王族越來越喜氣洋洋,昭親王再有兩日就到了。這一次老王爺來勢洶洶必要天豐帝立下永不改制的詔書,否則就血濺金鑾殿以死向聖祖皇帝謝罪。

    宗室們晴日當空把酒做樂一副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樣子,皇城的衙門裡則是鉛雲壓頂,改制派神色嚴肅凝重。這裡邊也有高官,比如正三品戶部侍郎,不過第一個開口的是周清貞,也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沈穩淡定站在最前沿,慢慢成了這批人隱形首領。

    有幾個六品官員神色猶疑,聚在一起小聲討論歎息,他們邊說邊往周清貞這邊瞟。

    周清貞從案卷裡抬頭神色溫和淡定:“諸位大人無須心存疑慮,戶部帳冊明明白白每年朝廷稅收十分之一要用來奉養宗室,如果不改制這個比例只會越來越嚴重。”

    道理大家都懂,朝廷每年撥銀子興修水利加固河堤,還要修橋鋪路修葺官衙,養兵也是大頭,三年兩頭鬧點地震旱澇……大虞是國富民安,可是也經不起到處要銀子。

    周清貞從桌後走出來站到大堂中央神色溫和:“我等皆是讀書人身上自有風骨,為民‘兼濟天下’是吾輩高義所在。”他慢慢環視大廳裡每一個人,神色淡定無畏:“我等受陛下信重選為朝官,正應當‘報君臺上黃金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啪、啪、啪’大堂裡響起響亮的擊掌聲,戶部侍郎也從桌後站起來走到周清貞身邊:“探花郎年紀最少且不懼生死,何況我等?”

    “正是,不論是為民請命還是報答陛下知遇之恩,我等都萬死不辭!”別的官員也激昂應聲。

    周清貞溫和的笑笑:“生作人傑,死為鬼雄,得遇明君生死不懼,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論,我等問心而已。”

    “說得好,不愧是我大虞開朝最年輕的探花!”一個鬍子花白的官員激動地舉手歡呼“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生作人傑,死為鬼雄,我等問心而已!”

    大堂裡一干臣子興奮不已,一起振臂高呼,也許這就是讀書人的風骨:生死有什麼,他們有自己的使命和氣節。

    周清貞神色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都是溫和如一。這些人裡有真正的讀書人,也有想放手一搏的賭前程的,唯有他是被帝王逼迫被姐姐鼓勵。這件事到底有幾成把握,他心裡很清楚以前有三成,現在有七成,變高是因為……那能保住性命的三成沒有了,七成是必死之路。

    姐姐……姐姐……姐姐……人群亢奮的大堂裡周清貞心心念念都是春花。

    “周大人,尊夫人讓人送來素服並傳話,樊縣來人報喪說老夫人歿了。”堂外一個衙役大聲稟告,正在激昂不已的眾位大臣安靜下來,神色驚詫的看向周清貞。這個節骨眼兒,要回去奔喪?

    周清貞第一反應是他可以回家奔喪,扔下這堆事情,旋即歇了心思天豐帝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他走。天豐帝確實不可能這個時候放周清貞回鄉奔喪,朝堂上的爭辯還在繼續,眾宗室期盼的昭親王馬上要進入京城,最後的對決就要開始周清貞根本無法脫身,只能被皇帝奪情。

    周清貞在一眾同僚的‘節哀順變中’穿著素服上朝。朝堂之上他終於見到傳說中的昭親王,只見他五十餘歲,身形挺拔面目威嚴一部花白鬍子。朝裡的王公大臣,戲謔的看向神態平和靜立在朝班的周清貞:死期到了看你還怎麼蹦躂。

    昭親王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眼神蔑視的掃向文臣:“誰是周清貞?”

    周清貞垂目恭謹走出來揖手:“微臣正四品左僉都禦史周清貞。”

    昭親王上下打量這個溫文的年輕人,帶著上位者的不屑:“黃口小兒乳臭未乾不過做得一手好文章,也敢蠱惑帝王壞聖祖律法!再看你一身素服顯然家中有長輩故去,不回家守孝目無尊長在朝堂信口開河,不忠不孝,陛下就是被你們這些小人蒙蔽。”

    周清貞安靜聽完再次揖手準備回話,卻聽到有人出班陰陽怪氣輕蔑回稟:“王爺有所不知,這位禦史大人色迷心竅,和一個丫鬟常年廝守鬼混,為了那丫鬟棄父母祖宗于不顧,離棄訂婚妻子,就為娶一個下九流的娼婦。”

    ‘娼婦’滿朝文武驚的差點合不攏嘴,忍不住一眼一眼探究的打量周清貞。原來去樊縣為春花平冤大理寺左寺丞,在朝班裡氣的咬牙,暗恨自己當初不該和那人去喝酒說漏嘴

    回稟的那人是禮部一個員外郎,年近五十枯瘦臉山羊胡,他斜著眼白看周清貞:“周大人心知肚明吧,樊縣女牢那就是個暗門窩子,還是廉價的那種,哈哈哈……”你是年輕探花又如何,你比我官高又如何?哈哈哈丟人了吧,山羊鬍子笑的十分得意。

    周清貞聽著山羊鬍子的笑,嘴角勾起神色溫和捏捏手裡象牙笏板,一步一步穩穩走到山羊鬍子面前,忽然舉起笏板照著山羊鬍子的臉‘啪啪啪’連抽四五下。不說抽破臉皮,直接把山羊鬍子的大牙打落。

    ……這轉折滿朝的男人繼續驚呆,拿著笏板抽人臉,這是溫和謙虛的周禦史?山羊鬍子懵了巨疼之後反應過來嚎叫著要告禦狀。周清貞對著他再次舉起笏板,山羊鬍子看著神態依舊溫和淡定的周清貞,和他手裡高高舉起的笏板,滿目驚恐終於知道害怕哆嗦著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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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0:46


    “啟稟陛下”周清貞沒事兒人似得彎腰揖手,語氣溫和不急不緩“張大人在朝堂上公然汙蔑朝廷命婦,微臣懇請陛下以蔑視朝廷對他革職論罪。另外微臣妻子冰清玉潔,無端遭人汙蔑請陛下為微臣夫妻做主。”

    天豐帝等待謀劃十年被這一下弄得亂七八糟,山羊鬍子不用說,皇帝親封的‘貞’夫人是能隨意汙蔑的,皇帝那是調查過的好嗎?可問題是周清貞發飆在朝堂揍人,一個御前失儀跑不了……就這罪名被關進大獄。

    天豐帝差點沒氣死,回到梧桐宮揮退宮人就開始氣的團團轉:“豎子、王八蛋,眼裡只有他老婆……”好吧,皇上在朝臣面前再怎麼威儀睿智,在自己老婆面前也就是一普通漢子。皇后娘娘沒法子只能跟著他團團轉,幫他換衣裳。

    “朕準備這麼久所有對策都想好了,只要他能壓住陣腳,到時候御林軍上朝壓住那些鬧事的宗室,若是皇叔真的以死相逼,朕就以死相陪……”天豐帝這次是下了狠心的,繼任皇子已經選好,哪怕大開殺戒史書上落一筆殘害手足之名也要改制,憋了那麼大一口氣,結果就這麼……噗嗤……了。

    天豐帝沒在金鑾殿跳起,算是有涵養,有耐性。

    “要不就算了,現在朝廷還養得起先養著。”皇后娘娘溫聲勸說。不然能怎麼樣周清貞忽然入獄,現在朝堂上鬧起周清貞人品不端,改制派被死死壓住。

    天豐帝恨得不行‘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丁丁當當響,皇后娘娘驚的眼皮子跳了跳,連忙拉起皇帝的手看:“怎麼不知道心疼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小時候五更起三更睡跟著太傅讀書,跟著自己的父親上朝,比大人還累,這些年為了朝政早早鬢生華髮。

    陳皇后想起幾年前春花驚訝之下的話‘到底是皇后娘娘比皇上大三歲,還是皇上比皇后娘娘大十歲?’可不是嗎?因為常年為國事操勞,天豐帝眉間兩道深深皺褶,臉色也比別人看著更顯老。

    “陛下,還有補救的法子沒?”知道天豐帝為了這一天忍耐籌謀許久,皇后很心疼他。

    “哎……”天豐帝長歎一口氣,坐下“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皇帝神色疲憊,陳皇后移步到他身後為他揉太陽穴,隔很久問了一句:“周卿能保住性命嗎?”

    “呵”天豐帝輕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周清貞靜靜坐在刑部大牢裡神態平和,自己沒做到皇帝要做的事情,還能求他在自己死後殺了姐姐陪自己嗎?恐怕不行,皇上現在恨死自己了……周清貞微微皺眉,那怎麼辦怎樣才能讓姐姐陪自己一起,要不傳話給如意?如意恐怕不夠膽子殺人……

    “阿貞”春花的聲音在牢房裡響起,周清貞微微笑笑,這次聲音和真的很像。

    “阿貞,姐姐來看你。”周清貞一動不動的坐著,讓春花有些擔心“阿貞,你怎麼了?”

    周清貞慢慢轉頭,看到木欄外挎著大包袱的春花,他的心忽然跳起來暖起來:“姐姐。”小倆口隔著木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千言萬語哽在心頭,春花最後開口:“你這裡比天字六號大。”

    “嗯”

    只是裡邊和外邊的人換了,這小倆口也算是命運多舛。

    “快到冬天姐姐怕你冷,給你帶來厚實的被褥。”春花把被褥解開從欄杆中間塞進去“還給你帶了棉衣棉袍,別怕姐姐會常來看你。”

    “嗯”周清貞聽話的把東西一樣一樣收好放到炕鋪上,然後過來在拉住春花的手,癡癡的看著她。

    以前為什麼不能發現阿貞不對勁,讓他一個人在心裡煎熬?看著目光溫柔癡情的周清貞,春花心裡難過眼眶發紅。

    “姐姐,怎麼了有人欺負你?”

    這時候還想著自己,春花眼淚溢滿眼眶,她緊緊抓住周清貞的雙手:“傻瓜,明明那麼聰明,為什麼老做傻事?”

    “我沒法聽別人侮辱你,我……”

    春花看著周清貞慢慢搖頭,不是為這個,她眼裡的淚水滑下臉頰。

    “姐姐別哭,你哭了我會心碎。”周清貞眼裡也湧起淚水,姐姐的淚是他無法承受之重,伸出手一點點擦去春花的淚珠。他們相伴相知十三年,春花很少幾次落淚都是為了他。

    “傻瓜,你是不是老覺得姐姐會離開你?”春花抓住周清貞的手放在自己臉邊,她和望月詳細說過,最後得出結論,周清貞還是沒有安全感,總是焦慮憂鬱,才會在床事上有奇怪表現。

    “姐姐和望月姐姐說了咱們夫妻私事……”

    周清貞渾身僵硬,姐姐知道了……冬天一桶雪水迎頭澆下,年輕的男人似乎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中,寒徹心扉失去感知。

    “傻瓜,姐姐說了永遠不會離開你,就肯定不會離開你,你不相信姐姐?”

    不是不信,只是……“過去周府就有辦法讓你去頂罪……現在……”現在皇權之下他又要和姐姐分離,周清貞特別痛恨這種無能為力。

    春花伸手把周清貞眼角滲出的淚跡擦掉,吸吸鼻子語氣輕朗:“過去怎麼了?過去姐姐一直在牢裡等你救,現在不就是你坐牢了換姐姐等你出來,這世上沒啥能分開咱兩。”

    “姐姐,我現在的罪名是御前失儀罪不至死,可是改制失敗那些宗室不會放過我……姐姐你明白嗎?”

    “有什麼大不了,你活著姐姐陪著你,你死了姐姐也陪著你,姐姐說過永遠陪著你,說到做到。”春花伸手描畫周清貞溫潤的眉目,語氣變得纏綿:“阿貞不要怕,無論生死姐姐都陪著你。”

    “姐姐知道你很乖,可是他們都不喜歡你……”

    周清貞心裡忽然十分委屈,像個孩子般落淚,春花也跟著心酸得不行。明明是兩個成年人卻好像回到了孩童時期,兩個小孩受了委屈相對落淚,那個做姐姐的還要安慰弟弟。

    “他們不喜歡你姐姐喜歡你,他們不要你姐姐要你,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姐姐都喜歡你要你陪著你,乖,別怕。”

    “嗯”

    周清貞喉頭哽咽到痛不能成語,眼淚止不住的流,這是他的姐姐最好最好的姐姐。雖然喉嚨哽痛,可是周清貞心裡卻忽然放開來。他得到了姐姐生死之諾,不必想辦法致姐姐于死地,只要安心等著就行,他的姐姐從來言出必行,他再也不用怕失去姐姐。

    安靜的大牢裡,年輕夫妻解開最後心結,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周清貞真的只剩死路了,春花卻生出背水一戰破釜沈舟的孤勇:“阿貞,上次是你救姐姐,這次換姐姐來救你。”

    “……姐姐這世上沒人能救我”就算皇帝也不一定能做到,周清貞一邊想一邊安排“你帶怡兒找個安靜的小地方好好過日子。”放下心結,周清貞覺得心裡非常輕鬆,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和姐姐相守,可是他在下邊等著姐姐也一樣安穩。

    春花卻不這樣想,她咬著牙根:“路都是人走出來的,這世上除了死法都是活法。”

    “姐姐……”

    “你說的明明再理,憑什麼要你死?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說理的地方!”春花眼裡燃氣洶洶鬥志,一定要想辦法,她的阿貞她便是拚死也要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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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1:31


    “皇上都沒辦法,姐姐有什麼辦法?”

    春花回到金華巷叫來王六:“幫我給皇上捎個口信。”平平常常的語氣讓王六身子一僵,雖然這段時間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這樣突然叫破身份讓他一時不知怎麼反應。

    春花挺直脊背坐在上首聲音清晰明朗:“皇上是為百姓為大虞著想的好皇上,他要改制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唯有改制成功才能救下周清貞,從來不曾妥協的春花,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認命,只要周清貞還活著她就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他。

    王六跟著春花三年,平常只覺得這位少夫人愛笑性格直爽心有正氣,卻沒想到她竟然語氣平常說要幫皇上!改制的事情要是一個婦人能辦成,那滿朝文武豈不成了笑話?

    “少夫人的心思小的明白,可國家大事不是兒戲……”

    王六不相信自己春花也不在乎,她乾脆俐落打斷:“先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是朝廷命婦要給陛下上奏摺,你只管遞上去就好,皇上要怎麼斷定該由皇上做主。”

    王六噎了下張口說不出話沈默後低頭揖手他確實僭越了:“……是”

    他服氣了春花語氣變得溫和:“有句話叫偏方治大病,我這法子說不準就真能幫萬歲去除朝廷隱患,再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多個人想辦法總是好的。”

    王六不舒服的心裡坦蕩起來自己著相了,誰說女子就一定不能成事?只看人家這氣度就比自己好。當天夜裡皇宮禦書房,天豐帝收到春花薄薄一頁信紙,就著桌上燭光並不在意的流覽。然而內容卻讓他渾身凝固,天豐帝心裡一陣激蕩,把信紙拿到眼前逐字逐句連看三遍。

    禦書房枝形燭架上點點燭火光亮照人,王六雙膝跪地心裡發空:行也罷,不行也罷,怎麼不見陛下發落?時間一點點過去,晶瑩的燭淚順著燭身滑落慢慢凝固變白,王六的心慢慢縮起來。

    伴著桌子‘啪’的一聲,帝王聲音炸響在禦書房“好!”王六嚇的頭皮發麻只見天豐帝滿臉驚喜,把那張信紙寶貝般疊好,匆匆走出禦書房。

    被遺忘在地上的王六……

    “梓潼!”天豐帝到了梧桐宮,揮退宮人然後忽然抱起皇后轉了一圈,欣喜不已“梓潼,有法子了!有法子了!”

    多少年,多少年皇帝沒有這樣喜形於色,皇后雖然被突然的旋轉弄得頭暈,卻依然替皇上開心:“恭喜陛下,不知是哪位大臣替陛下解憂?”

    天豐帝放下皇后扶她站穩,抬手幫皇后把頭上鬆動的發簪固定好:“滿朝鬚眉不及一個婦人,此事成功之後,朕必要重賞與她。”

    “婦人,不知是哪位巾幗不讓鬚眉?”皇后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帝后兩人攜手到桌邊坐下,皇后將時常準備的枸杞茶,給天豐帝倒了一杯。

    天豐帝端起來喝一大口放下茶盞心情舒暢,將懷裡的信紙拿出來給皇后看。

    朝堂上風向漸變越來越多的朝臣攻訐改制派,尤其是周清貞品行堪憂目無尊長乃是奸佞之徒。天豐帝不動聲色,改制派似乎也都糊塗起來不說改制的問題,就周清貞的品行天天和那些人吵。

    慢慢的朝堂似乎回到正軌除了日常朝務,昭親王提起永不改制的事情,改制派立刻跳出來亂七八糟反對,最後就變成吵架:周清貞品行到底好不好?

    這一齣戲讓心裡有數的王公大臣拿不準皇帝意思,是想就這樣含混過去,還是有什麼後招?昭親王不管那麼多,天天上朝逼迫,偏偏天豐帝泥鰍似得一副這事兒是朝廷大事,且看眾卿家如何議論。

    宗室們步步緊逼,改制派撒潑耍賴抵死不從。不知為什麼他們畫風變得很奇怪,沒有文人義氣高談闊論就是耍賴,一個個賴皮的就差在金鑾殿撒潑打滾,反正堅決反對永不改制,還時不時提起改制撩撥宗室。

    朝堂在扯皮,天豐帝在加緊手下的調遣,改制派不知能拖延多久他不能等。四下裡派出的人馬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一場精彩的對決即將來到。

    一干王爺簡直像是被潑皮纏住,走不脫打不離,事情直到冬月底起了變化,天豐帝終於佈置完成。

    春花穿命服戴霞披身後是烏壓壓數不清的百姓,他們舉著無數色彩斑斕萬民傘,像一條長河跟著春花來到午門外。

    這些人是周清這巡視過的地方百姓,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這位青天老爺,更知道周清貞為了減輕民賦為了大虞將來提出改制,卻被宗室逼迫要砍頭。天豐帝派出多路屬下想方設法激起民心,派人謀劃安排把他們聚集到京城。

    這就是春花的法子,她不信沒處講理,宗室再人多勢眾能有天下百姓多?她要借百姓勢壓宗室,她要救她的阿貞。

    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午門外,高高舉起手裡的萬民傘。

    一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雄壯渾厚的聲音排山倒海,震得高大巍峨的皇城抖了抖。春花一步步走到登聞鼓前,登聞鼓的帶刀侍衛眼睜睜看著春花拿下鼓槌。

    鄭長德忽然從人群裡出來制止:“夫人,還是在下來吧,登聞鼓響不管有無冤屈都要受五十禦棍。”春花一身嚴整命婦禮服,回過頭定定的說“我去,我要親自去會會那些宗室。”這是唯一救周清貞的機會,她不放心任何人。

    “這些日子辛苦鄭大哥了,多謝。”這裡邊有些人,是鄭長德聯繫他父親往日門生故舊,組織起來的。春花說完雙手持鼓槌,轉身抬頭看架子上巨大的登聞鼓,在它面前春花顯得那麼纖細渺小。

    抬起胳膊‘咚——’一聲敲響,渾厚的餘韻讓春花身上毛孔收縮,但她沒有停頓舉起另一隻胳膊‘咚——’‘咚——’‘咚——’悠長的鼓聲直入金鑾殿。

    不一會兒登聞鼓值官急匆匆出來,發現身穿四品命婦服的春花楞了一下,上前揖手行禮:“夫人我朝律凡擊鼓者一律先受五十禦棍。”

    春花放下鼓槌:“我是朝廷命婦也在此例?”

    “這……”值官確實沒見過命婦擊鼓的,有些左右為難。

    “再者……”春花忽然低頭撫上自己小腹,面色一瞬變得溫柔“我有將近四個月身孕,五十禦棍怕是會要了孩兒性命,我記得我朝有律刑不及孕婦。”

    律法和律法衝突了,值官不敢做主只能上報天豐帝。有朝臣立刻出列嗤之以鼻:“既是內帷夫人就該相夫教子,鬧到御前成何體統?”

    戶部侍郎出列恥笑那官員:“婦人也是陛下臣民,怎麼就有冤不能伸?”

    昭親王臉色嚴肅則擰眉問道:“外邊剛才傳來百姓山呼,可跟這婦人有關?”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哪個也不敢得罪,只能苦著臉:“回稟王爺據侍衛們說,那些百姓是跟這位夫人一起來的。”

    “哼!好大的膽子,聚民鬧事這是要造反嗎?”昭親王向上啟奏:“請陛下派兵驅散刁民,將這婦人以謀反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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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2:11


    天豐帝坐在上位和氣的笑笑:“王叔何必震怒,不就是送萬民傘要庇護官員,這是好事說明此人為官清廉不負朝廷恩賞。再者他們手無寸鐵又沒有要攻城掠地,哪裡說得上造反二字。”

    昭親王無話可說,另有官員見機開口:“既然黃侍郎說婦人也是陛下臣民可以告禦狀,那就按律先打五十禦棍好了。”天豐帝想起幾年前見過的那個明媚小丫頭於心不忍,五十禦棍下去就是壯漢也要去掉半條命,可是這節骨眼上他沒法開口包庇春花。

    戶部黃侍郎站在金殿上啟奏:“她是朝廷命婦,又是女子請陛下法外開恩。”

    黃侍郎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反對:“要是為著這些就法外開恩,那滿朝命婦是不是有個雞毛蒜皮的事就敢來敲登聞鼓?”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滿臉苦色,卻不敢打斷這些大人的爭辯,還是天豐帝察覺問他怎麼回事,小值官才敢開口:“諸位大人,為難的不是她是朝廷命婦,而是她有近四月身孕,我朝律法刑不及孕婦。”

    剛還爭的熱鬧的大臣都安靜下來,這……也是這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敢聚集萬民到午門的,能是平常女子?

    昭親王忽然開口:“那婦人是幾品?”

    “四品”

    “莫不是佞臣周清貞的家眷?”老王爺臉色沈下來,小值官嚇的戰戰兢兢叩頭:“下官見她是命婦,就先行禮未及問她姓甚名誰哪裡人?”

    “混帳,人是誰都沒弄清楚,你跑來做什麼?”

    “王爺饒命,都是小人失職。”小值官不停磕頭嚇的要死,他說是官,不過就是守著登聞鼓這些年也沒人來敲,結果一敲就出了他的職權,還遇到那麼多黑壓壓百姓很嚇人。

    “好了”天豐帝和藹開口“既是孕婦就免去杖責。”

    “是”小值官戰戰兢兢應了爬起來往後退,結果又被昭親王叫住:“回來。”

    “是”苦哈哈的小值官連忙原地跪下。

    昭親王轉向皇帝拱手啟奏:“陛下法不可廢,登聞鼓響五十禦棍是為了避免臣民們為點小事,就來驚擾天子。若是今日為孕婦開例,往後凡有孕女子來擊鼓是不是都要免去刑罰?”

    “如此那些女子必然有恃無恐,大小事情皆來煩擾陛下,陛下是以天下為主還是處理那些女子雞毛蒜皮之事?”

    昭親王乃是宗室首領,他一開口在朝的宗室紛紛響應眾口一詞:“請陛下以聖祖鐵律為準,莫要為個婦人破例,視國法為兒戲。”

    “臣等亦請陛下三思而行,切不可破例,以免日後婦人們拿金鑾殿當衙門隨意往來。”金鑾殿上跪倒一片大臣。

    近四個月身孕,天豐帝袖子下的手慢慢捏緊。

    黃侍郎急了高聲呵斥:“我朝有律法刑不及孕婦!此乃聖祖皇帝的仁慈爾等豈可罔顧?”

    “刑不及孕婦那條律法是針對犯婦,這女子並非犯婦,她敢敲登聞鼓,就該以登聞鼓先例處理”反對的聲音也絲毫不低,然後拱手向上義正言辭“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後邊黑壓壓一片人也跟著齊聲請求:“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冬月早上北風裡帶著寒涼冷意讓人忍不住瑟瑟,天上也有太陽,可是那陽光雖然明亮卻像是隔著什麼,沒有什麼溫度。午門外春花靜靜面向皇城站立,雙手護著小腹臉色寧靜,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心漸漸沈下去:阿貞……

    手背讓北風吹得通紅冰涼,只有掌心一點點溫度護著腹中胎兒,春花猶如雕塑般看著宮門,即便擔心也不能讓她彎下脊樑。

    阿貞,等我。

    朝堂裡依舊爭論不休,最後天豐帝開金口:“朕記得聖祖時軍紀嚴明,有一次行軍途中聖祖驚馬踩壞農田,按紀當杖責二十。聖祖喚來行刑官要領軍杖,左右苦勸‘法不加於尊’又正在行軍途中,勸聖祖免去此刑。”

    這件事不說朝堂上的人都知曉,就是鄉野百姓也聽過傳奇故事。聖祖皇帝不願軍法成兒戲,又不能戰前主帥受傷耽誤軍情,最後脫下身上戰袍,將戰袍置於三軍之前杖責二十。

    “那婦人既是命婦又有身孕,朕看就依聖祖先例,讓她脫下命服杖責命服五十禦棍。”

    “陛下聖明”黃侍郎連忙將此事砸實“這樣既是萬歲寬仁,也是遵從先例。”話到這份上別的朝臣也不好說什麼,再說下去就是心思歹毒故意要害人性命。

    昭親王算是看明白了,這事八成有皇上的手筆,否則一個內帷婦人怎麼會有這麼大能耐,聚來眾多百姓撐萬民傘。昭親王對皇帝的小把戲嗤之以鼻,就算這樣又如何,難道他還怕幾個百姓和一個婦人不成?只是這婦人有膽子來,就別怪他手辣。

    “陛下自然聖明,只是既然是命服代過,就讓那婦人著中衣上殿。”心思既定,昭親王傲然開口,今天他要好好教一教天豐帝,讓他知道這世上有可為之事,也有不可為之事。

    著中衣上殿!滿朝大臣目瞪口呆,這……於禮不和,這樣那婦人以後如何見人?

    “陛下,萬萬不可……”黃侍郎臉色焦急剛要啟奏,被昭親王冷語打斷“有何不可?命服代為受過,她自然只能著中衣上殿,莫非黃侍郎與這婦人有故,所以處處偏袒與她?”

    “自然沒有,只是她是婦道人家……”

    昭親王冷然打斷黃侍郎的分辨:“婦道人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既然她有膽來這男人的朝堂就要守男子的規矩,要不然本王可以恕她敲響登聞鼓之罪,讓她回去安心養胎。”

    昭親王懟完黃侍郎轉向小值官:“你去告訴那婦人,要麼脫去命服當著滿朝文武上殿,要麼回家養胎本王恕她無知之罪。”

    天豐帝坐在上首面色肅穆,改制之事箭在弦上,今天只是開頭是最緊要的一步……心裡歎息著中衣就中衣吧,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喬裝打扮和男子同吃同住,也是千古佳話。做了那麼多部署再不能功虧一簣,天豐帝心裡希望他當初沒有看錯,春花就是一根筋的死心眼,絕不認輸絕不回頭。

    天豐帝確實沒看錯人,值官為難的傳完話,春花連眉頭都沒皺就在宮門前,當著萬民之面拿下霞披解開命服,連腳上的絲履也脫下來,頭上冠花釵,兩博鬢,花鈿一一取下。

    寒風中春花一身素白夾衣襯裙,烏黑的發瀑布般傾瀉在身後,腳著白布襪一步一步走向皇城。身後烏壓壓的百姓先是震驚然後反應過來,不知誰喊了一聲:“為民請命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

    奇女子麼?宮門在春花身後轟然關上,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奇女子,她只是想救阿貞,只是覺得大虞的王爵制度確實應該變而已。

    冬月的風沿著地面刮來襯裙被吹得飛揚,地上漢白玉冰涼寒意刺透薄薄布襪直到人心,春花渾身冷透兩隻手緊緊交疊在小腹前:寶寶,你要堅強點,咱們一起去救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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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2:54


    兩邊的御林軍手持長戈在寒風中巍然不動,他們面前走過一個一身素白的女子,蒼白臉頰烏黑發,髮絲裙角都在北風中飛揚,看起來寒涼讓人痛惜,可那女子神情平靜無畏,眼睛明亮有神直直向前,絕不隨著寒風瑟瑟。

    一步一步踩過千萬朝臣走過的臺階,臺階間是雲龍石雕,那浮雕中的雲似乎還能流淌,龍似乎下一刻就要翱翔九天,不知出自哪個朝代哪個能工巧匠之手。

    向上、向上、再向上,金鑾殿莊嚴高大的門出現在眼前,孤單的春花在門下顯得那麼渺小,可是所有的東西皆不能阻止她向前。

    “臣婦左僉都禦史周諱清貞妻,正四品恭人劉氏春花叩見陛下。”就在春花全身凍僵的時候,她終於進入大殿內。

    不錯還算沈穩,天豐帝心裡舒了一口氣,昭親王蔑視的看向下邊不守婦道的女人,滿朝文武則隱隱約約神情各異,有看熱鬧的,有鄙視的,也有著急的比如黃侍郎,他是做爺爺的人了,自然知道婦人有孕是絕不能受涼的。

    “免禮平身,不知劉夫人敲響登聞鼓所謂何事?”天豐帝面色和藹。

    春花磕了一個頭站起來:“臣婦為兩件事,第一為我夫君喊冤,第二……”

    “呵”昭親王冷笑一聲“周清貞金鑾殿上毆打朝臣目無皇上,判他御前失儀何冤之有?還有婦道人家穿著中衣,就敢站在一堆男人當中,可見也是個不知禮義廉恥的。”

    “陛下”昭親王轉身拱手“臣懇請陛下將這無恥淫婦,革去封誥打入女牢。”

    “臣等覆議”一干宗室和許多大臣紛紛回應,天豐帝沒想到昭親王竟然會以此告春花,明明是他逼得!現在卻無話可說,女子著中衣確實不能出現在外男面前,只是……當時想著非常事非常理,沒想到王叔如此倒打一耙。天豐帝微皺眉正在思量對策,卻聽見春花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位王爺看年齡也是幾十歲做爺爺的人了,怎麼開口就汙蔑我的清白?”

    汙蔑?呃……文臣武將不可置信,一起看向安安靜靜站在金鑾殿上的春花,大虞朝上下,包括皇上也沒膽這樣說昭親王,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女子說了。

    “臣婦沒聽過給長輩穿孝服,是不知禮義廉恥。”春花心裡吐口氣,阿貞老說我傻明明很聰明,心裡得意春花乘勝追擊“要說禮儀,我話還沒說完,老王爺就打斷才是不顧禮儀吧?”

    ……天豐帝,這丫頭有點太猛。

    昭親王氣噎不過他是有涵養的人,不跟一個小小婦人計較,但這也不代表他會寬恕她:“本王乃是皇族你是臣屬,開口就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金鑾殿的金磚地寒涼滲人,春花悄悄將腳拱起:“臣婦沒有以下犯上,臣婦只是說了實話,老王爺剛才說的不對,穿孝服怎麼就不知禮義廉恥了,說的不對不是汙蔑?”

    春花明亮的眼睛看向昭親王:“再說臣婦禦狀還沒告完就被打斷,從小我娘就教我,別人話沒說完就插嘴是不對的,王爺都是鴻儒教導出來的這道理懂吧?”

    ……這丫頭不是有點太猛,是猛的有些二了,天豐帝心想周卿的口味還真奇怪,喜歡這樣的女子,一般人絕對吃不消。

    可他哪裡知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有本事護著周清貞平安長大還求得功名;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會義無反顧鼓勵周清貞上本;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敢領著萬民敲響登聞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麼敢身著中衣,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上清朗直言。

    可惜了當日吳真人的勸說,春花就是這樣銳利義無反顧的女子,是周清貞心中最溫暖安全所在,是最信賴依戀的人。

    道理昭親王自然懂,可是他自小被人奉承慣了,再說整個大虞朝也沒誰不長眼敢跟他較真,也因此被春花說道當面竟然一時反應不過來。論理他是君春花是臣,他自然可以打斷春花的話,可問題是在天豐帝面前他們都是臣,於禮他還真不能打斷。

    昭親王吃癟朝裡一時安靜下來,天豐帝正想開口含糊過去說正事,金鑾殿外來了一個五品太監,捧著皇后的青舄、翟衣,進來彎腰啟奏:“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來給劉夫人送衣裳。”

    “娘娘說如今天寒地冷,她是一國之母憐惜劉夫人腹中胎兒,這青舄翟衣只為庇護無辜稚子。”說完後邊小太監上來展開翟衣為春花穿上,然後手捧青舄跪地伺候春花穿上。

    穿上的那一瞬熱血回到春花身上,皇后這衣鞋可真暖和。春花不知道這衣鞋的貴重,滿朝文武卻沒有不知道的:青舄、翟衣,就差九龍四鳳冠,這是皇后受冊、謁廟、朝會時穿的禮服!滿朝文武再看春花眼神就全變了,有這件衣裳,無論如何都能保得春花一世平安。

    天豐帝心裡妥帖,他的梓潼果然總在最關鍵的時候支持他,摸摸鬍子天豐帝和藹開口“皇后朝服不容褻瀆,賜座。”

    春花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到椅子上,終於可以讓腿歇一歇,也不用害怕孩子受涼,她可以慢慢和宗室戰鬥。

    春花清清朗朗開口“臣婦第二件事是為了夫君志向,臣婦帶萬民請命改掉朝中封襲制度。”就像一滴水濺到熱油裡,朝堂立刻炸開,有人說此乃國家大事,那容婦人說三道四?

    春花扶著肚子懟回去:“婦人怎麼啦?全天下的男人都管婦人叫娘,婦人要是什麼都不懂,怎麼教孩子?”

    “我是跟我父親先生學的做人道理!”

    “所以你娘說話都是胡說八道?”春花立刻反唇相譏。

    “你!”

    “我什麼?有本事你別管女人叫娘,有本事你娶個男人生孩子去,有本事別吃女人做的飯,有本事別穿女人縫的衣裳!”春花明亮的眼睛直視那氣喘籲籲的朝臣諷刺道“什麼事都離不開女人,卻不許女人說話,等到國家動盪又一昧說是女人紅顏禍水,哼,你真當你有多厲害?”

    “你!胡攪蠻纏不可理喻。”那大臣氣的鬍子直顫。

    另一個白鬍子老氣橫秋開口:“自盤古開天闢地就分陰陽化乾坤,男為陽掌朝綱,女為陰安家宅,男為幹掌天下……”巴拉巴拉。

    春花眨眨眼“這位大人你說話我聽不懂。”

    ……滿朝文武……

    “麻煩你說我能聽懂的。”

    “呵,無知婦人,合著大半天柳大人對牛彈琴。”

    這滿滿的嘲諷春花聽懂了,立刻反擊:“對牛彈琴,只能說明彈琴的人腦子有毛病,跟牛有啥關係?還有這位大人把我比作牛,那要是你娘你奶奶也聽不懂那些話,是不是也和畜牲一檔,那你是什麼?”

    “你!”

    天豐帝開始頭疼,這都扯哪去了?不過他發現這春花果然是員銳不可當的猛將,比周清貞好用太多。

    “咳咳”座上帝王沈靜的咳嗽,大臣們立刻安靜下來,帝王忽視禦狀第一條,這會誰有空理周清貞,而是只問第二條“劉夫人說是要代萬民請命,改變封襲制度?”

    “是,臣婦隨夫君巡查多地,宗室們俸祿豐厚到處買地讓耕者無田,況且宗室日益變多,百姓們遲早養不起請萬歲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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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3:34


    有朝臣立刻開口“聖祖皇帝戎馬一生創太平盛世,百姓們奉養他的子孫有何不可?”

    “誰說不可以?這不養了一百多年慢慢養不起才要改制,再說又不是立刻不養了,只不過慢慢撒手。”

    朝堂上再次爭辯不休,春花忽然提議:“萬歲,人都說理不辯不明,既然有人要改制,有人要反對朝廷爭論不下,不如在午門外設下辯場,讓天下有識之士來辯一辯到底該如何?”

    這是第二步,午門外早有請來的各路鴻儒,只要開辯場宗室必輸無疑,天豐帝欣慰的舒一口氣,改制有望了。

    一步一步的挖坑如此苛刻宗室,昭親王對自己的侄子心寒不已,他忽然對著盤龍柱大聲說:“聖祖的律法你也敢隨意改變,罷罷罷,當初是我執意要選你為皇,如今我以死謝罪去向聖祖皇兄請罪。”

    話完不及眾人反應,昭親王一頭撞向盤龍柱,雖然衣袖有人扯住,可是尖銳的龍爪還是讓他血流如注,不一會滿地鮮血。

    “王叔!”

    “王兄!”

    眾宗室撲上去扶的扶捂的捂,還有人大呼:“快傳御醫!”

    “不必了”昭親王滿臉鮮血“如果陛下一定要改制,老臣絕不偷生。”

    天豐帝從龍椅上下來,一步步走到昭親王面前蹲下滿臉悲色:“皇叔一定要這樣逼迫侄兒?為千秋大計改制是必然之舉。”

    “你大了,有主意了,不是那個皇叔前皇叔後的老二了,你要改制天下誰能擋你?改吧,隨你,只是我沒臉再活著。”昭親王心灰意冷閉上眼睛。

    天豐帝看著自己皇叔花白的鬢髮,想起兒時宮中皇叔陪伴的歲月,眼神沈痛:“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要改制違令者一律處斬……”這是最壞的結局,萬般打算沒想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皇叔不肯獨活,侄兒陪你去見列祖列宗。”

    天豐帝站起來拔出殿前侍衛的寶刀橫在脖子上:“朕遺命襲爵制度按擬好的更改,有違者一律處斬,朕去後命五皇子即位。”

    “陛下!”滿朝文武瘋了跪了一地砰砰磕頭“陛下三思!”“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怎麼會這樣?春花皺眉抿緊嘴唇,滿地的砰砰磕頭聲,不一會金鑾殿上到處都是血跡,而天豐帝脖子也流下鮮血。

    不、不、不,皇上是好皇上,怎麼能為了壓迫宗室斷送性命!怎麼辦?春花滿心焦急,轉眼看向閉目等死不肯後退的昭親王,決不能這樣放棄!

    春花忽然握緊手指,豁出去千刀萬剮輕蔑質問皇族:“老王爺,你真有臉去見聖祖皇帝?”

    昭親王不能逼迫天豐帝改變主意,自覺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宗室血親,故此一心求死對外間一切都不理不睬,哪怕滿朝文武磕破頭驚呼‘陛下流血了’也恍若未聞,背棄祖宗的東西死了有什麼可惜的。可春花語氣裡的蔑視和質問,他身為皇族的尊嚴卻不能不理會。

    昭親王慢慢睜開眼,傲然開口:“本王當初看中老二聰敏堅韌,力排眾議扶他為皇,多年來他勤政愛民本王對得起天下萬民,卻對不起先祖和眾宗室,本王以死謝罪怎麼會沒臉見聖祖皇帝?沒臉的是那……”老王爺滿臉厭煩看了一眼刀架在脖子上的天豐帝,收回眼神閉上眼。

    天豐帝神色哀痛:“皇叔”滿朝裡靜悄悄沒人搭話,天豐帝無奈把眼光轉向春花,春花也看向皇帝,她抿緊嘴唇點點頭:我不怕,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春花雙手護著肚子前進幾步,從上自下鄙視半躺在某位宗親懷裡的昭親王:“你有什麼臉見聖祖皇帝?想當初聖祖皇帝不過一個放牛的,那時候的皇上殘暴百姓們流離失所,聖祖皇帝一人一牛振臂高呼,帶著什麼都不懂的百姓們,一次次身先士卒九死一生才換來大虞太平盛世,聖祖皇帝那樣的英雄,你枉費了聖祖血脈有什麼臉去見他?你不配!”

    春花鏗鏘有力砸下三個字,徹底激怒了昭親王,他一把推開眾人忍著頭暈目眩站起來:“你這不守婦道不知所謂的婦人,今天當著本王的面你如果說不出個一二三,本王以大虞皇族發誓定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滿朝的文武得知皇帝為改制下了必死的決心,這會兒心裡再沒一個人反對改制,且不說天豐帝英明睿智,單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絕大部分就不願意換皇帝。朝臣們目光都放到春花身上,希望這個婦人能有一張巧嘴,化解眼下局面。

    天豐帝舉刀的手臂發酸微微顫了一下,脖子又一縷血絲滑下,不過他顧不上這小小的傷口,只注視著春花,希望她能兵出奇招說服皇叔。

    朝臣、皇帝、宗室,幾百雙眼睛全盯在春花身上,春花穩穩護著肚子脊背挺直猶如石雕不動搖:阿貞,成了咱們一起養育兒女,不成咱們三口黃泉路同行。

    “碎屍萬段又怎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說老王爺不配去見聖祖皇帝是有原因的。老王爺以為改制只對大虞好嗎?不對,改制宗室也是受益的。

    什麼?所有的人面面相覷,這事明顯宗室吃虧啊。可惜周清貞不在這裡,否則他就知道春花要說什麼。

    春花護著肚子聲音清晰:“我和夫君巡按三年,老王爺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遊手好閒無事生非嗎?只要生在皇家必定衣食無憂,這樣的日子讓一代代宗室變成沒用的米蟲甚至毒蟲,想當年聖祖皇帝那樣英雄,如今他的子孫呢?被好日子消磨完所有骨氣熱血。”

    “哼,這話說的好笑,家大業大誰家沒有幾個不肖子孫?”昭親王不以為意。

    “是只有幾個嗎?”春花護著肚子反問“不說當年聖祖一人一牛開天下,給如今的宗室子弟一人一牛,有幾個能養活家人?別的不問,老王爺你的子孫放到民間有本事活下去嗎?他們可比聖祖讀書多。”

    這……不說宗室,有些大臣都開始想自己兒子,單獨放到民間能活下去不,這問題不想還罷了,一想……呵呵,可能要受罪。

    昭親王家教還是很嚴的,他的子孫別的不說,最起碼做個教書先生沒問題,可別家的……那些血脈遠的確實有很多不學無術,這也是昭親王反對改制的原因之一,真要改制好些宗室就得喝西北風。

    “哼,那能怪宗室嗎?既不能科舉又不能經商,學什麼?連買點田地都要偷偷摸摸。”這個人是春花不認識的宗親。

    “宗室們生在富貴窩裡,請的先生也比百姓家的好,想要科舉、經商,簡單啊”春花看向那個王爺,一字字問他“去掉皇族身份改為庶民,舍去朝廷供奉去讀書科舉經商種田,敢嗎?”

    宗室們安靜下來這個真不容易,再說應一句敢豈不是贊同改制,他們不想改制。

    春花轉向昭親王:“老王爺看到沒這就是聖祖血脈,面對一個婦人質問,都不敢大聲回一句‘敢’”春花轉為溫和勸說:“老王爺這樣一代一代養下去,宗室子弟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只能成為軟趴趴沒用的米蟲。”

    朝裡眾人這才恍然,可不是,只需混吃等死能養出什麼好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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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4:16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跪在地上的黃侍郎對昭親王磕了一個頭“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

    春花悄悄舒一口氣,一樣的話讀書人就非得說的不一樣,她護著肚子繼續勸說:“老王爺為宗室謀求福利,讓宗室一代不如一代,這樣一無是處的子孫,真的有臉去見空手開國的聖祖嗎?”

    春花提著裙角雙膝跪地:“臣婦知道自己多有冒犯是死罪,可是請老王爺多想一想。你是聖祖嫡支血脈,請老王爺像聖祖一樣想想天下萬民,想想大虞百年皇朝,也請老王爺為聖祖想一想,他老人家在天有靈,願意自己的子孫都被養成只能混吃等死的廢物嗎?”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滿朝大臣都轉向昭親王,齊齊跪伏于地“父母之愛子為之計長遠,請王爺為宗室計長遠?”

    “皇叔”天豐帝丟掉手中鋼刀,撩起袍腳一隻腿一隻腿跪下“請皇叔為天下計為宗室計。”登基後再沒有跪過任何人的皇帝,給自己的叔叔跪下。

    十年籌畫幾經波折各種準備,卻沒有想到被春花一身孤膽破解,金鑾殿外陳皇后見事情轉好悄然離去,春花和周清貞能同生共死,她和皇帝也一樣。今日若帝王真的血濺三尺,她陪著就是了。

    事後老皇叔不滿意的對天豐帝說:“本來不打算同意,可那潑婦質問滿朝宗室‘去掉皇族身份改為庶民,舍去朝廷供奉去讀書科舉經商種田,敢嗎?’竟然沒人敢應聲……”

    老皇叔一向挺拔的背有些塌:“我自己問自己,敢給你堂弟去掉皇室身份,讓他自謀生路嗎……”老人家眉目悲哀的搖頭“這滿宗室真有能耐參加文武科舉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天豐帝扶住昭親王,慢慢走到暖閣:“皇叔也不必太過傷心,明王叔家的樘黎滿腹詩書,惠王兄家的敬閔舞得一手好刀,說不定改制後咱們張家有子孫自請出族,參加科舉呢。”

    昭親王在天豐帝的扶持下,到桌旁坐下:“宗室大小上千子弟錦衣玉食養著,鴻儒名士教著,出息的有幾個?”

    天豐帝也撩袍坐下,聽昭親王繼續說:“那潑辣戶兒其實沒說錯,宗室如此不成器,我哪有臉面去見先祖。”

    昭親王肯了其他的就是鬧事也看得見,再說誰不怕死呢?看到宗室們又在要求改制後各種好處,昭親王嫌他們沒有先祖的骨氣魄力,索性坐車離京安心養老去了。

    這件事最後竟然沒鬧出人命,天豐帝喜出望外的同時心裡想到春花說的“都養成了軟趴趴的米蟲”心裡有些惋惜,除了他和皇叔竟然再沒有敢拚死的,果然是愧對先祖骨血。

    皇后知道天豐帝的心思,只笑他:“想不出事的是你,想要出事的還是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天豐帝自嘲一笑,又興高采烈起來:“朕果然沒看走眼,春花就是能衝鋒陷陣的英勇小將,可惜不能賞她將軍做,要不給咱們收作義女吧。”

    皇上可見是高興瘋了,皇后娘娘無奈:“那麼個直性子倔脾氣,陛下不怕她那天噎你?”

    也是,天豐帝興奮的起來轉圈:“好,那破脾氣就讓周卿忍著。”瞧這幸災樂禍的口氣,皇后安然穩坐,心裡明白皇帝這還煩周清貞臨陣不聽號令。可惜一個茶壺一個蓋兒,你咋知道人家周清貞不是安之若素,皇后心裡好笑卻不戳破,難得皇上這樣高興隨他好了。

    “梓潼,你說封她一品安國夫人,怎麼樣?”天豐帝激動地轉了幾圈,又坐到皇后身邊問她。陳皇后笑笑:“國夫人是國公正妻才有的品級,再說安國這個封號太大了,陛下這樣封她讓誓死守衛邊境的將士怎麼想?”

    天豐帝點點頭總算安耐住心思,十幾年這中間的不易誰知道,到現在天豐帝還記得鄭禦史的千刀萬剮,還有幾十人的鮮血。

    “那就封一品夫人,賜夫人府總要讓臣民知道她的功勞。”

    就是不提周清貞,陳皇后只能提醒:“她的功勞封一品夫人沒問題,那周卿還在牢裡……”

    “讓他繼續呆著好了。”天豐帝在自己老婆面前任性一句,才不甘願的說“此次周卿亦有功勞進封從三品……”皇后把一碗枸杞茶‘叮噹’一聲輕響,放到天豐帝手邊。

    ……被提醒了,天豐帝面無表情改口“封正三品右副都禦史”活該你一輩子被老婆壓,然後住老婆家,吃一輩子軟飯,心裡想著皇帝面不改色繼續“至於御前失儀,劉夫人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恩人……”

    朝裡的大臣們又開始忙碌,和宗室扯皮改制的各項條款,不過這些都不關春花的事情,她在家裡賞賜接到手軟。皇上的、皇后的、甚至還有昭親王賞賜的,至於賀禮更是多不勝數,宮裡貴妃的、各宮娘娘的,五皇子的……

    這些金銀綢緞各色器玩,春花完全看不出好壞,望月幫她一一講解造冊。

    “望月姐姐,你真好沒有你我可咋辦啊。”又忙了一天,春花抱著望月感激不已。

    “去去去,一邊去等你家小少爺回來,就把我丟到耳背了。”望月貌似嫌棄的扯開春花。

    “嘿嘿”春花有點心虛,這世上當然阿貞最重好,不過“望月姐姐咱們結拜吧?”

    “結什麼拜,你是一品夫人我是青樓出身,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我只看人心,不在乎那些。”

    望月心裡一暖,慢慢勸她:“傻丫頭,你現在不同往日,一言一行不能任性……”她看著桌上五皇子,和其他幾個皇子送來的賀禮,歎口氣“這些東西記得封庫不能動,等你家心眼多的小變態回來……”

    “阿貞才不是!”

    望月對天翻個白眼,看吧,這就是剛才還要結拜的人,根本重色輕友:“等你家小少爺行了吧,等你家小少爺回來,所有事情讓他安排你別亂惹事。”

    一個一個都這樣,明明我聰明又能幹好嗎?春花有些不服氣,可她也知道和人玩心眼她不行,玩不來。

    “少夫人,樊縣送來信說是二房已經分出來,再有一個月二老爺帶著二房上京,讓少夫人準備好吃住。”半大香兒脆生生進來回稟“家裡稱呼也改了,以後少爺輩變作老爺。”

    “哈哈哈,你的熱鬧日子來了”望月笑的幸災樂禍,春花對香兒揮揮手然後翻個白眼:“我怕他們不成?”

    怕自然是不怕的,可這消息讓春花心裡有些煩,雖然早知道有這一天,但事到臨頭還是讓人暴躁。她一眼都不想看見二老爺和錢氏,錢氏也罷了那是後娘,可二老爺呢?親爹!結果王八蛋根本就不是個東西,那麼大人整天做模做樣管生不管養,以前靠老子,老了靠兒子,簡直噁心人。

    “哈,一大家子,等你過起日子就知道了。”丫頭,一家人過日子,沒那麼多是非分明。望月心裡有點擔心春花,明槍倒不怕春花身份在那兒,周清貞又心裡只有她,可是暗箭呢?

    “夫人,老爺回來了”一會兒香兒又歡快的蹦進來,春花反應了一下才知道老爺指的是周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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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4:58


    天豐帝賜給春花的夫人府在城東,離金華巷挺遠在信安街。信安街原本不叫信安街,只不過天豐帝賜給先陳閣老也就是他岳父的信安侯府,在這條街上才改名信安街。

    春花搭著麥子的手踩著腳凳下了馬車,抬頭便看見開闊的琉璃瓦下大紅銅釘門,門匾上五個鎏金大字‘敕造夫人府’,新做的門房色彩豔麗銅釘嶄新珵亮,綠色的琉璃瓦在太陽下泛著光芒。

    “真好看,真氣派。”也算略有見識的春花依舊看的欣喜不已,周清貞隨後下來,自然而然的攬著春花腰身,溫和的講解:“這是陛下派人新建的,原來的不合規格。”

    “規格?”春花疑惑的回頭,周清貞忍住想要親上去的念頭,剛要開口卻聽到後邊馬車上下來的望月開口:“這兒最初是韓郡王府邸,結果他牽扯到謀逆案全家被斬。昭親王把這裡改作天豐帝大皇兄的親王府,誰知那位十四歲的明親王沒住幾天生病沒了。”

    周清貞對春花是真的愛到骨血裡了,望月很替春花高興‘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只要周清貞和春花在一起,誰都能看出他滿心滿眼只有一人,可是也讓人很不爽,整天黏在一起礙人眼!

    望月提著裙角走到門前戲謔:“你們夫妻恩愛我知道,不過能不能進去再如膠似漆?”

    ……春花臉紅了默默拉下周清貞的手,讓麥子去叫門。周清貞先是嘴角輕抿然後微微一笑,對望月身後的鄭長德開口:“鄭兄,怎麼好冷落嫂夫人,讓她豔羨別家夫妻。”

    “娘子,不用羨慕為夫來了。”鄭長德立刻見機上來要攬望月細腰,望月瞪了鄭長德一眼,閃身白了周清貞一眼,報復誰不會,等著!

    望月上前親親熱熱挽住春花,在下人的迎接下進入夫人府接著講:“連接兩位王爺在這裡絕戶,宗室們私下議論這裡風水不好。天豐帝不信邪,前些年又將這裡賜給一位郡王,有兒子的,結果一家三口去出去遊玩遭遇火災……”又絕戶了

    “咳咳”鄭長德在後邊示意別說那不吉利的,望月回頭斜了他一眼,說道:“他們夫妻對京城沒有多熟悉,我不給春花交代明白,難道讓她一頭霧水?”

    “望月姐姐真好”春花笑眯眯握住望月手。和鄭長德一起的周清貞面色溫和,心裡酸成醋缸:姐姐誇別人……很不開心。

    望月回過頭邊走邊勸春花:“從那後宗室再沒人敢要這宅子,你也不要覺得這宅子不好,皇帝看重才會把這宅子給你,否則滿朝文武多了,想要的人更多怎麼也輪不到你。”

    這宅子占地大約二十餘畝,修整的非常漂亮,亭臺樓閣假山池塘還有專門的戲園子。春花這幾年算是有點見識,可品味真的很普通,不說她就是周清貞也沒有好多少。望月主動幫春花收拾規劃,園子裡屋裡該添什麼花草,買什麼傢俱用什麼簾帳,擺什麼器玩掛什麼字畫。

    春花的田莊在王六,或者說皇權的一丟丟支持下,這三年十分紅火,養的家畜膘肥體厚從不愁賣,種的花草雖然不是千金難求的珍品,但也有不少名貴品種,短短幾年給春花掙下好幾千銀子。

    不過春花現在知道了,王六介紹來的那些會養牲口的,會種花草的都不是平常人,銷路也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不是進了皇宮,就是入了軍營。所以銀子雖然來得快,但王六、張小乙回去覆命後就不用指望了。

    小倆口開銷一向不大,出門在外朝廷還另有補助,這幾年周清貞的俸祿基本沒動,再加上賞賜春花手裡現銀就有將近萬兩,她拿出一半請望月幫自己置辦東西,另一半在京城買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商鋪,算是置下產業。有田有鋪子,春花在京城慢慢紮下根。

    臘月底天豐帝終於頒佈聖旨,改世襲罔替為五世而斬,在朝堂論功行賞,,並給十年前冤死的大臣平反,鄭長德也隨著周清貞一起上朝領賞。

    春花穿的棉鼓鼓,和披著狐皮斗篷的望月一起去看收拾好只等住人的夫人府。

    “哇,望月姐姐好厲害,這房子弄得真好看。”春花說不出那裡好,就是覺得那房子進去感覺清雅宜人,說不出的舒服。

    望月淡淡笑笑:“這些東西就是好看罷了,用料只是普通。”

    五個月的身孕就算冬季的厚棉衣也不能遮掩,春花挺著鼓起的肚子走倒隔窗前用手細摸:“很好的細膩光滑做工精細。”

    “府裡的傢俱多是用核桃木水曲柳,只能算中上罷了。”望月看著春花因為懷孕兒微微豐滿的雙頰,神色裡夾雜些惆悵。

    “挺好的,漂亮耐用就好。”

    望月走到雕花圓桌旁抖開斗篷坐下:“你給我四千六百兩銀子置辦東西,如果只是傢俱倒能置辦一套楠木或者花梨木的……”

    春花見望月坐下也扶著腰過去,麥子見了出去吩咐下人置辦火盆,自己去準備熱茶點心過來,屋裡只剩下春花和望月圍坐在圓桌邊。

    “可是四千多兩銀子還要置辦帷幕簾帳、紗窗、字畫、器玩、擺件等只能都湊合……”

    春花轉眼打量屋子裡厚實的牡丹花帷幕,秋香色輕紗,養著鵝黃臘梅的花瓶,牆上海棠圖還有各種器具……這只是湊合?果然望月姐姐是按世家女子培養的,對她來說,這裡比當年周府看著高檔漂亮許多。

    “帳冊在這裡”望月從袖子裡掏出個小本子“你閑了仔細對對。”

    “好”春花接過來收好,她相信望月為人,所以要仔細才對得起望月辛苦“姐姐放心我一定每家詳細對。”

    望月點點頭,看了一眼屋外陰沈的天空,回過頭叮囑:“這裡原本是王府,這些傢俱器物並不能稱上這宅子。以後你多帶孩子們去名貴傢俱店,布料店開開眼多看看多學學,這附近住的都是公侯王爵,別讓孩子們眼界窄讓人小瞧。”

    “嗯”春花不傻,她現在是一品夫人,雖說比不上王公貴族,但是朝裡為官的沒幾個超過她,人總是要到哪裡說哪裡話。

    望月欣慰又辛酸的笑笑:“你能明白最好,你家小少爺是個聰明人,人情往來你多問他總不會出錯。”

    “望月姐姐你要走了?”春花有些疑惑“馬上要過年了,過完年天氣暖和再走。”

    望月望著屋外陰沈沈的天空,提著斗篷站起來:“我要走了現在就走。”

    “那鄭大哥怎麼辦?他還在朝上呢。”春花站起來著急的問,她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望月從懷裡掏出一份和離書,放到桌上:“你把這個給他。”

    下午陰了幾天的空中扯絮似洋洋灑灑飄下雪花,春花守著銅火盆靜靜的坐著,火盆裡的炭火照的她的臉明明滅滅。不一會她聽見香兒在院裡招呼“鄭老爺回來了。”然後是鄭長德舒朗裡夾著快活的聲音“回來了,我家娘子在哪?在西屋還是和夫人在一起?”

    那聲音裡的快活刺痛了春花,她站起來走到門邊掀開棉簾:“望月姐姐走了,她給你留下和離書走了。

    十多年第一次輕鬆快活的鄭長德如遭雷擊,他木雕似得立在雪天中:“走了?”

    “是,望月姐姐走了,給你留下和離書。”春花把手裡的白紙伸向鄭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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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5:38


    香兒見情況不太好,悄悄去東屋找麥子陪怡兒一起玩。

    屋裡鄭長德捏著信紙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說任何原因,就是一封和離書。他頹然放下手臂,默默坐到椅子上。

    “恭喜鄭大哥沈冤一朝洗清,從今後可以從新清白做人,甚至入朝為官。”

    鄭長德連苦笑都做不出來,扯扯嘴角:“月兒她賤籍出身,怎麼可能成為官夫人,為了她我今天特意辭去官職。”

    春花袖子下的手微微握起,果然和望月說的一樣,可是望月卻不願意背負這樣的重擔,為了她如何如何,將來一旦反悔恩愛夫妻成仇敵。

    “這下鄭大哥可以不必為了姐姐做出犧牲,好好做官發揚鄭氏門楣。”

    鄭長德把那份和離書仔細疊好放到懷裡:“罷了,月兒她終究不喜歡我,我又何必再三強人所難。”

    ……春花,這說的和我說的是一回事?鄭長德站起來對春花抱拳:“這些日子多謝夫人收留,打擾了,在下告辭。”說完毫不留戀打簾離開。

    ……春花握緊拳頭,望月姐姐她……春花心裡咚咚咚連跳幾下,不能就這樣算了,春花能看出鄭長德真的喜歡望月。

    “你等等!”春花幾步掀開簾子,叫住已經走到垂花門的鄭長德。

    “望月姐姐說從今往後,你是清清白白忠臣之後,她既不想做妾,也不想讓你為她耽誤前程,將來後悔埋怨她。”

    鄭長德愕然轉身:“難道不是她討厭我奸詐,騙她婚書還糾纏不休?”

    ……春花,兩個都是聰明人,為啥中間有這種誤會?

    鄭長德反應過來,幾個快步跑到春花面前:“月兒沒說討厭我?”

    “你覺得憑望月姐姐的聰明人脈,她要真討厭你,你能一直纏住她?”

    “可是月兒很討厭我跟人說,她是我的妻子,都是我厚臉皮湊上去。”

    哎呦,怎麼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傻子,春花無奈:“你們到底好好交過心沒?”

    鄭長德有點尷尬的摸摸鼻子:“當初我找她,她正設局報仇,我就趁機和她結下婚書,事後她一直要解除我不肯,然後……”

    然後你就一路纏著?春花無語半天才說:“你真的是為了望月姐姐辭官的,你將來不後悔?”

    鄭長德這會有點反應過來,他歎息一聲:“我沒有父親那樣的風骨,我也不想做官,我辭官和月兒無關,這一生我只想和她相伴,夫人你能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們兩個都經歷過種種坎坷,能明白彼此的心音。

    “……不能”

    ……鄭長德。

    “不過望月姐姐有了兩個月身孕。”春花平平淡淡扔下一顆響炮。!!!鄭長德……深深彎腰揖手:“求夫人告知,長德心急如焚。”

    春花等了等,天上的雪花越來越密越來越大,飄落在鄭長德身上:“夫人,我娘子她有身孕呢,這天氣!”

    “望月姐姐交代我不許告訴你她在哪裡。”

    鄭長德恨不能給春花跪下:“夫人,難道忍心看她獨自飄零?”

    春花沈默半天才說:“知道望月姐姐為什麼老是拒絕你嗎?兩點,一、你沒有三媒六聘大紅花轎,讓人都知道的娶她過門;二她出身賤籍,你以後就是清白身家忠誠之後,她覺得你們身份不配。”

    這兩點是春花死磨硬纏從望月那裡挖出來的,她不忍心望月那麼好的女子,沒有美滿的日子。

    鄭長德深深揖手:“多謝夫人,在下知道該怎麼做了,求夫人告知長德我家娘子到底在哪。”

    “我答應望月姐姐不告訴你,就就不會告訴你,”看鄭長德抬起頭臉色都變了,春花調皮一笑“不過姐夫放心,我給你求了一條路,找不找的到看你自己。”

    “姐姐說,你知道她會去哪裡。”

    鄭長德先是皺眉然後慢慢恍然喜色浮上臉龐,就像春風破冰百花綻放:“我知道她去哪了,告辭”春花看著撩袍往外跑的人,高聲喊了一句:“記得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沒有女子不喜歡的。”

    鄭長德回身拱手大步離去,春花抬頭看天空大雪紛揚,心裡默默祝願:望月姐姐,希望你以後都能夫妻恩愛平安康順。

    她的耳邊響起那美麗女子清婉的聲音“你這支發簪不錯,留給我腹裡孩子做見面禮。這一生咱們應該後會無期,將來若是我的孩子遇到為難處,拿這發簪來找你,別忘了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他。”

    這一生春花再沒見過望月鄭長德,連帶那支發簪也沒有見過,只是很多年後聽周清貞說過,他們過得悠然安康。

    大雪紛飛的路上好幾輛馬車的車隊,咯咯吱吱往京城來,幾年不見原本嬌小的錢氏,竟然變作一個胖圓婦人。這是周府的車隊,他們送二房到京城,領頭的是周清遠。

    年尾的時候一天陰似一天,沈甸甸的烏雲幾乎壓到城牆,漫天漫地鵝毛大雪密密麻麻連扯不斷,天與地都是霧濛濛的。

    京城許多年不見這麼大的雪,百姓們都說是萬歲爺英明,上天降下祥瑞。對百姓來說可不就是祥瑞,天豐帝改制後把田賦降到十抽一,和聖祖後期一樣低。因為這實打實的好處再加上瑞雪湊趣,京城的年味越來越足,時不時能聽到一兩聲爆竹炸響,還有遠遠巷子裡傳來孩童的笑鬧聲。

    怡兒脫了厚重棉衣,穿著紅底撒花的薄棉衣棉襪在熱炕上玩布偶,麥子在一旁小心照看。又送走一波來客,春花扶著腰在屋裡慢慢轉圈:“真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特意來感謝。”

    快過年了有好些不認識的人捧著禮物上門,感謝周清貞兩口子為民請命,讓百姓受惠。周清貞將手裡的信紙塞回信封淡然一笑:“凡是禮物貴重的,多半是想和姐姐搭上線,平常的雞蛋瓜果是普通百姓單純感激。”

    春花慢了幾步,大部分禮物都是需要退回去的貴重禮物,咋那麼精!不就是她得皇帝皇后看重,春花癟嘴不屑。不過想開了春花笑眯眯走到周清貞旁邊坐下:“姐姐沒說錯吧,改制是好事大夥都知道。”

    是好事沒錯,不過宗室們恨死咱兩了,以至於皇帝不得不留下王六和一班暗衛繼續守在金華巷。周清貞心裡想著,面上溫和不變點頭:“嗯,姐姐說的對。”

    ‘啪’‘砰’遠遠地又傳來爆竹脆響,還有隱隱約約孩童們歡喜的尖叫聲。

    怡兒扔掉活靈活現的布金魚,從炕頭拽出自己的厚棉衣奶聲奶氣:“娘,怡兒出去玩。”春花笑著走過去,把棉衣放下:“怡兒乖,外邊冷咱不去。”

    “怡兒出去玩”小丫頭又把棉衣抱起來,遞給她娘笑眯眯“穿”這小丫頭這點像她娘,倔,不過很少哭鬧愛笑的很。

    春花明白小丫頭是被別的孩子勾住了,在女兒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下:“怡兒乖,過兩天老家有叔叔姑姑來,和怡兒一起玩。”

    周清貞在後邊溫和開口:“晚照在家裡悶了幾天,穿厚實點打上傘,讓麥子香兒和王六伺候著出去散散。”

    “爹爹最好了”大名周晚照的小丫頭聽了滿炕上撒歡,她最喜歡溫和好脾氣的爹爹超過娘!麥子接過衣裳伺候。春花回頭看了周清貞一眼對他抿嘴笑笑,以前不懂,為什麼周清貞總讓麥子把怡兒帶到偏房照顧,原來這個世上阿貞只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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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5:06:21


    現在周清貞好了許多,可以容忍她帶怡兒,也可以讓別人出現在他們屋子。周清貞一點點好轉,春花很開心,她相信總有一天周清貞總會和正常人一樣,畢竟她的阿貞那麼聰明。

    不一會歡天喜地的小丫頭穿的棉包一樣,被麥子抱出去玩。不用周清貞主動,春花伸手拉住他的手,笑眯眯踮起腳在他臉頰親一下,她要讓阿貞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周清貞的神情變得和剛才不一樣,溫柔繾綣滿目深情眼裡只有春花一人。他求得真的不多,只要和姐姐守在一起就足夠了。

    春花攥著周清貞溫涼的手,放在嘴邊哈氣:“是孕婦火氣大,還是你穿的涼了?”周清貞低頭看著姐姐,就手抬起她的下巴從額頭吻到紅唇,話語在彼此唇間模糊:“不涼。”

    成親幾年只要周清貞在屋裡,就這樣時刻刻粘著她,不管做什麼都喜歡她陪在身邊。以前都隨周清貞高興,現在春花更是縱容他。

    “阿貞”春花依偎在周清貞懷裡有些發愁“這麼大的雪,也不知道他們路上好走不。”

    “……姐姐關心他們?”周清貞攬著春花到羅漢榻上坐下,讓她靠到自己懷裡舒服些。

    “我跟他們又不熟關心他們做什麼,不過是做兄嫂的責任。一想到將來要和二老爺住在一起就煩,還有怡兒總要和他們打交道。”沒見人前,春花不想怡兒受自己影響,所以從不說這些。

    周清貞用拇指抹平春花皺起來的眉頭,在她額間輕吻:“要叫二老太爺,剛才收到大哥來信,說是大雪塞路行程緩慢年前趕不來,年後初五、六能來。”

    “哦”

    周清貞雙手環住春花,臉頰挨著她額發:“等他們來了安排住在這裡,我和你住夫人府,想來老太爺應該還要點臉皮,不至於住兒媳府上。”

    “嗯”這樣也好,春花不會少了他們吃穿。

    錢氏坐在咯吱咯吱的馬車上,懷裡攬著自己的女兒三姑娘周長安——因著老夫人故去,原來的小姐輩改作姑娘。過完年周長安該十二歲,可是身材矮小像八九歲。

    “你記著,到了京城要好好巴結你嫂子……”

    “娘不是說她就是奴婢出身,當初還是你把她選給……三哥”周長安到底沒說‘瘟神’兩個字。

    錢氏生氣的推開女兒,想她當姑娘時,忍辱負重討好嫡母才嫁到周家為正妻,後來為了討好周懷嬰老夫人,處處為難周清貞結果肚皮卻不爭氣,還立下個大敵人。錢氏也不是容易認輸的,被關在院裡她拿出做庶女時的韌性,咬牙養大一對兒女,前幾年還求老夫人放自己姑娘出去讀書,如今到京城上邊再沒人壓著她,她總要為自己和兒女多謀劃點。

    “娘你生氣了?”周長安小臉上怯怯不安。

    “娘氣你是傻子,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你將來能嫁給什麼樣人家,嫁妝能有多少,全都在劉春花手上知道不?”

    周長安想說她娘在樊縣還有三十八畝良田,到底低頭不敢說,那是錢氏手上最後的財產,是留給周清嗣和她自己最後的退步。

    錢氏看女兒不服氣的小臉,就知道在想什麼,忍不住怪女兒眼皮子淺:“你也不想想,在樊縣咱們二房沒什麼,可是到京城你嫡親哥哥是三品大員,嫂子是一品夫人”錢氏特意咬重‘一品’兩個字。

    “和她來往的都是什麼人,只要她隨便抬抬手帶你出去走動幾回,哪怕是給你找家五品官家,那都是天大的造化,到時候她指頭縫裡稍微漏點,你這輩子都不愁吃穿懂不懂?”

    錢氏苦口婆心教導:“你要是能討到她歡心,指不定給你三四品的人家哪怕是庶子,你這輩子都高人一等。”

    周長安低頭摳指甲,她跟先生讀書明理後才知道,雖然她是二房嫡小姐處境還不如周玉嬌。她娘婦德不修她哥是傻子,她前程艱難,更何況她娘苛待了周清貞,二房的頂樑柱。

    “你記得娘的話,到了京城拿出二房嫡小姐的氣勢,壓住周玉嬌只管親親蜜蜜纏著劉春花,早晚請安中午去看他們那個大小姐,畢竟你們才是嫡支。你天天去討好將來也能說是嫂子教導出來的,不比娘教導的名聲好?你那嫂子現在名氣大著呢,你沒看見客棧裡都有人議論說是九天仙女下凡?”

    客棧裡的議論以訛傳訛確實傳的玄乎,說春花脫下霞披天上降下瑞光,又說是春花站在朝堂,如開佛音,滿朝信服……朝中這麼大的事情讓一個女子解決了,也許百姓傳的口誤,也許是朝中男人為了自己面子好看,把春花誇得不同凡人,反正不知怎麼傳的很神。

    周長安摳著指甲半晌才說:“那碰到三哥咋辦?”

    錢氏咬唇不語,其實她早就想好了,只是有點尷尬:“你三哥那裡你去跟他賠不是,就說讀書明理知道娘做的不對,到了京城你要離娘遠些別親近,免得帶累名聲。”

    “知道了”周長安耷眉喪氣。

    錢氏也恨:“都怪你爹當年不是為了討好他,我何必去為難一個幾歲孩子。”今時今日形勢所迫,錢氏選擇性忘了當初怎麼謀劃養廢周清貞。

    “你記得那對夫妻在你爹手上吃過不少虧,以後你也不必討好你爹,他給不了你什麼好處,在那對夫妻面前只管說你爹怎麼苛待你,知道不?”

    “知道了……”

    “將來你好了記得拉你哥一把,只要你哥娶妻生子,有了聰明能幹的兒子,你就有娘家撐腰了……”

    “知道了……”

    “最要緊要纏住劉春花……”

    馬車隊在漫天漫地的白雪中咯吱咯吱緩慢向前,看著十分靜謐,但馬車裡的人各有心思,錢氏教導女兒,杜姨娘也在和女兒說話。杜姨娘是錢氏原先的大丫頭芍藥,她的女兒是四姑娘周玉嬌,上個月剛過八歲生日。

    杜姨娘滿臉慈愛拉著女兒手:“咱們總算熬到這一天,到了京城你要多親近你三哥,有他給你撐腰,咱們四姑娘這輩子不用愁。”

    “三嫂那呢?”

    杜芍藥摸摸女兒嬌嫩的臉蛋笑的舒心,她終於盼到上京這一天:“你三嫂那裡,你也只管去親近,他們都會喜歡你的。”畢竟沒有自己當年通風報信,哪有春花和周清貞的今天,更何況……她手上有還有周懷嬰致命把柄……

    周玉嬌自小就聽她姨娘說,她有一個三哥極聰明極厲害,如今更是三品大員滿大虞獨一份。小姑娘早就心生嚮往,她再不是樊縣二房可憐庶女,她是三品大員的妹妹。

    “姨娘,三哥喜歡什麼樣的性子?”

    “他……”杜芍藥有些為難,其實她也不瞭解周清貞,不過想想春花的樣子,杜姨娘舒口氣“你三哥喜歡明朗快樂的性子,你沒事高興些多討他喜歡。”

    杜姨娘滿心歡心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孫姨娘拉著兒子小手犯愁。六少爺,不,如今要稱六爺周清恭過年滿七歲,正要開蒙的年齡。

    “六爺到京裡記得求你三哥,給你找個先生啟蒙。”

    周清恭不服他姨娘甩開手:“求他做什麼,讓爹爹命他給我找先生就好,再說他不是探花郎嗎?學問那麼好讓他教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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