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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2:24


沈婠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她強忍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她扶住了夏氏的手臂,「母親放心,弟弟等會就醒過來了,弟弟有菩薩保佑著,一定不會出事的。」

老夫人瞧見沈婠這副擔心得都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心裡不禁添了分好感,這孫女是真心在為自己的弟弟擔憂。反觀沈妙,嘴裡雖是擔憂著,可臉上哪有一絲一毫的擔心,甚至還在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子。

這麼一對比下來,老夫人的面色愈發難看。

沈妙哪裡曉得老夫人的心思,她只要一想到等會沈婠這小賤人會被罰到冷幽苑裡或被趕出沈府,她就忍不住想要得意地大笑,但母親吩咐了不能表現出來,她如今只好強忍著。

她多看了沈婠幾眼,心裡重重地哼了哼。

夏氏此時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目光,順著一看,也發現了端倪。她心裡一急,連忙道:「妙兒,出去看看你父親回來了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沈州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一見到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兒,沈州就心急如焚,連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坤兒是怎麼了?」

夏氏重複了一遍方才崔嬤嬤所說的話。

沈州一聽,更是著急,「大夫呢?」

「崔嬤嬤去請大夫了,」夏氏抹著眼淚,「今早還是好端端的,怎麼我們去了會蘭華寺,就成這般模樣了。平日裡也是好好的,雖是偶爾哭鬧著,但婠丫頭一哄也不哭不鬧了。我們的坤兒這麼乖,怎麼現在就不醒來了。」

沈州又讓了小廝去催促大夫,這回不到片刻,崔嬤嬤就帶了郭大夫過來。

郭大夫是沈府的常客,平時沈府裡的人有什麼病痛,都是請郭大夫過來的。不過打從上回容銘治好了老太爺之後,郭大夫也少來了。

不過現在沈州見到郭大夫,焦急的內心裡還是相當信任的。

夏氏道:「大夫,你快來瞧瞧我的坤兒。」

郭大夫坐在床榻邊,替坤哥兒把脈。

屋裡靜悄悄的,只聽得到呼吸聲。

老夫人十分緊張,心裡甚至開始埋怨著夏氏和陳氏,若不是偌大的沈府裡,嫡子只有坤哥兒一個的話,老夫人此刻壓根兒不會這麼緊張。

至於方氏的興哥兒,在老夫人的心目中,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分量。

老夫人生平有兩個痛恨的人,一個是沈婠的外祖母,另外一個就是生了沈通的趙姨娘。她巴不得能弄死這個庶子,可惜沈通命大,好好地活到現在,還娶了方氏,有了一雙兒女。

有道是愛屋及烏,自然也有恨屋及烏。

一直在把脈的郭大夫露出凝重的神色來,沈州一見,心重重地跳了下。

郭大夫打開醫箱,取出一排銀針。

老夫人問:「我孫兒是怎麼了?」

郭大夫沈重地說道:「待我用銀針一試,便知原因。」郭大夫往坤哥兒的手指頭迅速地紮了下,之後他翻了翻坤哥兒的眼。

坤哥兒仍是沒有甦醒過來的跡象。

此時,郭大夫問道:「府裡是誰伺候大少爺的?」

崔嬤嬤說:「是老奴。」

郭大夫沈吟片刻,問道:「今日大少爺吃過什麼東西?」

崔嬤嬤回道:「一小碗薏米粥,半塊梅花糕,還有一碗羊奶。」

「這些吃食可還在?」

「在的在的,竈房裡還在溫著,本是想等著大少爺午睡醒來後再用一些。」崔嬤嬤說道。不一會,紅胭去竈房裡取了這些吃食過來,郭大夫用銀針一一試驗。

沈州問:「是這些吃食有問題?」

郭大夫搖頭,又問崔嬤嬤:「今日大少爺可有接觸過什麼?」

崔嬤嬤想了想,搖了下頭,她道:「大少爺今日只玩了下大姑娘送過來的撥浪鼓。」

郭大夫說道:「能否讓我看一看?」

夏氏讓紅胭取了撥浪鼓出來,郭大夫細細一看,又湊巧一嗅,面色騰然大變,他道:「果然如此。」郭大夫面色凝重地說道:「問題出在這個撥浪鼓上,鼓面上抹了一種安麻香,小兒吸入過多的話,輕則昏睡不醒,重則喪命。」

崔嬤嬤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大姑娘一哄大少爺,大少爺就不哭鬧。」

夏氏瞬間就怒瞪著沈婠。

沈州也是怒在心頭,直接一巴掌狠狠地甩向了沈婠,打得沈婠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俏生生的小臉蛋上多了個紅通通的巴掌印。

「混賬東西,心思竟然這麼歹毒!」

巴掌聲一落,眾人的神色各異。

老夫人的目光如同一把利箭,冷颼颼地看向沈婠。

夏氏怒目而望,眼底卻是一閃即過的痛快。陳氏遠遠地站著,面上是難掩的幸災樂禍,她身邊的沈蓮,好一會才從那一巴掌的驚嚇裡緩過神來,左望望右望望,心裡噗咚噗咚地跳著。

方氏似是想說些什麼,嘴脣翕動了下,最終仍是閉了起來。

沈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婠,一如既往地沈默著。

沈妙一臉不敢置信地道:「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弟弟!打從你從舟城回來後,母親是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讓姐姐先挑。可你為了討得父親歡心,竟然這麼歹毒!要是弟弟因此落下什麼頑疾,姐姐後半輩子能心安嗎?」

沈州看了看榻上昏睡不醒的坤哥兒,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沈婠,目光極是陰冷。

夏氏卻是在此時,輕言細語地道:「老爺,婠丫頭還小,你也莫要太過責怪她……」

沈州一拍桌案,「小?年紀小就敢毒害自己的弟弟,等大了豈不是要毒害我們整個沈府!」

沈婠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和害怕,甚至連一絲絲的恐懼都沒有,她從容不迫地跪在地上,一臉平靜地看向沈州。她道:「請父親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話音未落,夏氏就緊接著問道:「郭大夫,你可有辦法救醒我兒?」

夏氏的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坤哥兒的身上,沈妙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地朝沈婠齜牙咧嘴一笑,然後又迅速地說道:「弟弟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郭大夫說道:「所幸大少爺吸入的安麻香並不多,待我開個藥方子,大少爺服上半月便能驅除掉體內的毒氣,」郭大夫一頓,笑著說道:「還請幾位放心,大少爺明日便能醒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驀然,老太爺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沈州率先從榻邊起來,走前去扶住了老太爺,他冷冷地看了沈婠一眼,和老太爺說道:「父親,怎麼勞煩您大老遠走過來?」

瞥到老太爺身邊的霜雪,沈州心裡對沈婠更是厭惡。定是這孽障讓人將父親喚了過來,真是不懂事,父親身子剛好,如今夜也深了,竟是這麼勞師動眾。

老太爺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沈婠,說道:「怎麼,我過來不得?我孫子出事了,我自然是要過來看看。」

沈州扶著老太爺坐下,又是冷冷地瞥了沈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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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2:40


他道:「還不是這孽障惹的禍端,年紀小小的,好學不學竟是學了那般歹毒的心思,在撥浪鼓上抹了安麻香,使得坤兒昏睡不醒。若是遲一些發現,怕是連命都沒有了。」

老太爺不信自己疼愛的孫女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尤其是現在沈婠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若是當真做了那齷齪的事,此刻怎麼可能會如此淡定。

他道:「婠丫頭,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老太爺一開口,其餘人也不敢插嘴了,只能齊刷刷地看向沈婠。

沈婠說道:「多謝祖父給我解釋的機會。」她重重地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她的目光卻是望向了郭大夫。她的目光極是清冷,「郭大夫是說這面撥浪鼓上抹了安麻香?」

稚嫩的臉孔上有著和年齡不符的眼神,清澈明亮的眸子仿佛洞悉了一切,郭大夫看得心裡有些發寒,他道:「……是。」

沈婠又問道:「那請問郭大夫可以查得出來安麻香是何時抹在撥浪鼓上的?」

郭大夫猶豫了下。

夏氏皺眉道:「這麼刁鑽的問題,豈不是在強人所難。」

沈婠說道:「那我換個問法,郭大夫能看得出來安麻香在撥浪鼓上留了多長時間?這應該不難吧,香氣的長久會隨時間而變淡,郭大夫可以說出大概的時間嗎?」

郭大夫拿起撥浪鼓,輕輕一嗅。

他道:「約摸有兩個月。」

沈婠笑了下,「當真?」

郭大夫頓覺自己被一個孩童看輕了,不由得有些懊惱,「兩個月,不多不少。」

沈婠驀然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祖母毒害弟弟!」

這一聲,不由得驚嚇了所有在場的人。

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老夫人身邊的林嬤嬤說道:「大姑娘胡說什麼!」

沈婠說道:「我的那面撥浪鼓早在一月前摔壞了,一月前,母親讓我帶撥浪鼓來跟弟弟玩耍,我一時心急便讓郭嬤嬤去祖母院裡問問有沒有撥浪鼓,後來是祖母院裡的采鶯姐姐拿了撥浪鼓過來的。如今郭大夫手裡的便是采鶯姐姐拿過來的撥浪鼓。郭大夫說撥浪鼓上的安麻香已是存留有兩月,而我是一個月前才拿到這個撥浪鼓的。祖母若是不信的話,大可把采鶯姐姐叫來質問。」

沈婠一臉痛心地道:「祖母這麼疼愛弟弟,定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采鶯被叫了過來,質問之下,和沈婠所說的無二。

采鶯一臉惶恐地道:「老夫人明察,奴婢絕對沒有毒害大少爺的心思!」

沈妙急了,對沈婠叫道:「不,一定是你毒害弟弟的!」

沈婠說:「二妹妹,為什麼一定是我要毒害弟弟?況且我不過區區一個孩童,又怎麼可能會有安麻香這種害人的香料?」

沈妙說道:「有!你的院子裡一定有這種香料!你沒有,指不定你身邊的人有!」

沈婠一臉平靜地道:「妹妹,你為何一定要針對我?」

夏氏給陳氏使了個眼色,陳氏說道:「你二妹妹也只是一時情急而已,她年紀還小。這樣吧,為了讓大姑娘撇清嫌疑,讓人去搜一搜大姑娘的院子。」

沈婠心中一驚,她自是沒有做這事,但此刻夏氏和沈妙……似乎非得要去搜她的院子?

沈婠堅定地說:「我行得正坐得正,絕不可能毒害弟弟。若是能夠撇清嫌疑,還請父親派人去搜我的院子。」

一刻鐘後,去搜院子的護院回來了。

護院稟告道:「回大人,小人搜查大姑娘的院子時並未發現任何香料,但卻看到有個丫環偷偷摸摸的,形跡可疑,手裡還拿了個上鎖的檀木盒。」

沈妙心中一喜,道:「姐姐一定是把香料藏在檀木盒裡,定是想要毀屍滅跡。」

沈州這回倒是沒有那般衝動,而是沈聲道:「把丫環帶上來。」

青蘭惶恐地上前,「老爺,奴婢什麼都沒有做呀。」

沈州問:「你手中的是什麼東西?」

青蘭看了眼沈婠,「是大姑娘讓奴婢收好的,今早大姑娘還吩咐奴婢一定好好好收著,方才奴婢見有人來搜東西,怕被不小心弄壞了,所以才……才……」

沈州不耐煩地打斷,「裡面是什麼東西?」

青蘭說道:「奴婢也不知道,鑰匙在大姑娘手裡。」

沈州給了護院一個眼色,護院直接砸開了檀木盒,一個墨藍仙鶴圖案的荷包掉了出來。眾人一愣,尤其是沈妙的表情,相當的精彩。

青蘭「啊」了一聲,「竟是這個荷包。」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奴婢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大姑娘做的荷包,之前大姑娘學了女紅,一直念叨著要給老爺送一個荷包。」

沈婠羞澀地接道:「本想做好了再送給父親的,不曾想到現在就被父親瞧見了。」

沈州看著沈婠左臉上紅通通的巴掌印,頓時覺得心裡有幾分愧疚,尤其是青蘭這麼一說,女兒這麼珍重送給自己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鎖在檀木盒裡……

沈州親自扶起了沈婠,「婠丫頭,是父親錯怪了你。」

沈婠大力搖頭,「婠婠知道父親只是擔心弟弟。」頓了下,沈婠說道:「還請父親徹查此事,萬萬不能讓那般歹毒的人再留在我們府裡了。竟然敢毒害弟弟,幸虧發現得早,要不弟弟就……」

沈婠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是經歷過這種事的,此刻哪兒會不知道這把火燒錯地方了。她不滿地看了夏氏一眼,本來若是能除掉沈婠這丫頭,她尚且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但現在……

「來人,給我徹查!把寧心堂所有的人都叫出來,看看是誰這麼膽大敢毒害我的孫兒!」

就在此時,郭嬤嬤帶著王大夫來了。

自從老太爺信不過郭大夫後,而容銘又不時常在京城裡,老太爺便換了另外一位大夫,正是現在郭嬤嬤身邊的王大夫。

沈婠說道:「之前聽得弟弟出事了,怕一位大夫不夠用,所以就做主讓郭嬤嬤去請了王大夫來。不過現在看來是婠婠多慮了,郭大夫醫術高明,治好弟弟是綽綽有餘的。」

沈婠歉然地道:「麻煩王大夫了。」

老太爺一聽,卻是開口說道:「王大夫,你去給我孫兒看看。」

老太爺是相當不信任郭大夫的。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夏氏,果不其然,夏氏的臉色有些蒼白。沈婠在賭一事,夏氏再恨她再想把她趕出府裡,也不可能在坤哥兒身上下手。

坤哥兒是她在沈府站穩地位的最重要的籌碼,斷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安麻香,夏氏是不敢用在坤哥兒身上的。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她們早與郭大夫串通好了。

王大夫搭上了坤哥兒的脈搏,片刻後,王大夫詫異地道:「大少爺的脈搏並無不妥之處。」

沈州一驚,問:「不是中了安麻香的緣故?」

「安麻香?」有丫環遞上了撥浪鼓,王大夫一嗅,笑道:「此面撥浪鼓上雖有香味,但也只是尋常的香料,並不是安麻香。」

沈州問:「那為何我兒一直昏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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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2:54


王大夫看了眼擱在桌案上的吃食,問:「那些可是今日大少爺所用的吃食?」

「是的。」

王大夫一一驗查,說道:「想來是這碗羊奶裡下了昏睡散。」

噗咚一聲,郭大夫倏然跪了下來,「大人饒命呀,小人只是聽命行事。」

沈妙嚇得一張小臉白了又白。

沈州這回是真正的怒氣衝衝,方才那麼一大個圈子,竟然是被人耍著玩。他怒道:「從實招來。」

郭大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氏。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夏氏的頭上。

夏氏的臉色縱然難看,但仍然保持了鎮定。她說:「崔嬤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到夏氏的目光,崔嬤嬤立即明白了意思。

大夫人這是要棄車保帥。她的一家老小都在大夫人手下辦事,她那不成器的兒子今年還要成親,若是沒有大夫人的庇佑,今年定是娶不上媳婦了。

一家都玩完了。

崔嬤嬤一咬牙,跪了下來。

「老奴怨恨大姑娘,老奴一副老身子了,還要大老遠跑去舟城接大姑娘回來,那時起老奴就怨恨上了大姑娘,若不是要去接大姑娘,老奴也不會來不及見上我女兒的最後一面。」

夏氏不敢置信地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州說道:「就因為這原因,你這毒婦就敢誣陷婠丫頭,實在罪不可恕。」

夏氏說道:「趕她出府吧。」

沈婠眨眨眼,「崔嬤嬤年老,又侍候了母親這麼多年,雖說險些就離間了祖母和父親母親之間的感情,但……」

話還未說完,沈州就道:「杖責八十,再趕出府。」若不是王大夫來得及時,怕是真的要離間了自己和母親之間的感情,這種奴才死有餘辜。

夏氏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掐進了掌心裡。

杖責八十,這是要了崔嬤嬤的命!

回到院子裡後,霜雪忍了一路的笑容終於綻放開來,她拍著胸口說道:「大姑娘,方才真的好險。還是大姑娘心思縝密,曉得先去老夫人那兒拿了另一面撥浪鼓來,不然真的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郭嬤嬤也是含笑道:「沒想到大姑娘平日裡抄醫書還真的抄進心裡頭了,連郭大夫的詭計都能識破。」這些日子以來,雖是過得驚險連連,但最後大姑娘都能化險為夷,看來當初老太爺真是沒看錯人。

沈婠道:「並非是我識破了郭大夫的詭計,我也不通醫術,更不通香料。我只是想起一句話,虎毒不食兒。便想著賭一賭,不料還真的讓我給猜中了。」

霜雪誇道:「這是大姑娘膽識過人哩。」

霜雪連連誇道:「還有還有,大姑娘不僅膽識過人,而且孝心可嘉。剛剛離開茹苑時,老爺望大姑娘的目光不知多麼慈愛呢。」

聽到霜雪這麼說,沈婠的目光閃了閃。

她說道:「霜雪姐姐,今晚你辛苦了,就讓青蘭姐姐來守夜吧。」

霜雪應了聲「是」。

沈婠坐在梳妝檯前,一頭烏發披散而下。

青蘭手裡握著一把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順沈婠的烏發。沈婠手裡正把玩著一個金錁子,底部刻著歲歲平安,色澤極是純淨,也比一般的金錁子大了一倍。

這是過年時,夏氏當著眾人的面給她的。

她還記得當時沈妙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小金錁子,再看向她手裡的大金錁子時,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那時陳氏還笑誇夏氏偏心,夏氏當時便說:「她沒有生母在身邊,我多疼她些是應該的。」

想來夏氏精心策劃的這場戲,辛辛苦苦地演了一個月的慈母,如今帷幕落下,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崔嬤嬤伴在夏氏身邊多年,如今崔嬤嬤走了,夏氏不亞於被砍掉了一隻手。

沈婠望向銅鏡,青蘭低眉順眼的,一手捧著她的一撮青絲,一手用梳輕輕地理著。

沈婠擱下金錁子。

「青蘭姐姐,你把我的頭髮梳得真柔順。」她說:「這金錁子就賞給青蘭姐姐了。」

青蘭卻是跪下了來。

「奴婢不敢。伺候大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沈婠從繡墩上站起,彎腰扶起了青蘭。

她笑吟吟地道:「除了這事外,今晚的荷包也要感謝青蘭姐姐。想必母親讓人放了安麻香的香料在我屋裡頭,是青蘭姐姐換掉的吧?今晚若是沒有青蘭姐姐,我怕是不能回來這裡了。」

沈婠把金錁子塞到了青蘭的手裡,「這是青蘭姐姐應得的。」

青蘭仍是不敢接過。

沈婠也沒有勉強,她重新坐在繡墩上,平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青蘭。她的拳頭緊握著,看起來似是有幾分緊張。

沈婠的心思瞬間轉了好幾回。

不要錢財,那便是有事所求了。青蘭今日幫了自己,就是在夏氏面前表明了立場,以後想要取得夏氏的信任怕也是不可能了,且青蘭的軟肋在於青碧,而青碧又在夏氏那兒當差。

不過最近是有所聽聞,沈妙一有怨恨,便將氣發在青碧身上。

沈婠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她開口說道:「青蘭姐姐可是有事相求?儘管說,我若是能幫的必然幫你。」

青蘭低低地道:「奴婢願為大姑娘做牛做馬,只請大姑娘救奴婢的妹妹。」

沈婠問:「哦?青蘭姐姐想我如何救?」

青蘭說道:「奴婢想和妹妹一同伺候大姑娘。」

沈婠嘆道:「青碧是母親的人,二妹妹要責罰青碧,我也管不著。況且青蘭姐姐也不是不曉得,我在沈府裡的地位十分微妙,雖是得了祖父的喜愛和垂憐,但在府中也仍然是步步驚心。先不說我不能插手母親院子裡的事情,母親才是如今府裡當家的主母,去和母親要她院子裡的人,這不是生生地打了母親的臉面麼?這事若是傳出去了,青蘭姐姐要置我的名聲於何地?」

青蘭抬起頭來,「大姑娘一定有法子的,奴婢只要妹妹不再受罰就可以了。」一想到自己妹妹身上的傷痕,青蘭的心裡止不住地發疼。只要有誰能將妹妹拯救於水火之中,哪怕要她去死也甘願。

青蘭咬牙道:「奴婢還知道輕羽的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青蘭道:「輕羽的心上人在魏府裡當差,名字喚作王言。」

「魏府?是威遠將軍的魏府?」沈婠問道。

青蘭點頭。

提起魏府,沈婠就不由想起那個靦腆的少年,還有望她眼神怪異而灼熱的李氏。她看了看青蘭,沈吟了好一會,才道:「其實也並非沒有法子。」

沈婠問:「你當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青蘭堅定地道:「是。」

夏氏最近的精神不太好,夜深時分,耳邊總是響起那一日崔嬤嬤在外面的慘叫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崔嬤嬤從她五歲起便在她身邊了,幾十年來,她只要皺個眉頭,崔嬤嬤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現在……

夏氏抿緊了脣角。

萬無一失的計劃最後竟是被那賤丫頭輕而易舉地扭轉了局面!明明只是個半點大的小丫頭,沒想到心機竟然這麼重。當真邪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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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3:08


夏氏現在躺在床榻上,耳邊是沈州平穩的呼吸。

她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崔嬤嬤,還有想著要如何整死沈婠。沈婠的存在,一直在提醒著她過去的屈辱,和一個身份卑微的唐氏平起平坐了這麼久!

如今她的女兒還讓她連連受挫!平日裡與她恩愛的老爺最近也因崔嬤嬤的事對她冷淡了起來。上次的休沐日,老爺回來時已是深夜,身上除了酒味之外,還有脂粉味。

她不著痕跡地試探了一番,沈州回答得甚是不耐煩。

她嫁進沈府已有九年,她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看在父親的面上,老夫人早已讓沈州納了妾侍。幸虧她前幾年生了坤哥兒,才少了老夫人的若有若無的不滿。

夏氏是真心喜歡沈州的,喜歡一個人,便總想著將身心都占著。當初的唐氏,她見一次心裡就恨一次,如今唐氏被休,沈州又是她一個人的了。

雖然現在有個礙眼的沈婠,但是……

夏氏睜開眼來,方才滿腦子的恨意都消失了。她輕輕地靠在了沈州的肩膀上,鼻子裡是熟悉的氣味,夏氏安心下來,心想道,無論什麼也沒有夫婿重要,至於沈婠那賤丫頭,她總有辦法收拾她的,但不是現在。

沈州今天特別忙,一進宮便得知皇帝昨夜臨幸了一個宮女,今日一大早就要冊封為安常在。身為禮部尚書,沈州忙碌了很久,才完成了冊封禮。中午時,沈州和同僚一道用飯,無意間看到了安常在的畫像。畫中美人冰肌玉骨,一頭烏發似是上好的黑緞,沈州驚鴻一瞥,久久不能忘懷,連帶著回到府裡了,在夏氏身上馳騁時,腦子裡也是腰肢不盈一握的美人兒。

當然,給沈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覬覦皇帝的女人。

但越是得不到,沈州就越是惦記,他總覺得心裡有一把火,擋也擋不住的。以至於做夢時,他也夢見在美人兒身上不停地索取,那美人兒如同安常在一般,有著凝脂白玉般的肌膚,一頭烏發柔順得讓他血脈噴張。

冷不丁的,肩上一重。

沈州的美夢碎掉了,他睜開眼一瞧,映入眼簾的是夏氏的頭。

夏氏年輕時也是美人,如今年紀增長,風韻猶存,但近來因沈婠的事,她又氣又惱,心裡憋的那口氣讓她的頭髮也添了絲白。

沈州睡時有點燈的習慣,這麼一瞧,恰好就見到了那一根白頭髮。

想起夢裡美人兒那一頭柔順光滑的烏發,還有年輕如鮮花一般嬌美的身子,沈州伸手推開了夏氏。

寒冬一過,天氣也漸漸回暖,墻角有一抹嫩綠悄悄地爬了出來。沈婠的院子裡,此時院門正緊閉著,小小的閨房中,青蘭坐於梳妝檯前,她正凝睇著銅鏡中的自己。

霜雪嫻熟地替青蘭輓著發。

沈婠在一邊道:「霜雪姐姐,拆掉這個髮髻。我瞧著青蘭姐姐更適合祥雲髻。嗯,對,就這樣,再稍微低一些。」

青蘭是江南人士,如同青碧一樣,說得出一口吳儂軟語,且容貌秀麗,一雙杏眸若是浮起水汽來,秋波盈盈,仿若風雨中的浮萍,輕盈搖曳,讓人心生垂憐。

上一世,在沈婠出嫁之前,沈州曾納了兩房的妾侍,皆是生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不經意間就能隨風而去。想來沈州好的便是這一口。

只可惜夏氏的手段太高明,那兩個姨娘不出數月便香消玉殞。

沈婠意味深長地道:「青蘭姐姐,你生得一雙好眼睛。」有些話,沈婠不便說得太明白,不過青蘭是個聰明人,她想她會明白的。

今日,青蘭特地換了件新衣裳,淺綠的顏色,裙擺上繡有大朵大朵的玉蘭。約摸有小半個時辰後,青蘭才從繡緞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有些緊張,「大姑娘,這樣當真能救奴婢的妹妹麼?」

沈婠道:「這得看你接下來怎麼做。」

青蘭一咬牙,「奴婢明白。」

沈婠笑道:「好了,你去把荷包拿來吧。」

青蘭離開後,霜雪憋了一整早的疑惑才問了出來,「大姑娘,您這是在做什麼?」今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姑娘叫了進來,原以為是大姑娘要梳妝,未料大姑娘卻是讓她幫忙打扮青蘭。

沈婠沒有回答,反而是問道:「霜雪姐姐,你覺得青蘭姐姐長得好看麼?」

霜雪一怔,答道:「這個年齡的女子,自然是好看的。」

沈婠笑道:「是呀,年輕就是好呀。」

霜雪也笑道:「大姑娘說得好像你已然不年輕似的。」明明才是個九歲的姑娘,可做事說話卻是滴水不漏,甚至讓人捉摸不透。倘若換成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此時怕是隻懂得在爹娘懷裡撒嬌。思及此,霜雪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這大戶人家看起來是富麗堂皇的,可真正生在裡面,卻是步步驚心。

青碧端了紅棗杞子粥進來,輕手輕腳地擱在了食案上。

她輕聲說道:「夫人,奴婢把粥擱在食案上了。」

夏氏手裡握著一柄如意紋菱形鏡,鏡裡的那一根白髮十分顯眼,夏氏盯著鏡子良久,眉頭皺得緊緊的。聽到青碧的聲音,從鏡裡一瞧,恰好見到青碧的一頭光澤亮麗的烏發。

「過來。」

青碧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夏氏說道:「蹲下。」

話音未落,夏氏一把揪住了青碧的尾發,扯得青碧頭皮發疼。可她不敢出聲,只能死死地咬緊牙根忍著。

幾根掉落的發絲躺在夏氏的掌心,夏氏凝望許久,怒氣頓生,手裡的鏡子狠狠地甩在了青碧的身上,「賤婢!全都是賤婢!通通都該死!」

這幾日夜裡就寢時,沈州的心不在焉愈發明顯。

定是老爺嫌棄她老了,嫌棄她長白頭了。可若不是沈婠若不是青蘭,她又怎麼會氣得生白頭!

鏡子破碎的聲音引來了紅胭。

紅胭一進來就見到青碧跪在地毯上,整個人的身子都在顫抖著。她心裡閃過一絲幸災樂禍,面上仍然鎮定地走了前去,「夫人何必動怒,青碧犯錯了,要打要罰也不要緊,夫人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不要為了無足輕重的人氣壞了身子。」

紅胭這幾日也知夫人心情不好,曉得那一根白頭髮的緣故,她又道:「夫人,奴婢幫你拔了那根白頭髮吧。奴婢問過大夫了,只要好好地保養,定不成問題。」

夏氏面上表情有所松緩。

她看了青碧一眼,「出去吧。」

而後又問紅胭,「老爺現在在哪裡?」

紅胭怕夏氏又再生氣,不敢說沈婠也在,便含糊地道:「老爺在陪老太爺用午飯。」

夏氏知道老太爺用飯不喜歡人多,也不願去自找麻煩,她道:「派人盯著,待老爺從慈安堂出來後立馬向我稟告。」

紅胭應了聲「是」。

慈安堂裡,沈婠在笑意盈盈地哄著老太爺,把老太爺哄得心花怒放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條直線。

沈州見狀,眼裡也多了分笑意,只覺自己的女兒實在不錯。

老太爺用完飯後喜歡在府裡的花園走走且當消食,平日裡都是沈婠陪著的,不過今日老太爺想著讓沈州和沈婠好好相處,便沒讓沈婠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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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3:22


老太爺哪裡會不知老夫人不喜這個孫女,因心裡對沈婠的外祖母和生母的愧疚使然,再加上平日裡沈婠對老太爺的確是盡心盡力地孝順著,老太爺是打心底地疼愛這個孫女。

他老了,儘管如今病好了,但總有離去的那一天。所以才會想著讓沈州和沈婠好好地處著,好讓沈州多些護著自己的女兒。

沈婠見老太爺離開後,又笑著和沈州說了好些話。

見沈州碗裡的湯喝完了,沈婠就說道:「父親平日裡上朝辛苦,要喝多點湯補補身子和元氣。」沈婠剛想給沈州添湯,伸了伸手發現夠不著。

青蘭說道:「大姑娘,讓奴婢來吧。」

青蘭垂著眼,走到沈州身側,拿起湯勺往沈州碗裡添湯。她的動作很慢,舀湯的動作不大,但卻因發簪沒有固定好髮髻的緣故,騰地松落下來。

發簪掉在地上,一頭如雲烏發像是瀑布那般垂落下來,烏黑的發絲碰觸到了沈州的手臂,稍微有些癢。他抬眼一望,剛好看到滿頭烏發披散下來,青蘭驚慌的神情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

沈州不由得想起夢裡的美人兒,那好似綢緞一樣光滑的烏發,好似白玉一樣的身段……

沈州的心裡燒起了一把火。

沈婠站了起來,連忙道:「青蘭姐姐,你還立在那兒做什麼,還不趕快向父親請罪。」

青蘭屈膝一跪,睜著一雙盈盈水眸,「奴……奴婢該死……」

沈州盯著青蘭,直到沈婠說「父親,青蘭姐姐不是故意的」時,他才猛然回過神來,他輕咳幾聲,「起來罷,我不怪罪你。」

沈婠笑道:「父親,上回給你送的荷包還是青蘭姐姐教我做的呢。昨日裡我又做了一個,手藝比上回還要好呢。青蘭姐姐,你拿出來給父親瞧瞧。」

青蘭從地上站起,雙手捧上了一個朱色鶴紋荷包。

興許是方才心中驚悸,此刻青蘭的手微微顫抖著。沈州接過時,不小心碰到了青蘭的手指,騰地一下似是被電了一般,他頓時有些口乾舌燥。

「不錯,婠丫頭有心了。」

連著好些日子,霜雪總發現青蘭不見蹤影,問她在做什麼,她也不說。且每回見著她,總覺青蘭的姿色比往日裡艷了幾分,臉蛋白裡透紅的,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郭嬤嬤是過來人,想起近來大姑娘的異常,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想。

她問:「大姑娘是想抬青蘭當姨娘?」

沈婠說道:「即便我能救得了她妹妹,那以後呢?難保她不會為了青碧背叛我,且輕羽的秘密她能告訴我一人,也難保以後她不會將我的秘密告訴其他人。與其留著她,時時刻刻小心著防範著,還不如將她送走。」

若是青蘭當真抬了姨娘,想必夏氏得焦頭爛額很久了,怕也沒那麼多心思來害她了。

上次的撥浪鼓讓她心驚膽戰了一月,那麼這回她還她一禮。

而且現在看來,青蘭倒也真的是個聰明人,深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理,懂得如何挑撥起沈州的興趣。她若是第一次被沈州要了身子,便吵著要個名分,恐怕沈州心裡也會覺得她不通情達理。就算是當了姨娘,估摸沒多久就會被夏氏整死。

可現在這麼多天了,從她表現看來,都跟沈州好上了一段日子,但她卻不顯露山水。

實際上,青蘭也很清楚一事。

大夫人的手段厲害著,她若想穩固住姨娘的地位,必須要有一道平安符。

青蘭在等,等著那道平安符悄然而至。

三月初時,沈府裡不亞於被一道轟雷劈中了,完全炸了開來。

寧心堂裡,眾人面色各異。

夏氏縱然想要維持著風度,可整張臉鐵青得不像樣,看向青蘭的目光像是要晬出毒液來!

沈州早已想納妾,若不是顧忌著夏家,他早已納了好幾房的妾侍。前段時日,與青蘭私下裡行歡,完全滿足了他心裡對夢中美人兒的垂涎。尤其是青蘭的嗓子,在沈府假山後,她壓抑地緊咬下脣,時不時低吟幾聲,那像是哭泣一般的呻|吟,委實讓他興致大發。

不過讓沈州驚喜的是,青蘭這麼快就有了他的孩子。

這幾年來,他與夏氏行歡這麼多次,也不見夏氏有孕,可如今和青蘭不過行歡數次,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州曉得後,立馬就與老夫人說了。

當然說辭相當委婉,考慮到夏氏的面子,沈州說是醉酒之下,見到夜色下的青蘭,誤以為是夏氏,不料一次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看向青蘭肚子的目光十分慈愛。

經過上回那事,她也再次有了讓兒子納妾的念頭,本想著近來就開口的,沒想到剛想打瞌睡便有人送了枕頭來,且還是個金枕頭。

老夫人對夏氏道:「你是主母,由你來安排。府裡好久沒有孩子出生了,也該熱鬧熱鬧了,」老夫人提點著夏氏,「你派人好生照料著她的肚子,我們沈家的孫子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老夫人看了眼夏氏身邊的青碧,說道:「正好了,青碧是青蘭的妹妹,讓她去照料再適合不過了。府裡最近缺人手,你讓人再買幾個伶俐些的丫環回來。」

夏氏很得牙癢癢的,可此情此景之下,她只能表現得大度。

「是的,母親,我會好好安排的。」儘管臉色不太好看,但她仍是擠出一絲笑容,對青蘭說道:「老爺又得一子,真是上天庇佑。妹妹放心,我會好生照顧你,畢竟你肚裡的孩子也是要喊我一聲‘母親’的。」

她倒要看看這個孩子有多命大。

青蘭抿出一個笑容來,「多謝姐姐。」

沈婠最近的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夏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蘭姨娘身上,無暇顧及,沈婠又恢復了以往平靜的生活。一日清晨,沈婠剛起床,便聽得霜雪興衝衝的聲音。

「大姑娘!大姑娘!你種的花發芽了。」

沈婠心中一喜,梳洗過後,走到院子裡一瞧,果真發了芽,嫩綠嫩綠的,極具生機。沈婠看得滿心歡喜,郭嬤嬤說道:「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麼種子。」

霜雪說道:「上回在蘭華寺裡,奴婢問大姑娘了,大姑娘說是會讓人高興的花。」

輕羽素來是沈默的,此回也很難得地說了句:「奴婢瞧著像是杜若的芽。」

輕羽是個識時務的丫環,青蘭飛上枝頭了,大姑娘在府裡的地位愈發不一樣。她此時都有些後悔為何不早些像霜雪那樣,早早地向大姑娘投誠,這樣的話興許現在就成一等丫環了。

沈婠說:「不是杜若,不是杜鵑,」她心情好,笑著道:「再過些時候,你們就曉得是什麼了。好啦,霜雪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給祖父請安吧。」

快到慈安堂時,霜雪眼尖地發現慈安堂外有個陌生人,陌生人旁邊正站著林嬤嬤。

平日裡沈婠去給老太爺請安時,是無需通報的。

林嬤嬤見著沈婠,也是直接放行。可如今沈婠見著有陌生人,心裡便以為祖父有客人在。正想著等遲些再來請安時,林嬤嬤發現了沈婠,開口叫道:「婠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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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3:36


沈婠走了前去,「林嬤嬤,祖父是有客人麼?」

林嬤嬤笑道:「這客人婠姐兒也是認識。」

沈婠打量著林嬤嬤身邊的陌生人,林嬤嬤說道:「是屋裡那位客人帶來的小廝,老奴正準備帶著他去堂前喝杯熱茶。」

連小廝也招呼得這般周到,想來屋裡這位客人身份相當了得。只是……

沈婠有些疑惑,她也認識?她在這京城裡有認識什麼人?

驀地,沈婠想起了一人。

她驚喜地道:「是……是容大夫麼?」

林嬤嬤頷首,「方才老太爺吩咐了,若是婠姐兒來了,直接進去便可。容大夫說自從舟城一別,也想見見婠姐兒。」

沈婠只覺種了大半年的花今早發芽了是個好意頭。回來京城後,沈婠就想著要和容銘見一面,容銘醫術了得,年少成名,在民間裡的名聲是極好的。

和一位神醫打好交道,對她的將來會有不少的幫助。

沈婠一進去,就看見容銘正在替老太爺把脈。

容銘收回手,對老太爺說道:「脈象安康,老太爺的身子養得不錯,看來我也不需開什麼藥了。」

老太爺聽了,格外高興,「婠丫頭可來了,快來見過容大夫。」

沈婠欠身行禮。

容銘打量著沈婠,目光裡多了幾分笑意。上回見到這個丫頭,臉髒兮兮的,說話也格外老成,如今不過大半年,回來京城後倒是養得不差,小臉紅撲撲的,眼睛明亮明亮的,開始像是京城裡的閨閣千金了。

容銘和老太爺說道:「您這孫女委實了得,當初若不是及時解了我的蛇毒,恐怕如今我的腳也不太好使。」

老太爺含笑看向沈婠。

沈婠摸摸腦門,嘿笑著說道:「只是湊巧而已,剛好以前看蘭姨娘做過,婠婠便記在心裡頭了。」頓了下,沈婠又道:「且之前在舟城養病時,也看了不少醫書,沒想到竟能用在容大夫身上了。」

容銘微微有些詫異,「哦?醫書?你還有看醫書?」

沈婠道:「其實不算看,只是平時練字的時候喜歡抄醫書,抄著抄著就記得了。」

容銘笑道:「要是我那小廝有你一半便不錯了,平日裡讓他幫忙抄藥方,大半天的也只抄了幾張。」

老太爺一聽,心裡頓時有了計較。

容銘是京城裡最難請動的大夫,以後有什麼病痛,總需要大夫的,若是醫術高超的大夫就更為好了,而宮裡御醫難請,眼前的容銘恰好是最佳人選。

老太爺眯眼笑道:「正好我這有兩個識字的丫環,手腳也算利落,容大夫若是不嫌棄的話,便送你解憂作為此回覆診的謝禮。」

「使不得使不得。」容銘拒絕道:「老太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行醫多年,習慣獨來獨往。侯在外頭的小廝也是前些日子我在林縣行醫時憐他孤苦伶仃才帶在身邊的。」

沈婠道:「祖父,左右我這幾日也是閒著,不如我幫容大夫抄藥方子吧。容大夫可以讓人將要抄的藥方子送過來,我抄好後便讓人送過去。」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老太爺看向容銘,「容大夫意下如何?」

容銘也不好再次拒絕,尤其是沈婠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恰好這幾日有好些藥方子需要整理,容銘說道:「那我先多謝老太爺和沈姑娘了。」

連著好幾日,沈婠都在抄寫藥方子。她抄得格外認真和仔細,甚至還絞盡腦汁地將所抄的藥方子分了類別,有所不懂的地方便自己摸索著,或是到藏書閣裡找醫術來看一看。

當容銘看到送回來的藥方子時,心裡不禁有幾分訝異。

他親自登門致謝,誇道:「沈姑娘天賦異稟,當真聰慧。」

沈婠說道:「我只是略懂,分類別時還怕惹了容大夫的笑話。」

「哪會!你做得很好。」

容銘的眼睛亮了。

這些年行醫下來,鑄就了容銘的好名聲,甚至有不少人喊他一聲「神醫」。容銘在醫術上是個奇人,但卻無人曉得容銘也是個懶人,除了行醫之時他會拾掇拾掇外,自個兒獨處時,他是能坐便定不站著的。

如今見沈婠竟是將這些藥方分得這麼細緻,這麼清晰,容銘想了想最近新采回來的那五籮筐的藥草,他心裡騰然有了個念頭。

他對老太爺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老太爺說道:「容大夫請說。」

「不知沈姑娘可有請了教習先生?」

老太爺不管家事,並不太清楚。不過依照沈府裡的習慣,各房的姑娘都是七歲識字,八九歲習女紅,十歲便開始真正請教習先生,教授琴棋書畫。

沈婠比較不一樣,唐氏早早就請了京城裡最好的先生教她識字和寫字。而沈婠有上一世的記憶,再加之重生後又勤學苦練,自是勝了同齡人一籌。

沈婠聽容銘如此說,心裡隱隱明白了容銘的言下之意,她答道:「只有以前請過教習先生教識字。」

容銘一聽,放下心來。

他道:「我除了精通醫理之外,還頗通棋藝。若是老太爺不嫌棄的話,不妨由我來教授沈姑娘棋藝。」

容銘在京城裡也不少和達官貴人打交道,他們的交結之心他也看得清楚。如今老太爺的意思他也曉得的,是以他相當有自信老太爺會應承。想起那一大堆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的草藥,容銘的懶惰性子又發作了。

老太爺矜持地沈吟片刻,撫須笑道:「婠丫頭,還不來拜見你的先生。」

一大早,容銘便去沈府接了沈婠過來。

霜雪昨夜裡曉得神醫收了大姑娘當學生時,高興得不行。霜雪還沒進沈府時,在外邊可聽了不少和容銘有關的傳聞。

據說宮裡頭的長公主想要拜容大夫為師,容大夫都拒絕了呢。

霜雪心中得意洋洋的,一大早起來時也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直到霜雪看到眼前的五個籮筐後,她才傻了眼,驚愕得眼睛都瞪得如銅鈴一般。

容銘一離開,屋裡只剩下沈婠還有郭嬤嬤的時候,霜雪立馬開口說道:「大姑娘,這麼多藥草得整理到什麼時候?」

郭嬤嬤瞧著籮筐裡裝得滿滿的各式各樣的藥草,也不禁有些擔憂。

沈婠卻是笑道:「不急,今天沒整理完,還有明天。」

霜雪嘀咕了聲,「這哪裡是來教大姑娘棋藝。」

沈婠一本正經地說:「先生說下棋需心靜,整理藥草能鍛煉我的耐性。」

郭嬤嬤說道:「容大夫乃是天縱奇才的神人,說的話自有他的道理和用處。大姑娘說得對,霜雪莫要在背後議論神醫。」

其實比起下棋,沈婠更喜歡與這些藥草打交道。

聞著藥草的芳香,沈婠的心情變得很寧靜。

容銘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行蹤不定,甚少人曉得容銘在京城北街那兒有一所房屋。容銘並沒有設診堂,若有人求醫,他們會去一寧堂裡留下條子。

一寧堂是容銘友人的醫堂,容銘友人姓寧,單名一個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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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3:55


寧風也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在京城裡也頗有名聲。兩人相識時,一人性子懶惰,一人愛鑽錢眼,兩個人竟然就一拍即合。容銘專攻奇難雜症,一般的小病他也懶得搭理,而寧風愛治小病,若是來一寧堂裡向容銘求醫的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病,寧風便順道一起看了。

今日一寧堂十分忙碌,上午前來看診的病人沒有停過,每逢季節交替,傷風感冒的人特別多,前來看診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得了風寒。

午時過後,寧風才有歇息的時間。

他在後堂裡數著今早所得的銀子,面上笑不攏嘴的。容銘進來時,正好瞧見寧風這般模樣。他也見怪不怪,自顧自地尋了張靠椅,正準備倒杯茶來喝喝時,輕飄飄的一句話響起。

「君山銀針,一吊錢。」

容銘淡定地說道:「賒著。」

寧風在賬上記下一筆,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來,說道:「我聽你的小廝說,你收徒了?」

容銘說:「想知道?」

寧風點頭。

容銘也輕飄飄地說:「一吊錢。」

寧風咬牙,劃去賬上剛剛記錄的,「說。」

容銘喝了口君山銀針,滿意地眯了眼,「你這茶真不錯,」微微一頓,才說:「沒有收徒,學生而已。況且也不是教她醫理,只教棋藝。」

寧風聽了,來了興趣,「改日讓我去瞧瞧你的學生。」

「行。」

「對了,」寧風想起一事,「最近我有個頗是棘手的病人,你要不要試一試?不過他住的地方不在京城,估摸著你也懶得跑這麼遠,若是你有興趣的話,我明日讓他去尋你。」

容銘想了想,「也行。」

五個籮筐的藥草,沈婠花了四日方是整理完畢。

容銘十分滿意,心想這個學生真是沒有收錯,瞧瞧這些藥草,一目了然,若不是沈婠是沈府裡的姑娘,容銘還真想收她為徒,傳授他的一身醫術。

容銘說道:「耽誤了幾日,我現在便開始教你下棋吧。」

擺好了棋盤,容銘開始給沈婠講解下棋的要道。

沈婠上一世是嫁人後才開始學下棋的,當時教她的人是裴淵。裴淵精通棋藝,她從未贏過他。他的棋局如同他的人一般,迷霧重重,難以捉摸,到最後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是血刃迎來,輸得一敗塗地。

「我們來試著下一盤。」

沈婠說:「好。」

上一世她的棋藝並不好,再加上也沒認真學過幾日,和裴淵下棋也只是夫妻間的閨房之樂。所以和容銘下棋時,沈婠並沒有隱藏實力。

不過一局下來,沈婠雖是輸了,但容銘卻十分驚訝。

畢竟初學者能下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不錯了。

他道:「再來。」

又是新的一局,容銘正在指點沈婠的這一步棋,「……走到這裡,你有三策,其一是堵住我的這條路,其二是……」

沈婠虛心接受。

此時,容銘的小廝阿潭前來通報,「主子,寧大夫的病人來了。」

容銘說:「讓他進來。」

沈婠也站起來說道:「先生,我去後頭迴避一下。」

霜雪打起簾子,沈婠和郭嬤嬤一同進了去。沈婠坐下時,剛好聽見有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

「容神醫,久仰大名。」

容銘的這所房屋並不大,僅有一個院落,正廳連著的是兩間耳房,僅有薄薄的一墻之隔,正廳裡的任何聲響,在耳房裡都能聽得格外清晰。

霜雪小聲地說:「這人聽起來不像是得病了。」

沈婠也是這麼覺得。

容銘昨天雖是從寧風口中得知這人的病症頗是棘手,但容銘也沒有問是何病症。行醫多年,能難倒他的病症不超五個手指頭。

行醫講究望聞問切,容銘目光犀利地觀察著眼前的這位病人,聲音中氣十足,面色微微有些淡白,雖是目光裡有幾分閃躲和羞赧,但整體而言,容銘「望」不出結果來。

於是乎,容銘開門見山地道:「坐下來吧,看看你得的是什麼病。」

那人卻是有些扭捏,坐下來時,望向容銘的目光多了幾分急切,「神醫您一定要治好我,我是九代單傳,全家都指靠我一人了。」

脈搏有些緩慢,容銘沈吟片刻,問:「你哪兒不適?」

耳房裡的霜雪豎起了耳朵,沈婠亦是聚精會神地凝聽著。

那人一張臉憋得通紅,說話時頗是緊張,「我……我不舉,兩月前還是好端端的,可不知為何近來就不行了。神醫,你定要救我,我還沒有子嗣。」

這話音一落,霜雪的臉也紅了。

沈婠的目光閃了下,郭嬤嬤趕緊捂住了沈婠的耳朵。

沈婠的棋藝在容銘的教導之下進步飛快,不過半月,沈婠和容銘對弈時,已是能讓容銘費好半天的功夫才贏得過沈婠,稍有不慎,便會中了沈婠的陷阱。

一局畢,容銘說道:「你下棋的風格倒是讓我想起一人,和他下棋,我從未贏過,每回都累得半死。」

沈婠笑眯眯地問:「是先生上回和我提起的寧大夫嗎?」

「不是,寧風的棋藝是爛泥扶不上墻。不過同他下棋也累。」

沈婠不解,「累?先生此話怎麼說?」

容銘嘆道:「我若是走錯一步,他必定要說一句,一吊錢當我沒看到。他這是鑽進了錢眼裡,拉也拉不出來。」

沈婠並不曾見過寧風,但從容銘口中聽來,她倒覺得寧風此人性子直爽,雖是有些愛鑽錢眼,但卻有趣得緊。沈婠笑了笑,說道:「寧大夫真性情。」

容銘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寧風,他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說道:「他若是知道有人誇他,心裡定高興。」

茶杯裡見了底,沈婠對在一邊侍候的霜雪說道:「霜雪姐姐,茶沒了,你再去添一些。」

沈婠不經意地說道:「先生,上回過來的病人如何了?」

容銘倒也不覺得和一個小姑娘說這些有什麼不對勁,他說道:「倒也沒什麼,原是他納了妾侍,他的妻子心中怨恨,做了些害人的湯食。幸虧時間不久,不然也無法根治。」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是如此。」一頓,她又道:「若是時間再長一些,豈不是無法治了?」

容銘笑,「那是,他只用了大半個月。但如果時間長達兩年,恐怕是神仙也難以輓回。」

容銘每隔三日便來沈府接沈婠。上回去容銘那兒是初五,今日初九,沈婠早早就起了床,給老夫人請安後,從寧心堂出來時,沈婠遇見了蘭姨娘。

蘭姨娘的小腹微隆,穿著碧翠藕荷織錦對襟襦裙,烏發斜斜輓起,臉蛋白裡透紅的,看得出來這幾個月來的日子,她過得很是滋潤。

蘭姨娘一朝飛上枝頭,過上有奴僕侍候的日子。她心裡雖是明白這一切都虧了沈婠的幫忙,但幾個月下來,回想起過去當奴婢的日子,她就有些不願去面對沈婠。此刻見到沈婠,她心裡頓覺有幾分尷尬。

沈婠含笑打了聲招呼。

蘭姨娘也笑道:「我本想著要去和你說說話的,但大夫吩咐頭胎前三月萬事皆有小心,我生怕會出差錯,也不敢四處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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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4:11


沈婠說:「蘭姨娘說的是哪裡的話,自然是肚子裡的弟弟最重要了。我之前也想著要去探望姨娘的,但每回去的時候姨娘都剛好歇下了。」

蘭姨娘輕輕地搖著團扇,心裡有了幾分飄飄然。

幾月前她和沈婠說話時,還要自稱奴婢,如今一眨眼,她就成了姨娘,也不用看她臉色行事,甚至還可以給紅胭甩臉色看。只要她能生下兒子,老爺肯定會更加疼惜她,到時候她的地位就會愈發穩固。

沈婠注意到蘭姨娘手上的團扇,她說道:「這把扇子真好看。」

蘭姨娘一聽,眼裡是滿當當的愉悅,她多搖了幾下團扇,「老爺也說好看呢,是宮裡頭賞下來的,這扇面一摸,光滑得讓人吃驚。」

她身邊的青碧也說道:「是老爺特地送給姨娘的。」

蘭姨娘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這宮裡頭的東西就是好,連扇子也做得格外精緻。婠姐兒,你聞聞,還有一股香味兒呢。」

沈婠笑了笑,「父親疼愛姨娘,以後肯定也會疼愛弟弟的。」

顯擺得差不多了,蘭姨娘說道:「婠姐兒今日是要去容大夫那兒吧。」

沈婠點頭,「是的,先生也差不多該來了。」

蘭姨娘說:「哎呀,這樣的話,婠姐兒就快去吧,不要因為我耽誤了才好。」

走了一段路後,眼見蘭姨娘進了寧心堂,四周也無人,霜雪小聲地說道:「大姑娘,你瞧瞧方才蘭姨娘得意的模樣。」

沈婠說:「蘭姨娘如今肚裡有著孩子,得意些是正常的。但願她能平安生下三弟弟。」

霜雪說:「大姑娘心腸真好。」

沈婠一笑,「只有蘭姨娘平安生下三弟弟,母親才不會來找我麻煩。」只不過,蘭姨娘都懷胎這麼久了,夏氏還沒點動作。

沈婠剛這麼想,霜雪就說道:「大姑娘說的是。奴婢聽采鶯姑娘說,大夫人待蘭姨娘特別好,整日往蘭姨娘那兒送補品。之前大夫人待大姑娘特別好時,心裡可是想要害大姑娘的。這一回也不知大夫人到底想做些什麼。」

夏氏肯定會有所行動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斃。想必蘭姨娘心裡也是有數的,雖說眼皮子是淺了些,但她還是有些手段的。於沈婠而言,她心裡是希望夏氏和蘭姨娘相鬥,她則坐收漁人之利。不過若是蘭姨娘鬥敗了也無妨,只要父親還在,沒了一個蘭姨娘,還會有下一個蘭姨娘。

一輛馬車從沈府的角門駛出。

馬車裡正坐著沈婠和容銘,還有霜雪。沈婠一上馬車,就發現了容銘今日有些不一樣。平日裡容銘過來沈府接自己時,身邊並沒有帶醫箱的。

許是注意到了沈婠的目光,容銘合上醫書,說道:「今日暫時不學棋藝,我的友人舊疾復發,我先繞去看看他,」他笑了下,「是上回我和你說過的友人,我下棋從未贏過他。」

沈婠聽罷,不由有些好奇。容銘的友人到底有多高的棋藝,竟然能讓水平屬於上上乘的容銘從未贏過。

容銘又說:「不過他有個怪癖,我也無法治好的怪癖。」

沈婠詫異地問:「什麼怪癖?竟是連先生也不能治好。」

容銘無奈地道:「我也不明他這怪癖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的。他身邊全是小廝僕役,沒有任何一個丫環,所以等會你要記住一點,莫要太過靠近他。他只要一碰到姑娘家,或是雌性的動物,渾身立馬會長起紅疙瘩來。不過除卻這一點,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沈婠笑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約摸有小半個時辰,馬車方是停了下來。容銘掀開車簾,給守門的人亮了下令牌。沈婠順著望了出去,瞥到了府門上的匾額,寫著三個大字——閑王府。

沈婠心裡一驚,沒想到容銘口中的友人竟然是位王爺。而且這位王爺,沈婠雖是沒有見過,但她也是有所耳聞的。閑王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是先帝駕崩前一年才得的皇子。

裴淵喚這位閑王一聲皇叔。

上一世她嫁給裴淵數年,皇室宗親也大致見過一面,唯獨沒有見過裴淵這位皇叔。但凡宮裡有什麼宴會,閑王從未露臉。宮裡有關閑王的傳聞也極少,基本沒有人提過閑王,沈婠偶爾好奇,裴淵也只說他與這位皇叔沒有什麼交集,只知他甚少出府。

車簾重新放下,容銘收起令牌,見沈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容銘以為她心裡害怕,便說:「王爺雖是身份尊貴,但私下裡也不講究禮節,你像與我那般相處便可。」

沈婠點點頭,彎起脣角,「多謝先生。」

下了馬車後,容銘直接領著沈婠往正廳走去。還未走近正廳,沈婠便聽得數道不成曲調的琴音,沈婠怔了下,總覺得似曾相識。

跨過門檻時,琴音停了下來。

容銘說道:「不是舊疾復發麼?怎麼還彈琴?」

「不彈也疼。」裴明澤淡道,手指又輕輕地撥了根弦。他抬起頭來,目光掠過容銘,落在了沈婠身上,他的眸色一深。

容銘坐了下來,「這是我新收的學生,也是上回我和你說過的,我的救命恩人,婠婠過來。」

沈婠進來時便一直垂著眼,聽到容銘這話後,她欠身行禮,「沈婠拜見王爺。」

裴明澤「嗯」了聲。

容銘也沒多說什麼,笑著和裴明澤說道:「我來給你把把脈吧。」

裴明澤伸出手腕,容銘搭上他的脈搏。此時,沈婠方是悄悄地抬起眼,打量著裴明澤。這一打量,讓沈婠的心重重一跳。

她見過他!

年初六時,蘭華寺裡的五角涼亭。

那時遠看,便覺得他像是一道能隨時隨風而逝的白影,如今近看,沈婠只覺他的身子太過瘦削,面上還有抹病態的白,可偏偏在一襲明珠白的錦袍之下,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溫潤之感。

「你昨夜受涼了。」容銘肯定地道。

裴明澤也沒否認,「嗯。」

容銘說:「我再去給你開幾劑驅寒的藥,你夜裡不能再受涼了。」容銘吩咐裴明澤身邊的覽海,「夜裡記得把窗子關好,如今雖是快到夏天,但夜裡還是十分涼的。」

覽海應了聲「是」。

容銘又說道:「我回我那兒取些艾草來,婠婠,你先在這裡等著,我速速就來。」一頓,他又道:「王爺,我這學生棋藝不錯,下棋時的布局與你頗像。你若是疼得厲害,不妨與她下下棋轉移注意力。」

沈婠一直記得容銘所說的話,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與裴明澤拉開了距離。驀地,裴明澤開口,「你多大了?」

沈婠回道:「回王爺,九歲了。」

裴明澤露出笑意,「你不必拘謹,也不必在意禮節。想必容銘也和你說了,只要不靠近我,你怎麼舒服就怎麼來。」裴明澤吩咐道:「覽古,去沏壺果茶來吧。」

一頓,裴明澤望著沈婠,「你喜歡喝果茶麼?」

沈婠頷首。

「多謝王爺,我很喜歡。」

裴明澤忽然問道:「你在大靈山上救了容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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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4:29


沈婠一怔,答道:「其實只是僥倖。那天我剛好在山上,不料下起了傾盆暴雨,我正想尋著山洞躲雨,沒想到就遇到了先生。幸好平時上山前,我的丫環都會為我準備好傷藥。」

裴明澤一笑,「真是巧。」

沈婠心中咯■一跳,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裴明澤不信她所說的。她彎脣接了句:「嗯,很巧呢。」

覽古捧了壺果茶進來,他給沈婠倒了一杯。

此時,裴明澤又開始輕攏慢撚著膝上的五弦琴,輕靈的琴音讓沈婠漸漸放鬆下來,她捧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果茶。

味道如同在沈府裡的一般。

良久,裴明澤停下來,對覽古道:「去沏壺普洱來。」

沈婠說道:「原來王爺愛喝普洱,先生也很喜歡普洱。」

裴明澤笑道:「容銘的確很愛喝普洱。」

覽古再次進來時,裴明澤說道:「給沈姑娘倒一杯。」

沈婠怔楞了下,裴明澤望著她,溫和一笑,說道:「我猜你會更喜歡普洱。」

沈婠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喝果茶,那味兒甜甜的,適合上一世被裴淵寵愛時的沈婠。她重生後,的確是更喜歡普洱,普洱味道甘苦,但滑入喉嚨時卻又一種茶香,像是復仇之後的快感一樣。

但沒有人知道她愛普洱。

她回到沈府後,過得小心翼翼步步驚心,她不敢表現出自己的喜好,怕有哪一天會栽在上面。

所以沈妙沈蓮她們愛喝果茶,她也跟著一起愛喝。

可是沈婠沒有想到,她明明隱藏得很深的,今日也不過是第一次見面,裴明澤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看了出來。

容銘久久未回。

沈婠喝著普洱,她很快就觀察到一事。裴明澤雖是溫和地與她說著話,偶爾也會慢撚琴弦,發出不成曲調的單音,看似漫不經心,但沈婠發現他是在藉著琴音來掩蓋自己的疼痛。

因為每當琴音蹦出時,裴明澤好看的雙眉會輕輕地皺一下。

沈婠想起容銘的話,她站起來,說道:「我從先生口中得知,王爺棋藝高超,先生從未贏過王爺。我向先生討教棋藝已有一月有餘,雖是仍不能出師,但也盼望著可以與王爺切磋一番。」

裴明澤一怔,道:「你想下棋?」

沈婠連忙說:「我一定會小心翼翼,遠離王爺。」

裴明澤聽罷,笑道:「也好,我很久沒碰過棋盤了,倒是有些生疏。不過與容銘的學生來一盤也不錯。」裴明澤吩咐道:「覽古,去書房裡將棋盤拿出來。」

覽古應聲道:「是的,王爺。」他抱走了裴明澤膝上的五弦琴,才轉身往書房走去。

裴明澤對沈婠道:「我府裡有個不錯的亭子,亭外種了幾株桃花,此時正值花期,滿樹的桃花開得正好。在那兒下棋正好可以賞花。」

沈婠有些猶豫,「王爺,先生說了你不能再著涼。」

裴明澤道:「無妨,亭裡設有鮫紗簾,風雨不進。」說罷,他便自己轉動輪椅,先行了一步。沈婠在後頭看著,想要去幫忙,但想到裴明澤的怪癖,她又只好作罷。

而裴明澤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一般。

他邊走邊道:「我在王府裡多年,府裡的每一處都是為我而設的。沈姑娘無需擔憂。」裴明澤的聲音相當平靜,恰好此時輪椅到了門檻邊,裴明澤微微用力,輪椅往後翹起,直接過了門檻。

沈婠看得目瞪口呆。

裴明澤轉動輪椅,含笑望向沈婠。

沈婠這才回過神來,小跑著跟了上去,在離裴明澤三步之遙時方是放慢了腳步。此時沈婠有些不知所措,一路上默默不語的。而裴明澤倒是落落大方地與沈婠說:「我的府裡客人不多,有些清冷。小姑娘家應該都是喜歡熱熱鬧鬧的吧。」

沈婠說道:「清冷有清冷的好,熱鬧也有熱鬧的好,我的三妹妹喜歡熱鬧,四妹妹喜歡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

「你呢?」

沈婠一愣,「我什麼?」

「你是喜歡清冷一些還是熱鬧一些?」

沈婠下意識便道:「自然是喜歡熱鬧一些。」

裴明澤忽然笑了起來。

沈婠有些怔楞,細細地回想著方才自己的話到底哪兒好笑了。可想來想去也不知裴明澤到底因何而笑,沈婠頓覺窘迫,「王爺在笑什麼?」

裴明澤說道:「也難怪你會入了容銘的眼,容銘懶得像是個怪人,你也是個怪學生。明明不喜果茶,可偏偏要裝出一副喜歡的模樣。我問你喜歡清冷還是熱鬧,你方才不假思索便作了回答。想必說的是反話吧。」

接二連三地被裴明澤猜透了心思,沈婠有些惱怒,可想到裴明澤的身份,沈婠又不好表現出來。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平靜下來。

她換上一張笑臉,「王爺這回猜錯了,我喜歡熱鬧。人越多越好,若是人少了我總會……」

話還未說完,裴明澤的輪椅停了下來。

他說:「到了。」

沈婠只覺有口氣嗆在心裡頭,不上不下的。

此時,覽古抱著棋盤出現了,他推著裴明澤上了涼亭,覽古擺好棋盤後,方是安安靜靜地退到一邊。裴明澤含笑看著沈婠,「你方才說了什麼?」

沈婠道:「王爺猜錯了,我喜歡熱鬧。」

「是麼?」裴明澤挑眉,不等沈婠回答,他又問道:「你要執白子還是黑子?」

沈婠反問道:「王爺猜我喜歡白子還是黑子?」

裴明澤將裝有黑子的棋盒推到沈婠面前,他笑道:「興許你不曾發現,你若是喜歡一樣東西時,你會面無表情地看著它。」

沈婠心中一驚。

她乾巴巴地笑了聲,「是嗎?」

裴明澤不作回答,只說:「你執黑子,我執白子。」

棋局剛開始時,沈婠心裡是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裴明澤的那一番話,其二是裴明澤的棋下得很隨和,一點也不像是容銘所說的那樣環環相扣,一步錯滿盤皆輸。

和容銘下棋時,沈婠發現容銘的棋如他的人一樣,只要熟悉了他的行事風格,並不難猜出他的下一步。可是跟裴明澤下棋時,明明起初是極其隨和的,可漸漸的,一到後頭,竟是連一絲一毫的進攻機會都沒有。

他防禦得極好,連一絲破綻都不曾尋得出來。饒是沈婠絞盡了腦汁,全神貫注的,也無法再吃他一子。

最後的結果毫無疑問的是沈婠輸了。

沈婠輸得心服口服。

裴明澤淡淡一笑,「果真如容銘所說,看你不過年紀小小的,棋局倒是布得不錯,若非起初你走了神,恐怕我也不能贏得這麼容易。」

沈婠有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子嘿笑了一聲。

裴明澤又道:「其實容銘曾和我說過的。」

「先生說了什麼?」

「前些日子,他來我府裡和我說,他收了個學生,天資聰慧,明明是個九歲的孩童,但偏偏相當耐得住性子,一點也不喜歡熱鬧。」

沈婠這下的臉蛋微微有些紅,沒想到先生竟然會和裴明澤說這樣的話。而她剛剛說了那般的話,這豈不是自打嘴臉了?

「所以我剛剛才說你怪得可以,莫非現在的孩童都是這樣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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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4:46


沈婠心想著既然都出糗了,何不幹脆大大方方地示人。她輕咳一聲,說道:「王爺火眼金睛,我無地自容。」

裴明澤捧起茶杯,杯蓋輕輕地碰了下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喝了口普洱,笑道:「我只是與你說笑,你不必放在心裡。」

沈婠勉強一笑。

此時,裴明澤又道:「前幾個月我曾出了一回府,隱隱約約記得那一日是年初六,天氣雖冷,但陽光遍地,蘭華寺開了滿山的紅梅,」他微微一笑,「那天我在半山腰裡的五角涼亭裡看到一出有趣的戲。」

沈婠心中倏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鎮定地笑道:「是什麼戲?」

裴明澤目光微深,看得沈婠渾身不自在。

良久,他輕吐二字。

「忘了。」

在沈婠松了口氣時,他又道:「不過若是哪一日你得閒時,不妨去蘭華寺裡的涼亭坐坐,不僅僅能賞梅,還能將梅林裡的所有景色一覽無余。」

沈婠的背脊瞬間起毛。

「多謝王爺,若有機會,我定好好地去看看。」她僵著身子說道。

裴明澤擱下茶杯,「我們再來一盤,如何?」

「……好。」

待沈婠與容銘離開閑王府後,覽古按照容銘所說的那般在鎏金銅爐裡燒了艾草,又侍候裴明澤用了藥。裴明澤一如往常地在偏閣裡用飯,窗子半開,外面正對著一株桃花。

覽古給裴明澤添飯時,他說道:「王爺今日似乎特別高興。」

裴明澤說道:「嗯,見到一個很有趣的人。」

覽古聽明白了,笑道:「王爺是說今日和容大夫一起過來的沈姑娘?」今日,王爺的表現,他可都是看在眼底的。眼見一個小姑娘被王爺嚇得冷汗直冒,可偏偏又要故作鎮定。他可沒錯過容大夫過來時,那個小姑娘簡直像是見到菩薩一般,就差直接在臉上刻下「王爺是惡煞」五字了。

裴明澤感慨道:「看見她,我就總想起以前的我。明明是個該歡笑的年紀,可卻要無比老氣橫秋。常年累月下來,有時候我都忘了我的性子到底如何。」

覽古嘆道:「王爺都過去了。」

裴明澤說:「所以我就想著逗逗她,看著她惱得臉蛋紅通通的,我便覺得腿上也不疼了。」

覽古說道:「以後讓容大夫多帶沈姑娘過來。」

裴明澤大笑,「她不會再來了。」

事實上,此刻在馬車裡的沈婠心裡正恨恨地想著,以後寧願留在府裡和夏氏鬥一鬥,也堅決不要去閑王府。先生還說閑王容易相處,為人隨和,依她所見,閑王此人委實難以看透,說出來的話句句讓人驚心。

她今日在閑王府待了兩個時辰,她只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被嚇出來了。

她揣摩不出閑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容銘問:「你今日和王爺相處得如何?王爺性子隨和,與他相處起來如沐春風。我聽王爺說,你還與他下了好幾盤棋,想來是收穫良多。」

沈婠咧嘴一笑,「……王爺很隨和,很好相處,是個大善人!只不過比我想象中年輕多了。」

容銘說道:「王爺年紀比我還小,唔,若我沒有記錯的話,王爺今年應該是剛好十八。」

沈婠道:「果真年輕。」

沈婠又問道:「王爺的腿……」

容銘可惜地道:「宮中險惡,王爺剛出生時,正逢皇位之爭……」仿佛想到了什麼,容銘笑著道:「小姑娘家的,不必知道這麼多。聽了你晚上恐怕要做噩夢了。」

容銘雖是不說,可沈婠心底卻是明白了。

區區一個沈府就已是如此明爭暗鬥,更何況是皇宮。

沈州自從抬了青蘭當姨娘後,便待夏氏格外好,一方面是心裡有愧,另一方面是最近上朝時夏丞相對他頗有微詞。夏丞相明面上是說公事,可沈州知道這和他納妾脫離不了關係。

只不過青蘭懷了他沈州的孩子,不給個名分也不行,更何況他也舍不得青蘭的身段。再說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家中只有一妻,傳出去了指不定還會有人笑他懼內。

且納了妾之後,沈州也再沒有做那個美人兒的夢。

沈州空虛的心得以填滿,看向夏氏的目光也沒了之前的不耐,他甚至饒有興致地撫摸著夏氏的一頭不再烏黑的長髮,含情脈脈地喚一聲「菁如」。

夏氏被喊得心花怒放,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貼了上去,嘴裡柔柔地喊了聲,「老爺。」

正好夜色正濃,兩人水到渠成地行起巫山雲雨之事。

許是想起夏氏以往的好,沈州今夜格外溫柔,讓夏氏的心都醉成了一團,這些日子以來受的委屈通通都煙消雲散了。

夏氏心裡滿足,也睡得很沈,就連翌日沈州離開了也不曉得。

她醒過來時,身邊的沈州已是不見了人影。

她喚了紅胭進來。

「老爺什麼時候離開的?」

「老爺兩刻鐘前剛出了府,」紅胭笑吟吟地道:「夫人,老爺見您睡得沈,特地不讓奴婢叫醒您的。老爺這是體貼夫人呢。」

實際上,沈州出府前還去蘭姨娘那兒坐了好一會,聽蘭香苑的丫環說,老爺離去前還與蘭姨娘百般溫存,那眼底裡的柔情簡直可以溺死人了。

當然這些事情紅胭是打死也不會跟夏氏說出口的。

夏氏聽得臉上笑容多了幾分,昨夜的歡好讓夏氏覺得重獲了新生一般。她下了榻,走到梳妝檯前,凝目而望,銅鏡裡的婦人眉眼間似有鮮花綻放。

可她知道,再美的鮮花總有凋謝的那一日。

她對紅胭道:「藥可煎好了?」

紅胭點頭,回道:「已是煎好了,在竈房裡溫著。」

「端來吧,」微微一頓,夏氏道:「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我最近心神不寧,這是安神藥。」

紅胭說:「奴婢明白。」

紅胭又擔憂地道:「可夫人,那人不過是個江湖郎中,這藥可信嗎?」

夏氏道:「你去把藥端來便是,這麼多話作甚。」

紅胭低低地應了聲。

夏氏本來也是半信半疑的,也拿藥方子去問了熟悉的大夫,大夫也說這藥方子沒有問題,的確是用來催孕的,雖說方法略微有些傷身子,但卻相當有效。

夏氏認識多年的閨中好友王氏,也正是用了這方子才懷了孕。

紅胭端來了藥,夏氏眉頭也不皺,直接一鼓作氣喝完了一整碗。

夏氏擱下藥碗時,紅胭遞上一枚蜜餞。

夏氏搖頭,「不必,這樣的藥效才是最佳的。」

四月一過,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幾個月來,蘭姨娘小心翼翼地保著胎,生怕會有什麼差錯。起初她也頗是擔心夏氏會做什麼手腳,可幾個月一過,夏氏不僅沒有對她做什麼,反而常常對她噓寒問暖的,給她院子裡的份額更是府裡規定的一倍,甚至有什麼補品送來了,夏氏也是第一時間送來她的院裡。

此舉贏得了老夫人的歡心,前些日子蘭姨娘去給老夫人請安時,親耳聽見老夫人誇夏氏賢惠有加。

夏氏雖是沒有什麼舉動,但蘭姨娘心裡卻愈發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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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5:10


她是見過夏氏之前是如何待大姑娘的,人前人後都是笑臉相迎,仿佛大姑娘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一般。可這些都是為了誣陷大姑娘。

如今她懷胎已有五月,蘭姨娘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

她很清楚一事,若是這胎沒有了,她將會難以在沈府立足,只有一個姨娘的名頭,遲早會被夏氏鏟除。

青碧也深諳此理,院裡的一切大小事務,青碧都會一一過目。

姐姐過得好,她才會有好日子。

蘭姨娘肚子一大,就愈發地不想動,恰逢天氣一熱,她此時正坐在美人榻上,懶懶地搖著扇子。青碧坐在一旁,正在替蘭姨娘捏著有些腫的小腿。

青碧說:「姐姐,大夫說要多動動才好,這樣你生孩子時才容易生。」

蘭姨娘懶懶地說道:「我也曉得,只是就是不想動。我就偷懶一會,一刻鐘後你陪我去院子裡走走。」蘭姨娘摸上青碧的手,眉開眼笑地道:「妹妹身上的傷好了,我心裡也高興。」

青碧說:「多虧了姐姐,不然我此時怕是還要挨二姑娘的打。」

蘭姨娘輕拍青碧的手,「妹妹說的是什麼話,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嘆道:「只有生下兒子,我和妹妹的後半輩子才能無憂。」

青碧抿脣一笑,「姐姐一定會生個白胖胖的兒子。」

蘭姨娘有些怔楞,青碧這麼笑起來時,整張臉蛋像是浸潤在水裡的玉石一樣,尤其是一雙水眸,盈盈發亮,耀眼得讓人難以移開目光。良久,她道:「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再過一兩年,肯定愈發出落。」

青碧微微垂首,嗔道:「姐姐就懂得笑話我,姐姐才是生得好看呢。不然老爺也不會抬姐姐當姨娘,還這麼寵愛姐姐,連宮裡頭的扇子都給了姐姐呢。姐姐你瞧,這扇子多好看,我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扇子哩。」

青碧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蘭姨娘手裡的團扇。

蘭姨娘一聽,也是笑不攏嘴的,左手輕撫扇面,有那麼一絲得意從眼裡滑過,「是呀,大夫人想要,老爺都沒有給呢。」

話音剛落,楊嬤嬤就急匆匆地進了屋裡,說道:「蘭姨娘,大夫人來了。」

蘭姨娘連忙從榻上坐起,下意識地藏起團扇。

此時,夏氏進來了,蘭姨娘正要行禮,夏氏就捂嘴笑道:「妹妹有孕在身,這些虛禮就不必了,快快躺好。」夏氏親自扶起蘭姨娘,她目光灼灼地看了眼蘭姨娘隆起的肚子。

蘭姨娘被看得心裡害怕,伸手撫上肚皮,強笑著道:「姐姐來得真巧,方才妹妹還在和青碧說,等日頭沒這麼曬了就去和姐姐說說話。」

夏氏笑道:「妹妹說哪裡的話,如今你有孕在身,哪裡好亂走動,在院子裡好好待著,莫要動了胎氣才是,」夏氏又用方才的目光看向蘭姨娘的肚皮,「還有五個月你就要生了,要小心些。」

她微微一笑,「要是在外面走著走著不下心滑胎了就不好了,我可心心念念著坤哥兒再多個弟弟呢。妹妹,你說是吧。」

蘭姨娘說:「妹妹謹遵姐姐的教誨。」

夏氏又笑道:「胎兒會動了嗎?」

「前幾日剛踢了我一下。」

夏氏說道:「那就好,要是不會動的話,恐怕生下來時會是個死胎。這婦人呀,產子可是一道難關,要和閻羅王鬥個你死我活的。在後院裡,不知有多少婦人就倒在這一關,孩子是生下來了,可命卻被閻羅王收走了。紅胭,以前我們沈府裡有哪個姨娘就是這樣喪命的?」

紅胭說道:「回夫人,是藍姨娘。」

蘭姨娘面色一變。

夏氏「哎呀」了一聲,「妹妹別誤會了,那是三房的藍姨娘,不是你這個‘蘭’。藍姨娘在時,你還沒進我們沈府呢。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兒,產子時不僅生了死胎,還因此喪了命,最後三爺也只是草草命人送了出去,連個像樣的墳冢都沒有呢。」見蘭姨娘面色越來越難看,夏氏又道:「妹妹怎麼臉色如此難看?哎,你大可放心,藍姨娘命不好才這樣子,妹妹命可好著,此胎定會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

夏氏從繡墩上坐起,「好了,我也不打擾妹妹歇息了,你定要好好養胎。青碧,好生照顧著蘭姨娘,若是出了什麼漏子,小心你的這條小命。」

離開前,夏氏又對蘭姨娘輕輕一笑,那笑容端的是古怪詭異。

蘭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

青碧驚慌失措地道:「姐姐,你流了好多汗。」

蘭姨娘一摸,額上竟是起了一層厚厚的冷汗。

沈婠細心照料著院裡一角的花草,她今日起得過早,和長輩請安過後回到院子時離容銘來接她的時辰還有三刻鐘。她給花草澆了水,翠色的葉上垂掛著水珠,沈婠看得眉頭也不禁彎了下來。

她伸手輕輕地碰了下水珠。

郭嬤嬤在不遠處看著,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這時候的大姑娘比較像是個九歲的小姑娘,平日裡的大姑娘總覺得跟人精似的,說話雖是滴水不漏但難免有老氣橫秋之感,這樣的舉動才是個小姑娘家該有的。

驀然,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郭嬤嬤抬首望去,卻是青碧站在院門前和輕羽說著話,青碧一臉焦急之色。

沈婠也注意到了。

她眸色微閃,走了過去,問道:「發生何事了?」

說話的是青碧,「大姑娘,求你救救蘭姨娘。」

沈婠一聽,詫異地道:「蘭姨娘怎麼了?」

青碧左望望右望望,沈婠了然,說道:「青碧姐姐進來再說吧。」

到了屋裡頭後,青碧猛然跪了下來,對著沈婠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大姑娘,您一定要救蘭姨娘。大夫人想要害蘭姨娘肚裡的孩子!」

沈婠看了郭嬤嬤一眼。

郭嬤嬤開口道:「青碧,此話可不能胡說。大夫人怎麼會害蘭姨娘肚裡的孩子?你可有證據?」

青碧哭得淚眼盈盈的,「前些時候,大夫人來蘭香苑裡說了些話,說以前三房裡的藍姨娘什麼的。大夫人離開後,蘭姨娘就心神不安,連著好幾日做了噩夢。今日起來時,榻……榻上還見紅了。」

沈婠面色大變。

郭嬤嬤也說道:「唉,蘭姨娘怎麼這麼糊塗!既然見紅了,那就該速速去找大夫。婠姐兒又不是大夫,哪裡幫得上忙。」

青碧說:「是蘭姨娘讓奴婢先來找大姑娘的,說大姑娘定有法子護住蘭姨娘母子兩人。」

霜雪眼裡露出嘲諷的神色來。前陣子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如今出事了就知道來找大姑娘了。大姑娘果然說得對,蘭姨娘不安分守己,還是個忘恩負義的。

沈婠蹙眉道:「這哪兒算是證據?怎麼受了點驚嚇就見紅了?之前大夫不是還說蘭姨娘的胎象極穩嗎?」

青碧囁囁地道:「奴……奴婢也不曉得。」

青碧又磕了好幾下的頭,「求大姑娘救救蘭姨娘。」

沈婠沈吟片刻,「郭嬤嬤,你同我過去蘭香苑一趟。霜雪,你在這兒留著,若是先生來了,帶先生過去蘭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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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5:27


蘭姨娘躺在榻上,一見青碧帶了沈婠過來,就如同見到菩薩一樣,兩眼掛了淚水,「大姑娘,求你救救奴婢。」

聽到「奴婢」二字都出來了,沈婠頓覺此事是非一般的嚴重。

想來夏氏將她嚇得不輕。

蘭姨娘慘白著張臉,手緊緊地揪住肚皮上的衣裳。

沈婠輕聲道:「蘭姨娘鎮定些,你如今情緒不穩,十分容易影響到肚裡的弟弟。雖是見了紅,但胎兒仍在,只要以後好好養著,定也能平平安安生下來的。」

沈婠細細地觀察蘭姨娘,發現她面色慘白,眼圈青黑,目光裡有幾分顯而易見的驚慌之色。

蘭姨娘抓住了沈婠的手,使勁地搖頭。

「大夫人要害我。」

沈婠蹙了下眉頭,「蘭姨娘怎知母親要害你?」

蘭姨娘一個勁地點頭,「她真的要害我。她真的要害我!」

沈婠驀然提高聲音,「冷靜!」

蘭姨娘被嚇了一跳,立馬噤聲。沈婠放輕聲音,「蘭姨娘,母親不是待你好好的嗎?這一點,整個沈府都是有眼目睹的。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別說母親,怕是祖母也容不下你,會將你送到舟城的莊子裡去。」

蘭姨娘聽到這裡,猛然醒過神來,目光裡多了幾分澄明。

「那天大夫人來我院子,話裡行間都像是在說我的孩子保不住,便是保住了,我也只會像之前的藍姨娘那樣喪命……」

聽到這裡,沈婠心裡有幾分明白了。

夏氏怕是想要借話來恐嚇蘭姨娘,好讓她心驚膽戰,惶惶不可終日。沈婠瞥了蘭姨娘一眼,心中嘆了聲,之前還覺得她挺有手段的,懂得借機懷上孩子,趁所有人不注意一舉飛上枝頭。可到底還是不及夏氏,不過是一些話就嚇成這般模樣。以後還要如何和夏氏鬥?

只是……

怎麼會如此輕易見紅?明明前陣子大夫還說胎象極穩來著。

驀地,沈婠的目光被蘭姨娘枕邊的團扇吸引了。這把團扇,沈婠有些印象。她道:「蘭姨娘似乎特別喜歡這把團扇,上回我也見到蘭姨娘拿著它。」

蘭姨娘不明為何沈婠忽然會說起這把扇子,她道:「若是大姑娘喜歡,拿去便是。還請大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沈婠說道:「蘭姨娘誤會了,我只是隨口一說。蘭姨娘還請放心,我讓容先生過來了,等會他會幫你診脈。」

蘭姨娘自然是知道誰是容先生,她以前也對這位神醫有所耳聞,如今聽到沈婠這麼說,心情立馬放鬆了不少,直道:「多謝大姑娘,大姑娘之恩,我永生難忘。」

郭嬤嬤淡淡地瞥了蘭姨娘一眼。

容銘過來後,替蘭姨娘診了脈,他道:「胎象不太穩妥,且有滑胎的跡象。」

蘭姨娘一聽,馬上就慌了。

沈婠不解,問道:「先生,怎麼會突然胎象不太穩妥?明明先前還是無礙的。莫非是受了驚嚇的緣故?」

「是有這個緣故,只不過……」

容銘打量著周圍,驀然,容銘的目光落在了蘭姨娘枕邊的團扇上,他眉頭微顰,呢喃了一聲:「這味道……」

說罷,在蘭姨娘驚慌的眼神之下,他拿起了那把團扇。

沈婠問:「可是這把團扇出了問題?這是宮裡賞賜下來的。」

容銘湊前一聞,須臾,他面色一變,「這扇子有麝香的味道。」他一臉凝重地問道:「蘭姨娘,你用了這把團扇多久了?」

蘭姨娘聽到「麝香」二字,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怪不得老爺將這把團扇送她時,大夫人雖是面有不滿之色,但眼底卻隱隱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

大夫人早已知道!

她是在等著看她笑話!所以這幾個月來才一點動作都沒有。所以才會每次見到她拿著這把團扇時,笑得格外賞心悅目。

她強撐著說道:「大概有……有兩個月。」

容銘松了口氣,「還好不到三個月,不然恐怕也難以輓回了。如今雖是有滑胎的跡象,但接下來只要好好地保胎,就不成問題了。」

容銘的話讓蘭姨娘像是抓住了風雨中最後一朵浮萍,她抹乾眼淚說道:「多謝神醫。」

蘭姨娘的胎被保住了,夏氏很失望。

紅胭向夏氏回稟:「奴婢親眼看著蘭香苑裡的楊嬤嬤將團扇束之高閣,看來蘭姨娘已經知道上面有麝香了。」

夏氏恨得牙癢癢的。那賤丫頭總出來攪局,本來若是她沒有發現的話,恐怕青蘭那賤人不出兩月就滑胎了。

夏氏擱下藥碗,面色恢復平靜。

不打緊,此次不成,還有下次。

紅胭又道:「夫人,說來也怪,蘭姨娘沒講此事告訴老爺,竟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夏氏輕哼一聲,「她哪敢和老爺說。扇子是宮裡頭賜下來的,當初可是她眼巴巴地看著,老爺才給她的。如今出了事,莫非她還敢怪到宮裡頭去?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想起當時那個場面,夏氏面上多了幾分嘲諷,「出身卑賤就是出身卑賤,一把扇子也當作寶貝疙瘩一樣捧著,真是上不得檯面。」

不過這一回那賤人表現得這麼安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紅胭附和道:「夫人說的是,蘭姨娘出身卑賤,連夫人的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若不是蘭姨娘使了狐媚子的手段,哪裡會有今日,都是些下作的玩意。」

紅胭不忘被調走的青碧,想到青碧到了蘭姨娘手裡好吃好喝的,紅胭心裡就極是不滿。

她說:「夫人可要小心青碧,姐姐是狐媚子,妹妹可好不了哪裡去。」

夏氏想起青碧那張臉,臉色頓時黑了下。

紅胭上完眼藥,心滿意足地道:「夫人,您的月事還沒有來吧?」

夏氏露出笑意來,「的確是推遲了幾日。」

紅胭喜上眉梢,「莫非是……」

夏氏道:「這說不準,再過一頭半月看看。」要是有孕了,那當真是上天有眼。

霜雪一直都十分好奇大姑娘種的到底是什麼花,每次問大姑娘,偏偏大姑娘又只笑不語,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霜雪只好自己多留意著,心裡盼望它快些開花。

霜雪盼了好久,總算盼到它長葉子了。

霜雪興衝衝地告訴了沈婠,沈婠也很是高興。她走到院子裡一瞧,果真是開出了葉子。她伸手撥弄著,霜雪說道:「大姑娘,這葉子長得似乎與尋常花草的葉子不太一樣。」

葉子是墨綠色,上面的紋路彎彎曲曲,若不細看還以為趴了蟲子在上邊。

沈婠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只是尋常的野花,我在舟城裡瞧得有趣,又剛好得了些種子便拿回來了。」

霜雪有些失望,原來只是野花。

沈婠此時站了起來,她懶懶地道:「原本是想著種花的過程有趣,只是如今看它長出了葉子,我也沒了那個興致。霜雪姐姐,你將這些葉子都拔了吧,連根拔起,然後送到我房裡去。」

霜雪一愣,詫異地道:「拔……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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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5:45


沈婠頷首,「既然沒了興致,我也不想種下去了。剛好前陣子容先生和我提起,說是這些葉子興許能做入藥之用。霜雪姐姐,你好好打理,過幾日我們再送過去。」

霜雪心裡只覺可惜,不過沈婠都這麼說了,霜雪也只好應道:「是的,奴婢明白。」

方氏帶著沈菱來了沈婠的院子。

方氏剛進來,就瞧見沈婠在縫製一個香囊,她和藹地笑道:「大姑娘的手真是愈發巧了,這香囊做得真是精緻。」

沈婠放下手裡的香囊,下了坐塌,也笑著道:「三嬸怎麼過來了?四妹妹也來了。」她吩咐道:「霜雪姐姐,快去把桂花糕端來。我記得四妹妹最愛吃桂花糕了。」

方氏說:「婠姐兒真是有心,菱兒喜歡吃桂花糕,三爺都不曉得。」

沈婠笑著看了眼沈菱,她說道:「我只是平日裡和四妹妹一起用糕點時,總是見著四妹妹吃桂花糕,便知道四妹妹最愛吃了。」

沈菱對沈婠彎脣一笑,目光落在了方才沈婠擱下的香囊。

沈婠注意到了,笑著說:「四妹妹喜歡這個香囊麼?若是你喜歡的話,我再做一個送你,只要四妹妹別嫌棄我的手藝便好。」

方氏說道:「菱兒哪會嫌棄,大姑娘的手藝可好了。菱兒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半夜醒來也會偷笑。」

沈婠說:「四妹妹年紀還小呢。」

沈婠看向沈菱,沈菱目不轉睛地看著香囊道:「姐姐在上面繡的是什麼?」

沈婠輕咳一聲,「原本是想繡仙鶴的,但後來又想繡一盆翠竹,思來想去最後乾脆兩樣一起繡了,權且當作練手。」

方氏問:「婠姐兒準備放什麼香料?蘇合香清新宜人,香味持久,甘松香亦是不差。唔,不過此時正值初夏,去院裡頭取些花瓣製成花乾放進香囊裡也不錯。」

沈婠輕撫香囊,「三嬸想得真是周到,我還沒想好要放什麼香呢。不過聽三嬸這麼一說,花香倒是不錯。」沈婠笑眯眯地道:「還能一天換一種花香,聞也聞不厭。」

霜雪端了桂花糕進來,沈菱拈了一塊,吃得津津有味。方氏忽然輕嘆一聲,說道:「以前你母親做的桂花糕是我們府裡最好吃的,那時菱兒還小,一嘴饞就吵著要吃你母親做的桂花糕。可惜現在……」

方氏的面上頗是感傷。

沈婠知道方氏說的是自己的親娘,她神色有些黯然。

上一世,她嫁給裴淵後便將母親接了過來,本以為能從此過上好生活的。未料最後卻是讓母親送了命。沈婠一直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若不是她接了母親過來,母親也會因此而喪命。

重生之後,沈婠不願再次重蹈覆轍。

她知道只有自己變得強大了,才能保護母親。

沈婠曾托容銘回蘭城打聽過,母親如今在娘家裡過得不差,雖是在京城被汙了名聲,但外祖父和外祖母卻仍然十分疼愛母親。

如今聽方氏提起,沈婠垂下眼眸,低聲道:「三嬸,我……我……」沈婠的聲音裡已是隱隱有哭音。

方氏走前去,輕輕地擁住沈婠,「婠姐兒莫哭,你母親以前和我最是要好的。自從你回蘭城後,我心裡也總是念著她。你母親離開京城之前,還曾託付我要好好照料著你。」

方氏又道:「你別擔心,以後要是有誰欺負你,三嬸給你撐腰。」

沈菱也說道:「大姐姐不要哭。」

沈婠揩著眼角的淚水,一臉感激地道:「多謝三嬸。」

方氏和沈菱離開後,霜雪看著眼睛還是紅紅的沈婠,不由得有些心酸。跟了大姑娘這麼久,看著大姑娘在府裡頭走得步步驚心,連光明正大地想起自己的親娘也不行,只能私下裡看著大夫人留下來的鐲子默默地思念著。

不過幸好有三夫人在。

方才三夫人說的那番話真是感人呢。

霜雪輕聲說道:「三夫人是個心善的人。」

「比起二嬸來說,三嬸倒是個不錯的人。」沈婠不可置否一笑。

不得不說的是,她這位三嬸還是個極其聰慧的人,今日前來,想必是要拉攏她的,怕她因上回在茹苑裡被責罵一事生了隔閡。

其實她到覺得沒什麼,明哲保身四字她懂得。

那時在茹苑裡,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那她絕對沒有翻身之地。三嬸沒有開口幫她說話,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在這勾心鬥角的沈府後院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今日三嬸過來表明態度,打著母親的旗號,那她也不妨順著階梯而下。

少一個敵人是一個。

沈婠垂下眼,繼續縫製香囊。

天邊烏雲滾滾,看起來像是準備有一場傾盆大雨。郭嬤嬤推開窗子,院子裡的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落了不少樹葉。

郭嬤嬤趕緊關上了窗子,說道:「大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今日大姑娘還去容先生那兒嗎?」

沈婠說道:「若是先生來接了便去。」

小半個時辰後,沈婠見到了容銘的小廝阿潭。

阿潭牽來馬車,「沈姑娘請上車。」

沈婠沒見著容銘,順口問了句,「先生呢?」

阿潭說道:「今早有人來找主子看診,主子忙不過來,所以便讓小的來接沈姑娘。」

沈婠明了,和霜雪一道上了馬車。到了容銘的屋子後,天邊上的烏雲仍然是黑沈沈的,空氣微微有些悶熱,阿潭說道:「還請沈姑娘在裡屋等一會,主子看診完後就會過來。」

沈婠含笑道:「好。」

霜雪來這裡的次數多了,曉得容銘這兒並沒有丫環,阿潭也是粗枝大葉的,每回霜雪一來,總會先去竈房裡沏茶,然後做些糕點。

於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進了裡屋。

桌案上設了棋盤,沈婠坐下來自己與自己下著棋。容銘的屋子不大,正廳裡說話的聲音,沈婠這裡依稀能夠聽見。

她也沒有在意,專心致志地想著下一步棋要怎麼走。

過了好一會,沈婠聽到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沈婠以為是容銘,展開笑顏,喚了一聲,「先生。」

剛想多說一句時,沈婠看清楚了門邊的人。

不是容銘,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淵!

沈婠整個人的背脊汗毛頓時豎起。

裴淵認出了沈婠,他眼裡有一絲驚喜,「是你。」

此時沈婠冷靜下來,她冷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會闖進容先生的屋裡!」

裴淵說道:「你忘了麼?今年年初時,我們在蘭華寺的藥草園子裡見過的。」沒有被認出來,裴淵心裡隱隱地有些不悅,「你還告訴過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對不對?」

沈婠佯作在沈思,須臾,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淵點頭,他走了過來,問道:「你為何會在容大夫這裡?」

沈婠這時已是猜出今早來找容銘看診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淵,就是與裴淵相關的人,不然裴淵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方才喚容大夫先生……」裴淵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學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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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6:04


沈婠說道:「容先生教我棋藝。」

「棋藝?」裴淵的眼睛亮了下,「你學得如何?」

沈婠謙虛地說:「還好,勉強能夠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淵愛棋,是個棋迷,在平南侯府裡,只要是個能下棋的,裴淵都會孜孜不倦地來上幾盤,直到勝出為止。如今聽到沈婠能夠和容銘下成平局,裴淵雖是不知容銘棋藝如何,但想著能夠當先生的,棋藝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裴淵說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沈婠微微有些猶豫。

她問:「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裴淵沒想到沈婠會這麼說,他略微沈吟,道:「若是你贏了,這塊玉送你。」裴淵取下腰帶上的一塊如意佛玉佩,擱在了棋盤旁邊。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綠玉,水頭極足,綠瑩瑩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說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個,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淵本身就對身邊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擺手說道:「自己做的更是難得可貴,」裴淵下棋心切,「來一局,如何?」

裴淵的棋藝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記得上一世的裴淵不到十歲便已是精通棋藝,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藝是更上一層樓,沈婠不認為自己能夠贏得了他。

不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上一世她九歲時還沒認識裴淵,也不知裴淵會有這麼澄澈乾淨的眼神,這次她可以趁機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婠道:「世子請。」

裴淵選擇了白子。

沈婠有些詫異,因為上一世的裴淵鍾愛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見他下棋時,裴淵執的都是黑子,那時沈婠就問他:「黑子白子都一樣,為何只挑黑子?」

裴淵漫不經心地笑著答道:「沒為什麼,大概是覺得一見傾心吧。第一眼見到黑子,便覺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當時並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確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還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後來,她久臥病榻回想起過往的事時,想到裴淵這話,她總覺得不寒而慄。

裴淵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到了這一世,裴淵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白子。

沈婠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白……白子?」

裴淵一怔,「你要白子?」

沈婠搖頭,鎮定下來,她笑道:「不,我以為世子會選黑子。」

裴淵也笑道:「白子黑子都無妨,於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你若要白子的話,那我便選黑子。」

沈婠挪過黑棋盒,說道:「不了,我就下黑子吧。」

裴淵的棋風與上一世不太一樣,他全神貫注地下著棋,滿臉都是專注的神情,眼裡只有棋子,偶爾還會露出愉悅的神色。

沈婠收回覆雜的眼神,無聲地繼續下棋。

過了會,裴淵說道:「沈姑娘如此年紀便能有這般造化,實在難得。」

沈婠伸手落下一子,輕聲道:「世子過獎,是容先生教導有方。」

裴淵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正好沈婠微微垂著眼,細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黑子一落,她的睫毛就輕眨了下。

「……世子?」

裴淵回過神來,「什麼?」

沈婠道:「該到你了。」她笑了下,「世子怎麼走神了?」

裴淵輕咳一聲,「沒什麼。」他迅速落下一子,說道:「前幾日我遇見你表哥……」

沈婠問:「是大表哥麼?」微微一頓,她意味深長地問道:「大表哥的傷可有好?上回大表哥在蘭華寺裡被狗咬到了小腿,本想著過去相府探望表哥的,只是近來母親身子不好,我只能留在府裡陪伴母親。」

裴淵與相府的幾位公子也並不怎麼熟絡,只是在平日裡的家常宴會中見過幾面,算得上是點頭之交,見到面時能叫得出名字來。

裴淵說道:「是遠華。」

「噢,原來是三表哥。」

裴淵又道:「不過我有聽他提起遠帆,說是養了近半年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卻落下了後遺症,走路不太平穩,一到雨天便疼得厲害,甚至連走動也不能。」

沈婠一臉唏噓地道:「真是可惜了。在蘭華寺裡時,大表哥就不該去招惹那些惡狗的。」

裴淵說:「我聽遠華說,似乎是你姐姐的緣故,遠帆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沈婠不動聲色地問:「三表哥是怎麼說的?」

「你姐姐想要去看蘭華寺裡的狗,遠帆為了保護你姐姐,最後被狗咬到了。」

這夏家的兩位公子當真會信口雌黃,沈婠在心裡冷笑了下。

裴淵此時卻是說道:「依我看,遠華此話並不可信。」

沈婠微愣,「怎麼說?」

裴淵笑道:「雖是接觸不多,但我也知道遠帆是個護短的人。」那次從蘭華寺裡回去後,裴淵讓人去查了下沈府的情況,得知沈妙的姐姐沈婠去年剛從舟城回來。

舟城是個怎麼樣的地方,裴淵是曉得的。

沈府裡夏氏掌權,到那樣的地方去,沈婠必然是不受主母喜歡的。夏氏不喜歡的女兒,夏家也不可能會喜歡,更別說夏遠帆會去保護她。

況且一個姑娘家的怎麼可能會想去看蘭華寺裡的那些看門的土狗,八成是夏府裡的那兩位公子頑皮才會招惹出這樣的禍端來。

裴淵說:「我是外人不好說你的兩位表哥,不過若是你有機會,倒是可以勸一勸。如今只是傷了腿,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婠原以為裴淵會信夏遠華的話,沒想到他竟是看得這麼透徹。

她說:「多謝世子指點。」

裴淵又道:「我那兒有上好的膏藥,改日我讓人送去給遠帆,興許能減輕幾分疼痛。」

沈婠心中變得警惕起來。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平南侯府和夏府交情並沒有多深,而她至今為止也只和裴淵見了兩面,他現在就開始如此殷勤,這難免讓沈婠有些不安。

雖然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但沈婠仍然覺得有些微妙。

她故意下錯一子。

沈婠說道:「世子,我輸了,」她取下香囊,「世子棋高一等,我輸得心服口服。」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繡著幾株搖曳的綠竹,頗是有意境,且味兒很好聞。裴淵問:「這是什麼香料?我怎麼從未聞過?」

沈婠眸色一閃,輕聲道:「我在原有的蘇合香裡添了幾味花香,還有薄荷葉子。困乏時,聞一聞有醒神的功效。」

裴淵眼裡有幾分讚賞之色,「果真人如其名,當得起‘妙’字。」

沈婠斂眉道:「多謝世子誇讚。」

容銘進來時見到裴淵和沈婠,看到案上的棋局時,他頓時了然。他平日裡也有聽過平南世子的棋癡之名,是以現在也不覺怪異。

他笑著道:「世子,我這學生棋藝如何?」

裴淵說道:「我不曾想到容大夫除了精通醫理之外,還精通棋藝,且還善於教導,教出個這麼好的學生來。」

「是我的學生有天賦。」容銘道。

裴淵站了起來,「不知藺岩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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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6:22


「我替他紮了幾針,體內毒氣已是排除,再喝幾服藥就無大礙了。藺公子方才還在問我的小廝,你去哪兒了。」

裴淵拱手道:「多謝容大夫,改日再來向容大夫討教棋藝。」

臨走前,裴淵望了眼沈婠,他眼裡笑意加深,「若有機會,下次希望還能再與沈姑娘對弈。」

裴淵離開後,容銘說:「這平南世子雖有幾分少年老成,但是為人不錯,不僅沒有世家子弟的桀驁不馴,且還彬彬有禮,真是難得。」

沈婠很少聽容銘這麼誇讚一個人。

裴淵能入得了容銘的眼,沈婠有些驚訝,「看來先生很是欣賞世子。」想起自己誤導裴淵一事,沈婠猶豫了會,還是跟容銘說道:「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沈婠輕咳幾聲,才道:「世子以為我是沈妙,若是以後哪一日世子和先生說起時,還請先生莫要拆穿我。」

容銘摸摸下巴,問道:「為什麼?」

沈婠低下頭來,支支吾吾的。

容銘感慨地道:「也罷,不問你了。我果然還是老了,都看不出你們小姑娘在想些什麼。不說就不說,你是我學生,我當然會幫你。」

沈婠感激地道:「多謝先生。」

其實本來她也想不通當初在藥草園子裡見到裴淵的時候,她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說自己是沈家的二姑娘。今日再遇裴淵,和他對弈了一局,她心裡隱隱明白,那時她是在害怕,不願意與裴淵再有任何的交集。

而現在,她也不想裴淵知道沈婠這個人,所以才想著要將錯就錯,裴淵要報復的話就向著沈妙去吧。

裴淵回到平南侯府時,他的隨從衛節很眼尖地發現自家主子腰帶上的如意佛玉佩不見了,反而多了個月牙白繡竹香囊。

衛節說道:「世子,您的玉佩……」

衛節這麼一說,裴淵這才想起來,他接過沈妙的香囊後,忘記把玉佩拿走了。

裴淵笑道:「看來是落在容大夫那兒了。」

衛節說道:「屬下去拿回來。」

「也好,」話音未落,裴淵似是想起了什麼,眼裡忽然有了笑意,他說道:「不必了,明日我再過去。」

昨日天空裡的烏雲黑壓壓了一整日,郭嬤嬤一直擔心著會下雨,沒想到等了大半天,這雨還是沒有下成。半夜時分,一道響雷驀然劈下,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傾盆大雨。

次日早晨,雨仍然在下著,且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

沈婠看著外邊的雨簾,說道:「幸好昨天沒下雨。」

郭嬤嬤笑道:「這是老天爺喜歡大姑娘呢,知道大姑娘要出去,所以才特地憋了一天。」

霜雪見有雨潑了進來,連忙關上了窗子,「大姑娘別被淋著了,要是生病了那可就糟糕了。」

沈婠低下頭來,熟練地穿針引線。

郭嬤嬤一見,問道:「大姑娘要做些什麼?」

沈婠說道:「福袋,做好了可以懸掛在床頭上。」

霜雪忽然「咦」了一聲,眸子睜得大大的,「大姑娘你的香囊怎麼不見了?」

沈婠伸手一摸,也「咦」了一聲,然後一臉不在意地道:「興許是昨日在回來的路上掉了,也罷,只是個香囊,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不見了再做一個便是。」

霜雪遺憾地道:「真是可惜,那個香囊做得可好看了。」

沈婠笑道:「若是霜雪姐姐,改日我也給你做一個。霜雪姐姐喜歡什麼圖案的?」

霜雪受寵若驚,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沈婠說道:「沒有使不得,做個香囊也不費時間,也可以拿來練手,我還要多謝霜雪姐姐給我練手的機會哩。」

沈婠這麼一說,霜雪也不好拒絕了,心裡暖洋洋的,只覺大姑娘真是友善,以後定要更加盡心盡力地侍候大姑娘。

平南侯府裡,裴淵正在用早飯。

外邊傾瀉而下的大雨也沒有擾了裴淵的興致,裴淵甚至還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米粥。衛節見裴淵如此愉悅,忍不住問道:「世子昨日裡和藺公子一起出去,可是遇見什麼高興事了?」

裴淵說:「的確是有一件高興事。」

衛節豎起耳朵。

裴淵笑吟吟地道:「至於是何事,來日方長,你以後總會知道的。」

當裴淵只有那麼丁點大的時候,衛節就已是開始跟在裴淵身後,十多年下來,裴淵的心思衛節多多少少也能揣摩一些。裴淵不說,衛節也能猜出和昨日落在容神醫那兒的玉佩有關。

那一枚如意佛玉佩,世子幾年來都沒有離身,平時也不會輕易摘下來。如今玉佩落下了,世子還這麼高興,想來是容神醫是個有趣的人。

裴淵用飯畢,洗淨了手。

他吩咐道:「衛節,你去問問今日曾師父還過不過來。」

衛節望了眼外邊的雨簾,心想這麼大的雨,怕是曾師父也不會過來了。不過裴淵吩咐了,衛節也只好披上蓑衣出了去。

曾師父曾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武學大師,曾師父只得十一歲時便已是上山空拳打死大蟲,身手好得讓人嘆為觀止,後來朝廷曾想招攬曾師父,只可惜曾師父無心為官。曾師父一身武學倒是讓京城裡不少人都起了些心思,見曾師父無心為官,紛紛拋出橄欖枝,後來曾師父就乾脆建了個武學堂。不過現在曾師父歲數大了,也不方便再教人,曾經輝煌一時的武學堂也就此關閉。

平南侯和曾師父有些交情,裴淵想要學武,平南侯立馬請了曾師父過來,曾師父念及過往的恩情,二話不說便每日過來教裴淵武學。

一炷香後,衛節回來了。

他稟告道:「世子,曾師父不過來了。」

裴淵道:「那好,備馬車,我們出去。若是母親問起,便說我去探望藺岩。」

衛節一怔,「這麼大雨還去探望藺公子?」

裴淵道:「對母親是這麼說,我們要去的是容大夫那裡,去拿回我的玉佩。」

衛節擔心裴淵會被淋著了,連忙道:「此事讓屬下來做便行了,世子若是此時出去,恐怕會受了風寒,到時候侯爺和夫人怪罪下來……」

裴淵打斷衛節的話,「有事我會擔著,你無需多說,我去意已決。不過區區雨簾爾。」一頓,裴淵又道:「衛節,你知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什麼也阻擋不了。」

衛節只好應了聲「是」。

世子的性子的確如此,從小就這麼固執,一旦決定的事,便是侯爺和夫人也奈他不何。

衛節頗是好奇,到底容神醫那兒有什麼值得世子冒著風雨過去,他可以拿項上人頭打賭,肯定不是拿回玉佩這麼簡單。

阿潭沒有想到下這麼大雨也有人來求診,披上蓑衣出去開了門,一看,竟是昨天來過的世子。阿潭怔楞了下,才連忙說道:「世子往裡邊走,我家主子正在……」微微一頓,阿潭昧著良心說道:「主子正在苦讀醫書,還請世子稍等片刻。」

阿潭曉得主子不想別人知道他懶惰的一面,尤其是現在這種大雨天,主子定是在榻上躺著,身子骨像是被人剝了去一般。有時候阿潭很懷疑,之前主子沒有找小廝的時候,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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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6:44


裴淵問:「沈姑娘有過來嗎?」

衛節豎起耳朵,雙眼發亮。

他在心裡尖叫著!

沈姑娘!是一個姑娘!世子竟然為了一個姑娘不顧風雨跑了過來!

阿潭說道:「沒有,沈姑娘今日不會過來。沈姑娘是每隔三日過來一次。」

裴淵心裡隱隱有幾分失落,他說道:「我今日閒來無事,是過來與容大夫討教棋藝的。」

衛節繼續在心裡尖叫,騙人!世子騙人!他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世子絕對不是來討教棋藝的!

容銘被阿潭從榻上叫起,他的表情相當幽怨。尤其是聽到裴淵是過來下棋的時候,他險些就想把手邊的白釉瓷瓶砸到裴淵頭上。

裴淵和容銘下了三盤棋。

雨停時,裴淵方是起身告辭。

裴淵一離開,容銘就叮囑阿潭:「以後再遇到找我下棋的,你就說我上山采藥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阿潭說:「下雨天也這麼說麼?」

「下紅雨也這麼說!」

另一邊的裴淵正上了馬車,衛節提醒道:「世子爺,你又忘記拿玉佩了。」

裴淵說:「哦,是嗎?」

衛節說道:「屬下替世子去拿回來。」

裴淵輕咳一聲,「不必了。我過多兩日再過來拿。」

「是的。」

衛節在心中腹誹,剛剛下棋時和容神醫說了這麼多的話,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偏偏就不說玉佩。世子你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兩日後,衛節總算親眼見到了世子口中的沈姑娘。

他默默地打量著。

是個小美人,再過些時候張開了,定會不差。世子果真是有眼光的很。衛節又默默地在腦袋裡過了一遍京城裡姓沈的大戶人家。

除了禮部的沈尚書外,還有幾戶人家。這裡邊門第最高的當屬沈尚書,這位姓沈的姑娘若是沈尚書家中的嫡女的話,也算是勉勉強強能配得上。若不是的話,當個妾侍也是可以的。

沈婠不知短短一瞬間,裴淵身後的衛節就想了這麼多。

她記得上一世裴淵排除萬難要娶她為正妻時,可是受了不少阻難,其中也受了不少衛節的冷眼,她心知衛節認為她配不上裴淵。只是衛節此人也當真奇怪,在她受盡裴淵折磨時,衛節也幫了她不少。

沈婠不願再想上一世。

她含了笑意與裴淵說道:「世子可是再想來一盤?」

裴淵說道:「也可。同上回一樣,若是你贏了,拿走我的玉佩。若是你輸了……」

沈婠接道:「世子瞧著我這個福袋如何?」

月白色的緞面,繡著一個褐紅色的福字。裴淵聞到了香味,「這香味與上回你的香囊有些相似……」

沈婠頷首,「因為是懸掛在床頭上的,所以除了之前的香料外,我去掉了薄荷,還添加了一味安神的香料。」

裴淵道:「看來此回我定要贏你。」

沈婠說:「一盤決勝負,如何?」

裴淵頷首。

一盤畢,還是沈婠輸了。沈婠很是可惜地遞過了福袋。

裴淵接過時,眉眼都笑了開來。

後來,連著大半月,裴淵和沈婠下了不少次棋,沈婠輸了一大堆的東西,一把灑金桃絲竹扇,一個扇墜,好幾個不同花樣的絡子等等。

最後裴淵也贏得不好意思了,乾脆將那枚如意佛玉佩贈給了沈婠。

沈婠笑著道:「多謝世子。」

沈婠回到沈府後,喚了郭嬤嬤過來。

她仔細吩咐著:「還請郭嬤嬤將這枚玉佩放在茹苑附近的草叢上。」

郭嬤嬤一看,「好漂亮的玉佩。」

沈婠說道:「漂亮也沒用,這麼好的東西,我若是拿著怕是哪一天會出事。」裴淵既然是送給沈妙的,那麼此物還是物歸原主吧。

只要沈妙出了茹苑,一定會發現這枚玉佩,也一定會占為己有。

若是被其他人拾去了,那也就罷了。

郭嬤嬤知道大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人,是以也不再多問,接了玉佩便去辦事。

霜雪給沈婠倒了杯茶,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大姑娘,你不是說要將那些墨綠的葉子拿給容大夫麼?」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沒見到大姑娘拿那些葉子出去。

沈婠喝了口茶,緩緩地道:「都送出去了。」

沈婠這幾日去向夏氏請安時,發現了一事。

食案上擺了好幾碗酸梅湯。

據沈婠所知,夏氏是不喜酸的,即便是再熱的酷夏,沈府裡人人都喝酸梅湯解渴時,唯獨夏氏一人不喝。她聽沈妙說:「母親覺得酸梅湯有陣怪味,她喝不習慣。」

沈婠收回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幾眼夏氏。

自從她識破了夏氏的陰謀後,夏氏對她就再也沒有那時的熱情與和善,只不過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在的。但卻不像這幾日那般,時時刻刻都是一張如沐春風的臉,仿佛好事將近。

「你來得正好,」夏氏道:「我等會本是要過去探一探蘭姨娘的,但最近身子總是覺得倦乏,我便不過去了。婠丫頭你替我好好地陪蘭姨娘說說話,你們過去有主僕情誼,想來也能說的話也不少。」

夏氏給紅胭使了個眼色,紅胭捧上一個漆木吉祥如意紋食盒。

霜雪接了過來。

夏氏說道:「如今正值酷暑,我瞧著蘭姨娘也是個怕熱,便讓紅胭做了不少消暑的吃食,都是適合懷胎的婦人吃的。」

沈婠笑著說道:「我一定會好好轉達母親的關懷之意。」

臨走之前,沈婠又不動神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正微微垂下頭來,輕聲與紅胭說著話,不知說了什麼,夏氏的脣角揚起一個弧度來。

看得出來,夏氏非常高興。

沈婠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茹苑。

路經綻梅園時,沈婠遇見了沈妙,還有沈蓮。

沈妙坐在鞦韆上,她的丫環雨瀾正不輕不重地推著鞦韆,而沈蓮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沈妙玩。沈蓮目光裡的渴望,沈婠並沒有錯過。

似乎從上一世開始,沈蓮和沈妙一直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的感情極為深厚。

那時的沈婠甚是羨慕,可如今她看來,沈妙和沈蓮之間的姐妹情誼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深厚。沈蓮一直在讓著沈妙這個姐姐,若是哪一日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相讓時……

那麼她們倆還會一直形影不離嗎?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我們去蘭香苑吧。」

霜雪應了聲。

兩人正要離開時,沈妙眼尖地發現了沈婠。

沈妙三番四次想要陷害沈婠,可惜都沒有得手,反倒是最後自己吃了苦果,她心底裡的怨恨和不甘在慢慢地集聚。

明明以前祖母和父親都很是疼她的。

可打從沈婠回來後,就搶走了所有她應得的東西。每次見到祖父提起沈婠時,那笑呵呵的臉,沈妙就心有不甘。

她絕對可以比沈婠做得更好的,只是祖父不給她這個機會而已。

沈妙跳下了鞦韆,她說道:「姐姐要去哪裡?」

沈蓮也跟了過來,抬眼看了下沈婠,輕輕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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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7:03


沈婠並沒有聽到,不過便是聽到了,她也不在意。她抿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說道:「方才我去向母親請安,母親交待了我拿些消暑的吃食去給蘭姨娘。兩位妹妹要跟我一起去麼?」

沈妙知道近來母親為了蘭姨娘消瘦了不少,她厭極了蘭姨娘,心裡更是看不起她。

她嘴裡嘀咕了一聲。

沈婠問:「妹妹在說什麼?」

沈妙說:「我不過去了,等會我的先生還要過來呢。」說到這裡,沈妙隱隱有些得瑟。沈婠想學東西,得自己跑出去,而她只要一開口,母親馬上就把先生請回了府裡。

沈婠要是曉得沈妙此刻的心思,怕是會忍不住偷笑了。

她巴不得再多幾個先生在外頭。

她天天能跑出去,更方便她的復仇大計。

沈婠露出黯然的模樣來,她低低地說了句,「那我就自己去蘭香苑了,兩位妹妹好好玩。」微微一頓,沈婠驀然注意到沈妙腰間上的如意佛玉佩。

沈妙也注意到了。

她揚了揚下巴,「姐姐,你看我這枚玉佩好看嗎?」

沈婠睜大了雙眼,羨慕地說道:「真好看呢,比上回父親送我的還要好看。」

沈妙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擴開。

她揚起下巴,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那般驕傲。

「這也是父親送我的。」

蘭姨娘已是懷胎七月,此時的身子十分笨重。

青碧正扶著蘭姨娘小心翼翼地在院裡頭一步一步地走著。沈婠一進來,剛好就見到蘭姨娘扶著腰,說道:「婠姐兒來了。」

沈婠走過去,「蘭姨娘怎麼不坐著歇一歇?」

蘭姨娘說道:「大夫吩咐了,臨盆前多走走,生產時才沒那麼艱難。我也只是每天早上和晚上走一走,累了便馬上休息。青碧,扶我回屋裡頭吧。難得婠姐兒過來了,我好好地和婠姐兒說說話。」

進了屋裡後,霜雪放下了食盒。

蘭姨娘笑道:「婠姐兒真是有心,過來便罷了,還帶了吃食過來。」

沈婠說:「方才我去向母親請安,母親特地交待我給蘭姨娘帶過來的,說裡邊是一些消暑的吃食。」

蘭姨娘面色一僵。

很快的,她又恢復了笑意。

「原來是姐姐送過來的,青碧,先擱著。我等會再用。」蘭姨娘又對沈婠說道:「婠姐兒,當初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也不能有今日。」

沈婠說:「蘭姨娘嚴重了。」

蘭姨娘輕嘆一聲,「我如今還有三個月臨盆,這七個月來,我過得可謂是步步驚心。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剩下婠姐兒你一人了。」

蘭姨娘思前想後,深深覺得在生下孩子之前,得牢牢地抓住沈婠。

沈婠認了神醫當先生,背後又有老太爺撐著腰,最近老爺也頗是讚賞沈婠,且沈婠又格外聰慧,夏氏的多次陷害,她都能一一避過。

蘭姨娘的笑容愈發親切,沈婠還未多說些什麼,蘭姨娘又繼續開口說道:「近來這幾個月,大夫人似乎沒有什麼動靜了。」

她可不認為夏氏會就此罷手。

她一定還有什麼更厲害的招數在後頭等著她肚裡的孩子。

蘭姨娘當著她的面說這話,分明是將她當成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沈婠也沒有否認,她說道:「蘭姨娘,我想母親接下來大概沒有心思來害你了。」

蘭姨娘一怔。

沈婠說道:「母親她……似乎有了。」

蘭姨娘的臉色瞬間大變。

「什……什麼?」

沈婠安慰道:「蘭姨娘莫要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蘭姨娘在父親心裡的地位就穩定了。」

其實沈婠也有些不解。

上一世的時候,夏氏是在她十一歲時才懷了孕,生下來的是個男娃,喚作沈乾。可是現在的時間卻是對不上,莫非夏氏提前懷孕了?

沈婠轉眼一想,也覺得並非沒可能。

她重生以來,不少事情都改變了,夏氏提前懷孕也是正常的。

只不過……

沈婠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沈州下朝後,便回了沈府。

茹苑和蘭香苑分別在沈府的東邊和西邊,沈州站在一條通往東西兩邊的分岔小徑前,他稍微地想了想,最後選擇了去茹苑。

青蘭雖是年輕貌美,但自從懷孕後沈州也不敢碰她,生怕自己的兒子會出什麼差錯。且有一夜,沈州宿在蘭香苑時,青蘭半夜時腳疼得在呻|吟,沈州被吵醒後有些不耐。但對上青蘭哭得水潤潤的眼睛,沈州又心有不捨,便問她哪裡疼。

青蘭強撐著說道:「只是腳有些疼,不打緊。」

沈州說:「我來看看。」

這一看,沈州的心裡有了陰影。沈州喜歡柔柔弱弱的美人兒,不堪一握的玉腳更是他的至愛。本來之前青蘭的腳勉強還能看得過去,可如今懷孕了,腳難免會有些發腫。

沈州一見,頓時就懵住了,笑容也有些難看。

之後,沈州喚了青碧過來。翌日一早沈州也早早離開了。

沈州進了茹苑,還未進屋裡頭便聽到紅胭的聲音,「夫人您也是關心蘭姨娘,關心老爺的子嗣,只是蘭姨娘也太不給夫人面子了。」

沈州聽到「子嗣」二字,便已是跨過門檻,問道:「發生何事了?」

夏氏眼裡一閃而過的委屈被沈州及時捕捉到了。

夏氏開口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和妹妹的一點小事,不打緊的。」夏氏捧了杯茶,溫婉地道:「老爺剛下朝,如今外邊天氣正熱著,我備了消暑的茶。」

紅胭憤憤地道:「夫人,這哪兒是小事!您明明是為了蘭姨娘好,才特地讓奴婢做了消暑的吃食給送過去。可是蘭姨娘卻看也不看直接倒掉了。」

夏氏連忙道:「老爺莫要責怪妹妹,妹妹還小,又懷了孩子,難免會脾氣大一些。」

紅胭不滿地道:「說起懷孕,夫人你也……」

夏氏給了紅胭一個眼色。

紅胭立馬噤聲。

沈州聽出了端倪來,他驚喜地望向夏氏。夏氏含羞點頭,「今日剛剛問過大夫了,說是孩子已有兩個月大了。」

沈州一聽,高興得不行。

他說道:「青蘭雖小,但也不能侍寵生嬌。你是我的夫人,她不過是個姨娘,該責罵的還是要責罵。」

夏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沈府。

寧心堂裡,滿堂皆是沈家人。

老太爺和老夫人坐在上首,面上也是掛滿了笑容。老夫人說道:「這是喜事,我們沈府是雙喜連門。」

沈州含笑地看向身邊的夏氏,夏氏的手放在還未隆起的小腹上,眉眼間盡是喜色,就連看沈婠也覺順眼多了。

陳氏說道:「大爺真是個有福氣的。」

方氏坐在一邊微微地笑著。

蘭姨娘雖然已是提前曉得了夏氏懷孕的消息,但是昨天夜裡頭被沈州說了一頓,蘭姨娘此時心裡正委屈著。尤其是見到沈州高興得笑容沒有停過,還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夏氏時,蘭姨娘的掌心都快被掐出印子來了。

想到昨夜裡,她早早歇下,忽然聽青碧說老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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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7:24


她心裡頭一激動,連身子的不舒適也忘得一干二淨,趕緊起榻梳洗,盛裝接迎。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是沈州一張陰沈的臉,和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讓她難受了一整夜。

現在明明她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可沈州今日連丁點關懷都沒有。

果然嫡庶有別。

儘管蘭姨娘明白,可心裡仍然覺得不平衡。

她黯然地低下頭來,默默不語的。

夏氏一直在注意著蘭姨娘的神色,她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賤蹄子就是賤蹄子,她才是正經八百的嫡妻,不過是個姨娘,難不成她還以為自己得到一時的寵愛就能上天了?

夏氏忽然「哎呀」了一聲。

老夫人緊張地問:「怎麼了?」

老夫人一緊張,沈州也跟著緊張,「夫人可是有哪兒不適?」

夏氏說道:「沒有不適,我只是擔心妹妹而已。妹妹從進來後就一直低著頭,看起來不太高興。算起來,妹妹也快臨盆了,這幾個月可要小心點才好。」

夏氏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蘭姨娘。

老夫人頓時就有些不滿了。

雖然說蘭姨娘有孕了,老夫人心裡高興,但是蘭姨娘始終是個丫環抬上來的,生出來的也只是個庶出的,以後也不怎麼能指望得上。再說老夫人本身就是正室,因沈婠外祖母的關係,她特別看不起出身卑微的人,之前老太爺的那幾個姨娘,死的死,傷的傷,都是出自老夫人的手段,唯有三房幸運一些,雖說親娘死了,但孩子好歹活到現在。

所以現在夏氏有孕了,老夫人的心裡可就不僅僅是高興了,甚至與有榮焉。若不是看在蘭姨娘的肚子上,現在蘭姨娘怕是又要遭老夫人的一頓責罵了。

蘭姨娘的心裡愈發委屈,只是再委屈她現在也不敢表現出來。

就在此時,沈婠手舞足蹈地說:「太好了,婠婠又有弟弟了。」

沈州摸了摸沈婠的頭,笑不攏嘴地道:「婠丫頭的話一說一個準。」

方氏也笑道:「大爺說的是,大姑娘說的話都是一說一個準的,大嬸此胎定又會是個男娃。以後我們沈府可就越來越熱鬧了。」

蘭姨娘勉強地笑著,最後終是強撐不下,說是出來太久乏了,想要回去歇一歇。

老夫人微微頷首。

青碧便扶著蘭姨娘離開了寧心堂。

沈婠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沈州,蘭姨娘起身告辭,沈州竟是連個眼神都沒有望過去,只有滿臉欣喜地咧嘴笑著。

沈婠不禁心涼。

不為蘭姨娘也不為夏氏,只為自己的母親。當初母親怎麼就能嫁給如此涼薄的人為妻,沈府門第雖好,但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嫁入商戶裡。

沈婠心感不恥。

眾人在寧心堂裡又說了好一會的話,內容不外乎都是在說夏氏的肚子,夏氏言笑晏晏的,沈妙也十分高興。她得意洋洋地和沈婠說道:「母親一定會生個弟弟。」

沈婠拉著坤哥兒胖乎乎的手,說道:「母親要給坤哥兒再生個弟弟呢。」

坤哥兒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睛,說道:「我喜歡弟弟。」

坤哥兒的話逗笑了不少人。

沈妙看到沈婠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就心裡不舒坦。她知道的,沈婠現在一定很不高興,她現在笑成這樣都是裝出來的。即便平日裡夏氏一直在教她說話時要喜怒不形於色,她也聽進去了,可一見到沈婠的臉,她就不舒服,總是忍不住想要去譏諷下她。

只有沈婠倒黴了,她心裡才會真真正正地舒坦。

沈妙一把握住坤哥兒的手。

坤哥兒才是自己的親弟弟,沈婠湊什麼熱乎。

沈妙沒有把握好力度,坤哥兒說:「姐姐,疼。」

沈州不滿的目光飄來。

沈妙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見到坤哥兒的手腕紅了一小圈,沈妙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沈婠湊前去,說道:「坤哥兒,大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沈婠輕輕地吹了吹。

坤哥兒眨了下眼,「真的不疼了。」

沈州笑哈哈地說道:「還是婠丫頭有辦法。」說罷,還微微皺眉地瞥了眼沈妙。

沈妙愈發地不知所措,連手腳也不知該怎麼擺,只好向夏氏投向一個眼神。夏氏心有無奈,開口說道:「妙兒你也太激動了,你看把你弟弟都握疼了。」

夏氏笑道:「時間也不早了,張先生也應該過來了,妙兒快些回去吧,不要遲到了。」說著,夏氏捂嘴笑了下,「這孩子學了女紅後,整日惦記著要給老太爺老夫人還有老爺做荷包。」

沈州的神色有所松緩。

老夫人也笑道:「妙丫頭是個有心的。」

老太爺只笑了笑,並未說話。

霜雪聽著,心裡替沈婠抱打不平。

二姑娘只是惦記著,大姑娘可是將府裡的每個人記在心裡頭了,學了女紅後,給沈府裡的人都送了東西,尤其是老夫人,都不知送了多少個香囊過來了。可老夫人卻連半句讚賞的話都沒有。

沈婠微微地笑著凝聽。

就在此時,忽然有個小廝匆匆而來。只見他滿臉冷汗,慌慌張張地說道:「不好了,不好了。」

沈州發話道:「慌什麼,有話好好說。」

小廝連冷汗也不敢抹,結結巴巴地道:「蘭……蘭姨娘掉水裡去了。」

眾人的臉色頓變,尤其是沈州。

責罵蘭姨娘是一回事,可是他完全沒想到不過責罵一兩句今天竟然就能掉進水裡去了。

老夫人儘管方才給蘭姨娘一個冷颼颼的眼神,但現在聽到自己的孫子掉水裡了,心裡也開始急了。采鶯連忙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說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過去!快,去把大夫叫過來。」

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麼,望向沈婠。

「婠丫頭去把容大夫叫來。」

沈婠有些為難,她說道:「先生昨日離開京城了,怕是回來了也趕不及了。」

容銘前幾日便已是收拾了行李,他聽說在遙遠的溟州有幾株白興草,便迫不及待地趕往溟州了。估摸著沒個一頭半月也回不來。沈婠是巴不得容銘快些離開京城的,否則裴淵天天過來找她下棋。現在沈婠已經可以平靜地對著裴淵,不會出現在蘭華寺裡第一次見到裴淵時的那種恨不得一腳揣他下山的心情了。

上一世,他如此傷她害她,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殺掉。

他堂堂一個平南世子,竟是能夠如此苛待和虐待自己的妻子。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一世她都不可能會輕易放過他。而且沈婠可以很肯定,她從未做過對不住裴淵的事情,嫁給他後,她在侯府裡侍奉公婆,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

她不曾負郎,郎卻害慘了她。

重生以來,每每看到他透露著喜歡的眼神,沈婠就只覺噁心透頂!

哪怕是曾經有過一絲絲的喜歡,他也不至於狠毒到這種地步!

沈婠看不透裴淵,她也不需要看透!

老太爺說道:「不用叫容大夫,去把其他大夫叫來便是。」

上回容銘來給蘭姨娘診出滑胎跡象時,老太爺知道後心裡就有些不滿。在他心目中,容銘就該是為自己看診的,蘭姨娘不過區區一姨娘,隨便叫個大夫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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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7:40


老夫人縱然心有不滿,也只能說道:「那便去叫王大夫過來。」

待眾人趕過去時,蘭姨娘已是被婆子救了上來,渾身濕漉漉地被抬去了附近的院子裡。

蘭姨娘人還是清醒著的,口裡直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眾人看了眼,有血流了下來。

血淋淋地染遍了下裙。

蘭姨娘痛苦地睜開了眼,在眾人之中第一眼就見到了沈州。

她伸出手,氣息奄奄地喊道:「老爺……」

現在蘭姨娘的鬢發淩亂,臉上又毫無血色,伸出來的手還帶著血跡,那張嘴脣一張一合的,毫無平日裡的柔美之態,反倒是更像是一個索命的女鬼。

沈州的心咯■地跳了下,竟是沒有上前。

沈州面上的猶豫清晰地映入了蘭姨娘的眼底。一口氣憋在胸腔裡,不上不下的,蘭姨娘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王大夫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

他閉眼把脈,睜開眼時,沈州急忙地問:「王大夫,我的孩子可有事?」

王大夫面色凝重,從醫箱裡取出一排銀針,迅速在蘭姨娘的各個穴位上紮了幾針。蘭姨娘逐漸轉醒,腹中的劇痛傳來,蘭姨娘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被褥,面上冷汗直流。

老夫人此時也問道:「大夫,我孫兒如何了?」

王大夫說道:「還請老夫人找個穩婆過來,再不將胎兒引出來,怕是會一屍兩命了。」

老夫人立馬吩咐下去。

「快,去把京城裡最好的穩婆尋來。」

沈婠和府裡的姑娘們都站在屏風前,離蘭姨娘所在的床榻有一段距離。沈妙和沈蓮都被嚇得不輕,看了眼蘭姨娘的慘狀後就再也不敢望過去。沈菱低下頭來,面色也有些發白。

沈婠睜大著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蘭姨娘。

她渾身都在顫抖。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忘卻上一世的疼痛,可如今見到蘭姨娘這般模樣,她才發現上一世一次又一次的傷痛是刻在了骨子裡,只要稍微想起,就疼得難以忍受。

她試過拒絕裴淵的求歡,也試過在裴淵離去後偷偷地喝避子湯,她甚至想要灌上一大碗的藏紅花,可是裴淵卻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雙眼睛似的,無論她多麼小心謹慎,到了最後一步總會被裴淵抓個正著。

每次被抓住時,裴淵從不責罵也不打罰她,只是冷眼看著她,嘴裡卻用柔情似水的語氣在說道:「婠婠,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你怎麼忍心喝這些東西。我會心疼。」

到了後來,沈婠一見到裴淵就害怕。

她想過自殺的,平南侯府裡的那間小小的寢房到處都是她自殺的痕跡,她上過吊,撞過墻,絕食,咬舌……裴淵總會救回她來,用最好的藥養她的身子,又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弄得遍體鱗傷。

丫環們捧著熱水不停地在屋裡穿梭,捧著一盆乾淨的熱水進去,出來時則是變成了一盆血水。屋裡頭蘭姨娘的慘叫聲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王大夫站在屏風外,時不時指點著穩婆用藥。

其餘人都在外頭候著。

今天日頭正猛,老夫人方才被驚嚇了會,身子有些受不住,於是讓采鶯扶了她回去。臨走前,還吩咐了夏氏一句,「你剛懷孕,別在這裡待太久,免得動了胎氣。」

夏氏應了聲,也沒離開,陪著沈州一道在廳堂裡等著。

她說道:「妹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好端端竟然掉到水裡頭去了。」

沈州坐在太師椅上,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扶手,看得出來他很是焦急。聽到夏氏的話,他心裡不禁有幾分埋怨蘭姨娘,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這種時候出事。

他一拍扶手,面上怒氣盎然。

「青碧人呢?把青碧叫來。」

青碧被從屋裡頭叫了出來,她滿臉都是汗水,裙擺上也染了血跡,見到沈州瞪向她,夏氏又冷颼颼地飄來幾道眼刀子,青碧顫顫巍巍地說道:「老爺,夫人……」

沈州皺著眉頭,「姨娘是怎麼掉進水裡的?」

青碧說:「奴……奴婢扶著姨娘出了寧心堂後,姨娘說天氣悶著想要去水榭吹吹風。到了水榭後,姨娘想要喝水,奴婢就去附近的院子裡倒了杯茶,回……回來時姨娘就掉到水裡頭去了。」

沈婠聽得不由心下起疑。

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從水榭上掉下去了?

青碧眼睛紅腫,「水榭上的欄桿也松掉了。」

這麼說來,是蘭姨娘在水榭上散心時,倚靠著欄桿,而欄桿松了才會導致蘭姨娘掉進水裡。只不過……欄桿好端端又怎麼會松掉了?

沈婠心裡頭更是起疑。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夏氏。

夏氏一臉痛惜地道:「那水榭的欄桿是有些鬆動,我前些日子已是喚了人去修,也和府裡的每個院子都說了一聲。怎麼妹妹就這麼不小心?懷著孩子還往這麼危險的地方去?」

沈州心中不由得更是埋怨蘭姨娘。

此時,屋裡頭有個丫環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問道:「老爺,王大夫問若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其一,要保……」

話還沒說完,沈州就直接打斷了。

「孩子。」這話問得真是糊塗,明顯是不需要問的。一個姨娘算得了什麼,她累得他的孩子早產,他還不曾和她算這筆帳。

丫環得到回覆,又迅速跑了回去。

青碧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發抖,她想要進屋裡頭照顧蘭姨娘,可現在沈州和夏氏都沒有發話,青碧不敢走,只能怯生生地睜著眼睛,貝齒輕輕地咬住了紅脣。

青碧比青蘭小了幾歲,若說青蘭像是出水的芙蓉一般,那麼青碧就是亭亭玉立的粉荷。本來沈州心裡正是不耐煩,可被青碧這麼無意間一望,沈州又再次想起了夢中的美人兒。

他的眼裡有了絲異樣,「青碧,你進去看看姨娘。」

青碧如獲大赦,連忙應了聲,急急起身鑽進了屋裡。

幸虧蘭姨娘平日裡有多走動,身子也沒有養得嬌滴滴的,蘭姨娘在閻羅王殿裡轉了一圈後安全出來了,並生下了一個男嬰。

但因不足月子產的緣故,男嬰只得巴掌大,紫紅色的皮膚,渾身皺巴巴的。

青碧出來報喜。

她喜極而泣:「恭喜大爺,蘭姨娘生了個男娃。」

沈州露出笑容來,「快把孩子抱來,讓我看看我的兒子,」青碧小心翼翼地抱來了孩子,沈州一瞧,說道:「這麼小。」

青碧說道:「大夫說是早產兒,所以個頭小,精心養一養後就好了。」

沈婠看了眼沈州,見他似乎沒有想到要問蘭姨娘的狀況,便說道:「青碧姐姐,蘭姨娘怎麼了?」

青碧答道:「姨娘沒事,大夫說休養一段時日便能好了。」

沈婠這才松了口氣。

她湊前去看了看,心中不由得緊了緊,雖說蘭姨娘生了個男娃,但這男娃……

沈婠上一世曾經有一次懷胎到八月的時候,裴淵給她灌了一碗落子湯,她喝了後趁裴淵不注意扣著喉嚨吐了出來,可是最後只活了兩個時辰便去了。

沈婠深深記得原來當一個人將要離去時,面上當真是有死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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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2 16:18:03


而現下,沈州懷裡的男娃,面上就隱隱有這種死氣,像極她那時的孩子。沈婠轉眼一想,王大夫都沒有說些什麼,想來是自己多慮了。

沈婠說:「弟弟長得皺巴巴的。」

沈州笑道:「你出生時也是這樣,過多些時候就會好了。」

夏氏面上的笑容此刻有幾分勉強,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她上前來看了眼嬰孩,也說道:「恭喜老爺又得一子。」

沈州哈哈一笑。

「今天真是雙喜臨門。」

沈婠只覺此事頗是湊巧。

蘭姨娘平日裡就十分寶貝自己的肚子,現在即將臨盆了,又怎麼會跑到水榭裡去了?水榭的欄桿松了,夏氏說讓人來和各個院子說了一聲,沈婠並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想來蘭姨娘也沒有。

沈婠去了事發地點瞅了瞅,欄桿已是恢復了原狀,且還上了新漆。

此時沈婠心裡已是隱隱明白了。

什麼蘭姨娘不小心掉進水裡,都是胡話,這明明就是夏氏動的手腳!蘭姨娘最終還是大意了。

沈婠嘆了聲。

但願那個孩子能活長一些。

紅胭扶著夏氏回到了茹苑裡。

大門一閉,夏氏又將一個薄胎白瓷喜鵲登梅茶杯扔向了地上,臉色極是難看。

紅胭連忙輕聲勸道:「夫人莫氣,夫人如今懷著孩子,當心動了胎氣。」

夏氏道:「那賤人當真命大。」

她精心部署了這麼久,成功引得她走向水榭,也成功讓她掉進水裡了,沒想到最後七個月的肚子也救了回來,竟然還生了個男嬰,人也安然無恙的。

想到大夫所說「母子平安」四字,夏氏心裡就不爽利得很。

紅胭繼續勸道:「此回是蘭姨娘命大,可下回就不一定了。夫人,日子還長著呢,現在當務之急是好好養胎。夫人才是沈府的當家主母,便是蘭姨娘生十個八個,也動搖不了夫人您的地位。」

紅胭看得清楚。

夏氏心裡也明白,可是……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這麼喜歡老爺,為何老爺還要抬那些狐媚子為姨娘,為何還要有這麼多礙眼的人,沈婠一個,剛出生的醜八怪嬰兒也算一個。

這府裡有他們一日,她心裡就不舒服。明明她和老爺才是真真正正的門當戶對,理應琴瑟和諧伉儷情深的。

夏氏不願承認自己善妒。

可是夏氏心裡又隱隱有一種想法,善妒又如何,他是她的夫婿,他納了其他女人為妾,還生了孩子,她為什麼就不能妒忌呢?

紅胭說道:「夫人,那孩子才七個月就生了下來呢。」

夏氏似是想到了什麼,眉目一喜。

是呢。

剛生的嬰兒都是脆弱的,只要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死掉,更何況是只有七個月大的嬰兒。

沈婠前來探望蘭姨娘。

蘭姨娘還在坐著月子,不便下榻。青碧扶起蘭姨娘,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又搬來一張鋪了澄碧繡花錦墊的坐墩。

沈婠坐下後,方是打量著蘭姨娘,說道:「姨娘休養了一段時日後,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蘭姨娘笑道:「好藥供著,自然也好得快。」

蘭姨娘替沈府添了個孫子,老夫人之前雖是有幾分不滿,但一見著孫子,就喜歡得不得了。瞧見蘭姨娘氣息奄奄的模樣,也不由得起了幾分慈心,吩咐了下去要好好照料蘭姨娘的身子。

沈婠問:「弟弟可取了名字?」

聽到沈婠這麼問,蘭姨娘抿了下脣瓣,眸色深了深,似是有一絲黯然之色。她說道:「取了,單名一個思字。」

蘭姨娘是曉得的。

沈州雖是高興她生了個兒子,但卻也沒那麼重視。

坤哥兒出生時,沈州左挑右挑,先是取了小名,再過半年後才鄭重地選了「坤」字。而輪到蘭姨娘的兒子時,沈州想也未想,就隨隨便便取了個字。

沈婠笑了下,說道:「弟弟喚作沈思,這名兒真是不錯,」她望瞭望周圍,「咦,怎麼不見三弟弟。」

蘭姨娘笑得有些勉強。

「在寧心堂裡。」

老夫人喜愛孫子本來是件好事,只不過孩子出生後不久,老夫人三天隔兩天就讓嬤嬤過來抱去寧心堂,說是她身子弱不宜照顧思哥兒,至今孩子都出生了大半個月,她這個當娘親的都沒有見到孩子幾面。思哥兒在她肚裡待了七個月,正所謂母子連心呀,如今老夫人變相從她身邊帶走孩子,蘭姨娘心裡跟割肉一樣。

但若是老夫人當真說要親自帶著思哥兒,留思哥兒在身邊的話,她也壓根兒不能說一個「不」字,甚至還要一臉感激地多謝老夫人的寵愛。

沈婠察覺到蘭姨娘的神色,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她輕聲問道:「姨娘,那一日你為何會突然去了水榭上?」

那一日於蘭姨娘而言,無疑是一場噩夢。至今為止,她還是止不住地後怕。她說道:「那天出來寧心堂後,我熱得很,便想著去水榭上納納涼,沒想到欄桿竟是不穩。明明之前我也常去水榭上納涼的,也是常常坐在那兒……」

似是想到了什麼,蘭姨娘一臉慘白地道:「婠姐兒是說有人動了那欄桿?」

沈婠點了下頭。

蘭姨娘咬緊了下脣,恨恨地道:「一定是她動的手腳。」蘭姨娘又說道:「幸好老天庇佑,我的思哥兒還是平安誕下了。」

沈婠說道:「姨娘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以夏氏的性子,她是定然不會放過思哥兒的。目前來說,她和思哥兒,還有蘭姨娘都是夏氏的眼中釘,她若是不一一拔除,心裡定是不甘。

而這三人裡頭,最容易拔除的便是思哥兒。

思哥兒是早產兒,大夫也說了頭幾個月要格外注意,尤其是要留意著他的呼吸。若是這幾個月裡,有一日斷氣了,是自己斷的還是人為斷的,又有誰能分得清。

沈婠所想的,蘭姨娘也想到了。

她咬咬牙,做了個決定。

程氏得知夏氏懷了胎,便想著過沈府來探望一下夏氏。夏遠華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表妹,得知母親要過沈府,也跟著一起過去。

本來夏遠帆也想著要過去的,可是自從他的腿受傷後,他就不怎麼想見人。雖說痊愈了,但那一日的事情也不知是如何傳了出去,現在整個京城的同齡人都曉得相府裡的大公子被野狗咬了,走起路來也頗是不自然。

夏遠帆只覺臉丟大了。

是以現在母親和弟弟要去沈府,夏遠帆猶豫了好久,還是沒有去。自己的表妹不好責怪,夏遠帆只好將這筆賬算在了沈婠的頭上。

程氏和夏遠華坐上了馬車,馬車行了一會後,遇上了魏府的馬車。

在朝中威遠將軍與夏丞相關係和睦,私下裡的交情也甚是不錯。而程氏與魏府的李氏平日裡也有些來往,如今馬車碰上了,程氏便探出頭來,和李氏打了聲招呼。

李氏近來閑得慌,府裡的四個兒子都在忙著課業,夫婿又忙著朝中之事。府裡的老夫人自從她生了第四個兒子後,也不怎麼挑她的刺了,最近也免了她的請安。今日李氏難得逮到有空閒的二兒子,便想著讓魏子騫陪她去拜一拜送子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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