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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3:48


    訓斥完弟弟春花向屋裡揚聲:“二妹,大姐和娘一個說法,就是不要順子,咱老劉家也不能休了你,別擔心自己身子養好。”說完春花怒目順子,後者正轉過頭委屈捂著後腦勺。

    “姐……”粗壯的矮漢子委屈“你打我。”

    “謝謝娘,謝謝大姐,”屋裡傳來張二妹的話音,夾雜著委屈哽咽“二妹會好好養肚裡的孩子,一輩子孝敬公婆。”

    王青妹一身素麻衣裙,牽著招兒從西廂出來眼裡含著祈求,跪在春花面前:“夫人……我……”聲音抖抖索索,眼裡湧出淚花。

    春花看著王青妹跪在地上哭啼啼可憐兮兮的樣子,算是明白為什麼她娘剛才那麼嫌惡周長安,都是一樣嬌弱可憐的求人模樣。

    春花有些心疼她娘,她娘一輩子站得直立得住,最討厭這樣膩膩歪歪軟成泥的。尤其是這種不自愛的,她娘向來看不上眼,卻不想有一天會被這樣的人噁心到家裡。

    春花冷眼看著地上的王青妹,眼角余光捎著順子,就見他一副痛惜的模樣。還真上心了,春花氣的咬牙。

    劉順心疼一大一小母女兩跪在地上,沒啥眼力轉頭:“姐,讓青妹起來吧入冬天涼。”

    “是我讓她跪的,還有她和咱們家非親非故來做什麼?”

    王青妹聽的渾身哆嗦,眼眶裡的淚水珠子般往下滾:“春花姐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是我和招兒實在是沒有一塊立腳的地方……”

    “呵”春花冷笑一聲,打斷王青妹“田莊沒有你的落腳處,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

    王青妹聽了哭的更加悲悲切切:“春花姐姐,可憐我和招兒孤兒寡母到處漂泊遭人白眼,日子是別人沒法想像的艱難。當年是春花姐姐幫我擺脫困境,如今求你在幫我一回。”

    “幫什麼!”春花娘炸了從屋裡出來,一張臉全是火氣“合著我家閨女欠你的,我跟你說,你給我滾,馬上滾,誰讓你進我家門的。”

    “娘,那麼凶幹嘛。”順子跟他娘急眼“不就是多添一口人,能費多少事。青妹娘倆能吃多少,再說她還做活呢。”

    能費多少事,春花娘差點被劉順氣死。那是添一口人的事?這還沒進門劉順就跟二妹離心離德,跟家裡人翻臉,要真進門日子還過不過?

    劉順不管他娘氣的胸脯起伏,不管他姐冷臉,心疼愛惜的扶起王青妹:“冬天冷小心受涼,你現在跟平時不一樣。”

    王青妹纖纖弱弱起來,抓著劉順衣袖微微顫抖,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害怕被拋棄的緊張惶恐:“順子”

    “別怕,你先領招兒回屋啥事都有我。”

    “劉順!”春花娘提著裙角撲過來就要打,順子急忙轉身把王青妹護在身後,王青妹就像一隻驚恐的小老鼠,縮在順子背後嗚嗚哭。

    春花娘一手提著裙子咬牙切齒,舉著拳頭在順子身上亂捶,順子張開胳膊梗著脖子,一臉倔強護住王青妹。

    春花怒火蹭蹭往上冒,她也想揍順子一頓然後把王青妹扔出去,可是那樣只能傷了姐弟情分。春花忍下怒火把她娘拉回屋裡,對順子說:“進來。”

    順子轉身粗手粗腳替王青妹抹淚,低聲安慰:“別怕,你先和招兒回屋,我去跟姐姐說。”

    王青妹膽怯的看了一眼臺階上的春花,回頭怯怯的勸劉順:“你跟姐姐和大娘好好說,別惹她們生氣。”

    “嗯,你先回屋。”劉順小心的安慰王青妹。

    這一幕讓春花嘔得不行,直接對天翻個白眼兒甩簾子進屋:“順子,快過來。”

    王青妹淚眼汪汪滿目依賴一步三回頭看著劉順,牽著招兒回到西廂,掀開簾子最後叮囑:“好好說別吵啊。”

    “你安心。”劉順眼看王青妹進了西廂,才走進正屋,屋裡只有春花,他的火爆娘不知避到哪裡去了。

    劉順看到春花衣著錦繡,目光清明的坐在上首,忽然覺得臉皮有些不自在:“姐”

    “坐,在外邊吃了多久寒風?冷不冷,桌上有熱茶喝一口。”春花在堂上坐的巍然不動。

    “哎”劉順應了一聲局促的坐在下首,兩手在褲腿上抹一抹,雙手捧起杯子倉促喝一大口,直接燙的噴出來,然後不好意思的一邊沖春花乾笑,一邊拿袖子擦嘴。

    春花又是氣又是心疼,她弟弟為個外人連分寸都沒了:“燙了吧?”

    “沒,嘿嘿嘿”劉順乾笑著放下杯子“姐,青妹真不容易一輩子苦命,以前受盡作踐,現在一個寡婦帶著招兒寄人籬下。”

    “姐,青妹性子好有懂事……”

    春花坐在上首心裡冷笑,對弟弟很失望。王青妹性子好不好懂不懂事先不說,二妹那脾氣才是真好,在家裡把順子伺候的老爺一樣端飯送水穿衣勾鞋,結果順子竟然說一個外人性子好懂事。

    春花想自己要是張二妹,怕是能一碗飯扣到順子臉上,再揍得他下不來炕。

    劉順不知道他姐心裡的失望和怒火,猶自絮叨:“青妹說了,她知道自己出身不敢跟二妹比肩,只當自己是個丫頭,好好伺候二妹。”

    “呵呵呵”春花忍不住冷笑“她倒是好得很既然這麼懂事,你去跟她說咱家不需要丫頭,二妹也不想要人伺候,讓她走。”

    “姐!你咋那麼心狠”劉順有些不滿的責備“好歹你們一個牢裡待過,青妹還幫過你,如今她落難咱不能拉她一把?”

    “拉她一把?當年是我勸她不要為她娘再賣肉,如今是我收留她這不算拉?還是非得跟你似得拉倒炕上才算拉?”

    “姐!”劉順騷的滿臉通紅,‘霍’的站起來“我知道你如今是一品誥命,咱家的事都得你說了算,可你別忘了,劉家我才是根這家遲早我做主。我就是想納青妹,你樂意了來喝一杯喜酒,不樂意我也納定了。”

    “別以為世上男人都跟姐夫似得,什麼都得被你管!要想我不納青妹,行,你有本事,你留下給劉家傳宗接代我帶著青妹走!”劉順面向春花硬著脖子雙目瞪得外凸,呼哧呼哧喘氣。

    春花坐在椅子上盯著劉順,氣的慢慢握緊拳頭,真是鬼迷心竅。

    “我倒不知道,原來妻弟這樣看本官。”溫溫和和的話音落下簾子掀起,周清貞面帶微笑走進來,長身玉立出現在屋裡。

    他面色從容舒緩眼含安慰看向春花,春花心裡怒火潤物無聲般煙消雲散,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阿貞來了。”

    “嗯,聽下人說姐姐來岳母家,我就跟著來了。”

    “姐夫”順子有些尷尬的寒暄。

    周清貞淡淡一笑:“妻弟剛不是要走嗎,這聲姐夫本官不能隨便應。”

    “姐夫”順子微微縮背退兩步,扯開討饒的笑。

    周清貞舉步平緩的走向春花,路過順子時開口:“男人大丈夫說話當頂天立地,妻弟以後開口還是應當先斟酌一二。”

    晚上周清和春花留在劉家,春花娘愛閨女,雖然春花很少回來住,可是依然把上房西套間留給春花不許人住。

    春花枕在周清貞胳膊上,倚在他懷裡發愁:“阿貞,你說順子跟得了失心瘋似得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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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4:37


    周清貞用手抹開春花憂愁的眉頭:“喜歡一個人總是有原因的,慢慢來,先搞清楚順子喜歡王青妹那一點,在針對勸說應該好些。”

    “你這說的跟解心結似得。”春花苦中作樂。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心結嗎,那個人總是滿足了心裡的哪一點才會喜歡。周清貞把溫暖的春花攬的更貼近些,他的心結就是永遠覺得不夠近,他想把姐姐融入骨血。

    “就是解心結,解開順子對王青妹的那個結,這事情自然就了了。”

    春花蹭蹭周清貞胸口,這事急不得,她不想跟自己弟弟翻臉,只能慢慢找出癥結:王青妹到底哪裡讓順子上心了。

    春花在娘家住下來,周清貞每天從京裡騎馬過來。為了照看好怡兒和初陽,吳媽媽暫時搬到主院廂房住,自從那一次被人設計調虎離山,吳媽媽行事更加謹慎。

    周長安在紫槐院裡煎熬欲死,春花竟然不打算給周清嗣成親,那她將來嫁人指著誰撐腰,一輩子仰仗兄嫂鼻息?周長安這時候還想不到,春花也沒打算讓她成親,她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讓周清嗣成親。

    一個人關在臥房,周長安捏著帕子思量:春花說五哥行人事會要命,怎麼可能……她眯縫著眼睛思索,這件事說難也不難,只要證明五哥能行人事,嫂嫂就沒藉口不給五哥成親……怎麼證明呢?

    “姐,青妹是個苦命人……”

    “二妹不苦命?給你生兒育女,把你伺候的老爺似得,你現在有了新人忘舊人。”

    “我怎麼忘了她還是正房,不過一個妾要是容不下是她不賢。”

    春花苦口婆心:“你看村裡誰家納妾?”

    劉順倔強:“那村裡誰家有咱家日子好?鎮上城裡的富戶誰家沒有小妾。”

    春花抿緊嘴,她家日子現在是好過富裕。她娘是個聰明的幫她照顧田莊那幾年,看種花掙錢,就讓她爹跟著花匠學種花。也沒什麼名貴品種,就是養的精神漂亮,這幾年掙下不少錢,還給順子在洛家鎮買下一間門面開打鐵鋪。

    劉家現在早換成寬敞的大院子,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後院牛羊興旺,再加上有周清貞三品大員撐著,春花家算是這一代響噹噹的人家。

    劉順也一副講道理的樣子:“姐,青妹真的很可憐也很體貼,她還跟我說將來把招兒嫁給虎子,自己打小養的,一準孝順二妹。”虎子是順子兩歲的長子。

    春花簡直氣樂了,她真沒發現王青妹的算盤這麼好,她什麼出身,招兒憑什麼找到比虎子更好的夫婿?這是要坑死二妹。

    “姐‘女大兩銀錢淌’你看你看你跟姐夫日子過得多好。”

    呵呵,春花拋掉周清貞的話,也不管什麼姐弟情分,直接站起來開口:“什麼都不用說了,你捨不得我來替你送,明天我就讓人把她遠遠打發了。”

    劉順也倔起來梗脖子:“打發不了,她有身孕我的種!”

    “你說什麼!”春花驚得不行。

    劉順繃緊肩膀梗著脖子像倔牛:“我說青妹有兩個月身孕,我的種,誰也不能趕她走,她留定了。”

    “沒門!”春花娘‘啪’的一聲拉開門,提著裙子一高一低怒氣騰騰沖到順子面前,一指頭戳歪順子額頭。

    “老娘跟你說,我們老劉家清清白白,不知什麼地方來的野種,休想糟蹋我們劉家門楣。”

    春花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勸說:“娘,所謂‘怒傷肝’,別氣壞身子不值當。”

    春花娘確實氣的不輕,暗黃膚色翻出醬紅胸脯急促起伏,全身肌肉似乎一觸即發。劉順也是被他娘嚇到,他可不敢氣壞親娘,就在劉順準備說幾句軟話的時候,屋外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王青妹哀哀戚戚臉上掛著淚珠掀簾子進來,手上還端著一個茶盤上邊兩盞熱茶。她把茶盤放到桌上,在幾個人或者為難關切,或者憎恨討厭的目光下雙膝跪地滿目悲涼。

    “夫人,大娘,青妹知道自己過往不堪,身在下賤,就是給順子做妾也不配。”

    “知道不配就趕緊滾!”春花娘被春花扶著坐到上首,猶自弓背捂著胸口氣喘不平。

    青妹喉頭止不住顫動,臉上神色絕望無助:“青妹犯下錯原本是想領著招兒一走了之,可是……”臉上的眼淚珠子不停往下落“可是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我……我……”王青妹越想越悲哀,連嘴唇都開始顫抖。

    春花冷眼看著,發現順子臉上又開始浮現出心疼不舍,冷笑:“恩將仇報勾搭有婦之夫,害人家宅不寧,你倒有這麼多委屈。”

    春花頓了頓看王青妹接不上話,又開口“既然你說的這麼可憐,我就再當一回爛好人,一碗打胎藥十兩安家銀我送你回樊縣。”

    王青妹臉上還掛著淚珠,驚訝的看向春花,見春花臉色冷淡不像說笑下意識捂住肚子,哀求的看向劉順:“順子……孩子……你的孩子。”

    “姐!你咋這麼狠心,要你侄子的性命。”劉順扶起王青妹“你有身子別跪了地上涼。”

    “我侄兒是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別的沒有。”

    ‘嗚嗚……’王青妹孱弱的埋到劉順肩頭哭泣,劉順一邊拍拍她安慰,一邊對春花說:“姐,你不就是瞧不起青妹那些過往,可那些事不是她願意的,實在是她娘不是人。你如今富貴了瞧不起青妹,那是你命好有姐夫護著,要不然就你坐過牢的名聲,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春花娘聽了這話氣得不行,繃緊腰腿要站起來收拾兒子,被春花不動聲色的按住肩膀,就聽劉順繼續說。

    “如今你富貴比人強,翻臉不念往日情分。行,姐,我知道爹娘愛你心重,知道你比我有主意,可我劉順今天也要有主意一回。”劉順站的挺挺直一手攬著青妹護住“青妹你們不可憐她我可憐她,我一定要留下她,你們要是實在容不下她,我領她走。”

    春花娘又氣又傷心,就為一個不乾不淨的寡婦,要拋棄爹娘妻子。行,春花娘也是硬氣,騰的站起來:“你……”

    春花剛沒按住她娘,這會兒連忙扯住她娘往套間去:“娘,這事我來,你歇著。”春花知道她娘會說什麼,她娘要說的一定是:你給我滾,領著那賤人有多遠滾多遠。

    不說家裡有虎子,二妹還有身孕,就算沒虎子和二妹肚裡的孩子,她娘也絕不會允許王青妹進門,嫌醃臢。春花卻不願意走到哪一步,順子如今不知那根筋擰了做事沒分寸,可這麼多年順子沒啥大錯。

    她坐大牢,順子也曾被人指指點點找不到像點樣的媳婦,那幾年順子從沒有抱怨過,偶爾去看她也是給她寬心。春花永遠記得順子說過的話:姐,我現在出師掙的錢多,將來你只管留在家裡我養你一輩子。

    她的嫁妝那麼豐厚,家裡卻窮的沒錢,順子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的弟弟只是一時糊塗要她拉一把,她絕不會為一個外人趕走弟弟。

    春花把不停掙紮要和順子翻臉的娘,推進套間:“娘,咱順子自來聽話勤快,憑啥便宜王青妹,你等著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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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5:26


    夜裡夫妻兩躺在被窩裡,春花跟周清貞前前後後外都說了,然後問:“阿貞,你最聰明,你說順子這是吃錯什麼藥,到底怎麼才能撕扯開。”

    周清貞摟著春花,一手在她後背輕輕摩挲,垂眼想了一會兒:“大概是許多年的積怨爆發了。”

    “積怨?”春花從周清貞懷裡抬頭,仰著脖子往上看。

    夜裡的眼睛亮晶晶,然後巴巴的看著自己,周清貞心裡十分妥帖。他也很喜歡姐姐這樣依賴自己,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把人重新按回懷裡娓娓道來。

    “劉家是岳母做主,姐姐自小懂事勤快岳母偏愛姐姐,大概順子心裡隱著不舒服。這幾年岳母更是以你為傲,順子怎麼做也比不過你。這劉家原本該他支撐,可岳母給他的感覺大概是有他沒他劉家都能好好的,可能心裡有些失落。而王青妹比常人淒慘的過往,也許激起他心中的男人血氣吧。”

    春花不服氣:“男人有血氣不是應當養護妻兒爹娘?”護著個不相干的人算什麼。

    “血氣是本能,姐姐說的那是義氣。”

    春花給繞的有些暈,索性不理那些:“那現在咋辦?”

    周清貞把春花服服帖帖的摟在懷裡,兩個人暖暖的體溫交融在一起,讓他的心也暖洋洋安穩:“這件事我讓趙樹田打探過,王青妹才來三個多月還算老實,後來隱隱約約勾搭過田莊好幾個男人……”

    “什麼?”春花直接給噁心到了,從周清貞懷裡出來半支起身子,冷聲問“難不成她還在田莊‘做生意’?”這不行,春花拽過衣裳披起來,她現在就處置王青妹,娘的,竟然在她田莊‘做生意’。

    周清貞也坐起來攔住春花:“姐姐別急,是我沒說清楚,她沒做生意。”春花就著坐姿看周清貞等他答案。

    周清貞隨手幫春花掩好衣襟免得受涼:“王青妹做的很隱蔽也沒有惡意,就是想找個夫家再走一步,不過上手的都是想白佔便宜,她也沒再搭理,沒上手的看不上她。”

    這倒不算過分春花散去怒火,發現周清貞只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心疼:“趕緊躺下小心涼。”夫妻兩重新躺好,周清貞繼續說劉順和王青妹的緣由。

    有一次莊子裡要一批鐵犁,肥水不流外人田,趙樹田就找的順子。順子領著學徒送貨,路過竈房被王青妹無意潑了一身水,王青妹不住道歉死活要幫順子洗衣裳,就這樣有來有往認識了。

    田莊那麼多人,就順子被勾搭住了。春花心裡暗恨自己弟弟不爭氣。

    “姐姐也別太怪順子”周清貞似乎察覺到春花心裡想什麼,慢慢解釋“王青妹勾搭的都是單身男子,原本沒想做妾,後來應該是覺得不好找,劉家日子富裕才動了心思。”

    周清貞淡淡一笑:“她在順子身上沒少下功夫,姐姐要想了結此事,還得在王青妹身上下功夫。對王青妹來說,順子老實本分是很不錯的人家,不管是進來做妾,還是跟順子離開這裡都是不錯的選擇。”

    “姐姐小心別讓她得逞。”

    春花聽完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抱怨:“阿貞,我跟順子說話就吵架,見王青妹就厭惡,阿貞你辦過那麼多案子,你幫我料理。”

    周清貞縱容一笑,在春花額上落下一吻:“明天我休沐,我來替姐姐料理,只是姐姐事情不難辦,辦完順子會很難過。”

    “難過活該!他咋不想想為著他的糊塗,娘生了多少氣,二妹流了多少眼淚。”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清貞只把王青妹叫到正房,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一炷香功夫,正房傳來王青妹撕心裂肺絕望的哭聲,不久一碗落胎藥王青妹落下孩子被送走了。

    在半路上碰到等著的春花,王青妹臉色煞白躺在馬車裡旁邊是哭花臉的招兒,娘倆都瘦的可憐,見著春花原本眼神空洞的王青妹,忽然活過來,眼裡滾下淚珠子:“春花姐姐,別人不知道我的命,你也不知道嗎?為啥不能容我一容,天大地大為啥我就找不到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我真的不敢多求……”

    春花冷冷的打斷:“問題是你求錯地方了,你領著招兒艱難想再走一步不算錯,可是你不該找有婦之夫。”

    “可是順子是我遇到那麼多男人中,唯一會疼惜人的,就這一個……”王青妹哭的痛心痛肺。

    “這一個是別的女人的!你總覺得你命不好想要人可憐……青妹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等你?你害得我弟弟弟妹離心離德,害得我娘怒火傷肝,可我還願意來送你一程,只因為……”

    家裡的周清貞歎息,他的姐姐啊總是心太善。

    “只因為你雖然可惡順子也不是沒錯,念在你一直叫我春花姐姐的份上,我最後勸你一句,人得自己立住,別人才能幫你一把。好好養招兒別讓她走你老路,那裡雖然偏遠也有兩間房三畝地。”

    春花把房契地契塞到枕頭底下,又把幾塊碎銀子塞到招兒懷裡:“長大了好好孝敬你娘,不管咋樣她沒虧過你。”

    “嗯”招兒嗚嗚嗚的哭起來“娘,你養好身子,沒有弟弟也沒事招兒會養娘的。”

    “招兒”王青妹從被子裡伸出細瘦胳膊,把乾瘦的女兒摟進懷裡,“都是娘不好嚇到招兒了,以後就咱娘倆相依為命,娘不給你找爹了。”低啞的哭聲讓人聽得心疼。

    馬車拉著母女兩骨碌碌去向遙遠的地方,春花心裡歎口氣,王青妹一路走來的確可憐,卻也是咎由自取。坐牢時能受住那麼多折磨,卻為她娘賣身這是第一錯,想再找人過日子沒錯,找有婦之夫還動心眼是第二錯。

    否則在田莊安穩一輩子,做點活計掙外快是法子,想再走一步找媒婆也是法子,不該最後貪圖富貴攀上順子。

    春花再次回到劉家,周清貞早在門口翹首以盼:“姐姐回來了,冷不冷有沒有受涼?”

    春花從馬車上下來,向院裡看了看沒見順子:“真傷心了?”

    “傷了根本怕是得一段時間恢復。”

    “你到底跟王青妹說什麼了讓順子死心。”

    周清貞幫春花拉好風帽,隆冬時節春花一點涼風也不能吹。

    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熱乎乎沒有受寒,臉上神色輕鬆下來。春花反握周清貞拉他回屋,笑他太小心:“我一直坐在馬車裡,穿著斗篷帶著皮袖筒哪裡會冷。”

    “嗯”周清貞用自己的手包住春花的,夫妻攜手一起回屋。回屋後春花脫掉斗篷說道:“這一趟耽誤二十多天,我去交待些事,咱們明早回京。”

    “嗯”周清貞站在春花身後,幫她把斗篷收起來。

    去掉厚重斗篷,春花身上輕鬆很多,透口氣:“不知道怡兒和初陽在家裡乖不乖,從沒有分開這麼久,也不知道怡兒哭沒哭,初陽還記得咱們不。”

    “家裡有吳媽媽麥子,還有奶娘不會有事。”周清貞兩手扶著春花胳膊,眼神溫柔的安慰“家裡那麼多人姐姐只管放心。”

    兩個人相對而立,春花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弟弟現在的丈夫,心疼的抬手摸他臉龐:“黑了,也瘦了,這些日子來回奔波,辛苦阿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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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6:15


    姐姐的疼惜讓周清貞感覺自己被溫暖和愛包圍,他舒展雙臂將春花納入懷裡:“不辛苦”求仁得仁我很幸福。

    進了冬月飄過一場雪,天變得冷起來,為著春花不能受寒,春花娘早讓劉老四把炕燒的熱乎。春花來找的時候,兩口正在炕上做活計。

    春花娘放下手裡的鞋底子,拍著炕招呼:“花兒快來坐,這大冷天為個晦氣寡婦出去,都是你那糊塗弟弟害你受風。”

    “花兒上來坐,”劉老四放下手裡正搓的線繩子,掀開被子準備下炕“爹給你在鍋洞捂了些毛栗子,你等著。”

    劉老四愛兒女,卻因為打小是孤兒所以養成沒脾氣的性子,王青妹能進門就是他擋不住。可春花依然喜歡她爹,她爹在兒女身上從不藏半點私。

    春花拉著劉老四:“爹,別忙活,我有些話想跟你和娘說。”一手按著她爹的胳膊,一手拉著她娘,三個人坐在一個被窩裡。

    “爹,娘,阿貞說順子這次能犯下這樣的錯,你們也有一點責任。阿貞說順子是家裡長子兼獨子,可是……”春花握緊她娘的手交代“我說了娘不許生氣!”

    “生啥氣,這次多虧女婿才能送走那恩將仇報的賤人。”

    娘,雖然我是你閨女,但良心話,你真的脾氣很大愛生氣,春花心裡小聲嘟囔,面上笑嘻嘻:“阿貞說不管怎樣,青妹是順子動了真心的,別在家裡辱駡她,免得順子心裡難過。”

    “難過什麼?做下那樣沒臉沒皮的事也好意思難過。”

    “娘,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讓順子被青妹迷住。”春花放開劉老四,兩手按著她娘胳膊語氣懇切“娘你先別急聽我說。”

    “順子是咱家頂樑柱,可咱家的事都是娘一嘴說了算,就是娘拿不定主意也是來找我。順子心裡難過說不出來都憋著,遇到青妹,青妹身世可憐先讓順子動了憐憫之心。

    春花娘臉色不虞吸氣準備開口,卻被春花按緊胳膊:“娘,先聽我說完。順子能憐憫說明咱家養得好,順子有一顆善心。可是日久接觸時間長了,王青妹看出順子的好故意示弱勾搭,把他當成將來能依靠的天,這在順子是從沒有過的。”

    春花娘原本不想聽給順子解脫的話,在她看來錯就是錯對就對,錯了還想家裡人給好臉,門都沒有,可是聽到後來卻聽出點意思,難免靜心凝神聽。

    春花繼續說周清貞的分析:“順子第一次被人當做頂天立地的男人崇拜依靠,本身又惜貧憐弱,再加上王青妹和我曾經的淵源,還有我和阿貞過得很美滿讓順子羨慕,種種相加起來,順子也想這樣糊裡糊塗動心不難。”

    春花下巴向別處指指:“青妹在樊縣女牢賣身好幾年,經過的男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要摸透順子的心思勾牢他太容易。”

    說白了王青妹就是滿足了劉順想當大男人的心思,讓劉順覺得自己是能給人頂起一片天的漢子。周清貞針對這點一步步用語言擠兌下套,讓王青妹自己說出順子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一片天?她到底用什麼方法勾住順子,徹底打擊順子一腔愛讓偷聽的順子死心。

    “娘,以後家裡的事,還是讓順子慢慢拿主意,他到底是劉家的頂樑柱。”

    “哼,一樣兒女我向來一碗水端平,你敢拿主意能拿定主意出了事自己能擔著,娘自然不管你,可順子他敢拿主意擔得起事?自己沒本事還要人支梯子架他不行?”

    春花起身面向她娘跪坐在炕上,苦勸:“就支梯子架他一步步向前又咋樣?小時候咱家窮爹給人拉長工,娘一天到晚織布換錢,我是長女我不想法子替爹娘分擔咋辦?”

    春花言辭越發懇切:“娘,人和人不一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咱們順子是犯錯了,可他起意也不算壞就是憐惜貧弱。他要是真的不堪有點錢就張狂,勾搭大姑娘小媳婦一身花花腸子,不用娘生氣我趕他走!”

    “可是娘不管家裡有多少錢順子從沒問過,都是起早貪黑去鋪子打鐵掙錢,掙的錢都交回來。”春花搖搖她娘胳膊“娘,咱家順子本性真的不壞。”

    這倒是真的,春花娘臉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他要敢胡來,老娘打斷他的腿!”

    “所以還是娘教的好”春花連忙討好撒嬌,在她娘身上膩歪“娘是經過事的人,什麼道理想不通,不就是咱家順子笨點,要咱們扶著往上走?”

    “哼……”雖然是哼聲,但春花聽出她娘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辭。

    “爹我就不多交代了,娘以後要學著什麼事多問問順子,能拿主意的都讓他拿,咱們順子該慢慢立起來。”

    說服爹娘主要是她娘,春花又去找二妹,張二妹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臉頰卻消瘦下來。張二妹見春花來連忙放下手裡的衣裳站起來,恭敬的神色裡有點忐忑拘謹:“大姐來了……”

    春花溫和笑笑拉住二妹的手:“天這麼冷怎麼不坐炕上,小心涼了身子。”

    “哎,是我不仔細這就上炕。”

    ……看著有點緊張惶恐的二妹,春花心裡歎氣,明明吃虧卻沒有一點理直氣壯,這麼老實難怪被青妹那樣沒多少本事的擠兌。

    春花坐在炕沿和顏悅色,對局促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的二妹開口:“這次是順子不對,大姐一會兒去教訓他……”

    “是我沒本事攏住他的心。”張二妹低頭臉上浮現哀到心窩的悲切。

    春花安慰的拍拍二妹手:“你呀,就是太慣著順子,硬是給他慣出一身毛病。聽大姐的以後要拿定自己的主意,他做的好了你高興給他笑臉,他做的不好你就跟他鬧,別怕有大姐呢。”

    張二妹低頭不語。

    春花繼續鼓勵:“你是咱老劉家的當家媳婦,以後家裡的事要你拿主意。你還要養幾個孩子,都慣著男人等娘老了誰替你周全孩子將來?”

    “你想想,這次如果沒有趕走王青妹,難道你真的要虎子將來娶招兒,老了看王青妹臉色。你要一輩子這麼立不住,遲早被人搶走男人和兒子。”

    “……嗯,我知道了。”

    “你這會兒還給順子縫衣裳做得好,他心裡難過你對他好,他能暖到心裡一輩子念著你。男人像孩子,該哄就得哄該收拾也不能手軟。”

    張二妹默默點頭。

    春花掀簾子走了,張二妹坐在炕上看著簾子久久未動,她是老實本分卻不是傻。村裡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羨慕她好命,男人勤快踏實,公婆俐落會過日子。最主要家大姑姐是一品誥命,姐夫是三品實缺。

    張二妹知道自己長得一般,聰明能幹也一般,所以在家裡什麼活都搶著幹,就是想讓家裡人記得她的好,沒想到劉順卻……這件事傷透張二妹的心,也讓張二妹明白這家裡誰對她最好:婆婆,大姑姐,至於劉順到底再沒有最初的感覺。

    以前用心是為了本分,這件事後張二妹拿婆婆當親娘,對春花更是尊敬愛戴。後來張二妹和婆婆處的比親母女還好,讓春花時常取笑假裝吃味,但也讓春花可以放心爹娘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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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19 16:47:04


    天空看不到雲,只是整個陰沈沈一團低低的壓在大地上,小樹林裡樹葉盡落。稀稀落落的的樹枝顯得有些荒涼。

    劉順站住腳神色低沈麻木:“姐,你要訓就訓吧這沒人,我知道自己沒腦子,讓一個寡婦給騙了。”

    果然傷到心上了,春花看著悲痛到麻木的弟弟有些心疼,這是她一手一腳帶到七歲的弟弟,小時候總纏著她撒嬌要糖吃的弟弟。

    春花轉著身子看看四周,語氣輕鬆:“順子你看這像不像咱們小時候拾柴火的林子。”

    劉順木木的抬起頭,都是不到胳膊粗的雜樹,地上橫七豎八一些枯枝,打眼一看是挺像,不過:“這北邊少一道土□。”

    “是,咱們安樂村的小樹林邊有道□,姐以前在□下挖蠍子你在樹林裡撿柴火。”

    劉順悲哀裡露出點回憶的眼神:“那時候村裡孩子欺負咱們,都是姐打敗他們。”

    陰沈的天空下沒有風,可是野地裡站久了寒冷還是從四面八方透骨而來,春花以前沒這種冷氣浸到骨頭裡的感覺,周懷嬰那件事,還是讓她身體虧損了,尤其頭皮。

    攏緊披風春花笑著回憶:“那時候你還小正是貪嘴的年齡,常常央求姐姐給你買零嘴,還有心眼兒的不讓告訴娘。”

    想起過往劉順咧開嘴剛笑,又想起青妹的事情,心裡冰冷沈重眉目垂落呆呆開口:“姐,你打小比我強。幹什麼都比我好,做丫鬟養出探花郎;為救人敢上金鑾殿。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就拿一回主意還被人騙了……”

    劉順臉色木成衰敗的青灰色,語氣越來越低:“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這一刻劉順覺得自己真的活夠了,處處不如人還想強出頭,結果一張臉皮丟到茅坑裡,劉順不想活了。

    才二十出頭的弟弟,看起來比沈暮老者還要滄桑,心痛的春花強扯出笑容。

    春花走到順子身邊:“順子,姐知道你一開始沒有多餘想法,就是因為青妹和姐一起坐過牢,因為青妹身世可憐你同情她才幫她。”

    從披風裡伸出手,春花像小時候一樣摸摸順子頭,語氣帶一點苦澀讚揚:“咱們順子是心善的人。”

    矮粗的漢子垂著頭,眼裡落下一顆顆淚珠:“可是卻被人當傻子似得利用,姐,我是不是真沒腦子。”

    王青妹被周清貞擠兌套話,下意識說出她只是覺得劉順人傻老實,張二妹本分可欺,劉家家境富裕才動了心思捧劉順。

    這樣赤裸裸的利刃,刺透了劉順一顆想要撐起一片天的心。

    “順子,你姐夫問過許多案子,最會勘破人心和套話。你姐夫說青妹起初或許當你傻子好騙,可後來她是真的動心喜歡你,拿你當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順子人心換人心,你換來青妹真心。”

    春花一點點給弟弟樹立信心。

    劉順眼裡閃出一絲亮光隨即熄滅,甚至變得更痛苦:“可我卻辜負了她……還有我們的孩子……”巨大的痛苦讓打鐵漢子臉色通紅扭曲,額頭浮起根根青筋。

    “心裡難過就哭……”春花歎口氣聲音低沈“那畢竟是你的孩子。”

    ……劉順木了一下然後‘啊啊啊啊’仰天嘶吼,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條活生生的命啊,他的娃!劉順靠著樹幹一點點往下滑,渾身無力的蹲坐在樹根,抱住膝蓋埋頭痛哭。

    成年男人的悲音低沈哀慟,聽了讓人忍不住心疼,春花攏緊披風心疼卻無奈。犯下錯總要承擔,更何況這錯害了一條性命,辜負了一個好妻子。

    天陰沈沈看不出太陽在什麼位置,隆冬的寒氣順著腳底、披風一點點滲入,春花覺得那寒氣似乎順著腿骨一點點往上蔓延,穿的那麼厚竟然覺得冷氣絲絲入骨。

    劉順不知抱膝哭了多久,終於抬起紅腫的眼睛:“姐,青妹帶著招兒在外不容易,咱們把她接回來行不?”

    “如果行的話,何必打掉孩子送她走?”春花籠著披風蹲到順子面前,看他淚痕縱橫,一點點開解“順子青妹留不得,她身世是很可憐,那二妹不可憐?二妹更可憐”春花言辭發自心底“她全心全意替你孝敬爹娘,盡心盡力給你養孩子,你每天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她精心照顧,結果呢?”

    劉順眉眼耷拉下去。

    春花殷殷切切:“結果自己男人要納妾,不給納是不賢慧。順子,你摸著良心說,你對得起一心為這個家的二妹不?”春花按住劉順抱著膝蓋的胳膊,一點點勸說“你站在二妹的立場上想一想,好好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自己男人被別人勾走,自己的孩子也被人謀算。”

    “順子,”春花搖搖劉順的胳膊,恨不能掏出心來的語重心長“你仔細想一想,青妹的提議對二妹來說有多可怕。”

    劉順神色悲哀下來,慢慢低頭失去精神。

    “順子多個人多條心,要想家和就別說什麼富裕人家都納妾的話,這話也是青妹跟你說的吧。”

    這話確實是青妹說的沒錯,劉順只覺得一陣陣心疼。

    春花把劉順零落的髮絲重新別回髮髻:“順子如果當初你說不喜歡二妹,咱可以不娶如果二妹不賢慧咱可以休掉另娶。可是如今你把二妹娶回家,二妹勤快孝順,你就應當擔起男人的責任,一輩子對二妹好,才對得起二妹那番心意。”

    春花頓了頓又說:“你把別的女人領回家生兒育女,謀劃二妹的孩子,就是這樣傷二妹的心,二妹還在給你縫過年的新衣裳。”

    “順子你是咱們劉家的頂樑柱首要考慮的是責任,就算你喜歡青妹又能怎樣,二妹才是你的責任,就算姐姐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是回來找你撐腰。”

    “我哪有本事給姐撐腰。”劉順抱著膝蓋靠在樹根垂頭。

    春花臉上漾起一點驕傲的笑容:“我家順子當然有,別的不會撲上去揍人沒問題。順子,姐問你如果你姐夫要納妾或者休了姐,你去揍他不?”

    “他敢,揍不死他!”到底有點春花娘的烈性,順子抬起頭鬥志熊熊。

    “那你可要小心你的大小舅子來揍你。”春花笑著揶揄。

    勸了那麼多,春花這句揶揄,卻意外的讓劉順醍醐灌頂,他把自己做的事換到周清貞身上,周清貞要是領個女人回來這樣對他姐……娘的,劉順咬牙,周清貞敢這樣,他絕對提著鋤頭去找周清貞算帳,敢這樣欺負我姐!

    將心比都一理,劉順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對不起二妹,說什麼不讓納妾就是不賢慧,哄鬼呢。這一刻劉順終於明白也許青妹後來真的喜歡他,可青妹到底還是心懷不軌的挑唆自己。

    “姐!”劉順雙手抓住春花的胳膊“我明白了,我知道什麼是真正有擔當的男人了。”劉順從地上站起來,順道拉春花起來。

    “姐,青妹的事是我鬼迷心竅受人誘惑,可青妹也挺可憐還為我落胎,姐你把她送去哪裡了,我想讓娘給她點銀子做補償。”

    春花臉上漾起欣慰心酸的笑容,眼睛酸澀笑道:“我們順子長大了。”春花伸出手指碾去溢出的淚花,劉順抬手幫他姐擦擦,笑的有些苦澀:“是長大了,卻讓爹娘生了一回氣讓二妹傷心,讓青妹失望,讓無辜的孩子變成……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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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春花抿起嘴巴僵硬的想要彎出笑容,可是最後卻變成哭意,那孩子她也心疼,連來世上看一眼都沒有,最無辜。

    “那孩子要是跟你有緣,早晚會托生在咱們劉家。青妹雖然動心思勾引你可惡,但也的確身世可憐,又為咱老劉家落胎傷身。姐送她去了很遠的小村子,送她兩間房小院子,還有三畝地另外六、七兩銀子,夠她安頓下來衣食有著落。”

    劉順心裡有一個纖弱淒苦的身影和一攤血水,無關愛不愛,只是烙在心裡留下疤痕永遠好不了。他對二妹比以前好很多,記得給二妹買頭花衣裳噓寒問暖,對二妹娘家都另眼相看。夫妻兩和睦相伴,二妹每每笑臉相迎,只有自己知道有些東西沒了。這大概就是懂事的代價。

    進了臘月年味越來越足,信安街不比金華巷人多狹窄,可以聽到孩童的笑鬧和鞭炮聲,這裡很安靜。可是淺灰的雲和潔白的雪,依然預示新年要來了。

    四歲的怡兒穿著大紅撒花棉襖棉褲,紮著兩個小□□,眉心點著紅色美人痣,烏溜溜的眼睛粉團臉說不出的機靈可愛。

    主院裡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打雪仗,這都是去年買的。這會兒她們為了哄小姐高興,也是自己玩的開心,一個個身手麻利團雪團互相扔,清脆的笑聲飄滿院。

    “箬竹打墨竹,她剛趁你彎腰突襲你!”怡兒睜大眼睛觀察戰局,不時指揮“楠竹快跑,紫竹摸過來要往你衣領塞雪。”

    穿著嶄新花棉襖棉褲的楠竹驚叫一聲,把手裡沒團好的散雪隨手往後一撒,跳起來拔腿就跑。紫竹吃了一臉雪花,隨即把手裡雪團扔到墨竹身上。幾個小姑娘玩的不亦樂乎,怡兒拍手看的熱鬧,忽然眼尖的小丫頭看到麥子帶著兩個嬤嬤來到主院。

    麥子已經梳起婦人髮式,她現在主管夫人府新建的針線房,這是來送今年過年的衣裳。

    “奴婢見過大小姐”麥子看見怡兒在東廂廊下,遙遙欠身行禮。

    “江媽媽起來不用客氣。”,麥子姓江。

    小人兒有模有樣的開口,不得不說吳媽媽很厲害,不過在院裡住了一個月,怡兒言行舉止做的有模有樣。

    麥子領著兩個老嬤嬤進了正屋,怡兒歪著腦袋眼睛眨吧眨巴粲然一笑,沿著走廊蹬蹬蹬往主屋跑,張奶娘和香兒急忙在後邊跟上。

    小丫頭從走廊到鹿頂間再拐到主屋,跑的小臉蛋紅撲撲,微微喘氣,在有暗色芍藥團花紋的寶蘭棉門簾外停下童聲童氣:“女兒晚照求見娘親。”

    春花原本坐在桌邊一邊翻看麥子送來的新衣裳,一邊聽麥子報各處份例花費,結果就聽到淘氣寶貝,故作端莊的童音,忍不住笑著對麥子說:“這麼一本正經,小丫頭不知有想搞什麼鬼。”

    麥子也是忍笑:“小姐冰雪聰明。”

    “算了,你們就慣著她。”春花一邊笑說一邊揚聲“大小姐請進來吧。”

    春花的這句‘大小姐’是怡兒要求的——人家是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那時候怡兒搖晃著小□□,一本正經對自己的結論點頭。春花不得不佩服吳媽媽真是很神奇,不過一個月到底怎麼教的怡兒。

    小人兒得了娘親首肯由香兒打簾子,肩膀放平目不斜視‘矜持端莊’走進來,到春花面前兩隻小肉手合起來搭在腰前欠身屈膝:“晚照給娘親請安。”

    本來就是個棉鼓鼓小豆丁,這一欠身屈膝基本變成彆彆扭扭的紅團子,讓人擔心她會隨時摔倒滾到地上。春花憋住笑——不能打擊孩子——開口:“起來吧大小姐。”

    小丫頭放下手伸腿站直,抬著小下巴得意糾正:“娘親應該說‘大小姐請起’。”

    ……你不是自個兒起來了?春花無語只能繼續陪著‘溫柔和藹’:“大小姐請起。”溫柔和藹也是怡兒要求的——娘親就應該是最溫柔和藹的人。

    怡兒得了自己想要的話,連忙恢復行禮的樣子,一本正經低頭道謝:“多謝娘親。”站起身臉上漾出無憂笑容,忽然變成歡樂的小鳥撲到春花腿上。變得這麼快,春花一直懷疑,吳媽媽沒交怡兒見人後該怎麼辦。

    “娘,怡兒要穿新衣裳,讓爹爹帶去暢春園看雜耍。”暢春園是京城著名的戲園子,每天曲目不斷:說書的、唱戲的、還有什麼雜技之類。

    這小丫頭最喜歡穿漂亮衣裳,纏周清貞帶她出去玩,周清貞總是有許多辦法讓她打消念頭,次數多了怡兒變聰明:纏她娘,她爹什麼都聽她娘的。

    “行,過幾日你爹沐休帶你去。”春花笑眯眯彎腰捏捏小丫頭粉嫩臉頰。

    ‘哦、哦、哦’怡兒高興的跳起來,早忘了吳媽媽的教導,拍手歡呼:“娘親最好了!”

    初陽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榻上玩七巧板,聽到對話一雙黑白分明眼睛,瞄一下蹦蹦跳跳的姐姐,繼續低頭平靜的玩彩色七巧板。

    這一幕讓春花有些難過,分開一個月回來,初陽先是拒絕她然後變得黏她,喜歡在自己附近安靜的玩。初陽不再不像以前那樣,烏溜溜的眼睛總是好奇的看來看去,大概分開太久嚇到孩子。

    怡兒得了娘親承若,興奮爬到凳子上,看桌面各種顏色新衣裳,挑到自己喜歡的,咧開一口小白牙笑眯眼兒:“娘親,怡兒要穿這件大紅真絲金牡丹的襖裙。”

    “好”春花笑著答應,這一身是準備過年的,不算什麼名貴衣料勝在喜氣。

    建蘭從套間出來回稟:“夫人,奴婢收拾了三身衣裙,一身如意緞的,一身秋香色緞底繡花的,還有剛做那身暗花褙子,夫人看帶去夠不夠?”

    春花算了下日子:“再帶一身半舊的換著穿。”

    “是”建蘭領命回去套間收拾,怡兒聞言呆愣的看向春花,大大的黑眼睛聚起恐懼淚花,癟著嘴:“娘親又不要怡兒和弟弟了嗎?”

    春花吩咐完建蘭,回頭發現怡兒害怕惶恐的模樣,一雙眼睛溢滿淚水卻強撐著不肯落下來。這模樣讓春花心痛不已,那次回娘家太久,怡兒也嚇到了。

    “乖哦”春花伸手把女兒從圓凳抱到自己腿上,抱進懷裡安慰“過年咱們要去鄉下莊子和老太爺老夫人一起過,娘收拾東西,怡兒也會有人收拾,咱們和爹爹、初陽一起去。”

    小丫頭藏到她娘懷裡不停抽泣,初陽看了這邊一眼又低頭玩七巧板,不得不說這孩子性子很像周清貞。

    怡兒抽泣一會兒,大概覺得不好意思,在她娘懷裡蹭幹淚眼睛有些微紅,從春花懷裡出來咧開嘴笑:“我和弟弟去玩。”說完從春花腿上滑下去,‘噠噠噠’跑到榻邊去和初陽玩。

    “弟弟,大姐教你怎麼玩積木。”怡兒興沖沖把那兩塊七巧板比劃,初陽烏黑的眼睛看了一會,從自己的七巧板裡拿出一塊紅色的三角,放到怡兒手邊。然後挪著屁股轉身,背對怡兒自己玩剩下的七巧板。

    怡兒在弟弟身後沖她皺鼻子:知道你不喜歡紅色,她故意為難:“弟弟,姐姐不想要紅色的,想要綠色的。”

    拿著綠色方片的初陽皺起小眉頭,他喜歡綠色的……過了一會初陽在榻上挪著小屁股轉回來,把綠色的給怡兒,面無表情的拿走紅色三角,挪屁股轉身背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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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8:12


    怡兒開心的‘咯咯’笑,春花笑著無奈搖頭,這小丫頭就知道欺負弟弟。也是怪,明明初陽更小,他卻總是讓著怡兒。

    “夫人。三姑娘求見。”箬竹在簾子外脆聲啟稟。

    三姑娘周長安?春花轉頭疑惑,回來這半個月還沒見她有什麼動靜,這次是要幹什麼?

    春花對綠萼點頭,綠萼得了吩咐對外揚聲:“請三姑娘進來。”

    周長安一身對襟細鍛掐腰襖裙,領著桃紅面帶淺笑進來屈膝欠身:“給嫂嫂請安”這丫頭長得細眉細眼雪白肌膚,其實不醜甚至還挺耐看,可惜就是身量不長,到現在依然像十歲女童。

    “不必多禮,坐,三姑娘來有事?”春花兩手交握放到腿上坐的端正,語氣帶著三分客氣。

    周長安含笑起身到桌邊坐下:“眼看要去見父親母親,長安想去街上給他們買點東西,也是我一點心意。”說完像是怕春花反感搶快兩句:“兄嫂辛苦一年,做妹妹的也想表點感激之意,還有五哥、六弟、四妹妹,怡兒初陽……總之一年到頭,長安總想盡點心才對得起程先生教導。”

    周玉嬌也有這心思,前兩天就派人過來請示過春花,春花只吩咐老嬤嬤和喜鵲跟著派了馬車送去。周長安要去,春花自然也不會反對,人家要給爹娘買禮物誰還能說什麼。

    春花吩咐人去安排馬車,隨口問多一句:“你和四姑娘一個院,怎麼沒有商量和她一起去?”

    周長安早就想好答案,低頭笑的有些羞澀:“為著選什麼禮物,長安糾結好久所以晚了幾天。”

    春花可有可無點頭,卻沒想到周長安膽子會那樣大。

    錢氏田莊在京城向北九十多裡北安縣,莊子前後五進帶跨院,原有田地一百一十五畝。雖然不比王侯家富貴排場,但也富足悠閒。她也算能倒騰不過一年光景,憑著田莊產出還有她和周懷嬰的月例,又多置出十五畝地,現在的田莊有一百四十畝地。

    周清貞領著春花兩個孩子和一干弟妹,坐馬車在臘月二十九搖搖晃晃來到錢氏田莊。一行六輛馬車還沒到,錢氏早就指使孫氏和芍藥到大門迎候,要不是怕她自己接不合禮數惹周清貞不高興,她都想自己去門口接。

    為了周長安名聲不被她帶累,錢氏從來不叫周長安來田莊。叫周清嗣過來倒可以,可是想著自己兒子本來就不聰明,再多加個管事婆婆怕好人家女兒嫌棄。因此錢氏死忍著一年沒見兩個孩子,這幾天知道要來,做夢都盼日頭落得快些。

    錢氏心裡有個美夢,等著女兒憑春花兩口子的身份嫁到富貴人家,再回頭幫周清嗣選個翰林家姑娘做妻子。也不必什麼高官七品八品都行,嫡女最好實在不行庶女也可以。

    能入翰林的都是讀書好知禮數的人,想來他們家姑娘也聰明賢慧,以後既能照顧周清嗣,還能生個聰明孫子。

    只要想到將來賢慧文雅的兒媳婦,將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聰明可愛的孫子圍著自己笑鬧撒嬌,錢氏做夢都能笑醒。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註定比人強,原先嫡姐瞧不起她,她耐著性子各處討好,最終是她有福分嫁到周府做二房正室。黃氏原先仗著自己是周府宗婦瞧不起她,可是有三品大員當兒子,一品誥命當兒媳的還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這都是她耐著性子等來的,錢氏想她只要繼續耐著性子討好春花兩口子,她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這會兒錢氏穿的體體面面坐在大堂上,又一遍問顧嫂子:“姑娘和五爺的屋子熏熱沒,火盆旺不旺?”

    顧嫂子是春花雇來伺候錢氏的,此刻她的笑也帶著幾分喜氣:“老夫人放心早兩天就開始熏了,這會兒保證主子們進去熱熱乎乎。”

    “他們年輕倒沒什麼,清貞他們帶著孩子,屋裡要格外留心。”錢氏想起來又補救,免得讓人覺得她不把春花兩口子放在心上。

    錢氏這邊吩咐,孫氏、芍藥在門口翹首以盼。孫氏性子軟不時抹淚,抹完淚還掂腳往路上看,那眼淚巴擦的樣子看得芍藥皺眉:“孫姐姐也真是,大好的日子非得哭哭啼啼,讓六爺看了心裡該是什麼滋味。”

    孫氏又哭又笑,拿著帕子仔細把溢出的淚水擦乾:“幾個月不見,也不是道六爺長高沒。”周長安和周清嗣今年沒來過田莊,周玉嬌和周清恭倒是隔兩三個月來一次。

    田莊的人都在翹首盼望,春花心裡卻有點難過,周清貞抱著睡著的初陽,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搖晃。他看起來面色溫和,可是春花卻能感覺到從出京起,周清貞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

    “阿貞,姐姐在呢。”春花伸手握住周清貞抱著初陽的手,對面的周清貞看向春花,嘴角溫溫淺淺一笑起身坐到春花身邊,倚在姐姐肩頭。

    “嗯”一個輕輕的鼻音。

    春花張來兩條胳膊,把周清貞和初陽都攬進懷裡:“怡兒那小丫頭,見初陽睡著跑到奶娘她們車上,也不知道皮不皮。”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靜悄悄感覺姐姐的溫暖。

    到了田莊不提孫氏和芍藥熱情迎接,只說周清貞帶著妻兒弟妹在大堂給錢氏見過禮,錢氏最會看眼色,直接笑吟吟叫起。

    “快起來,都是為我們著老不死的害你們年年奔波,初陽和怡兒還小,春花帶他們去歇息先不去老太爺那裡,等孩子們緩過來再說。”

    春花卻不想周清貞一人去面對周懷嬰,她直起身吩咐兩個奶娘和香兒、建蘭:“你們帶大小姐和少爺去跨院梳洗……”

    周清貞面色溫和按住春花的手:“孩子們在這裡不熟,還是姐姐親自帶著的好。”

    竟然不要自己陪?春花擔憂的看向周清貞眼睛,你一個人去行嗎?

    行,周清貞眼神溫和看向春花,他不想姐姐陪著自己被一個瘋子辱駡。

    春花領著一干奶娘丫鬟出了正堂,往東走不遠回頭,只看見芍藥拉著周玉嬌的手往西廂去,娘倆說說笑笑親密不可言。孫氏眼巴巴跟著周清恭往二進院子去,正堂裡周長安早滾到錢氏懷裡,周清嗣也繞著錢氏親親熱熱喊娘。

    這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唯有周清貞……春花看見周清貞領著如意往四進院子去,他的背影挺直孤獨,還有一點蕭瑟。春花吐口氣,這哪裡是去見爹,這是去戰場啊……

    周懷嬰住在四進院子的正屋,錢氏安排孫氏芍藥住在兩廂伺候。周清貞進去的時候,四喜正弓著背給周懷嬰按摩。

    “你是蠢材嗎,一年多還拿不準穴位,笨蛋!往左點。”這暴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周清貞噁心裡微微一笑:看來錢氏養的還不錯。

    “兒子給父親請安。”溫和舒緩的聲音讓屋裡所有動靜都靜止,周懷嬰喘了幾口氣確認自己沒聽錯,支著胳膊拖著腿和身上蓋的被子,往前爬了幾步,錯過四喜的身影終於看到長身玉立的長子。

    他胸膛狠狠喘息幾下,忽然將炕邊的茶壺抄起來砸過去,接著是茶杯、枕頭、炕刷……叮叮光光不一會地面一片狼藉。周清貞面色溫和平靜,輕輕挪幾步巧妙的全部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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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8:52


    四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按住發狂的周懷嬰聲音顫抖祈求:“老太爺,老爺來請安……”

    周懷嬰一把撥開四喜,沖周清貞獰笑:“請安?請安好啊,帶你媳婦孩子一起來。”

    周清貞在臉上做出微微一笑的樣子:“母親體諒孩子們顛簸,免了。”

    “呵,蛇鼠一窩,周清貞,你最好一輩子將老子困在這裡,否則只要我出去,就要你丟官丟命。”

    周懷嬰看不清現實,卻把四喜嚇的渾身抖糠似得哆嗦:“老太爺說什麼昏話,咱們一大家子都指著老爺養活。這滿京城誰不知道老爺夫人寬和孝順,不計較父母不慈精心贍養。”

    “滾”周懷嬰瘋子似得握拳捶打四喜“你個養不熟的狗,白費我多年待你的好,跟他們一路貨色。”

    周清貞若青竹若秋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四喜被打的呲牙咧嘴還要苦勸周懷嬰,他溫和開口:“喜叔下去吧,看來父親對我有些誤會,本官和他好好說說。”

    四喜聞言停下阻擋的動作,周懷嬰也安靜下來,不過幾息又暴怒起來:“我的下人,憑什麼聽你的!”

    周清貞面帶微笑,站在一地碎瓷中巍然不動。四喜卻垂下頭慢慢往外退,他心裡苦笑,憑什麼?就憑自己的身契在周清貞手上。

    路過周清貞心裡到底有些不忍,哀聲祈求:“老爺,太爺常年在炕上難免有些脾氣暴躁,求老爺多擔待。”

    “他是我父親,應當的。”周清貞語氣溫和,看四喜退到門口忽然開口“喜嬸兒去了十多年,喜叔一個人日子孤單也沒人養老,我看秋娥體貌健康不如配給喜叔,生下一兒半女將來清明寒衣也好有個燒紙的。”秋娥是周懷嬰兩個通房之一。

    四喜心裡歎息,以前怎麼沒發現三少爺如此厲害,一句話就能拿人要害,他確實需要孩子,越老越想要。他不想死了留下一座孤墳,光禿禿沒幾年被人平了也沒人管。

    四喜恭敬彎腰長揖:“多謝老爺。”從此後這宅子裡最後一個真心對周懷嬰的也沒了,被周清貞牢牢抓在手裡。

    周懷嬰先是愕然,接著捶炕大怒:“你個混帳東西,竟然拿老子房裡人送下人!”

    屋裡再沒有別人,周清貞繞過滿地碎瓷走到周懷嬰面前,他略微彎腰面帶微笑,在周懷嬰耳邊低語:“你都算不上男人,還耽誤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什麼?”

    周懷嬰心裡一虛眼看左右強撐硬氣:“你胡說什麼,老子不過腿斷了……”

    “真的只是腿斷了?”周清貞微笑“恐怕第三條也廢了吧。”

    “胡說!”被說道丟臉處,周懷嬰漲紅脖子怒吼,忽然他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溫和篤定的周清貞。

    驚恐和震怒在周懷嬰臉上糾纏反覆:“你怎麼知道?”周懷嬰忽然像發怒的獅子:“說,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周清貞站直身子微笑:“你這輩子總算聰明一會。”

    周清貞領著如意踩著厚厚積雪回到東跨院,大概是因為屋裡暗所以早早點上燈火,白色的窗戶上映著暖黃燭光。

    周清貞立在雪地裡定定看著橘黃窗戶,如意垂手彎腰默默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橘黃窗戶在陰沈沈的漫天冰雪中透著柔和溫暖。

    一點涼意在周清貞額上散開,他抬頭去看,發現漫天濃雲下零零星星飄落雪花,一片兩片落在臉上化成冰涼的水。

    “娘親,弟弟拼了一個三角形,可厲害了!”屋裡傳來怡兒歡快無憂的童音,聽不清春花說了什麼,只聽到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又清脆歡快的嘰喳“娘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收回望天的目光,擦去臉上冰涼雪水走向溫暖的屋子,順道向後揮手對如意說:“你也辛苦好些日子,回去歇著這兩日不必伺候。”

    “是”如意對著周清貞背影欠身,他不知道老太爺屋裡發生了什麼,只在屋外聽到老太爺怒吼的罵聲‘畜牲,你個畜生,你個要下十八層地獄,遭報應的畜牲!’。

    然後是‘咚,咕咚’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老太爺慘號聲、叫駡聲、詛咒聲。不知道周清貞做了什麼,屋裡忽然變得詭異安靜,接著如意就看見他面色溫和走出屋子吩咐:“去叫喜叔來伺候。”

    如意跟著周清貞越久就變得越沈默,往往和隱形人一樣。老爺那樣溫善隨和的人,卻要養這樣糟心的一家子,能說什麼呢。

    周清貞自己掀開棉布簾走進溫暖的屋裡,對坐在桌邊哄女兒的妻子微笑如春:“姐姐,我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正爬在春花腿上撒嬌的小丫頭,清澈的眼睛一亮‘呲溜’一下從春花腿上爬下來,歡快的撲向周清貞“爹爹,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嘴角噙著微笑,低頭看抱住自己膝蓋的女兒,沒有戳破小丫頭的心思,彎腰伸出雙手舉著怡兒飛起來。

    四歲多的小姑娘在空中笑的‘咯咯咯’銀鈴般笑聲充滿屋子每個角落:“是爹爹要舉高高,不是怡兒要的……”

    小丫頭笑眯眼享受飛起來的感覺,嘴裡不忘替自己辯解:“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只是為孝順爹爹才願意讓爹爹舉高高。”

    周清貞微笑著落下胳膊再飛起,就聽到怡兒開心的‘咯咯’笑聲。這就是小丫頭特別喜歡爹爹的地方,從來不為難人,不像壞娘親……

    “阿貞,怡兒說初陽可想你不如你抱抱初陽,再者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你別帶她飛了。”

    看吧,怡兒有個壞心眼娘親,小丫頭一把抱住周清貞脖子不撒手:“爹爹做事要有頭有尾,怡兒還要繼續孝順爹爹。”

    春花忍俊不住,不知道小丫頭為什麼這樣死要面子,她臉上帶出憋笑後輕鬆的笑容對周清貞說:“建蘭弄好熱水了放下怡兒,來洗洗一路風塵。”

    怡兒癟嘴,這世上最好的是爹爹,又溫和又善解人意,只有一樣不好:爹爹什麼都聽娘親的。被放到地上,怡兒也沒哭鬧不過噠噠跑去炕上找初陽玩。初陽烏黑眼睛看了一眼滿臉歡樂的姐姐,把自己手上的玩具分一個給她,然後坐著挪屁股背對。

    怡兒絲毫不氣餒拿著布偶繞到初陽面前坐下:“弟弟姐姐陪你玩。”

    ……初陽……初陽低頭垂眼玩自己的布偶。

    春花知道周清貞不喜歡別人碰,所以他的事一直都是親力親為,照顧他洗漱喝茶。周清貞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春花親手做,漿洗也是春花用溫水自己動手。

    因此別人家妻子都擔心丫頭們勾引主子,唯有夫人府沒有這擔心。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出周清貞眼裡只有春花,所以夫人府的丫頭們從不往周清貞面前湊,除非想滾蛋。

    晚上通牆大炕睡著一家四口,怡兒和初陽並排睡在最裡邊,周清貞睡在最外邊。這是周清貞不喜歡的,可春花擔心孩子們害怕更擔心錢氏鬼魅,畢竟這是她的地方。因此周清貞只能忍耐,兩個孩子侵佔他的地盤。

    好在春花和他一個被窩,還抱著他周清貞心裡才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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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49:39


    “阿貞,老太爺今天為難你沒?”春花一下下摩挲周清貞胳膊安慰他,周清貞靠著春花脖頸,一隻手攬著她的腰,交頸而眠也許說的就是這樣。

    “沒什麼,他想我帶你和孩子們過去好讓他作踐,我嫌惡心刺了他幾句。”

    “嗯”

    “然後我說了他不能人道是我害的,他氣瘋了……”

    那時候周懷嬰確實氣瘋了,鼻翼因為劇烈呼吸漲的粗大,瞪著周清貞雙目赤紅恨不能齧其肉,縱全身力氣撲向周清貞想要掐死他。周清貞輕輕往旁邊一挪,周懷嬰連人帶被‘咚’的摔倒地上,然後瘋狂的在地上蠕動想要抓住周清貞撕咬。

    “我還告訴他雙腿斷了是我買通御醫……”

    然後周懷嬰爬在地上咆哮怒駡詛咒,周清貞撩起袍子蹲下神色溫和,說了周懷嬰害死白氏的事情,在周懷嬰驚怒疑惑未及反應時淡笑:“你知道我審過多少離奇案子,知道多少種讓人死的悄無聲息的法子……”

    周懷嬰被周清貞溫和神色和烏黑眼睛嚇的不敢動,就聽周清貞緩緩說道:“不想活你就繼續鬧騰,我可以讓你死也可以讓你瘋,你自己掂量。好歹活了四十多年,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要是對人說我要害你會有什麼結果。”

    那時候周清貞淡然的眼神明確告訴周懷嬰,只有一個下場:瘋。

    春花沒有被周清貞的偏執暗黑嚇到,只是安慰他:“為人子女該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

    周清貞在春花脖頸蹭了蹭,抱著姐姐閉上眼睛,他不想容忍周懷嬰再清醒的活著害人,一點也不想。就這幾天吧,睡著前周清貞淡淡的想,順帶把姐姐抱好。

    黑夜裡漫天雪花從空中洋洋灑灑悄無聲息的落下,覆蓋住整個大地,屋舍內的點點燭光一間間熄滅,大地陷入靜寂的夢鄉。

    三進院子錢氏臥室也是一片漆黑,不過這對母女並沒有入睡。憋了幾個月周長安終於有說話的地方,她從被窩下伸出手,拉住隔壁被窩裡錢氏的手:“娘,嫂嫂她不打算給哥哥成親!”

    “什麼!”錢氏驚的直接坐起來,雙手按住周長安細瘦肩膀“你說什麼?劉春花不打算給你哥哥成親?”

    錢氏力氣有些大,周長安被按在炕上一動不能動肩膀生疼,可這些和她心裡的事一比能算什麼。周長安忍著痛,有些恨有些恓惶的求助錢氏:“娘,她嫌哥哥癡傻不願意給哥哥娶嫂子,那我呢,她會不會藉口我比別人矮一輩子不嫁我?”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錢氏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只覺得渾身沈甸甸冰涼:“劉春花這是合著周清貞報復咱們呢……”

    周長安惶恐害怕焦急,眼裡落下淚珠:“那咱們怎麼辦,娘辛辛苦苦置下這些東西,難不成最後都是他們的?”

    這話戳了錢氏肺管子,她一輩子汲汲營營為的什麼,錢氏‘呼’的躺下蓋好被子,炕上的熱氣讓她全身立刻回暖,冷熱交加皮膚有些刺痛。

    她把自己用被子抱得嚴嚴實實,面向周長安:“她休想絕了你和你哥的後,咱們想想法子。”

    周長安有些熱切的從被子裡探向錢氏,半拉肩膀漏在被子外,顧不上寒氣侵襲:“娘,我想好法子了。”

    “什麼法子?”錢氏面向女兒殷切的伸長脖子。

    周長安得意一笑縮回自己被窩蓋好:“她不是說哥哥沒法人道,咱們只要找個丫頭……”

    下來的話題實在不是姑娘家該說的,周長安把有些發燒的臉藏一半到被子下,從被子裡含含糊糊的說:“我買了助興藥,只要喝了……”

    “不行”錢氏忘不了周清嗣七歲那年,她為了設計周清貞,兩碗加著毒藥的綠豆湯害得周清嗣高燒三天差點燒死,燒退後不但更加癡傻一隻眼珠也斜了。

    “你哥眼看十六,男的到這年齡沒有不行的,咱們試試別的法子。”

    正月初一周清貞臉色平靜領著妻子兒女,還有一干弟妹在錢氏正屋給她拜年,忽然四喜連滾帶爬闖進來驚慌痛哭:“老太爺瘋了!”。

    春花把孩子們交給麥子,讓她領著奶娘帶回東跨院。因著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雖然屋裡到處貼著福,門口也是大紅春聯,鞭炮也放的辟裡啪啦,一屋子人卻沒什麼和樂融融,不過面子上淡漠客氣。

    這下被周懷嬰一鬧連面子客氣也沒了,錢氏沒法再演得熱乎,一行人臉色嚴肅去四進院。還沒到正屋就能聽到野獸一樣的嘶吼:

    “爹、娘、娘兒子難受,你快來!”這裡邊還有一絲正常人的感覺。

    “白氏,你滾,想找我索命?哈哈哈老子不怕你!”聲音低沈像驚恐的野獸在示威,以掩蓋自己的膽怯。

    “周清貞,王八蛋你謀害老子,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這聲音純粹是瘋狂。

    春花聽了臉色平靜挨到周清貞身邊陪他並肩而行,前邊的錢氏回頭有些尷尬的解圍:“老太爺許是在屋裡悶著心煩亂罵兩句。”

    周清貞一改往日溫和臉色冷凝:“父親身子一向康健,家裡姨娘下人伺候,田園又風光開闊怡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到底是審過無數案子的正三品大員,周清貞擺出官威,錢氏心裡一哆嗦又聽到屋裡傳來嘲笑的叫駡。

    “錢玲兒喪門星專會生怪物,哈哈哈,一個傻子一個侏儒,我跟你們說那不是我的種,那是野種野種!哈哈哈哈”

    別人還沒怎樣,藉口自己是長女跟著過來的周長安,眼淚一下飆出來。錢氏急了顧不上安慰女兒,圓滾滾身子率先沖進屋裡,周清貞和春花隨後進去。

    進了正屋只見原本還算康健的周懷嬰,不知中了什麼邪,雙目赤紅精神亢奮在炕上語無倫次的發瘋。他身上皮膚泛紅青筋暴起,頭髮在瘋狂中亂成一團,整個人可著上半身在炕上折騰。炕上所有東西遭了秧,不說被子枕頭就是炕櫃那麼沈,竟然也被他推到一邊。身下褥子被撕扯成皺皺巴巴,要不是被他腿壓著也能折騰到炕下。

    周懷嬰在炕上瘋牛似得叫駡捶打,四喜一個大男人竟然壓不住,周清貞神色淡淡走近周懷嬰:“父親,你可認的兒子?”

    周懷嬰放開撕扯半天的褥子,從亂髮裡看向周清貞,忽然怪笑:“哈哈哈,當官兒子,我是官老子!”他雙臂張開上下歡呼“我是官老子!哈哈哈,官老子。”

    周清貞看向周懷嬰,神情裡帶了一點傲然鄙夷和往常的溫和大不一樣:“你醒醒。”

    周懷嬰停下瘋狂縮著脖子,防備的眯縫眼睛仔細打量周清貞,忽然大罵:“你不是周清貞,你是白敬文虛偽無恥,還我聘禮!”

    周懷嬰縱身撲向周清貞,可惜腿還在原處上半身只能摔在炕上,他支著胳膊像低俯要進攻的野獸怒吼:“白敬文還我聘禮,你個王八蛋!”

    周清貞皺眉看向炕上半瘋的周懷嬰,周懷嬰卻嘿嘿狠笑胡亂瞄屋裡的人,看見錢氏身邊周長安,猛地拍炕大笑:“我知道你,你是表妹!”

    周長安眉眼確實有幾分肖似錢氏,她聽見周懷嬰的話乖乖巧巧走到炕前一步遠,見禮:“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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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6:50:17


    “啊哈哈哈”周懷嬰仰天大笑“錢玲兒我再不娶你,你是轉生怪物的喪門星!”

    周長安眼眶迅速聚起淚水一顆顆滾落,春花看著不行吩咐:“桃紅扶三姑娘回房歇著,如意去城裡請郎中,就說老太爺痰迷心竅人有些瘋。”

    “是”如意根本不必看周清貞神色,躬身應了就要走,耳邊卻聽到周清貞輕歎一聲:“也許母親說的不錯,我生來就是不祥之人,否則父親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話是對錢氏說的,如意聽了腳下一頓,慢慢停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就聽周清貞繼續輕歎:“實在不行還是請御醫,萬一治不好傳出去以後弟妹們如何婚配?”

    周清貞微微歎息完吩咐如意“拿我的名刺去宮裡請黃太醫來,他最善迷心之症。”

    “等等”

    有些亂方寸的錢氏終於回過神,周清貞的話提醒了她。要是周懷嬰被診斷為‘失心瘋’周長安還怎麼嫁人?本來身量不似常人還有一個傻哥哥,再加一個瘋子爹誰家會娶?

    “清貞,雖說是為官做宰見過世面,可是論經歷還是我經的多些。”錢氏攔住如意,神態殷切勸周清貞“老太爺這樣子,明顯是碰見不乾淨的東西,往前十裡有個馬道婆最會捉鬼送神。”

    周清貞淡淡拒絕:“子不語怪力亂神,還是請御醫來看看,實在不行就在京裡張榜遍請名醫。”

    春花移步到周清貞身邊表示支持,顧嫂子也跟著插話:“是啊,老夫人,老太爺這明顯是急症,請御醫來保不住就看好了,要是耽誤的話……”

    “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地方?”矮胖胖的錢氏訓斥一句,乾笑著轉向周清貞“母親是家裡老人,跟你父親既是表兄妹又是夫妻,焦急的心比旁人更重……”

    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淡淡聽著,最終讓錢氏如願請來馬道婆。周清貞每日裡領著弟弟妹妹親自侍疾,在錢氏策劃下和尚道士又來好幾個,又是設香火案送神又是舞桃木劍驅鬼。黃表水香灰水,給周懷嬰灌下不少卻沒有起色。

    春花原本打算住到出五就回京,卻不想被周懷嬰耽誤一直住到初十。春花在東跨院照顧孩子們,周清貞領著弟妹伺候周懷嬰,錢氏卻動起別的腦子。

    因為周清嗣癡傻所以並沒有去侍疾,錢氏買了一個十七八叫白蓮的丫頭給他。白蓮原也是富裕人家老爺房裡丫頭,伺候過幾年男人,錢氏想讓白蓮給周清嗣開葷。結果讓錢氏渾身冰涼,白蓮說:“五爺不讓人近身,好不容易哄他脫了褲子,卻硬不起來。”

    錢氏不信邪自己進去親自監看白蓮伺候兒子,周清嗣傻乎乎拉著錢氏:“娘、冷、”彼時錢氏站在炕邊,哄兒子乖乖躺好讓白蓮脫了兒子衣裳,可是無論白蓮怎麼逗弄周清嗣就是軟踏踏立不起來。

    “娘、怕”被脫得精光的周清嗣,躺在炕上抓著錢氏的手瑟瑟發抖,懵懂的眼睛裡聚滿淚水“娘、怕……”

    “不怕,嗣兒乖,不怕”錢氏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呵斥白蓮“還不幫五爺穿衣裳!”白蓮麻利的幫周清嗣穿好衣裳倒退出去,屋裡只剩下矮胖的錢氏,和一個惶恐害怕的癡兒“娘、怕……”

    周清貞神色裡透出點淡漠,將一小紙包藥粉倒進香灰水裡,紙包在火盆裡化盡,然後把碗端到屋裡語氣溫和:“三妹,這是福弘法師的藥給父親喂下。”

    “是”周長安起身接過,一勺勺喂到被捆著的周懷嬰嘴裡,一些渾濁的水順著周懷嬰嘴角留下。周清貞負手站在堂中,溫和平靜的看著。

    正月十一距周懷嬰發病十一天,錢氏始終不肯請大夫來,周清貞卻不能再住下去,他京裡還壓著許多事情。

    周長安和周玉嬌被留下侍疾,周清貞要帶走周清嗣和周清恭。周清嗣是個癡兒留著沒用,周清恭很快要去學堂不能耽誤。

    第一個跑到東跨院的是芍藥,她在書房對著桌後的周清貞面色有些祈求:“四姑娘也跟著程先生修習不能耽誤,請老爺帶她回去,老太爺這裡奴婢和孫姐姐一定盡心伺候。”

    這裡的書房是錢氏佈置的,要說多不好也不至於。雖沒什麼值錢木料但是東西也一樣不缺,只是周清貞坐在裡邊說不出的格格不入,就好像把一杆翠竹放在花盆裡。

    周清貞沒像往日一樣把胳膊搭在桌上,只是端正的坐在桌後:“杜姨娘擔憂的事本官心裡明白,本朝以孝治國,四姑娘若是小小年紀為父侍疾,傳出去只有好的。”

    杜芍藥聽明白了周清貞‘小小’兩個字的意思,周玉嬌才十一確實不用著急,再說孝女的名頭也是很有份量的,將來說婆家也能多些籌碼。

    杜芍藥安心走了,周長安卻心焦不已,不過回一趟田莊怎麼就被留下了?錢氏為著兒子,心裡沈甸甸顧不上女兒。

    一家子各種心思過了一個亂糟糟的年,然後再次分開,周清貞帶著家小和周清嗣周清恭坐馬車回京城,周長安絞著帕子看一行馬車越走越遠。

    她不甘心,她要儘快回到夫人府。

    周清貞回到京城就開始頻繁外出,即便他是言官也有許多人情往來。按理周清貞應該帶著春花才顯得鄭重親近,只是天寒地冷周清貞捨不得姐姐跟他奔波辛苦,所以都是一個人出門。

    春花在府裡帶孩子理家務,周清貞一直把她照顧挺好,春花沒有受過頭風之苦,直到年前和順子在樹林裡說話太久,當時春花就覺察不太對晚上回去開始頭暈頭疼。

    活蹦亂跳長大二十多年連風寒都沒得過的春花,終於知道什麼叫難受,頭頂暈沈沈悶悶的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結成一層毫無辦法。

    這件事把周清貞心疼壞了,對春花越發上心,針灸艾炙一個月才放下心。

    冬天太冷不能受寒,初春風大不能出門,一直到暮春時節春花才慢慢開始走動人情。先是周清貞下屬兒子結婚,求了初陽去壓床,又有刑部侍郎嫁孫女請春花這一品誥命做全福人。

    說起來這位刑部侍郎和春花還有一點淵源,當年周清貞金鑾殿告禦狀,第一個出來支持他的就是如今這位刑部侍郎。當年他還不在刑部,在大理寺做少卿姓黃叫黃深祿,就是他請求天豐帝派人核查案情。

    晚上兩盞油燈一左一右放在梳粧檯和圓桌上,春花坐在椅子上,周清貞站在她身後幫她按摩頸肩。他們夫妻兩在屋裡時除非孩子們也在,否則從不要下人伺候。

    春花放鬆身體隨著周清貞的力道,輕輕前後搖晃:“阿貞,我今天看黃大人家的嫁妝,嫡長孫女陪嫁二十四抬。雖然抬數不多東西倒不錯,不知道壓箱銀有多少,明面上算下來能值兩千七八。”

    周清貞溫和一笑:“黃大人和我同屬正三品,他是清官每年和我差不多俸祿,能陪出兩千七八也算是疼愛孫女。”

    春花心裡快速算起來,周清貞每年亂七八糟下來也就能掙兩千三四,這一算……春花心裡還沒盤算完,就聽周清貞和緩的聲音繼續從身後傳來:“我聽說黃大人這次嫁孫女,聘禮能有八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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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09:04


    “……我天,那黃大人不是賠進去兩千兩?”春花真給嚇到了,直接扭身抬頭看周清貞。

    姐姐驚詫的樣子也很美,周清貞雙手還按在春花肩上,低頭在春花額上輕啄一下:“男方是翰林家,最清貧的地方,官階也比黃大人低兩品三階。”

    這個春花知道,男方祖父是從五品翰林侍讀學士,不過據聽說新郎官很厲害十八歲時中秀才,還是稟生前程不可限量。

    “那新郎官有什麼厲害的,阿貞像他那麼大都是金榜探花郎。”春花得意的站起來轉身,跪在椅子上抱住周清貞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世上的人,阿貞最厲害。”

    姐姐喜歡就好,周清貞眉目溫柔眼神繾綣,攬住姐姐的腰輕輕吻下去。油燈靜靜的燃燒,屋裡一對佳人纏綿,只可惜生活總有許多瑣事要操心。

    “所以說黃大人是看中孫女婿的將來,才把孫女低嫁還倒貼許多嫁妝?”

    “嗯”周清貞改為春花按摩百會穴,太醫教過幾個穴位,常年按摩或許能治好頭風。

    春花食指在扶手上輕敲:“這樣的話我算算咱們嫁玉嬌,差不多準備一千銀子,安頓老六差不多得四五千銀子。”周清恭這裡因為還要算宅院,所以很費銀子。

    周清貞手上沒停掃了一眼桌上的油燈,他們夫妻兩都不是會經商的,收入就指著俸祿和田鋪,春花為了節省蠟燭都不常用,便是油燈這麼大屋子也只有兩盞。

    都是為了那拖累的一大家子,周清貞垂目力道適中的按摩。春花拉下周清貞手握住,向後靠到他懷裡:“我就盼著他們趕緊長大,嫁的嫁娶的娶咱們就解脫了。”

    哪有那麼容易真等周清恭成親,晚照也就差不多長大該攢嫁妝尋摸婆家。周清貞身體向前靠,讓姐姐依的更舒服些。

    “阿貞,我想起件事還是順子出事之前,三姑娘那話頭似乎還想給周清嗣成親。”

    “嗯,那也是錢氏的意思,不僅想給老五成親,還想把三姑娘嫁出去。”

    “什麼?”春花在周清貞懷裡訝異扭頭向上看,給周清嗣成親不算很奇怪,畢竟鄉下也有人給傻兒子成親,可是周長安……

    “三姑娘那樣的身體咋懷孕生子,那不是要命嗎。”

    周清貞輕吻一下姐姐,把她從椅子裡抱起來放到炕上:“姐姐隨他們去吧,清嗣成親後放到莊子上,錢氏肯定很高興,周長安早點嫁人免得老來煩你。”

    春花被周清貞放到被窩裡,蓋好被子猶不死心:“那怎麼行,老五那樣子不是害人家姑娘,再說他能人道不?還有三姑娘,女人生孩子那是過鬼門關,就她那身量……”春花打了一個寒顫。

    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周清貞對其他人從來一片冷漠,但是姐姐總要勸:“總是他們自己求得。”

    春花聽得心裡沈甸甸的,論理全都打發了才安生,可是同為女子她不想害別的姑娘,也不想周長安為生產九死一生。

    北方的四月暮春初夏,牡丹薔薇依次綻放,迎面微風似乎都含著甜膩芬芳,這是一年最好的季節,這一年四月初五也是周清貞二十五歲生辰。

    早上起來春花給他穿上自己新縫的竹青色襴衫,只在袖口和袍腳繡著深綠色浪花紋,看起來文雅又飄逸。

    周清貞雖然身居三品高位,其實還很年輕,這一身裝扮半點不像朝廷大員,明明是如玉君子。春花後退幾步上下打量,看的笑眯眯:“阿貞最好看。”

    兩人攜手出屋正堂早等著一堆人,綠萼建蘭伺候兩人到八仙桌兩邊坐下。小晚照穿著水紅色繡蝴蝶的襖裙,在香兒和奶娘的照顧下先給周清貞祝壽:“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春花坐在另一邊上首看著怡兒,心裡樂呵這小丫頭自從能穿裙子,再也不肯穿褲子,不知跟誰學的這麼臭美。

    坐在另一邊的周清貞,似有所感轉頭對春花一笑,姐姐最愛美只是從來不能放開手打扮。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月底就要滿兩歲的初陽,也在奶娘照顧下像模像樣彎腰作揖。這小傢夥快兩歲不開口,春花剛著急準備請太醫看看,誰知道小傢夥就突然會說話了,雖然奶聲奶氣卻字正腔圓。

    然後是綠萼建蘭雙雙在堂前屈膝:“祝老爺安康長樂。”下來是兩個奶娘,出去院子裡還等著兩個粗使嬤嬤,一干小丫頭。

    春花在水榭置了小小宴席,周清嗣在來康的伺候下也彎腰拱拳,說出不知練了多久的話:“哥哥、健康。”周清恭並沒有在這裡,因為他們學堂沒放假。

    還有幾個周清貞在都察院關係好的同僚,領著家眷過來熱鬧。宴席並不大不過兩桌人,好在都是彼此熟識的人,吹吹四月暖風聽聽女先生說書,看著孩子們玩鬧談談兒女經倒也其樂融融。

    建蘭看春花和一位禦史夫人說的正在好笑處,神色輕鬆實在不想過來掃興,卻無可奈何的捏著帕子過來欠身啟稟:“夫人,老夫人說今天是老爺的好日子,讓三姑娘四姑娘來給老爺祝賀生辰,並說老太爺身子沒什麼大礙,有她和姨奶奶們伺候就行了。讓兩位姑娘留下,跟著夫人學理家。”

    春花輕鬆的神色一斂,又笑道:“請姑娘們進來,也好見見客人。”

    “是”

    今天回來是錢氏和周長安算計很久的,只是沒想到還能見到別的官家夫人,周長安心臟遏制不住的砰砰跳。

    她斂眉垂目行走間裙角不揚,恭敬嫻雅碎步到周清貞面前屈膝欠身,做鶯聲燕語:“祝哥哥青春常健。”

    “祝三哥事事順心。”周玉嬌跟在後邊。

    周清貞這一桌都是朝廷官員,雖說沒那麼多避諱,和兩個小女孩也沒什麼說得。不過等周清貞笑著點頭,兩個姑娘就被領到春花席上。

    周長安差點忍不住眉飛色舞,看你這次還有什麼法子能攔著我見人。

    其實周長安想多了春花根本沒想攔她,只是人家請客心裡大概都有數,知道他們家過往,根本不會有人想起請周府姑娘,那不是給春花添堵嗎?養著就夠糟心了,誰還到處帶著。

    “給諸位夫人見禮。”周長安略帶羞色的屈膝。

    客人中有為劉禦史夫人,性子爽朗當即笑道:“我記得你們家三姑娘是嫡女……”

    周長安略帶矜持垂目:“夫人說的是。”

    “那怎麼嫡女還沒見禮,你這庶女先出來了?”

    周長安聽了心裡竊喜,嫡庶有別只要走到明面上她就是三品大員嫡妹,除去王公貴族只論朝官,她的身價很不低了。

    “是長安修養不夠,竟然沒有嫡女氣度讓夫人見笑。”周長安略略欠身,表現的大度謙和。

    劉禦史夫人看看後邊還沒見禮的周玉嬌,再看看周長安,驚訝的拿帕子捂住嘴:“我聽說周府三姑娘應該十二三了吧?”

    春花從綠萼手裡接過帕子半低頭在嘴角沾沾,心裡想起周清貞的話周長安是想嫁人的,果然不等她說話,周長安先羞澀開口。

    “長安虛度十四春,明年二月便是及笄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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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09:44


    周長安很想在此時將春花一軍,讓她明年不得不為自己辦及笄禮,但是想著自己將來攥在春花手裡,到底不敢開口說‘如果嫂嫂明年替長安舉辦及笄禮,還請眾位夫人賞光’的話來。

    一個及笄禮讓春花明確了周長安的心意,她確實想要嫁人,女子及笄便是可以許人問嫁的意思。姑嫂兩心思都轉了一圈,宴席上幾位夫人卻十分吃驚,她們忘了戲臺上女先生精彩的故事,都滿臉意外看著周長安。

    還是劉夫人沒忍住先爆出口:“那你怎麼這麼矮小?”劉夫人再看看一直垂目等在後邊的周玉嬌,確實比周長安高大半頭。

    春花一邊招手讓周玉嬌上來見禮,一邊笑著解釋:“三姑娘娘胎內先天不足,自出生便比別的女孩兒小。”

    周玉嬌這邊上來見禮,周長安被安排坐在下首參加宴席,會被計較身高她早就準備好了,可真的攤到面前還是很難堪。好在這裡都是已婚婦人,不需要她應酬她只要裝模作樣喝茶聽曲就行,不至於露相。

    不管怎樣周長安心裡還是滿意的,今天總算讓別家夫人知道,右副都禦使周家有一位即將及笄的嫡女。

    一場小小藉著聽曲為名的生辰宴,就這麼過去了。春花心裡記掛周長安心思,第二天周清貞上朝去後,理完家務顧不上休息就派箬竹請周長安過來說話。

    晚照在院裡玩耍看見吳媽媽和麥子、張媽媽、李衛出來,知道娘親忙完了,蹦蹦跳跳跑到西廂:“弟弟,咱們去找娘親一起到花園玩。”

    張媽媽是雇來的負責廚房,李衛也是雇來的,王六回宮後他管府裡護衛和家丁。

    快兩歲的小初陽手裡還舉著一塊七巧板,聽到姐姐的話皺眉思量那個更有吸引力,晚照卻不肯讓他思量,搶了他的七巧板放到榻上:“七巧板有什麼好玩,娘親讓人在花園榆樹上紮了秋千咱們去玩。”小初陽對晃來晃去的秋千沒什麼愛好,不過和娘親一起去花園還不錯。

    夫人府連帶兩個田莊,現在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十號人,每月一百二十兩銀子實在緊緊巴巴,只月例就去了一大半,還有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等。春花不得已每月把自己俸祿也填進去,然後親自精打細算維持日常,為此她雖然常在家裡卻有一堆事要操心,能完全陪孩子的時間並不很多。

    姐弟兩大手拉小手,領著奶娘丫鬟沿著抄手遊廊走到正房:“女兒晚照和弟弟求見娘親。”屋裡春花合上帳冊好笑,沒有吳媽媽教怡兒也就只會這一點規矩。

    “大小姐請進來吧。”

    怡兒領著初陽走進正屋,依舊是兩下裡三椅兩幾,正堂八仙桌四出頭的官帽椅,牆上的畫、堂中的地衣,甚至連牆角那盆信安侯府送的羅漢松也沒變。

    點點細枝末節能看出春花確實極為儉省,不過這些對春花來講都值得,最起碼周清貞每年的俸祿能全須全尾的攢起來,田莊鋪子的收益除去人情往來和意外花費,也能省下一半。每年能能攢下兩千六七銀子讓春花稍微鬆口氣,誰讓將來花銀子的地方太多呢。

    “娘親忙完了,咱們去花園蕩秋千玩。”怡兒雖然性子外向卻也懂事,放開弟弟手才蹦蹦跳跳撲到春花膝頭。

    春花就手把女兒抱到腿上,又把後邊慢慢跟過來的小兒子也抱到腿上,一邊一個左右親親才開口:“娘一會兒和你們三姑姑有事說,怡兒和奶娘去玩好不好。”

    小丫頭癟嘴,兩個姑姑她比較喜歡四姑姑,三姑姑感覺總隔著一層。

    “聽話”春花示意兩個奶娘把孩子們抱下去“等下午你們睡起來,娘親帶你們去玩。”這邊哄好孩子,春花一盞茶沒喝完,箬竹在外邊啟稟。

    “夫人,三姑娘請來了。”

    春花放下茶盞整整衣襟鬢髮,建蘭笑微微過去掀開簾子:“夫人請三姑娘進去。”

    “給嫂嫂請安”周長安斂衽為禮,神色看起來恭敬裡帶著幾分親近。

    “起來坐下說話”

    “謝嫂嫂”

    春花看著周長安一舉一動都合乎閨秀標準,就知道她私下裡沒少下功夫。春花心裡暗歎一口氣,等周長坐穩建蘭上茶後和氣開口。

    “你明年滿十五擱在平常人家,現在就可以慢慢尋摸合適婆家……”

    這話讓周長安下意識繃緊脊背,心臟撲通撲通跳。

    春花發現周長安的緊張不由皺了下眉頭,語氣卻還溫和:“只是你身量實在不足,我和你三哥商量有意養你一生……”

    “不!”周長安幾乎是尖叫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她的胸脯急劇起伏,兩手捏緊才沒撲到春花面前。周長安心裡泛出許多惡意,比如周清貞兩口子卑鄙無恥,拿她報復錢氏;比如他們兩口子捨不得錢財,不讓她嫁人好省下聘禮。

    可是關鍵時刻她還是忍下了,畢竟在這裡住了快兩年,她平常的吃穿和春花怡兒並沒有什麼區別,春花從來不曾克扣她什麼。

    忍下心裡一時的激憤驚慌,周長安對著春花蹲身到地:“嫂嫂,天下女子誰不出嫁,長安不願為周家之恥。”

    那一聲‘不’讓春花知道周長安對於嫁人到底是什麼態度。如果是八九歲的春花,她肯定不屑一顧愛咋咋去;如果是十六七的春花,大概會挑挑眉然後愛咋咋去;可是春花今年二十七,她有一雙兒女是一位母親。

    也許做了母親的女人心都會變得柔軟,她忍不住好生勸說:“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門關過一遭,我是經過的,你這身量實在九死一生,再說萬一生下孩子再有不足,不是叫人看不起?”

    周長安抬起頭語氣堅決:“我聽人說過鄉下有些童養媳,十一二歲便生下孩子,長安比她們又差了什麼?”

    “嫂嫂好意長安心領了,可是長安沒有一輩老死家中的道理,請嫂嫂成全。”

    春花看著蹲在地上一點點的周長安,得到的只有義無反顧的神情。半晌春花扭頭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慢喝,看起來不過十歲女童真能嫁人?

    “嫂嫂!”春花的猶豫讓周長安緊張不已,直接從地上站起來“嫂嫂是不是嫉恨我娘當年虧待哥哥,所以才不許長安出嫁?”

    呵,春花心裡冷笑這要是十年前的她,能直接一巴掌扇飛周長安,可見這幾年她的涵養好了許多。不過春花到底是春花,她不做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叮’的一聲茶盞被春花輕輕放到桌上,轉頭神色淡漠:“你去信請老夫人過來一趟,我問問她的意思。”

    錢氏來的十分匆忙,周清嗣的事像塊石頭壓在她的心上,她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把周長安嫁出去,然後回頭幫周清嗣謀劃一房妻子,就是不能生領養一個也好。

    春花和錢氏談過之後,又和周清貞談過之後,終於決定由她們去。她沒法替別人決定日子怎麼過,提點到了,其它看個人吧。

    五月十六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母親七十大壽,春花領著精心打扮過的周長安和周玉嬌去拜夀。周長安激動地幾乎睡不著,似乎錦繡前程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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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0:22


    可惜事情卻異常艱難,就拿第一次拜夀來說。那些錦衣繡裙的夫人們原本都和藹可親,但是知道她的年齡後卻都掩不住驚訝,有的是憐憫有的是嫌惡。不管哪種轉過身,周長安似乎都能聽到竊竊私語。

    ‘看見沒,天殘’

    ‘娘,那就是侏儒嗎?’

    ‘咦——這樣的姑娘養大幹嘛,’

    ‘就是,就算養大也不該領出來丟人’

    ……

    種種刻薄的話語,像鞭子一樣一下下抽在周長安身上,更讓她不能忍受的是,因為她反稱的周玉嬌十分出脫,得到眾位夫人的笑臉和讚賞。

    憑什麼!憑什麼!儀態儀姿她比周玉嬌下的功夫更多,她才是周家嫡女!

    春花看著周長安對人強顏歡笑,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一同帶出去的,已經有好幾家夫人替家中庶子問周玉嬌,卻沒人問周長安。

    想來也是就算替庶子求娶,最起碼也得娶個四肢健全的,娶周長安回家豈不是找人嘲笑。

    從五月到十月,春花領著兩個姑娘參加了十來次宴會,周長安始終無人問津。一陣秋風一場秋雨天氣寒涼下來,周清貞不許春花再出去行走,他怎麼會允許因為不相干的人,讓姐姐吹風受涼。

    秋雨過後因為春花不耐冷風,屋裡早早燃氣火盆——春花不讓太早燒火牆太費柴火。周清貞坐在溫暖的正廳叫來周長安吩咐:“母親的心思我都知道了,明年及笄禮後,我替你說戶人家。”

    周長安心裡一熱眼淚差點流下來,沒遭人白眼不知其中辛酸,為了嫁戶好人家,她不知笑臉迎了多少冷臉。

    “哥哥費心”周長安真心實意從椅子上起來到堂前蹲身。

    周清貞眉目淡淡:“三姑娘不必謝的太早,你出去過那麼多次,就該知道高官家不會有人娶你,哪怕庶子,人家主母也要名聲的。”

    周長安心裡一痛,眼眶滾滾淚水忍著不往下落:“長安明白,但求哥哥別讓長安嫁的還不如四姑娘。”

    “這個容易。”

    周長安走了春花從套間出來,挽住起身相迎的周清貞一起回內室。內室裡也燃著熏爐,屋裡沒有一絲涼氣,春花挽著周清貞在羅漢榻坐下,順手從幾案上端起一盞清茶遞給他:“秋燥屋裡又熱,要記得多喝蜂蜜茶。”

    “嗯”周清貞端在手裡慢慢啜飲,姐姐的話他一向都聽。

    春花歎息:“周長安這些日子,可沒少受白眼和嘲笑嫌棄。”

    “她自找的。”周清貞語氣淡淡的評價。

    ……春花:“你真能找到她們滿意的人家?”

    周清貞把茶盞繞過春花放在幾案,然後把姐姐攬進懷裡心裡安穩踏實:“人心不足蛇吞象,周長安的事姐姐不必理會,交給我就好。”

    周長安算什麼,憑什麼讓我的姐姐辛勞操持,這些日子的白眼,就是要你認清現實。周清貞心裡一片淡漠,想嫁人容易,明年開春就讓你嫁出去。

    第二年開春二月十三,是周長安的十五歲生日,春花硬著臉皮去信安侯府拜訪。

    正廳裡信安侯夫人特意換了新衣衫招待春花,春花為著禮貌穿的是梅花紋緞面褙子,也沒上過身。兩人皆客氣的見過禮上茶後,信安侯夫人才笑吟吟詢問春花來意。

    論起來倆家就是普通鄰里關係,單從雙方見面都換上新衣裳,就可以看出關係只是客氣,不是通家之好。

    春花袖子下的手指捏緊絲帕,臉上換笑容:“今日的來意實在冒昧,家裡小姑這個月十三行及笄禮,請夫人過去觀禮。”

    單輪觀禮兩家是近鄰算不上冒昧,但是信安夫人和春花有過兩三次往來,也瞭解她的過去知道春花開口不說妄言,因此笑吟吟耐心等待春花說下去。

    春花臉上有點難堪卻強行撐著笑道:“我家小姑命苦自來先天不足,雖是嫡女卻被人輕視,因此她的及笄禮我不想委屈她。夫人在京城向來有雅名,因此春花冒昧想請夫人在小姑及笄禮上做正賓。”

    信安夫人直覺便想拒絕,她雖然沒見過周長安卻聽說乃是天殘,給這樣的姑娘做正賓未免降她身價。而且大肆操辦及笄禮那就是還要婚嫁,這樣的姑娘談婚論嫁,在京城貴人圈子裡難免被人恥笑。

    想了想信安夫人委婉開口:“你我是近鄰,貞夫人所托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我聽聞你說的這位姑娘,乃周家老太爺和繼妻錢氏所生。”貞夫人的‘貞’字並不是指周清貞,而是天豐帝給春花的賜號‘貞’。

    春花端坐椅子上兩手交疊在腿面,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坐姿,可這是禮貌:“夫人說的不錯,正是她,閨名長安排行為三。”

    信安夫人悠悠一笑:“我聽了些風言風語,周大人當年因為他們幾乎喪命,不是貞夫人三番兩次機智果敢,周大人定會被害失德。貞夫人這嫂嫂未免太過慈愛賢慧,真真是以德報怨。”

    這句話說完信安夫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她雖然人到中年,但是一雙手保養極好,瑩潤白皙仿佛最好的暖玉雕成。一套端茶輕抿的動作,由她做來如行雲流水般自然舒適,看起來非常養目。

    春花看的心裡苦笑,吳媽媽跟她說過,上層女子自小一言一行皆受教導,舉止自然沒有不好看的,但是哪個女子要是在她面前做的曼妙動人,那就是隱隱拉開距離客氣拒絕的意思。

    可是請不來信安夫人,別的關係相熟的都是都察院的禦史夫人。都察院是百官們忌諱的地方,周長安的及笄禮都請都察院的,將來勢必擇婚範圍小很多,她本來就難嫁……

    心裡再把來之前思索的過一遍,春花彎唇笑道:“我哪點暴脾氣京城哪家夫人不知道,實在擔不起慈愛賢慧,只是長輩怎麼樣是長輩的事,小姑娘有什麼過錯。”

    信安夫人放下茶盞悠悠而言:“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貞夫人這般替她著想,將來她嫁人可知是什麼模樣,說不準就是恩將仇報,我勸貞夫人還是三思而行。”這便是明確拒絕的意思了。

    周長安焦急的等在二門口,看春花車架回來急忙迎上去匆匆行禮:“長安給嫂嫂請安。”

    “起來吧”春花有些黯淡的嗓音響起,然後車門被建蘭打開。周長安急切的走向前,上身被車轅攔住眼含期盼:“嫂嫂怎麼樣,信安侯夫人願意嗎?”

    春花搖搖頭:“我再給你令請一位正賓。”

    周長安很失望她求了春花好幾次,才求得春花去請信安夫人,如果有侯夫人給她做正賓,她的身價立刻高幾個臺階。

    是不是春花根本就是敷衍她,不肯好好替她求人?難道自己討好巴結這麼久,事到臨頭春花還嫉恨當年的事,不把自己當小姑?

    周長安心裡胡亂猜測,春花卻略微有些疲憊,雖然兩府在同一條街,可是來來回回還是讓她吹了涼風,這會兒有些頭暈。

    “你下去歇著吧,明日我再去別家給你請一位正賓來。”春花搭著建蘭的手下了馬車,領著兩個丫鬟往往二進院子走去。

    “有勞嫂嫂”周長安對著春花背影欠身,心裡貓爪貓撓的。她不停的勸慰自己,越是這時候越要能忍住,她娘當年就是忍到最後,才能打敗別的庶女如願嫁到周府做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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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1:00


    她也要忍住,如今她的一切都在春花手心裡,周長安起身快速回到自己屋子,打算給春花做條裙子,穿出去也是她的體面和德行。

    春花回屋倒頭就睡,總算趕周清貞回來前才修養好,她不想她的阿貞除了朝堂公務還要憂心她。可惜周清貞看春花,比看自己的眼珠子還上心。

    周清貞進屋看見春花頰生紅暈,明顯像是剛睡起來的樣子,床上被褥也是剛剛鋪平,還有餘溫的樣子。

    周清貞轉身拉住一起進來春花的手,又軟又熱,他目光沈了沈:“姐姐今天出去吹風不舒服了?”

    ……跟個心思太細的有時候就這點不好。

    春花在周清貞看透一切的眼神裡沒法隱瞞,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笑著搖一搖:“阿貞,別擔心就是有點困,睡了一覺現在全好了。”

    周清貞點點頭,領著春花出來到正廳命綠萼請吳媽媽過來。春花悄悄瞅瞅周清貞神色:平靜淡然。

    “阿貞”春花搖搖他的手。

    “嗯?”

    “你擔心了?”

    “嗯。”

    “姐姐沒事的。”

    周清貞回頭,春花立刻彎起一雙明媚鳳眼笑眯眯:“阿貞,別擔心,就是吹一點風,有一點點累我立刻就躺下休息,現在什麼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

    周清貞一手握著姐姐的手,一手撫上在他眼裡如花瓣樣臉龐:“……嗯”

    吳媽媽進來時,周清貞和春花已經分坐在八仙桌兩邊。

    “見過老爺夫人。”吳媽媽欠身。

    周清貞露出三分真誠笑意:“吳媽媽請起不必客氣,這裡有件事想要煩難媽媽。”

    如果是春花開口,吳媽媽大概還不太容易猜到是什麼事,因為春花是直腸子就是有啥事說啥事,有時候你不知道會是什麼意外的事情。但是周清貞開口,吳媽媽卻能猜出大概。能讓周清貞在家裡費心的只有春花,春花目前忙著張羅的是三姑娘的及笄禮。

    “老爺請吩咐。”

    “三姑娘及笄禮要到了,夫人身體不適這件事勞煩吳媽媽費心,想來以媽媽的能力,這件事沒什麼為難。”

    吳媽媽笑笑:“這件事要做的讓老爺夫人滿意倒不為難,只是老身怕老夫人和三姑娘不滿意。”

    周清貞神色淡淡:“我和夫人滿意就行了。”

    春花對吳媽媽寬慰的笑笑:“我做事從來憑本心,吳媽媽不用想太多,就是老讓媽媽操勞這些不該管的事,我心裡過意不去。”

    “這些事值得什麼我閑也是閑著,剛好也讓我那些老姊妹眼紅眼紅,我在夫人府過得多好,主家多信任。”對著簡單的春花,吳媽媽總是從心裡多幾分喜愛和真誠。

    春花笑眯眼:“吳媽媽不嫌麻煩高興就好。”

    周長安知道自己的及笄禮由吳媽媽操持,心裡實在氣不過。如果沒有春花的一品誥命,沒有周清貞的三品高官,周府能有一位皇后娘娘宮裡的正五品女官,操持姑娘及笄禮那是天大的殊榮。

    可是自己的親嫂嫂是一品誥命,卻由一個下人來辦嫡女的及笄禮,這算什麼?

    吳媽媽熟知官眷之間的往來人情,因此裡裡外外衡量周長安身價,能請到什麼樣的人,她心裡自有譜。

    周長安及笄禮如期舉行,正賓請的是正四品右僉都禦史夫人,贊者請了正七品翰林編修家的女兒,雖然品級低但是清貴的很。

    信安侯夫人雖然沒做正賓但是親自出席,甚至還帶著剛成親的兒媳婦。為了拒絕的事情,還特意送了一對赤金鑲綠寶的金手釧,算是給足春花面子。

    吳媽媽籌辦的及笄禮,春花很滿意,尤其那個贊者請的十分合適。等禮儀過後,春花領著周長安一一送走客人,周清貞讓人把錢氏請到二進院子正屋。

    錢氏是為了女兒及笄禮特意過來的,因為怕給女兒臉上抹黑,錢氏並沒有親自出面,父母之職由周清貞兩口子充當。

    即便不能出面,錢氏對這次及笄禮也很滿意。這樣的規格不說她的嫡姐,就是樊縣周府長房嫡女也得不到。

    錢氏心裡竊喜,面上一貫討好:“這次為了三姑娘的事,辛苦你們兩口子。”

    周清貞神色溫和淡然:“為人兄嫂談不上什麼辛苦,”說完又對門口小丫頭箬竹吩咐“請夫人和三姑娘過來。”

    吩咐完不想和錢氏多話的周清貞,端起茶盞,慢慢用茶蓋撥弄茶碗裡的茶葉,直到春花和周長安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現。

    周清貞放下一口沒喝的茶盞,從袖子裡取出幾張紙:“這裡是一些有意和三姑娘聯姻的人家,你們看看。”

    心裡對及笄禮失望的周長安,眼睛一瞬亮起來,和錢氏一起看向周清貞手裡的幾張白紙。

    “都是什麼人家?”

    錢氏急切的半起身探向周清貞,周長安也是兩隻手在腰前交握痙攣,臉上眼裡忍不住急色和期盼。周清貞揮揮手指,建蘭上前欠身雙手接住給錢氏送過去。

    錢氏顧不得別的,拿上紙一目十行往下看。那紙不過四五頁,不一會錢氏看完一頁換另一頁。周清貞端茶輕抿一口,看堂下周長安渾身似乎有無數跳蚤般站不穩,不時往錢氏那裡瞟。

    “三姑娘也去看一看,這畢竟關係你自身將來的日子。”周清貞將茶盞放到桌上語氣淡然。

    “謝謝哥哥”周長安連忙欠身來不及行完禮,就湊到錢氏身邊跟著急急流覽。

    春花和周清貞都坐在大堂右邊的椅子上,兩人中間相隔一個方形核桃木小幾。核桃木紋理清晰漂亮,望月說過這種紋理和花梨木特別相似,上漆上光後頗有紫檀傢俱的風味,能假充些檔次。

    想起往日望月姐姐嫌棄的評價,春花嘴角漾出笑渦,這一屋子都是核桃木傢俱,看來端莊大氣沒什麼不好,幹嘛非得假裝花梨和紫檀。

    她想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抬頭看錢氏母女,發現她們又從頭翻看那幾頁紙,臉色明顯有些失望,尤其三姑娘嘴角都往下耷拉。

    那幾張紙上有四戶人家,周清貞都曾和她仔細說過,春花比較偏向銀帽胡同的沈家,和燈芯街的胡家。沈家是商戶在京裡有幾家鋪子,還有南北往來的生意,在京城往南兩百里落縣有一條街的生意,和上千畝良田,富裕不下樊縣周府。想和周長安聯姻,是看中周清貞和春花的身份。

    燈芯街的胡家,則是當家老爺是兵部一個正八品照磨家境清貧,但胡家少爺十分出息,周清貞說前途可期。他們家願意聯姻還是那胡少爺自己主動願意的,只因為胡夫人身子骨弱常年吃藥,家境日益艱難。胡家少爺既看中周清貞的清名,又看中春花許諾的兩千兩嫁妝。

    要是別家春花就只打算陪一千兩,可是因為周清貞對胡家少爺的特別讚譽,春花同情他處境不易才願意出兩千兩。

    這些情況在春花嘴裡過了一圈,卻沒有說出來,畢竟周清貞在紙上把每家情況優劣說的明明白白。

    錢氏母女把那幾張紙看了一遍又一遍,周清貞不想和她們費時間撩袍起身,語氣淡然:“婚姻是終身大事,不如你們這兩日仔細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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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1:41


    周長安猶豫了一會上前屈膝欠身,咬唇羞澀略微尷尬說:“勞哥哥費心,只是再沒有別家了嗎?”

    周清貞神色不動語氣不變:“所謂量媒要兩下裡身價相當,三姑娘覺得為何那些願意婚配的人家,不配夫人府門第?”

    那些人家確實配不起三品大員嫡妹,一品夫人小姑,可是……周長安心裡一滯,知道自身條件太差。

    看著女兒臉色煞白神情恓惶,錢氏連忙上前諂笑解圍:“清貞這幾戶人家選的也是煞費苦心,有四品官家,也有門風清正的、家世富裕的。”

    周清貞和春花回到三進院子,錢氏沒讓人收拾屋子,索性和周長安住在紫槐院徹夜挑選商量。

    錢氏來了杜芍藥卻沒有來,東廂周玉嬌透過自己的窗戶,看正房窗戶上映出的一對母女,眼裡有些羨慕,她想她姨娘。

    程先生看著女孩兒羨慕苦澀的表情,卻會錯意,她站到周玉嬌身後開解:“就算三姑娘仗著自己是嫡女,婚配上非要壓你一頭,周大人和劉夫人也不會隨隨便便錯嫁你,他們都是品行高潔端正的人。”

    周玉嬌伸手合上自己的窗戶,轉身走到桌前擺開棋盤請程先生坐下:“玉嬌從不擔心自己將來婚配,我三哥三嫂都是好人不會虧待弟妹。”只是看見別人母女團聚,我也想我姨娘。

    周玉嬌沒說的是,相比總是溫和淡然的三哥,她心裡更相信自己三嫂。有些人也許一眼就是一生,周玉嬌那一天只是在三進院門外,趴著門縫悄悄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春花威然不可欺堅實可靠的正氣形象深深烙在周玉嬌心裡。

    一個人敢面對七八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一個人能給三哥撐起一片天,雖然很少往正院去,周玉嬌心裡卻深深仰慕春花。

    錢氏母女連著商量三天,才在矮子裡邊挑出高個。二進院子正堂,錢氏坐在上首,春花坐在堂下右上手的椅子,可是氣勢上倒像是春花坐在上首。

    只因為錢氏沒有端正的大家夫人形象,坐在上首卻探著身子面向春花,語氣討好:“我看馮郎中家的公子不錯,還是嫡幼子。”

    春花一隻胳膊搭在扶手上皺眉,錢氏說的馮郎中她也知道,戶部清吏司正五品主官。只看這些倒似乎是不錯的選擇,只是那馮郎中處事有些下作。

    讓春花皺眉的就是馮郎中的人品,他家裡原有青梅竹馬的正妻,中舉後謊稱鰥夫騙了富戶女子為妻。多年後岳家父舅皆亡,只餘兩個年幼外甥,立刻將家中髮妻兒女接來京城謊稱妾室。

    後來富家女知道真相才知道自己被騙婚,這倒不是欲告無門,周清貞猜測大概怕影響孩子前程,又有娘家還要姓馮的幫襯,那女子幾經煎熬年紀不大就撒手人寰。

    春花點點頭開口:“馮郎中的家事你們應該很清楚,這嫡幼子是富家女次子。當年富家女家境敗落,馮郎中威逼利誘,要富家女認下髮妻子女到名下做嫡子女,逼得富家女煎熬致死,然後他索性又將髮妻抬做正妻。這樣的人家進去一堆是非,你確定要長安嫁過去。”

    錢氏圓乎乎的手扯扯繃緊的褙子,討好的笑笑:“其實我看中太常寺少卿家的庶子,可是你三妹妹一心想嫁嫡子,所以……”兩千兩的陪嫁不會少吧?錢氏討好的笑臉上問的明明白白。

    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他家那個庶子乃是貴妾所生,這貴妾和那少卿是表兄妹。這情形大略有些像周懷嬰當年,老太爺看中白氏,老夫人看中娘家侄女。只不過不同的是人家正妻活的好好的,而且跟夫君關係融洽。

    所以這家的情形是老夫人領著侄女對抗兒媳,家裡也是熱鬧,來求娶周長安就是想給貴妾這邊加砝碼。

    這兩家春花都看不上,她沒理會錢氏的討好,轉眼看侍立在錢氏身旁的周長安:“三姑娘真的想好了?”

    周長安有些悲壯的上前一步欠身:“長安自己命苦,也就只配這樣的人家。”

    這話說的春花無語,半晌才開口:“‘好男不爭爺娘財,好女不爭嫁時衣’女子嫁人要看男方本人如何,夫君挑的好一生無煩惱,夫君挑不好……”春花留下意味深長的話。

    周長安低頭默然無語。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三姑娘三思。”春花再多勸一句。

    周長安抬起頭泫然欲淚:“如果是嫂嫂,嫂嫂怎麼選?”

    春花回答的乾淨俐落“想要一輩子舒服自在,選銀帽胡同沈家,他們家家境富裕,只要有你三哥在,他們一輩子不敢輕視你。胡家少爺據說讀書好胸有丘壑,他們家人口簡單,想要搏一搏將來風光就選他家。”

    周長安低頭凝眉神情苦惱,渾身肌肉緊繃拿不定主意。春花卻不想她陷入少卿家的嫡庶之爭,和馮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

    春花從椅子上起身,我領你去胡家和沈家轉轉,你再思量思量。

    “多謝嫂嫂”周長安這一刻的感激是真心的“沈家就算了,長安不想嫁到商戶家中。”

    雙方心裡都有些影子,不好直接領姑娘去人家中,春花索性兩個女孩兒都領上,藉口探望胡夫人,往燈芯街去。

    只可惜巧不巧妙不妙,據說十分不錯的胡少爺不在家,在燈芯街的十字街口賣字畫補貼家用。而入目的胡家確實清貧連兩進院落都沒有,就是一個四合院。

    好在院子沒有十分逼仄,三間上房兩邊各三間廂房,就是房子有些老舊,椽頭的木頭顏色枯白。院子裡有幾棵十分高大的榆錢樹,樹身上繃著繩子,晾了幾件顏色暗淡的衣裳。

    胡夫人的屋子一股藥味,本人一看就是多年纏綿病榻,臉色蠟黃頭髮枯敗,整個人十分乾瘦一點也不像三十七八的人,倒像五十多歲,而且家裡沒有一個下人。

    見到來客胡夫人支起病骨,一張薄肉皮的臉上拉起笑容,想要熱情招呼。春花不忍心病人操勞,不過客氣幾句留下禮物就告辭了。

    “嫂嫂,我不嫁,我不嫁這樣的人家,那夫人看著就嚇人。”剛上馬車,周長安就爆開了,窮困成那樣鬼才嫁。

    春花勸她:“你要嫁的是胡少爺,他就在前邊賣字畫你去看看再說。”

    “不看,只要一想到我的夫君窮的賣過字畫,沒得一輩子丟死人。”周長安拉著臉鬧彆扭。

    春花臉色平靜下來:“賣字畫很丟人?能賣字畫說明他字畫都不錯,那就是本事。”想起往事春花心裡壓住酸澀,臉色平淡。

    “當年你三哥沒有學字畫的機會,只能苦練行楷抄書賣錢,還不如人家,很丟人?”春花眼神變冷。如果不是為了阿貞,為了她心中的不忍,怎麼可能這樣費心費力的替周長安謀劃。

    還在鬧女孩兒脾氣的周長安,冷不丁回過神,想起當年她爹娘都曾虧待周清貞。

    “嫂嫂,長安知錯了。”

    春花點點頭,知不知錯不要緊,嫁個合適的人家,以後別再連累周清貞就好了。

    馬車剛好來到十字街口,在街道一角牆上樹上,掛著一些山水字畫,一個十七八的清秀青年,正笑容客氣的給人介紹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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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2:19


    春花撩起車簾一角:“就是他胡雅卿,今年十八歲。”

    周長安心裡並不樂意,可還是配合春花掀起簾子往外看。街角那個人有著少年到青年特有的清瘦,五官倒還清朗,就是身上的袍子原本該是深藍色,這會洗成灰藍色不說,肩頭袖肘還有織補過的痕跡。

    家裡有一個無底洞的娘不說,進學那種事誰說得清?周長安也是和程先生讀過幾年書的,有多少一身學問才華的人終其一生也不能進學。

    春花仔細介紹:“胡雅卿去年縣試府試成績都十分優異,如果不是胡夫人忽發重病耽誤他下場,你三哥說他必定能夠進學。”

    頓了頓春花接著說:“你三哥還說他讀書開竅胸有定數,是十分不錯的婚嫁人選。我的意思是他不像一般讀書人清高,為了補貼家用能當街賣字畫……”

    春花再次仔細觀察了下胡雅卿,剛才看字畫的客人已經走了並沒有買,他卻依然面帶清朗的笑容,等待下一個客人上門。

    “是個務實有擔當性情堅韌朗闊的人,”春花看的很滿意“的確值得嫁,不管將來是否恩愛,最起碼能擔起男人的責任。”

    周長安又瞥了一眼放下簾子,單論外表是不錯了,雖然沒有周清貞溫潤俊雅,但是好在一個‘清’字,看起來清爽怡目。

    “嫂嫂不必勸了,長安不想跟他博前程,長安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就馮郎中嫡幼子。”

    想要安穩過日子怎麼不選沈家,選馮家便是又想富又想貴,豈不知世上哪有那麼多便宜等你占。春花心裡歎息,在她看來馮家本身不是好物件,再者嫁過去將來少不得許多事要找娘家出頭,周長安大概就是打著將來周清貞還能為她出頭的主意。

    春花憐憫的看了周長安一眼,你可知道你三哥,是打算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以後再不管你。

    “三姑娘,女子嫁人便是客,再者自家事自家知,老太爺老夫人當年怎麼對阿貞的,想必你多少心裡有數。不說他小時候受過的苛刻和因為你哥被逼得裝傻,就說他好不容易進學,你娘兩次下狠手陷害。”

    春花冷靜的看周長安臉色一點點變白,語氣平靜:“他還肯養著你們兄妹,是因為他本性溫和寬善,但什麼事都不能過度。婚嫁之事你哥也是費心才找來這四家,你自己選好,以後嫁人一別兩寬日子冷暖都是自己的事。”這意思是有事別再回來麻煩周清貞。

    小小的車廂裡慢慢變得讓人窒息,最起碼周長安是這種感覺,她臉色糾結難看,手裡的帕子被擰成麻花,半晌才期期艾艾開口:“是不是我選了嫂嫂中意的胡家,以後哥哥就會給我出頭?”

    “不管你選哪一家,我們都不會再為你出頭。”春花在周長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神色平靜“三姑娘憑什麼要我們給你出頭?”

    “你們是我兄嫂”周長安失聲。

    春花略帶嘲諷微微一笑:“你是五爺的嫡親妹妹,是四姑娘、六爺的姐姐,這些年你可曾關心過他們一分一毫,有沒有問過他們冷暖,他們身上可有你一針一線?”

    “不要說你給我和怡兒初陽做的針線,你要真的持心正,就該顧著癡傻的哥哥和年幼的弟妹,而不是想著討好兄嫂謀求好處。”

    一張面皮被揭下來,周長安臉上燒的火辣辣,她還是第一次見識春花不饒人的一面。

    春花吐口氣放鬆肩膀:“三姑娘你的日子比你三哥當年好過多了,假設你三哥性情像老太爺,我像老夫人,你猜你大概是個什麼結果。”

    誰的爹娘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大概就是在家裡當丫鬟用,長大了……周長安心裡一突,她身量似童女,多半會被錢氏慫恿著高價賣給獵奇的人……她娘確實能做出這種事……

    這樣一比周清貞和春花簡直是菩薩樣的人了,周長安迅速拿定主意抬頭:“我選馮家,以後是好是壞都是我自己選的。”再怎麼說名聲和錢財都被別家強。

    春花臉色有些遺憾,罷了,該說的都說了,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不再多說什麼對外吩咐:“回府。”

    “等等”一直沈默坐在角落的周玉嬌忽然揚聲,然後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向春花:“三嫂,我想下去見見那位胡雅卿。”

    ……看著滿臉認真的周玉嬌,春花腦子空了一下。

    周長安斜著瞥了一眼周玉嬌,她知道去年夏秋那些宴會,有好幾家夫人問過周玉嬌,哪家都比胡雅卿家裡好太多,簡直天淵之別。當然比馮家就差了,不管怎樣正五品家的嫡子,就她而言說出去還是很有面子的。

    周玉嬌不理會周長安的目光,坐的坦坦蕩蕩:“我喜歡他的字,灑脫不輕狂自有筋骨。程先生說人如其字,我想他的性情應該不錯。”這只是很小的原因,周玉嬌沒有說真正的原因。

    以她三哥的眼力和才華能肯定胡雅卿的聰明學識,那學識肯定錯不了:以她三嫂的為人能肯定胡雅卿的為人,那他為人一定不錯。不過周玉嬌不願意說這些原因,自己選的自己負責,何必讓別人擔責任。

    “你才多大?”

    “甘羅十二能拜相,玉嬌今年也過了十二歲,蒙兄嫂養育程先生教導,玉嬌心中也有成算。”周玉嬌本來就比較外向,再加上下意識模仿春花,這段話說的大大方方。

    春花帶著探究的神態瞥了周玉嬌一眼,又掀開簾子往外看。胡雅卿剛賣了一幅字,和人拱手告別,面容坦然笑容客氣不見諂媚,待客人走後將一小串錢放入袖袋,神色自若沒有年輕人的窘迫。

    真不錯,不過十八歲的讀書人能做到這一點。春花放下簾子問周玉嬌:“你要自己去見他,不用我派人和他說?”

    三嫂總說三哥溫善寬和,其實她自己才是心底良善,周玉嬌臉上漾出笑容:“不用,我去跟他說幾句話,看看能不能說到一起。”

    這考慮挺老道,春花點點頭,周玉嬌彎腰拎著裙子輕快的從馬車上下去。胡雅卿早就注意到一輛馬車在路邊停了許久,這會兒從車上下來一個衣著鮮豔十二三歲小姑娘,淺笑著走過來。只看行走舉止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育,是大家女孩兒。

    “見過胡公子。”周玉嬌並沒有屈膝只是微微欠身。

    胡雅卿挑一邊眉毛,沒有多看周玉嬌,而是抬頭打量街道那邊的馬車,恰好和掀開簾子的春花打了一個對眼。春花看胡雅卿挑眉似乎對自己身份有所猜測,直接回一個禮貌的三分微笑。

    胡雅卿見那車裡女子笑容客氣,卻毫不回避自己,反倒是他自己不能直視其鋒芒。胡雅卿低頭看眼前女孩兒大概有了幾分把握,他心裡鬆口氣,還好比人傳言的要高些,最起碼看起來像十三歲而不是十歲女童。

    “見過週三姑娘。”胡雅卿客氣抱拳。

    周玉嬌直起身多了幾分調皮的笑容:“胡公子猜錯了,我是周家四姑娘,是庶女。”

    春花一直把車簾半掀,看胡雅卿和四姑娘似乎還算說的來,而且似乎四姑娘還占了點上風。街上人來人往,一高一矮兩個人倒是自成天地,過了一會兒春花看見周玉嬌屈膝,胡雅卿拱手欠身回禮,然後周玉嬌轉身回到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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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2:59


    “三嫂我和他說好了,等三姐定了親,他們家就請媒人上門。”

    這也太麻利了,春花遏制不住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為啥那麼不開竅,她有些猶豫:“這麼快,不和杜姨娘商量?”

    周玉嬌坐穩理好裙子低頭:“有擔當,有學識,論起來如果不是三哥在朝為官,我一個二房庶女,那裡配的上人家。”

    “走到哪裡說哪裡話,你三哥就是當朝三品大員。”

    “我三嫂還是一品夫人呢!”周玉嬌忽然抬頭燦爛一笑,然後收斂神色“我看中的他字畫裡的風骨舒朗,也看中他不自怨自艾,能坦然擔起家裡的擔子。我不求什麼恩愛,只求他一生不負我。”

    這樣明確的目標,春花倒是有些讚賞周玉嬌,知道自己所求挺好。對照這個想來周長安也挺好,知道自己要什麼。

    春花轉頭對一直靜坐不語的周長安和藹開口:“四姑娘這樣很好,知道求什麼不求什麼,將來不後悔就好。你選馮家也沒什麼不好,終歸是你想要的只是有得必有失,你將來也別後悔。”

    周長安難的坦然一回:“三妹妹看中他人品,願一生相守不負;我看中馮家名聲富貴,願做人上人。”

    春花點點頭,求仁得仁各取所需不後悔就好,沒想到一下子解決了兩個姑娘,春花心裡松了口氣對外吩咐:“回府。”

    馬車調轉車頭骨碌碌往信安街駛去,周玉嬌忽然開口:“三嫂,我跟他說將來成親後,要把我姨娘接過去一併奉養。”

    啊!春花訝異的看向才十二三的周玉嬌,周玉嬌神色有些窘迫,卻強撐著說下去:“對不起三嫂,這樣會讓你和三哥名聲受損,可是我姨娘一輩子就守著我一個,把我當眼珠子心肝般疼愛……”

    周玉嬌嘴唇囁喏吸合,心撲騰跳了幾下才接著說:“以三哥三嫂的為人,自然會讓我姨娘安然到天年,只是再怎麼穿金戴銀,也比不上跟著我心裡舒服。”

    春花看了周玉嬌半天沒說話,忽然掀開簾子往後看,十字街口胡雅卿一直目送周家馬車,見春花探頭出來,深深彎腰揖手十分恭敬。

    這就是願意了,春花放下簾子,回身看有些忐忑的周玉嬌。擱在別人家也許會覺得接走姨娘是打臉,春花卻不會那樣想,不說杜姨娘早就失寵,就是不失寵留在田莊熬日子,哪有和姑娘去舒服。

    她先是神色複雜的看著周玉嬌,接著展眉一笑粲若百花盛開:“玉嬌能這樣做,對得起一心為你的杜姨娘,對得起程先生兩三年的教導,便是三嫂和你三哥也覺得自家姑娘養的不錯,有良心有孝心。”

    這是春花第一次把某個弟妹稱‘自家’,周玉嬌卻沒注意到這點,反而看春花看的有些發癡:“三嫂,原來你笑起來這麼好看。”怪不得自家三哥寶貝的恨不能藏起來。

    周長安也是第一次看見春花笑的這樣明媚漂亮,可是她卻有些嫉妒,憑什麼周玉嬌就能討春花歡心。不過就算討得歡心又怎麼樣,聘禮嫁妝一樣也別想高過自己。

    周玉嬌能討春花歡心,將來有事春花肯定會給她撐腰,自己怎麼辦,嫁過去誰給自己撐腰……周清嗣,五哥。

    胡雅卿等周家的馬車走遠看不到了,才站定思索了一下整個事情。考慮到她們去過家裡母親可能會擔心,胡雅卿一件一件卷起字畫收拾好回家,路過糕餅鋪子時用剛得的銅錢買了兩塊玫瑰糕包好。

    胡雅卿賣字畫的地方離家並不很遠,懷裡揣著玫瑰糕餅,不過兩盞茶就走到家門口‘叩叩’敲響院門。胡母抖抖索索拄著拐杖開門,看到兒子回來忍不住淚目。胡雅卿清朗的笑笑一手抱著字畫,一手扶著母親回屋。

    胡母不知道該悲該喜的被兒子扶著坐下,忐忑開口:“卿兒,周家那門婚事不成了。”

    胡雅卿想起那個有點天真,又有點心思的小丫頭,清朗一笑沒有回答母親的話,只是轉身到套間把懷裡的字畫,一軸軸小心放到炕櫃上。收拾好又到盆架前倒水清洗風塵。

    胡母坐在椅子上看兒子進進出出,自己則淒苦中夾雜一點僥倖絮絮叨叨:“娘看見那週三姑娘了,長得倒不壞,就是那身量實在……”

    想了想進來後行一禮就矜持不再說話的女孩兒,胡母歎息:“人家看不上咱們也好,真把那姑娘娶回來,你爺爺奶奶地下都睡不安穩。”

    娶那樣的女孩兒回家,要是生下同樣身材的孩子,或者生下舅舅一樣癡傻的孩子,怎麼對得起祖宗。

    胡雅卿收拾停當,回到堂屋從懷裡取出玫瑰糕遞給胡母:“還熱乎,娘趁熱吃。”

    “你又花這閒錢。”胡母一邊責備,一邊心酸又安慰的接過紙包,拿一塊趁熱吃。

    胡雅卿看到母親開始吃,笑容多了兩份輕鬆,撩袍在另一邊坐下:“回春堂的吳大夫說你吃這個有好處。”

    “有好處有什麼用,要不是你爺爺奶奶……”胡母停下話頭,有些愁苦的細嚼慢嚥,香甜的玫瑰糕似乎也變得苦澀難咽。

    胡母原本也是舒朗恬淡的女子,孝敬公婆和相公夫妻恩愛,把胡雅卿教導的極好,可誰知一系列不幸,將她磨的十分脆弱動輒流淚。

    算起來胡父是比周清貞早一榜的二甲進士,雖然名次不好沒能考中庶起士,也分在戶部做行人。那時候胡家是多麼喜慶朝氣,在京城買了二進院子,剛到而立之年的胡大人意氣風發,想要一展胸中抱負。

    誰知道胡父到職不足一月,胡雅卿的爺爺和鄰居喝了一壺冷酒,回來後急發攪腸痧,不過幾日溘然長逝。

    胡父悲痛之余只能回來丁憂,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胡奶奶好好的丈夫忽然去世,心裡無論如何想不通,到新鄰居家鬧事。

    那鄰居也是有苦說不出,誰知道好心相請一頓酒喝出人命來。胡奶奶鬧了幾場人家打拱作揖沒什麼,胡奶奶自己氣到中風偏癱。

    胡家原本是外省人胡父是獨子,他金榜題名捎信到家裡,胡爺爺賣掉田產領著一家人來到京城,誰知道遭遇這樣的變故。丁憂期間家裡全沒有收益,胡奶奶還要湯藥不斷,沒奈何賣了新買的二進宅院,買下如今的院子。好不容易熬到丁憂期滿,胡父謀到一個禮部的行人,誰知道上任剛一年能評級晉升的時候,熬了四年的胡奶奶去了……

    父在母先去為母丁憂一年,父亡母后去為母丁憂三年,以示亡母撫育之不易。這下好了,胡父又回來丁憂,好在一家人都還算能看得開的,胡父在家全心教導兒子原本也挺好,可是老天爺似乎和這家人過不去,胡母病了……

    原本還能維持的日子,被胡母拖垮,胡家甚至舉債為生。直到前年胡父再次丁憂期滿,在曾經同科同僚的幫助下謀得兵部一個行人,去年才正兒八經升做有品級的照磨。雖然只是校驗來往文書,到底一家子生活費有了著落。

    為著前幾年欠下債務,胡雅卿一年孝滿後(孫子為祖輩只需服孝一年)就在街頭賣字畫,貼補點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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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3:39


    胡母看著桌子那邊,相貌端正儀錶堂堂的兒子,說不出的難過:“都是我拖累你們爺兒兩,要不然……”要不然憑著胡父的官身她兒子的相貌,京裡什麼好姑娘找不到,何至於去求個天殘還被嫌棄。

    胡雅卿笑著拍拍母親枯瘦的手:“周家的婚事沒黃,只不過換成四姑娘周玉嬌。”

    胡母趕緊強打精神思索今天看見的兩個小姑娘:“是那個穿綠裙子的小姑娘?那孩子還小吧。”

    “今年剛過十二。”

    胡母難免憂慮:“和你相差太遠,等她長大你都二十一了。”

    “娘,二十一算什麼,總比真的娶那三姑娘強。”想到如果娶周長安,自己等於和十歲女童行房,胡雅卿就不寒而慄一身不舒服“再說咱們求周家的親事,不過是希望通過他們請來御醫,吳大夫說宮裡唐太醫最擅長你的病。”

    這就是胡雅卿主動去周家求親最重要的原因,春花在天豐帝面前能說上話,皇后也喜歡她,只要和周家結親,春花一定可以請來任何一位太醫。

    而且周清貞官譽十分好,對他父親和自己將來都有好處,再者周家不在乎聘禮,嫁妝也十分過得去。種種原因導致胡雅卿不在乎周長安的殘疾,親自到周清貞面前自薦。

    “怎麼好端端變成四姑娘,也不知道那姑娘咋樣?”這幾年接連的打擊,讓胡母遇事就憂慮。

    胡雅卿站起來一邊扶母親進套間休息,一邊說過程:“那小丫頭自己找來的,我猜測她是羨慕周大人和劉夫人鶼鰈情深,所以也幻想在我微末時予以幫助,希望將來也能像她兄嫂那樣夫妻和諧恩愛。”

    “這……”小姑娘未免太想當然,胡母在兒子的照顧下蓋好被子皺眉為難。她的兒子她知道,要說胡來亂來斷然不會,可這夫妻情深要看緣分,哪裡是你對人家好,人家就還你恩愛。

    “娘也不用操心太多,那小姑娘就是有那麼個念頭,不算十分不知世事。她應該是聽兄嫂說我人品不錯,想要施恩於咱們家,將來成親後好帶她姨娘過來才是她最實際的目的。”

    胡母稱讚點頭:“這小姑娘不錯,知道孝順爹娘的孩子,大理上一般都是好孩子。”

    胡雅卿最後幫母親掖好被角:“不想這些了,娘閉目養會精神我去做飯,待會兒爹該回來了,等爹回來看到娘精神些,心情也好。”

    “知道了”胡父胡母也是相互關愛的夫妻。

    胡母閉目養神,胡雅卿走到院裡看了一眼高大的榆樹。自己將來不會默默無聞,周玉嬌的誥命少不了。夫妻恩愛相濡以沫他也想,可是這些需要緣分誰也無能為力,更何況周玉嬌才十二歲,他又不是變態怎麼會喜歡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不過這些不是眼下最要緊的,現下對他而言最要緊是和周家定親,然後請他們出面請唐太醫來給母親看病。

    春花帶著兩個女孩兒回到夫人府,先打發人去田莊接杜芍藥過來,畢竟婚姻大事總要當娘的把關。再者如果周玉嬌連她姨娘都說不服,這事也沒法成。

    錢氏知道自己姑娘選定婆家,急得半夜裡套車往京城趕。一大早周玉嬌才準備吃早飯的時候,杜芍藥就急匆匆趕到紫槐院。

    “四姑娘,夫人說你選中一門親事!”

    “姨娘~”沒想到這麼早能看到姨娘,周玉嬌喜出望外,起身過來拉著芍藥的手坐到飯桌旁。

    “姨娘手有些涼……”周玉嬌抬頭吩咐小丫頭畫眉“去打些熱水來給姨娘洗洗。”接著轉向大丫頭喜鵲吩咐“去廚房再拿一份飯菜過來,加一個拌湯姨娘喜歡那個。”

    “哎呀,這會兒哪裡顧的吃飯。”芍藥拉回自己的女兒滿臉急色,這世上唯一讓她牽腸掛肚的也就只有周玉嬌了。

    周玉嬌對兩個丫頭示意,見她們都領差事出去,才兩手握住她娘:“姨娘不用著急,就算女兒犯糊塗,三哥三嫂也不會糊塗。再者事情就在那裡,再急也不在這一時半刻。”

    小姑娘特有的清脆童音,和沈穩面容讓杜芍藥鼻子一酸,瞧她姑娘教養的多好,儀態大方坐姿挺秀,一看就是大家出來的。

    杜芍藥雖然一直跟著錢氏和周懷嬰,這兩人人品處事都不行,但周府還湊合因此也還算有點素養。她收起惶急洗了手吃完飯,等女兒跟先生告假後娘倆才手拉手坐在炕沿說話。

    “你挑了三姑娘不要的人家,她那樣的都看不上,能是什麼好人家!”杜芍藥聽了來歷直覺反對,奈何周玉嬌自己拿定主意。

    “好不好也是官家公子,要不是三哥,在樊縣我這樣的庶女憑什麼配人家。”

    杜芍藥不樂意“話不能這麼說,你現在就是三品大員的妹子,教養又好什麼好人家的公子配不上?”

    “姨娘,做人要懂得感恩知足,再者三哥說他學問好人聰明,三嫂說他人品好是不錯的婚嫁對象。”

    能得周清貞贊一句聰明學問好,讓杜芍藥猶豫幾分。

    周玉嬌慢慢勸“再者他家人口簡單獨門獨戶只有一對父母,將來糟心事也少。”

    杜芍藥猶豫半天還是覺得不好:“憑四姑娘今時今日的身價,根本不必陪他們苦熬前程,還是另選一家,選家勢好的富貴的。獨門獨戶糟心事是少,可出了事也沒誰來幫襯一把。”

    一心只為姑娘的女人,握握掌中纖細還沒長成的手:“四姑娘聽姨娘的話,那樣人家真不是好夫家,有個害病的娘,還沒有什麼根基。”

    “你還小也不急這幾年,要是三姑娘擋著不好說好人家,咱就過幾年再看婆家。”杜芍藥捏捏女兒的手,恨不能掏出心來“聽姨娘的話,這世上誰都沒有姨娘對你的心,姨娘絕不會害你。”

    周玉嬌抬頭看自己焦急殷切的姨娘,不過三十四歲身體清瘦,眼角有細紋,姨娘在田莊過的並不容易。

    周玉嬌抽出手環住杜芍藥,靠進她的懷裡悄悄說:“姨娘,他家人品清正,我現在施恩與他,說好了將來成親後接姨娘過去養老。”

    原來竟然是為了自己……杜芍藥瞬間僵硬滾下淚珠,原來是自己連累了女兒。

    “姨娘不想讓我養老嗎?”周玉嬌在她娘懷裡蹭蹭,無限依賴的開口“跟我走吧,一輩子看著我,好不好……”

    “娘~”

    姑娘嬌嬌的聲音,直讓杜芍藥一顆慈母心化作春水。她這一生,年輕時掙過強掐過尖兒,也高低眼看過人,後來年歲漸長才踏實下來。她一輩子沒別的指望,就希望自己的姑娘能過得比人強。

    杜芍藥擦乾淚,把周玉嬌從懷裡扶出來勸說:“有四姑娘這份心姨娘即便立時死了,也是笑著死的。”

    周玉嬌連忙伸手捂住杜芍藥的嘴,嬌嗔:“姨娘不許亂說,以後你還要跟著我享福呢。”

    屋裡就親親的母女兩卻不能母女相稱,可杜芍藥卻沒什麼遺憾,和她一起給周懷嬰做通房的丫頭,誰有她命好?就是把整個樊縣周府的下人們擺開算,也沒人比她命更好。

    杜姨娘拉開周玉嬌的手握住,用心勸:“四姑娘只管奔自己的前程,你的日子好了,姨娘比頓頓吃蜜都甜。放心,你三哥三嫂不是慳吝人,總不會少我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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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4:27


    杜芍藥摸摸周玉嬌稚嫩的臉頰,語氣愛憐:“四姑娘還小實在不必著急定下親事,我聽說夫人去年帶你參加好些宴會,咱等三姑娘出嫁了慢慢踅摸,百裡挑一挑個最可心的。”

    小小的周玉嬌苦笑,她跟程先生學了很多東西,明白這世道對女子不公:“什麼樣的人家可心?富貴人家那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別的不說就咱們周家從大伯到父親,大哥,那個沒有幾個妾侍。”

    “世上不都這樣,你只管做舒舒服服你的正妻……”

    周玉嬌打斷芍藥的話:“先生說,人活著所需不過三餐一眠,何須和別的女人整日陷在後宅。我覺得很對……”還沒有長大的小姑娘頓了一下,忍著羞澀“我先付出,希望將來能和他像三哥三嫂那樣恩愛。如果沒那福分,他人品端正只要給與我足夠的尊重就行了,憑著哥嫂給我的嫁妝我帶著姨娘和孩子也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

    杜芍藥這輩子就守著周玉嬌一個心肝兒,實在不想周玉嬌嫁到那種貧困之家,正在猶豫之際,又聽周玉嬌開口。

    “姨娘,你相信三哥三嫂的眼光嗎?我信。”

    這就是一場賭博,杜芍藥最終被周玉嬌說動,可做娘的總是為兒女想的多:“咱也不能光聽老爺夫人的,等姨娘換身平民衣裳去打聽打聽。”

    “那我去跟三嫂說一聲,好讓她心裡有數。”

    母女兩分頭行動,杜芍藥顧不上自己縫衣裳,去成衣鋪買現成布衣布裙,直接去燈芯街打聽,周玉嬌則去主院跟三嫂報備。

    春花在二進院子正屋聽錢氏滿臉討好試探的話,實在有些不耐直接一句話戳穿:“老夫人不必左右試探,三姑娘嫁馮家,我和阿貞出一千兩銀子嫁妝。”

    錢氏顧不上自己長輩的身份,坐在上首縮肩塌背對春花討好笑道:“原不是說兩千銀子嫁妝,怎麼眨個眼兒就折了一半。”

    春花正欲開口門外箬竹清脆的聲音響起:“稟夫人,四姑娘求見。”

    “請進來”春花不給建蘭示意自己對外揚聲,一陣簾子響周玉嬌領著喜鵲進來,一番見禮後也沒耽誤,周玉嬌直接說了來意。

    “姨娘到底是有年齡的人,說婚事沒有魯莽的,三哥三嫂操持一大家子事情實在煩累,她閑著沒事去仔細打聽下。”

    春花剛吃完早飯,還沒領怡兒初陽去花園散步消食,就被錢氏請到這裡左繞右繞百般試探,心裡燥火漸起的時候聽到這件事,總算心情好點,她轉頭對上首的錢氏說:“一樣做人做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你有在這裡跟我閑磨牙的功夫,不如先去打聽打聽馮家人的品行,畢竟訂婚後再打聽就遲了。”

    錢氏幹幹一笑:“你和清貞辦事我放心。”

    “別,閨女是你的你自己操心,我可沒時間詳細打聽。”

    錢氏臉上乾笑心裡罵,不都是你們找來的,這會要我們自己去打聽?再說世上男人不都是一個德行,錢在自己手上才是真的。

    “說好的兩千銀子馮親家也知道,突然變成一千兩,不是讓人說咱們夫人府言而無信。”

    春花冷笑:“首先六禮一樣沒過,親家兩個字擔不起;第二兩千兩是當初和胡家說的……”春花眼角餘光瞄到坐在對面,還沒來的及告退的周玉嬌,計上心來主動出擊一心貪銀子的錢氏。

    “三姑娘是嫡女,原本打算一千兩銀子發嫁,四姑娘是庶女五百兩發嫁。結果阿貞憐惜胡家公子人才,說是把嫡妹許配給他,不計聘禮許兩千銀子陪嫁。”

    這些話讓周玉嬌有些不自在,畢竟誰家像她們這樣,爹娘都在卻讓兄嫂出嫁妝。小姑娘站起來屈膝:“三嫂和母親商量事情,玉嬌不好打擾,告辭。”

    “好好坐著聽聽,畢竟這關係到你的將來,不管什麼時候,自己的事自己得心裡有數。”婚事聘禮嫁妝都是大事,春花不想瞞周玉嬌“就是你有什麼不明白的,記在心裡等你姨娘回來說給她聽。”

    “是”周玉嬌臉頰燒的緋紅,她總還是少了春花那份坦蕩。

    安頓好周玉嬌,春花又轉向錢氏:“如今三姑娘看不上胡家,這也沒什麼,可是為著她四姑娘看上胡家了,嫡女變庶女,應人的嫁妝卻不能少,這下好了裡外一翻多出一千五百兩。”

    春花上下打量錢氏冷眉嘲笑:“老夫人是姑娘們的嫡母,不如給四姑娘拿出一千兩,也讓我們晚輩輕鬆些。”

    這話讓錢氏驚得頭髮差點豎起來,她出一千兩給周玉嬌做嫁妝?笑話!錢氏急忙哈哈:“我一個老婆子,每月就指著你和清貞的月例,哪有銀子。”

    “怎麼會沒有”春花涼涼的搭話“實在不行把你那田產給四姑娘八十畝也行。”

    “哈、哈哈”錢氏乾笑,心裡直罵春花不要臉,竟然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全然忘記了她自己正在打春花的主意。

    春花好整以暇看錢氏打哈哈想轍,果然和阿貞處久了,自己心眼兒也變多了。這樣多好,追著錢氏要姑娘嫁妝,比被她騷擾舒服多了。

    錢氏哈哈半天,哈哈的周玉嬌都替她尷尬,才想出對策。她忽然神色轉成悲淒,舉起帕子捂在眼角:“論理姑娘們嫁人,我這做母親的是得出份嫁妝,可前些年攢的不是被……”

    被周清貞設計搜去賠給春花家了,錢氏心裡一激靈,這個不能提,提這個勢必要拉扯到當年她謀害周清貞的事,還有春花下獄的事情。

    錢氏止住嘴,春花冷冷的看著她,自然也知道那些錢被阿貞謀奪,她倒是想錢氏提起,錢氏敢提也算她敢作敢當。

    可惜錢氏敢做不敢當,換了話頭:“那點子田莊是老爺當初憐憫嗣兒,特意拿錢給他置辦的,你也知道嗣兒不及兄弟們聰明,就指著那點子產業過日子。”

    錢氏沒提周清貞用田莊和她做的交換,春花也懶得提:“三姑娘嫁妝一千兩,四姑娘嫁胡家兩千,別家就是五百,你要是有什麼不滿自己添補。”

    春花說完站起來準備回後邊,錢氏見了激動的起身攔住她:“三姑娘到底是嫡女,怎麼能比庶女的嫁妝還不如?要不一人一千五,到時候馮家聘禮一添,看起來也比四姑娘豐厚,也是你們做事不亂規矩。”

    呵,還想拿住我?春花冷笑丟掉她學不精的圈圈繞,直接懟:“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再怎麼著不會給繼子下春、藥,不會魘鎮誣陷人。”

    “這……”錢氏呆立到原地,沒想到春花說翻臉就翻臉。錢氏臉上肌肉機械的抖動牽扯,卻扯不出乾笑,只是顴骨上的兩團肉神經質的抖。

    “這什麼,是不是我好聲好氣的養著你,你就忘了自己做過什麼?”春花徹底冷下臉,屋裡氣氛即刻冷凝。

    建蘭綠萼迅速低頭往外走,臨走到還坐著的周玉嬌身邊,悄悄扯扯她一起往外。跟著錢氏的顧嫂子左右看看,對春花欠欠身也低頭急步往外去。

    門簾掀起又放下,一瞬間進來的光迅速消失,只有‘嘎達’一聲,門簾下方的竹板輕輕撞在門檻上的聲音。

    高大開闊的正屋,從紗窗裡透進一方方陽光在地面上。春花緩步逼近錢氏,高挑的身材讓她得以俯視矮胖的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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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19 17:15:13


    “我告訴你,既然是我養著你,你就得按我劃下的規矩來,要是不滿意……”春花勾起一邊嘴角,咋一看很像周清貞輕蔑人的樣子“大門朝南你愛咋樣咋樣,你姑娘婚事,你養老送終都自己想轍。”

    簾子‘光當’一聲響,太陽刺進來又消失,錢氏心突突跳了半天才恢復。她雖然來京城三四年,可跟春花相處的並不多,完全沒發現春花竟然有這樣駭人的氣勢。

    晚上燈火照亮一戶戶人家,周清貞安靜的聽春花說白天的鬧心事,完了默默抱緊她:“姐姐要是嫌麻煩,都交給吳媽媽處理就行。”

    春花在周清貞懷裡,聽他心臟安穩有力的跳動,心緒平和:“沒事,我也跟跟過程,將來輪到四姑娘六爺、怡兒、初陽,不至於沒有章程。”

    都是些讓姐姐煩心分心的事情,周清貞抿緊嘴唇,在春花發間輕輕蹭蹭:“嫁出去一個少一個,我會跟馮家示意,讓他們儘早來娶。”

    “好”春花也不想看著錢氏整日礙眼。

    可惜她想早點打發錢氏,錢氏多年練就的功夫,也不是容易打發的。周長安這邊才問名,錢氏又噠噠噠挪著滾圓的身體來找春花。

    “納彩、問名,三姑娘六禮過二,眼看要納吉、納征,一旦這些過了,這婚事就算定下了,只是……”錢氏一副糾結不好說的表情。

    春花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錢氏表演。

    沒人搭話錢氏也能自顧自說自己的目的:“只是這天底下,沒有大麥沒黃小麥黃的道理,清嗣還沒婚配呢。”

    錢氏不提這事春花還不生氣,提了這事直讓春花怒火中燒,世上怎麼有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什麼都不顧。

    “清嗣不但癡傻而且不能人道,他這樣怎麼成親?”

    “你怎麼知道清嗣不能人道?”錢氏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這是她最怕人知道的秘密。

    春花噁心的看著錢氏在椅子上發軟,語氣裡有十二分的厭惡:“白蓮怎麼回事,你自己心知肚明。”

    白蓮是錢氏為了周清嗣匆忙買回又賣掉的丫鬟。

    空氣變得安靜凝滯,錢氏攥緊手裡的帕子,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斷根。一旦這裡這裡斷根,將來她老了怎麼辦,她辛辛苦苦謀劃來的家產,難不成都便宜周清貞和春花?

    錢氏忽然把帕子給臉上一捂,嗚嗚咽咽邊哭邊說:“是我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爺看不過眼罰我,才讓清嗣生來癡傻。他已經夠無辜可憐怎麼還能斷後,將來去了,連個燒紙送錢的都沒有。”

    錢氏邊哭邊說看起來很淒苦,春花卻只是冷冷看著毫不同情。一輩子心不正蠅營狗苟,即便倒楣也是活該。

    錢氏卻越哭越委屈,滿眼淚對春花討饒:“我也不求別的,就是給他娶一房媳婦,領養一個孩子,讓他老了有人照顧,去了有人清明寒衣燒點紙錢。”

    這麼說倒不為過,隨便找身世可憐又願意的女孩兒娶回來,領養一兩個孩子沒什麼不成的。可春花想起從顧嫂子那裡聽來的話,錢氏為了周清嗣留下後那樣糟蹋人。

    當娘的脫光兒子,不管傻兒子害怕顫抖,強行讓別的女人糟蹋。如果真讓錢氏如願,將來還指不定怎麼折騰周清嗣好讓他留下後。

    想起往日裡碰到,周清嗣總是傻乎乎喊‘哥、嫂’,還有周清貞唯獨對周清嗣才有的刹那兄弟情意,春花拿定主意冷冰冰開口。

    “清嗣是個癡傻的不適宜婚配,我們當兄嫂的會照顧他一輩子,即便將來我和阿貞不在了還有初陽,老夫人不必擔心。”

    “你……你……”錢氏滿臉難過不可置信的看向春花,一身肥肉隨著她的驚急顫啊顫“你這是要讓我絕後。”

    “老夫人這話說的真可笑,”雖然春花噁心,但現實就是這樣“難道阿貞和清恭不管你叫母親?”

    錢氏心裡一時轉了很多法子,陰柔懇求的……她瞄了瞄春花冷然直視自己的臉……心裡一咯登,這法子行不通。

    咋辦?心一橫錢氏想不行的話撒潑耍橫,她就不信春花和周清貞不要名聲。

    春花冷眼看著錢氏的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哀弱一會蠻橫心裡只覺得厭惡:“奉勸老夫人把那些多餘的心思多收拾起來,我劉春花向來軟硬不吃,倒是你,做事之前好好想清楚。”

    不自量力的錢氏讓春花看的滿臉冷笑:“在我這裡哭笑都沒用,要是想來狠的,先想想你和老太爺名聲,來狠的有用沒?在想想你姑娘出嫁還回不回娘家,將來誰養活你和周清嗣。”

    錢氏順著春花的話往下想,直覺她還有百多畝的田莊,然後就聽到春花涼涼的聲音。

    “那田莊是阿貞以周清嗣名頭買的,可不是老夫人你的,這家阿貞才是家長。周清嗣心如稚子,沒有阿貞同意,那田莊根本無法買賣。”

    這話讓錢氏臉色發白腦袋發空,整個人嚇傻了。

    春花根本不在乎錢氏的心情,直接告訴她實情:“說白了,那田莊雖然掛在周清嗣名下,但阿貞要是想隨時都可以收回。”

    哎,所以說人和人真不一樣,阿貞怎麼有那麼多心眼?春花面上冷淡看著錢氏如遭雷擊,其實當年她聽周清貞說破其中關竅,也是吃驚不已。不過春花是開心,畢竟周清貞有鉗制錢氏的法子她最高興。

    恍若晴天霹靂,錢氏抱著死纏硬磨的心態來,行屍走肉般離開,她竟然手上沒有任何籌碼。錢氏母女安分下來,每日裡守在紫槐院,將馮家的禮品清點的整整齊齊放在西套間。

    夫人府難的熱鬧起來,小小的紫槐院進出兩對母女,春花擔憂程先生清靜不在,特意給她單獨一個小院。剛好春花每日裡很多事要操心,就讓香兒每天送怡兒去程先生那裡啟蒙,算起來怡兒已經虛六歲也該開始啟蒙。

    杜芍藥自住到夫人府,連著出去二十來天打聽胡家的事兒,打聽到的消息,讓杜芍藥十分感激春花和周清貞。她沒想到胡家人,在原來和現在的鄰居間名聲都十分好,胡公子更是被人讚揚。

    如果不是胡雅卿自己不願意,他早就定下婚事,不管是他父親的同科同僚,還是街坊中的富戶,多的是看中胡雅卿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胡雅卿一一拒絕,對了說到這裡得提一下,胡家竟然是胡雅卿當家!

    “真真讓人想不到”杜芍藥滿臉驚訝的跟女兒說私房話“姨娘打聽那麼久,竟沒有一個說胡公子不好的!聽說那幾年因為要給爺奶守孝,才耽誤胡公子下場,要不然一個秀才早就到手了”

    杜芍藥想著聽來的消息滿臉驚歎:“聽說有一個老童生多年不能進學,就是胡公子指點一番,去年中了秀才!”不過指導一下就能讓人中秀才,那他本人有多少本事?杜芍藥可是聽說了,有和胡父關係好的同僚,已經做到戶部從五品的員外郎。那員外郎看中胡雅卿,曾經有意把姑娘許配給他,結果胡雅卿不願意。

    這樣隱蔽的事情杜芍藥能打聽出來,可見為了自己姑娘,杜芍藥這二十來天下了多少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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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姑娘啊,這竟是再沒有的好姻緣。”杜芍藥把女兒抱進懷裡心有餘悸“幸虧你有主意,肯聽老爺夫人的話。”這位胡公子人品好本事也不錯,怎麼看都不是平凡人,更何況現在就能當家做主,她姑娘將來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一天委屈不用受。

    周玉嬌在她娘懷裡悄悄的笑了,自己能博來前程的人才讓人敬重。

    周長安的婚事訂的比較急,三月納彩問名四月納吉納征。納彩是男方請媒人上門說親,問名是要女方名姓和生辰八字,納吉是合八字,納征也稱納幣就是男方送聘禮過來。

    馮家的聘禮春花也大概看過,不知他們家那位當家老爺和髮妻到底怎麼想,聘禮還不錯一千銀子左右合乎規矩。不過這些聘禮春花也就過了一眼,很快被錢氏指揮婆子們全部運往紫槐院。

    春花樂的省心,索性叫來錢氏和周長安,把一千銀票端出來:“這是我許諾的嫁妝,你們置辦自己合心合意的。”

    錢氏兩眼發亮就想過來取,卻被春花攔住:“只是有幾條我要說清楚,這錢一旦給你們,將來嫁妝出現任何問題不要再找我。我的脾氣你們很清楚,別到時候哭啼啼說什麼銀票丟了,嫁妝不夠了,不滿意了等等,在我這裡那一套沒用,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

    “行、行”錢氏一邊滿口答應,一邊又一次從上首起身,卻再次春花攔住。春花轉向侍立在錢氏身邊的周長安:“三姑娘,這是你的嫁妝銀子,我交到你手上,之後你自己看著辦。”

    周長安欲動未動神色猶豫起來,錢氏在一邊著急:“三姑娘還不上去謝謝嫂子。”這孩子怎麼緊要關頭傻了,先把銀子拿到手才是真的!

    錢氏越是滿臉急色,周長安愈發猶豫,這錢到了自己手上,她娘要是想給自己留一些養老咋辦?再者就憑他們母女無權無勢,一樣的錢買來的東西肯定不如春花出手買的。

    這大概就是春花的魅力,周長安思索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她信任春花遠遠超過和她血脈相連的母親。最起碼她完全沒想過春花坑她銀子咋辦,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春花說一不二坦蕩磊落的性子。

    拿定主意周長安到春花面前欠身:“長安的婚事勞累嫂嫂前後操持,多謝。”認真的屈膝,然後起來接著說。

    “長安和母親一向都在內宅,實在沒什麼見識,嫁妝還是要勞煩嫂嫂操心,辛苦嫂嫂。”再次認真的屈膝。

    春花無言無奈:“……你不覺得自己置辦嫁妝更稱心?”

    周長安笑笑:“馮家的聘禮衣服首飾足夠了,長安想在城外有個六七十畝田莊,在添些零零碎碎就夠了。”

    這可真會算帳,春花差點沒逗樂:“一座六七十畝田莊就值八百多銀子,三姑娘壓箱銀要留多少?此外零碎傢俱,馮家人的見面禮雜七雜八需要多少?”

    一場像模樣的婚禮,花錢的地方想都想不到,說是只給一千兩嫁妝,實際上席面樂手,屋子裝扮請幫傭,請全福人……等等等等,春花最少還得四五百銀子花。

    錢氏幹幹的在旁邊插話:“兒媳的帳也太細了,這三姑娘成親,你們不是還收分子麼?”

    對著錢氏春花沒有好臉:“那些分子有來有往,都是我和阿貞出的人情。照老夫人這賬算,是不是該把三姑娘席面、彩綢、鞭炮、請柬等等費用給我和阿貞對了?”

    錢氏幹乾笑著坐在椅子上身體往後靠,就怕春花逮住話頭不放,春花的確不肯放過她:“三姑娘是老夫人嫡親骨血,她出嫁老夫人總不好一點不舍,不如把你的田地分一半給三姑娘?”

    你說那些田產周清貞想收就能收,這會又說‘我的’可見話都讓你說了算。錢氏心裡腹誹,卻到底捨不得把那田產分給女兒一點。

    周長安知道她娘捨不得,可是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還是有點心寒,她回頭對春花欠身:“,那就五十畝好了,其它的刪刪減減全憑嫂嫂做主,壓箱銀留五十就行,我這裡有攢下的月例到時候湊個九十九就行。”

    這邊商議結束,春花揉揉額頭打起精神。置辦嫁妝並不容易,一年四季的被褥選花色,還有子孫桶梳粧檯……這些還不急,得先給周長安準備縫製嫁衣的料子。

    春花思來想去讓人叫來麥子,把庫裡當年後宮主子和皇子們送來的布匹,找大紅的全搬過來,挑一匹合適的她送周長安。不管怎樣,周長安總是叫了她好幾年嫂嫂。

    春花是個節省的,這些上好的布匹大都沒動,只大紅色就有五六匹。有富麗堂皇的大提花小提花,有錦繡奪目的金銀織花,還有一匹流光錦不知怎麼織的光滑柔軟,拿在手上不同角度折射出碎波般的光芒,非常耀眼。

    “夫人,這些布匹哪一個不是用金子說話,你都捨不得穿真要給三姑娘?那還不如留給大小姐。”麥子第一次對春花的決定提出異議,這樣的好東西,都是貴人賞給主子的,是主子私人東西,實在沒必要給那些吃白食不落好,還要吸血的。

    “就這匹流光錦,柔軟輕薄剛好適合夏天穿”雖然馮家還沒有來請期,但是周長安的婚期不是定在六月底,就是八月初“再者這匹布料華貴沒有花紋,三姑娘身量矮繡上幾朵牡丹,富貴好看不累贅。”

    麥子一邊把那匹流光錦抱出來,一邊悶悶不樂的開口:“夫人這樣替她著想,她和老夫人一樣也不會感恩。”

    “我做事憑自己心要她感恩做什麼,姑娘家一輩子一次,就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了。”阿貞臉上也好看。

    這邊打發麥子把剩下的重新搬回庫房,打發建蘭把流光錦給周長安送去。春花剛坐下才喝了口茶,門外箬竹進來遞上名刺:“夫人,禮部張郎中家柳夫人求見。”

    張郎中家的柳夫人,禮部的?春花想了一會兒才恍然,真是忙糊塗了,今天是胡家說好請媒人上門的日子,這不媒人來了。

    春花連忙放下茶盞揚聲:“請柳夫人正廳奉茶。”說完回到臥房,在綠萼的伺候下重新更衣梳妝。

    胡家真是等不及了,這邊周長安剛過文定,他們就趕來提親。

    梳妝好春花換上三分淺笑,大方得體進正廳迎客:“柳夫人一向少見,能來夫人府做客,真是蓬蓽生輝。”

    柳夫人四十余歲一張圓臉,看起來就很和氣,她放下茶盞笑著起身屈膝相迎:“妾身柳氏見過貞夫人。”

    基本來春花家做客的夫人,沒有不屈膝的,整個大虞有幾家夫人比春花品級高?也因此春花對著種情形十分熟悉,她連忙滿面春風上前扶起柳夫人——柳氏的品級還不夠格讓春花還半禮——笑道:“來者是客,柳夫人千萬不要多禮。”

    兩個人分賓主坐下,建蘭重新上茶然後才開始步入正題,柳夫人笑盈盈側身像春花:“夫人高義舉國聞名,周大人清正自持,貴府家風讓人仰慕。”

    春花心裡無奈,真是‘跟上當官的做娘子’瞧這說個媒先把人家門楣誇一番,其實和鄉下人沒多大區別,就是文縐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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