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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0:56


長公主瞧著外頭日子好,吩咐了林管事備車,準備帶沈婠入宮。

前幾日她入宮伴在君側,時不時提起沈婠,嘴裡念了不少她的好,想來皇帝也應該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陪在皇帝身邊已有二十餘載,對皇帝的心思她是再容易琢磨不過。

皇帝人到中年,開始喜歡在那些嬌美如花的身體上尋找年輕時的健壯與美好。前陣子選秀剛過,宮裡又多了好些年輕貌美的宮嬪,皇帝夜夜翻牌子,次日總是精神奕奕的,面上亦是如沐春風。

長公主攜了沈婠入宮。

路上,許是沈婠有幾分拘謹的模樣,長公主含笑道:「你無需擔憂,有義姐在,斷不會讓你在皇上面前出糗。」

沈婠上一世也是見過皇帝的,皇帝相貌不怒而威,天子的心思,她等凡人是無論如何也揣摩不透的。現在雖有長公主在一旁,可沈婠心裡始終有幾分緊張。

沈婠問:「義姐,皇上可有什麼忌諱的地方?」

長公主微微沈吟,只道:「倒也沒有什麼忌諱的,你等會乖巧一些,話不用太多,安安靜靜的便好,剩下的事情由我來辦。」

進了宮門後,長公主與沈婠一同下了馬車。只聽長公主說道:「這個時辰皇兄尚在早朝。今日日頭極好,前頭有不少窩倫國進貢過來的奇花異草,我們走著過去吧,這也不算辜負了今日的好日頭。」

沈婠應了聲,便與長公主一塊前行,步子稍微落後了小半步。

上一世入宮,沈婠倒沒有閒情逸致賞花,今日難得長公主有興致,沈婠沾了光也得以悠哉遊哉地賞著宮裡頭的奇花異草。

沈婠感慨道:「這花兒長得真是好看,婠婠從未見過如此鮮艷碩大的牡丹。」

長公主輕飄飄地瞥了眼,「你若喜歡,我府裡也有幾盆。」

沈婠連忙道:「多謝義姐的好意,只不過這花太過名貴,婠婠怕養不活,偶爾能得以觀賞便已是極好的了,」她彎眉笑道:「還是放在義姐的府裡好呢。」

沈婠尤愛各種花花草草,這盤牡丹,她也是一見傾心。只是沈婠下意識地就想起了裴明澤,恆之雖是沒有說,但容銘曾跟她說過恆之的身子是痊愈了,可卻落下了不少病根,聞多了馥郁芬芳的花香,便容易感染風寒。一旦感染,沒喝上一頭半月的藥定是好不了的。

沈婠聽後,也記在了心裡。

她既是認定了恆之,他的喜好厭惡她也會將就,如同恆之將就她一樣。夫妻相處之道,來來去去也離不開互相遷就,如此方能和睦長久。

夫妻二字在心頭淺淺落下,沈婠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紅。

她悄悄地瞧了眼長公主,幸好長公主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驀然,有數道嬌笑聲響起,三三兩兩的宮嬪手執團扇在花叢中撲蝶,好生熱鬧。沈婠瞅了瞅,都是些陌生的臉孔,想來是前些時日選秀得來的新宮嬪。

個個長得沈魚落雁的,人比花嬌。

就在此時,一宮嬪沒有拿穩團扇,不小心從手裡甩開了,筆直地掉在了長公主的身前。

所有嬌笑聲戛然而止。

長公主倒也和善,「花中撲蝶,幾位貴人好有興致。」

幾位宮嬪一瞧,馬上就認出了長公主,心裡不禁有幾分惶恐。她們還未進宮前便已是受了千叮嚀萬囑咐,入宮後萬萬不能得罪於長公主,長公主可是太后娘娘跟皇帝手裡的寵兒。

長公主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宮嬪,倏然,長公主的眉頭輕蹙,目光微微閃爍著。

幾位宮嬪垂著眼,並沒有察覺到長公主的異樣,沈婠卻是見著了。她順著長公主的視線一望,是一個穿著碧藍宮裝的女子,方才沈婠沒有細看,現在認真一看,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來。

眼前的貴人眼簾微垂,其神態模樣有七八分似足了長公主!

長公主懶懶地開口:「本宮也不打擾幾位貴人的興致了,走吧。」長公主邁步離開,沈婠臨走前多瞅了那碧藍宮裝的女子一眼。她仍舊低著眉眼,模樣看起來沈穩而冷靜。

過了好一會,長公主低聲問身邊的宮娥:「方才穿碧藍宮裝的是何人?」

宮娥回道:「回長公主的話,是秦貴人。」

「秦貴人,」長公主呢喃著,她問道:「其父是誰?」

「回長公主的話,是太樂局秦寺成之女。」

寺成,從七品的官職,也不過是小家小戶的女兒。長公主神色淡淡的,宮娥也知趣地退到一邊。

下了朝後,皇帝去了御書房。剛坐下不久,便有內侍前來通報,說是長公主來了。皇帝勞累了一早上,聽到平興過來了,心裡有了幾分喜悅。

長公主進來時,言笑晏晏,剛要欠身行禮,皇帝便擺了擺手,「無需多禮。」瞧見了長公主身後的沈婠,皇帝目光一深,含笑道:「這便是平興你前幾日總在朕耳邊提起的沈州之女吧。」

沈婠跪下行禮,「臣女沈婠拜見皇上,願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

「謝皇上。」沈婠站起。

長公主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妹今年已是三十好幾,又不曾遇上如意郎君,平日裡在府裡總歸是寂寞的,這幾年來也幸虧有婠婠的陪伴,臣妹才常常開懷。這時日一久,婠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妹便想人她為義妹。今日特地來向皇兄求個人情。」

長公主雙眸盈盈:「皇兄替臣妹還這個人情如何?」

皇帝略微沈吟,他也沒怎麼打量沈婠,便道:「那就封個縣主吧。」

長公主嗔道:「皇兄好生小氣,婠婠陪伴臣妹多年,哪裡只值一個縣主,好說歹說也要封個郡主才是。婠婠哄得臣妹開心了,臣妹才好陪著皇兄呢。平日裡皇兄開懷大笑,這裡邊的功勞可也有一份是婠婠的,令皇上笑顏常開,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便是封公主也不為過。」

皇帝搖頭,無奈地道:「你總有你的理。」

長公主說:「那皇兄看看要封什麼?」

皇帝反問:「平興覺得呢?」

長公主眼珠子一轉,笑意浮上眉梢,「不如封個郡主吧,皇兄再賜一個封號,我們皇家的郡主該有的都一併賜了。」長公主笑眯眯地說:「江東那邊不是有塊地麼?橫豎也不是什麼肥沃之地,皇兄乾脆也一併賜作郡主的封地吧。」

皇帝望向沈婠,「你倒是好福氣,能讓平興為你如此著想,想來也是有過人之處的,」皇帝看回長公主,含了笑意,「也罷,便都依了你的意思。至於封號……」皇帝看了看窗外,碧雲藍天的,是個好天氣,「今日初六,便封為初雲郡主吧。」

她心裡喜出望外,不曾想到竟會有如此隆恩。本來她想著皇帝最多也就給個名號,只會是名義上的縣主,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得了個實實在在的郡主封號,且還有封地。

沈婠再次跪地拜謝,「初雲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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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1:11


老夫人是無論如何想也沒有想到沈婠這丫頭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被人擄走了,原以為前途盡毀了,她看好的這個孫女可以當棄棋了。可誰能料到峰迴路轉,這丫頭受了傷被長公主救了去,恰恰好輓回了名聲。之前陳氏再三回來稟報長公主不願讓她去探望沈婠,老夫人還以為沈婠這丫頭凶多吉少了。

可這下源源不斷的賀禮送向沈府,各路人馬的祝賀與巴結讓老夫人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

她病得太久了,以至於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曉得。她連忙讓沈管事去打聽,這一打聽,老夫人更覺得像是在做夢了。

沈婠這丫頭一個轉身飛上枝頭了,竟是成了長公主的義妹,皇帝親自賜封的初雲郡主!這樣的身份,以後即便是配個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沈府裡的各人皆是心思各異。

沈蓮聽得沈婠有此遭遇,心裡十分羨慕,但卻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嫉恨。畢竟她年歲漸長,且最關鍵的是,她跟平南侯府定了親,是皇帝親自賜婚的,這樁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三房的方氏聽到了消息,心裡有些慶幸。她當初的眼光果真沒有錯,大姑娘八歲那年從舟城回來,她第一眼見到就知在舟城裡的磨練讓她的心智變得與常人一般,所以才能次次在夏氏的為難之下化險為夷,如今不僅得了老夫人的青睞,還有如此隆寵!

沈州打從靠著千年人蔘吊著命後,一直侍候著沈州的便是蘭姨娘。沈州也搬到了蘭姨娘的蘭香苑裡頭,蘭姨娘日日夜夜貼身侍候著的。

沈州也是此時方知這院裡最真心待自己的是蘭姨娘。

想起夏氏,沈州就恨不得從床榻上跳起狠狠踹她幾腳!簡直是毒婦!毒婦!比毒蠍還毒!他都沒怨她沒帶好坤兒和妙兒,她竟是先下手為強想把自己一併給殺了,幸好上天庇佑他,讓他活了下來,如今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在榻上躺著,但好歹也不用去地府跟那毒婦相見。

且近來他也感覺好了一些,能夠開口說話了,不過卻是說得很辛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

蘭香苑裡一直都很寧靜,明明身在沈府,可卻像是與世隔離了一樣。除了每日有人送來吃穿用度和沈婠偶爾過來之外,甚少有人踏足。

沈州雖然知道是大夫吩咐了自己要靜養的關係,但整日沒個人說話的,喜愛熱鬧的沈州心裡極是痛苦,本來身子就已是燒得慘不忍睹的了,如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他想開口讓蘭姨娘說說話,可是蘭姨娘總垂著頭在打絡子,壓根兒聽不見他微弱的聲音。沈州說得沒力氣了,蘭姨娘仍然是無動於衷,他只好作罷。

今日外頭忽然有了絲不同尋常的聲響,沈州耳尖地發現了。

他張嘴:「外面……」

沈州的聲音很輕很弱,若不細聽,根本察覺不出沈州在說話。不過今日蘭姨娘沒有打絡子,她在給沈州擦身,入目之處,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醜陋之極。蘭姨娘擦得面不改色,聽到沈州的話,她微微抬眼。

「老爺在說什麼?」

沈州只好再次重複一遍,「外面……」短短二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話音未落,他的心口就疼得厲害。蘭姨娘彎下腰,俯身在沈州的脣邊。

沈州說不出話來,只好拼命瞪著外面。

蘭姨娘反應過來,輕輕地「哦」了聲,「原來老爺在說外面。」蘭姨娘神色淡淡的,「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眨了下眼睛。

蘭姨娘仿佛沒有見到一般,又重複問道:「老爺是想問外面為什麼會這麼熱鬧麼?」

沈州繼續眨眼。蘭姨娘又當作沒有見到,她重複問了五六遍,直到沈州忍不住從嘴裡吐出一個「嗯」字時,蘭姨娘看著沈州一副快要歸西的模樣,她方開口:「說起來,還沒有恭喜老爺呢。」

蘭姨娘說:「大姑娘深受長公主喜愛,被皇上冊封為初雲郡主。」

沈州驚喜極了。

蘭姨娘輕飄飄地瞅了下沈州,心底默默地了冷笑一下。老爺這是真不知假不知,大姑娘當上皇家郡主,一個快要歸西的人能撈得了什麼好處。況且大姑娘未必有將老爺當作是自己的父親來對待。當年唐氏被休,真相如何,估摸大姑娘是知曉了,是以才會怨恨上了老爺吧,否則當初也不會幫自己的忙。

想起之前老爺剛抬過來時,大姑娘情真意切地看著自己,讓自己好生照料著老爺,那照料二字可謂是意味深長。

蘭姨娘如今是沒有依靠了,沈州活不了多久,昨天夜裡還吐了血,若不是有這麼多名貴藥材吊著命,恐怕墳頭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老夫人估摸也不長命了,沈府遲早要分家的,大姑娘現在管著家,又得了如此殊榮,蘭姨娘知曉大姑娘是個好人,幫她做事,只要不背叛她,什麼話都好說,所以她現在是唯命是從,真真把大姑娘的話當作聖旨來看待。

且她現在也別無所求了,只盼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了。

沈婠之後又在長公主府裡養了好幾日的傷,直到徹底痊愈後方啟程回沈府。聖旨早已是下來了,沈婠亦是領了旨意,如今是貨真價實的初雲郡主。

沈府得知沈婠歸來,除了臥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沈州之外,所有沈家人都出來接迎。

眾人齊聲喊道:「郡主萬福。」

郭嬤嬤高興地含著淚,大姑娘果真是極有福氣的,只可惜老太爺沒法親眼見到這一天。霜雪扶著沈婠下了馬車,沈婠道:「大家無需多禮,都起來吧。」

沈婠走到陳氏面前,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多虧了二嬸操持家事。」

對於沈婠身份的轉變,陳氏有些難以適應。明明幾年前還只是個任人欺壓的嫡女,可現在搖身一變,身份何等尊貴,連她當長輩的也要給她行禮。

陳氏乾巴巴地笑了下。

方氏說道:「郡主,外面風大,您身子剛剛痊愈,不如進府吧。」

沈婠道:「也好,進去吧。」

眾人皆是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給初雲郡主先行。沈婠進了府後,先去給老夫人請了安,態度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當了郡主而變得張揚跋扈。

一旁的采鶯心想,郡主果真是極有孝心的。

之後沈婠又去了蘭香苑裡向沈州請安。

這一番舉動傳出後,京城裡的人都在誇初雲郡主孝心可嘉,一時間京城貴女的風頭無人能及得上沈婠。知曉沈婠已然及笄,不少公卿貴族紛紛悄悄地派了媒人前去打聽口風。

不過沈婠仍然在守孝期間,媒人們也只能暗中打聽。

而此時萬眾矚目的沈婠也不曾做些什麼,只是每日都過去蘭香苑裡侍疾。霜雪捧了藥碗,沈婠一勺一勺地喂著沈州喝藥。

沈婠說:「父親,這是皇上賞我的奇藥,聽聞連續用上七日,可活死人生白骨。」

沈州眼裡有喜色。

「父親已是連續用了三日,還有四日,」霜雪遞來帕子,沈婠擦去沈州脣角的藥漬,她微微一笑:「父親這幾日可有覺得身子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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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1:28


打從服用了那藥後,這幾日沈州開口說話也不會覺得辛苦,他說道:「是好些了。」

沈婠說:「真好呢,看來這藥果真有奇效。義姐和我說,這藥千金難得,放眼整個京城也未必再能尋得出來,這裡邊藥引可珍貴著呢,我已是吩咐了下人好生保管,萬萬不得有失。」

沈州說:「真不愧是我沈州的好女兒。」

沈婠給霜雪使了個眼色,霜雪又遞來一包藥,沈婠說道:「父親,你瞧瞧,就是這藥,看起來與傷寒藥無二,可誰也想不到能有這樣的奇效。」

沈州的希望現在皆是交託在這些奇藥之上,見沈婠打開藥包,心裡難免有些緊張,他說:「我知道了,你好生收著。」

沈婠收起藥包,在沈州松了口氣的同時,她又道:「父親可以答應婠婠一件事麼?」

「能。」沈州答得毫不猶豫。

沈婠低垂下眼簾,輕聲說:「還請父親還我母親一個清白,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父親心知肚明,」她的面色平靜,「父親,我說的母親指的是我的生母,而非你為了前程娶回來的丞相之女。」

沈婠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父親意下如何?」

沈州的身子顫抖起來。

沈婠說:「我只是為母親取回應有的公道,父親若是不答應也無妨,只不過剩下的四包藥婠婠也只能賞給奴才了。」

沈婠的語氣毫無波瀾,可卻讓沈州聽得遍體生寒。

她在威脅他!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女兒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先是讓他嘗到了希望,之後就大咧咧地捏住他的命脈,一臉涼薄地威脅自己的父親!

「你這個不孝女!」沈州氣得渾身發抖,若是以前他定要扇她一巴,目無尊長!

沈婠說道:「父親別氣著了,否則再多奇藥也救不回你這條性命。父親慢慢考慮,我明日再過來。若是父親應承了,事情倒也好辦,不應承,事情也好辦。總之父親您自己看著辦。」

沈婠笑眯眯地說:「霜雪輕羽,我們回去吧,讓父親好好考慮。」

沈婠站起來,吩咐道:「蘭姨娘,好生照料著父親。這幾日天涼,莫要讓父親凍著了。」

「是的,郡主。」蘭姨娘應聲道。

沈州活了大半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氣,更何況這還是自己一直所輕視的女兒帶來的。一想到沈婠臨走前那囂張的神態,沈州就氣得太陽穴直跳。

「青蘭!青蘭!」

半夜三更的,沈州喊了起來,驚醒了在榻邊守夜的丫環。丫環揉揉惺忪的睡眼,連忙爬起來去向蘭姨娘通報。蘭姨娘聽罷,慢吞吞地更了衣,又喚了丫環打水來,梳洗過後方行到沈州身側。

蘭姨娘柔聲道:「老爺可有哪兒不適?可需妾身去喚大夫過來?」

沈州本就等得不耐煩,一睜眼瞧見蘭姨娘穿戴整齊妝容精緻的,不禁怒道:「打扮成這樣做什麼!」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她卻有心思做這樣的打扮。等他一去,豈不是要反了!

蘭姨娘仍是柔聲回道:「老爺曾說無論何時都不能蓬頭垢面,切莫丟了沈家的臉面。老爺的話,妾身時時刻刻都謹記著。」

若是平日裡的沈州見蘭姨娘如此溫良恭順,心裡也不會計較什麼。可現在一聽,沈州就覺得有股氣猛地衝上腦門。他雙眼圓瞪,只道:「去把老夫人身邊的采鶯叫來。」

「現……現在?」

沈州喝道:「去。」話音未落,沈州就已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是,老爺,」蘭姨娘緩緩起身,「老爺好生歇著,妾身這就去喚采鶯姑娘過來。」蘭姨娘出了房門後,也不急著去寧心堂,她喚來了唐嬤嬤,吩咐道:「去請示下郡主這事該如何辦。」這事她拿不準主意,就怕把采鶯叫來後壞了郡主的事。

約摸小半個時辰,唐嬤嬤回來了,「姨娘,郡主說依照老爺的話去辦。」

蘭姨娘道:「你去寧心堂把采鶯姑娘叫過來吧。」

次日清早,沈婠盥洗後,霜雪便開始替沈婠梳妝。沈婠的一頭烏發在霜雪和郭嬤嬤的精心打理下變得又黑又亮,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摸起來極是順滑。

象牙梳在黑髮間穿梭,霜雪望瞭望銅鏡裡的沈婠,瞧見眼圈下的一道淺淺烏青時,霜雪嘀咕了一聲,不由得抱怨道:「蘭姨娘也是的,昨天夜裡都這麼晚了,郡主您都歇下了,還讓人過來請示郡主,明明就是件小事,自己拿主意也成。」

沈婠也不在意。

她昨天跟沈州說了那一番話,就預料得到沈州會去跟老夫人說。如今沈州跟個活死人沒有什麼區別,沈婠要的便是老夫人的首肯。不管當年是誰誣陷了母親,她要的結果只有一個,洗清母親當年的冤屈。

「郡主今天還去給老夫人請安麼?按理來說,如今郡主您不去請安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麼,郡主可以免去尋常的晨昏定省,且老夫人如今臥病在床,郡主您過去了老夫人也未必有這個精力來見您呢。」

霜雪挑了支素雅的含珠花釵,沈婠瞥了眼,輕聲道:「還是戴昨天的發簪吧。」

霜雪應了聲,隨口說道:「郡主當真是對這根黑寶石發簪情有獨鐘。」

沈婠笑了笑,「是呀,情有獨鐘。」

梳妝畢,沈婠便起身去了寧心堂。采鶯早早地就侯在了門邊,一見到沈婠,先是行了禮,而後方道:「郡主,老夫人這幾日病得厲害,大夫說要靜養,怕是最近都不能見郡主您了。」

沈婠淡淡地看了眼采鶯,采鶯頓覺渾身不自在得很,心裡也是發虛的。也不知是從何時起,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大姑娘變得這麼有氣勢了,單單是一個眼神就讓采鶯心虛得很。

昨天夜裡她從蘭香苑出來後,也不敢吵醒老夫人,直到今早才委婉地與老夫人說了大爺的事。

老夫人一聽,臉色馬上變得難看。

采鶯曉得接下來沈府的日子難熬了,郡主是鐵定心思要為自己的生母爭一口氣,而老夫人和大爺又哪會這麼容易遂了郡主的意思。

采鶯乾巴巴地笑了下,「郡主請回吧,郡主的這份孝心奴婢定會向老夫人轉達。」

沈婠說:「也好,那我過幾日再來。」

離開寧心堂後,霜雪擔憂地道:「郡主,老夫人這是擺明不想見你呀。明明前幾日也是病得厲害,但郡主一回來,老夫人就眼巴巴地把郡主叫過去說話了哩。」

沈婠說:「父親找了祖母告狀,想來現在祖母心裡惱著我,自是不願見我了。」

霜雪問:「那夫人的事情……」

沈婠道:「不急,我昨日能威脅父親,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她本來就沒有期待老夫人會爽快答應,今天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霜雪又問:「郡主,我們現在是要去蘭香苑麼?」

「去,為何不去。」休妻求榮,為了前程能不顧女兒生死,這樣的父親,她去膈應膈應也是好的。從蘭香苑走出來後,沈婠神清氣爽地吩咐輕羽備紙筆。

約摸半柱香的時間,沈婠寫好了一封信。

她對玉禾道:「送去容先生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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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1:43


沈婠用過午飯後,玉禾回來了。沈婠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玉禾回稟道:「郡主,王爺說他知道了,不過需要些時間。」

沈婠問:「王爺可有說要多長時間?」

玉禾回道:「十天之內。」

沈婠展眉笑道:「你辛苦了,我這幾日也不打算出府,你就好好地歇一歇吧,我身邊有霜雪和輕羽侍候就夠了。」

玉禾應了聲,退了出去。沈婠繼續拾起未完成的荷包,一針一線地仔細繡著荷包上面的花樣,霜雪在一邊瞧著,笑道:「郡主的女紅是愈發地好了,這隻仙鶴繡得栩栩如生的。」

沈婠面上含笑。

霜雪看了看沈婠,感慨道:「郡主受封後,面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長公主真是郡主的貴人呢。」

沈婠聽到此話,手裡的繡花針微微地頓了下。

說起來,長公主的確是她這一世的貴人。不過她對長公主的感情有些複雜。她知道真相時,對長公主有怨,卻沒有恨。

在第一顆石子裡,她的身子被長公主霸占。可是一個好端端的人,身體又怎麼會突然被霸占了,必然是跟這一世的真長公主一樣,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至於是什麼事,估摸也只有第一顆石子裡的自己才知道了。長公主占了自己的身子不假,但裴淵有錯也是真的。

自己的妻子內裡換了個人,他怎麼就辨別不出來?

這一世與長公主相處了這麼久,沈婠覺得她是個敢愛敢恨之人,且是絕對不能容忍夫婿納妾的。裴淵在第一顆石子裡虧待了她,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果。第二顆石子裡的自己何其無辜,白白受了這麼多的苦,若非她有重生的機會,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裴淵會這樣待自己。

這一世她重生以來,恨極了裴淵,起初連做夢都在想要如何向裴淵報仇。可現在想想,最初的自己跟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又有什麼差別,若不是碰巧知道真相,這麼復仇來復仇去,不就成了個死結。這一世的自己高興了,可下一世的自己卻只能繼續受苦。

她是應該報仇,但報仇的對象不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裴淵,更不是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而是第二顆石子裡害死她的裴淵。

如今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裡過來的,想必經過上一回兩人互相的宣泄,裴淵也能想明白,他真正的報仇對象不是她而應該是長公主。

第二顆石子裡含冤而死的自己就當與第三顆石子裡死得無辜的裴淵扯平了。

現在裴淵與長公主之間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而她坐山觀虎鬥。

沈婠放下手裡的針線,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霜雪說:「郡主可是累了?不如出去水榭那兒坐坐,吹吹湖風消消暑?」

沈婠想了想,說道:「也好,我也挺久沒有去水榭上坐坐了。」沈婠讓輕羽收起了荷包,她站了起來,邊走邊道:「想來擱在水榭附近的那幾盆鳳仙也開了。」

霜雪附和道:「是呢,前幾日才開的,紅紅火火的可漂亮了。等再過些時日,可以拿來染指甲了。」

兩主僕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院子。前陣子的暴雨過去後,連著好些時日都是陽光燦爛的,沈府裡種的花也開得格外好看,惹得蜂蝶流連忘返。

沈婠與霜雪言笑晏晏的,離水榭還有十來步時,沈婠忽見方氏與李氏坐在水榭裡,不知說了什麼,偶爾有笑聲傳來。沈菱微微垂著眼坐在方氏身邊,一副乖巧的模樣,而李氏身旁也坐了個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魏子騫。

算起來,沈婠已是很久很久不曾見過李氏與魏子騫了。此時此刻見到他們,沈婠忽覺有些尷尬。她垂了頭,低聲與霜雪道:「我們回去吧。」

她在的話,反倒是打擾了他們。

魏子騫大老遠就已是發現了沈婠,見沈婠有離開之意,他心裡不禁有幾分黯然,但轉眼一想,自己是定了親的人,不應該再想著她了,不然這對沈菱也是不公平。

魏子騫的袖下拳頭握起,逼著自己不去追尋沈婠的身影。只是魏子騫哪知他這般異樣的神色早已落入沈菱的眼裡,沈菱順著魏子騫方才的目光一望,心裡了然。

她抿抿脣,扯了扯方氏的衣角,輕聲道:「母親,是大姐姐。」

方氏抬眼一瞧,剛好沈婠準備轉身。

李氏也許久沒有見到沈婠,心裡想念得緊,不禁開口喊道:「婠婠。」話音落時,李氏方想起沈婠早已貴為郡主,哪裡還能喚她的名諱。思及此,李氏心裡難免有幾分傷感,自己曾經屬意的媳婦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沈婠止住腳步,也不能往回走了,只好含了笑意走進水榭裡。

方氏起身,剛要行禮,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說道:「三嬸,大家都是一家人,這兒又是家中,這些虛禮就免了。」沈婠又笑著與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著去魏府陪你說話的,但府裡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間,也不便出府。」

李氏嘆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從皇帝給魏子騫和沈菱賜婚後,沈婠便再也沒踏足過魏府,但每逢佳節,沈婠也沒有忘記給李氏備上一份單獨的禮物,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心意卻是滿滿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難免要感慨一番,嘆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來,目光在魏子騫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嬸方才在說什麼?我大老遠就聽到三嬸的笑聲。」

方氏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說那幾盆鳳仙開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們魏府的開得還要好看。」

沈婠哪裡會不知他們方才說的並非是這些話,沈婠心知自己在這裡顯得多餘了,她彎眉笑道:「真巧,剛剛我也是說要過來賞花的。」

沈婠又說了好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不欲擾了他們的興致。

玉禾閑不住,雖是得了沈婠的允許,但她也歇不下來。在屋裡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過來給沈婠奉茶。見沈婠神色懨懨的,玉禾悄聲問霜雪:「郡主是怎麼了?」

霜雪小聲地說道:「興許是不痛快了,你來得遲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們的郡主本來是要許給威遠將軍府的二公子的,鐵板釘釘的事,郡主心裡也是歡喜的,只是後來皇上賜婚,把四姑娘許給了二公子。之前威遠將軍府裡的李夫人是把郡主當作女兒般對待的,郡主也是時常過去將軍府裡,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別好。可今日在水榭裡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變得生疏了。你說,郡主心裡能痛快麼?」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過她們倆不知沈婠這般懨懨的模樣,有小部分原因的確是跟李氏有關,但大部分原因是她來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來。

這樣過了幾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問恆之事情辦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容銘的住處,險些嚇壞了正在修剪枝葉的阿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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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1:59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門麼?總是爬墻進來,小的命也短幾年了。」瞧見玉禾從袖袋裡掏出信箋,阿潭道:「這回可好了,王爺就在裡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過去吧。」

玉禾聞言,應了聲,直接進了屋裡頭。

裴明澤與容銘在對弈,容銘笑眯眯地說道:「你近來的棋風溫和了不少,想來是佳人在懷的緣故。」

裴明澤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伴了。」

容銘說:「不急,且我也習慣了獨來獨往,多個姑娘在身邊,反倒是不自在。再說又阿潭陪著我也是一樣。」

玉禾前來,遞上信箋。

容銘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信箋,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你們倆的媒人,到時候你們倆成親可要叫上我。」裴明澤說:「這是一定的。」

信箋上只有寥寥數句。

裴明澤看了又看,方尋了筆墨來,回了一句——已是辦妥,勿憂。

容銘探了一眼,笑道:「不過短短一句,你直接讓玉禾帶話便是,省得麻煩,也不安全。」

裴明澤吹乾了筆墨,瞥了眼容銘,「你不懂。」

「懂什麼。」

「睹字思人。」裴明澤一本正經地道。見字如見人,不能相見,能見字也是好的。

容銘被嗆了下,連著咳了好幾聲,趕忙捧了杯茶過來。裴明澤又瞧了幾眼信箋上的字,問玉禾:「郡主近來幾日可是沒什麼精神?」

玉禾睜大眼,「王爺真神。」

裴明澤問:「發生何事了?」

玉禾一聽,便一股腦地將那一日霜雪與她所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裴明澤眼神微深,容銘直在一旁搖頭笑說:「魏府的二公子,我見過幾次,與婠婠年齡相近,且也說得上話,倒是可惜了。」

裴明澤輕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無表情地落下。

「你輸了,無路可走了。」

容銘脣角一抖,訕訕地笑著,說:「敢情之前誇你棋風溫和是白誇了,這麼粗暴……」見裴明澤冷冷地看著自己,容銘心裡嘀咕了聲,小氣鬼,我不與你計較,等哪日見著了婠婠,讓她瞪死你。

裴明澤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給郡主,讓郡主安心。」

玉禾應了聲。待玉禾離去後,容銘好奇地問:「你是如何知道婠婠這幾日沒什麼精神?莫非是她字跡的問題?」

裴明澤折了折信箋,塞進衣襟裡。

他說:「我猜的。」

容銘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裡安插了人手?」

「沒有,我的確是猜的,」裴明澤含笑道:「再來一盤?」

容銘趕緊搖頭,「不來了,我等會還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殘我也。」裴明澤說:「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馬車後,覽古也在一旁好奇地問:「王爺真的是猜的?」

裴明澤但笑不語。

這麼私密的事,他怎會與容銘說。與婠婠通信這麼長的時日,他發現每個月有幾日婠婠在信裡回的話不多,他起初以為是自己寫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後來他細細一看,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個月固定幾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後他問容銘借了幾卷醫書,查閱之下方曉得女子來葵水一事。於是裴明澤便默默地記下了日子,給婠婠寫信時也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讓她少用寒涼的吃食。

今日算起來也剛好是婠婠葵水離開的日子,她沒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

裴明澤想起魏子騫,心裡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幾日後,沈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裡暗裡的吃了不少虧,眼見一把刀子快要橫在脖子上了。陳氏也著急了,連忙讓娘家的人去打聽。

這一打聽,方知自己的夫婿糊塗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壓沈奇,頭頂上的烏紗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陳氏連忙到處疏通關係,可也不見效。後來有人告知陳氏,如果由長公主出面的話,興許還有輓回的餘地。陳氏知曉後,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極。

又過了好幾日,采鶯去了沈婠的院子裡,只說:「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裡也格外掛念郡主。」

沈婠說:「采鶯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麼?」

采鶯乾巴巴地笑:「郡主當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裡可掛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掛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裡憋的那口氣實在吐也吐不出來,她的孫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這個當母親哪裡會不知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在朝為官,雖是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穩穩的。

突然間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難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現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兩個兒子,沈州是毀了,只剩下一個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睜睜地看著沈家毀於一旦,她做不到。

她寧願不要一些名聲,讓人指手畫腳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進了寧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臉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臉擔憂地說:「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緩緩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說:「祖母一定能長命百歲的,也一定能看著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裡在滴血!她林斕活了大半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氣!老夫人說:「婠丫頭,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說,當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設的局。真是毒婦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這麼久的冤屈。若不是紅胭昨日來告訴我真相,我也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顫了顫,說:「那我母親就要這麼白白地受了冤屈嗎?」

老夫人說:「你放心,我必然會還你母親一個公道,讓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親是冤枉的。」讓唐氏回來是斷然不可能的,這是她的底線。

沈婠揩揩眼角,說:「多謝祖母,祖母仁厚。」

京城裡暗地裡仰慕平南世子的人多得如過江之鯽,裴淵的友人常常笑話他,以平南世子的相貌,即便是平南侯府落敗了也不用愁,只要他往大街上一站,無需片刻,便有滿車的吃食果腹,可謂擲果潘安。

裴淵說:「休要胡說,你明知我父親最厭惡人談論我的容貌。要是他知道你這麼說,過幾日定在朝堂上給你父親使絆子。到時候你可別來求我。」

友人大笑:「不過說笑罷了。我可不想到時候我父親罰我閉門思過,蘭華寺四月桃花開遍山林,如此美景我是萬般不願錯過的。到時候來一壺酒,一盤棋,如何?」

裴淵聽到棋字,眼睛發亮,道:「然。」

友人嘖嘖搖頭,「瞧瞧你這模樣,聽到下棋跟見到傾國美人似的。你今年十八了,再過兩年及冠了吧。你母親和祖母就不曾念叨過你?」

裴淵不以為意,「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愁無妻,祖母雖有念叨,但我左耳聽右耳便出,老人家念叨的時候,你沈默地聽著便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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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2:14


友人笑笑,說道:「你那幾個通房美貌無雙,你自是不愁無妻,整個京城的貴女都盯著你的正妻之位。依我看,你那幾個通房都不及你眼前的黑白棋。這幾年來,能跟你對弈的人怕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到五個。」友人又道:「也罷,不跟你這個棋癡說了,我打聽到過幾日有不少京城貴女都會去蘭華寺上香祈福,剛好桃花開,不如我們便五日後在蘭華寺裡賞花喝酒下棋?」

裴淵道:「自是好的。」

友人又說:「指不定還能撞上讓你心悅的姑娘。」

裴淵扯扯脣角:「到時候再說吧。」

裴淵從未想過自己以後的妻子會是如何模樣的,他知有祖母和母親在,對方必然會是溫良恭順家世相配的姑娘。相貌如何不打緊,娶妻當娶賢,大方得體便好,漂亮的女人侯府不缺,他的兩個通房相貌身段都是頂好的。

五日後,裴淵應約而至。

友人早已在山間涼亭裡等候,裴淵行來,見友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他問:「在看什麼?」

友人說:「這涼亭甚好,能一覽整個蘭華寺的全貌,連有人作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瞧,那兒有兩個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貴女,本來兩人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那粉衣的姑娘就推倒了黃衣的姑娘,那黃衣姑娘不敢怒,只好噙著淚水哭得梨花帶雨的,真是我見猶憐。」他推推裴淵,調侃道:「世子爺,你要不要來個英雄救美,好讓京城裡再多一個傾慕你的姑娘。」

裴淵皺皺眉,又看了好一會,見粉衣姑娘愈發囂張,裴淵邁步前去,道:「住手。」

待裴淵近前一看,他發現眼前的兩個小姑娘面容有幾分相似,他心底隱隱可以判斷這是兩姊妹。

粉衣姑娘沒想到這兒竟會有人,且還是個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一時間有些拘束和緊張,她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先弄壞我的玉鐲子!姐姐想要搶我的桌子,我不肯給她,姐姐就想硬搶,我一不小心才推到了姐姐。」粉衣姑娘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姐姐,你要妹妹的鐲子直說便是,你我同為姊妹,你只要說一聲,我定會給你的。」

黃衣姑娘睜著大大的眼,「不……不是……」

粉衣姑娘說:「姐姐你還想冤枉妹妹嗎?」粉衣姑娘扶起地上的黃衣姑娘,「姐姐,有外人在,我們也別吵架了,不然丟了父親的臉,回去可是要挨罵的。你喜歡這個鐲子,我給你便是。」

粉衣姑娘褪下手腕上的鐲子。

黃衣姑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怕父親。前陣子父親說要她安分守己的,不能再欺負妹妹,不然就不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想到這裡,黃衣姑娘根本說不出話來。

裴淵不禁對粉衣姑娘有幾分厭惡,年紀小小便能顛倒黑白,若不是他親眼看著,恐怕也會信了她的話。不過這個年紀就已經如此險惡,等及笄後還了得的!裴淵問:「你們是哪家的姑娘?」

黃衣姑娘反問:「敢問公子又是何人?」

裴淵友人笑道:「平南世子,原來這京城裡還有認不得你的姑娘。」

一聽到平南世子的名諱,粉衣姑娘的心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起來,眼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竟然是平南世子!名滿京城的平南世子裴淵!

她做夢都想要嫁的人!

黃衣姑娘怯怯地看了眼裴淵,又迅速垂下眼來。

粉衣姑娘說道:「原來是平南世子,世子安好,我們是沈家的姑娘。」

「哪個沈家?」

粉衣姑娘說:「我父親是禮部沈尚書。」

裴淵明了。

粉衣姑娘心如鹿撞,她今日竟然跟平南世子說話了!平南世子還問了她是哪家的姑娘!

裴淵掃了一眼黃衣姑娘,又看了眼面上遮不住欣喜之色的粉衣姑娘,淡淡地說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裴淵攜友離去。

黃衣姑娘聽到此話,心中一顫,抬起了眼簾,似有什麼在心中落了根。

裴淵友人笑嘻嘻地說道:「世子爺,方才那位黃衣姑娘似乎並不仰慕你呢,粉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炙熱了。唔,讓我想想,沈尚書之女,沈尚書有兩個女兒,方才那個黃衣姑娘的閨名應該喚作沈婠,粉衣姑娘則是沈妙。」

裴淵看他一眼,笑道:「恐怕京城裡各家貴女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吧。」

友人笑了笑,「你覺得方才的兩個如何?」

裴淵道:「一般。」不過黃衣姑娘哭得雙眼通紅的模樣倒有幾分我見猶憐之感。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裴淵心底一閃而過,沒有幾日他便忘得一干二淨了。

只不過有時候緣來了便擋也擋不住,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什麼,裴淵總能各種場合裡遇見沈婠和沈妙。

見一次沈婠,裴淵就印象深一次。雖然她不曾和自己說過話,但他每次都能第一個注意到她,而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躂的沈妙,他反倒是記不住。

裴淵知道沈婠也是仰慕自己的,儘管不像沈妙那樣外露,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悅自己。她每次見到自己,眼神都會有所閃躲,隨後耳根子會慢慢地變得透紅,像是盈盈透亮的紅玉。

裴淵是個果斷的人。

他二話不說便開始籌劃。

本來兩家也勉強算是門戶相當,但沈婠的生母是個汙點,祖母必然不會同意。可難得自己遇上一個心悅的,裴淵也不願錯過。裴淵想了幾日,友人見裴淵如此,便問裴淵因何煩惱。

裴淵如實細說。

友人拍手道:「這個簡單,若是皇上賜婚,你祖母必不會有任何意見。」

聖旨下來的那一日,沈婠覺得好不可思議,只覺上天待自己其實也不薄,先苦後甜,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了。

沈妙心裡十分嫉恨。

可聖旨都下來了,還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能在皇帝脖子上橫把刀麼?這種抄家滅族的想法沈妙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恨恨地怨著沈婠,在沈婠出嫁前再使點絆子。

她過得不好,她就高興了。

沈婠嫁入平南侯府後,沈妙也差不多該議親了。夏氏挑了好幾個家世相當的夫家,私下裡問了沈妙,可沈妙一個都不願意。

當母親哪裡能不知女兒的心。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讓沈婠那蹄子撿了個大便宜。可人都嫁過去了,這也於事無補了。沈妙不依,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得厲害。

夏氏雖是心疼女兒,但也無可奈何。

沈妙見狀,只好自己想辦法。沈婠回門的那一日,沈妙見到裴淵眼裡對沈婠的柔情,心情不妙到了極點。

她的眼裡甚至有狠厲之色出現。

沒過幾日,沈婠陪裴老夫人去蘭華寺上香,剛好遇到了沈妙。剛為新婦,沈婠一切都很忐忑的,但嫁了個如意郎君,沈婠的姿容是愈發妍妍,俏麗地讓沈妙又多了幾分嫉恨。

沈妙低聲下氣地與沈婠說:「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待你的。姐姐能原諒妹妹麼?」

沈婠從未見過沈妙這樣的模樣,加之方才老夫人還吩咐自己要當世子夫人要有氣度,沈婠想了想,便說:「姊妹之間哪有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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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2:29


沈妙笑嘻嘻地說道:「姐姐真好呢。妹妹知道這兒有個好地方,眼下姐姐也是閒著,不如跟妹妹去瞧瞧?」

沈婠說:「也好。」

沈妙瞥了眼沈婠身後的丫環,說:「不許跟來。」

丫環看了眼沈婠,沈婠對她點點頭。

沈妙邊走邊與沈婠說道:「這可是個好地方呢,景色極妙,以後姐姐可以和世子過來一看。世子定會歡喜的。」

「是麼?」沈婠笑道。

沈妙說:「是呢,姐姐你看,這景色多好看呀,視野開闊,若是不高興來這兒扯開嗓子叫一叫也是極好的。」

「扯開嗓子……」沈婠笑了下,可接下來她的話還未說完,背後忽然一疼,整個人不由得向前一傾,筆直地摔落。

沈妙輕哼一聲。

沈婠從寧心堂出來後,便吩咐自己的幾個丫環和嬤嬤道:「從明日起,你們便稱我身體抱恙,不宜見人。即便是二嬸三嬸過來了,你們也說我病得起不來,讓她們改日再過來。」

霜雪和輕羽都知道沈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雖是不明白沈婠到底是何意,但也紛紛點頭應聲。

玉禾問:「那若是有人問起大姑娘得了什麼病,奴婢要怎麼答?」

沈婠說:「你便說我憂思過多,其他的話也不必多說。」

老夫人應承了自己,定然也不會食言。只不過老夫人在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就未必有這麼容易了,在沈府裡澄清,老夫人看準的便是府裡都是她的人,一聲令下,有幾個膽大的敢外邊傳?即便是傳了,那也只是小範圍的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沈婠哪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當年誣陷母親的可不止夏氏,沈州和老夫人都有份。夏氏雖死,但夏家還在。若是此事鬧大了,夏家的人鐵定會上門來討一番說法。到時候也少不了將沈州牽扯到裡面來,老夫人也必然會出面。

她稱病閉門謝客,有郡主的身份擋著,也沒人奈何得了她。況且這事還牽扯到自己的生母,她也病得有理有據。雖是會損害名聲,但那又如何?

母親含冤多年,她就算是丟些名聲也無妨。

幾日後,夏家的人果真尋上門來了。沈婠在自個兒的院子看著書冊,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霜雪悄悄出去打聽,回來時直掩嘴笑道:「一切都如郡主所料。」

沈婠「嗯」了聲,繼續看手裡的書冊。

不出一月,事情便在京城裡鬧開了,成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而風頭正盛的初雲郡主也被人暗地裡議論了一把,但聽聞沈婠因此事憂思過多而一病不起,倒惹來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憐惜。

不過當事人夏氏已死,沈州也離死不遠了,唐氏又只是個小人物,沒多久這事便被人拋之腦後了。有人再提起,也最多是感慨一番。

而沈婠低調了數月也漸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與此同時,宮裡新晉的秦貴人承聖恩,在短短兩月之內獨霸後宮,皇帝不管朝臣勸諫,一意孤行,秦貴人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冊封為秦妃。

可謂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民間裡都在盛傳秦妃相貌傾國傾城,堪比合德飛燕。

長公主聽罷,一笑置之,執起琉璃杯將美酒一飲而盡。謝三郎含笑看向長公主,「公主似乎很高興?」

長公主擱下琉璃杯,美眸盈盈。

「自是高興,有三郎陪在我身側,即便是不高興,那也是高興。」長公主給謝三郎斟酒,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滿美酒,酒香撲鼻,長公主執起琉璃杯,遞到謝三郎脣前,「再來一杯?」

謝三郎不答,撫上長公主的手背,輕輕地摩挲。

長公主與謝三郎相識多年,哪會不明三郎的意思。每回三郎求歡,總會用這般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長公主縮回手來,輕啜了口琉璃杯裡的美酒,剛要貼上謝三郎的脣時,她心中猛然一疼,不由得嗆了聲,熱辣的酒滑入喉嚨,惹得長公主咳個不停。

謝三郎連忙輕拍長公主的背,有幾分擔憂,「怎麼這麼不小心?」

長公主在胸口上輕輕一按,痛意似乎也減輕了。瞧見謝三郎一臉的擔憂,長公主心生暖意,只道:「不小心被酒嗆到了。」

「當真?」方才她按胸口的動作,他並沒有錯過。

長公主知道三郎心細,但她不願讓他擔心。從五台山回來後,心口隔上幾日就會疼,傳了御醫來瞧,御醫也沒瞧出什麼毛病,只開了些安神的藥方。她吃了也不見效,召了容銘過來,容銘也沒診出什麼來。

長公主嬌嗔了謝三郎一眼,道:「真的,哪裡有假,莫非我還會騙你不成。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肩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謝三郎本想隱瞞的,沒想到還是沒瞞過,他不以為意地一笑:「前些日子在馬車上,馬匹受了驚嚇,我在馬車裡不小心撞到了車壁,幸好車夫駕車有方。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蹙眉道:「馬匹怎會無端端受了驚嚇?」

謝三郎說:「許是那幾天雷鳴電閃吧。」

長公主留了個心思,與謝三郎一夜歡好後,她次日暗中派人去調查了此事,沒想到還真的是有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長公主不由得有些惱,敢碰三郎,這是不要命了。

長公主加派人手讓人去揪住幕後主謀,未料這幕後主謀神秘得很,此事的手腳做得十分乾淨,長公主一時間竟是查不出來。不過長公主卻對平南侯府留了心思,她下意識地覺得此事跟裴淵脫不了干係。

而此時此刻的裴淵正在平南侯府裡。

自從那天之後,裴淵就在踏出過平南侯府的大門,成日關在侯府裡,話也少說,神色亦是深不可測的。平南侯夫人險些都以為自己的兒子撞邪了。

裴淵這些日子以來都在想著沈婠所說的話。

他本是以為是沈婠胡謅的,可細想之下,卻又覺得不像。裴淵回想起上一世。之前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如今暫且放下一看,愈發覺得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沈婠有些不同。

但是裴淵仍然想不明白他和沈婠皆是重生之人,為何兩人所經歷的上一世都截然不同?

裴淵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

裴淵與沈婠不同,沈婠有了裴明澤的指點,方知了前因後果。而裴淵本身便是當局者,他雖是知道長公主與謝三郎又私情,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長公主會是借屍還魂之人,更不會往沈婠身上想去。

不過裴淵如今尚在疑惑中,倒也暫時沒了對付沈婠的心思。

不久後,宮裡的秦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便在宮裡頭舉辦了個家宴,平南侯府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與上回十二皇子的周歲宴一樣,這回的家宴仍是在斕雲宮裡舉辦,連席位的安排也跟上回的無二。不過這次伴在皇帝身側的則是秦妃,飽經皇帝雨露的秦妃面容格外嬌艷,她的小腹仍未隆起,但已是穿起了寬鬆的宮裝,言笑晏晏的,在與皇帝說著話。

左列依次就座的妃嬪神色各異,上回靜妃娘娘的十二皇子的周歲宴時,眾妃嬪心裡還有幾分羨慕。可今日的秦妃,眾妃嬪裡有看出眉目來的心底皆是嗤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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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2:43


右列的席位仍是皇帝的兄弟,不過這回卻沒了裴明澤的席位。御醫說秦妃娘娘身子弱,得病的人極是容易過了病氣給秦妃,皇帝聽了,記在了心上,這回家宴便也沒邀請裴明澤。

靜妃忽然站起,盈盈欠身後,方一臉擔憂地道:「皇上,前幾日剛下了雪,地面難行,長公主至今還未到來,嬪妾實在擔心長公主。」

秦妃淡淡地瞥了眼靜妃,似笑非笑的。

靜妃道:「莫非妹妹就不擔心長公主?」

秦妃說:「姐姐說的是哪兒的話,長公主是皇上的家人,也就是嬪妾的家人,哪裡會不擔心。」說著,秦妃與皇帝道:「皇上,長公主還沒來,不若派人去看看吧。昨天夜里長公主還傳召了御醫,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適。」

話音未落,有內侍匆匆前來,先是行了一禮,而後才道:「回稟皇上,長公主在過來的路上覺得身子不適,怕會過了病氣給秦妃娘娘,遂不便過來。」

靜妃見皇帝早已遣了人去尋長公主,面色訕訕的。

秦妃倒也神色如常。

皇帝問:「平興如今在哪裡?」

內侍答道:「回皇上的話,長公主說要去陪太后娘娘說話。」

皇帝轉動了下翠瑩瑩的扳指,神色淡淡的。秦妃笑靨如花地道:「皇上,臣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皇帝面上方有了笑意,「好。」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秦妃,總覺得秦妃似曾相識。不過裴淵也沒多想,他現在仍然是滿腦子的死結,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開。

他悶悶地喝了好幾杯酒。

酒過三巡時,裴淵已是微醺,身上有了酒氣。平南侯擔心二字酒醉誤事,悄聲囑咐道:「元深,別喝了。這兒是皇宮。」

裴淵點點頭,他道:「我出去醒醒酒,片刻便回。」

「也好,去吧。」

裴淵悄悄離席,出了斕雲宮後,裴淵躲開了守衛,在園中小徑裡慢慢地踱著步子。寒風襲來,樹上的霜花撲簌撲簌地掉落,裴淵身上的酒氣頃刻間便散了一大半。

踱步到假山後時,裴淵也不想這麼快回去,乾脆倚著假山,繼續思考沈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一會,忽有兩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裴淵細聽之下,側過身子,躲進了假山的夾縫中。

兩個宮娥邁著匆匆的步伐,手裡皆是捧著紅木雕花托盤,托盤上放了兩盅湯。只聽其中一綠衣宮娥低聲道:「我們走快些吧。現下天冷,若是湯涼了,長公主殿下怕是會怪罪下來。」

另一宮娥較為俏皮,笑吟吟地說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長公主呢。芬敏姐姐與我說,長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輪不到我侍候。我還沒有見過長公主的模樣,芬敏姐姐說長公主殿下是個大美人,比秦妃娘娘還要漂亮。」

綠衣宮娥低聲斥道:「口無遮攔的。」

「好姐姐,你給我說一說。」

綠衣宮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對了,哪裡來這麼多的話。去年還有個宮娥跟你一樣大的年紀,就因為多嘴得罪了長公主,現在還是浣衣局裡熬日子。」

宮娥一聽,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聽聞長公主好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年幼時便央求著先帝給她尋了個西洋先生?好姐姐,這是真的麼?」

綠衣宮娥道:「這個的確是真的。」

宮娥眼睛一亮,「長公主豈不是會講西洋話?」

綠衣宮娥說:「沒聽過,不過有一回長公主罵人時我倒是聽著了,說什麼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麼意思,大概是長公主從西洋先生那兒學來的。」

兩個宮娥漸漸走遠。

裴淵猛地回神,渾身一顫。

寒風卷了風雪吹來,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斷了他腦子裡的層層死結。

自從唐氏來了京城後,沈婠每個月都會看望唐氏幾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後,皇上賜了沈婠幾處屋舍,有一處剛好在京城裡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讓母親搬進去的,但與裴明澤商量了一番後,沈婠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局勢不明,還有陰晴不定的裴淵在。沈婠謹慎起見,尋了一身形與唐氏相差無幾的婦人,住進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後又借了容銘的名義在那間屋舍旁購買了宅地,悄悄地兩間屋舍相連之處打了扇暗門。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還氣在心頭,偏偏現在又不能拿沈婠怎麼辦,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後更是氣得腦袋發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腦袋又開始發昏,嘴裡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進了屋舍後,也沒脫掉身上的斗篷,竄進一間耳房裡,眼見四周無人,方悄悄推開了那扇暗門。不多時,沈婠便見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剛來京城的時候,豐腴了不少,不像是那會瘦巴巴的。見到女兒,唐氏心裡自是歡喜,眉眼間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彎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摸了摸,心疼地道:「怎麼比上回瘦了?這幾日天寒,怎麼不添多幾件衣裳?」

沈婠說:「婠婠不冷。娘才應該添多幾件衣裳,這種時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陣子的藥。」沈婠環顧了下四周,「娘,炭可夠用?」

唐氏含笑道:「夠,自是夠的。你也別總往我這送東西。我這兒很好,什麼都不缺。這冬天都過了一半,炭還剩不少,下個冬天都夠用了。」

沈婠說道:「娘別省著用,婠婠那兒也不缺。」

唐氏悄悄說:「王爺也送了不少過冬的物什來,娘就一個人,加幾個僕役,哪裡用得著這麼多。」話音未落,沈婠便見到了簾子打起,裴明澤進了來,面上是溫潤的笑意。

沈婠一臉的驚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高興,輕咳一聲,說道:「王爺。」

裴明澤倒也不避諱,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幾許,「婠婠過來了。」

沈婠被裴明澤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亂撞,又似有一汪盛滿月華的清潭,不禁彎起了脣角。唐氏心裡是一百個信得過裴明澤,兩人雖未成親,但裴明澤已是將聘禮先給唐氏過了目,婚書也備好了。如今見兩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愛吃的糕點,我去竈房取來。」

唐氏離開後,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說:「今日不是宮裡家宴麼?」

裴明澤道:「皇上怕我過了病氣給秦妃,也沒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麼,她輕聲道:「上回我見到秦妃娘娘,只覺她垂下眼簾時,相貌有八分像長公主。當時險些被嚇著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與長公主這麼相像的姑娘。」

裴明澤說:「只要有心,這也不難。」他含笑望她,目光掠過她髮髻上的發簪時,心底不由一柔軟,他撫上她的髮髻,輕輕地觸碰著發簪上晶瑩透亮的黑寶石,「你還戴著。」

沈婠垂下眼,輕聲道:「不知為何,見到它的第一眼,心裡便喜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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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2:58


裴明澤從袖袋裡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歡?」

沈婠頓時有些驚喜,她前些時日不經意地在信箋裡提了句,說見到長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樣,輓起烏黑的長髮時格外好看。

「喜歡,你怎麼知我喜歡玉蘭?」說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恆之一開始就把我的喜好給摸透了。」她愛不釋手地捧著玉簪,「這白玉也好看。」

她雙眼亮晶晶的,「恆之,我很喜歡。」

裴明澤道:「你喜歡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輕觸玉簪上的白玉蘭,「咦,怎麼這朵玉蘭的花邊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澤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輕咳了一聲,道:「興許是雕刻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澤,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麼,她眼裡倏然浮起笑意來。她寶貝地收進衣襟裡,笑吟吟地說:「恆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澤抬起眼來,立馬就知曉她明白了,瞧著她眼裡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溫柔,他撫上她的發梢,烏發在指尖上輕輕一繞,他沙啞著聲音道:「這塊白玉我尋了好久,興許及不上長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鑲玉鐲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澤見她走神的模樣,以為她想起了魏子騫的好,心裡不由一緊,只道:「魏子騫是定親的人了。」

沈婠這麼一聽,總算明白過來了,她不由失笑道:「恆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隻金鑲玉鐲子並非是魏子騫送我的,本來就是我的,只是後來被夏家的三公子奪走了,魏子騫替我拿了回來。」

「還有這樣的事。」裴明澤眼睛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恆之今早吃酸了嗎?我怎麼覺得周圍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澤嘆道:「你心裡當真沒有他了麼?」

沈婠道:「當真沒有。」

「那你為何見了他後便沒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幾個月前自己的確見過魏子騫,她道:「玉禾跟你說的?」

裴明澤怕沈婠生氣,連忙道:「湊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這才說:「恆之也知我前幾年與魏夫人感情特別好,只是現在回不去了,我那時便有些傷感,與魏子騫無關,你莫要多想。」

裴明澤總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對玉鐲子吧。」

直到華燈初上,長公主方從祥寧宮出來。近來幾日,長公主都是神色懨懨的,無論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來。她抬了眼皮子,只見天色鴉青,寒風瑟瑟。

長公主揣緊懷裡的手爐,問:「家宴可是結束了?」

「回長公主的話,半刻鐘前結束的。」

長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與皇帝行房。皇帝興致尚在,少不了會遣人過來喚她去御書房,還是早些離宮為妙。

長公主道:「回府吧。」

宮娥應聲,剛要去備車時,就有一內侍匆匆前來。長公主一瞧,暗嘆一聲,看來是躲不過了。她對宮娥道:「不必備車了。」

內侍伏身行禮,「長公主殿下,皇上有請。」

長公主道:「本宮知道了。」

宮娥扶著長公主上了步輦,長公主神態慵懶,在步輦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後,湊巧撞上了正準備出宮的平南侯一家。

長公主斜睨一眼,剛好迎上裴淵深意幾許的目光。

她眉頭輕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長公主不由心生怒氣,不過她卻也沒在這個時候為難裴淵。長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動手,由她來動手。上一世裴淵便總想殺了三郎,這一世她再不動手,恐怕就遲了。至於現在……姑且放過他。

她揚起下巴,輕哼了聲,當作沒有見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尷尬,但也沒放在心上。近來他不得聖心,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況且這位表妹打小就嬌縱得很,被皇帝和太后寵得無法無天,現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沒有那麼沒眼色傻傻地撞上槍口。

平南侯退到一邊,讓了長公主先行。

直到長公主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們回府吧。」平南侯夫人應了聲,兩夫婦走了幾步後,發現兒子還在原地上看著長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臉隱藏在黑暗裡,面上的表情比寒風還要凜冽。

「元深。」平南侯喚道。

裴淵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別惱你皇姑。她從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掌心裡寵著,上次你在她府中鬧了這樣大的事,她也沒過多計較。」

裴淵隨口應了聲,面色仍是深沈得很,眼神極是深邃。

方才她揚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長公主進御書房的時候,裡邊一個宮娥內侍都沒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軟榻上,手裡捧著薄胎五福紋案茶杯,在緩緩地品著茶。

長公主走前,眉眼裡浮起盈盈笑意,輕聲喚道:「衡遠。」

皇帝勾勾手,「過來坐。」

長公主在皇帝身側坐下,還沒坐熱軟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長公主的手,「怎麼手這麼冷?」長公主說道:「來的路上風有些大。」

皇帝探向長公主的前額,也是冷冰冰的,「這幾日怎麼總是召御醫?」

長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說:「衡遠連御醫都不捨得讓蕓蕓用了麼?」長公主掙脫開皇帝的手,扭了頭,說:「衡遠好生小氣,我不過是召了幾回御醫,衡遠便來質問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哪兒小氣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宮裡頭最好的。」皇帝擁她入懷,柔聲道:「我不過是關心你的身子罷了。」

長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彆扭一下,好添加兩人之間的情趣。她曉得皇帝喜歡她寵著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後宮裡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鬧脾氣。若是擱到她原來的世界,無非就一個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歡。

長公主扭回頭來,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並無大礙,衡遠定然也問過御醫。」

皇帝的確問了御醫,御醫也是說無礙,只不過沒親口聽她說出來,皇帝始終有些不放心。長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懷裡,略微帶了醋意,酸溜溜地說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沒有過去,衡遠不會惱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愛去便不去,不是什麼大事。」

長公主撇撇嘴,「秦妃寵冠六宮。」

皇帝說:「沒有你的臉,哪能寵冠六宮。蕓蕓在朕心裡獨一無二。」

長公主忽然沈默,皇帝察覺到了,問:「可是哪兒不舒服?」長公主低聲道:「方才我遇見了裴淵,裴淵一日不除,我心裡難安。」

皇帝含笑道:「朕應承你的事,自是不會食言。」

長公主歪頭看向皇帝,正想說些什麼,胸口又倏然疼了起來,且這回與之前的小疼不一樣,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開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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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3:13


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

皇帝大驚失色。

「蕓蕓!」

「我沒事,」長公主勉強地扯起脣角,說:「許是受了冷風的緣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麼歇一歇。」皇帝皺眉,「得了病便喚御醫過來診治,御醫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羅各地神醫來為你醫治。你躺好別動了。」皇帝喚了御醫來,御醫一診脈,並無發現不妥之處,但長公主的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御醫只好道:「回稟皇上,長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養一段時日應該就無大礙了。」

皇帝對長公主說:「這段時日你便宮裡頭休養吧。」

長公主不依,說:「皇兄,臣妹認榻。」

皇帝道:「也罷,那你便回府休養吧。」

長公主離開後,皇帝歇了片刻,喚了魏康前來。魏康回稟道:「……裴淵從幾個月前開始閉門不出,微臣別無他法,只好先下手為強,悄悄命人在馬蹄上做了手腳。只不過謝晏命大,僅僅是受了點傷。長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徹查此事,微臣使了點手段,如今長公主誤認為是裴淵動的手腳。」

魏康又道:「裴淵與謝晏似乎有過節,只不過微臣查了許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過節。」

稟告完畢,魏康垂下眼來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終有些顧忌。

自是不可能顧忌謝晏的,皇帝顧忌長公主的身子。御醫雖是說沒有大礙,但蕓蕓的模樣怎麼瞧怎麼像是憂思過多。

正所謂心病難醫。

皇帝閉眼,說:「暫時這樣吧。」

回府的路上,長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車壁上,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體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會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長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沒聽過有什麼病痛。長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長公主府後,侍婢扶了長公主下馬車。

長公主的腳剛觸地,胸口又疼了起來,且這一次不僅僅是胸口,連四肢也開始發痛。侍婢嚇得面無血色,連忙喚道:「長公主長公主。」

侍婢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似的。

長公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還有其他侍婢,只聽她們急急地叫道:「來人呀,長公主暈過去了,快去傳御醫!」

不知過了多久,長公主方悠悠轉醒,映入自己眼簾的是熟悉的輕紗菱花帳。好一會她才憶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裡不禁有幾分害怕。

侍婢聽到了聲響,喜道:「長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長公主,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長公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銀針,她問:「御醫來看過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醫正在外面開藥方子。皇上派人來傳話,讓長公主殿下您安心休養,莫要憂思過多。」

恰好此時,李御醫走了過來。長公主問:「本宮到底得了什麼病?」

李御醫說:「請長公主讓微臣再把一回脈。」

長公主伸出手腕,李御醫一探脈搏,把方才插在上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李御醫忐忑地說道:「長公主的脈象好生奇怪,微臣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

長公主眉眼一跳,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沈沈的。雖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卻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額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后問起,你便說我只是受了風寒。」

李御醫應聲。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仍是病得暈暈乎乎的,身子極是虛弱,連著數日都沒出過自己的院落。

一日,長公主難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長公主在庭院裡慢慢地行走。墻角裡悄悄地長出一抹嫩綠,長公主瞧見了,扯了扯脣角,說:「春天到了。」

就在此時,林管事倏然匆匆進來,見著長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轉時,心裡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來要稟報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幾分忐忑。

長公主說:「何事如此慌張?」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謝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斃了。」

暴斃……

長公主聽得肝膽俱裂,身子不禁往後一腿,整個人都在哆嗦著。胸口陡然一痛,一口猩紅的血從五指間溢出。身旁的侍婢心神一慌,急忙道:「殿下,您……」

「屍首!」她的嘴裡重重地吐出二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她的神色極是淩厲,「本宮要見屍首。」暴斃?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暴斃?三郎又無病無痛的,前陣子還與她笑說待她自由以後,與她攜手同遊山水當一對琴瑟和諧的夫妻。

她不信!

林管事道:「是,奴才命人……」

長公主道:「備車。」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她不容置疑地道:「備車!」

林管事只好應了聲「是」,吩咐僕役備車的同時,也讓候在長公主府裡的林御醫好生準備著,以防長公主有意外發生。

玉禾從裴明澤那兒得了消息,匆匆回了沈府向沈婠稟告。沈婠聽罷,好生震驚,「死了?當真死了?好端端的怎會暴斃了?」

玉禾回道:「千真萬確。」

沈婠問:「平南侯府裡有什麼消息?」

玉禾道:「昨天半夜有人見到裴淵從平南侯府裡離開。」

沈婠微微沈吟,想來謝三郎的死與裴淵脫不了干係。估摸著裴淵已是知道了真相,如今開始著手對付長公主了,而謝三郎就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只不過謝三郎乃是長公主的底線,裴淵踩了個正著,這一回長公主定然會鐵了心思對裴淵下手。

長公主對上裴淵,沈婠只覺裴淵毫無還手之力,誰勝誰負,也是一眼能看出來的事。上一世長公主身份卑微勢單力薄,仍是讓裴淵慘敗,何況這一世她貴為公主,又與皇帝有那樣的私情。

沈婠對謝三郎的死有幾分可惜,如同上一世的自己,長公主與裴淵相鬥,殃及了他們這兩條池魚。不過私心裡,沈婠還是比較希望長公主能滅了裴淵,好讓自己這一世無後顧之憂。

沈婠說:「繼續去打聽消息,一有新的立馬向我回報,」頓了下,沈婠又吩咐道:「盯緊裴淵的一舉一動。」

「是的,郡主。」

玉禾離開後不久,霜雪倏然疾步走進,神色慌慌張張的,仿佛看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沈婠道:「何事如此慌張?」

霜雪說:「郡……郡主,裴淵的隨從不知是如何闖進來的,跑到奴婢和輕羽的房裡,現在抓了輕羽,命奴婢過來,要郡主馬上出去。裴淵要見你,若是一炷香之內裴淵沒有見到郡主,就要殺了輕羽。他還說他們並沒有惡意,裴淵只是想和郡主談一談,絕對不會傷害郡主。」

沈婠心中一驚。

霜雪急道:「郡主,這……這該如何是好呀?」裴淵的隨從來勢洶洶,哪裡看都不像是沒有惡意的。這種時候把郡主叫出去,定然又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可……可輕羽現在還在他們的手裡。

沈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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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3:30


她思量了一番,道:「霜雪你出去回話,我可以見他,但是談話的地方得由我來定。」霜雪問:「若是他不願意呢?」

沈婠道:「他會願意的。」

從裴淵不擇手段地讓人抓走輕羽這一點裡,就能看出裴淵十分焦急,他的目的是想要跟她談話,換個地方而已,他不會不答應的。且他殺了謝三郎,心裡定然也是有數的。

她沈婠沒有對不起第一顆石子裡的裴淵。

沈婠又吩咐郭嬤嬤,「讓人在後門那兒守著,莫要讓二嬸與三妹妹瞧見了。」

郭嬤嬤應了聲「是」。

果不其然,如沈婠所料那般,裴淵當真答應了。霜雪帶了裴淵繞到沈府後門,沈婠早已吩咐了郭嬤嬤,守門的人見到裴淵也不敢聲張,默默地開了門。

裴淵進來後,沒走多久便見到沈婠坐在樹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還擺了壺茶,兩三碟糕點。

沈婠身上穿著鵝黃蝶戲牡丹紋案浣花錦交襟襦裙,白玉花簪輓起了如雲烏發,耳垂上的瓔珞襯得人比花嬌。裴淵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見到了當時在蘭華寺裡被沈妙欺負得小臉蒼白,兩眼紅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樣的沈婠。

昨天宮中家宴,裴淵回去後想了很久。

到底沈婠是什麼時候被長公主占了身子,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兩人成親前也沒有過多接觸,他跟沈婠只說過兩句話。兩人成親後,裴淵倒也沒覺得沈婠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性子也是如他所想那般,溫良恭順。但自從回門後性子似乎就開始有了些變化,只是他也不曾注意過,只當她從懸崖上摔下去時受了驚嚇,他也只當作是自己新婚妻子的另外一面。

如今看來,興許那時的沈婠就不是沈婠了。

沈婠抬眼望去,裴淵正怔怔地看著自己,雙眼放空,仿佛透過自己在想念著誰似的。他的表情沒有仇恨也沒有故作溫和,只有一臉的感慨。

沈婠開口道:「裴公子想和我談什麼?」

裴淵說:「你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很多。」

沈婠道:「人會變的,何況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裴淵聽罷,不禁有些愧疚,「你的上一世是我負了你。」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根本不是沈婠,而她卻在上一世受了另外一個自己所有的怒氣和報復。這一世自己重生後,他的確有過那樣對待她的念頭。

沈婠說道:「是誰負了誰,都已然說不清。你負了我上一世,我亦是負了你重生前的這一世,所以當扯平了吧,以後我們各不相干。」原諒他,她做不到,但若自己當真向他報仇,那麼她又跟上一世的裴淵有什麼區別。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他走他的獨木橋,她過她的陽關道。

裴淵嘆息一聲,說:「也好。」

他端起石桌上的茶壺,斟滿了兩個茶杯。他看向沈婠,遞上其中一茶杯,說:「喝了這一杯,便當作扯平了罷。」

沈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

兩人舉杯輕碰,裴淵仰脖一飲而盡,他擱下茶杯,凝眸片刻,嘴脣微張,只吐出二字來。

「珍重。」

長公主一下馬車,也顧不得身子虛弱,直接奔入宅子裡。這一處宅子乃是謝三郎的住處,好些年以前由長公主置辦的,雖是地處偏僻但景色卻十分怡人,依山傍水,格外悠然。

宅子裡的僕役也不敢阻攔長公主,大門開敞著。

長公主直奔謝三郎的庭院,庭院外站了宅子的管事。今早發現謝三郎暴斃,管事立馬讓人去通知了長公主府裡的林管事,他心中十分忐忑,如今謝三郎一死,也不知長公主會不會降罪於自己。

謝三郎蒼白的面容映入了長公主的眼簾,長公主怔楞在原地,失神地看著他的屍身。

管事張張嘴,說道:「殿下,奴才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公子是中毒而亡,一滴致命的七崚毒。奴才已是派了人去追查真凶。」

長公主道:「全都退下。」

管事看著長公主顫抖的身子,應了聲「是」。門一關,屋裡就只剩下謝三郎與長公主。長公主踉蹌著腳步,一路磕磕碰碰地行到謝三郎身側,她低頭看著他發青的脣,蒼白的臉,胸口似匯有千萬根細針。

她的手輕撫上謝三郎的臉頰。

若是不看他的脣,她的三郎多麼像是睡著了呀,仿佛下一刻就能睜開眼來,溫和地喚她一聲蕓蕓。

長公主倏然握緊了拳頭。

「裴淵,我要你不得好死!」

「是麼?」

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在長公主身後響起,裴淵勾脣一笑,道:「我死了,你的三郎也回不來。我該喚你一聲表姑呢還是要喚你一聲娘子?」

長公主轉身,方才還是合著的箱籠不知何時已是打開,裴淵倚在箱籠邊,滿臉的嘲諷之色,眼裡的恨意毫無遮掩。

長公主此刻見到裴淵,眼裡亦是恨意滔天。

「裴、淵!」這兩字似是從嘴裡咬出來似的!

裴淵說:「上輩子你欠我的,現在也該還了。你害我全家,我殺你情郎,一債還一債。」

長公主說:「我欠你?是你先負了我,我本要一心一意待你,你也明明應承了我不再納妾,可最後你卻沒有做到。你既是做不到,那就不要應承我。你們平南侯府個個都是惡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她冷冷一笑,「這一世你們平南侯府也甭想逃過這個命運,你敢毒害我的三郎,我就讓你們全家死無全屍!上一世你鬥不過我,這一世你也不可能鬥得過我。」

「是麼?」裴淵不以為意,「我既然敢出現在這裡,就絕不會讓你活著走出去。」

長公主說:「只要我一死,你以為皇上會放過你們平南侯府嗎?」

裴淵道:「會也罷,不會也罷。皇上都沒有這個機會,你以為我還會像上輩子那樣任由你宰割嗎?」他這一世是鬥不過她,那麼他先下手為強。下一世大家重新再來。

他今天出現在這裡,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與其讓這毒婦殘忍對待他們一家,倒不如自己先死個痛快,他今生不孝,唯有來生再報。

今天,他們倆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裴淵的面色極其冷靜。

上一世與裴淵相處了這麼久,長公主哪裡會不知裴淵愈是冷靜,心裡便愈是有法子。她方才說的都是事實,她若是死在這裡了,不出半日,皇宮裡就能知曉。

皇帝是絕對不會放過裴淵的,即便裴淵死了,還有平南侯府一家。

她知道衡遠是個極其護短的人。

驀然,長公主注意到了自己的十指,塗滿大紅蔻丹的指甲不知何時竟是變得烏青發黑,好生滲人!她大驚失色,急急地望向謝三郎,又急急地看向裴淵。

「你做了什麼。」

裴淵冷道:「不過是在你的情郎身上抹了點毒。」

他算準了長公主過來後,必然會去摸謝三郎的臉。果不其然,長公主打從進來後,手就沒有離開過謝三郎的臉。

裴淵說:「你大可放心,不是頃刻致命的毒。這毒十分妙,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喚作螞蟻跳。這名字熟悉麼?你上一世用在明姨娘身上時可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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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3:49


此毒也是名副其實,中毒之人,會從指甲開始,一點一點地侵入全身,全身的血液裡都像是有螞蟻在蹦跳撕咬一般。這樣的疼痛,足足要維持上半個時辰,直到人虛脫而死。

長公主瞪大一雙美眸,「明姨娘若沒有害死我的孩子,我會這樣待她嗎?若不是你是非不分,護不了自己的正妻,我哪會下這樣的毒手。」

長公主咬牙,「裴淵,你莫要再下一世碰上我,否則我必定讓你全家不得安寧!」似是想到什麼,長公主竟是笑出了聲音來,「這一世你們平南侯府也是不得安寧了,裴淵,你與我相鬥兩世,又有哪一世你是鬥得過我的?」

裴淵說:「今日我也沒想過活著離開,我敢毒殺了你,就敢毒殺了我的家人。」與其讓皇帝的怒火牽連他的家人,倒不如先死了個痛快。裴淵咬牙切齒地道:「你當真是個,連自己的兄長也敢勾引。」

長公主淡道:「我是不是,由不得你來指手畫腳。你敢納妾,我便敢給你紅杏出墻。這一世你情我願的,又有……」

毒開始發作了。

她的手指如萬箭穿心那般疼痛。本來就是強撐著的身子,如今一毒發,她整個人不禁搖搖欲墜。但是她仍然在死撐著,她可以在三郎面前柔弱,但絕不能在裴淵面前示弱!

貝齒死死地咬住了下脣,血流進嘴裡,染紅了一口白牙。

騰地,上一世的場景躍入自己的腦海里。

她一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如今自己將死,竟是想了起來。上一世成功滅了平南侯府,她與三郎攜手同遊天下,日子過得極其和睦,兩人亦是伉儷情深的。

可是不出三年,她卻是病倒了。

三郎會自己尋遍名醫,最後是容銘為自己拖延多了一個月的性命。那時孫蕓蕓方知,自己乃是異界而來的靈魂,與這不知是哪兒的時空並不能完美地融合。

二十年,已是這身子的極限。

如今算來,這一世她已是活了二十一年,難怪從去五台山開始時,她就總是不適,哪兒都不舒服。原是自己的身子已是超過極限了。只不過卻可惜了三郎,上一世自己去後,三郎過得如何?她又不曾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的。這一世竟是年紀輕輕就去了,是她連累了他。

這麼一想,長公主也不懼怕這毒了。

橫豎都是要死的人,何不如把這毒夫也一併拖下水來。黃泉路上,她也不要放過他。

長公主張嘴。

裴淵道:「想喊人?」

他徑自上前,說:「你現在有力氣喊得出來嗎?你每次與謝三私會,都會屏退周圍人的。如今有誰敢靠近?你定是不知道,上一世你與謝三私會時,有一回剛好被我碰到了。你頂著我妻子的身體,與情郎私會,你不羞恥嗎?」

身體像是要沸騰起來一樣,疼得她耳朵嗡嗡作響,根本無法聽清裴淵所說的話,只能見到他的嘴脣一張一合的,眼神像是寒譚一般。

長公主最終還是敵不過毒藥的厲害,整個人跌倒在地,身子不停地痙攣。

裴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無表情的。

她的眼裡逐漸渙散,可始終有一抹堅持,她的下脣已是咬得破爛,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猩紅的血從嘴裡溢出來。她艱難地伸出手,仿佛想去夠著什麼。

她的眼裡只剩下謝三郎垂下來的手。

指骨分明,修長而白皙,平日裡會在烏發間穿插,替她輓髻,還會與她描眉,更會在她煩躁憂愁時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與她說:「蕓蕓,莫憂。」

她努力地伸長了手。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就在快夠著的時候,她倏然吐了一口血出來,手緩慢地垂下,眼神已是完全渙散。

裴淵看著她,只道:「你罪有應得。」

說罷,他不再看她,從衣襟裡掏出一把短刃來,手一揮,直接抹了脖子,迅速而利落。他能重生兩次,定然也能重生第三次。

所有的債所有的仇,下一世他再來報!

短短一天之內,長公主死,平南侯一家亦是中毒身亡。皇帝聽到消息時,甚少喜形於色的他也不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來。

皇帝不信昨天傍晚還在自己懷裡巧笑嫣然的長公主會突然死了。

可當長公主的屍身出現在皇帝的面前時,皇帝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皇帝連續悲慟了好幾日,命人徹查,當皇帝知道真相時,恨不得要剝了裴淵的皮拆了裴淵的骨!可裴淵已死,能牽連的平南侯府也死光了,皇帝滿腔的憤怒只好發泄在裴淵的屍首上。

之後,皇帝命人拋屍荒野。

只不過發泄是發泄了,皇帝只覺自己的心似是空了一大塊出來。長公主去了好幾日,皇帝哀思過度,兩鬢竟是生了白髮。

皇帝前所未有地掛念長公主,整日茶飯不思的,讓後宮裡的宮嬪焦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最後還是秦妃有能耐,三言兩語的便讓皇帝進了食。秦妃一臉溫和地看著皇帝,皇帝望過來時,她便垂下眼簾。

秦妃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得寵最大的原因是什麼,她不會去計較這些問題。在宮裡,能得聖寵便是自己最安全的保證。她知道其他宮嬪都在取笑自己,沒有家世沒有才德,僅有一張與長公主相似的臉。

可那又如何?

又有誰能像自己那般,短短數月還未懷有皇嗣便已是封妃,如今肚裡有了龍種,皇帝已是應承了自己,只要生下來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貴妃之位是定然會有的。

只要能上位,不擇手段又如何?

「哎呀,」秦妃忽然叫了聲,她輕輕地摸了摸肚皮,道:「不知是不是臣妾的錯覺,臣妾老覺得肚裡的孩兒在踢車臣妾。」

皇帝看著秦妃與長公主相似的五官,又看了眼秦妃的肚子,說道:「哪有這麼快。」

秦妃說道:「那定是臣妾的錯覺了。」

秦妃垂下眼簾,低聲說道:「要是臣妾能生個女兒就好了。」

「哦?」皇帝來了興趣,淡淡地問:「怎麼說?」這宮裡頭哪個妃嬪不是盼著自己能生下皇子的?

秦妃輕聲說:「女兒貼心,臣妾小時候便有一個願望,以後要與自己的夫婿生一個像自己的女兒,看著平安長大,再送她出嫁。」

像秦妃的女兒……

皇帝聽罷,心裡不禁一柔,他撫上秦妃的眼簾,輕輕地摩挲著。「生個女兒也好,朕必定會給她萬千的寵愛。」

秦妃神色溫婉,一動也不動地讓皇帝撫摸著,眉睫偶爾輕顫。

受了皇帝命令的兩位內侍,抬了裴淵的屍首去了城外,尋了處荒野,兩位內侍直接扔下裴淵的屍首,不經意地看了眼裴淵的臉,內侍心裡只覺冷汗涔涔的。

當初名滿京城的平南世子,其相貌可謂是擲果潘安,被多少未出閣的姑娘所仰慕。

可如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就連那張臉也是面目全非,可以說是面容全毀,醜陋得讓人不敢直視。此時此刻,又有誰能想到這具屍首曾經名滿京城?

想起平南侯府一家死得詭異,內侍不禁打了個寒顫,再瞅瞅周圍靜悄悄的,雖是偶爾有野狗的吠叫聲響起,但依然是陰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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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4:04


內侍趕緊道:「快些回去吧。」

兩位內侍迅速離開了此處荒野。

野狗聞到了屍身腐爛的味道,跑了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屍身,正要咬下去時,屍身的手忽然動了下,一把捏住了野狗的喉嚨,力度竟是大得驚人。

野狗被嚇跑了。

屍身的手也緩緩放了下來,他的眼睛睜開,渾身傳來的劇痛讓他無法坐起來,方才趕跑野狗已然是他最後的力氣。

他看著夜空中高掛的一輪明月,眼裡盡是疑惑。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平南侯府一家中毒身亡,此事在京城裡一流傳,百姓人們都覺得好生邪門,連路過平南侯府時也覺陰氣逼人,紛紛快步離去。

因裴淵作的孽,皇帝命人抄了平南侯府。

原先光鮮亮麗的匾額早已拆下,高大朱門上也貼了封條,府門前寸草叢生,破落不堪。烏雲蔽日,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街上的行人漸少。

此時,一道披蓑衣戴斗笠的人影出現在府邸前。有經過的路人不小心碰撞到他,正想罵一句站在路中間做甚,抬眼一望,路人不禁被嚇了一跳。

面上一條又一條的刀疤,醜陋得讓人心生寒意。

路人噤聲,連忙垂頭快步離去。

蓑衣人看著眼前的府邸,一臉的怔忡之色。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上上一世死在沈婠的手裡,所幸上天垂憐,讓他得以重生,他才能向沈婠復仇。沈婠慘死,他大仇得報。他嬌妻美妾活了大半輩子,最後壽終正寢。原以為再睜眼時便會到地府,未料一睜眼卻是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

不是他的第一世,也不是他的第二世,但這地方的人和物卻又與前兩世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不少事情脫離了原本的軌跡。

這一世的自己沒有娶沈婠,平南侯府一樣被抄家了。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裴淵的死給沈蓮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反倒是陳氏有幾分慶幸。好在自己的女兒沒有這麼快嫁去平南侯府,不然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沈蓮沮喪了好長一段時日。

陳氏則是開始著手為沈蓮尋找下一個夫家。女兒還有幾個月便能及笄了,再不快些找個好夫家,那就遲了。

陳氏忙乎的同時,沈婠倒十分清閒。

大半年前,裴淵一死,平南侯府被抄家,長公主也暴斃了,是宮裡頭對外稱的暴斃,但沈婠曉得長公主突然死去肯定與裴淵脫不了干係。

那天裴淵來尋她,兩人也算是一茶抿恩仇。

那時聽了裴淵的話,沈婠便已是察覺到不對勁,怎麼聽怎麼像是決絕之言。而當天夜晚,沈婠便從裴明澤那兒收到了確切的消息。

長公主死在謝三郎的宅邸裡,一同抬出來的還有裴淵的屍首。

沈婠知曉後,只稍一想,就知道是裴淵起了同歸於盡的念頭。

如今裴淵一死,沈婠重生以來的目標也改變了,等著當今皇帝駕崩,然後六皇子登位,接著她便安心嫁給恆之。

她記得皇帝是在威遠將軍凱旋之後的第三年駕崩的,如今仔細算起來,不遠了,且……戰事也快要開始了。

「郡主呀,大夫人的喪期還有兩個月便過了。您也快十七了。眼下這該如何是好呀?」霜雪不禁有些擔憂。

本來長公主尚在時,這京城裡多少家公子眼巴巴地盯著郡主的婚事。可天有不測風雲,誰料得到好端端的一個長公主這就突然暴斃了?長公主一離世,就甚少有人前來問津。如今郡主都快十七了,嫁得早的都能當人母親了。

郭嬤嬤笑著說道:「大姑娘貴為郡主,哪裡會怕無人問津。你這妮子怕是自己想嫁了吧。」

霜雪臉一紅,「嬤嬤!」

沈婠含笑道:「霜雪,我過幾年定會給你找戶好人家,若是你有心悅的人,不妨與我一說,我以後好給你做主。」

輕羽聽了,吃吃地笑著。

霜雪嗔了輕羽一眼,「奴婢才不像輕羽呢,她有青梅竹馬,奴婢可沒有。」

輕羽作勢要去捏霜雪。霜雪機靈,躲得飛快。輕羽無奈,唯好跺跺腳,兩頰紅雲頓生。「郡主,您聽聽!霜雪笑話奴婢!」

沈婠輕聲笑著,眉眼帶笑地看向窗外。

沒多久,玉禾走進院落裡,匆匆地入了屋裡頭。玉禾從衣襟裡摸出一封信來,遞給了沈婠。沈婠一瞅,眼裡笑意更甚。

霜雪說:「容先生又給郡主來信了。」

輕羽感慨道:「容先生與郡主感情真是深厚呢。」

郭嬤嬤看了霜雪與輕羽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你們兩個和我去竈房裡做些糕點吧,郡主今早都不曾用過什麼,肚子怕是等會就餓了。」

這兩丫頭糊塗,還是她郭嬤嬤眼睛精著。郡主每回看信的表情哪兒像是平日裡與容大夫說話的模樣?分明是不知哪兒的人打了容大夫的名義與郡主相互通信的。尤其是近半年來,每回郡主一看信,女兒家的姿態盡顯無疑。

郭嬤嬤用腳趾頭一想就知來信的人定然是郡主的心上人。

能打著容大夫名義的,肯定是與容大夫相熟的人。容大夫相熟的人極少,郭嬤嬤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誰。閑王的腿是廢了,但好歹也是皇親國戚,且人也是極好的。

那新來的玉禾估摸著也是王爺給送過來的,手腳勤快,吃得了苦,且會些拳腳功夫,一看就知是王爺費勁心思尋來的。這心意,可珍貴著呢。

且郭嬤嬤也知郡主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會像是死去的二姑娘做出糊塗事來。既然郡主隱瞞著,那就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郭嬤嬤是一丁點也不擔心郡主的婚事,如今見王爺的信來,郭嬤嬤趕緊拉上霜雪和輕羽躲一邊去,好讓郡主安心。

裴明澤在信中只道已是請求太后賜婚,待沈婠喪期一過,不日聖旨將下。

沈婠看後心中喜不自勝,但之後又不禁有幾分憂心。畢竟皇帝仍在。可轉眼一想,沈婠又明白過來。

長公主去後,她這郡主便相當於沒了靠山,且沈府如今又是如此,她這大半年來又十分低調,京城裡的人幾乎都快要記不住有她這樣一號人物了。

她嫁給恆之,於皇帝而言,是一點威脅都不會有的。

眨眼間,兩月一過。

太后賜婚的聖旨果然下了來,婚期定在五月初十。如今離婚期還有一個月。這突如其來的聖旨讓沈府有些驚詫,尤其是老夫人,知道沈婠指婚給了閑王后,耳穴裡咚咚地跳。

老夫人心裡是個明白人。

閑王雖是王爺,但當年皇位之爭的腥風血雨她可是記得十分清楚。有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極是忌憚閑王呀,指不定哪天一個不高興就把閑王給斬殺了。哪個姑娘嫁過去不是心驚膽戰地過日子呀,萬一聖上心情大怒,牽連娘家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一陣眩暈,稍微有些清醒時,老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可如今太后都賜婚了,懿旨一下,哪有反悔的可能?只能盼著沈婠不要連累娘家了。

陳氏並不知沈婠與閑王成親的利弊,經過上回沈奇的事後,陳氏醒悟過來,與沈婠作對實在不適宜,自家人對自家人的,且指不定以後女兒的婚事還要指靠沈婠,是以曉得太后賜婚後,陳氏還特地過來沈婠這兒幫忙準備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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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4:17


而方氏倒是真真正正的打心底感到高興。

那一日在水榭中,魏子騫望沈婠的眼神,她看得分明,還有李氏的目光。方氏十分擔憂,雖說李氏看起來很好相處,但畢竟李氏原先屬意的媳婦是沈婠,而非她家的沈菱,且魏子騫心裡頭也是有沈婠的。此番情況,對於她的菱兒來說,實在相當不妙。

這男人的心思,愈是得不到的便愈是珍貴。

沈婠如今又成了郡主,在魏子騫心裡怕是跟仙女一樣的人物了。以後沈菱嫁進魏府,指不定會因此而受氣。尤其是沈婠的婚事又遲遲未定,方氏哪能不擔憂。不過現下太后賜婚了,且觀沈婠的表情神色,也是極其歡喜的。

方氏也總算是安心下來了,也高高興興地去幫沈婠準備嫁妝了。

沈婠用過晚飯後,便在花園裡閑庭散步且當消食。沈婠與沈菱言笑晏晏的,兩姊妹的感情也增進了不少。

不久後,沈婠見著玉禾走過來,她眉眼含笑地道:「事情辦好了?」

沈婠之前讓玉禾去給裴明澤送信。

玉禾道:「是的,郡主,事情已是辦妥了。」玉禾猶豫了會,神色古怪地道:「郡主,奴婢方才回府時,見到有個怪人站在沈府後門,鬼鬼祟祟的,模樣十分醜陋,也不知他想做些什麼。奴婢便做主喚了護院把他給趕走了。」

沈婠聽了,也不以為意,笑了笑,說:「嗯,你做得很好。」

夜深人靜。

沈府裡的各個院子都熄了燈火,偶爾能聽見夏蟲在樹上鳴叫,和巡邏的護院放輕了的腳步聲。今夜空中無月,只有數點星光。

剛從綻梅園經過的護院打了哈欠,與另外一護院低聲說了些話。也不知說了什麼,竟是惹得另一護院哈哈大笑。驀然,打哈欠的護院噤聲。

他迅速扭頭掃向綻梅園。

另一護院也止住了笑聲,警惕地看向周圍,道:「怎麼了?」

護院撓撓頭,說道:「我總覺得有道視線在盯著我,背後好不自在。」另一護院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說:「該不會是那些東西吧,大夫人和二姑娘生前最喜歡來綻梅園了。」

護院聽了也不由得打了寒顫,目光不經意一瞥,紮在綻梅園附近的鞦韆在輕輕地晃著,仿佛有個無形的人在上面蕩著鞦韆似的。

護院嚇得面色慘白,連忙道:「別胡說了,我們去另外一處巡邏吧。」

兩人急急地離開。

不久後,有一道黑影從綻梅園裡走了出來。黑夜之下,他臉上的刀疤顯得愈發猙獰。

這兒是沈府,連秘密通道也跟上一世一樣。上一世沈妙跟了他,沈府裡就已是毫無秘密可言。不然他也無法這麼輕而易舉地進了來。

沈婠今夜早早就歇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穩,也不知怎麼的,今夜臨睡前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太過頻繁,讓沈婠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不過沈婠也不曾細想,如平時那般,寬了衣上了榻,不一會便入睡了。

沈婠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見了裴淵,在她與恆之成親當日,他從梁上一躍而下,劍鋒直指她的胸腔,恆之推了她一把,替她擋了這一劍,血液四濺。裴淵笑哈哈地說,謝三郎死了,你的情郎也要死,你上一世是我的妻子,那麼永生永世也只能是我的人,你嫁一次我殺一次。

沈婠悲慟到了極點。

夢從中醒,沈婠渾身冷汗淋漓,一摸裡衣,背後濕了一大片。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猛跳。好一會,她方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喚今夜當值的霜雪倒杯茶來時,一道黑影隔著紗簾騰然映入沈婠的視線裡。

不是霜雪!霜雪沒有這般高大壯闊!這是一個男人!

沈婠心中大驚。

她迅速冷靜下來,她摸向枕邊,一把尖刀握在了手心裡。自從重生以來,她便有了這樣的一個習慣,在枕邊放一把刀。沒想到裴淵生前她用著,反倒是在裴淵死後給用上了。

沈婠握緊尖刀。

她輕咳了一聲,那道黑影頓了下,沈婠捏著嗓子,裝作一副欣喜的模樣,「哎呀,郡主,您可回來了。奴婢等得您好辛苦,今夜老夫人和二夫人都過來了,幸好奴婢臨時想了個法子才兩位祖宗給哄走了。不然郡主您偷溜出去的事可就瞞不住了。郡主呀,下回您換霜雪來扮您吧,奴婢頭一回做這事,心裡可害怕了。要是別老夫人發現了,奴婢鐵定少不了一頓責罰。」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小,換了平日裡的霜雪早就過來了。如今她這麼一番口舌,霜雪竟是還沒過來。沈婠心裡有幾分緊張和害怕。

她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從床榻上坐起,正要伸手去撥開紗簾時,那道黑影卻是倏然轉身,不過是眨眼間就從窗子裡逃出去了。

沈婠松了口氣,方才還是半濕的裡衣,如今是全濕了。

沈婠連忙下了榻,走到外間一瞧,霜雪昏倒在地,沈婠伸手一探,還有鼻息。她站了起來,急急地大叫:「來人,快來人呀!」

須臾便已是有數個婆子進了來,婆子一見倒在地上的霜雪,紛紛嚇了一跳。

「郡主,這……這……」

沈婠說道:「有小賊闖進來了。」她冷了張臉,「去把沈管事叫來,傳令下去,立馬去捉拿小賊,他剛走不久,讓人堵住沈府所有的大門,還有,各個院子都去搜查一遍!另外今夜當值的護院通通罰三個月的月錢。」

婆子連忙應了聲「是」。

沈婠又道:「去把玉禾叫來,再找個大夫過來看看霜雪。」

婆子又應了聲「是」。

院子裡的所有人都被驚醒了,大夫過來看了霜雪,發現霜雪只是普通的昏迷,一掐人中,人就醒過來了。霜雪喝了口茶後,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沈婠換了件乾淨的裡衣坐在靠椅上,案幾上放了一碗輕羽剛剛煎好的安神藥。沈婠喝了小半碗後,問道:「霜雪,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霜雪抹了把冷汗,說:「奴婢在外間打著盹,之後聽到有聲響,奴婢原以為是輕羽,未料那人卻是個穿了黑衣的男子!奴婢嚇了一大跳,剛要喊人,那人便打昏了奴婢。」霜雪摸了摸脖頸,現在還是隱隱作痛。

沈婠沈吟片刻,問道:「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霜雪努力回想,心裡不禁一陣後怕。她說:「屋裡太暗了,奴婢沒看清,但是那人走近時,奴婢看到他臉上有好幾條血紅血紅的刀疤。」

沈婠聽罷,只道:「嗯,我知道了。霜雪你回去歇著吧。這幾夜便由玉禾來守夜。」

郭嬤嬤說:「郡主,需要再往我們院子裡添些人手麼?」

沈婠說:「這個不急,我自有打算。夜深了,你們都去睡吧,玉禾,你留下來。」待所有人離開後,沈婠對玉禾道:「你這幾日帶些人手去郊外搜一搜,看看能不能尋到裴淵的屍骨。」當時皇上是命人拋屍荒野的,荒野裡野狗眾多,如今都大半年了,估摸殘渣都不剩多少了。沈婠嘆了口氣,道:「盡量找一找吧,或者到附近的農戶問一問,半年前有沒有見到一具面容全毀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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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4:32


數日後,玉禾回來稟報:「郡主,什麼都沒有找到,奴婢也帶人去問了附近的農戶,他們皆是說不曾看到有什麼屍首。」

沈婠蹙了眉頭。

玉禾問:「郡主,還要繼續搜尋麼?」

沈婠搖搖頭,「罷了,不用了。」前幾天她都幾乎把整個沈府翻了遍,也沒有尋到那小賊。且從那一日小賊的舉動看來,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

她在京城裡也不曾得罪過什麼人,唯一與自己有仇的也只有裴淵一個。那小賊的目標在自己身上,那一日他沒有得逞,想來也不會罷休。

沈婠說道:「玉禾,你把霜雪和輕羽喚來。另外,這幾夜你去讓在院裡守夜的婆子放鬆些,不必盯著守著了。」

與其這麼心驚膽戰下去也不是法子,倒不如來一招請君入甕。

是夜。

今夜是十五,月色極好,明晃晃的。沈婠的院子裡一如往常地安靜,在院裡守夜的婆子得了命令後,心安理得地打起盹來。沈府裡的護院偶爾經過沈婠的院子,也不曾多加以停留。

一道黑影竄進了庭院中。

他潛伏在沈府多日,只為確認一件事情。他要看看這裡的沈婠是不是他所知道的沈婠,這裡的人雖是一樣的,但是變化太大。好比如沈婠這賤人怎麼可能會在沈府裡過得風生水起的,且又怎會入了皇帝的眼被賜封為初雲郡主,如今更是給閑王指了婚。

這麼好的日子,一點也不像是沈婠能有的。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回裴淵更是輕車熟路。他摸進沈婠的房裡,一丫環在打盹,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沒有一時半會也醒不來。

裴淵走近沈婠的床榻。

就在此時,剛剛還在打盹的玉禾倏然躍起,一掌擊向了裴淵!裴淵只覺身後有風襲來,連忙一個側身,躲過了玉禾的一掌。

兩人在房裡交手起來。

霜雪猛然撥開紗簾,點起了手裡的燭台,沈婠穿戴整齊,目光犀利地看向來者。儘管面容毀了,可沈婠還是能認出來,他就是裴淵!

霜雪猛然喊道:「來人呀!來人呀!小賊跑進來了!」

若干護院匆匆而入,裴淵心中大驚,沒想到這裡的沈婠竟是比上一世聰明了不少。裴淵身手雖好,但寡不敵眾。裴淵咬牙,放棄了與玉禾相鬥,直接跳出了窗外。

沈婠喝令道:「追!」

霜雪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還是郡主聰明,曉得小賊今夜還會再來。」

沈婠蹙著眉頭,想起之前玉禾所說的話。看來裴淵一早就在沈府外盯著了。

沈婠在心裡暗叫不好。

方才裴淵的眼神分明就與上一世的裴淵一模一樣。

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去了,第一顆石子的裴淵也去了,那麼現在的裴淵莫非是第二顆石子裡的?

小半個時辰後,玉禾回來了,一臉沈重地說道:「奴婢無能,讓小賊給跑了。」

沈婠一聽,倏然從椅上站起。方才她見裴淵與和玉禾交手,兩人實力不分上下,後來護院們一來,裴淵便已是漸落下風。這兒又是沈府的地盤,這麼多人追一個裴淵,怎麼最後竟是讓人給跑了?

沈婠驚詫地道:「跑了?好端端的怎麼給跑了?」

玉禾回道:「奴婢也不知,本來都快要捉住了。可小賊突然跑進了綻梅園裡,不一會就跑沒影了。奴婢帶了人徹底搜查了綻梅園,也沒有看到小賊的身影,問了守在各處大門的護院,他們皆說小賊沒有出現。」

郭嬤嬤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不見了?綻梅園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枝椏,根本無法藏人。可有問清守門的護院,會不會一時疏忽讓人給跑了也沒有發現?」

玉禾說:「奴婢也是這樣問他們的。他們說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著的,周圍也是看得緊緊的,要是小賊來了他們肯定能發現。」

沈婠蹙起眉頭。

玉禾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奴婢無能,請群主責罰奴婢。」

沈婠搖搖頭,「罷了,玉禾你已經盡力了。」裴淵三番四次輕而易舉地闖入沈府,她本來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如今再聽裴淵倏然跑沒了影,沈婠便曉得現在一無所有的裴淵敢這麼闖進來,定然是有所仰仗的。

綻梅園,綻梅園……

她的院子去綻梅園並不順路的,且綻梅園裡沈府大門也遠,裴淵在被人追逐的情況下還能摸去綻梅園,這裡就有些可疑了。

驀然,似是想起什麼,沈婠吩咐霜雪,道:「你去蘭香苑一趟,問問蘭姨娘知不知道綻梅園裡有什麼特別之處?若是蘭姨娘不知道的話,便讓蘭姨娘去問父親。」

霜雪應了聲。

次日,蘭姨娘親自過來了,悄聲與沈婠說道:「老爺說綻梅園西邊第九棵梅樹下有一條密道,通向沈府外面的。老太爺搬進這個宅邸時,密道便已是有了。」

沈婠頷首,笑著道:「多謝姨娘。」

送走蘭姨娘後,沈婠命人前去查探,果真在西邊第九棵梅樹下發現了一條密道,地上還染了幾滴乾涸的血跡。玉禾回來稟報後,沈婠便道:「讓沈管事去把那條密道封了,免得以後那小賊再來。」

「那還要去追捕那小賊嗎?」玉禾問。

沈婠道:「追,怎麼不追。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府裡進小賊了,其他不必提起。」

「是,郡主。」

沈婠揉揉額穴,只覺頭有些隱隱作痛。這下可糟糕了,裴淵又回來了,而且這回還讓他給逃了,後患無窮呀。不過……

沈婠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若方才的裴淵當真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那麼她真正的仇人也就出現了。

沈婠修書一封讓玉禾給裴明澤送去。裴淵又活過來一事,得讓恆之知道,免得出了什麼意外。她現在也不知裴淵到底想做些什麼。玉禾回來後,沈婠便問:「王爺怎麼說?」

玉禾摸摸鼻子,說道:「王爺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看了郡主的信後,也沒說什麼。只說了明日會在容大夫那兒等郡主。」頓了下,玉禾又道:「對了,還讓奴婢帶了兩個隨從回來,說是要守在郡主的院子裡,保護好郡主的安全。」

恆之不高興?

沈婠想了想,問:「王爺為何看起來不太高興?」

玉禾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平日裡王爺總是溫文儒雅的,看起來很好相處。可今日臉一板著,好生嚇人。

沈婠也未細想,橫豎明日也能見到恆之,到時候再細問便是。

次日一早,沈婠便去了容銘那兒。裴明澤與容銘正在對弈,沈婠一瞧,笑著道:「先生又要輸給恆之了。」瞧瞧這棋盤上,白子占據了半壁江山,黑子少得可憐。估摸著無需一刻鐘,黑子便要完敗。

容銘睨了沈婠一眼,「我與他下棋哪一次不是輸的?你來得正好,我教了你這麼久的棋藝,也很久沒有考驗你了。你今日便來下我這盤殘棋,看看你這些時日有無生疏了。」

沈婠低頭細細一看,笑道:「先生呀,這盤棋是神仙也難以輓回了。這算哪門子的考驗呀。」

容銘已是站了起來,「無妨,神仙雖是救不了了,但是你還有一個方法。」容銘微微俯身,壓低聲音道:「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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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4:46


沈婠失笑,看了裴明澤一眼。

他垂下眼簾,似是在專注地看著棋盤,一聲不吭的。往日裡他見到她時,總會眼裡含笑地喚她一聲「婠婠」,可今日卻是有些不對勁了。

想起昨夜玉禾所說的話,沈婠不禁有些擔心。剛想說些什麼,容銘又湊上來,小聲地說道:「你的王爺今日不妥呀,一直板著張臉,活脫脫像是我欠了他銀錢似的。」

裴明澤斜眼望來,容銘一摸鼻頭,「也罷,你們慢慢下棋,我出去走一會。」

容銘離開後,屋裡頭就剩下裴明澤與沈婠兩人。裴明澤抬起眼,淡道:「陪我下完這一盤棋吧。」

沈婠道:「好。」

她拈來一顆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問:「恆之可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莫非是與六皇子殿下起了爭執?」

裴明澤說:「沒有,我與六皇侄很好。」

沈婠一聽,也不再問了,安靜地與裴明澤下完了這一盤棋。跟她所料的一樣,不過半刻鐘黑子便已是輸得一塌糊塗。

沈婠瞅瞅裴明澤,心知他定是有不順心的事,指不定還跟自己有幹係。只是瞧他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沈婠心中又有幾分惱了。

沈婠道:「王爺若是沒話與婠婠說,婠婠告辭便是。」

她站起來,剛走一步,裴明澤便已是拉住沈婠的手腕,握得緊緊的,沈婠無法掙脫開來。裴明澤輕聲說道:「你別惱。」

沈婠道:「我沒有惱。」

裴明澤說:「是我不好,我不該給你擺臉色看的。」

聽到裴明澤先服了軟,沈婠倒也沒不怎麼惱了。畢竟兩人快成夫妻,如今又有個裴淵橫在中間,他們兩人是萬萬不能生什麼嫌隙的,否則被裴淵鑽了空子,那就得不償失了。沈婠扭過頭來,看著裴明澤的眼睛。

「嗯?為何要給我擺臉色?我哪兒得罪你了?還是說你不想跟我成親了?後悔了?」

裴明澤急道:「不,我沒這個意思。我怎會不願跟你成親。婠婠,這一日我都不知盼了多久。」沈婠努嘴,「那你今天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裴明澤道:「沈府裡有小賊闖入,你既然心中有了猜疑,為何不先與我商量?萬一你的局沒有設好,你可知後果會如何?玉禾身手雖是不錯,但難免有顧不上的地方。你若是有什麼意外,你讓我如何是好?」

聽到有小賊闖入了沈府,還探到了婠婠的閨房裡,他當時臉色都白了。後來沈婠來信,說小賊原是又活過來的裴淵,裴明澤當下就有些慌了。想到婠婠設局算計裴淵,雖是知道婠婠想得周全,計劃也是妥當的,但他就忍不住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間沒有什麼算計是萬無一失的。且不說裴淵死一次活一次,比鬼怪還要難纏。

他無法想象失去沈婠之後的日子,所以今日一見到婠婠,他就忍不住要板著張臉,好讓她記住下回千千萬萬不能這般魯莽了。

沈婠見他這副模樣,也知恆之是擔心自己才會如此。當下也不惱了,轉過身來,輕輕地環住裴明澤的腰,說道:「好啦,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什麼都不做,先與你商量了再說。但是你以後也不許對我板著張臉了,好生嚇人。昨天玉禾都被你嚇到了。」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裴明澤的心早就軟成一團,哪裡還會計較這麼多。

他輕聲道:「好。」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裴明澤又說道:「我已是暗中派人去尋找裴淵了,京城也不大,只要他還在京城裡定然逃不掉的。你且安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裴明澤在心裡嘆了聲。

這事實在是有些棘手,裴淵死了這麼多回也沒死成,這回身體裡的也不知是哪一顆石子裡的裴淵。若是第二顆的話,事情委實有些難辦了。幸好還有半月就到成親的日子,還是早些把婠婠娶回來,親自放在身邊照看著他才能安心。

回了沈府後,沈婠吩咐了沈管事要多加人手,夜裡讓巡邏守夜的護院們仔細一些。沈管事連忙應「是」。有了之前進小賊那一回,沈管事也不敢大意,撥多一批人輪流守夜當值,白日裡也仔細注意著府外有無可疑的人。郡主還有半月就成親,要是期間出了什麼意外,他可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沈婠也擔心裴淵會再來,特地請容銘調配了一些藥物防身,即便是就寢時也是牢牢地藏在衣襟裡。玉禾受了裴明澤的吩咐,晚上也不打盹了,睜大了雙眼注意著周圍,生怕又會有什麼小賊出現。在門外守著的幾個隨從也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半月轉瞬即過,眨眼間便迎來了五月初十。沈府裡風平浪靜,別說小賊,連只飛蟲也進不了沈婠的閨房。

雞還未鳴,沈婠便已是開始梳妝。

唐氏在郭嬤嬤與霜雪的掩護之下悄悄地混了進來,拿著象牙梳,替沈婠輓發。沈婠的烏發在郭嬤嬤的精心護養之下生得十分好看,烏黑黑的且柔順又有光澤,摸起來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

唐氏看著菱花鏡裡的沈婠,眼眶不由得泛紅。若是擱在幾年前,她肯定無法想象自己能親眼看著女兒出嫁,且女兒還能嫁得這樣好的歸宿。

霜雪說道:「夫人,您別哭了。您這一哭,郡主也快要跟著哭了。新娘子一哭,妝容就不好看了。」

唐氏連忙揩走眼角的淚水,說:「我是高興,太高興了。」

此時,輕羽從外面走了進來,給沈婠欠身行禮,抬起眼來時,輕羽說道:「哎呀,郡主今日可真好看,外面的花兒見到郡主可都要害羞了。」

霜雪捂嘴輕笑,郭嬤嬤與唐氏也是眼裡含了笑意。

今日一大早,沈婠便讓輕羽守在院子外,沒有經過她的允許不得放人進來。陳氏與方氏是個明白人,知曉沈婠的意思便也沒這麼早過來,先讓沈婠與唐氏兩母女好好地說一說話。

沈婠嗔她一眼,道:「有話便說,有誰想要見我?」

輕羽欠身又行一禮,俏皮地道:「回郡主的話,是魏夫人。郡主要見嗎?」

沈婠道:「自是要見的,輕羽,你去讓魏夫人進來吧。」

唐氏放下象牙梳,說:「婠婠,娘去裡邊避一避。」沈婠握住唐氏的手,道:「娘,您又不是見不得人,哪裡需要避一避。魏夫人是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威遠將軍的夫人李氏,是個善人,待女兒非常好。」

沈婠與唐氏說話間,李氏已是進了屋裡來。

李氏的目光凝在沈婠身上,她心裡不禁有些發酸。這媳婦本來是自己家的,要是沒有她早一步向太后請旨,估摸小孫女都給自己生下來。

思及此,李氏眼眶也有些發紅。

她連忙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說:「瞧瞧我,這大好日子的,」李氏拿出一個錦盒,「本來之前便送給你的,但一直尋不到機會。這便算是我送你的嫁妝。這是當年我嫁入魏府時,太后娘娘賞我的。」

李氏打開錦盒。

紅緞上靜靜地躺著兩顆圓潤亮澤的東珠,比拇指還要粗大,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沈婠連忙道:「這……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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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5:03


李氏道:「東西再貴重也及不上心意的貴重,我本想認你當義女的,但不曾想到長公主會先一步認你當了義妹。你如今成了郡主,我也不好認你為義女。你雖是嫁不成我們的魏府,但在我心裡我早已把你當女兒看待。送給女兒的東西,哪有貴重不貴重的?你若是不肯收,就是在嫌棄我了。」

沈婠一聽,心裡泛起暖意來。

李氏說:「收著吧,這對東珠,無論是達成耳環還是做成珠釵都是極好看的。你嫁了閑王,如今又貴為郡主,以後少不了要進宮的,不戴點好些的首飾,難免會教宮人給看輕了。」

沈婠收起錦盒,感激地道:「多謝義母。」

李氏一怔,鼻子開始泛酸,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

「好孩子。」

李氏的目光一轉,此時方發現了唐氏的存在。起初她以為是沈府裡的哪位夫人,可如今仔細一瞧,李氏倒是認出來了,是沈婠的親娘,十幾年前她曾在沈府的小宴上見過的。

「是……唐夫人?」

唐氏含笑道:「魏夫人。」

倏然,有人在外面催促道:「郡主郡主,喜轎快來了。」霜雪一著急,道:「糟了糟了,髮髻還沒輓好呢。」

郭嬤嬤道:「糟什麼糟,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不許胡說。」

霜雪摸摸鼻子,嘿笑一聲。

唐氏也不顧上與李氏說話了,連忙繼續替沈婠輓發,郭嬤嬤也在一邊幫著。人多手快,不到片刻,髮髻便已是輓成。

披上紅蓋頭前,李氏又摸出一個錦盒,遞給了沈婠。她輕咳了一聲,道:「是你的義兄送你的賀禮。」

沈婠一聽,隨即了然。

她彎眉一笑,「還請義母替我向義兄多謝一聲。」

沈婠上了喜轎。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閑王府行去,沈婠坐在喜轎裡,心情微微有幾分緊張。她要嫁人了,要嫁給恆之了。她重生以來,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一日。

她悄悄地打起簾子,露出一丁點的縫隙來。

裴明澤坐在輪椅上,穿得一身喜慶,由覽古推著。雖是見不到他的正臉,但沈婠知道此刻她的恆之定然比以往更要俊朗無雙。

驀地,沈婠注意到街道兩邊的人群裡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沈婠渾身一凜,她急急望去,在人群裡搜尋著方才的那道目光。

只不過那道目光早已消失。

沈婠的心裡騰地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放下簾子,壓低聲音喚道:「霜雪。」

霜雪走近,貼近了喜轎,「郡主,奴婢在。」

沈婠吩咐道:「你去和王爺說一聲,便說我……似乎看到上回的小賊了。」片刻後,霜雪回來稟報道:「郡主,王爺說他知道了。」

接下來的一整日,沈婠都十分警惕,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不知何時裴淵就會竄出來。

不過一整日下來,倒也是相安無事的。拜堂也是順順利利的,一點差錯也沒有出。拜堂畢,沈婠被送入了喜房裡。玉禾陪在沈婠身側,外面亦是有不少侍衛守著。

沈婠也逐漸安心下來。

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不一會,霜雪走了進來,「郡主,王爺說約摸還有半個時辰才能過來,讓郡主先吃著東西,莫要餓著了。」

食案上擺了不少吃食,霜雪捧了過來。沈婠小口小口地吃著。

霜雪又道:「郡主,王爺還說讓您安心,王府裡很安全,處處都有侍衛守著,小賊定然進不來的。」

沈婠問:「我母親那邊可有安排人手?」

霜雪回道:「有的。」

半個時辰後,裴明澤進了喜房。他屏退了所有丫環隨從,慢慢地推著輪椅,行到沈婠身前。他安靜地打量披著紅蓋頭的沈婠,心中是滿當當的欣喜和愉悅。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多年前,他在王府裡見到婠婠,她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長大成人,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他只要一伸手便能觸摸到她。

裴明澤握起喜桿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挑起了紅蓋頭,沈婠嬌羞的神色露了出來。

「婠婠。」他輕輕地喚了聲。他看她的目光極是專注,「你今天真好看。」

沈婠不由失笑道:「哪裡好看了,母親替梳妝後我都險些認不出自己來。」整張臉塗了厚厚的脂粉,像是一隻大花貓。裴明澤卻柔聲道:「我道好看就是好看,沒有人及得上你。」

沈婠聽得心裡甜滋滋的。

她道:「恆之今日也很好看,看得我目光險些都離不開了。」

裴明澤問:「婠婠可喜歡?」

沈婠道:「喜歡。」

裴明澤笑道:「以後你看我,我看你,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裴明澤凝眸,燭光下的婠婠美得不可思議,讓他覺得無論如何看也是看不夠。

沈婠低頭含笑,輕輕地「嗯」了聲。

裴明澤道:「我讓人打盆水進來,替你洗淨臉上的妝容。」須臾,霜雪捧了盆熱水進來,她悄悄地看了眼喜床上的郡主,又迅速垂下眼來,心裡樂呵呵的。

沈婠剛想擰了帕子,裴明澤卻按住她的手,溫聲道:「閨房之樂,我來。」

說罷,裴明澤便擰了帕子,細細地擦淨了沈婠臉上的脂粉。看著一張粉黛未施的臉,裴明澤眼裡柔意更甚,他微微傾前身子,親了下沈婠的臉頰。

果真跟他想象中的感覺一樣,甚至更要好。

裴明澤含了笑意端來兩杯合■酒,「婠婠,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沈婠的臉頰飛上一抹紅暈,她眼裡亦是含笑。

就在此時,門外倏然有道腳步聲匆匆傳來,接下來是輕羽慌張的聲音。

「郡主不好了,夫人不見了。」

沈婠大驚失色。

裴明澤眼裡的笑意瞬間凍住,他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說道:「莫慌。」裴明澤眼神裡的堅定讓沈婠平靜下來,她點點頭,道:「輕羽,進來。」

輕羽推門而入,步伐匆匆的,神色焦急。

沈婠沈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親怎麼會不見了?在哪裡不見了?」

輕羽回道:「方才侍候夫人的李嬤嬤過來稟告,說是找不著夫人了。半個時辰前夫人明明已是歇下的,可剛剛李嬤嬤進房一看,卻是不見了夫人的身影。李嬤嬤找遍了整間屋舍,也沒有找著夫人。守在屋舍外的護院們也說沒見到有人從屋裡出來。」

裴明澤道:「不可能會憑空消失的。」裴明澤握住沈婠的手,吩咐道:「立馬派人去找,城外也要去。兵分四路,每一處都不能錯過。」

沈婠咬牙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裴明澤握緊沈婠的手,他道:「一定會找回來的,你別急。裴淵勢單力薄,又帶了個人,他跑不出京城的。他擄走岳母,定然是有所求的。現在岳母暫時不會危險。只要一找到裴淵躲藏的地方,他就一定逃不了。」

裴明澤又吩咐道:「霜雪,去煮一壺安神茶來。」

沈婠點點頭,「對,他的目的在我,我現在不能慌。」沈婠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地回想著上一世裴淵的喜好,倏地,沈婠道:「恆之,平南侯府!他會不會去了平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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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5:17


裴明澤眼神一深,喚了覽古前來,吩咐了一番。

就在此時,有侍衛前來,稟報道:「王爺王妃,有個小童送了封信過來,是給王妃的,說一定要讓王妃親自過目,否則後果自負。」

沈婠神色一凜,「快把信來拿來。」

在沈婠拆開信封的同時,裴明澤問道:「可有抓住那個小童?」

侍衛答道:「回王爺的話,屬下去問過了,那小童只答有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給了他一吊錢,讓他來傳話,其餘的小童都不知道。」

沈婠看完信,抬起頭來,她與裴明澤道:「果真是他。」

裴明澤道:「他想要什麼?」

沈婠說:「他就想和我一個人談一談,母親……的確是在他手中。他在平南侯府。」

這一世難得母親能享福了……她不能任由母親落在裴淵手裡,想起上一世母親慘死在沈妙手裡,沈婠打了個寒顫。

沈婠抿緊脣瓣。

「你來了。」

裴淵坐在一張靠椅上,他依舊帶著斗笠,屋裡只點了一根蠟燭,沈婠無法看清裴淵的神色。但是一見到裴淵,沈婠渾身就止不住地發抖,不是害怕,而是源源不絕的恨意瞬間湧來。

「我母親在哪裡?」

裴淵說:「我把她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嗤笑一聲,「我能捉得了她,自然就是做足了的準備。你如今是郡主,又嫁了個王爺,這麼好的運氣,想必你上一世也不曾想過吧。」

上一世……

眼前的裴淵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是那個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打掉孩子的罪魁禍首!

沈婠咬牙,「是你!你何其殘忍!自己的孩子也能一次又一次地打掉!」

裴淵懶懶地道:「你這是罪有應得。」

他承認了!果真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

似是想起什麼,裴淵笑道:「重生的滋味很妙吧,知道上一世所有的事情,可以先下手為強扭轉乾坤,為自己贏得一個不一樣的人生。這一世的平南侯府倒得這麼快,應該也有你的功勞吧?嗯?初雲郡主?」

他站了起來,倏然扯掉了斗笠,露出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來。

他冷道:「還有我這樣的身體,這樣的臉,也是你弄出來的吧。皇上恨透我們平南侯府,沈婠,你又在裡面做了什麼?你定然沒有想到這一世我也能重生了吧?」

裴淵咬牙切齒地道:「沈婠,你的好運氣到此為止了!即便是死,我也要你與我同歸!」

沈婠看著裴淵,她知道此刻無論自己說些什麼,他都不可能相信。她也不打算跟他解釋什麼,她問:「你若交出我的母親,我便放你一條生路。說,你把我母親藏在了哪裡?」

「你若死了,我便告訴你。」

沈婠倏然展眉一笑,道:「裴淵,你可知上一世的我是真心真意喜歡著你的?你的所有喜好以及厭惡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裴淵一怔。

她往前邁了幾步,離裴淵只有一臂的距離時,沈婠猛然衝著裴淵的雙眼灑出一包藥粉。

緊接著,沈婠拔下髮髻上的花釵,狠狠地往裴淵的胸腔插去。

裴淵側身一躲,花釵插入了裴淵的手臂。

門被踢開,裴明澤與一眾侍衛進了來。

裴淵的眼前看不清事物,聽得沈婠一喊,自知不妙,他當下也顧不得了什麼,捂著手臂,一個打滾滾到了床榻之下,接下來轟隆一聲,裴淵消失在沈婠的眼前。

裴明澤上下打量著沈婠,看她安然無恙的方松了口氣。方才他在外面看得膽戰心驚的,他怎麼想也沒想到婠婠會突然對裴淵下手。

幸虧沒發生什麼意外。

裴明澤沈著臉,道:「追!」

他握住沈婠的手,沈婠對他搖搖頭,「恆之,我沒事。母親就被裴淵藏在了箱籠裡。」她了解上一世的裴淵,如今他被逼入絕境,斷不可能讓人質離自己這麼遠。從她踏進屋裡來後,裴淵就在靠椅上動也不動的,而他身後是一個箱籠。

她每說一句便望向不同的地方,唯獨望向裴淵身後的箱籠時,他才倏然站起,摘了斗笠。

玉禾連忙打開箱籠,裡面果真藏了唐氏。

玉禾一探呼吸,驚喜地道:「王妃,夫人只是暈了過去。」

沈婠徹底松了口氣。

裴明澤道:「讓人去喚容銘過來吧,另外再派人去收拾下岳母的東西,通通都搬到王府裡來。」裴明澤含笑與沈婠道:「我本就想著待我們成親後讓岳母與我們住在一起的,如今也剛剛好了。住在一起,你也好照應著。」

沈婠點點頭,「多謝恆之。」

裴明澤笑了聲,「傻丫頭,你我都是夫妻了,還說什麼謝。不過以後你得答應我,要做什麼得先跟我說一聲,方才險些嚇死我了。」

沈婠彎眉一笑。

「好。」

回到閑王府時,已是半夜三更。

裴明澤與沈婠兩夫妻回了喜房後,兩人對望一眼,沈婠瞅了瞅還在燃燒著的龍鳳燭,忽然有些侷促。今日成親本就鬧了一整天,晚上又心驚膽戰地一回,此時她哪裡還有洞房的力氣。

只是洞房花燭夜裡不洞房,似乎也說不過去。

沈婠深吸一口氣,不管了。她一咬牙,轉過身來便要伸手去解裴明澤的衣裳。

未料裴明澤卻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你還有力氣?不累?」

沈婠道:「……恆之累嗎?」

裴明澤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即便再累他也是有力氣洞房的。只是看著婠婠明明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卻偏偏要強撐著的模樣,他哪裡還捨得讓她受累。有她這份心思,足矣。以後日子還長著,不急在這一夜,兩個人互相心悅著,每一夜都能是洞房花燭夜。

裴明澤放開了沈婠的手,他垂下頭來,伸手去解沈婠的衣裳。

沈婠見狀,便以為裴明澤在用行動告訴自己,他不累。她一狠心,乾脆直接湊前去,吻住了裴明澤的脣。裴明澤一愣,立馬曉得了沈婠的心思,他剛想開口,沈婠的脣舌滑了進來。

裴明澤渾身一顫。

婠婠的脣好軟好軟,舌頭像是一尾魚兒,惹得他情不自禁地箍住她的纖腰,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兩人之間的第一個吻。

這是裴明澤頭一回,他雖是前幾天有看過春宮花圖,但是也沒怎麼看明白。如今沈婠吻過來,裴明澤的一切動作皆是出自本能,婠婠的脣舌像是上好的佳肴一樣,他想要得更多。

兩人不知不覺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倏然,沈婠「啊」了一聲。

裴明澤趕緊離開沈婠的脣,緊張兮兮地道:「弄疼你了?」

沈婠眨了說:「……還沒有喝合■酒。」

裴明澤道:「我去拿過來。」

須臾,裴明澤倒了新的兩杯合■酒過來,「婠婠……」

話音戛然而止。

喜床上的沈婠眼睛緊閉,睡得一臉的香甜。裴明澤看了看,不由得無奈地笑了聲。他放下合■酒,替沈婠寬了衣,方輕輕地在她身邊躺下。

他轉過身,瞅了她一眼,再看看某處昂揚的地方。

他苦笑了聲。

「小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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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5:31


沈婠醒來時,天還未亮,仍然是鴉青色的。桌案上的一對龍鳳燭也燒得一點都不剩,香爐裡的還有安神香的味兒。沈婠睜開眼來,映入眼底的是裴明澤的睡臉,離自己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地數清他到底有多少根眼睫。

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沈婠記得模模糊糊的,隱約記得自己主動親上了恆之的脣,之後……之後……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衣裳是脫了的,但渾身並沒有傳來歡愛後的酸痛。

啊。她想起來了。

昨天夜裡,好像是恆之去拿了合■酒,然後她太累了,眼一閉就睡著了。

想到這裡,沈婠滿臉窘迫,耳根子也不禁紅了起來。她再悄悄地看著恆之,他看起來睡得挺沈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腰肢上,鼻息輕輕呼出,噴灑在她的耳根子上,微微有些癢。

倏然,沈婠感覺到自己的大腿上有一處灼熱,她悄悄掀開錦被,一瞧,整張臉又紅了個透,恆之的褻褲上支起了一座小山!

沈婠自然是知道那是什麼。

當沈婠輕手輕腳地放下錦被時,一抬頭,剛好撞入了裴明澤深邃的眼神裡。他的聲音沙啞,「婠婠。」

沈婠輕輕地咬了下脣,「恆之,你醒了。」

裴明澤伸手按住她的下脣,「別咬。」他說:「咬壞了,我心疼。」

沈婠鬆開脣。

裴明澤眼裡浮上笑意,「現在還會累麼?」

沈婠搖頭。裴明澤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如今尚早,我們來補昨夜的洞房花燭夜?」沈婠當然不會拒絕,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沈婠輕咳一聲,道:「合■酒還沒有喝呢。」

聽沈婠提起合■酒,裴明澤就不禁失笑道:「這回你可不許再睡著了。」

「嗯。」沈婠窘迫地應了聲。

裴明澤端來兩杯合■酒,兩人各執一杯,交杯一喝,熱辣的酒灌入沈婠的喉嚨裡,沈婠嗆了下,不由得咳了幾聲,兩頰咳得緋紅,讓裴明澤看得目不轉睛的。

他伸手撫上沈婠的臉頰。

「我何其有幸能娶到你。」

沈婠心裡甜滋滋的,她蹭了蹭裴明澤的掌心,「我今生也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嫁給裴明澤,在蘭華寺初遇恆之時,她就不曾想過這樣的一個男子褪去她所懼怕的外衣,內裡竟會如此的柔軟美好。

裴明澤傾前身子,吻上沈婠的脣。

昨天夜裡的匆匆一吻,讓裴明澤回味了好久。今早能再次吻到自己夢裡也頻頻出現的柔軟嘴脣,裴明澤的心都快要化開來了。

他的舌尖輕舔著沈婠的脣瓣,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像是在品嘗一道最好的佳肴,一點一點的慢慢地吞入,連絲毫都不願漏掉。

他倏然含住了她的脣瓣,慢慢地吸吮著,手也情不自禁地從沈婠的臉頰滑下到她的脖頸,他輕輕地摩挲著,然後一點一點地滑下。

沈婠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這個吻裡,只覺渾身都是輕飄飄的。

她「唔」了一聲,主動伸出舌尖探入恆之的脣裡。

裴明澤渾身一顫,腹下的那道灼熱仿佛變得愈發凶猛起來。他箍住了沈婠的腰肢,依照本能勾住了嘴裡的柔軟小舌,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

沈婠的眸子水潤潤的,讓裴明澤看得小腹又是一熱。

兩人吻得愈發激烈,脣裡的舌頭已然分不清誰是誰的了,沈婠只覺嘴裡的每一處都像是被掃蕩過似的,還帶有烈酒的味兒,醺得不知是酒醉還是心醉

兩人順勢倒在了榻上,衣裳也不知是何時脫了,裴明澤只剩一條褻褲,沈婠身上肚兜半掛著,他的頭正埋首在她的胸前,吸吮著鮮艷的果實。

沈婠不由得嚶嚀一聲,渾身像是有火在到處亂跳。

這一聲嚶嚀仿佛是天籟一般,讓裴明澤不禁加大了力度。他伸手去撥弄另一邊埋在地裡的紅果實,像是平日裡他彈奏五弦琴時那般,輕攏慢撚,漸漸的曲成,果實也從地里長了出來,又紅又軟的,仿若雪山上的一抹雲霞。

沈婠全身酥軟無力,兩腿間似有什麼在慢慢地流出。

「恆之……」

「嗯,我在。」裴明澤的手往下慢慢地滑動,他輕輕地捏了一把沈婠的腰,見她眼中迷霧頓生,渾身抖了抖,胸前的兩枚果實仿佛也在跟著顫慄。

裴明澤似是明白了什麼,他又捏了一把。

沈婠嬌嗔道:「別捏了。」

裴明澤勾脣低低一笑,「原來婠婠怕人捏。」沈婠兩頰緋紅,扭了頭來。裴明澤又是低低一笑,俯下身來又親上她的脣,「好了,不捏。別惱了。」

沈婠咬上他的脣,重重一咬。

「不許再捏了。」

「好好好,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裴明澤又吻向沈婠,把她的脣又再次品嘗了一回後,他才慢慢褪去她的褻褲。瞧見那處幽深之地時,裴明澤咽了口唾沫,雙眼緊盯著,遲遲沒有動作。

沈婠雖是想要恆之,但女兒家的難免會有些嬌羞。

尤其是此刻,兩人坦誠相對,且恆之又這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那一處,沈婠整張臉整個身子都在發紅。她不由得夾緊了雙腿,裴明澤的手更快,直接擋住了兩腿的併攏。

沈婠這麼一夾,裴明澤的手直接碰觸到了那一處,有溫熱濕潤傳來,他收回手時,指甲帶出了一抹晶瑩。

沈婠羞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乾脆捂了眼睛。

半晌,裴明澤久久沒有動作。

沈婠悄悄地打開指縫,竟是瞧到恆之坐在自己的身上,手裡捧了本書冊,上面明晃晃地寫著《二十八花圖》。沈婠也不知這是什麼書,但見他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去看書,沈婠就有些惱了,她伸手猛地一奪,還未來得及看這是什麼書,就發現恆之的整張臉也跟自己的一般紅。

「你……」

話還未說完,沈婠忽覺下邊有一道異樣傳來。

裴明澤的手按在了某處凸起,還有根手指騰然伸了進去。沈婠不禁嬌吟了一聲。裴明澤道:「若是我弄疼了你,你定要告訴我。我……不太會這些,若是我做得不對,你也要告訴我。」

手指的動作愈發迅速,沈婠不一會便覺渾身飄飄然的,整個人不停地痙攣著,兩腿間的水流也愈發地多了。

騰地,裴明澤分開沈婠的腿。

那一處昂揚緩慢地進了去。

裴明澤緊盯著沈婠的神色,見她一皺起眉頭,他就壓抑著自己,趕緊停了下來。沈婠知道他在忍受著,也心疼他,咬著牙抿出笑容來,「不疼。」

裴明澤這才繼續進入。

倏地,沈婠輕呼了一聲,下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沈婠的眼眶有淚水泛出。

裴明澤一瞧,有些慌了。

「這……這……」

他剛要退出,沈婠卻道:「繼續,恆之,繼續。」沈婠夾緊了裴明澤的腰,那一處的緊致與溫熱讓裴明澤再也忍不住了,他挺起腰,律動起來。

一進一退,一進一退,一進一退……

很快的,便泄了。

他抱緊了沈婠,埋首在她的胸前。半晌,他抬起頭來,雙眼發亮,「娘子,我們再來一回吧。」許是裴明澤太過溫柔,沈婠身上的疼也漸漸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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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09:05:47


她道:「好。」

見裴明澤又拿來方才的書冊,沈婠好奇了,「恆之,你到底在看什麼?」

裴明澤輕咳一聲,反過書冊,指著一幅圖,問:「婠婠可喜歡這個姿勢?」沈婠細看,險些被嗆到了,原來《二十八花圖》竟然是春宮圖!

她的臉一紅,再看裡邊的姿勢,臉更是熱辣辣的。

她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

正所謂熟能生巧,有了第一回,裴明澤第二回也愈發熟練了。

裴明澤丟開書冊,手探進她身下,輕輕地揉捏著,方才的濕潤還在,裴明澤抬起頭來,問:「這樣,你會舒服麼?」

沈婠輕咳一聲,小聲地道:「也許再上一點點會好一些……」

「這裡?」

「咳,嗯。」

裴明澤眼裡有了笑意,用力地賣弄起來。果不其然,不一會,婠婠的眼神逐漸迷離起來,嘴裡也情不自禁發出動聽的嬌吟。

直到她渾身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身上時,裴明澤方將自己的灼熱送進她的窄緊裡。

這一回,裴明澤一上一下的,也不知弄了多久,直讓沈婠出聲求饒。

裴明澤心滿意足地粗喘了數聲,抱著沈婠緩緩地躺下。

喜房裡,滿是旖旎。

兩人歡愛過後,靜靜相擁了小半個時辰。之後裴明澤喚了霜雪備了浴桶與熱水。丫環們在外間準備沐浴的熱水時,沈婠紅著張臉躺在裡間的榻上。

她此刻還是渾身乏力的,恆之正攬住她的腰肢,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而外間與裡間僅有一雙面屏風相隔。

雖說身上有錦被蓋著,但一想到錦被之下的自己,連肚兜也不曾穿上,若是霜雪或是輕羽悄悄地往裡邊一望……想到這裡,沈婠頓覺兩頰變得熱辣辣的。

浴桶裡的熱水備好後,霜雪與輕羽方退了出去。

裴明澤眼中含笑,「婠婠累否?可還有力氣?若無的話,便讓為夫抱你去沐浴。」

沈婠推了推裴明澤,「我有力氣,誰說我沒有力氣的。我自己走過去便好。」沈婠從榻上坐起,腳尖剛碰地,便覺兩腿間酥軟酥軟的,微微有些不適。

沈婠又嗔了裴明澤一眼,「都是恆之不好,剛剛這麼……用力。」

方才她都覺得自己要快暈厥過去了,下面又痛又癢的,可是……痛著痛著那種感覺卻十分奇妙,尤其是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沈婠的目光瞥向扔在床角的《二十八花圖》。

裴明澤順著沈婠的視線一望,也不禁有幾分窘迫,他傾前身子,擋住了沈婠的視線。「本是記不住的,但經過方才那兩次,剩下的花圖我都記在腦子裡。下回也無需看這書了。」

沈婠說:「難得有你記不住的東西。」

裴明澤下了榻,直接橫抱起沈婠來,「現在記住了,每一張圖都記得一清二楚。今夜……」

沈婠勾住裴明澤的脖頸,小聲道:「明夜再來吧。」

裴明澤瞧著沈婠滿臉通紅的模樣,也知她初經人事,難免會有些不習慣。他溫聲道:「無妨,待你習慣了再來。來日方長,我們的日子還長著。」

沈婠彎眉一笑,湊前去輕輕地啄了下裴明澤的脣。

「嗯。」

沈婠與裴明澤在用早膳時,一陌生男子前來與裴明澤行了一禮。他看了眼沈婠,又是跪下行禮。裴明澤道:「這是我之前曾在信中與你提起的心腹,他的名字喚作秦故。」

沈婠微微頷首。

裴明澤問:「可有裴淵的消息了?」

秦故回道:「回王爺的話,昨夜密道裡突然失火,燒了整整一個時辰之久。火撲滅後,屬下找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首,身形與裴淵相似。只是暫時不能確定是否就是裴淵本人。」

沈婠蹙了眉頭,問:「失火?怎麼會好端端就失火了?」

「回王妃的話,經屬下推斷,估摸是裴淵想要以火逼退侍衛,不曾想到卻是把自己給燒了。」

裴明澤道:「可有派人守著屍首?」

秦故道:「已是按照王爺的吩咐處置了。」裴明澤之前就擔心裴淵一死,沒多久又有另外一個裴淵回來。所以昨天夜裡裴明澤早就吩咐了隨從們,捉到裴淵後,無論是生是死都要好生看守著。

沈婠說道:「我要去親眼確認,秦故,如今屍首在何處?」

秦故回道:「已經搬回王府了。」

裴明澤拉住沈婠的手,「不急,用完早膳後再去也不遲。昨天起你就沒怎麼吃東西,又受了驚,先吃些東西再過去。」

見沈婠仍是心不在焉的,裴明澤輕輕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別急,人就在那裡,便是活過來了也逃不了。岳母那兒也是層層防守著,不會出事的。」

兩人用過早膳後,一同去了柴房裡。

還未靠近柴房,便有一股惡臭味傳來。沈婠捂住鼻子,大步地走了進去。柴草上躺了一具焦黑的屍首,從身形上看來的確是與裴淵相似,但是燒成這樣,也難以辨認到底是不是裴淵。

只不過昨天夜裡也就僅有裴淵一個人逃進了密道,這具屍首有九成的可能是裴淵。

裴明澤道:「燒成這樣,怕是也活不過來了。」

沈婠又多看了幾眼。

她點點頭,「的確是活不過來了。」離開柴房後,沈婠表情怔忡的,心裡只覺有幾分不真實。她與裴淵的仇怨持續了幾輩子,而這一輩子裴淵死了又活過來,反反覆復的。

這一次,她與裴淵之間的孽緣當真結束了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閑王府風平浪靜的,沈婠的日子過得愈發舒心,因裴明澤較為特殊的身份,沈婠幾乎無需去與京城各種貴婦打交道,王府裡又只有沈婠一個女主人,她只需要每月十六陪裴明澤進宮向太后請安,其餘的日子皆是在王府裡度過。

裴明澤又極是寵著沈婠,即便是偶爾睡到日上三朝,也不會惹來閒言閒語。

唐氏看不過去時,說了沈婠幾句。

裴明澤也是笑吟吟地護著沈婠。

平和甜蜜的日子讓沈婠也漸漸安心下來,不再去想裴淵的事。數月眨眼就過,同樣是風平浪靜的朝廷開始變得暗潮洶湧起來,且與此同時,蠻夷來襲的消息也傳到了京城裡。

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事情,沈婠並不擔憂。

她知道威遠將軍定然會凱旋。

威遠將軍出征的那一日,不少百姓都出城相送。不過與上一世比起來,前來相送的人少了一大半不止。沈婠記得上一世的今日如同凱旋那一天,京城裡萬人空巷。

可見這一世她的提示還是沒有白費的。

茶樓的雅間裡,窗子半開。

沈婠與裴明澤坐在窗邊,裴明澤在輕彈五弦琴,悠揚琴音從五指間泄出,是沈婠上一世最愛的琴曲《蘭花草》。沈婠眉眼彎彎地捧著茶杯,邊喝著茶邊聽著琴曲。

窗下的街道兩旁,漸漸有從城外歸來的百姓在有說有笑的。

一曲畢,沈婠笑著道:「我記得上一世的威遠將軍用了八個月便擊退了蠻夷。唔,想必這場仗裡會有不少人立下軍功。」

「是呀。若是有人曉得這場仗必勝,跟著去打一仗回來,估摸也能升好幾級的官。」裴明澤笑了笑,在桌案上輕輕地握住沈婠的手,他道:「待一切事畢,我們便離開京城,去你的江北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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