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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1:59:50


「我本以為六爺是個不拘小節的,誰想今兒才知走了眼,原來六爺的規矩也這麼大……」

不等白鶴鳴辯解什麼,她便指了指巷子外面,「不遠處有家酒樓,做得極好的清蒸魚,我陪著六爺一路步行過去可好?」

這是要給他踐行?白鶴鳴本被她說得又是慚愧又是懊惱,聽她話頭一轉,立刻便是滿心歡喜,忙將手中韁繩往鐵錘手裡塞。

塞到一半又想起陸清寧方才的話,說鐵錘已經送給她了,由不得他再隨意使喚,尷尬立刻佈滿面孔,那韁繩也立刻就收了回來。

「鐵錘,給六爺牽馬。」陸清寧見狀便笑著吩咐,聽那小廝俐落應聲,臉上笑容不由更盛。

方才回後宅的一路上,梅媽媽在她耳邊可沒少念叨,先是說這人平日裡根本就是個桀驁不馴、莽撞無禮的,到她面前反而變了副模樣……之後便話裡有話告訴她,有些機會、不努力便會錯過……叫她好好珍惜。

如今就著梅媽媽那些話,再仔細回想起有數的幾次相見,還果真如此呢!不管他對著別人是什麼樣子,在她面前,他可真是個極好的人,又很是聽她的話;難道梅媽媽的意思,是叫她……

陸清寧想著這些,腳步也不免猶豫起來——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因此她對身邊這傢夥的各種作為,也根本毫無判斷能力;難道只聽梅媽媽誇了他這麼幾句,便要捨身試上一試?

可她最怕的就是兩面三刀那種人了。

萬一白鶴鳴就是那種人,看起來待她極好,內裡其實卻是個活閻王呢?再或者他那所謂的自由根本就是假的,實則全要靠他父母做主,她又該如何?

不過……他應該不會騙她吧,騙了她,他又有什麼好處?何況就他這幅模樣這幅心眼兒,還想騙她陸清寧,至少要再修行十年八年吧……

陸清寧這麼一想,只覺得心裡堵著的那塊嘩啦就碎了,眼前也豁然一片開朗,就像春天的碧綠原野,有大片大片的野花綻放。

梅媽媽說的沒錯兒,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便錯過了;更別論她如今在陸家的處境,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會步謝氏與陸婷姝的後塵,或是被家族拎去聯姻,或是稀裡糊塗間便被胡亂塞給誰。

不,她絕不能忍受被別人安排她的命運!上輩子沒談過戀愛,已經是她很大的缺憾了,本以為來了大順朝,自由戀愛更是奢望,誰知機會就在眼前,她怎麼能不牢牢抓住!

「海上風硬,六爺……少上甲板。」陸清寧終於開口說起話來,可這話才一出口,就令她自己也懊惱萬分——一旦有了那個「賊心」與「賊膽」,怎麼都不會正經說話了?

白鶴鳴也不曾想到她張口就這麼說,一時不知是喜是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方才小心翼翼道:「你是說、說我太黑了,怕我出海回來會被曬得更黑?」

他小時候其實挺白的,不管是走到哪裡,都被人笑他像個女孩子,尤其是他四哥,還給他取了個難聽的綽號叫白妞兒,三五日便在京城四處傳揚開來;於是他發奮習武,日日長在練武場上、馬背上,只為了甩掉那個難聽的名聲。

數年風吹日曬雨淋的結果,終於令他變成了黑炭頭,也長成了一副強壯的身子板兒,他很是高興,自己終於有了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可如今在這小丫頭面前,他的膚色卻令他有些自卑、有些後悔了……

陸清寧話一出口就後悔,其實也便是這個緣故,若他誤以為她嫌棄他,可是不美。

再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笑,笑夠了方才道:「黑有什麼不好?鐵錘比六爺還黑呢,我倒瞧著他很是機靈。」

鐵錘聽得新主子誇獎,立刻很是得意:「可不是怎麼著,六爺雖然黑了些,那叫瑕不掩瑜!」

陸清甯與白鶴鳴一行才進了酒樓,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白鶴鳴以為那些人看出了陸清寧女扮男裝的身份,先微微側身將她掩在自己身後,方才沈聲吩咐迎上來的夥計:「給爺安排個最好的雅間兒。」

夥計尷尬的看了看他,猶豫了一會兒方才結巴道:「爺,真是對不住了,沒了,一間都沒了……」

白鶴鳴皺眉為難之餘,不免回頭徵求陸清寧的意見——她是個女孩兒家,總不能隨便找個散座坐下不是?

陸清寧忙從他身後上前一步,將手心早就備好的一個小銀角子塞給那夥計,又低聲說了句什麼,那夥計連連點頭,朗聲笑道:「兩位爺隨著小的上樓吧!」

「你跟他說了什麼?」白鶴鳴一路上一樓一路低聲問道:「為何我要雅間沒有,你要卻有,難不成他瞧出我是外鄉人,想要欺生?」

陸清寧笑道:「六爺想多了,六爺如此神武,哪個敢隨便欺負您這個生人?」

見白鶴鳴又被她的玩笑話臊紅了臉,這才更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家在這家酒樓裡有常年的包房,跟夥計一說他就明白了。」

白鶴鳴這叫一個臊得慌啊。可不是怎麼著,常年包房這種事兒簡直太常見了,怎麼他方才就沒想明白?小丫頭既然要給他踐行,總不會冒冒失失就找個不熟悉的地方不是!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方才他們倆進了這酒樓,之所以吸引了無數目光,那是大多數人都將他當成好男風之人了……而陸清甯跟那夥計說話時,低聲的自報了家門,那夥計恍然大悟之余。也就更加乾脆的將兩人領上樓來。

眼前的雅間,說是陸家常年的包房,一年也用不上幾次——陸家自己也有酒樓,如今由六老爺管著,一層大堂對外,二層足足有二十間雅間,那才是招待與陸家常來常往的客商與親朋之處。

因此陸清寧也極有把握,將白鶴鳴請到眼下這裡來,並不用怕被家裡的誰撞上。她雖然打定主意要在終身大事上冒一次險,總不能還沒正式開始。就招攬各種阻力不是?

雅間不小,除臨窗的主桌外。東面還有個四扇小屏風,那屏風後面單另擺著張小方桌;鐵錘眼尖,跟著進來之後,一眼便瞧見那一處的玄機,立刻招呼水晶:「我跟姐姐坐那兒可好?」

水晶拍了拍身上的裝束。瞪眼訓他:「你可看好了,我可不是什麼姐姐!」

見夥計還立在大桌邊給姑娘和白六爺數叨拿手菜。雖不曾離開,卻也沒聽見她們這邊說話,水晶抬手給了鐵錘一個爆栗子:「等人走了我再跟你算帳!」

這叫什麼事兒啊!姑娘過去也總做男裝打扮不假,可何曾跟一個男子這麼近便相處過?鐵錘這小子又極力拉著她坐在另一處,難不成就將姑娘孤零零丟在白六爺旁邊?若被蘇媽媽知曉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教訓!

夥計記好了菜單就退下了,陸清寧抬眼就瞧見水晶一臉的不快活。像是誰欠了這丫頭八百吊,鐵錘也皺鼻子皺眼兒的,嘴裡還在無聲的嘟囔著什麼。

「你們倆這是做什麼呢?飯還沒吃呢就要先打一架不成?」她抬手笑著招呼他們近前來,又指了指那個四扇屏:「將屏風挪一挪,你們倆就坐那裡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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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0:04


鐵錘聞言,很是得意的瞟了水晶一眼。心道看你這回說什麼;水晶立刻回瞪了他一眼,低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們家姑娘說了,叫將那屏風挪開呢,你還不快去!」

鐵錘正待反駁,陸清寧卻笑著輕叱水晶:「什麼你們家他們家的?鐵錘如今是咱們六少爺的人了,你跟他分什麼你的我的?你們倆一起去,那屏風嬌嫩,叫他一個人挪來挪去的不穩妥。」

打發了這兩個彆扭的孩子,抬眼便瞧見白鶴鳴很專注看她的目光。陸清寧極少害羞,平日裡偶爾有那麼一次半次,也都是裝給別人看的,眼下卻是真真實實的紅了臉,垂頭沈默了片刻,方才抬頭笑道:「六爺待會兒多吃些,等到了海上,食物簡單,只能聊以果腹。」

「叫六哥。」白鶴鳴簡短的回道:「我聽你六爺六爺的,心裡不爽快。」

陸清寧撲哧一聲笑沒忍住,忙喝了兩口茶壓住,「我還是覺得叫六爺更好……」

哥哥妹妹這麼俗氣的戲碼,虧他想得出。她說六爺這稱呼更好,其實是真心話,上輩子她可沒少玩笑著管祖父叫老太爺,祖父都笑盈盈的答應著,從來不反駁呢。

白鶴鳴也沒想到她這麼回答,一時間只覺得忐忑不安,尋思了尋思便試探般問道:「要不……你管我叫小天吧?你瞧我自打認識你,都管你叫妹子,我也沒跟你姑娘長姑娘短的啊?」

小天,是他的小名,只有祖母活著時候叫過。

「一鳴沖天,所以叫小天?」陸清寧笑著問他,見他點頭稱是,她卻搖起頭來:「我不,我還是覺得六爺好聽。」

她跟他又不是同性的鐵哥們兒,叫什麼小名兒小字!

白鶴鳴無奈,也只得由她——從打在謝府與她熟識後,她就總這麼調皮,小丫頭畢竟還是個小丫頭,沒長大呢……

此時各式菜肴也流水般送了進來。待上菜的小夥計紛紛退下,陸清甯端起盛著二兩梨花白的小酒壺,給白鶴鳴斟了一酒盅,又將自己的茶續上,雙手捧起自己的茶盅道:「我以茶代酒,祝六爺一路順風。」

小丫頭雖然一貫豪爽,關鍵時候卻都挺有分寸的,還知道以茶代酒……白鶴鳴微微笑了一笑,端起酒盅正要往嘴邊送,便聽得這包廂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哎喲,我聽夥計說,我們家的包廂裡有人了,我還當是誰,原來是我們家三姑娘呀?」酸溜溜的話語聲伴隨著這一聲門響,就在門口處響起。

來者正是陸家四太太,她身邊還站著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年紀比四太太還大些,陸清寧並不認識。

「四嬸娘?我若早知道四嬸娘也要用包廂就好了……」陸清寧擱下手裡的茶盞,笑吟吟站起來打招呼,「如今侄女這裡有客,不好再留四嬸娘,不如我叫夥計來,再給四嬸娘另尋一處可好?」

四太太一臉不高興,「另尋一處,哪有那麼容易!難不成三姑娘來時,沒瞧見這人山人海的!」

「也不是我說你,你都是十二三歲的大姑娘了,日日打扮成男子抛頭露面的不說,還跑到酒樓來跟男子推杯換盞的,也實在有失體統了些!」

「趁著還沒弄出些風言風語的來,你趕緊家去!」

陸清甯才不管四太太說什麼,只頗為不好意思的對白鶴鳴笑了笑——這包廂本來極少有陸家人使用,誰知今日偏偏跟四太太碰上了,這點兒也趕得太背了吧!

見白鶴鳴安慰的回她一笑,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她這才離了桌子走向門口,「四嬸娘隨我來,我跟您說幾句話。」

她也不顧自己還是男裝打扮了,一把挽上四太太的胳膊,不容分說就將人從另外兩個婦人身邊拽走,一路走到走廊盡頭,方才站下腳步。

四太太一路都想掙脫她的胳膊,誰知卻被她夾得緊緊的,還被她單手捂住了嘴……此時臉一板便欲爆發。

陸清寧忙舉起手指噓了一聲,阻止了四太太張嘴,這才低聲道:「包廂裡那位爺姓白。」

四太太怒道:「他姓白姓黑跟我有什麼干係?我也是為你好不是?」話音沒落,她立刻伸手捂住嘴,姓白?

陸清寧笑著點頭:「四嬸娘明白了?明白了就好。」

「我若是沒記錯,四叔父管著咱們家的織造和桑園吧?我不想跟四嬸娘多說什麼,也不想問另外那兩個婦人究竟是誰,四嬸娘趕緊帶著她們走吧,不論是她們的嘴,還是四嬸娘自己的嘴,還請您費力管管好。」

「若叫我知道有一點點風聲是從您或是那兩人口中漏出來的……」陸清寧的笑容瞬間消失,眉眼間一時全是猙獰之色:「您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她並不想借著誰的名頭壓制別人,可誰叫今天趕得這麼巧?若不叫四太太管好嘴,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等著她!

她雖然整日跟自己說,她什麼都不怕,其實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就算被人隨意擺弄了婚姻,她也能拔腿就走,之後的日子卻難免流離失所,何況她捨不得幾個幼弟!

四太太被她的話嚇壞了,慌忙擺起手來:「不會的不會的,四嬸娘一個字也不會說的,你放心!那兩個婦人,都是我娘家的遠親,只是來打秋風的,我這便帶她們走。」

打發走四太太,菜也都半涼了。陸清寧頗內疚的商量白鶴鳴:「不如叫夥計將這菜都撤下去,再做些新的送來吧。」

白鶴鳴比她還內疚——明明是她好意給他送行,卻令她被陸四太太好一頓搶白,那話也說得極難聽;他也想站起身來替她教訓教訓陸四太太,可那不更是授人以柄,叫她無法在陸家抬頭做人?

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他卻幫不上忙……這感覺可比百爪撓心還難受!敢情可謙表哥說,這小丫頭在陸家也不好過,那些話都是真的!

「你等我這次出海回來,」白鶴鳴堅定的沈聲道:「等我回來後,我就去見你們老太爺!」

送走白鶴鳴後回到陸家,將鐵錘領到淵園,又叫素心好好幫他安置了,「六少爺回來後,叫他帶著鐵錘去趟清寧園,我有話囑咐他。」

聽素心俐落應聲,又囑咐鐵錘缺什麼只管跟素心和六少爺的奶娘張嘴,陸清寧便帶著水晶出了淵園院門。

「姑娘您說,六爺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等他回來,他就去老太爺跟前求親去呀?」水晶壓低了聲音,頗為不解的問道。

陸清寧輕啐了一聲嗔笑道:「你管好嘴很難麼?有些話,他一說咱們一聽就罷了,何苦追究其中的意思?他究竟要做什麼,等幾個月後也就知道了……」

水晶以為姑娘必是害羞了,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陸清寧卻放慢了腳步,猶豫著是該立刻回後院,還是去見見老太爺——白鶴鳴告訴她,織造稅的事兒已經打聽得八九不離十,應該只是針對織造大戶,並且不是之前傳揚的要加三成,而是加一成,收三年。

陸家的主業雖是茶葉,卻也算得上是織造大戶,當當正正的被圈在了加稅的圈子裡;而一成的稅雖然不多,畢竟要連收三年,還是請老太爺早些知道早作打算為好。

「咱們不忙著回清寧園,先去瞧瞧老太爺在家沒。」陸清寧說罷,轉頭往老太爺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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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0:19


雖然午飯過後都要歇晌,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更何況方才在酒樓裡遇上了四太太,雖然四太太信誓旦旦的說絕不會走漏消息,到底是不可信的,還是早早做好應對為正經。

跟老太爺說一說增稅之事,再不經意間提一提消息的來源,如此就算四太太出爾反爾。又能將她陸清寧如何?她可全是為了陸家的大事,方才與外男在酒樓中見面的……

孫姨奶奶正在院子裡給怕日頭的花木遮陰呢,見陸清寧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上來,低聲詢問道:「三姑娘可是有要緊事兒?老太爺才躺下呢……不如隨我去喝杯茶小坐一下,先回後院去,等老太爺醒了,回頭再來?」

「還請姨奶奶去瞧瞧,老太爺睡著了沒有,若是不曾睡著呢。我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兒,說完了我就走。」陸清寧笑著站在原地。並沒打算進去喝什麼茶,「否則我便先回去,等老太爺醒了,姨奶奶就派人去喚我。」

「是三丫頭來了?進來吧,我還沒睡著呢。」老太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窗子裡飄出來。

孫姨奶奶笑著瞄了眼陸清寧。便引著她進了屋——孫姨奶奶最清楚不過老太爺的習慣,只要是躺下。便最恨別人打擾;三姑娘如今的待遇真是越來越好了,除了六少爺就沒人能比。

「加織造稅?來源是否可靠?」老太爺聽陸清寧學說罷,不免皺緊了眉頭。

待聽得陸清寧說,消息其實早在她去禹州時就聽說了,直到今兒又確定了一次,方才來稟報給他知曉,老太爺深深的歎了口氣:「三娘你對這事兒怎麼看?」

「既是祖父發問。三娘就冒昧的猜一猜罷。三娘倒覺得,當今之所以欲下令增加這織造稅,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陸清寧斟酌著用詞回道。

白鶴鳴跟她說,總領織造的皇商關家似乎觸犯了聖怒——御用的織金龍紋緞正是關家所出,今年卻不知是染色與織金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那龍紋緞上的顏色竟然比往年淡了半分。

「這一分的稅看似是不多,可對於許多織造大戶來講。一年就是上萬甚至數萬的銀子呢,為了避稅,難免會有人家化整為零遣散織造作坊,這樣的人家,也自然是不堪大用。」陸清寧沈聲道。

陸家還是皇商時,總領的便是茶葉那一塊,織造一直只是副業;因此陸清甯並不怕老太爺重新起了再爭皇商份額的念頭,只是怎麼想的便怎麼說罷了。

老太爺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雖有些懊惱出了毛病的為何是織造關家,實則又有些慶倖——若是茶商華家出了毛病,陸家豈不是更要大出血?皇商不過是個名號罷了,哪有真金白銀來得穩妥,他才不想與華家爭!

「按你如此說來,咱們家似乎是不用遣散織造作坊,我看這樣也好。反正咱們家的織造不是主業,織的不過是些粗細棉布與尋常繭綢杭綢,一年也不過是多花幾千稅銀,也還出得起。」老太爺笑道。

陸清寧笑著站起身來:「三娘也不過是將打聽來的事兒跟祖父說說,並出不得什麼頂用的主意,大主張還是得祖父說了算……說了這麼多,三娘瞧著祖父也乏了,祖父早些安歇吧,三娘回去了。」

老太爺卻喊住她道:「你老子又要往家裡抬人的事兒你可知道?還是你們都只瞞著我這老頭子?」

陸清寧都拔腿走到門口了,何曾料到老太爺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聞言忙站下腳步回過身來,淺淺笑道:「內宅裡的些許小事兒您就莫操心了,我們太太和我還能扛。」

她又不是來給陸廷軒告狀的,只要她們娘兒幾個過得舒坦,要抬誰隨他去唄。

「你這丫頭,顧左右而言他!」老太爺微微有些發怒,雖然這怒氣不是對陸清寧來的,面色卻著實不好看。

「祖父知道你們太太賢慧,可卻也不能太順著你們老爺不是?他想要新人服侍,找可靠的人牙子買兩個良家女也就罷了,怎麼連個寡婦也要抬來都不攔著!」

敢情這老爺子是埋怨太太呢?

在這種時代做女人也太難了吧!太過潑辣難免被戴上悍婦毒婦的帽子,太過賢慧了又被指無能,怎麼做都是錯!難不成她陸清寧今後就要做個面上心慈手軟、背地裡心狠手辣的?貌似只有那種女人才是裡子面子都有了呢……

陸清寧如此一想,心頭難免有些不快,卻還是迅速掩飾了,依然堆笑道:「三娘倒是覺得,不論我父親看上什麼人,都是抬回家來關在後宅裡更妥帖些。」

老太爺方才只是突然想起來那件事兒,不免有些惱怒,此時回過神來,情知不該留住她問這個,更不該怪罪自己的大兒媳,只得無奈的擺了擺手叫她回去。

離開老太爺的院落後,陸清寧立刻長長吐了口悶氣。她明明是為了別的事來的,最終卻叫太太吃了個埋怨,這筆賬究竟該與誰算?陸廷軒是個渣不假,卻是她們姐弟的親爹,難不成還能找他算去!

好在陸廷軒看上的那個小寡婦就要進門了吧?看來也只好勉強拿那人泄洩憤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究竟是該找個自己喜歡的,與那人約定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該找個並不喜歡的,當面作賢婦,背後做毒婦?這真是個嚴峻的問題!

陸清寧一邊胡亂琢磨著,一邊帶著水晶低頭往夾道裡走,直到水晶輕輕拉扯她的衣袖,方才拋開心思抬起頭來,卻見木香與黃芩正站在身前給她行禮呢。

「你們倆怎麼一起來了,可是醫館裡有什麼事?」陸清寧乍一見到這兩人很是奇怪,可問罷話她也想起來,正是她囑咐這二人,叫她們每半個月都來給太太和小八小九診一次脈。

「瞧我這記性,原來今兒又是診平安脈的日子了,我卻忘得一乾二淨呢,」她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你們這是才來,還是要走?」

木香與黃芩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姑娘今天這是怎麼了——她們倆每次都是頭午來,看罷脈之後,太太必會留飯,這個流程姑娘可是比誰都清楚,怎麼今兒這幾句話卻句句摸不到頭腦?

陸清寧扶額歎氣。

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籌謀下自己的姻緣,才一回到家,卻被老太爺的那幾句話潑了冷水,一時之間又令她對這個時代的男人大大的失望,如今還帶得她腦子都不夠用了!

「這裡也不大方便說話,你倆隨我去清寧園坐一坐吧。」陸清寧終於開口道。

木香和黃芩兩人有話要對她說,她已經看出來了。還好還好,她的腦袋還沒徹底壞掉……她一路走一路苦笑。

待這主僕一行人回到了清寧園,黃芩的話卻令陸清寧立刻醒了神:「什麼,你說沁玉姨娘懷疑不是她不能生養,而是老爺……她這是瘋了不成?!」

陸廷軒在千疊園小跨院養病時,謝氏究竟有沒有趁機將那絕育的秘方配了藥來、給他吃下去,陸清寧也不得而知;如今黃芩卻說,沁玉姨娘求子心切卻求之不得,轉頭便懷疑到陸廷軒身上?!

「姑娘稍安勿躁,」黃芩見狀忙安撫她:「婢子給她診過脈,她本就是個不易有孕的體質;木香姐姐也說,也許沁玉姨娘只是太想有孕,又不願意相信自己真不能生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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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0:34


「不過婢子和木香姐姐還是覺得,這事兒總該跟姑娘說一聲,防著她些才是;若她還整日這麼胡思亂想的,日子久了難免會有難聽的話傳出來啊……」

長年浸淫於各個大戶人家後宅給女眷們看病,黃芩對那些貓兒膩懂得不能再懂了。

大老爺若是真有毛病,姑娘和幾位少爺又是哪裡來的?那種話可不是鬧著玩的!

沁玉姨娘想生養,否則今後的日子實在難過,疑心病重了些倒是情有可原;可藥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一個鬧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木香和黃芩走了後,陸清寧便回到內室換了家常衣裳,上床眯眼小憩;無奈心裡裝的事兒太多,翻來覆去也不曾睡著。

看白鶴鳴的樣子,似乎不用她玩什麼女子倒追男的戲碼——戀愛這個肥豬肉她陸清寧雖然沒吃過,終究是見過肥豬走的,白鶴鳴對她有意,她已經有九成肯定了。

既是如此,她有幾分把握這事兒最終能成?又有幾分把握保證、白鶴鳴真的就是她想要的那種人?

前世的她雖然沒談過戀愛,卻也算得上閱人無數了,畢竟做情報工作的她,接觸的人不少,還要個個都摸清性子和路數。

按她那麼多經驗來看,白鶴鳴展現出來的絕不是假性情,那麼她需要擔心的,也許只是明郡王府的王爺王妃點頭容她……

白鶴鳴又曾有意無意的跟她說過不止一次,他的所有事都由他自己做主,那麼她是不是就可以肯定,這是白鶴鳴變相的給她吃了定心丸?就連王爺王妃的意見也不用考慮?

可是、可是她始終還是放不下心來!難道只因為老太爺埋怨太太那幾句話,令她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道在這種時代如何抓緊一個男人的心?恐怕並不止如此罷!

那麼又是什麼緣故?是他那句等他出海回來便來面見老太爺、表達得不夠明晰?還是因為他後日便要出海,她很為他的安危擔憂?

不可能吧!她只是覺得他是她想要的那種人,為人簡單俐落爽快而已,並不曾愛上他啊!若說是擔心安危,她更該擔心二舅父和四表哥不是麼?

可再想到他快馬加鞭跑到天穎府來跟她告別,還將鐵錘留給她,陸清寧的心突然就狂跳了起來——上一次在禹州也是。他將小廝遠遠的甩在身後,騎著快馬追上她和表姐的車,只為了告訴她,他要回京城,還送了她許多禮物!

是了,也許就是因為心底才剛有了個小小萌芽,他就要遠行的緣故!她竟然有些捨不得他!捨不得那份雖然不常相見,相見了卻被他各種寵溺與回護的感覺!捨不得被她「調戲」和欺負後,那黑臉膛上微赧的笑容!

陸清寧想到這裡,突然便從床上坐起來。懊惱的捶了捶身邊的床鋪。白鶴鳴要遠行出海了,她卻一點禮物都沒送他。只陪他一起吃了餐不算太豐盛的告別宴……

是她太糊塗了,還是她太慌張了?再或者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與男子相處,更不知道該如何給男子挑選禮物?

白鶴鳴連貼身用了好些年的鞭子都送給她了,她給了他什麼?雖說跟著二舅父與四表哥出海,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捎帶私貨都虧不了他。那種長途旅行前卻沒有親人給打點行裝的感覺,絕不會舒服!

不過……像他那種人家的孩子。身邊也不會缺少服侍的丫頭吧?就算他不願意常住郡王府,身邊也不可能總是小廝打點一切,男人在生活上總是沒有女子細心——是她陸清寧白白擔心了。

這麼一想,陸清寧只覺得心口窩酸得厲害,甚至想立刻跑到淵園提著鐵錘問問,他們家六爺身邊有幾個丫頭服侍,又有誰是收了房的。

「姑娘不睡了?」蘇媽媽正坐在廳堂門口繡花呢。聽見屋裡傳出動靜來,便掀開簾子探進頭來,卻瞧見姑娘正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

「奶娘,我睡不著。」陸清寧有些可憐的回頭跟奶娘撒嬌。

蘇媽媽一路走進來,一路拋開手裡的繡花繃子。走到床邊將自家姑娘攬進懷裡,輕輕給她拍著後背。思緒一時之間如雲如霧湧了上來。

姑娘有好久沒跟她這麼撒嬌了吧,似乎從池塘裡死裡逃生後,就再也沒有過。她快活時,就感歎姑娘經歷了一次生死後終於長大了,她不快活時,也懊惱姑娘為何就變了個人一樣,有時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

其實她最是盼著姑娘好的呀。小素只是個女孩兒,將來終歸要嫁人的,最強也就是做個姨娘,再不濟嫁個管家管事,能頂什麼事?只有姑娘好,她和小素的後半輩子才有著落不是?

何況姑娘是她從尺把長帶到這麼大的,姑娘吃不好睡不好的時候,她比什麼人都焦心……太太還有三位少爺呢,她卻只有姑娘和小素……

「姑娘想什麼呢,要不說給奶娘聽聽,就算奶娘給你出不了主意,說出來也就暢快了。」蘇媽媽依舊輕撫著陸清寧的後背。

「奶娘您說,我整日扮成男裝抛頭露面的,是不是沒人家願意要我?就算有那些人家那些男子眼皮子淺,看在陸家姑娘豐厚的陪嫁上娶了我,也不會喜歡我的,納上十個八個美妾,我也得受著……」陸清寧半真半假的問道。

這是她頭一次比較鄭重的跟奶娘談起姑娘家的婚事。

不認識白鶴鳴時,她不能問也不想問,認識了他之後,她就得早作打算了。雖說陸家的男子沒幾個著調的,並做不得這時代男子的代表,奶娘見多識廣,也許知道別人家的男子什麼樣兒。

奶娘蘇媽媽被她這些話嚇壞了,「姑娘這是聽誰說起什麼了?」

蘇媽媽能不著急麼,想當初姑奶奶就是被老太太偷偷選了人家,結果怎麼著?那張家姑爺不能人道也就罷了,還日日窺覷姑奶奶的陪嫁,若不是姑奶奶英明,情願自請和離,說不得死在張家都沒人過問半句!

「沒人說什麼,也沒人敢擺佈我的婚事。」陸清甯安撫奶娘道:「我只是擔心,是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我爹和幾位叔父那樣?還是真有娶了妻就一心一意過日子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在現代都很可貴了,更不要說是這大順朝。陸清甯再清楚不過這是個夢想,可追尋夢想似乎並不犯王法?就她這種性子,不試一試總是不甘休的。

可是奶娘這個土生土長的大順朝婦人,又能開解她什麼,無外乎就是女子以寬厚為德,姨娘小妾再多也動搖不了正室身份一類的話了;好在奶娘也說了,將話說出來就暢快了,很多時候並不需要答案。

「奶娘不用急著回答我,」陸清寧笑著脫開蘇媽媽的懷抱:「就算所有的男子都像咱們家老爺一樣,我也不會學太太逆來順受,總要跟命爭一爭才對。」

白鶴鳴也好,別的男人也罷,若是做了她陸清甯的夫婿,能不納妾,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反之呢,也不要怪她陸清寧的手段太多太狠!

被些個還摸不著影子的臭男人搞亂心緒,她何苦來的!陸清寧突然間就想通了——日子都是自己過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若她執意想不通,日子難道還能停在今天不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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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0:48


「奶娘叫小素端水來,我要洗洗臉去太太那兒。」沁玉姨娘這個炸雷還擺在那兒,她得趕緊排雷去才是正經。

到了千疊園,謝氏也已經起床了,見女兒來了,笑著叫人去給三姑娘端燕窩粥:「高媽媽才剛煮好的,吃起來倒是清甜。」

陸清甯也不跟謝氏客氣,端起碗將一碗燕窩粥吃了個乾淨,擦擦嘴笑道:「也就是來您這兒有這個吃,在我院子裡,我都不耐煩叫她們天天弄這個,她們費心費力弄好了,我又不常在家,白白的浪費銀子。」

謝氏不免失笑。這女兒真是一點都不隨她,張嘴就是錢……

「我聽說你給你六弟又買了個小廝,」謝氏輕聲問道:「可是淵園裡的老人兒伺候得不盡心?不盡心的就趕緊吩咐外院總管換了去,外頭買來的不知根不知底、終是不大穩妥不是?」

見女兒面上有些猶豫之色,謝氏緊著解釋道:「娘不是信不過你,也不是成心叫人打聽你都做了什麼,是素心才剛來過,來跟高媽媽要兩匹細棉布,說是要給那新來的小廝做裡衣。」

「針線班子都是按時換季的,那小廝沒趕上,素心去求了半晌,方才翻出兩套去年做的短褐,裡衣卻是一件都沒了。」

素心是謝氏賞給陸文淵的大丫頭,平日裡不單貼身服侍陸文淵的起居,還是淵園的掌事,累這大管事為個新來的小廝奔波了半下午,也怪不得謝氏有些埋怨。

陸清寧想透了,不禁自嘲一笑,便低聲告訴謝氏:「那小廝是京城明郡王府出來的,身上的功夫極好不說,還粗通文墨,女兒想著六弟身邊正缺這麼一個呢,才將他領進來。」

謝氏聽得竟是這麼回事,欣喜之色立刻漾了滿臉,可隨即便有些驚訝:「明郡王府的小廝怎麼會……」

「明郡王府的六爺,後日就要跟著二舅父和四表哥一同出海了,那小廝年歲小,怕經不得海上風浪,才留給咱們家。」陸清寧輕描淡寫的說道,想著這樣應該會叫謝氏以為,是外祖家的主意,也就不會再多問她什麼。

見謝氏果真不再多問,陸清寧微微一笑,便高聲喊石媽媽:「勞您親自走一趟,將沁玉姨娘請來,她若問您,您就說我找她有要緊事!」

石媽媽應聲去了,謝氏忙抓住女兒的手:「怎麼又想起叫她來了?莫不是她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陸清寧冷笑:「何止是不該做的?她都要將我們姐弟說成不是老爺親生的了,今兒她若是不給我討饒認錯,我就打死她!」

沁玉睡醒午覺,既懶得洗臉漱口,又不願梳妝打扮,只管蓬鬆著鬢髮歪在床上胡思亂想著;聽得門外有腳步聲漸漸近了,立刻尖聲罵道:「我不是說了,先不洗漱呢,怎麼又來煩我!」

待門簾被打開,進來的卻是太太身邊的石媽媽,沁玉慌慌張張下了床,也顧不得將鞋穿好,便陪著笑臉道:「原來是石媽媽來了,這些丫頭真是偷懶,也不先進來通報一聲,您瞧瞧我這模樣……」

石媽媽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她,沈聲道:「三姑娘請沁玉姨娘去千疊園有話說,姨娘還是趕緊梳洗一番吧,莫叫三姑娘等急了。」

沁玉大驚失色。三姑娘這個活閻王找她作甚?

「還請石媽媽透個口風給我呀,」沁玉幾乎是撲到梳粧檯前,慌亂的翻撿了一小塊碎銀子出來,又腳步匆匆回來塞給石媽媽:「三姑娘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石媽媽推開她那塞銀子過來的手——太太的下人從不受外人的賞錢,幾個故意四處傳話的婆子們除外。

「三姑娘是說有要緊事找沁玉姨娘,可究竟是什麼要緊的,我一個下人哪裡敢多問。」石媽媽面色不虞的說道:「不如還是姨娘自己個兒回想回想,你這些日子做了什麼吧。」

石媽媽為人不如高媽媽圓滑,尤其是對上這些姨娘小妾之時,自稱都是「我」,倒與姑奶奶陸婷姝身邊的梅媽媽有些像。

沁玉見石媽媽不接她的銀子,心頭難免更加忐忑;她什麼也沒做啊,她最近每日早晚畢恭畢敬的給太太請安定省,服侍用飯,樣樣都沒差啊!十來天前。她還給太太做了雙鞋子呢,太太直誇她做得好,穿上甚是合腳呢!

不過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嚇唬自己,不如趕緊梳妝,趕緊去見三姑娘,到了之後也就知曉了;若三姑娘真是點出了她的錯處,她趕緊討饒也就是了……

而謝氏房裡,陸清寧沈聲跟謝氏說罷沁玉的作為,立刻便換來一聲驚呼。驚呼的並不是謝氏,而是高媽媽:「……這沁玉瘋了吧!三姑娘還叫她來做甚。不如派兩個婆子去剪了她的舌頭!」

高媽媽才從東廂房出來回到正房,才進門就聽得三姑娘說這些。怎麼能不大驚失色。太太嫁進陸家十幾年,從來都挑不出一丁點錯處,沁玉那小蹄子還是謝家帶來的陪房,竟然敢如此汙蔑太太!

聽高媽媽說不如剪了沁玉的舌頭,陸清寧啞然失笑。難不成就連圓滑的高媽媽也被她帶壞了。動輒便如此「殘暴」?

謝氏聞言更是微嗔道:「奶娘!沁玉最近很是恭謹,也許都是傳聞呢。叫她來給她個辯駁的機會也罷。」

心頭卻歎道,甯兒這孩子最近手腕強硬得很,倒令她這千疊園的下人們也都跟著學起來,難不成她過去的懷柔手段真不如女兒的直截了當更管用?

可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名麼?她倒想不在乎什麼賢名,可她還能在乎什麼?沒有了賢名,孩子們怎麼辦。待長大成人後,被人說他們有個潑婦娘親,嫁人娶親都得受影響不是?

「娘親也該知道黃芩那丫頭的為人,沒影子的傳聞她怎麼敢來我耳邊說。」陸清寧無奈的看了眼謝氏,「您放心。辯駁的機會我一定會給沁玉姨娘,可她若是解釋不清。您可別攔著我!」

謝氏這麼愛惜名聲,眼下被人毀著名聲還要回護那胡亂說話的人,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還好謝氏聽她說了消息來源,只皺了皺眉就不再說話了,房中一片靜默,直到沁玉被石媽媽帶來方才打破這份寂靜。

沁玉很識趣,垂著頭進來後,立刻就跪在了廳堂地上口稱請罪。石媽媽想拉她起來,叫她進西次間裡見太太和姑娘去,手還沒等碰到她的肩頭,就聽陸清甯在裡面冷聲道:「就叫她在那兒跪著吧,我不想見到她那張臉!」

謝氏低聲勸女兒:「人既然是你喚來的,你就好好問話便是,什麼都沒問呢便叫她這麼跪著,也未免太苛刻了些。」

陸清甯一時之間只覺得怒氣上湧,甚至想拋下這事兒不管了。謝氏竟然說她苛刻?她為了誰?

不過她好歹知道謝氏也是為了她好,她的惡名總叫謝氏不大放心……深深吸了兩口氣將怒意壓了下去,她這才笑道:「娘坐著,我去看看。」

「沁玉姨娘可知道我叫你來是什麼緣故麼?」走到廳堂裡緩緩坐下,陸清寧儘量柔和的開了口。

馬上就要有兩個新人抬進來了,若沁玉一個沒管住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

說她們姐弟不是老爺生的這種話,陸家上下沒一個人會相信,畢竟模樣兒就擺在那裡,陸家人的特徵極其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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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1:04


可新抬進來的誰管你這個?恐怕抓住一句半句的風言風語,就得在老爺跟前上眼藥吧?若是被陸廷軒聽到耳朵裡,難免會引起懷疑,為何小八小九之後,他的妻妾再沒有好消息……

「婢妾不知。」沁玉抽了抽鼻子,輕聲回道,「若婢妾真的哪裡做錯了說錯了,還請三姑娘教訓,婢妾立刻就改,也情願承受處罰。」

陸清寧知道沁玉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大多時候只逞一時之氣,說過的話甚至扭頭便會忘了,既不像于氏滿肚子彎彎繞,也不像宋氏表裡不一。

既知道這人的性子,眼下叫她來,也不過是為了警告一聲,只要那些有口無心的言語就此打住不會再提起,罰她挨一頓戒尺,半個月不準出房門也就罷了;反之若是不聽勸,再行雷厲手段也不遲。

這麼想罷,陸清寧便抬眼看了看石媽媽;石媽媽立刻出了廳堂,自己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回廊裡曬太陽——廊下立著的一眾小丫頭,在高媽媽回正房來時便全都打發走了,

「沁玉姨娘渴盼子息,這本是人之常情,可你知道不知道,若是在別人家,妾侍能不能生養,卻全靠主母賞賜呢;相比之下,咱們太太實在寬厚,從不曾苛待了你們不說,咱們陸家又不是心疼銀子的人家兒,姨娘完全可以好好調養身子,為何卻糊塗的牽扯不該牽扯之人?」陸清甯冷聲問道。

沁玉大驚。

老爺最近兩年越發的不著調了,若說過去,也只是納妾和胡亂收用丫頭多了些,現如今卻是整日流連勾欄,誰知道會不會染上些醃臢病?如若不然,她最近也沒少侍寢,為何卻懷不上呢?

可她沁玉又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張口就懷疑老爺得了髒病,也怪不得姑娘要責罰她了!

這麼一想,沁玉的眼淚瞬間便從眼角滾落:「姑娘饒命,婢妾只是無心之舉呀!婢妾當時只是擔心,老爺是否在外面……那些地方也實在太髒了些。」

「待想到木香姑娘和黃芩姑娘都不曾嫁人,婢妾的話只說了一半立刻就收了聲,婢妾、婢妾該死!」

陸清寧凝神回憶了回憶,將木香與黃芩的話又回想了一遍,確實還真如沁玉所說……

難不成沁玉真的只是懷疑老爺在外胡鬧傷了身子?而她只因當初給了謝氏一份藥方,立刻就想歪了?她現在竟然變得這麼多疑?!

「姨娘確實逾矩了,老爺正當壯年,身體強健,怎能容得你胡亂猜疑?我今兒之所以請你來,就是要告訴你,」陸清甯平靜了一下,緩緩說道:「咱們大房,馬上又要進新人了,為了太太,為了你自己,姨娘也要做個好表率,你說呢?」

「否則等新人進了門,姨娘你的活路……也就越來越窄了。」

沁玉慌張的抬起頭,眼裡的淚水越來越多。

老爺又要抬新人來?她要姿色沒有姿色,要子嗣沒有子嗣,也不再是花樣的年華了,雖然最近半年,老爺往她房裡去的次數多了些,那一點點寵愛多半還是仗著去年貼身侍疾,老爺對她有些許感念罷了……若再進了新人,她、她豈不是這輩子也無望了!

「你若是聰明,太太就是你最大的依靠,若姨娘連這個也不懂,真真枉費了太太對你的心了!」看著沁玉的眼淚,陸清寧難免歎氣起來,遇上這麼一個處處都要點透的人,說話真是費勁。

「你看看於姨娘,縱使生了兩子一女,一朝馬失前蹄,誰也救不得她;姨娘你與其為子嗣擔憂,為何不先學學如何守好本分?」

「若你好好調養身子、謹守本分之餘,多為太太分擔些,等我與太太好好商量一番,將七少爺交給你養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外面的這一番話,謝氏在西次間裡聽得真真的,一時也有些懊惱——沁玉確實魯莽,說話總不過腦子,合該時不常的敲打敲打,否則也是個惹禍的根苗;她卻為了這麼個禍根埋怨起女兒來,真真是不應該啊!

女兒為了她,為了大房,費盡了心機不說,為人處事的手段也越來越高明了,只說方才敲打沁玉的這幾句話,將軟硬兼施用的淋漓盡致,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啊,她的擔憂和埋怨又是何苦來的!

「婢妾懂了,婢妾一定照著三姑娘的吩咐好好做,」沁玉一邊哭訴一邊磕頭的聲音從廳堂裡傳來,很是清晰,「若婢妾再有一點錯處,是打是殺全憑三姑娘做主,婢妾絕無怨言!」

謝氏聞言再也坐不住,立刻便下了炕走到廳堂裡:「又是滿嘴的胡唚!有我這個主母在這兒呢,打啊殺的惡人我來做,莫將姑娘扯進來!」

打發了沁玉回去自省,謝氏又頗帶愧疚的跟陸清寧說了會兒話,陸清寧終於明白,她娘之所以訓斥她,原來是怕她惡名背得太多太久、會找不到婆家。

「瞧娘說的,這世上難道就沒有眼睛雪亮、虛懷若谷的男子了麼?」陸清甯被謝氏的話解開了心結,人也輕鬆了不少,一邊說著話,一邊就想起白鶴鳴送給她的那根特制皮鞭來。

「很多鎮日裡禍害老實人的惡女子都嫁得出去,我只是為了咱們娘兒們自保,憑什麼就得剩在家裡?」

白鶴鳴就不嫌她兇惡彪悍,相反還怕她受欺負時還手不俐落,鞭子匕首彈弓小飛鏢什麼的,那次從禹州回來時,足足給她裝了一箱子!若不是她屢次拒絕,恐怕各種毒藥也都給她備齊了!

即便如此,他還猶嫌不夠,這次臨走前,還將鐵錘給她留下——若他身邊還有侍女是會武藝的,會不會也一股腦塞給她?

謝氏見女兒笑得古怪,像極了小女孩春心萌動的模樣,不由覺得納悶。這孩子連方家的可謙都瞧不上眼兒,又有什麼樣的男子能得了她的青目?那男子又該是她在哪裡認識的?

念頭一轉,謝氏突然就想到明郡王府來的那個小廝,「甯兒啊,你還沒告訴娘呢,那個將小廝留給你六弟的明郡王府六公子,今年幾歲了?若是年歲太小,他家裡定不會同意他隨你二舅父出海,莫不是偷跑出來的罷!」

謝氏其實是明知故問。天穎府雖然離著京城不近,皇家宗室的事兒也不少知曉,甚至比京城裡傳聞還多些——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百姓都得管住了嘴不是?

明郡王妃是齊雲侯的同胞姐姐,齊雲侯世子前些日子還來陸府拜訪過兩次。據說也就是十七八的模樣,明郡王的六公子還得稱呼齊雲侯世子一聲表哥呢。

難不成甯兒跟這個白六公子……

陸清寧沒想到幾句話之間,謝氏也將話題扯到了白鶴鳴身上。莫不是她方才深陷回憶中的表情太明顯了?可即便如此,她娘這嗅覺也太靈敏了些吧!

要不然索性招了吧!若是謝氏不反對她自己籌謀姻緣,她不是就多了個助力?再說了,若是早早令謝氏心裡有個底兒,至少在白鶴鳴回來之前,她不用擔憂有人來提親,然後她娘又答應了!

反之若是她自作多情了,白鶴鳴回來後並不曾來向老太爺和太太提親。至少她也借著他的名頭躲過了大半年——明年春天她才滿十三歲呢,著什麼急談婚事。能拖一陣就先拖著吧,沒有白鶴鳴,她可以再找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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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1:19


「您問白六公子多大?快十七了吧,比我四表哥大些,」陸清寧輕描淡寫的回道:「他雖然為人爽朗。又與四表哥一樣拿我當妹子,我也不好主動問人家生辰的。」

而白鶴鳴究竟是不是背著家裡跑出來的。她卻不想說。萬一被謝氏認為這人太過魯莽,又失了孝道,可就不美了。

謝氏聞言就有些沮喪有些惱怒。

方才是她想得太美好了,宗室子弟哪有十六七了都不曾訂下婚事的?就算沒有定親,又哪裡輪得到陸家的姑娘?難不成那白六公子竟是個花花腸子,想騙著女兒給他做妾不成!

「明郡王府那種人家,不是咱們商戶能交往的。雖說白六公子與你四表哥交好,那也是他們之間的事,你往後還是莫摻和為好。」謝氏驟然便冷了聲音。

陸清甯不明白她娘為何變臉變得如此之快,心頭不禁一緊。

難道她娘是極不贊成女子為自己婚事努力的?應該不會吧,若她娘當初敢於為自己籌謀一二。又怎麼會被謝家強行嫁給陸廷軒這個渣!她娘不是最不想她將這路重新走一遍?

再不然就是覺得陸家高攀不起明郡王府吧?可當初方家提親,她娘不是說。還覺得方可謙配不上她呢?哪個當娘的不是覺得自己的女兒最好,就是當皇后也是當得的!

見女兒一臉的懵懂模樣,謝氏不免低歎,低歎過後沈聲道:「你在學裡時,嬤嬤沒給你們姐妹幾個講過,聘者為妻奔為妾?」

陸清甯大悟之餘,不由傻笑起來。原來她娘是擔心這個!

「您怕我跟男子私奔?您的女兒有那麼傻麼?就算再對女兒眼的人,沒有三媒六聘也得叫他滾蛋!」陸清寧笑著安慰謝氏,不自主的便「豪爽」了一回,又惹來謝氏一個白眼。

不過謝氏也徹底明白了,女兒恐怕真是看上那個白老六了,於是皺眉問道:「不是娘給你潑冷水啊,若真是……這門戶也差的太遠了些吧?就算娘相信你的眼光,你的事兒由你自己做主,白六公子哪裡做得了他爹娘的主呢!」

「叫娘說呢,你還是務實些吧,如你所說,這世上好男兒多得是,咱們尋個門當戶對的,或者哪怕窮些,只要那男子對你好,娘也就放心了。」

低頭娶妻,仰頭嫁女,說得不單單是態度,還有門戶。可謝氏並不在乎男子的門戶低,大不了多陪送女兒一些,女兒又能幹,還能餓死不成?對方門戶低,陸家才能將他壓得死死的,絕不用擔心女兒再走她的老路。

其實陸清寧一直以來也是這麼想的,可誰叫她沒遇上人又對門戶又對的那個?既是老天爺將白鶴鳴送到她眼前來,那就是送給她的福利,她為什麼不接著?!若錯過了他,今後的兩三年裡,她再遇不上那般爽朗那般簡單的人,又該跟誰哭訴去!

不過她還是挺感激謝氏的。在這種年代,有哪個母親敢於與十二歲的女兒如此大方大膽的談論親事?當然當然,若生母是當姨娘的,也許自幼便會教給女兒如何攀高枝呢……

她咬了咬牙,便將中午在酒樓裡,白鶴鳴對她說的那番話給謝氏學說了一遍:「……他叫我等他,等他這次出海回來,就親自來見老太爺。」

「我覺得,不過是半年時間而已,咱們還是等得的是不是?若他說話不算,那就是我錯看了他,於我只是個極其慶倖的事兒,又有什麼損失呢。」

「因此女兒求娘,在這一段時間裡,若有人上門求親,娘先莫答應人家。」十二歲也不小了,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定下親事了,除非沒有親娘的,或者身為庶女,嫡母不精心的那些。

謝氏聽她說罷,立刻長長的松了口氣。

半年時間確實不長,女兒才十二歲,當然等得及,而那沒有損失的道理也極對。只是,這孩子究竟從哪裡學來的這麼些想法兒,短短一年裡就起了這樣大的變化!

轉念想起小姑子陸婷姝身邊的那個梅媽媽,謝氏自以為了然,也便笑著點頭道:「如此娘就依你?」

「不過你這些日子裡是不是就該收斂些,莫再日日穿著男裝招搖去了?若傳進京城裡去,明郡王妃以死相逼不叫你進門,你豈不是置白家六公子于不孝,抑或耽誤了你自己?」

陸清寧偷偷笑起來。白鶴鳴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勢,大言不慚的說他的事兒他自己做主,若扭頭卻成了愚孝之人,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她要他作甚!這樣的男子如何配得上她!

她不知道白鶴鳴與他娘的關係如何,可她卻看得出來,他提起明郡王妃的時候,面上閃現的、只是提起陌生人一般的神情。

「白六公子與家人關係不好。」陸清寧很簡短的告訴謝氏:「我日日扮作男裝,也只是為了出入方便,等再過上一年半載的,作坊裡的管事都能獨當一面了,不用我時不時去盯著,我就在家裡好好陪著娘,不再出去了。」

這話也是緩兵之計。四表哥叫她建個香料作坊,馬上又該開工了,她閑得下來麼。

謝氏也終於定下心神。女兒是個有大主意的人,只要不是心口不一,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娘兒倆又商量了一番過幾日往家裡抬人的事兒,正說著陸文淵該放學了,高媽媽走了進來稟道:「太太,三太太身邊的沈媽媽來了。」

「哦?快請進來!」謝氏忙囑咐。三太太也快生了,沈媽媽來一定是有大事。

沈媽媽被高媽媽領進來後,先給謝氏施禮問安,又給陸清寧福了一福,口中笑道:「今兒真巧,三姑娘也在,倒省得老奴多跑一趟腿兒。」

原來沈媽媽正是想求陸清寧,從女子醫館給她們太太撥兩個人過來使倆月。又怕女子醫館太忙碌,分不開人手,便想先來求一求大太太,替她在三姑娘那裡說幾句好話。

謝氏立刻笑道:「沈媽媽也真是的,三姑娘跟她三嬸娘好著呢,你直接求真佛就罷了,還這麼拐彎子作甚?!」

看沈媽媽紅了臉,陸清寧也笑道:「我雖不是什麼真佛,太太說的莫拐彎子卻是正理,三嬸娘想用人,直接吩咐就是了,那醫館是咱們自家人開的,定當緊著自家人才是。」

沈媽媽立刻撲通一聲跪下,意欲給謝氏與陸清甯磕頭施大禮,好在高媽媽眼疾手快,一把便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謝氏正待笑嗔沈媽媽禮數太多,陸清甯卻瞧見沈媽媽的眼圈兒紅得厲害,先伸手按住了謝氏,眼神也銳利起來:「沈媽媽還請直說,三嬸娘究竟怎麼了?」

謝氏懷著小八小九時,因陸清寧一直刻意叫下人宣揚,陸家上上下下的人、莫不以為大太太這一胎極其兇險。

待到謝氏快生產前,陸清寧將黃芩接來服侍謝氏,結果卻是母子均安;這麼一來,莫說陸家許多下人皆以為這女子醫館的女郎中都是神仙,就連外面也有這個傳聞——這也是女子醫館乍一開張便生意興隆的緣故。

若只是因為這個,沈媽媽便來相求,陸清寧也就不多問了。醫館雖是她的,她畢竟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應了將黃芩接進來陪著三太太也就是了。

可沈媽媽的神色,分明不是那麼回事兒!三太太恐怕真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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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1:34


果然,沈媽媽被她這麼一問,不禁抹了把眼淚,又想起這是大太太房裡,哭哭啼啼未免有些失了體統,強忍了淚道:「昨兒夜裡不知是因為何事,我們太太和我們老爺吵了兩句嘴,今兒一早起來,我們太太便有些見紅……」

「還好大太太送的固胎丸還有兩丸,老奴慌忙給我們太太喂著吃了,沒一個時辰就覺得好些了,可老奴如何能放下心來?商量著要去給她請個郎中來瞧,她卻不許。」

「眼下我們太太還睡著呢,老奴便自作主張跑來了,老奴是尋思著……那丸藥雖是將見紅止住了,是不是也該請人來瞧瞧啊?若大太太能去勸勸當然更好了。」

陸清甯聞言不便插話,便低聲囑咐高媽媽:「您去喊個婆子跑一趟,帶輛車去趟同福街醫館,叫黃芩將常用的藥與用具都帶著,接她來家裡住些日子。」

「等回來的路上,再去陳爺爺家走一趟。若他老人家在家,就一起接來。」

她的醫館不是慈善堂,若沈媽媽不說出那麼一番話來,只是要請個郎中來常住保胎,她還要與沈媽媽談談費用;可現如今根本不是尋常事,還談什麼錢不錢的!

而黃芩和木香幾人,雖然被人稱作是女郎中,終究是沒有老郎中更穩妥——畢竟幾個月前她們還都是藥童呢。三太太又曾經產過一個死胎,只有將陳老爺子接來給三太太看看脈,才更令人放心啊。

沈媽媽聞言就又要給陸清寧跪下。謝氏忙將她扶住,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方才笑道:「雖說我穿的家常了些,也顧不得許多了,我這便跟你去看看三弟妹去。」

又轉頭問陸清寧:「你隨娘一起去吧?等黃芩來了,叫石媽媽領著她到三太太院子裡去就是了。」

謝氏知道自己不大會勸慰人,還是帶著伶牙俐齒的陸清寧一起去最好。

陸清寧本來就想跟著。又怕謝氏說,沒出閣的姑娘家不能摻合這些。如今聽她娘喚她一起去,自然俐落應聲,幾人便一起出了千疊園,直奔三太太的重萱園而去。

路上聽謝氏問沈媽媽,三太太真正生產的日子應該是哪天,聽得還有一個來月,謝氏松了口氣說還好還好。陸清寧卻覺得心底嗵嗵狂跳了幾聲。

她怎麼有種不大好的預感呢?難道只因為那次在尼姑庵裡,三太太跟她講過早產一個死胎的事兒?還是她實在對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不放心?

在這種不能做剖腹產的年代,女人生孩子真是道鬼門關啊!就算三太太平安度過這次劫難,她也真是想想就害怕!

正這麼想著,重萱園已在眼前。眾人還不等到得院門前,就聽得院子裡人聲鼎沸大呼小叫。不由齊齊變了臉——三太太又早產了?

沈媽媽立刻便哭著往院子裡跑,一溜煙已經不見了人影兒,甚至都忘了是她將大太太和三姑娘請來的。

好在謝氏也不會在這關鍵時刻埋怨什麼,反而迅速交待高媽媽:「這次又早了一個月,重萱園裡也不可能有穩婆,媽媽您快快跑一趟,將咱們家裡懂一點接生的婆子找幾個來!」

陸清寧忙阻止:「高媽媽腿腳不大靈便,還是叫水晶去!」

水晶不等她話音落,人已經如同離弦箭一般竄了出去,高媽媽急得直跺腳:「姑娘糊塗,就這麼叫身邊的小丫頭四處跑著問哪個婆子會接生,著實不夠好聽啊!」

陸清寧不經意的笑了笑:「這會兒還顧得了那些麼?您是服侍太太久了的老人了,總比水晶留下強些,不如洗洗手隨我們一起進屋去,看看可有要幫忙的地方。」

心頭卻暗暗懊悔道,怪不得她方才就覺得不好。

早在謝氏懷著小八小九過了三個月後,陳老爺子就告訴過她,一旦胎兒的月份太大了,不論是腹痛,還是提前破水見紅,固胎丸只能暫時將胎兒保住,以便能維持到郎中來施針或是重配藥方——三太太早上就吃了固胎丸,如今都快近黃昏了,卻一直都沒請郎中來瞧,可不是就提前發動了!

可惜她方才一直都沒想起來這事兒!陳老爺子跟她說的時候,她一心想著謝氏最好永遠用不上那固胎丸才好,根本就沒大往心裡去,若她稍微精心一些,聽沈媽媽說罷,立刻就叫快馬出府請郎中去豈不是更好!

自打換了時代換了身子,她這腦子還真是退化了!微微歎了口氣後,陸清寧立刻在回廊裡捉住一個婆子:「這位媽媽我問你,你們院子裡誰腿腳最快?趕緊將她給我叫來!」

雖然千疊園已經走了個婆子去同福街了,如今三太太早產,就這麼慢慢等著人回來,好像不大靠譜兒;有那腿腳快的婆子丫頭,趕緊往車馬上跑一趟,叫個小廝騎著快馬去請陳老爺子才是正理。

那婆子還不等答話,院門又是一聲響,隨即便瞧見五少爺陸文敏旋風一樣沖了進來,也顧不得給謝氏和陸清寧見禮,便要往房裡沖,嘴裡還淒厲的喊著娘……臉上有大滴大滴的淚珠滾滾滑落。

陸清寧腳下一晃。人已經閃到了陸文敏身邊,一把便將他拉住:「五弟你莫進去!」

見陸文敏還要掙紮,她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安撫著,陸文敏想掙脫又掙不開,不由嗚嗚哭起來。

「趕緊擦擦眼淚,三姐姐交代你個任務。」陸清寧掏出帕子遞給他:「你認識姑母的小院麼?姑母那裡有個媽媽姓梅,你快快往姑母小院裡跑,將梅媽媽請來。」

「眼下三嬸娘這裡一個穩婆都沒有,你哭有什麼用?不如撒腿快跑,越快越好。趕緊將梅媽媽請來就好了,她會接生。你聽明白沒有?」

水晶雖然也被她派去喊人了,卻忘了告訴直接去請梅媽媽;重萱園離著姑奶奶的小院挺遠的,叫陸文敏跑一趟也好——也省得這孩子大哭小叫的,影響三太太心神。

等陸文敏與重萱園裡腿最快的丫頭都跑出院門,三太太的呼痛聲又一次響起。

陸清寧再看身邊。謝氏已經不見了,必是已經進了產房去陪著三太太。她便抬腿也要往產房裡去,卻被三太太房裡那個叫珍珠的丫頭一把拉住:「三姑娘,三姑娘莫去,哪裡有還沒出閣的姑娘進血房的?」

陸清寧皺眉想了想,雖然她不在乎什麼血房不血房的,可她去了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對珍珠道:「那便請姐姐去產房門口喊一聲。叫三嬸娘莫怕,姑奶奶那裡的梅媽媽這就到,陳郎中也在路上了……」

不過她好像忘了什麼事情吧?怎麼又吩咐請這個,又交代找那個,還是覺得落了誰似的?

對了。忘了叫人去請三老爺!

「姐姐稍等!」她忙喊住拔腿要去傳話的珍珠:「三叔父那裡可曾派人去告訴了?」

珍珠本來回頭立在那兒等她說話,聽了這後半句。臉色立刻古怪起來,慌慌張張搖頭:「奴婢不知!」

陸清寧只好擺手叫她快去產房喊話,心裡卻轉了幾個個兒。

難不成昨晚三老爺與三太太吵嘴,便是因為這個丫頭?是三老爺將這丫頭收用了,如今趁著三太太肚子大不能服侍人,便想要將這丫頭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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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1:53


不對啊,不是說三老爺是這個家裡最重情義的男人麼?之前三老爺帶著三太太離了陸家,替老太爺四處巡視外地的產業去,一走就是好久好久,不就是不想收用老太太塞來的丫頭?

時間就在陸清寧胡思亂想之際慢慢流走——

日頭將要落山時,三太太終於還算順利的生了個姑娘,雖然那姑娘有些瘦小,三太太也有些出血偏多,好在陳老爺子在,幾針下去後,又配了付止血藥灌下去,也算得是母女平安……

陸清寧心底的謎團也終於被解開了。原來事情的起因,正是珍珠那丫頭惹的禍——那丫頭在前幾日趁著三老爺應酬多喝了些酒,偷偷爬了三老爺的床。

這事兒昨日夜裡被三太太聽說後,雖萬般不高興,卻也張羅著乾脆就給珍珠開了臉,先從通房丫頭做起;三老爺卻說,爬床歸爬床,事兒卻沒做。

三太太怎麼會信這種說辭,立刻便怒斥三老爺敢做不敢當。三老爺既委屈又惱怒,萬般解釋下三太太還是不信,立刻便答應將珍珠收了不說,還說趕明兒直接抬了姨娘算了……

陸清甯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難免搖頭苦笑。

三太太也真能鑽牛角尖兒,為了這麼點小事,傷了夫妻情分不說,還險險賠上了母女兩條命,何苦來的?

不管三老爺到底收用了那丫頭沒有,只要三老爺不認,那丫頭一個奴才無人撐腰,還能翻出大天去?不是正能趁機將人打發了,不費一丁點事?!難不成三太太也有心理潔癖?

這麼想著,她只覺得心頭泛起前所未有的淒涼……

無論重萱園發生了何事,終歸是三房自己的私事,旁人還是少摻和的好。

因此聽說了三太太早產的緣故後,即便是覺得三太太實在太過倔強了,幾位太太和姑奶奶除了歎氣,也都不曾多說什麼,陸清寧更是閉緊了嘴,聽得三太太力竭睡下後,便一同離開了重萱園。

自打來了這個時空後,陸清寧只經歷過兩個女子生產,一個是她娘謝氏,一個便是三太太了。可就是這兩人,卻全都是早產,叫人一想起來就渾身泛涼。

六太太也快生了吧?若她沒記錯,三太太與六太太傳出喜訊是前後腳,因此三太太發動後,就連四太太五太太都過來了,六太太卻只打發了個婆子來。

黃芩已經來了陸家,方才與梅媽媽一起給三太太接了生之後,還幫著陳老爺子打了些下手。要麼差個人去問問六太太,可要將黃芩留下住一陣子?六太太還是頭胎呢,不是更該有個人在身邊指點著才好?

不過這事兒由她主動提議似乎不妥吧,且不說她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兒家,不該主動過問這些,只說她們大房與六房之間,也是極少走動的,萬一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又是何必。

因此這念頭也只是在陸清寧心頭一閃而過,眼見著天色已經很黑了,便告訴黃芩道:「你今晚就在家裡住下,明兒起來再回同福街。我陪著太太回千疊園去,你先回清寧園,叫小廚房給你做點愛吃的。」

黃芩應了聲,又與各位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辭,便轉身先走了。謝氏卻站下了腳步,笑著請幾位太太和姑奶奶到千疊園去:「折騰了那麼半天。連晚飯都耽誤了,與其等著大廚房重新做,不如都去我那裡湊合一口吧。」

重萱園不是沒留飯,可那滿院子人仰馬翻的架勢,如何能繼續留在那裡打擾?

「我那陪嫁莊子上,午後新送來十來隻野鴨子和烏雞,並一些新鮮的菜蔬,今兒這麼一折騰,便沒得空閒給你們分分,不如先吃了再說罷!」

謝氏如此說罷。眾人皆笑起來應著好,就連四太太五太太也極給面子的模樣。這一行人便魚貫著往千疊園而去。

大奶奶蔡明芬並不在這一行人中。

之前陸清寧也曾納悶,這位大嫂並不是不懂禮數之人,為何連到重萱園露個頭都不曾,後來還是二太太偷偷告訴謝氏說,大奶奶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因了月份小,並不曾聲張。

二太太是被繼室婆婆「殘害」過的人。如今自己也當了婆婆,媳婦有了身孕之後,一時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叫兒子收兩個丫頭服侍,難免傷了媳婦的心,不給添人呢,就叫大少爺守十來個月空房?

還是謝氏笑著告訴二太太,人家小倆口兒的事兒。叫人家自己拿主意便是。若大奶奶賢慧,自會主動張羅給大少爺添人,若大奶奶受不得這個,當婆婆的何苦討人嫌……

二太太當時倒是恍然大悟了,在一邊偷聽的陸清寧卻只覺得脊背發涼。

這是二太太受過婆婆的苦。還惦記著給大少爺房裡添幾個人呢,若換了別人家做婆婆的。又該如何?怪不得有句話叫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敢情哪個女子都是這麼熬過來的!

四太太此時故意落在人後,還趁人不備之時頻頻拋來眼色,似乎是有話想要跟陸清寧講。陸清寧見狀,忙拋開腦海裡的思緒,腳下也緩緩放慢了步伐。

「三娘你放心,我娘家那兩個遠親,我已經給她們塞了封口銀子,她們又都住在鄉下,絕不會胡亂傳口舌。」原來四太太是為了表白。

陸清甯挽住四太太的胳膊,輕聲笑道:「如此就多謝四嬸娘了。」

四太太被她將胳膊挽得緊,一時之間又想起中午時她那冷冽的眼神,還有坐在她對面那個男子,目光雖然不曾掃過誰,神情卻叫人平白背後發寒,不禁連打了兩個冷顫。

這丫頭!怎麼不聲不響的就搭上了這麼大一個人物?而她午後送走娘家親戚後,又聽說有人來向老太爺提親,提親者正是曾經來過陸家的肖總督,想要求娶姑奶奶陸婷姝!

這一個兩個的,究竟都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都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三丫頭也就罷了,畢竟年歲小,人兒也長得不錯,明郡王府家的那個公子爺,對她一時的喜歡也是有的;姑奶奶可是個和離過的婦人啊,肖大人卻是總督,竟然能看得上這麼一個殘花敗柳!?

四太太平日裡與哪一房都不來往,就是面上情也甚少做。方才之所以應了謝氏的話,欲去千疊園一同用晚飯,也不過是想要打聽些什麼罷了……

陸清甯當然也清楚四太太的目的,因此這一路上,她只管緊緊挽著四太太的手臂,看似極其親熱,其實卻是在酒樓偶遇後的又一次警告。

白鶴鳴的事兒,她只跟謝氏說過了,萬事還得看他從海上回來後,究竟是否照著承諾辦事,也就是說,眼下還八字沒一撇呢;若等到了千疊園,被四太太假作真真亦假的嘮叨嘮叨,萬一後續接不上,她陸清甯連帶謝氏的臉面都丟盡了。

「四嬸娘既然說了,會將事情爛在肚子裡,按說我一個做晚輩的就不該再多說什麼,」陸清寧低低的笑著:「不過我還是想提醒四嬸娘一聲,就算您不心疼我,也該為八娘考慮考慮。」

四太太最最在乎八娘了。八娘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如今都四五歲了,還像個小病貓一般,之前在重萱園聽說三太太生了個姑娘,由於早產的緣故有些偏瘦弱,四太太的眼淚毫不掩飾的簌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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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2:09


因此陸清寧這番話,也正正戳進了四太太的心窩子。四太太慌忙點頭:「這個道理我明白,所以才叫你放心呀!」

「可不是麼,四嬸娘是有女兒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我也不過是白說一句,」陸清寧微笑道:「不過我就納悶了,四嬸娘不是最不愛與二嬸娘和姑奶奶打交道的麼,為何今兒卻一反常態?」

「是不是四嬸娘聽說了什麼,想進一步打探打探,然後去稟報給老太太知曉啊?」陸清寧講話說到這裡,挽著四太太的手臂愈加的用了些力氣。

肖大人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幕僚來見老太爺,說若是老太爺和姑奶奶皆不反對,他就要正式請人來提親,求娶陸婷姝做他的填房妻子。

四太太是包氏老太太的親兒媳婦,包氏如今羽翼俱損,也只剩下四太太還勉強堪用,陸清寧怎麼能允許姑奶奶再一次被包氏擺佈了婚姻!凡事皆是有一有二就有三,擺佈了陸婷姝之後,誰知道那黑手又會伸向誰?

四太太沒想到陸清寧這麼直接發問,一時間又是尷尬又是害怕,囁喏了片刻也無法作答。

「不知四嬸娘聽說沒有,我大舅父家的婉兒表姐,年底就要嫁給咱們天穎府梁大人的二公子了。」陸清甯見四太太不吭聲,便繼續喁喁低聲道。

「我前些日子去我外祖父家,不經意間聽見了我外祖母與幾位舅母閒聊,說是自打我婉兒表姐的婚事定下後,再來求娶另外幾個表姐的人家,門第可比過去上門求親的高出不少……」

若說陸清寧之前是拿名聲一損俱損敲打四太太,現在用的便是婚姻與前程了。四太太若是真正心疼八娘,就不會拿著八娘的將來開玩笑——破壞了姑奶奶的婚事,對八娘又有什麼好處?

四太太並不是渾人,只微微一想便想到她說這些話的用意,腳下的步伐立刻便有些遲疑。要不然,千疊園的這頓晚飯還是不要去吃了吧?!

她其實一直都在心底犯嘀咕,埋怨老太太出的壓根兒就算不得個好主意。

老太太叫她要麼找人在內宅宣揚,要麼就尋個機會當著姑奶奶的面,反正要說盡肖總督肖大人的壞話,儘量破壞這樁婚事……

且不說四太太上一次為了傳謠損失了個桂嫂子,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那麼幹,只說叫她當著姑奶奶面前挑撥離間,那也得她能說得出口啊!

四太太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又因八娘身子弱,出門的機會只比謝氏多些,比其他幾位太太都少得多,又是從何處聽來的肖總督軼事?

姑奶奶又是個心計深沈的,就算勉強相信了那些事情是真的,又何嘗看不出四太太的用心;就算這門親事談不成,姑奶奶也定會找時機給她千百倍還回來,以她的心機,哪裡鬥得過這位姑奶奶?

見四太太的步伐越來越遲疑,陸清寧立刻笑道:「四嬸娘恐怕嫁進陸家來,就不曾在我娘的小院吃過飯吧?千疊園的廚娘做菜很好吃,我娘又張了一次口,難不成您忍心回絕她?」

若換是平時,陸清寧也不屑挽留四太太了,可眼下她已經逼近了好幾步,總不能突然又退讓了不是?前幾日叫包明娟替她給老太太傳話,還沒有下文呢,如今再借著四太太傳一次也罷!

時光飛逝,鬥轉星移。轉眼間就到了這一年的七月底,天穎府的氣候雖然還算炎熱,陸家後宅的幾棵老桂樹已經爭先恐後的綻放了金黃色的小花。

陸清甯才從高家村回來——她將香料作坊也建在高家村了,跟磚茶作坊離得不遠,這樣一來便好打理得多,不用東一榔頭西一杠子的,跑罷東家跑西家。

今兒一早,香料作坊的管事湯成便叫人捎信來,說是庫裡囤積的散裝香料不多了,詢問三姑娘說,是繼續將存貨都做成香餅香錠呢,還是稍微緩緩,等謝家派了管事運來一批再接著生產。

陸清寧本來不用親自走這一趟。庫存的原料再少,發昏擋不住死,做成香餅香錠總比散裝香料更好出手不是?叫來人直接回去告訴湯成,繼續生產就是了,甚至都不用派人來問她。

可那作坊管事湯成是謝玉麟臨走前安排好的,絕不是這般不懂事之人,這麼一點點小事都做不了主,還要大驚小怪的遣人來問;因此陸清甯覺得,湯成一定是有要緊事找她,叫人來傳真正要說的話,又不方便。

她當時便立刻叫人備車,直奔高家村而去。一路上想了很多可能出現的事情,待到了作坊,知道發生何事之後,卻無法掩飾的紅了臉——謝家海船一行,先到了南洋,在南洋前後停歇了四天,白鶴鳴還趁機給她寫了封信,輾轉著送回大順來!

信件很厚,陸清寧將它接到手裡,只覺得沈甸甸的。好在香料作坊裡專門給她留了一間屋子,她遣散了左右,進屋後小心翼翼裁開封口。先數了數信紙,竟然有十六張之多,眉眼間不經意就帶了笑。

信裡並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只是歷數著這一路的各種見聞。陸清寧先還興趣盎然的順著他的文字遐想著,海上究竟是什麼樣的風光,看到後面才知道,他們這一路上,既遇上過暴風雨,又遇上過海盜船,可被白鶴鳴雲淡風輕的那麼描述下來。她的心卻只覺得異常寧靜。

辭了湯成離開香料作坊,又去磚茶作坊看了看。見女工們一如既往、有條不紊的忙碌著,陸清寧不經意間摸了摸揣在身上的信,便喚上馬車一路回了家。

「姑娘快洗洗臉,瞧那臉上汗的。」蘭心端了大半盆水進屋,先服侍陸清寧換了衣裳。

「奴婢聽說。太太跟老爺商量了,老爺也同意將二姑娘嫁到高家村去;還說兒女的親事本就該父母做主。言之意下似乎是在埋怨太太,之前本就不該慣著二姑娘,叫她這麼挑三揀四的,丟了陸家的人。」蘭心愈加的壓低了聲音。

陸清寧一邊往臉上撩水一邊歎氣。陸廷軒在這事兒上還不算糊塗,也知道與其聽任二姑娘的,各個來提親的都看不上,在家裡耽誤成老姑娘。不如找個合適她的人家定下省心。

「這事兒若是真能成,二姑娘也算是有福的,那蔣秀才家裡只他一個男丁,家境殷實不說,將來還可能考上舉人。總比大少奶奶那個庶堂弟強些。」陸清寧笑道。

蔣子瑜蔣秀才,就是高家村的那個呆子。前些天也不知這蔣家怎麼想的。突然便求了媒人上門來提親,見到謝氏一張嘴,求娶的竟然是陸清寧,話裡話外還說什麼,蔣家並不嫌棄陸三姑娘抛頭露面做生意!

謝氏當時就沒給那媒人好臉色——方可謙有個知府父親不說,還是兩榜進士呢,人家可曾嫌過她的女兒這不夠好那不夠好?這蔣家不過是個小小土財主,也太不知深淺了罷!

可謝氏到底是個寬厚人,心裡雖然不快,口上卻說三姑娘上頭還有未嫁的姐姐,暫時先不談三姑娘的婚事;媒人見狀,立刻便改了口,說府上的三姑娘能幹又漂亮,三姑娘的姐妹必也不差……

媒人走了之後,謝氏將陸清寧叫到跟前,前所未有的黑著臉將她訓斥了一頓,還是陸清寧千般解釋後,才勉強相信了她與蔣秀才沒有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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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2:23


哄好了謝氏,陸清寧卻窩了滿肚子的怒氣。那蔣子瑜和蔣家究竟搞的什麼鬼?隨便尋個不會說人話的媒婆,就敢來陸家找便宜撿來?虧她當初還幫他一次,將自家的採茶人借給他們蔣家用!

可這怒氣又該如何消散?

叫她沖到高家村去,上蔣家要個說法,顯然是行不通的,她那兩個作坊就在高家村,那是一輩子的正經生意,鬧得太過雞鳴狗跳也不好;待想起謝氏說,媒人又轉了口風,說若是陸家其他姑娘也不錯,她立刻就想到了二姑娘陸清瑩。

蔣家恐怕只是為了跟陸家攀上關係罷!既是如此,與其叫二姑娘禍害別人家去,不如塞進蔣家去,也算報了蔣家這輕視之仇!

她陸清寧招誰惹誰了,不過是出去打理打理生意,怎麼就成了名聲臭極了、再也嫁不出去的姑娘了?連個媒婆子也敢到謝氏跟前來胡言亂語的?!

從打二姑娘的丫頭小池被搜出來夾帶東西後,二姑娘一直都是半禁足狀態——謝氏的打算很明顯,只要不給二姑娘找到人家訂了親,就不會放這人出來禍害人。

可就是在給二姑娘說親的事兒上,謝氏再一次顯現了聖母潛質。

在陸清寧的各種努力下,二姑娘的壞名聲在天穎府已經傳揚的差不多了,但凡講些規矩的人家,就沒人上門來求娶;而那些腆著臉上門來的,不是些破落戶,便是與陸家有通家之好的那些庶子紈絝。

謝氏深受不美好婚姻的毒害,知道一個姑娘家若是尋不到好夫婿,這輩子都毀了;二姑娘又是個庶女,不會有很豐厚的陪嫁,介時夫君不爭氣,姑娘手裡銀子又不夠多,那不是哭天不應叫地不靈?

因此上謝氏將很多來說親的人家都推了,剩下有數三兩家看著還過得去,又將二姑娘的奶娘馮媽媽叫來交代了一番,將寫著那幾家情況的幾張單子帶去給二姑娘挑選。

二姑娘看都沒看那些單子,還將馮媽媽罵了又罵。在她心裡,太太若能給她尋個好人家才是見了鬼……

「現如今連老爺都發話了,想必她也翻不出大天去了,咱們院子裡的人就收一收,不要再在清瑩園浪費工夫了。」陸清寧笑著囑咐蘭心。

這幾個月裡,發生了不少事。

自打陸清甯叫包明娟和四太太給老太太遞話兒,時至今日,老太太也不曾答應面見陸清寧,可這後宅裡卻比以往又寧靜了不少,想必是老太太也收斂了些。

大奶奶蔡明芬的身孕足了三個月後,陸家上下都知道了這個喜訊,而六太太也在此時生下了一個男嬰,在陸家孫輩正好排行老十,老太爺賜名陸文翰。

四太太羨慕極了,幾次來求陸清寧,想請陸清寧給她推薦個好的婦科聖手——四太太膝下只有八娘,雖是疼愛到骨子裡去,到底是個姑娘家,將來總要嫁人的。

五太太也只有七娘一個女孩子,不知四太太如何遊說的她,每次都與四太太一同前來,兩人似乎全都忘了,過去這兩人是如何針鋒相對的,也全都忘了,陸清寧是她們的小輩不說,還是個未嫁的姑娘。

兩人幾次三番上門之後,陸清寧也煩了——陳老爺子年歲大了,只應對過去的老主顧都有些力不從心,她怎麼好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

而她那女子醫館,不過是名號聽著好聽,隨便找出誰來,也頂不上陳老爺子二成,她又要防備四太太五太太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怎麼可能叫黃芩她們給這兩人瞧病!

因此她只將木香那裡積攢的幾個郎中名帖給了四太太和五太太:「三娘從來不曾與這些郎中打過交道,他們醫術如何三娘也不知,嬸娘們還是親自上門去瞧瞧才是正理兒。」

陸清寧一邊回憶著過去幾月的瑣事,一邊找出個烏木匣子來,將白鶴鳴的來信放進裡面,又叫蘭心取了把小銅鎖,打算鎖好了壓進箱子底,就聽得外面來報:「包家表姑娘來了。」

微微皺眉吩咐,請包家表姑娘到書房說話,陸清寧將鎖好的匣子交給蘭心,自己便去了書房,她前腳才進去,包明娟也被水草引了進來,笑吟吟的上前給她施禮問安。

陸清甯回禮時,仔細瞧了瞧包明娟的神色:「我才到家,表姑娘就來了,敢情是有要緊事找我?」

包明娟如何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趕緊笑道:「是我趕得巧了。」她確實派人盯著陸清寧的行蹤呢,可這話如何能認。

見陸清寧微微一笑,根本不信她的話,包明娟賠上笑臉道:「我是來與三姐姐辭行的。馬上就是中秋了……想回禹州去住些日子。」

陸清寧微微挑眉。想回去住些日子,過些時日還回來?頭幾個月她都將話講得那麼清楚了,這丫頭還惦記著在陸家謀求什麼呢?

且不說老太爺早就受夠了包家,絕不可能叫哪個孫輩再娶個包家姑娘來,包明娟繼續留下,根本謀不到好姻緣;只說一旦哪一日老太太轟然倒下,包明娟豈不是兩頭不靠?

包明娟沒想到陸清寧這麼直接點出了她的出路,眼淚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三姐姐是太太生的,哪裡過過缺衣少食連打帶罵的日子?若姑祖母真的不在了,我寧願剪了頭髮當姑子去!」

送走了包明娟之後,水草第一個沈了臉——蘭心是太太給的,大多時候都謹言慎行;小素又是個不愛說的,也只有水草心直口快了。

「姑娘,她只不過是回禹州過節,用得著給她備那麼厚的禮麼,若被她那嫡母搜了去,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姑娘的心意!」水草氣呼呼的說道。

陸清甯給包明娟備的禮物,是一匣子十二塊香餅,兩隻柴窯的雨過天青茶盅兒,這在清寧園的下人眼中看來,分明是前所未有之事,也無異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見水草氣得夠嗆,陸清寧輕笑著安慰眾人:「香餅子還是香料作坊才開工時試做出來的,後來再做的都比那個強些,那些也就沒人願意用了,送給她也罷。」

「至於那兩隻茶盅兒,本就是打算由她手送給包夫人的,我想探探包夫人乃至包同知的心思,看看他們究竟是吃飽了知足了,還是依然想做餓狼呢……」

包明娟方才還在時,陸清寧就問她,包夫人喜歡什麼。待聽說包夫人極喜歡柴窯的雨過天青瓷器,卻百求不得,陸清甯忙令蘭心將小庫房裡那茶盅兒找出來,毫不心疼的就送給了包明娟。

自從那次扮鬼嚇壞了包夫人,包同知一家似乎再也不敢插手陸家的私事了——包明娟當然除外。

如今陸清甯借著包明娟的手炫耀一次富貴,若包夫人還是如前兩個月這樣,幾乎斷了跟老太太的來往,亦不被陸家的富貴所誘惑,她也就可以踏踏實實對付老太太一個人了不是?

幾個丫頭哪裡聽得懂陸清寧這話裡的意思,不過聽姑娘說這麼做自有用意,也就不再多嘴。水草也屈了屈膝離開正房,帶著小丫頭去了大廚房領晌午飯。

陸清寧見眾人散去,不禁微微歎了口氣。

包明娟也挺可憐的,就算繼續留在陸家,將來亦是謀不到好出路,也總比常年留在包家,被包夫人折磨死了強些。如此算來,她也算個有福的,並不曾穿到類似包明娟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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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2:37


蘇媽媽這時也從後罩房回來了。

自打陸清寧將白鶴鳴的事情跟謝氏交了底,沒出一個月。謝氏就從各個陪嫁莊子上選來四個丫頭,說什麼姑娘日漸大了。身邊的人手也得準備準備了。蘇媽媽正是在後罩房調教那四個丫頭呢,如今看著近了飯點兒,方才回轉。

接過小素遞來的茶喝了兩口,蘇媽媽輕輕的走進內室:「姑娘啊,那幾個丫頭進來也有三個月了。該將她們各自的差事都定下了吧?」

陸清寧微微點了點頭,是該定下了啊。就算白鶴鳴回來後不來提親,總不能叫新來的幾個丫頭只管天天學規矩不是?既然拿著二等丫頭的月錢,總得幹些力所能及的差事才對。

「奶娘帶了她們這幾個月,將她們各自的特長都跟我說說吧。」陸清寧笑著拉蘇媽媽坐在她身邊另一把椅子上。

蘇媽媽也不推辭,坐下後便細細的給她嘮叨起來,陸清寧一邊聽著,心裡也有了主意——乾脆就叫蘇媽媽安排到底吧。也趁機看看蘇媽媽是否還有叫小素做通房的心。

這四個丫頭來到清甯園那日,正是高家村的香料作坊才開工時,幾人給陸清甯施了跪拜大禮,便請姑娘給她們賜名;而她懶得用心,便照著手邊的香料單子給每人挑了一個。

蘇媽媽說。月桂比哪個都文靜,女紅也是幾人裡最好的;蘇媽媽的針線活計也好。可惜年紀大了些,眼睛就不大靈光,乾脆就叫月桂跟著她,再磨練上一兩年之後,便可以帶著小丫頭們做針黹了。

陸清寧正發愁自己的女紅拿不出手……自然是願意的。

「奶娘您說,甘草潑辣機靈又能言善語,最最可貴的是能察言觀色,乾脆就叫她跟著水草當學徒去。」陸清寧笑道。

水草已經大了,包打聽的事兒在去年便已經歸了轉兒那小丫頭;可轉兒的活動範圍也只限於粗使婆子當中,各個房頭的院落卻是她無法深入的。

甘草卻與轉兒不一樣,一來是她年紀比轉兒大兩歲,二來她又是大太太謝氏賞的,各房的得力僕婦都該賣她一個面子,如此這般在謝家歷練一兩年,到了……別人家也該得心應手了。

「至於梔子和丁香,便給叫她們倆跟著小素和蘭心吧,小素那孩子喜靜不喜動,丁香也是個不愛言語的,就叫小素帶著丁香打點姑娘的衣裳首飾。」蘇媽媽細聲商量。

「梔子細心,跟著蘭心學學管帳本和庫房,還有姑娘的小錢匣子小金庫。」

陸清寧頻頻點頭。蘇媽媽的安排跟她想得正一樣,如此這般的一打理,就算她日日要去高家村,這清寧園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了。

這時水草也將中午飯領回來了,才一進門便面色不善嘀嘀咕咕;蘭心怕她影響了姑娘用飯的心情,低聲勸她回後罩房歇會兒去,這裡有她們幾個伺候就好了。

「是水草回來了?在外頭又遇上什麼事了,進來給我學學。」陸清寧在屋裡將兩人的竊竊私語聽得極清楚,立刻高聲喚道。

水草的本意就是想學給姑娘聽,聞言立刻陰謀得逞般對著蘭心調皮一笑,吩咐小丫頭們將食盒擺上桌子,自己撩簾進了內室:「姑娘,那兩個新姨娘的丫頭,在大廚房外頭吵起來了!」

兩個新姨娘吵架,還真是把雙刃劍。她們互掐掐得歡,便省了太太和姑娘的心,不用騰出精力來掐她們的苗頭,可這吵架都吵到了大廚房去,也實在丟太太的臉……

不過是一盤刺黃瓜拌蟄頭罷了,陸家又不是吃不起!沈姨娘的丫頭早了半步,先將那盤菜端到了手裡,粉薔姨娘的丫頭晚了半步,卻口口聲聲說自家姨娘交代了,要吃些爽口的涼菜,執意叫沈姨娘的丫頭將那菜讓給她,兩頭一言不合,便你爹她娘祖宗八輩齊上陣,只差赤膊相向了。

「她們吵她們的,你沒答言吧?」陸清寧笑問水草。

聽水草回道奴婢看都不曾多看她們一眼,只從她們身邊走過、便令她們都住了口,陸清甯更是滿意的笑了起來。

沈姨娘叫沈彩萍,就是當初陸廷軒勾搭上的那個小寡婦;粉薔姨娘名義上是個唱小曲兒的,陸廷軒也是她的老恩客——這兩個人全是六月底進的門兒,如今剛剛滿一個月,便已經開始原形畢露了麼?

不過還好,只瞧見水草去了,兩人的丫頭便都住了口,等午後去千疊園,交代金媽媽去那兩位姨娘的院子安撫幾句也就罷了;當然,那安撫中一定要帶著兩份傾向,三分不平……

還有大廚房的幾個廚娘,也該再賞一回了……陸清寧這麼想罷,出來坐到桌子前,靜靜的用起了午飯。

鮮蓮子米炒蝦仁火候很合適,蓮子脆嫩,蝦仁爽滑;絲瓜釀肉圓也不錯,絲瓜清香,肉圓鮮香,似乎不是以前廚娘的手藝?

「姑娘真真問對了,今兒這幾個菜是甘媽媽做的,她說生怕手藝生疏了,到時候跟著姑奶奶出門子,定會給姑奶奶和陸家丟臉,因此上到大廚房待幾天,將手藝趕緊撿回來。」水草笑吟吟的學說給陸清寧聽。

哦?是姑奶奶終於答應嫁給肖總督肖大人了?肖大人遣來的媒人可不下五六個了,有兩次還親自上門來,好話說了幾籮筐,姑奶奶卻死活不鬆口呢,怎麼今兒卻讓甘媽媽上了竈?

「你沒問問這是甘媽媽自作主張了,還是姑奶奶點頭的?」陸清寧問水草。

水草給她添了碗湯,輕輕搖頭道:「這種事哪裡是奴婢問得的?姑奶奶可不比旁人……」

陸清寧笑著點頭:「我倒忘了,你是個有分寸的,也罷,等我得了工夫問問梅媽媽吧。」

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還真的不是胡言亂語。陸清甯喝完湯,丫頭們正在收拾盤盞,梅媽媽就來了,她忙請梅媽媽到書房落座,又叫人給梅媽媽上茶。

「媽媽是為了姑奶奶的事兒來的?」打發走了服侍的人,陸清甯低聲問梅媽媽道。

梅媽媽只稍稍猶豫了下,便點了點頭:「也不單單是為姑奶奶的事兒而來,我自己個兒還有件事求求三姑娘。」

陸清寧輕笑道:「我跟您是正經的師徒,您有什麼話就直說罷。」

「三姑娘也知道,我是宮裡頭出來的,卻又不是那種到了日子放出來的……」梅媽媽沈聲道:「姑奶奶如今應了肖大人的求親,很怕我到了總督府後被人認出,難免性命不保,還可能會連累總督大人,因此想將我留給三姑娘。」

陸清寧並不置可否,只是反問梅媽媽:「那您是怎麼想的?您是想聽姑奶奶的,還是不想聽?」

梅媽媽的面上頭一次顯出兩難的神情:「我打心眼兒裡知道,姑奶奶是為我好,畢竟她若真嫁進了總督府,往後的應酬多著呢,若帶著我,難免出現紕漏,若不帶著我,我這種性子又不是個閑得住的……」

「可我又很擔心姑奶奶,若沒有我在身邊,總督府那種地方,她一個人可能應付得來?」

「您是想叫我給你出出主意,究竟是該跟著姑奶奶去,還是該留下?」陸清寧也微微有些為難起來。

她若是主動說出叫梅媽媽留下,萬一白鶴鳴……京城的郡王府豈不是比總督府更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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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2:52


「媽媽從來都不曾拿我當外人,我對媽媽也一樣。」陸清寧想了又想,終於開口道。

「那一次,是您鼓勵我,該爭取的便不能輕易放過,我聽了您的,便去酒樓給白鶴鳴擺酒送行,待他臨走前,果然告訴我說,等他出海回來,便來面見老太爺……」

「我當時膽子小,並不敢深問他來見老太爺做什麼,可如今再一想,萬一他來向老太爺求親,老太爺又同意我嫁他,您跟著我,似乎也不比跟著姑奶奶的危險小呢。」

梅媽媽聽罷,卻滿面是笑:「三姑娘說的是真的?如此真是恭喜三姑娘了!」

「媽媽!」陸清寧立刻嬌嗔:「咱們正商量您的事兒呢,先不說我成麼?我這兒還為您擔著心呢!」

「不過我倒忘了個茬兒,姑奶奶和我誰都會有不少的陪嫁產業,您何苦就圈在內宅?不論您願意跟著誰,找個莊子住著,平時幫著打理打理產業便是了!之前的那些擔憂,根本是沒什麼必要吧?!」

梅媽媽歎了口氣:「我還不知道這個?我只是跟姑奶奶和你處久了,誰也捨不得……我若住到莊子上去,十天半月都見不得一次……」

陸清寧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梅媽媽真是個好人,為人又很真,自打收了她做徒弟,幾乎將自己的所有全都傾囊傳授給了她,只怕她吃人家一點點虧,上人家一點點當。

「若您跟著姑奶奶走了,我也捨不得您。」陸清寧的眼眶裡頓時湧滿淚珠,這還是她到了大順朝後,第一次真正的流了淚。

其實梅媽媽的易容術很是嫺熟,真的沒必要擔心被人認出來。除非是當面遇上對她的行事作風非常非常熟悉的舊人。

如今不管是姑奶奶還是梅媽媽,亦或是陸清寧自己,之所以都這般擔憂,還不是因為相處的感情深了,關心則亂。

「三姑娘莫哭。」梅媽媽含淚笑道:「我打定主意了,我不跟著姑奶奶去,先在陸家陪著三姑娘,等三姑娘出閣時,再商量那時的去向也不遲。」

這是為何?陸清甯一時有些不信,有些驚訝。梅媽媽再喜歡她。也該是與姑奶奶的感情更深厚些,如今為何要放棄姑奶奶。反要跟著她?

梅媽媽便笑著給她解釋道:「肖大人府裡人口很簡單,只有他亡妻留下的一個八歲女兒,一個服侍過他亡妻的丫頭,後來抬了姨娘。他那老娘雖然不大著調,卻怕極了這個四兒子。一年至多來肖大人府上住兩個月。」

「姑奶奶那麼聰慧有謀算的一個人,雖說嫁過去只是續弦。卻也不至於縮手縮腳。」

「姨娘是前面夫人的舊人不假,到底差著身份;肖大姑娘雖是原配所出,又不比男孩兒,即便不能真心換真心,六七年後也該嫁人了……聽來倒比三姑娘的處境輕鬆得多。」

陸清寧又一次感覺到有暖流從心底汩汩流過。上一次,是謝氏對外祖母說,決不叫她走自己的老路。這一次,是姑奶奶與梅媽媽為她想得周到……

「白鶴鳴托人從南洋給我捎了封信回來,媽媽要不要看看?」陸清寧笑著問梅媽媽:「我本以為他就是個魯莽武夫,卻不料他字寫得好,用詞也妙。」

梅媽媽滿臉驚訝的望著她。小兒女間的書信來往也要給她看?難道是三姑娘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男女之情呢?

若真是這樣。這、這似乎不大好吧,若是還不懂得那種情分。便早早定了親,等過上兩年卻遇上了心上人,豈不是要後悔!

「媽媽!那信件輾轉好遠的路才來到天穎府,路上又不知換了多少手,傻子才會在裡面寫……都是寫的沿途風景而已!」陸清寧有些不依不饒的跟梅媽媽撒起了嬌。

梅媽媽見她眉梢眼角微微帶了些紅暈,立刻就放下心來,即便如此,還是不同意看那封信:「若叫白六公子知曉了,媽媽往後如何做人呢?三姑娘覺得那風景好,給我學說學說就是了。」

陸清甯剛想說媽媽想多了,我怎麼會告訴他我給您看了信,可又一想,立刻便明白了梅媽媽的意思,此時不單是眼角眉梢了,就連雙頰也飛起了紅雲。

前世活了二十幾年,她從來不曾對哪個男生動過心。尤其是她長大後,在她的眼裡,根本沒有男女之分,只有任務物件與非任務物件的區別。

她也曾想過,要不要在工作之余找個男人談談戀愛,祖父也不止一次催促過她,還揚言不抱上重孫兒死不瞑目;可她似乎是愛無能?不論是什麼樣的男人落入她眼中,她都要將這人的性格扒個底兒掉,然後立刻便失了興趣……

如今回想起來,那一世的人生還真是失敗,而現如今的她,似乎很是幸運呢,叫她遇上白鶴鳴這麼一個簡單的男子,他無論喜悲,皆不避人,就像個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泉。

陸清寧一直渴盼著在大順朝遇上這種人。只因這麼一種性子,他想對誰好,一定是十成十的掏出心肺,若是不好,也會立刻翻臉不認人,總比那些面上裝深情、騙人為他付出一輩子的好上千倍萬倍。

「媽媽還沒跟我說呢,姑奶奶真的答應了肖大人的求親了?」陸清寧慌忙換了話題,只因再繼續白鶴鳴這件事兒,她可能就要丟醜了——誰家還不滿十三歲的姑娘便如此春心蕩漾,滿面嬌紅?

梅媽媽笑著點頭,滿臉都是欣慰:「這次是真答應了,肖總督肖大人也是個君子,並不曾因為他是續娶,姑奶奶是二婚,就一切從簡,因此上要按部就班的行六禮,婚禮恐怕要定在明年春天了。」

懂得給女子造勢的男子,都是君子,是大好人。肖總督也好,白家六公子也罷,若能一直這般對待姑奶奶與三姑娘,姑奶奶和三姑娘也真是有福氣了。

見陸清寧一臉的興趣盎然,梅媽媽忍不住笑問道:「三姑娘可是想知道,那總督大人為何如此執著,一副非姑奶奶不娶的架勢?」

陸清寧緊著點頭,「媽媽若是知道,快告訴我吧,這也是一段佳話是不是?」

等梅媽媽講完,陸清寧卻是滿眼驚訝。原來這是一個不打不成交的故事?

當年的肖大人,只是前任總督大人手下一個管理河道與漕運的小官兒。姑奶奶那時未嫁,常年扮成男裝與老太爺出入各方,難免要為陸家的商船與漕運上打交道,一來二去便與肖大人相識。

後來姑奶奶嫁進了張家,雖然也要為張家打理一些產業,因江南民風開放,她也就恢復了女子妝扮,不想又一次與肖大人偶遇,肖大人不過是快人快語說了句,怪不得當年瞧著你男不男女不女,姑奶奶便怒了……

「肖大人這次求親,必是給姑奶奶道了一千次歉。」陸清寧掩口輕笑。

「誰說不是呢,就是我瞧著,也覺得姑奶奶真是硬得下心腸,好在肖大人足夠誠心百折不撓,否則這麼好的姻緣也得黃了湯。」梅媽媽又是後怕又是欣慰。

「陪三姑娘聊了會天,也算消了食,我走了,三姑娘睡個午覺吧。」梅媽媽起身要走。

陸清寧也不留她,起身扶著梅媽媽要往外送,就聽得廳外回廊裡有小丫頭在喚水草:「姐姐瞧瞧姑娘忙不忙,不忙的話請姑娘去趟千疊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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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3:08


梅媽媽皺眉。前些日子大老爺又抬進府來兩個姨娘,聽三姑娘說那兩人個頂個兒不是個省油燈,難不成是那兩人已經開始鬧妖了?否則這大房已經清淨了好些時日,何嘗用三姑娘去救火!

出了廳堂門口一問,果不其然。兩個新姨娘沒等吃午飯便打起來了,沁玉姨娘拉不住,跑到千疊園欲求助,千疊園的守門婆子只將沁玉讓到了穿堂裡,幾人一起喝起了茶。

「既是沒人鬧到太太跟前去,叫我去作甚?」陸清寧拉住小銅錢,叫這小丫頭給她細說。

「奴婢的祖母說,沁玉姨娘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可惜她脫不開身來與姑娘細說,又怕奴婢不會學舌,才叫奴婢來請姑娘過去一趟。」小銅錢是金媽媽的孫女,雖然年紀小小,說起話來卻頗有條理。

陸清寧神色一凝,情知與其問來問去不如親自走一趟,忙揚聲喊上水晶,幾人一起出了門,梅媽媽自回姑奶奶的小院,她們這一行直奔了千疊園。

「是沁玉跟您說的,說粉薔姨娘親口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陸清寧到了千疊園,金媽媽立刻便將事情經過給她學說了一遍,饒是她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些不敢信。

聽金媽媽再一次暫釘截鐵的應是,陸清寧不由皺緊了眉頭看了看正房。難道她交給謝氏的那個秘方,謝氏從來都不曾給陸廷軒吃?若是吃了,粉薔怎麼會有孕!

雖說就連前一世的現代避孕手段也時有失敗,可為何單單是粉薔!沁玉與宋姨娘雖然不再受寵,陸廷軒每月也要去上三五次,為何單單是粉薔!?

「高媽媽在家麼?」陸清寧暫時按捺住心底的疑惑,低聲問金媽媽。

聽金媽媽說太太睡下了,高媽媽在東廂房呢,陸清甯便叫金媽媽囑咐沁玉先回去,叫沁玉佯裝成什麼都不知道最好,自己拔腿去了東廂,挽著高媽媽一路奔正房後面的小花園子而去。

「媽媽您給我說實話,當初我給太太的那個藥方子,老爺來東跨院養病時,究竟給他吃過沒有,若是吃過,吃了幾次?」將粉薔姨娘可能有孕的事兒學說給高媽媽聽罷,陸清寧便沈聲問起高媽媽來。

高媽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也不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又伸手比劃了個三。

梅媽媽說那服藥很是霸道,一次便能管終身,陸廷軒吃了三服,粉薔卻懷了孕!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可陸清甯和太太這邊,又不能宣告天下說,老爺是用過絕育秘方的,粉薔姨娘的身孕一定是別人的……

「若是規矩大的人家,這種身世不清白的女子,根本抬不進來,即便鑽了什麼空子,進門前也得先吃幾服藥洗洗那髒身子,咱們當初是忽略了這一步了……」高媽媽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陸清寧當然知道那所謂的洗洗髒身子是什麼意思。一是預防花柳病,二便是為了避免帶著野種進門。

想必是她一個小姑娘,主持抬人進來的事兒時沒人敢亂給她出主意,怕教壞了她。

「媽媽莫自責,這事兒怪我,我若是懂得多些,也便不至於了。」陸清寧笑著安慰高媽媽,「這也算得上吃一塹長一智了。」

她才不會在乎一個新姨娘肚子裡可能有了老爺的孩子。那種孩子就算再生十個八個。拿什麼跟小六兒和小八小九爭,庶子能分的家產就那麼些,每多一個人,每個庶子就都少分些,跟嫡子有什麼干係!

她在乎的是家醜!

高媽媽一聽確實也是這個理,陸家的大規矩還不曾大亂,即便每個姨娘都生下小少爺,也完全不涉及太太這幾位嫡出少爺的利益,又一次擦掉額頭的汗之後,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聽說。婦人若是懷胎不足三個月,是不該四處宣揚的。沁玉卻說粉薔的胎已經有了三個月。既是如此,為何卻不是粉薔來跟太太稟報,反而是沁玉她無意間聽說了,這也是個可疑之處。」陸清寧笑著給高媽媽分析道。

「粉薔若是真懷上了,又極其在乎這個孩子。就不該輕易叫沁玉聽到,如今這麼輕輕鬆松便泄了密。恐怕她自己也知道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或者根本就是不該來。」

高媽媽高挑眉梢:「姑娘的意思是說,粉薔是故意透露給沁玉知道,實則卻假裝她從來不曾透露,然後抽冷子來一次滑胎小產,以便嫁禍於人?」

陸清寧笑著點頭:「粉薔本就是老爺這些小妾裡最年輕美貌的,按說她不該從這些歪門邪道上用手段。只要她好好服侍老爺便成了,可惜她命不好,帶著個野種進了陸家。」

「若是不借著這事兒扳倒幾個,來一個先發制人,她能保住命就已經不錯了。」

「那姑娘打算怎麼辦?」高媽媽雖然聽懂了她的分析。對接下來的事兒卻是一頭霧水。

當初兩個新姨娘進門前,各種藥湯不曾及時送到人家嘴邊。如今再送,意義可就不一樣了。進門前灌藥那是正理兒,進門後灌藥那是謀命……

「我和太太自然不想背上個謀命的名聲,其他的姨娘雖然可惡,卻也都是大房的人,誰出了事都是太太管家不善。始作俑者既是老爺,解鈴還須系鈴人啊。」陸清寧微微一笑,目光中卻都是冷冽。

若細細論起來,兩個新姨娘的歷史都不清白。陸廷軒雖然不圖清白只圖女色,畢竟他也是個男人,兩人又是已經被抬進陸家的,有了名分之後還不清白,陸廷軒若還能忍受,那不是見了鬼了?

之前就有雪芳的例子活生生擺在那裡呢,陸廷軒心裡有了隔閡後,可曾再踏足雪芳房裡一步?

高媽媽知道陸清寧說的對,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老爺的了。只是可憐了太太和姑娘少爺,時不時的便要面臨這種事,即便已經不在乎老爺這個人的情分,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總是要相對……

幾日後的清早,陸清甯去梅媽媽那裡練功歸來,隱約聽見了一聲尖利的哭聲,旋即卻又再無聲息。

天色還灰濛濛的,她順著聲音抬眼望過去,不遠處的小徑上隱隱約約有幾個身影走過,似乎抬著挺重的東西。

帶著水晶緊走幾步追過去後,那些身影已經不見了,小徑上卻有幾滴黑紅色的血跡,在青石板路上頗有些觸目驚心。

水晶頗帶厭惡的掏出兩個細棉布帕子來扔在那血跡上,用腳踩著蹭了幾下,見蹭得乾淨了,便掏出火摺子將那帕子燒了,順手在不遠處拿過一把掃帚,將細細的灰燼掃到花叢底下,又從路邊大魚缸裡舀了兩舀子水潑上。

陸清寧微微皺眉。

陸廷軒這是找的誰來做這種事兒,事先竟然不交代,直接堵上嘴綁出去賣了就是了!這可倒好,既不堵嘴,又要喂藥,若是人還不等賣掉就出了人命,豈不是帶壞了家裡的運道!

轉頭她又為自己這想法苦笑起來。才來大順朝這麼久,她已經視人命如同草芥了,是她骨子裡就這般冷酷,還是這世道這處境逼的?

「姑娘,咱們走吧。」水晶臉上的厭惡也不曾散去,挽著陸清寧的胳膊便匆匆朝著清寧園走去。心頭卻道,但願白家六公子不是老爺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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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3:22


回到房裡又睡了一個時辰的回籠覺,陸清寧起身就要準備出府——陸婷姝要辦嫁妝,又不想麻煩二太太,因此請她陪著,兩人親自上街挑選去,還美其名曰經了這一次後,等陸清寧自己辦嫁妝時也有了經驗。

好在陸清寧不是這年代土生土長的女子,即便被姑奶奶如此調笑了一番,微微臉紅了一下也便過去了。

「等二姑娘的親事定了下來之後,也不知這嫁妝上要如何刪減才合適。」姑侄兩人上了馬車後,陸清寧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陸婷姝聊起了閒篇。

陸婷姝笑道:「你大姐姐的嫁妝就是你們太太備下的,到時照著她的準備就是了,哪裡用得著你一個做妹子的操心。」

「我大姐姐可是我們太太名下的嫡女呢。」陸清寧笑道。

「可不是,我倒將這茬兒忘掉了。」陸婷姝道:「那就照著大姑娘的那一份減個檔次罷。」

「你們太太也真是寬厚,叫我說啊,只沖著二少爺屢次的對你和小六兒用手段,便該不管二姑娘的親事,只叫你們老爺做主去!」

陸清寧微笑:「我們太太就是個十幾年如一日、以德報怨的賢人……如今再做惡人根本來不及了呀。」

她知道陸婷姝這話不過是氣話。二姑娘嫁不好,對陸家其他姑娘們實在是沒好處。

陸婷姝掩口輕笑,微微一偏頭,卻瞧見後面不遠處有輛馬車瞧著眼熟,忙拉著陸清寧一起回頭:「你瞧那輛車可是你二姐姐的車?」

「是她的車。」陸清寧雖是疑惑,還是點頭道:「只是不知道,我們太太這是又發了什麼善心了?」

陸清瑩一直處於半禁足狀態,今兒卻能坐著馬車出門了……難道是謝氏允她去莊子上探望於氏?不應該啊,若真是這樣,便該叫石媽媽或是金媽媽哪個跟著才是!

不等陸清寧想明白,陸清瑩的馬車卻在下一個路口拐彎了,看來並不是往莊子上去的路。包明娟眼下又不在陸家,料想陸清瑩一個人也鬧不出什麼大花樣來,陸清寧也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咱們先去萬寶閣吧,將你昨兒給我畫的那套百年好合花樣交給他們,叫他們照著那個做幾套瞧瞧。」陸婷姝提議道。

萬寶閣便是她們姑侄幾個合夥的銀樓。陸清寧點頭說好,馬車便朝著萬寶閣駛去。

等到了銀樓跟前,時候兒還早,門口正有幾個小夥計在卸板兒,車夫也不用誰吩咐,直接將車趕到了銀樓後身,直直進了銀樓後院。

聽說東家來了,銀樓掌櫃曹大力匆匆打前面回到後面迎出來:「姑奶奶來了,小的正想差人去請姑奶奶呢。」

這曹大力便是寶慶樓掌櫃的何常推薦來的,之前他曾經跟著何常學了很多年的徒,如今獨當一面也算是得心應手,此時卻是滿臉惶恐,似乎是遇上了不好解決的難題了。

跟著曹大力進了雅室落座,陸婷姝也不忙著喝小夥計送上來的茶,只是垂著眉眼問道:「出了什麼事了,曹掌櫃給我說說吧。」

曹掌櫃便將萬寶閣新出的幾套首飾花樣被寶慶樓學了去說了說:「……天地良心啊,小的雖然是何掌櫃的徒弟,自打到了姑奶奶這裡當差,可是與何掌櫃再無來往……」

陸婷姝忙笑著安撫他:「曹掌櫃不必愧疚,銀樓之間互相偷學花樣的事情還少麼,就算你不是何常的徒弟,這首飾頭面戴在人身上,內行只需一眼便記在心裡,還用你手裡流出三兩張圖紙去?」

話是這麼說,心頭對張家的怒意卻是如星星之火突然燎原……

「姑母和曹掌櫃莫擔心。」陸清寧笑著開解道:「能買得起萬寶閣的頭面首飾,全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自然是不屑再去寶慶樓、買些幾個月後偷學做出的贗品。」

萬寶閣從開張那一日起,從不做銀飾,金是足金,寶石是特等,哪裡像寶慶樓那樣,連二兩銀鐲子的生意都要做;兩家兒的客人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寶慶樓雖然能學去花樣,卻不可能趕在萬寶閣之前將新花樣先上市,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明眼人誰瞧不出來?

陸婷姝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也就漸漸將胸中怒意按捺了下去。

陸清甯卻囑咐曹大力道:「曹掌櫃不如貼個海報出去,海報上便說,只要是在萬寶閣買過首飾頭面的,之後若是市面上出現了別家銀樓的贗品仿品,萬寶閣可以為她們免費更換新樣式,只需補齊差價就可以了。」

曹大力不明所以然,微微有些迷惑的看向姑奶奶。免費更換新樣式,連手工費都不收?

陸婷姝卻笑著點頭:「這個主意好,海報貼出去叫人一瞧,借機譴責了寶慶樓和其他跟風的銀樓不說,還能安撫光顧咱們這裡的客人;至於補齊差價,還不是曹掌櫃定的價格算數?」

曹大力恍然大悟,立刻點頭哈腰笑道:「是,是,小的這便差人寫去!」

「多寫幾份,在城內四處貼一貼,要不然怎麼叫海報。」陸清寧笑著補充。

離開萬寶閣後,姑侄倆才上了馬車,陸婷姝便笑道:「怪不得老太爺這些日子總念叨,說你若是個男孩兒就好了。」

又問她:「你們那香料作坊的生意可好?平日裡忙不忙?若是接個我的私活兒,多久能做出來?」

陸清寧不免笑道:「就算再忙。姑母的活兒還能耽擱?只是不知姑母要的香、是最近要用的,還是要裝嫁妝箱子的,抑或是到時送人?若是最近要用,不如我帶您去挑挑已經做好的,定有合您用的。」

「若是做嫁妝,或是要送肖大人的家人,等婚期定了、提前一個月再做也不遲,雖說烏木盒子隔潮,萬一鎖扣不緊,也會跑了味道。」

「去你那個作坊裡挑?高家村可不近。一來一去就得大半天,還是你再去時拿幾個樣品回來給我瞧瞧吧。」陸婷姝雖是和離過一次的婦人。被侄女當面提起嫁妝,也有些羞澀,忙避而不談。

兩人一路又去了木器行——陪嫁的大件木器傢俱是不能在天穎當地買的,價格上會比南邊沿海翻幾個跟頭不說,樣式也不新穎。當地的木器行只是定些小物件兒,譬如澡盆腳盆、子孫桶。

定罷小件木器。陸清寧也瞧出來了,陸婷姝說是上街採買嫁妝,其實不過是出來透透風。踟躕,猶豫,欣喜,擔憂……這一路,許多心情都在陸婷姝臉上流露出來。即便是再嫁,也難以避免……

陸清寧不禁便想到了自己。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這是大順朝不成文的規矩;即便如此,陸婷姝也不曾痛痛快快便應下肖大人的求親。而她陸清寧還是不滿十三歲的小姑娘呢,便對白鶴鳴如此主動。是不是不大應該?

她自己是不在乎什麼風言風語,白鶴鳴若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必也不在乎。可外人怎麼說,他們明郡王府怎麼說?她如此的不矜持,到時會不會也成為親事的一大阻力?

可她又不願為了別人的各種想法委屈了自己!白鶴鳴應該也是個這樣的人罷!想通了這一點,陸清甯重新明快起來,又陪著陸婷姝逛了逛,轉眼已近午飯時分。

「咱們姑侄倆索性放縱一回,就在外頭吃完了再回去?」陸婷姝笑著商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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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3:41


陸清寧當然說好。等姑母嫁進了肖家,這種日子恐怕再也沒有了,民風淳樸開放又如何,誰見過二品大員的妻子日日出入大街小巷酒樓飯莊的?

既是要放縱一次,自然不能去陸家自己的酒樓。陸清寧又想起了離著陸家不遠的那個飯莊子,上次給白鶴鳴送行的那處所在。

「咱們去天然居吧?那裡離著咱們家不過兩條巷子,即便喝多了些,也不怕回不了家。」陸清寧半玩笑的提議。

陸婷姝笑著應了。天然居有自家長留的包房,總比別人家穩妥些——她雖然說是要放縱一回,如今親事已經定下,萬萬出不得紕漏了。

後面馬車上的水晶聽說又是去天然居,立刻轉著眼珠兒笑起來。梅媽媽低聲問她笑什麼,她卻搖頭不說,梅媽媽笑駡:「小丫頭口風還挺緊!你當我不知道,白家六公子臨行前,你們姑娘便在那裡給他送行來著……」

白鶴鳴,看似魯莽暴躁,生殺果決,甚至被熟識之人諷刺為毫無心機的草包一個,實則卻是皇族宗室裡的一個異數,就算在門閥大族中也不多見——他沒有狼子野心,不是花花紈絝,天真純情如處子,熱情奔放似烈馬,這才是大家子弟最最缺少的東西。

三姑娘本來只是幸運,在合適的時間遇上個最最合適的人,可若是抓不住,又有什麼用?

如今看來,三姑娘卻是很會掌握機會的那一個——能讓白鶴鳴萬里迢迢從南洋差人送信回來,這又是什麼樣的情意?

梅媽媽這裡暗自琢磨著這些,陸清寧在前面馬車上也不曾閑著。馬車離著天然居越來越近了,她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梅媽媽和她說的、關於白鶴鳴的那些話……

不是說梅媽媽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已經好幾年了麼?為何卻依然對京城之事京城之人這般瞭解?難道是梅媽媽跟外面一直不曾斷了聯繫?

這倒沒什麼稀奇的,誰沒有個三親六故,總不能人進了陸家,便得無親無朋;可令人疑惑的是,已經離了那種環境的梅媽媽,為何還會對白鶴鳴一類的人如此感興趣?

梅媽媽真的只是刑房宮女?且不論這人的能力與心計,只說這份遠離京城還知曉一切的能力,便令陸清寧越來越懷疑,只是……她一點也看不出梅媽媽的不軌之處,也只得先將心頭的疑惑放下不提。

這次車上都是女眷,陸清寧亦不曾做男裝打扮,便告訴車夫,只管將馬車趕進天然居的後院。到了後院下了車,陸清寧才一抬頭便有些驚訝,忙挽住陸婷姝的手臂低聲道:「姑母您瞧,那輛車是不是咱們家二姑娘的?」

陸婷姝皺眉望過去,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她這是要做甚?」

這時也有夥計迎上前來招呼,陸清寧立刻笑道:「我們是陸家的,我們家那個包房沒有人吧?」

那夥計連連點頭,笑言道:「是空著的,小的領眾位上去吧。」

陸清甯與陸婷姝對視一眼,心底的惱怒都愈加強烈起來。若陸清瑩來了天然居,還進了陸家的包房,她所做之事應該是不背人的,如今卻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等咱們上了樓,叫水晶偷偷溜出去瞧瞧。」陸清寧輕聲笑道。

陸婷姝應道也只能如此了,又說是不是該叫自己這兩輛馬車離著陸清瑩那一輛遠些,以免她出來後瞧見了,事先想好對策。

「做背人之事的是她,又不是我和姑母,咱們只管大大方方的,倒要瞧瞧她的麽蛾子能使出來多少。」陸清寧笑著說不必要,陸婷姝一想這樣也好,幾人便前後上了樓。

陸清瑩那種人,你越給她逼到絕路,她越慌亂。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在包房門前給水晶使了個眼色,水晶無聲點頭,悄然離去。

季節已快近中秋,天然居的招牌菜清蒸江魚已經過了最好吃的時節,倒是清水湖蟹已經開始捕撈。點了兩籠清蒸湖蟹,一些時令小菜,又要了一壺黃酒並一碟詔安果梅幹,陸清寧笑著囑咐那夥計:「莫忘了點上紅泥小爐拎來。」

陸婷姝挑眉微笑,不曾想到這個侄女還如此會吃;陸清寧笑著給她解釋:「都是從祖父那些書裡看來的。」

酒足飯飽之後,回陸家不過是半盞茶的工夫,馬車才一進陸家大門,姑侄兩個已經同時覺察出了不對勁——若在往常,雖說當值的下人是無法歇晌的,卻也從不曾這般冷清,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這是出了什麼事?」陸婷姝下了車,便追問起來。

轎廳的管事娘子忐忑屈膝回道:「回姑奶奶,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老太爺半個時辰前匆匆從外面回來,臉色黑得……黑得像鍋底。」

陸婷姝便低聲問陸清寧:「要不咱們先不回後面去,去老太爺的院子瞧一眼?就算老太爺不見咱們,不是還有孫姨奶奶麼。」

待到了老太爺的院子前,孫姨奶奶聞聲迎了出來,眼睛分明紅腫得厲害、卻極力掩飾,只是目光對上陸清寧後,便有種說不清的神情,也不知是憐憫,還是痛惜,對陸婷姝要見老太爺的要求,也是一力阻攔:「老太爺說了,誰也不見,姑奶奶和三姑娘還是先回吧。」

「若姨奶奶實在不好說,我們就不問了……」陸清寧極力壓抑住心頭不好的預感,「學裡今日休沐,六少爺若是來尋老太爺,姨奶奶也記得勸他一勸,叫他先回去,莫打攪了老太爺。」

卻見孫姨奶奶的淚珠子瞬間便斷了線……

陸清寧一把攥住孫姨奶奶的手,鐵鉗一般的力度痛得孫姨奶奶幾欲痛呼,卻依然強忍;陸清寧情知不好,立刻低聲發問:「姨奶奶我求您,就跟我說一句,只說一句,是不是六少爺出事了?」

陸文淵來往老太爺的書房,並不比去後院千疊園的時間少;孫姨奶奶又不被允許有子嗣,大半的心思都傾注在陸文淵身上,為他哭的雙目紅腫也是極可能。

孫姨奶奶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瞞不過三姑娘去,忍痛點了點頭,眼淚卻已經打濕了衣襟:「六少爺昨日便與族學裡的幾位少爺約好了,今日大清早便出了門,說是要去法源寺……」

陸清寧皺眉。昨晚在千疊園見到陸文淵,他怎麼不曾對她和太太提起這事兒?

就聽孫姨奶奶繼續泣道:「誰知一個時辰前那幾位少爺都跑回來了,跟老太爺說、說六少爺丟了,請老太爺迅速派人去法源寺附近尋人去。」

「怎麼丟的,在哪裡丟的?」陸清寧咬牙問道。

小六兒丟了,她能不著急麼,可她必須問清楚了,才能尋思自己下一步做什麼。

「說是六少爺不愛與他們一起聽方丈講經,獨自一人跟著個小沙彌去了藏經閣,等他們去藏經閣找人去,那邊卻說、卻說藏經閣根本不許外人隨意出入,六少爺根本沒去過……」孫姨奶奶泣不成聲,勉強學說了整個經過。

「你說老太爺誰也不見,是老太爺叫你瞞著後院,怕我們太太知曉了……還是他老人家其實並不在房裡?」陸清寧厲聲問道。

若是老太爺並不在房裡,而是去帶著人尋找陸文淵去了,她還能理解;若是老太爺真的窩在房裡誰也不見,眼下又見不到各位管事出入領命。她可就奇怪了——老太爺不是最愛陸文淵的麼,難道只是說說罷了,實則卻這麼眼睜睜的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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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03:56


小六兒可還是個孩子呢!與族學裡的同窗一起出去玩玩無可厚非,可既然出了事,不是該將那些孩子們都聚在一起,挨個詢問的麼?

既是出去玩,又不可能不帶下人,難道是幾個書童小廝都跟著丟了?鐵錘呢?

見孫姨奶奶只是搖頭,多一句話也不肯再說,陸清寧又恨又怒。立刻便想發作。卻被陸婷姝一把拉住,附在她耳邊道:「莫說是小六兒出了事。就算是老二老四遇上了這個,你祖父也不可能不管的,不如咱們回去速速商量商量對策……」

陸清寧含恨看了眼老太爺的書房,立刻扭頭便走,陸婷姝緊著邁步都追不上她。不禁暗暗搖頭歎氣,歎氣之餘。心裡也急得如同火燒。老太爺究竟是要做哪樣?孩子丟了便趕緊找啊,還瞞來瞞去的叫人摸不著頭腦!

到了後院,陸清寧卻不遵從陸婷姝那一起商議的話,反而勸道:「姑母這大半天也累了,不如回去歇著吧,小六兒那裡我自有主意。」

其實她有什麼主意?不過是不想叫自己亂了心神,理一理思緒再決定怎麼做罷了——她一個內宅姑娘家。可用的人手實在是太少了,等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少不得自己親自去尋人。

陸婷姝見她神情倔強,情知不能再說什麼,便將梅媽媽留給她:「……多少能幫你些忙。」

陸婷姝是與肖總督肖大人定下了親事不假。可肖大人遠在禹州,不。現在叫永寧了,遠水不解近渴;她唯獨能幫得上忙的,也只能是將梅媽媽留給侄女兒,回去再叫薛雙喜家的速速出府,將外頭的掌櫃們都吩咐一聲,派些得用的人一起去法源寺周圍找找蛛絲馬跡了。

梅媽媽卻在此時說了話:「姑奶奶手裡不是有總督大人的名帖?要不我拿著那名貼去求一求梁知府梁大人?」

陸清寧無奈的看了眼梅媽媽,緩緩搖頭:「這事兒還是莫牽扯肖大人為好。若是可以求知府梁大人,老太爺肯定也早去了,再或者我也是能去的,畢竟謝家與梁家也算是姻親了……」

「可我覺得,眼下這事情才出,即便可以求助官府,恐怕也太早了些,萬一沒一會兒小六兒自己個兒就回來了,豈不是貽笑大方?」

而她沒說出口的話是,陸家雖是富豪,也難免不被官府擠壓呢,肖大人的名頭再大,縣官不如現管,拿著他的名帖去,也不過是給了知府大人擠壓陸家的機會罷了……

街上新開不久的那家水晶館,便與梁知府家有莫大關係——梁知府長袖善舞,野心甚大,否則她外祖父謝老太爺也不會險些被謝玉婉的婚事氣病。

就是這麼一個知府大人,還指望他真心替百姓做事?介時那梁知府只需一句是你陸家心甘情願上供,肖大人還能再去知府大人兜裡掏出來不成?

陸家當然也可以只管借肖大人的光兒狐假虎威,可如此又置肖大人於何地?利用官府給姻親辦私事,這名頭好聽否?

在陸清寧心裡,小六兒的命比陸家全部家產都值錢,若是陸家的家產都在她手裡,只要小六兒能回來,叫她將全部都奉出也在所不惜。

可事實呢,且不說陸家的錢財根本與她無關,只說眼下似乎還不到慌不擇路的地步?否則她也實在想不通,老太爺為何閉門不見?就像姑奶奶說的那樣,小六兒是陸家的子孫,老太爺怎麼會不管他!

梅媽媽聽罷陸清甯的話也立時醒悟,現在確實不是動用肖大人的時候,只得略帶愧疚的對姑奶奶笑了笑。

陸婷姝忙擺手表示不在意:「莫說梅媽媽本是熱心腸,就連我自個兒,也是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我這就回去辦我力所能及的事兒,梅媽媽你好好陪著三娘出些主意罷!」

幾人目送著姑奶奶回去後,便一起回了清寧園,才一進院兒,水晶便去找了碧璽,兩人一同來到內室跪下道:「求姑娘放奴婢們半天假,奴婢們想家了……」

陸清寧擰眉搖頭:「我不許你們去冒險,你們也莫借著想家的名頭兒去法源寺。」

她還沒得空兒平靜下心緒,理一理小六兒失蹤的頭緒呢,這會兒便將兩個丫頭放出去,豈不是亂上加亂。

水晶忙辯駁道:「姑娘,奴婢們不去法源寺,奴婢們真是想回家!」

見陸清寧根本不信,水晶只得看看碧璽,見碧璽點了頭,這才道:「六少爺出了這事兒,姑娘身邊能用的人實在太少,這事兒又不好叫太太知曉,奴婢兩人即便會些三腳貓功夫,能頂什麼大用?」

「不如奴婢們回家將父兄們集齊,一起往法源寺走一趟,若那群禿驢不將六少爺交出來,就砸了他的大雄寶殿!」

陸清寧還是不想答應。水晶和碧璽的父兄她並不熟悉,她哪裡知道他們可靠與否?萬一、萬一小六兒是被人綁架了,但凡驚動了綁匪一星半點,豈不是會有被撕票的後果!

是了!陸清寧這麼想罷,立刻靈光一現——老太爺若是真在書房裡,並不曾安排下人們出去尋找,也許就在等綁匪的消息,等到了正式消息,才好籌錢!

梅媽媽此時也想到了這一點,忙上前將水晶二人拉起來,又低聲將緣由說了:「不如你們倆先稍安勿躁,等我往前面走一趟,打探出來真正緣故再說。」

孫姨奶奶攔在老太爺的門前不叫進人,她可以避開眾人從後牆跳進去。只要確定老太爺是在書房裡,六少爺……多半就是被綁架了。

陸清甯見梅媽媽領會了她的想法兒,便答應放梅媽媽去前院探風聲。又想起姑奶奶也要派人去法源寺探消息,忙囑咐梅媽媽:「您先去告訴姑奶奶一聲,莫往外派人呢,也請她等您信兒。」

梅媽媽應聲正要離去,外頭稟報進來,素心來了。陸清寧忙囑咐:「快請她進來!」

就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水晶忙上前打起簾子迎素心進來。

「三姑娘瞧瞧這個。」素心只匆匆給陸清甯施了個並不到家的禮,立刻從袖筒裡掏出個小竹管遞上來。

陸清寧有些驚訝。這是飛鴿傳書用的小竹管?

打開那竹管的堵頭,裡面果真有個紙卷,倒出來展開一瞧,陸清寧又驚又喜:「這是哪兒來的?」

素心沈聲道:「回三姑娘,今兒一早,六少爺帶著鐵錘離開了家,臨走前再三囑咐奴婢說,等一個半時辰後,就將他養的那只小鷹放出去。」

「奴婢按時將那鷹放了之後,午時初,它又飛了回來,腳上便抓著這麼一個東西。奴婢打開瞧了瞧,根本不認識這寫的都是什麼,趕緊拿著來找姑娘商量對策。」

敢情素心也不知道陸文淵丟了?陸清寧將那紙條看了又看,立刻笑道:「這是我倆做的一個小遊戲,他逗我玩呢,你回去吧。」

素心雖是滿心疑惑,卻也知道不能再深問了,只好屈了屈膝告辭。水晶將她送出門外,她拉著水晶的手猶豫了半晌,終是一個字不曾說,垂著頭走了。

「梅媽媽,水晶碧璽,莫擔心了,也不用去忙碌什麼了,小六兒有下落了。」陸清寧舉起手中的小紙卷笑道:「咱們這便去南郊的南山村接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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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4:09


「不過也不知咱們幾人對付得了那幾個綁匪與否,乾脆我先去求見老太爺,請他再給咱們多派幾個家丁一起跟著。」

「六少爺真的被綁架了?那小紙條是六少爺叫那只小鷹帶回來的?」梅媽媽又驚又喜——那只小鷹還是六少爺見她養的老鷹好玩,叫她替他尋回來的呢。

見陸清寧笑著點頭,梅媽媽又贊又歎。一個三姑娘鬼精靈也就罷了,怎麼才剛剛七八歲的六少爺也這麼機靈?陸家別的孩子可沒有她們姐弟這樣子,這必是隨了禹州謝家了!

陸清甯看梅媽媽的眼神總瞟她手裡的小紙條,忙疊了疊塞進自己的荷包裡。不是她小氣不願意給梅媽媽瞧,只因那上面的字太奇怪,那是……她偷偷教給陸文淵的中文拼音。

再說了,陸文淵在紙條上不但寫了他被拘禁的地點,還告訴她莫急,他這一次是將計就計。將計就計這種事兒,恐怕只能她們姐弟倆才能知道吧?若被外人知道了,豈不是得覺得陸文淵這孩子是千年老妖!

對呀?!他怎麼就知道今兒有人要綁他?早上臨走前就交代素心,一個半時辰後將小鷹放飛;小鷹找到他後,他又有現成的竹管和紙條,若不是他提前籌備好了才有鬼了!難不成關押他的地方還給他備了筆墨紙硯不成!

陸清寧不止一次疑心過,陸文淵不是個真正的孩子,或許跟她一樣,不是穿越就是重生。不過她試探了他許多次,他確實不是現代穿越來的人,那些中文拼音,也曾令他萬般驚訝,更是令他百般撓頭……

難道他是重生的?只有將曾經的日子重新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何時出現危險不是麼?那一次陸文博買通陸文強向他下手,不是也被他巧妙地躲過去了一次,後來才有槐花來告密?

還有她落水之後,謝氏被包氏老太太罰跪佛堂。他出現得多麼及時?他看向陸廷軒的眼神,也根本不像個孩子,而像經歷了很多苦痛後,終於與仇人見了面,雖然他掩飾的極好,卻還是偶有流露……

「三姑娘,咱們快走吧,快去見老太爺呀!」梅媽媽已經在她身邊催促起來。

陸清寧立刻回過神來,卻還是笑道:「媽媽稍等我片刻,我換套不妨礙活動的衣衫。」

水晶和碧璽也撒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說,她們也回後罩房換衣裳去。等眾人離開清甯園時。儼然是梅媽媽身邊帶著三個俊俏小廝,好在這後院的僕婦們已經習慣了,只是遠遠的看著笑。

幾人走出不遠後,正正碰上了陸清瑩的奶娘馮媽媽對面走過來,陸清寧微微一皺眉。想起陸清瑩也是一大早就離了陸家,立刻迎上馮媽媽:「二姑娘在家麼?」

馮媽媽趕緊施禮。「回三姑娘,二姑娘回來有半個時辰了。」

「你趕緊回去,將清瑩園的大門在裡頭鎖上,鑰匙裝在自己兜裡,誰要也不許給,二姑娘想出來也不要同意,就說我說的。若是她不情願,等我回來了我自去跟她說明緣由。」陸清寧沈聲囑咐道。

「若是媽媽看不好她……也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馮媽媽誠惶誠恐的點頭:「老奴知道了,三姑娘放心!」

走出去十幾步遠後,梅媽媽悄聲問陸清寧:「三姑娘是覺得,六少爺的事兒與二姑娘有關?」

陸清甯冷哼:「即便無關。也得先關著她,等咱們將小六兒接回來後。我倒要去問問她,她上午出去做什麼了。」

在天然居的後院兒,她看見了陸清瑩的馬車;在天然居樓上,水晶瞧見與陸清瑩同處一室的是個陌生男子,兩人身邊並沒有他人——只是這兩樣,即便小六兒被綁與陸清瑩無關,這人也該關起來了。

要麼等小六兒的事兒辦完了,跟謝氏商量商量,還是不要同意高家村蔣秀才的求親了吧?蔣家雖然有些可惡,不過是想攀上陸家沾些小光兒,陸家將二姑娘這種髒心爛肺的人嫁過去,也實在是害了人家。

高家村還有她的作坊呢,若叫高家村的村民都因為陸二姑娘而對陸家起了反感,實在得不償失;還不如打聽打聽在天然居與陸清瑩獨處的男子是誰,將陸清瑩嫁給那人算了——路是陸清瑩自己選的,怪得了誰。

一路胡亂琢磨著怎麼對付陸清瑩,很快就又到了老太爺的院門前。孫姨奶奶顯然沒想到三姑娘去而複返,又怕三姑娘執意往裡闖,滿臉的為難與懼怕。

「姨奶奶去跟老太爺說,我有六弟的下落了。」陸清寧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根本不往前闖一步。

孫姨奶奶驚喜得幾乎難以置信:「三姑娘說的是真話?老太爺等了好久,也沒人來告訴將準備好的贖金送到哪裡去……書房裡的幾個花瓶都沒有一個完好了!」

果然老太爺是等著這個呢!陸清寧微微一笑,心底也不由暗念阿彌陀佛——若老太爺不是在等要贖金的消息,那該是什麼樣的冷血,她之前都打算尋回小六兒來之後,將他送到永甯謝家去了!

孫姨奶奶卻被她這一笑嚇得掩住了嘴。三姑娘莫不是來試探的,其實……

「我不是試探,」陸清寧一眼就瞧出了孫姨奶奶所想:「姨奶奶還不快去,我要見老太爺!」

孫姨奶奶連連應聲,朝院子裡走的腳步也磕磕絆絆起來,旋即又小跑了起來,全然不顧儀態;也就是眨眼工夫,她又從書房跑出來:「三姑娘,快進來!」

囑咐孫姨奶奶帶著梅媽媽和水晶碧璽去廂房稍微坐坐,陸清寧邁步進了老太爺的書房。不過是不滿兩個時辰的工夫,老太爺竟然像老了十歲,且不說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削,雙眼裡也全是血絲。

見她進來,老太爺騰楞站起身來,大步流星過來抓住她的胳膊:「你有了小六兒的下落?」

「是!」陸清寧也不顧胳膊被抓得極疼:「還請祖父派幾個身手好的護院,再備上幾匹快馬,與三娘一同去南郊的南山村,小六兒就被人關在那裡。」

「你是怎麼知曉的?」老太爺雖是欣喜若狂,卻不忘詢問。

「您知道小六兒養了只小鷹吧?那只小鷹每日都得放出去飛一陣子,今兒也一樣,結果它從外頭回來後,腳上就多了一封信。原來那小鷹找到了小六兒,還替他捎信回來。」陸清寧雖然急切,卻也知道不說清楚不行。

老太爺的驚喜更是溢於言表了,立刻帶頭往外走,一邊走還不忘問:「你會騎馬?什麼時候學的?」

陸清寧有些窘迫:「不會騎……三娘帶了梅媽媽與碧璽水晶一起來的,她們都會騎馬,任誰和三娘同乘一騎就是了。」她哪裡敢說實話?

老太爺失笑。可不是怎麼著,陸家的姑娘哪有會騎馬的,換成男裝出入做做買賣已經了不得了……

在老太爺的執意堅持下,不得不叫他也跟著,一眾人騎著快馬絕塵趕往南山村。

等梅媽媽和水晶碧璽分頭由幾面院牆跳進那座小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院門放人進來,這院中四個看守陸文淵的家丁尚未反應過來,便被陸家的人全數撲倒在地上,又用隨身攜帶的牛皮繩捆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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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4:24


陸清寧此時也已經找到了關押陸文淵與鐵錘的那間房,見房門上掛著把大鐵鎖,既不屑與那四個家丁要鑰匙,也不屑費力踹門;陸文淵那小紙條裡說了,窗戶並不曾釘死,從陸家出來時,她手上便拎著一根鐵棍,如今只是一掄,那窗戶立刻應聲碎裂。

陸家的幾個護院此時也跑了過來,立刻有兩個翻窗進去,將陸文淵和鐵錘托了出來。陸清寧一個個將他們倆接出,卻發現他們倆的手腳上皆沒有繩索,嘴上也沒有塞東西。

這叫綁架?要麼就是綁架者太低級,什麼也不懂吧?陸清寧頗為疑惑,不停的打量著這兩個孩子。

鐵錘是個嘴快的,立刻笑道:「在法源寺的藏經閣,那個小沙彌叫我們喝茶,六少爺給我使了眼色,我倆都假裝喝掉,實際卻是偷偷倒掉了,然後就躺在地上裝暈……」

這話聽在眾人耳朵裡,莫說是陸清甯,也莫說梅媽媽等人,就連老太爺也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之後,老太爺不禁沈聲問道:「既然你們兩個小子都是裝暈的,對方說的話你們可曾聽清楚了?」

陸文淵剛想說話,話頭卻被鐵錘搶了去:「老太爺不如去問問那四個人罷,小的怕六少爺說了沒人信呢。」

陸清寧嘴角含笑——怪不得白鶴鳴將鐵錘留下來,這孩子真是機靈。她幾乎已經想得到,究竟誰才是綁架陸文淵的幕後主謀了,鐵錘攔住話頭不讓說,叫老太爺自己問去,這是正理兒啊。

老太爺聞言立刻眯了眯眼。待他雙目暴睜時,他也有些想到了……

「先回家!」老太爺沈聲道:「招財進寶留下,方文方武也留下,好好看守著這四人,等九功趕著馬車來了之後,叫他將這四人扔上車拉回家去,你們繼續留在這裡守候元兇!」

為了穩妥起見,老太爺帶著眾人離開小院後,又叫人將招財幾人的馬匹牽進不遠的林子裡,重回小院告訴了幾人一聲,陸文淵與老太爺同乘,碧璽和水晶同乘,將勻出來的那匹馬交給鐵錘,眾人快馬加鞭,沒半個時辰就回到了陸家。

這天傍晚。

看著五花大綁的陸文博跪在自己跟前,一跪就是一個多時辰,不但沒有一絲臣服與懊悔,眼中的狠戾之氣反而越積越盛,老太爺的臉色反而很是平靜了,沈聲喚孫姨奶奶道:「給我磨墨。」

取過紙來疾書了幾行字,晾乾墨蹟,便招呼招財進來:「將這封信交給申總管,叫他給族長送去,就說我說的,祠堂也不用開了,且叫我自己做一回主。」

似乎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客氣,沈吟了片刻補充道:「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族長他老人家海涵,待我處置罷家中之事,再去族裡賠不是。」

立在一邊的孫姨奶奶大驚。老太爺這是要將二少爺逐出家門,甚至請族長將二少爺從族內除名?二少爺才十二三歲,被陸家趕出去後,豈不就是一個死!

可她這個身份,憑什麼勸說呢,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看罷了……

二少爺也實在是咎由自取。當初他勾結族裡的文強少爺整治六少爺,被老太爺狠狠教訓了一頓不說,還搭上了他的生母于姨娘;如今那件事才過去多久,他不但不改過自新,反而變本加厲了!

二少爺這一次勾結米家少爺綁了六少爺,不但想要六少爺的一條腿,還叫米家少爺準備妥當後,跟老太爺獅子大開口大要贖金,這是什麼樣的狼子野心?就算她是個能當家做主的,這樣的子孫……也實在是留不得了。

交代罷一應事宜,老太爺本想問問陸文博還有什麼要說的。可想到這孩子即將被逐出家門不再姓陸,又不是成了親分出去單過,問什麼都是白問,終於是歎息了一聲。便叫門外的小廝進來領人,速速趕出陸家大門。

陸文博被招財進寶和幾個小廝拖出去時,那目光就像兩把刀子,惡狠狠的剜了老太爺一眼又一眼,若不是口中堵著破棉布,還不知會說出什麼誅心的話來。

他的出生,導致了庶在嫡先不假,可這卻不是他自己的本意,沒有人能夠選擇自己的出身;而這內宅混亂的緣故,老太爺又是始作俑者。因此即便被他如此仇視,老太爺也只好裝作看不見。心頭卻是如同錢塘江潮水,滾滾呼嘯著,一波緊接著一波,久久不能停息。

「您坐下喝口茶歇一歇吧。」孫姨奶奶適時的端了盞新茶,攙扶著老太爺重新坐下。猶豫了片刻方才道:「這事兒又怨不得您,一樣是庶子。三少爺可是好好兒的讀書好好做人呢。」

言之意下不過是出身無法選擇,今後的道路卻要靠自己走,與其怨天怨地怨祖宗,不如先正己身;二少爺自個兒長歪了,也只能怨他自己拎不清。

這話還真是安慰了老太爺,他端起茶盞笑道:「我過去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如此見識?」

孫姨奶奶恭恭敬敬的垂頭說,服侍您久了。自然近墨者黑。這話似乎卻搔到老太爺的哪個痛處了,他只將茶端在手裡沈思著,好久都沒喝一口。

卻聽進寶在門外稟報說,七少爺求見老太爺。孫姨奶奶得了老太爺的眼神,無聲的走出門口。低聲告訴:「叫七少爺回去吧,莫說是七少爺來求情。就算是大老爺來了,老太爺也不會吐口兒的。」

進寶領命離去,不久後便聽到院門口處有孩童嚎啕大哭的聲音。孫姨奶奶有些不忍,又有些難過——她過去可是不止一次在心裡埋怨,如今再看,老太爺不許她生子,還真是個正確的決定,否則也不知自己的孩子會落得什麼下場……

同一時間,淵園。陸文淵和鐵錘早都洗過澡,換了新衣裳,正欲回後院去千疊園陪著太太用晚飯,不等出屋,就被陸清寧堵在了房中。

「姐姐找我有事?」陸文淵又諂媚又心虛的笑道。

「沒事我就不能來了?」陸清寧裝出一副獰笑的表情,伸手擰了他臉蛋兒一把。她其實一直都想擰一把他這胖乎乎的臉蛋兒,又怕落了個欺負幼弟的「罪名」,今兒終於得償所願了。

陸文淵從打她進門來,就被嚇得半死,生怕被罵,說他拿著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結果姐姐卻只擰了擰他的臉,一時便有些迷茫有些疑惑。

「鐵錘你去門外看著,我跟六少爺說幾句話。」陸清寧吩咐道,也不等鐵錘應聲,便提著陸文淵的半邊膀子快步進了他書房。

一把將他扔到椅子上坐下,她的臉立刻黑得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陸文淵真想伸出手捂住眼睛,只因姐姐這種神色,他從來沒見過,就算老爺做了很叫人生氣的事兒,也不曾有過。

「現在知道怕了?你自作主張的時候呢,怎麼就沒想到怕?」陸清寧憤恨的說道。

其實從打她收到素心送去的小竹管時,她就知道,小六兒一定是早有防備,所以此時也談不上什麼後怕不後怕,說是氣憤卻是真的。

「我、我也是怕提前走漏了風聲,便不能一網打盡啊,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下次一定會提前跟姐姐商量還不成麼?」陸文淵可憐兮兮的求饒。

「你確定你還有下次?」陸清寧立刻逼近他:「難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那你告訴我,你將來會不會考上舉人進士?小八小九會不會很乖,一點兒坎坷都沒有,硬硬朗朗的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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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04:40


只見陸文淵的眼中立刻泛起了水霧。陸清寧心中有些不忍——她如此逼問他,是因為她猜到了他是個重生人,可既然是重生,肯定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就像她一樣,她的這些話,是在毫不留情的剝他傷疤呢。

可叫她不問,她一定得不到肯定答案,得不到肯定答案,雖然心中有數兒,還是得日日惦記他留意他,生怕他一個算計不好,反而落進了別人的圈套。

只是不知在他之前的那一段生命裡,她掉下水後,是不是立刻死掉了……

「姐姐,求你別問了好麼?」陸文淵收起一直都可憐兮兮的小白兔神情,微微眯了眯眼變成了小狐狸,隨即又笑起來:「我說真的,以後有事一定會先跟姐姐商量。」

這層窗戶紙,就此也算徹底捅破了,只是他不可以向任何一個人講述他上一世的悲苦……就連疼愛他的老太爺和母親,還有姐姐,他都不願講,不能講。

「等老太爺處置罷那邊的事情,肯定還要找你,畢竟你那小鷹取信的事兒,根本經不起推敲。」陸清寧既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轉頭告訴他如何應對後續之事。

「等他找你,你就說,是他們密謀時就被鐵錘偷聽到了,因此你才早就知道要發生何事,鐵錘那裡等會兒我會交代他。」

陸文淵一邊點頭,一邊仔細端詳她,她正要問可是我的打扮哪裡不對,就聽他幽幽的問她:「姐姐你從哪裡來?」

陸清寧心頭一驚,面上卻掩飾得極好,笑著對他道:「我和你一樣,從來處來。」

她幾乎可以肯定,在陸文淵上一段生命裡,她肯定已經命喪池塘;她至今還能回想起來,她蘇醒之後,陸文淵滿臉滿眼的欣喜,她本以為那是姐弟情深來著……

之後她便將鐵錘喊進來,按著之前商量好的話交代了幾句,鐵錘根本不驚訝,只知一味的點頭。之後卻在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六少爺,小的去喂喂淩風,我都整整一天沒瞧見它了!」淩風是陸文淵給小鷹取的名字。

等鐵錘連蹦帶跳的跑出去,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向陸文淵:「你是事先寫好了那個紙條,藏在這附近什麼地方,然後叫淩風玩了一個找寶藏的遊戲?」

那只叫淩風的小鷹還小呢,怎麼可能用一個來時辰就從陸家與南山村之間飛一個來回!陸文淵之前如何馴鷹,她也知道個大概,還不是給某些地方藏些新鮮牛羊肉,然後帶著它過去找,恐怕從打養鷹那一日,他為的就是今天!

「我的小把戲果然瞞不過姐姐的火眼金睛。」陸文淵訕笑。

他之前確實也想過,想叫淩風去南山村尋他,可萬一期間出了什麼麻煩,豈不是功虧一簣;再者說,那個姓米的留在南山村的幾個家丁,又不是軟蛋,突然瞧見有只小老鷹飛來,不想法兒將它捉住才怪了。

這一世,又與上一世有許多不同之處,他必須小心謹慎安排,他不能再輸一次了……

鐵錘喂了淩風回來,幾人便離開淵園去了後院。還不等到千疊園,就見高媽媽已經迎了過來,說是太太等急了。

「老太爺方才派了孫姨奶奶來找太太,說是、說是高家村蔣家求娶二姑娘的事先不急著定下,他明日要與米家老太爺見個面,等見面回來後再說也不遲。」高媽媽偷偷告訴陸清寧,還問她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陸清寧哪裡敢說是因為小六兒失蹤一事與米家有關,高媽媽知曉了後,一定瞞不過太太去。只好裝作很驚訝的模樣道:「米家?就是住在城南的那個、有萬畝桑園的米家?若是二姑娘能嫁到米家去,不是比蔣家好多了!」

高媽媽輕笑:「米家最年輕這一輩的子弟,就沒有一個成氣的,老奴也盼著二姑娘能嫁去米家,而不是去蔣家享福呢。」

陸清寧心中冷笑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十日後,城南米家來陸家下聘,想要聘娶的……是大房的二姑娘陸清瑩。陸家上下頓時譁然,不止一個人說,二姑娘這個婆家可是比大姑娘還強些……

有那年歲大些的僕婦,聞言便笑著撇嘴——米家這位大少爺,分明就是自家大老爺的翻版,房裡美妾通房成群不說,庶子女也有了兩個,哪裡比得上大姑娘的未婚夫婿閔家四少!閔四少可是嫡子,房裡還乾乾淨淨!

只是這所謂的比不上,最終也只能是腹誹而已。婚事已然定下,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用,好與不好,二姑娘都得嫁……

「你是說,二姑娘聽說米家來正式下聘,又哭又笑?該不是瘋了吧?」陸清寧聽水草回來學說罷清瑩園裡的事兒,一時有些難以理解。

難道那一日在天然居,與二姑娘陸清瑩見面的就是米家大少米連山?

小六兒陸文淵從南山村脫困之後,陸清寧再也不曾插手接下來的後續之事。處置二少爺陸文博,與米家交涉米連山插手陸家私事也好,之後又談到什麼程度也罷,都是老太爺親自做的,陸清寧並不曾派人去打探風聲。

如今細細一琢磨陸清瑩的反應,也只有說那人就是米連山才解釋得通了。米連山派到法源寺的人得了手,之後便到天然居與陸清瑩碰頭,報信兒的同時,兩人間又達成了進一步協定,這進一步的協定,可能就是兩人的親事。

而米連山之所以要幫陸文博,可能只是為了陸清瑩。這一對狗男狗女,說不得早就勾搭上了……

可是,若真是如她所想的這樣。老太爺為何不像嚴懲陸文博那樣懲治陸清瑩?

不過若是將她陸清甯換到老太爺的位置上,恐怕最好的結果也只能這樣了——陸文博是陸家的少爺,他為人卑劣,帶壞的是兄弟甚至子孫,處處與陸家息息相關,而陸清瑩不過是個女孩兒家,嫁出去便是潑出去的水,就算是個禍害,禍害的也是別人家。

何況米家大少爺雖然無恥,現任的米家家主米老太爺卻是陸家老太爺的好友兼生意上的夥伴。陸老太爺無法越過米老太爺處置米大少。就將不成器的孫女嫁給他,叫他們米家翻天去罷!

如此還能保證兩家繼續生意上的合作——陸家有幾十家織造作坊。自家的桑園收成再好,也不過是勉強應付原料供給,遇上小年或者天災,要從米家購進生絲不說,陸五老爺還打理著陸家的絲行。大半貨源都是米家的。

既是如此,與其收拾了陸清瑩。不叫她得了意,還不如順水推舟罷。

陸清寧這麼想著,不免自嘲的笑了笑,誰叫她下面還有三個小兄弟呢,若是與米家的合作出了毛病,她那三個小兄弟得少分不少家產?不知不覺中,她就變得如此市儈了……

可她還是想不通。陸文博和陸清瑩姐弟。兩人加一起不過二十幾歲,怎麼就能想出這一環扣一環的套子來?借助米家大少之手,既解決了陸文淵,又得了大筆贖金做私房,還叫陸清瑩達成所願。這連環計該不會也是老太太教的吧?

若只是她們姐弟倆的主意,她們又是何時認識的米家大少?陸清瑩出府的次數有限。難不成是那幾次與包明娟……

路清甯的思路越理越順,不由在心頭埋怨起老太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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