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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6 23:11:45

《望族福星(卷二)內宅大掃毒》作者:花如錦

剛走出勾引男人的風暴,陸清寧又遇到穿越人生一大難題,
有個啞巴丫頭跟她通風報信陸二少爺陸文博似乎想做壞事,
但這下囧了,那個「做壞事」她看不懂是要做啥啊!
這才領悟宅鬥這門學問如此博大精深,竟然還要精通手語……

幸虧得了能人相助,她終於看懂原來人家企圖毒害她弟弟,
於是她先下手為強捅破此事,老太爺震怒將陸文博關進柴房,
未料兒子垮臺了,其母於姨娘又鬧到她院門口裝哭裝暈倒。

真是的,有病就要醫啊,專程跑到她這兒大鬧擺明想栽贓她嘛,
既然如此,她也不客氣的使出「馬尿醫治法」來應對,
行家一出手,果然三兩下便把這毒瘤母子給清除乾淨,
只是砍毒瘤容易,砍爛桃花可就難了,

她參加賞花會,回程竟遇上之前戲弄她的少年──明郡王之子白鶴鳴,
還帕子給他時卻被取笑是否喜歡他,否則為何隨身帶他的帕子?
惱得她再也壓抑不住飛踢制裁那登徒子,可兩人孽緣區區一腳哪斷得了,
她中秋回外祖家送禮竟又遇到他,嘖,那傢夥該不會是愛慕她的跟蹤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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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1:28


陸清甯的思緒本來都停在陸文淵這個鬼精靈身上,先是琢磨這孩子到底是重生的還是穿越的,後來又想,幼弟聰明那也是她的助力,她何樂不為呢……

「少爺方才說的齊大哥,是誰家的少爺啊,也在咱們陸家的族學裡念書麼?」一直在一邊笑看姐弟倆聊天的蘭心,見姑娘少爺突然都不說話了,為了活躍氣氛,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正沈浸在這些遐想中的她,乍一聽得蘭心問起了那個「齊大哥」,也突然想起,她怎麼將這茬兒給忘了,於是也將疑問的眼神投向陸文淵。

陸文淵先是愣了愣,緊接著便將手指向前院的方向,「齊大哥就是……就是那縱馬驚了咱們家車隊的齊二少他大哥,是京城齊雲侯家的小侯爺。」

「我放了族學後去祖父書房時,他們尚未離開,祖父便召我前去與他們一一見過,我那副華容道,便是被齊二少硬生生求走了。」

陸清寧壓了半下午的火氣,此時又忍不住騰騰頂起來。來自京城侯門,便可以在狹窄的山路上縱馬?便可以冒冒失失闖到陸府來?這種富貴公子哥兒什麼的,最討厭了!

可她也僅僅是氣這兩樣兒而已。畢竟她很清楚,自家內宅的事兒,跟這什麼猴兒爺豬兒爺的沒大關係,就算沒這一行人上門賠禮,編閒話的人還需要邏輯和參照物兒麼,只要能達到詆毀她陸清寧的目的,繼而引發一系列矛盾,閒話怎麼編不成?

她在山路上受了傷,家裡一定會給她請郎中;沒有什麼小侯爺上門賠罪,還能編她與郎中眉來眼去……

此時的陸清寧這麼想著,卻不知道,二太太打千疊園回去後,立刻便破了午後不理事的慣例,如今正大開了理事花廳的四扇門,與姑奶奶一起、分頭訊問後宅的管事娘子們呢!

二太太在清甯園時。雖然也很擔憂謠言滿院兒飛,可畢竟那謠言還沒傳得太離譜兒;卻沒想到她只去千疊園坐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那話竟然傳成了三姑娘滿後山勾引外男……

一路聽著各種不堪入耳的傳言、回到秋實園的二太太這個火大啊,要知道每日去山裡玩耍的除了三姑娘,還有她們家五娘呢,這傳閒話的人是打算將三姑娘五姑娘捆在一起禍害了!

她正惦著差人去將小姑子趕緊請來一同商議下對策,下人便報了進來,姑奶奶來了。

二太太匆匆迎出來後,陸婷姝也不急著與她進屋坐下,只是立在門廊裡略顯突兀的問道:「難不成二嫂覺得。那謠言可以自生自滅?」

這話若落在外人耳朵裡,說是姑奶奶責問二太太都不為過;可二太太和她身邊的丫頭都明白。姑奶奶這分明是為兩位姑娘擔憂呢。若不是為此,人家又何必即匆匆趕來,坐都不坐便催著想主意。

二太太之前只顧得發怒了,聞言更是急急忙忙挽了小姑的胳膊隨她進廳堂:「我正盼著你呢你便來了,你有什麼好主意只管說。我都聽你的!」

「我的主意能好到哪兒去呢?」陸婷姝無奈反笑:「也不外乎是眾多僕婦犯了信謠傳謠的錯兒,抓一個打一個。抓兩個打一雙吧,殺一儆百已是遠遠不夠震懾了。」

「不過二嫂你想過沒有,這謠言為何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可琢磨過這些風言風語的根子來自哪裡?」

這話立刻提醒了二太太,啪的一拍身邊八仙桌怒道:「可不是怎麼著,我打大嫂那裡回來這一路都覺得不對,偏生沒想起來到底哪不對,叫你這麼一說我方才納過悶來。」

「後來又傳起來的這一股子。連那七天的事兒都知道清清楚楚,分明便是杜氏搞的鬼啊!」

陸婷姝微笑點頭道:「正是如此。跟隨到赤霞峰去的隨從下人,皆是你我精心挑選的,雖說還有各房自己帶的得用丫頭媽媽,是你我無法掌控的。可我三嫂那裡,還有五六兩位。犯意得上傳這種閒話兒麼?」

三太太是她們同一個陣營的人,因此不必說;而那五六房的兩位太太,雖與她們這一邊來往不多,可在山上的七天,眾人早課晚課、用飯喝茶皆在一處,那兩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邊也都清楚個八九不離十了——是的,這也是陸婷姝堅持上山的另一個用意,那便是探一探五六兩房的底兒。

五太太眼界窄些,愛貪小便宜,不過是庶子媳婦的通病而已,除此外沒什麼大毛病;六太太由於出身的緣故,吃苦耐勞又不失樸素,心眼兒卻不少,分明早就知曉了老太太的失勢是誰在推波助瀾,但凡對上了幾人,皆是一臉真誠的微笑……

就這麼兩個人,說那謠言是起自她們之口,誰也不信,她們傳謠要得到什麼好處?

二太太既是被提了醒,怒火立時便有了發洩地一般,騰的站起來怒道:「好個杜氏,從打上山起她便沒安好心,還好意思說她要給八娘祈福!難不成她們八娘便不是陸家的姑娘了,毀了三娘和五娘的名聲,于她們八娘有何好處?」

「來人呐,給我喊幾個粗使婆子來,提上洗衣錘跟我走,我若不將那杜氏的榴花園砸個稀巴爛,便對不住我葉二娘的潑婦名聲!」

二太太葉氏,在娘家時亦是行二,未曾出嫁前、相熟的小姐妹皆喚她葉二娘;可這潑婦的名聲,卻是到了陸家才有的,始作俑者也不是別人,正是陸家四太太杜氏——杜氏在二太太手下從沒討到過便宜,相反還次次弄得沒臉,於是……二太太便成了杜氏口中的潑婦了。

而二太太眼下這幅樣子,頭一次主動提到所謂的「潑婦」,分明是想與四太太新帳老賬一起算了。這樣的二太太發了怒,身邊的婆子丫頭沒有一個敢攔著的,卻也知曉絕對不能聽她們太太的話,真拿著洗衣錘去砸爛榴花園,便一個個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奶奶。

待陸婷姝哭笑不得的將二太太重新拉扯著坐下,見這人還氣得喘息不均,她不免歎道:「二嫂如此做倒是快意恩仇了,可這短暫的快意恩仇能起甚大作用?難不成是想將這管家的擔子全扔給我?」

「大嫂懷著身孕呢。我三嫂又要應對她們一房那幾個愛作妖兒的姨娘,兩人兒哪個能幫我?介時我也只能撂挑子不幹了,誰家有和離的姑奶奶回了娘家管後宅中饋的例子!」

二太太一驚。可不是怎麼著,若她砸了榴花園,必得丟了管家的權利,姑奶奶雖是一人兒也挑得起來這付擔子,叫外人說起來也不像啊!這不是逼著老太爺將這大權交還給包氏老太太麼!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這計謀除了要對付大房,根本便是想激怒了我,待我犯了錯……」二太太連連倒吸冷氣:「這是多虧你在。我又沒在你來之前想到杜氏身上去,否則這大錯我必得犯下。連個挽回的餘地都沒了!」

「這婆媳倆,還真是想的好計謀,我險險便入了套兒啊。」二太太一邊擦冷汗,一邊暗自慶倖多虧她不夠聰明,萬一她早懷疑了杜氏。後果不堪設想。

既是這麼想通了,二太太也就不會再衝動。接下來姑嫂二人又聊了幾句,便攜手出了秋實園,大明大擺的破了午後不理事的例,將花廳四敞大開,只管訊問對質落實傳謠的都有哪個,湊齊了便要開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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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1:45


而清甯園裡,陸文淵又陪陸清寧說了會子話。便要告辭到千疊園去陪太太吃晚飯了:「姐姐只管養好了傷,娘那裡有我陪著,你只管放心。」

陸清甯笑著應了,亦不管他老夫子般說留步,還是堅持將他送到院子門口。又囑咐了他的奶娘和素心幾句,方要回身之際。便見得小丫頭穩兒風一樣跑進來,險些撞在素心身上。

這是有要緊事要稟報?還是外面的謠言又高了一層?如今的水草也算個得臉的大丫頭了,打探起消息來越來越不容易,便換成小丫頭穩兒做了包打聽——穩兒的娘是花木班子上的管事,打聽個事兒比水草都不差。

蘭心見狀匆忙給素心使眼色。六少爺還不曾走呢,若被穩兒說破了、自家姑娘被僕婦們傳得不像樣子,這小爺還不敢報到老太爺那裡去,將這後宅掀個天翻地覆?

若叫她說,那些傳閒話的自然該打死不論,可如果真鬧起來,難免叫太太聽到一句半句的,再帶累了太太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呢?

素心接了蘭心的眼色,外加方才在耳房裡坐等少爺時,多少也聽水草頗帶憤怒的說了後宅裡的傳聞,立刻又再次與陸清寧告辭道:「三姑娘快快回屋歇著罷,日頭還不曾盡落下,怪曬人的。」

待陸文淵主僕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穩兒情知自己魯莽了,不由忐忑道:「姑娘先聽奴婢說完再懲罰奴婢罷!便算是給奴婢幾板子也不礙的……」

陸清寧輕笑出聲:「你這丫頭,真是古怪精靈!你跑的匆忙若真是為了給我報信兒,我還能真懲處你不成?」

蘭心的心底也笑得不行,卻還是硬板了臉:「雖是姑娘能饒得你,下次也得記準了,哪怕天要塌了,你也要穩穩當當走回來,記住沒有?若叫哪個不懷好心的婆子瞧出來你是個包打聽兒,將你拖到牆後打一頓可如何是好!」

穩兒被嚇得一哆嗦,隨即又硬了腰杆兒笑道:「誰敢!難不成她們不怕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板子麼!」

陸清甯哪知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正要打人板子呢,還以為穩兒說的是小澄,正待教訓她幾句,說蘭心的擔憂也是正理兒,便聽那丫頭低聲道:「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差人將榴花園的桂嫂子拿了,五花大綁的扔在理事花廳門口呢,怕是須臾便要上板子打了!」

桂嫂子?這不是四太太杜氏身邊的管事娘子麼,二太太和姑奶奶這般輕易的便將桂嫂子綁了,到底是什麼緣故?陸清寧乍一聽穩兒這麼說,一時有些想不透徹。

如果說是因為後宅關於她的謠言滿天飛,二太太和姑奶奶完全有理由再立一次威,將那帶頭兒傳閒話的人抓幾個,該打則打該罰則罰,之前二太太來,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可是這個威怎麼直截了當的便立到四房去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出難題麼!

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了一陣子中饋,陸清寧早就知道了,這所謂的後宅當家人,不過是打理打理女眷們的吃喝、採買、庫房以及漿洗、花木等僕婦班子,並不能動輒將手伸到各個房頭兒去。

只因各房皆有正室太太,房頭下的姨娘小妾也好,管事僕婦也罷,那都是正室太太的管轄範圍,若是管家之人輕易便插手人家房頭兒的事情,那便是落了那房的面子了。

自己這一邊的幾位太太外加姑奶奶,哪個不埋怨老太太包氏將手伸得太長,如今才輪到二太太和姑奶奶當家不久,怎麼又犯了這種錯誤?

穩兒那丫頭似乎也瞧出了自家姑娘面上的疑惑,不由轉著眼珠兒四處看了看。蘭心立刻道:「姑娘不如將穩兒喚進屋裡說話,姑娘身上還有傷呢。」

清寧園的幾個不得使的婆子還不曾打發出去,有話兒也不能站在當院說不是?

待幾人回了內室,穩兒說起話來自然沒了顧忌,立刻脆聲道:「後院裡之所以四處都在說姑娘這個姑娘那個,皆是桂嫂子出府給四太太請郎中這一路上嘮叨出來的,二太太和姑奶奶事先便挨個訊問過了。傳閒話的十幾個丫頭婆子都這麼說,桂嫂子想駁也駁不得。」

「四太太倒是還想護著桂嫂子,還叫幾個婆子扛著軟轎將她抬到了花廳去;可二太太和姑奶奶說了,三姑娘的閒話已然傳了出來,連帶著陸家所有的姑娘名聲受損,後什麼無窮來著……」

「又問四太太是不是要姑息養,養什麼……」穩兒一連忘了兩個詞兒,氣得一巴掌拍紅了腦門子,分明是埋怨自己記性不好。

陸清寧笑著告訴她:「後患無窮,意思是後面的各種麻煩事兒還多著呢;另一個是姑息養奸。瞎了眼睛、將壞人當成好人護在身邊的意思。」

穩兒將頭點得如同搗蒜:「對對,就是姑娘說的這個。說是叫四太太莫以為三姑娘的名聲壞了,八姑娘便能獨善其身;桂嫂子那麼個不懂事的奴才,將所有姑娘的前程都毀了,還當寶貝護著作甚。」

「四太太一聽先是傻了眼,隨即便將那桂嫂子一頓臭駡。只得任由管事媽媽們將人帶走隨意處置去了。」

陸清寧登時便明白了。看來這桂嫂子是拉大旗作虎皮,結果一個沒管住嘴。玩兒大發了;至於四太太,必也是輕信了老太太那邊哪個人的話,叫桂嫂子出去扯老婆舌頭之前,根本便沒考慮到自家的八娘……

「姑娘要不要去觀刑呀?」穩兒饒舌的學說完畢,頗帶些期盼的望著陸清寧。她們姑娘被桂嫂子害得甚慘,就該去看看桂嫂子挨打出口惡氣!

蘭心立刻啐道:「你這個丫頭不出好主意!難不成你不知道咱們姑娘傷了後背?那打板子的血淋淋場面好看不成,若能治了姑娘的傷。我也不攔著!」

穩兒一縮脖子一吐舌:「蘭心姐姐說得是,是奴婢莽撞了。那姑娘便好好歇著,奴婢再出去替姑娘瞧瞧?」

陸清寧笑著擺手:「去吧去吧,等將熱鬧兒替我瞧回來,再一堆兒賞你。」

那丫頭心底早就躍躍欲試了。如今一得了話兒,立刻撒腿便跑。不等跑出屋子、又想起蘭心在院門口教訓她的話,立刻站下腳步,裝出端莊的模樣回轉身子屈膝道:「那奴婢便去了。」

門簾晃了幾晃之後,終於靜下來,陸清寧笑道:「這穩兒的名字誰給她取的?實該與轉兒換一換才好。」

「可不是怎麼著,轉兒倒是個穩當的,她倒像個急猴兒。」蘭心笑著接話兒道。

一直都坐在窗下做繡活兒的小素終於開了口:「穩兒就是忍冬的姨家妹子呢。」

陸清甯聞言輕挑眉梢。怪不得穩兒小小年紀便將事情打探的一無巨細,這做包打聽兒還是家傳的呢,忍冬便是太太那邊的包打聽,這穩兒絲毫不比她表姐差啊。

既是提起忍冬來,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件事兒——陸清寧在千疊園拉著忍冬聊了一會兒,除開知道外面都在傳她的閒話,還得知了她不在家這七天,於姨娘可沒少上躥下跳。

忍冬說,幾位姨娘既是得了話兒,三人輪番去踏雪苑訓誡雪芳姑娘,就算三姑娘不在家的幾日,那幾人也從不停歇;可據她得知,除開四姨娘沁玉的訓誡是實打實的,宋姨娘的訓誡不過是走過場兒……至於于姨娘,那哪裡是去做訓誡的,根本便是去拉同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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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2:00


于姨娘先是允諾了雪芳,定會替她在老爺跟前兒求求情,便算是解不掉禁足,也請老爺去瞧瞧她;後又是三天兩頭的便往踏雪苑送吃送喝,將那雪芳姑娘感激的,鼻涕眼淚一起流,兩人兒只差月下盟誓,今生做一對不同父母的親姐妹了。

「她不單單是做了這些,還給雪芳姑娘出了不少餿主意呢。先是叫雪芳姑娘裝作有孕,待借此解了禁足,再將那本不存在的身孕栽贓到另兩位姨娘身上;後又說,若實在不好裝,裝病也使得,左右吃錯了什麼都可以往另兩位身上賴。」忍冬如此說道。

曉月苑、吟風苑、聽琴苑、踏雪苑,乍一聽來叫人以為是多麼優雅的獨門獨院,甚至會以為陸家的小妾們待遇極好,實則這些風花雪月的名字,卻只是同一個院子裡的幾處住所而已;這種院子便是用來安置姨娘和通房的偏院。

這種住所安置也恰恰體現了大太太謝氏實則不乏心計——三太太才嫁進陸家時,根本不曉得這樣安排有甚好處。將老太太塞來的兩個姨娘全安置在了自己的跨院……

便因為這種安排,三太太那虧吃得可真不少!還是聽了大太太的指點後,方才仿照著大房這邊,將兩位姨娘和幾個通房統統安排在重萱園之外,五少爺才得以順利降生。

話再說回來。正室太太們既是給小妾通房安排了這種居所,各個苑裡的風吹草動還能瞞過正室太太的人去?

因此忍冬知道的多了些,根本便不稀奇;而這丫頭之所以毫不避諱裝有孕裝小產一類的字眼,一是她負責做太太的眼睛耳朵時間長了,若是忌諱字眼,打聽回來的事兒便學說不完整;二也是太太的身體是頭一等大事。便算是三姑娘年紀尚幼,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何況高媽媽早些日子便說過。只要三姑娘打聽的,不用避諱,該說便說。太太眼下不過是三個月的身孕,離著生產還有陣子不說,待小少爺降了生。也且沒太大精力打理房頭下的瑣事,不如叫自己姑娘練練手兒!

如今的陸清寧再回憶起忍冬的那些話。外加上穩兒回來學說的事情,也不由笑起了自己,當時乍一聽到那些消息為何要氣惱呢。

不論是老太太和四太太、還是幾位姨娘的行為手段,走了這麼一遭而後,全像一盤兒菜似的擺在桌面上,雖說可能有些佐料不細細品嘗是嘗不出的,可大體上已經有了模樣了。

這分明是件好事麼。她之前在千疊園氣惱什麼呢?難不成是上一世做特情做的,除開死得冤些,根本都是勇往直前旗開得勝的,沒受過什麼挫折,如今便一點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要知道她小時候可是個沒父母的孩子。那委屈何止受了一星半點;更不用提工作前的魔鬼特訓,工作後的艱苦危險。那可不是一般的磨練與摔打。這才做了幾日似是而非的嬌小姐呀,就把以前的苦全忘了?

想到這兒,陸清寧不免低歎。其實還是她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乍一來到這種社會,總以為她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她在前世見多了各種黑暗各種較量,根本沒將眼下的小小宅鬥放在眼裡,自然也就變得受不住委屈了!

從現在開始,忘掉前世的無往不勝,只將自己當做一顆外表弱小內心堅強的種子吧!就算周圍全是成堆成片的磚頭瓦礫,也得拼命掙出頭來,什麼風雨,什麼雷電,儘管來就是了,小種子終究會長成參天大樹的!

穩兒這一次出去,一直到天黑了、給她留的飯菜也盡數冷掉,方才回轉清寧園。小素和水草兩人剛剛收罷廳堂裡的殘羹剩飯,見她出現在門前回廊裡,一臉既受了驚嚇又帶些興奮的矛盾神情,忙將她領進內室。

「怎麼,之前攛掇我去觀刑攛掇得歡,這會兒知道害怕了?」陸清寧輕笑著逗她,權當是給她緩解恐懼了,「左右我這裡還有安神湯的方劑呢,要不叫廚房給你熬一副喝喝。」

穩兒立刻咧嘴笑了,又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汗:「奴婢一見到姑娘,便不怕了。」

「敢情我還有安神的用處?」陸清寧不免笑得前仰後合,期間又牽扯了後背的傷處,也不知是否晚飯前又敷了一次傷藥,並未覺得太疼。

「桂嫂子連同那十幾個傳謠的婆子丫頭,後背全被打了個稀爛……兩個年歲小的當時便咽了氣,其餘的都被家人領出去了!」穩兒的話音又哆嗦起來,汗也抑制不住的再次冒出來。

老太太指使四太太叫人四處傳謠,確實如同陸清寧想的一樣,之所以要從她這個懵懂年紀的女孩兒身上下手,不過是為了搞翻大太太謝氏甚至是大房;而二太太與姑奶奶猜的也沒錯兒,老太太另外一個目的,便是激怒猛張飛一樣的二太太,以期奪回管家權。

可誰知道,二太太與姑奶奶的反應竟然如此狠戾又如此迅速!謠言傳出去不滿半天兒,兩人便在理事花廳責打了所有傳閒話的婆子丫頭,連帶著四太太的臂膀桂嫂子也折了……

這桂嫂子最終落得的下場,還不如老太太身邊的曹媽媽;曹媽媽尚能住進莊子棲身,桂嫂子最終卻只落得全家被趕出陸宅,今生再不能進來伺候,從此生死有命!

而最令老太太心寒的是,四太太竟然也怨恨上了她,埋怨她的主意牽累了八娘……這老太太經過一陣子悉心調養,身子骨兒本該大好了,如今聽說好好的計謀被人輕輕一個指頭便碾破了,登時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姑娘,添芳園的人又出府請郎中去了;姑娘,老太太病得又重了;姑娘,老太太那裡的夏妍去庫房領藥材,與庫房管事大娘打起來了……最近這十來天,轉兒打聽回來的各種言語,時不時便響起在陸清寧耳邊。

從打二太太和姑奶奶懲治了那一批僕婦,刨除添芳園日日鬧得雞飛狗跳,這後宅倒似清淨了不少?既是如此,她是不是也該一點點給太太透透口風,該將接回大姑娘的事兒提上議程了?陸清寧這麼想著,不免有些煩躁不安起來。

老太爺似乎很信任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那句話,至今也不曾叫孫姨奶奶再來催過;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借著老太爺的放任拖日子啊。

再者說。老太爺雖是不大管後宅的瑣事,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之所以沒叫孫姨奶奶再催問,似乎也是在等之前那件事平靜下來。

如今離著她們從赤霞峰回來也有十幾天了,陸清寧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再拖延了;而她來的時間越久,對謝氏的瞭解也越透徹,深信謝氏並不是奈何不得大姑娘,既是如此,還怕什麼?

與其弄個難題日日掛在那裡叫人煩惱,還不如趕緊解決了!陸清寧瞧了眼牆上掛著的更漏子,也到了太太午後小眠初醒的時辰了。便低聲吩咐小素:「我要去千疊園,服侍我更衣吧。」

天穎府地處江南。五月底已經很有了盛夏的味道,一些早熟的瓜果雖然還很昂貴,也已經擺到了各房的桌案上。

這些水果全然不同于現代那些農藥化肥催熟的玩意兒,便連那清香也不知盛了多少倍,陸清寧乍一見到便很是喜歡。於是這內室裡就連梳粧檯前也擺了個早熟的甜瓜,只為了叫屋裡的味道香甜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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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2:15


小素端走妝臺上的雨過天青高腳盤。選了把梳篦輕巧的給自己姑娘篦著頭髮,眼神也時不時朝梳妝鏡裡瞟一眼:「姑娘最近好似曬黑了呢……」

陸清寧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來了這古代快滿兩個月了,每次梳妝她都不願意仔細打量自己的面容,只因為她一直都認為,這具身體不是她的……

「天氣越來越熱了,曬黑些也不奇怪,等天氣逐漸涼快了也便養回來了。」陸清寧笑回小素的話。

鏡子裡那倔強得略微上揚的尖下頜。微微上挑略顯冷厲的眼角和眉梢,無一不是前世十二歲的模樣,名字相同,面容酷似,這身體根本就是她。她就是陸清寧!

這麼想著,她自己也覺得好笑。來了都這麼久了。她竟然不敢仔細打量這具身體的容貌,依著她的性格,何曾有過這種瞻前顧後的性子?難道是她始終都在嫌棄這身子太弱,沒法兒施展她前世那些拳腳?

「姑娘這是笑什麼呢?」奶娘蘇媽媽掀開簾子走進來,一眼便瞧見鏡子裡那張姑娘的笑臉。

陸清寧對著鏡子又笑了一陣:「小素姐姐說我曬黑了,我倒覺得我黑些更好呢,太白嫩了未免顯得好欺負。」

小素與蘇媽媽皆輕笑出聲。姑娘雖然像迎風長似的,沒幾個月便越來越像大人了,可還是時不時說這麼幾句惹人發笑的孩子話;照她這麼說,那京城裡的大官夫人們還不得長成黑炭般模樣方才鎮得住下人?

蘇媽媽才從針線房回來,只因陸清寧這兩個月的身量長得太快了些,太太前兩日又賞了她幾身衣裳料子,得囑咐針線上的人裁剪時再放一些尺寸,否則做得了便已經穿不得了。

「這大熱的天,奶娘打發轉兒穩兒誰跑一趟不就成了,作甚自己頂著日頭走這一個來回。」陸清甯瞧著蘇媽媽一額頭的汗,輕聲嗔道。

蘇媽媽不在意的抽出帕子擦了擦臉:「太太賞的衣料全是上好的,奶娘怕小丫頭子學說不好,再糟蹋了好東西。」

小素此時也給陸清寧梳好了頭,只選了一對小珠花、在左右髮髻各別了一枝權當點綴——姑娘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便不愛那些金燦燦明晃晃的頭面了,難不成別人家的姑娘越大越愛打扮,她們家姑娘卻是越大越清淡了?

「奶娘,我若跟太太求個婆子來幫您的忙可好?」陸清寧一邊說,一邊從鏡子裡打量蘇媽媽的神色:「咱們院子裡的那幾個婆子不是偷懶的便是不聽話的,小丫頭子幫不上您什麼,婆子們竟也幫不上忙,叫您日日這麼跑來跑去的,我和小素姐姐可心疼呢。」

她早在雪芳進門時便瞧上了太太院子裡的毛婆子,本想著跟太太張個口將人要來,偏生被今兒一個事兒明兒一個事兒的生生給渾忘了。

蘇媽媽聞言並不驚訝,反而笑著點頭連聲說好。有了之前一件接一件的事擺著,只要是姑娘的決定還真沒有不對頭的,何況這又是為了給她分擔,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陸清寧見狀不但放了心,心底還很高興。當初她要將水草提成大丫頭,奶娘那一臉的神情分明是很不願意,可是今兒卻答應得如此爽利,分明是奶娘也長進了。

她這清寧園裡如今有小素和蘭心兩個大丫頭,還有水草明裡是二等實則拿著一等的份例月銀,比照其他姑娘們已是多了一個頭等的;好在蘭心是太太賞的,拿的月錢亦是太太補貼,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這麼一來,她再想替自己多培養幾個貼身的大丫頭,也就不現實了,至多是將屋外面的婆子們換一換,再多添兩個伶俐的小丫頭罷了。如今奶娘並不抵觸她要添心腹的說法兒,看來也是時候給清寧園換換血了。

到了千疊園,謝氏果然已經睡醒了,正半倚在西次間的雕花木炕上用銀釺子吃瓜;見她進了屋,便笑著喚她坐下:「今兒這瓜甚甜,可惜娘不能吃冷的,你又不愛這烏塗的,叫外頭將那井裡吊著的切來給你罷。」

「這瓜……是後院分來的,還是娘的陪嫁莊子上送來的那一撥兒?」陸清寧時刻都不忘用這種話提醒謝氏,萬萬不能亂吃東西。

雖說謝氏已經生了她和陸文淵兩個,又曾經吃過小產的虧,應該會比她還在意,可她的提醒是她的心意不是。

謝氏不等答話,點翠施紅便對視了一眼,隨即一同笑起來,點翠更是笑道:「太太早將分來的那些賞給奴婢們分著吃了!姑娘且陪著太太稍坐一會兒,奴婢這便去吩咐人將那井水湃過的瓜拎上來,切好了再端來。」

之後便是母女倆對坐著吃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兒,誰知謝氏突然便問陸清寧道:「孫姨奶奶又找過你沒有?」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謝氏說的是何事,不由皺起了眉頭。之前沒過來時,她還暗念老太爺的好兒呢,說是這都十幾天了也沒催她,敢情竟然直接來問太太了?

謝氏見她一臉不快,立刻笑道:「快松松你那眉頭,姑娘家的總做這幅樣子當心不好看了。老太爺並沒叫人問到我這兒來,我只是想著……他老人家也該催問此事了,不想叫人一打聽,便知曉了孫姨奶奶還真與你提起過。」

陸清甯聞言更是驚訝。當時孫姨奶奶就走在她那碧油車旁邊,兩人也只不過說了短短兩句話,就連這都瞞不過謝氏去?

不過這樣也好,看謝氏的神色並不像多抵觸接回大姑娘一事,也虧了她之前一直擔心,應該如何提起這個話頭兒,甚至還怕謝氏被這事兒堵了心,再被氣壞了……

她正要與謝氏就此事多探討幾句,以便知曉對方接下來的對策,就聽得廳堂的湘妃竹簾啪的一聲被撩起,隨即便有略微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才側了頭想問聲怎麼了,便見得高媽媽匆匆進來,甚至顧不得與陸清寧行禮,只管對著謝氏屈膝道:「太太,踏雪苑的小丫頭來稟,說雪芳姑娘似乎病得不輕,已經接連三天吃什麼吐什麼了。」

又滿臉猶疑道:「莫不是……莫不是她有了身孕?太太趕緊拿個主意吧!」

聽了高媽媽的話,陸清寧撲哧笑出了聲。

這雪芳倒真聽於姨娘的話,於姨娘示意她裝有孕或是裝作吃壞了肚子,以便早日解除禁足,重獲大老爺寵愛,她果真裝上了!

謝氏亦是一臉了然的笑——忍冬可是這千疊園的包打聽兒,陸清寧能從那丫頭口裡問出來的事兒,謝氏也當然早就知道了。

「她自己是怎麼說的?」謝氏便問高媽媽道。

忍冬學說的事兒,高媽媽也是早已經知道的,她之所以急成這樣,是根本沒想到,那個雪芳竟然挺能忍耐,真真兒的吐了三天才叫小丫頭來回;這若叫誰聽說了,豈不會埋怨太太不夠仁厚,叫房裡人一直病了好幾日都不管不問?

聽太太這麼問起來,高媽媽一臉的好笑:「她只管裝柔弱呢,天天只是哀哀的掉淚,還說不想叫太太為她一個婢妾憂心;分明是想指望她的作為能傳到老爺耳朵裡去,老爺好對她垂憐一二,再遷怒于太太、說太太不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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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2:30


「老爺是個爺們兒,哪有空閒管後院的事兒,若真等老爺知曉了再給她請郎中,那得拖到什麼時日去?不如奶娘代我去瞧瞧她,再差個婆子出府給她請個郎中回來罷,郎中不請,誰也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謝氏微笑著囑咐道。

高媽媽笑回道:「正是如此,她既是想借著病了的由頭鬧妖兒,便隨了她的心也好,可若叫奶娘說呢,不如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回來。」

陸清寧一邊聽一邊覺得好笑。她之所以不在此事上置喙,一是太太和高媽媽早就知道雪芳安得什麼心,她再插手便顯得她不莊重了;二也是要瞧瞧太太和高媽媽的手段。到底是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

其實自從那天跟忍冬聊過之後,她也算是徹底瞭解千疊園眾主僕的手段了,不外乎是知己知彼後再做防守,令她這種性子的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既是已經知道到了對手的短處,為何不借機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恐怕太太最看重的還是名聲,而不是陸廷軒這個人吧。既得不到那人的真心敬愛與尊重,便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以期兒女即便沒有父親的疼愛、也能得到當家人幾分偏愛與看重。

而老太爺果真也頗念太太的好處,先是早早將陸文淵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早些日子又叫她跟著二太太姑奶奶學管家。聽說還在為她尋訪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和繡娘呢;這麼看來,太太這麼些年的籌畫總算沒落空。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輕輕歎了口氣。太太這麼做也沒錯兒,既是土生土長的大順朝女人,總得有那麼一樣做信仰,否則在這後宅大院靠什麼支撐著活下去……

高媽媽得了謝氏的首肯,便消失在西次間的槅扇門外。陸清寧重又皺眉問謝氏道:「您就不擔心雪芳姑娘真是懷了身孕?」

「若是在官宦之家或是書香世家,不滿十二的姑娘敢說這話?」謝氏的話語雖像責備。面上的笑容卻有增無減:「好在咱們家是經商之家,並沒那麼多禮教,姑娘多學些內宅之事,到了婆家不被輕易欺負了去才是真的。」

「你也不小了,也是時候學這些了;雪芳來自何處你是知曉的,那種醃臢地方,怎麼可能像普通人家嬌養女兒一樣養著她們。寒涼的藥湯子早就不知灌下了多少……」

謝氏雖是不避諱多教女兒一些,卻也要謹慎用詞,這一番話說下來,頗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好在陸清寧的瓤子並不是原來那個,謝氏雖說得隱晦。她也早聽懂了,卻還是裝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來。乖巧的點頭。

「雪芳進門兒還不足一個月,待高媽媽給她請了郎中,看她自己如何與那郎中商議吧……不論她編造個什麼病出來,終究都是病了,病人可不是更得好好休養麼。」謝氏臉上的笑容更盛。

陸清寧也忍不住笑起來。可不是怎麼著,不論雪芳是吃壞了腸胃,還是假作有孕,哪一樣也不足以成為解禁的理由,相反還可能會令踏雪苑的看管更嚴密起來。

尤其是有孕這個由頭兒,若真被雪芳編造出來,那得是個多大的笑話兒?恐怕雪芳還自以為得意,卻不知可能連死了都留不下全屍呢……

於姨娘哪裡是在給她出好主意,分明是盼著她中了計,將大房的水搞混,除掉一個是一個!

「可雪芳最終目的是想拿著她的病陷害他人啊?若她真是聽了於姨娘的話,陷害了宋姨娘或是沁玉也就罷了,可萬一是針對太太來的呢?」陸清寧又裝出一副懵懂來。

這明明是個連環套,可以趁機除掉好幾個礙眼的,若是願意多費點兒心籌畫一番,就連於姨娘也能趁機被除去都說不準!

只是不知謝氏願意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

若謝氏真的如她所想,全部身心都撲在她和陸文淵還有這沒出生的孩子身上,恐怕至多趁此機會將幾個姨娘打壓得老實些罷了……畢竟除掉了狼還會再來了虎,還不如留下那幾個早就摸清老底兒的,之後的日子也省心。

「高媽媽不是說了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郎中來麼?」謝氏輕笑著摸了摸陸清寧的頭頂:「若她是個聰明的,不論是哪個苑,隨她誣陷去,最後的結果只看娘想幫誰;若她非得對著娘這邊下手,也莫怪娘多請幾個郎中來拆穿她。」

話說至此,不過小小的一個踏雪苑,也不再值得娘兒倆再多費口舌與心計;高媽媽沒回來稟報踏雪苑的事情之前,娘兒倆才提起大姑娘陸清嫵,那才是相比之下更要緊的事兒。

「你大姐姐並不是個壞孩子……她那是被於姨娘和二姑娘給算計了。」若是陸清寧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她是謝氏親生的女兒,謝氏也就不打算瞞著她了。

「你祖父也很清楚這一點,又明知你大姐姐根本對付不了那一對,偏生還想憑著一腔子的憤恨去找人拼命,為了護著她,也只好先將她送出去。」

陸清寧早就這麼懷疑過,如今在謝氏口中得到了證實,心底立時輕鬆起來,面上卻還是一副驚訝:「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就說麼,若大姐姐果真叫人不省心,娘也不會將她收在名下不是?」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驚訝的。高媽媽是謝氏身邊最貼心的人了,可就連高媽媽也一直以為,大姑娘陸清嫵就是害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敢情這事情的真相只有謝氏和老太爺才知曉——這必是老太爺為了護著陸清嫵,給謝氏下了封口令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期待起了陸清嫵的回歸,這究竟是個多麼暴躁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攔不住她想拼命的架勢?又究竟是個多麼惹人愛憐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要將手伸到後宅來,一心護著她?

大房這幾個姑娘,除了二姑娘陸清瑩,剩餘的幾個還真是像呢。陸清嫵在於姨娘娘兒倆手底下吃了虧,便一心想找人家玩兒命;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兒,也是個急躁性子,遇上不喜的人不是出言諷刺便是一臉輕蔑;四姑娘陸清雅更不用提,那是個為了一己私利便敢於殺人的……

難不成這一切都隨了陸廷軒?陸清寧凝眉回憶著,卻絲毫想不起這人除了種馬心還有什麼性格。難不成都是隔代隨了老太爺,陸清嫵又是最像老太爺的那個?

謝氏見她問了兩句後便垂頭悶著,便以為女兒吃醋了——明明她的三娘才是她嫡親的大閨女不是,偏偏卻被別人占了嫡長女名分,就連她自己當初也頗是猶豫不快後才做了決定,何況是三娘這個小孩子。

心頭歎了兩回,便伸手抓起她的手輕柔安撫著:「你莫怪娘……記名的嫡女總歸不比親生兒女,不過是娘給她個名分、圖個娘與她面上都好看罷了;娘是你的親娘,總不會叫她壓過你一頭去。」

雖然這些都是面上擺著的事兒,明眼人誰都心頭清楚,可這也謝氏頭一次說出心裡話。若說她是心疼陸清嫵甫一出生便沒了親娘,那是違心的話,她也不過是想在陸家踢開頭一腳,在當時的公婆眼裡添些籌碼罷了。

也就是因了她這個決定,先老太太故去之前,才將手中的私房錢共分了四份,謝氏與陸婷姝得了偏重的兩份,剩餘的兩份給二房和三房分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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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2:44


謝氏的陪嫁之重,絕對是陸家媳婦裡頭一份,並不貪圖先老太太這點私房;可放在老太爺和大老爺眼裡,私房絕不僅僅是私房不是?還有先老太太對謝氏這個媳婦的看重與滿意呢……

陸清甯正待與謝氏解釋一番,她絕不是為陸清嫵占了嫡長女名分吃了心,卻見施紅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走了進來,「太太,咱們家二舅老爺二舅太太帶著四少爺來瞧您了,外院兒進來回稟時,他們方才下了車!」

謝氏又驚又喜,立刻打炕上下來笑道:「真的?事先怎麼一點兒消息都不知,人便到了門口了?恐怕這又是二舅太太的主意,快,快打發個小丫頭去將高媽媽喊回來,代我去外院兒迎著。」

「點翠快服侍我更衣,咱們去垂花門迎接二舅太太!」

早在謝氏下炕之時,陸清寧便也從炕上溜了下來,見謝氏如此興奮、甚至忘了還在託病養胎,慌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阻攔:「娘!外頭還都以為您整日裡臥床呢,就算舅舅舅母來了,您也不好如此出去迎接吧?」

「不如您只管捯飭好了自己,在房裡等舅母過來可好,垂花門那邊我替您去迎著。」

由於陳郎中各種調養的藥方開得好,謝氏就算是日日在房裡躺著臥著,氣色也是極好的,身孕滿了三個月後,又不再有嘔吐厭食之症狀,看來比未曾有孕時還精神兩分。

若再更了衣上了妝容,這分明便是個俏麗健康的少婦,之後的戲可就不好演了!

謝氏聞言一愣,不等答話,施紅便在一邊笑起來:「姑娘說的正是,不如叫點翠在屋裡服侍著太太,奴婢與高媽媽蘇媽媽陪著姑娘去垂花門便好。」

太太謝氏的娘家,就在天穎府東面的禹州城,兩個州府相聚並不是很遠;馬車清晨從禹州出發,並不急著趕路,至多申時前後也便到了天穎,因此謝家與陸家也是常來常往的。

何況謝家在天穎府亦有生意,每每相隔十天半月,便有謝家的各個掌事們代謝家送上問候與各種稀罕物兒;謝家並不是僅僅擔心自家姑奶奶在陸家過得窘迫,還在表達一種態度給陸家人——別以為我們姑奶奶沒有娘家撐腰。

謝家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早就知道自家姑爺是個什麼東西;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膝下又有了兒女,總不能因為姑爺花哨些,便叫兩人和離各自娶嫁不是?

沒娘的孩子像根草,為了女兒毀了外孫。謝家也做不出來這等事,只好自家跑得勤些罷了。

可即便如此,舅老爺舅太太帶著少爺一同登門,這也是謝氏出嫁後少有的幾次,如此也怪不得謝氏忘了自己還在「養胎」,一心想出去迎著娘家嫂子。

謝氏聽陸清甯和施紅皆這麼說,也不好再堅持自己的意思,只得囑咐了女兒幾句,便搭著點翠的胳膊進了內室——娘家嫂子馬上就到了,她無論如何也得打扮打扮。省得娘家人為她揪心。

陸清寧走得很急,施紅和蘇媽媽高媽媽她們都有些追不上她了。眾人皆在心裡疑惑,她們這姑娘哪裡還是個嬌小姐,分明比她們這些常做活兒的人腿腳還俐落。

似乎能看到那幾人心裡的想法兒,陸清寧回頭笑道:「我跑不過六弟弟,你們跑不過我!」

心中卻道。看來最近半個月恢復的一些訓練管用了,不但是身體好了許多。腿腳都變得比剛來時有勁兒了——半個月前她跟謝氏撒了個嬌,將內室裡鋪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雖說大夏天的鋪那個並不舒服,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有鋪了地毯,在屋裡蹦躂來蹦躂去才省得聲音太嚇人不是?

兩位媽媽和幾個丫頭聽了她這話,對視了一眼同時失笑。三姑娘還是個孩子呢。可不是腳力快麼。

可是……再是孩子又如何,畢竟也是個馬上便滿十二歲的姑娘了,都到了該四處暗暗尋訪可心夫婿的年紀了……

尤其是高媽媽,心底更是轉了幾個個兒。二舅老爺與二舅太太這次來探望太太,不知是順路來的。還是算好了太太的身孕滿了三個月、也算是坐住胎了,特意前來恭賀。抑或是為了相看三姑娘?

二舅老爺家的四少爺,今年也有十五歲了,若是平常人家的男丁,這年紀早就該定下了親事,只等一年兩年後便將新媳婦迎娶回家。

雖說謝家的少爺們娶親都晚些,至少要待十八九歲才辦喜事,尤其是二舅老爺當年成親時,都快二十一了,可四少爺這年紀,也該開始慢慢相看了不是?

若二舅老爺一行真有這個目的,是不是該叫三姑娘矜持些呢……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若三姑娘能嫁到外祖家去,不是不用再受太太受過的那些罪?

高媽媽這麼想著,便想開口喚陸清寧慢些走,而陸清寧已經望見垂花門邊夾道裡有碧油車駛出,分明是二舅太太已然到了,又將腳步加快了幾分,轉眼便將高媽媽這些人甩在了身後。

她腦海的記憶裡,清晰的留著外祖家一眾人的影子——她穿來時不過是四月,正月時原主兒還與謝氏同去禹州外祖家拜年來著,外祖家眾人對原主兒的喜愛和疼寵,多少給現在的她留了些影響,加快步伐也理所應當沒甚奇怪。

謝家二太太段氏早就透過紗幕看見外甥女匆匆趕來,忙低聲吩咐車外跟隨的嚴媽媽:「叫七月去迎三娘,莫叫她走得太急了,小心摔跤。」

上個月三娘落了水,沒出三天謝家便知曉了。依著段氏的性子,便該立刻趕到陸家來興師問罪,以免叫陸家以為謝家沒了人;無奈自家老太太攔得緊,說自家小姑年歲也不小了,總該學會理事,不該處處依靠娘家。

段氏嫁到謝家後與丈夫伉儷情深,又與婆婆處得好,早就將小姑的事兒當做自家的事兒了,這個把月惦記著小姑母子們,還真是過得度日如年。

就算小姑手腕過硬得很,娘家也該表示表示不是麼!何況自家小姑脾性柔弱!

七月是段氏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得了段氏的話便去迎陸清寧,反將陸清寧弄得有些尷尬——明明她才是出來迎接的那個主人,反叫舅母的丫頭來迎她……

好在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比她到得早些,也算是全了陸家的禮數;謝家二太太段氏此時下了騾車,兩人便很親熱地迎了上去,一邊一個挽了段氏的手,與她寒暄起來。

姑奶奶早些年跟著老太爺四處經商,最常行走的便是天穎府周圍幾個州縣了,與姻親謝家自然甚是熟悉,笑著替大太太謝氏給段氏賠禮道:「我家大嫂不便前來迎接,還請謝家嫂嫂多多海涵。」

陸清寧亦是緊趕幾步,一邊行禮一邊笑喚二舅母;段氏這廂一邊佯嗔著陸婷姝和葉氏多禮、全然拿她當了外人,一邊扶了陸清寧:「你這孩子,只管陪著你娘等舅母過去便好,作甚急忙忙迎出來,走得一額頭都是汗!」

高媽媽與施紅都是謝家陪送給謝氏的陪房,如今見了老主家太太,紛紛上前施禮,還是二太太葉氏在段氏身邊笑道:「垂花門這邊離著大太太的千疊園還有一段路程,不如還請親家太太再上碧油車代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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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2:58


無論彼此如何寒暄,在這垂花門處停留太久總不是待客之道;段氏又是前來探望大太太謝氏的,還是儘早叫人家姑嫂相見為好。

段氏哪能應了葉氏這話,自己坐了碧油車,叫主家二太太和姑奶奶跟車行走?便執著陸清寧的手笑回葉氏:「快莫那般興師動眾了,我與你們家也是常來常往的,不如一路緩緩走過去,也活動活動我這坐了大半天車的腿腳兒。」

大太太謝氏在千疊園已經等急了,光是打發點翠到院子門口張望便去了兩次,要不是之前就被陸清寧叮囑了一回,她自己也早就去院門處等著了;正焦急著人怎麼還沒到,就聽得窗外熱鬧起來,忙搭著點翠的肩膀往廳堂迎去。

一盞茶之後,陸婷姝給葉氏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站起告辭,二太太葉氏更是笑道:「今兒本該設個晚宴給親家太太接風洗塵才是,可親家太太不是外人,我們亦不用非得全那面子情,反攪了親家太太與大嫂相敘。」

「因此我也斗膽與親家太太告個罪,這洗塵宴席便擱到明兒晚上罷,也好容我們準備一番?」

謝氏從打見了娘家人,便一直強忍著淚花,葉氏與陸婷姝豈是不會看火候兒的人;葉氏這話一出口,謝氏恍然大悟之餘羞紅了臉,慌忙挽留葉氏與陸婷姝道:「正式的洗塵宴也就罷了,二弟妹與姑奶奶留在千疊園用些便飯、替我陪陪娘家嫂嫂罷。」

陸清寧在一邊冷眼旁觀著,心底的腹誹一直不曾停止——這古代女子還真是悲催,要面子便沒了裡子,要裡子又沒了面子,若想面子裡子都全了,還真是個難題。

正想著這種尷尬如何解開,便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口回廊傳了進來。眾人皆停了你推我擋,偏頭看向廳堂門,誰知那竹簾遲遲也不曾撩開,只聽得見高媽媽和不知是哪個小丫頭在外面的細細低語。

陸婷姝又與二太太葉氏對視一眼——之前高媽媽差人去給雪芳請郎中一事,她們已經知曉了,眼下必是有了結果?既是如此,她們怕也走不得了,總不能扔下大太太一人兒,既要招待娘家人,又要打理房頭事兒不是。

陸清寧更是暗暗咬牙。這些小妾通房的,怎麼就不叫人省些心!越是太太娘家來了人,越要鬧點兒麽蛾子出來,再這麼下去,太太的臉都要丟到後山牆外面去了!

若那雪芳是個聰明的,只裝作吃壞了東西還好;若是裝作有孕了,又在此刻逼著高媽媽不得不進來稟給太太,她陸清甯決不饒她!

謝家二太太段氏此時也看出了廳堂裡眾人各異的神色。想著小姑嫁到陸家多年的遭遇,再聯想外甥女三娘之前的落水、陸家大老爺一日納兩妾、眼下門外的竊竊私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又不是像小姑一樣一味柔順的性子,便算眼下不是自己家裡也顧不得許多了,娘家嫂子插手幫小姑料理家事怎麼了,她是來撐腰的又不是搗亂的!正盼著有那不長眼的撞刀口呢!

段氏這麼想罷,不由冷笑道:「敢情咱們這一眾人都在,也有人敢於不叫我們嘉熙省心的?不如將高媽媽叫進來說給我也聽聽,到底是哪個這麼膽大包天罷!」

陸清寧乍一聽得「嘉熙」這名字還有些糊塗,還是仔細回憶了才想起,這是太太謝氏的閨名,立刻站起身來笑道:「二舅母息怒,想來並不是多大的事兒,三娘這便出去瞧瞧,不敢叫些不省事的人攪了今兒這和美。」

又轉頭對著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屈膝道:「二嬸娘和姑母留下吧,也好替我娘招呼招呼我家舅母,外面的事兒有三娘呢。」

葉氏與陸婷姝本是想告辭的,聽到外面的動靜兒便知道走不成了,眼下陸清寧又說了這話,皆笑著應了,又順勢重新落座,迅速尋了話題陪段氏攀談起來。

段氏至此也不能再說什麼,只是有些懷疑外甥女的能耐——自家小姑是個柔順性子,這外甥女雖不曾隨了她娘,看起來還挺闖蕩,到底是個十歲冒頭的孩子,替幾人出去問問怎麼回事倒是使得,真正做主怕是不成吧?

陸清甯當然想得到段氏的疑惑。可又不能解釋太多,說罷那些話便朝著廳堂外面走去。

到了回廊下她也不說話,只管挽上高媽媽、又喚上忍冬朝東耳房走去,心裡也不是不埋怨高媽媽幾人的——今兒不比平日,有什麼事偏要在回廊裡嘮叨,像是要故意叫屋裡聽見似的?

進了耳房坐下,高媽媽似乎也瞧出了姑娘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難免忐忑回道:「姑娘莫氣……老奴也是想著,既然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由她們哪一位發個話再請兩個郎中來最最妥當。免得回頭叫人細琢磨起來,以為是咱們自己個兒設了圈套、叫雪芳姑娘往裡跳似的。」

倒是這個理兒!陸清寧凝神細想了瞬間。便明白了高媽媽的用意。

給雪芳先請來的那個郎中,本就是高媽媽故意而為之——高媽媽深知那個郎中愛貪小便宜,自然是故意賣一個破綻,好叫雪芳收買他、叫他說什麼病便是什麼病。

可回頭再請其他郎中來揭穿雪芳的假,還是由她們出頭請來的。萬一有個明眼人看出來、這分明是故意設計怎麼辦?高媽媽正是擔心這個,才毫不避諱的在門廊裡唧唧喳喳起來……

不過這又如何?既然那雪芳進了陸家門。那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早就該抱了任人宰割的心;明明是賤妾通房,卻還想扳倒別人、給自己搏一世榮華,有了這個心就已經罪不可恕了,設計揭穿她難道不對?

「她裝病在先,咱們為求穩妥怕她被誤診,再給她請郎中來好好看看也沒錯兒。誰若願意胡亂猜疑。便隨她猜去吧,出頭的椽子先爛,多出幾個才好。」陸清寧笑著撫慰高媽媽莫擔心。

「太太既然是咱們大房的當家主母,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主動捉賊若都成了不是,這個家太太不當也罷!反正舅老爺舅太太都來了……」

高媽媽立時便笑了。可不是怎麼著。她怎麼忘了三姑娘是這種性子,跟太太根本不是同一個路數。便低聲笑問:「那就叫忍冬給姑娘學說學說踏雪苑的事兒。姑娘也好替太太拿個主意吧,該怎麼捉賊,我們都聽姑娘的。」

陸清寧點頭,只等忍冬學說完畢再商量對策吧。

若雪芳是個聰明的,只是裝作吃壞了肚子,再一心推到宋姨娘等人身上,倒隨了陸清寧的心;妾室通房間打得焦頭爛額,正好省了太太的心呀,打死一個算一個。

可若雪芳是個又傻又心比天高的,偏生要裝成有了身孕,轉頭再來個一不小心小產了,不論栽贓到哪個頭上,這也是想將最終矛頭指向太太呢……就算查不出來太太是幕後指使的那個,誰不得猜疑說太太容不下人,不願叫通房有孕又抬成姨娘?

「郎中來了之後,停留的時間不短,奴婢聽說,那竊竊私語一直都不曾停過,」忍冬極力忍著笑學道:「雪芳姑娘後來惱了,將頭上的釵子簪環一股腦兒全都摘了堆在郎中跟前兒,再加上之前許諾的幾兩銀子,那郎中才勉強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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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3:12


她聽踏雪苑那小丫頭小彤學到這兒的時候,便已經笑過一場了;雪芳姑娘真不愧是青樓出身,根本不避諱跟郎中在內室裡竊竊私語不說,便連自己的貼身物件兒也統統敢送人,這得是多麼大的膽子?

陸清甯和高媽媽聽到這些也不由發笑。這麼個沒心沒肺的雪芳,就憑她這腦子還想搞出大陣仗來,這不是作繭自縛又是什麼!就沖著這些,這女人最終也是害人終害己的那個!

先是答應給幾兩銀子的診金,後來卻又搭上好些簪環首飾,看來這謀劃小不了,陸清寧一邊皺眉輕笑著,一邊叫忍冬繼續說。

卻不想忍冬很是忐忑的抬頭:「那郎中走了之後,雪芳姑娘將身邊服侍的全打發出屋,自己上床睡覺去了……踏雪苑便立刻無聲無息起來。」

「莫說是小丫頭小彤,就連總在她身邊服侍的丁香姐姐都被她趕到了廂房裡,她身邊既是沒了人,奴婢也再打聽不出什麼來了。」

陸清寧很是驚愕,隨即也便釋然。不是小丫頭小彤躲在窗前偷聽時叫雪芳聽見了異常動靜,便是那人想一個人靜一靜,好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這樣也好,省得舅太太才到,踏雪苑便搞出麽蛾子來,給太太在娘家人跟前丟臉,高媽媽您說呢?」陸清甯低聲與高媽媽商量道。

謝氏最好面子了,苦心經營了這麼些年,全為了一個只能看不能吃的賢良名聲;可叫娘家人一瞧,賢良多少年根本沒用,最終連個通房丫頭都治不住,叫她情何以堪呢?

高媽媽沈吟片刻也點頭說道:「姑娘說的是,雖說她遲早得鬧將出來,早鬧出來省得咱們懸心,可畢竟舅太太來了不比尋常,若舅太太才來她便鬧個天翻地覆,即便不說什麼,也難免為咱們太太揪心。」

「正是這個理兒,不如忍冬你去院子裡喊上金媽媽湯媽媽,去那幾個苑傳話兒吧,就說我說的,太太這裡來了娘家人,自己的身子骨兒又不濟,可能抽不出精力照管她們。」陸清寧交代道。

「舅太太在咱們家的這幾日裡,叫她們有事只管來找高媽媽或是找我,若是沒事呢,都管好了自己個兒,莫隨處亂跑,莫沒事找事,否則決不輕饒。」

要不還能如何呢?若太太不在乎將面子丟在娘家人跟前,她陸清寧巴不得將蠢蠢欲動的事兒鼓動出來,早解決早省心;既然不能,還是先做警告再說吧。

「姑娘這個主意好,先做了提醒,再敢鬧事便罪加一等。」高媽媽笑道:「不如老奴親自去吧,畢竟那兩個婆子原來總去賣嘴,今兒若叫她們去做這事兒,往後她們再去說點什麼,怕那些人不敢再信了。」

「如此也好,只是勞煩高媽媽受累了。」陸清寧笑著點頭。

千疊園的每人都有每人固定下的差事,前些日子為了懲治那幾個姨娘,她已經將金婆子她們的活計搞得有些亂套了;高媽媽這麼一提醒,她也覺出了自己的莽撞。

就像忍冬,明明做的是包打聽的差事,若哪天叫忍冬去做傳令的事兒,轉天再想打探什麼,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重回廳堂後,抬頭便遇上幾位太太和姑奶奶詢問的目光。陸清寧輕笑:「……高媽媽已經去傳令了。」

謝家二太太段氏輕輕點頭。這個外甥女兒,小小年紀便知道防患於未然,還知道自己那小姑的面子時刻需要維護,看來不是白跟著陸家二太太與姑奶奶學管事的。

之前陸清寧告辭出去,陸婷姝便看出段氏的疑惑,幾句話之後便提起了最近正帶著三娘學管家。段氏當時聽罷,心中大石便落下一半來,此時又得了陸清寧自己回來學說的準話兒,心頭更覺得甚是穩妥,來時路上為自家小姑的擔憂也輕鬆了許多。

自家那老太太,倒是有意撮合一門兒姑舅親上親,將小姑的這個女兒娶回謝家給玉麟當媳婦,外孫女做孫媳,聽來是再美不過的好事兒;可段氏畢竟是為娘的那個,更願意多接觸些人家,不想將自己兒子的親事倉皇定下。

雖說四少爺謝玉麟只是她們房頭行二,娶回來的媳婦不用做當家主母,可玉麟那孩子……實在是太不羈了些,若是娶個媳婦與自家小姑子一般的嬌弱柔順,兩口子根本不好過到一處呢。

如今再細瞧,小姑這閨女還真沒隨了她娘,行事很是果敢闖蕩?

可這麼一來,段氏更是猶豫起來,三娘這麼要強的姑娘家,天生便是做當家主母的料,若真是定給了玉麟,她們房頭恐怕再無寧日!

朝廷要開海禁,又不想投入過多精力與財力,打算先選出兩戶皇商之家做先遣兵……是夜,陸清寧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腦子裡想的全是之前在千疊園聽到的這個消息。

據二舅母段氏說,外祖父已經將這出海的名額之一手拿把攥了,那麼她是不是也該借機做點什麼?

謝氏的陪嫁雖然豐厚,可大多都是不動產,譬如古董字畫,譬如織錦貢緞,譬如山參和裘皮……只能看樣兒不能雞生蛋。

而兩個田莊刨除每年孝敬上來的瓜果梨桃、新鮮蛋肉,收入也不過是幾百兩銀錢,幾家鋪子入帳雖比田莊多些,也是聊勝於無;若日子長期如此波瀾無驚還則罷了,萬一真有需要挪動大筆錢財的時候,豈不是要掏盡老本兒?

正因為她的骨子裡並不是個孩子,必須要將目光看得長遠些。陸文淵頭頂上兩個庶子馬上就要成年,而他自己呢,才剛七歲,若不在眼下便替他籌畫一番,他拿什麼跟那兩個抗衡?

就算他長大後不用與兩個庶子爭家產,人家早早的成年了,早就幫著陸家打理生意的經驗擺在那兒,也夠那小子喝一壺的;若老太爺許可他走仕途呢,商戶子弟想要仕途通順,恐怕也得有大筆銀錢墊道不是麼。

今兒因了舅老爺舅太太到得晚,陸清寧並沒見到二舅父謝嘉良以及四表哥謝玉麟——老太爺在外院兒設了宴席款待他們,酒席散時已是深夜。

因此上她聽到的那個消息,也不過是段氏與謝氏婦人間的閒聊,僅僅是皮毛……就算二舅母段氏能容她深打聽,婦人家又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好在陸廷軒在宴席中段便叫小廝到垂花門上傳了話進來,說是明兒一早便會領著謝二老爺與謝四少爺進內宅來探望謝氏。

不如屆時尋個機會問問四表哥?好。就這麼辦,陸清寧想到這兒,終於覺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就合上了眼。可就算在夢裡,她的腦子也不曾閑下來,不是夢到了舶來的自鳴鐘,便是各種各樣的掐絲琺瑯與珍貴香料,幾乎不知道該打哪兒下手了。

「姑娘可醒了?千疊園這麼早便來了人要見姑娘,怕不是僅僅因為舅太太在吧,小素你趕緊去打熱水。我去叫姑娘起床,省得叫太太久等。」蘇媽媽的聲音很低。卻還是驚醒了陸清寧。

千疊園來人了?莫不是大清早的便有人生事?她匆匆坐起才披上小襖,就見蘇媽媽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伸手欲掀幔帳,她也怕嚇到蘇媽媽,便清了清嗓子方才問話:「奶娘說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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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3:27


蘇媽媽猶豫了猶豫,伸手將幔帳挽起掛在銀鉤上:「是太太那裡守門的婆子。夫家姓毛的,姑娘可還記得她?」

也由不得蘇媽媽不為這事兒猶豫——往常不管是有什麼事。來請姑娘的不是施紅也得是個二等丫頭,今兒怎麼倒換了個粗使婆子過來?那婆子的神情又閃閃爍爍的,問她有何急事她也不說,真真是急死個人!

若蘇媽媽是個能做主的性子也就罷了,偏生她還優柔寡斷,既怕打擾了姑娘清夢,又怕真耽誤了正事。當真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好在姑娘自己醒了,蘇媽媽也就放了心……

「是毛媽媽來了?」陸清寧也有些驚訝。昨兒往太太那裡去,她還惦著將這毛婆子要到清寧園來使喚呢,結果太太的娘家人來了,令她又沒機會張這個口;毛婆子自己個兒並不知道她這想法兒。今兒怎麼大清早便主動送上門來了?

蘇媽媽應道:「可不是怎麼著,往常都是施紅過來。今兒卻變成了她,奶娘也覺得甚是蹊蹺。要不等姑娘穿戴好了,先將她喚進來問問再說吧?」

……待毛婆子被蘇媽媽引進來時,已經是一刻多鐘以後。

而這婆子必是在外面等久了,心頭太過急切,匆匆給陸清甯施了禮,又匆匆開口道:「還請姑娘恕了老奴的罪,容老奴長話短說,老奴得趕緊回千疊園當差呀……」

陸清寧當然也喜歡這種長驅直入,比繞來繞去不說正題省心多了,毛婆子見她點頭許了,立刻長長松了口氣,麻利的學說道:「二少爺院子裡的灑掃丫頭槐花,是老奴家大媳婦的乾女兒。」

「那丫頭雖是個啞巴,卻不是天生的聾啞,於姨娘當初求了太太給二少爺院子裡選人時,並不知曉這丫頭的底兒,既是于姨娘開了口,太太也便順水推舟應了……」

陸清寧眉頭一緊。本以為是哪個苑的姨娘不省事,叫這毛婆子知曉了,又怕打攪太太靜養,方才告到她這裡來,結果卻是前院的事兒?難不成是二少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卻被這叫槐花的聽了個正著?

「被姑娘猜著了,」毛婆子抻著袖口擦了擦額頭:「最近總有個族裡的少爺到二少爺院子裡來,與二少爺倆人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瞧便不像是商量什麼好事兒。」

「因為只要是他來了,等閒的人皆不許靠近二少爺書房,只有槐花這丫頭例外。」

「今兒天還沒亮,槐花便在進府來的便道上迎了老奴和大媳婦,拉住老奴倆人兒便是一通亂比劃;可老奴的大媳婦只懂得一點點手語,老奴更是一竅不通,將槐花那丫頭急得都要哭了。」

「老奴的大媳婦只看懂了老奴方才說的那些事兒,老奴更是老眼昏花的、只記住了這個,」毛婆子忐忑的舉起手來比劃了個「六」,又抹了把汗:「姑娘您說,這事兒是不是跟咱們六少爺有干係啊?」

「老奴到了千疊園,越想越坐不住了,好在還不到換班的時辰,剛巧能跑來找姑娘討個主意。」

陸清寧先是皺眉,隨即便笑起來:「毛媽媽做得對,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問您,這槐花的親爹娘是咱們府裡的麼?做的都是什麼差事,為人是否可靠?她那爹娘可看得懂她的手語?」

毛婆子歎了口氣:「若不是那丫頭的娘死得早,老奴家的大媳婦也不會認她當幹閨女,還不是瞧著沒娘的孩兒可憐?她那爹是咱們府上馬房的,管著喂馬的草料,常年住在馬廄邊的偏廈裡,根本也沒精力照顧這孩子。」

那就難了,陸清寧心底低歎。且不說這個時代的手語與二十一世紀一樣不一樣,單只說她懂得手語這事兒,又該如何與別人解釋呢?就算不用解釋,只管將槐花找來跟她比劃一番,其他人不叫她們在場,槐花可是二少爺院子裡的丫頭,她用什麼當藉口找人來?

「媽媽可有機會將她領到我這兒來?」就算這個可能性不大,該問也得問啊。

毛媽媽低頭細想了片刻,為難的抬頭:「回姑娘,這個恐怕不好弄……若那丫頭是在後院兒當差的便容易多了。」

「姑娘……」一直都在一邊沈默著不開口的蘇媽媽突然低聲道:「要不要奶娘往姑奶奶的院子走一趟?萬一毛媽媽學說的這事兒關及六少爺,這可不是小事兒,還是早早弄清楚了早安心!」

陸清寧先是沒大明白奶娘的意思,可旋即便恍然大悟——奶娘的意思是要去求助梅媽媽?這倒是個好主意,她方才怎麼就沒想起來呢?這還真是關心則亂……

梅媽媽的過往她一概不知,但是梅媽媽的全能應該是沒問題吧?但願有功夫掩護的梅媽媽也懂得手語,這樣便太完美了!

可槐花那丫頭,會不會不信任梅媽媽?陸清寧立刻轉頭看向毛婆子,「姑奶奶身邊有個梅媽媽,身上有些功夫,也許能不為人所知的溜到前院去接近槐花;毛媽媽可有什麼好主意,叫槐花願意相信梅媽媽沒有惡意,也願意給她學說聽到過的事兒?」

毛婆子咂了咂嘴,努力的想了片刻,臉上不由帶了幾分羞愧:「老奴……老奴墊著的鞋墊兒是槐花孝敬的,可這東西也……太醃臢了吧?」

陸清寧撲哧一笑。她本以為這婆子會掏出個手帕子或是銀鐲子之類的物件兒給槐花當做認人信物,不成想卻是雙鞋墊兒!可她又不得不承認,似乎沒有比槐花親手做的鞋墊更管用了,便忍笑囑咐蘇媽媽:「奶娘帶著毛媽媽去耳房將那鞋墊子取出來吧。」

「再叫小素姐姐將她尋日裡給您繡的鞋墊送毛媽媽一雙,省得鞋裡少了那東西便不跟腳。」說罷這話,她又招呼蘭心:「毛媽媽大清早兒的便在回廊裡站了半晌,很是辛苦,給毛媽媽拿兩顆銀瓜子買點心吃。」

一顆銀瓜子是三錢銀子,兩顆便是六錢,若折換成大錢兒也不過是六百文,僅僅比日常裡打賞多一百錢而已;可銀瓜子小小的一兩顆,並不像大錢兒叮噹爛響,又占了個「銀」字,聽來便好聽多了。

毛婆子這人可不是流於表面的粗糙,實際上也是個極有心思的人,否則也不會對槐花比劃的「六」字上了心,更不會匆匆跑到清寧園來美其名曰討主意;這麼通透的一個人兒,怎麼會不懂得三姑娘的用意?

跟著這麼聰明的三姑娘絕對有肉吃!毛婆子這麼想著,立刻跪下給陸清寧磕了個頭:「老奴謝三姑娘賞!」

陸清寧笑著擺手喚她起身:「媽媽太多禮,媽媽這般為太太和六少爺著想,我也挺欣慰,還請媽媽往後莫嫌煩,就學著今兒這般、有什麼事兒多給我提醒兒些最好不過了。」

「姑母這是給表妹吃了什麼好東西,小半年便長高了足足三四寸!」謝家四少爺謝玉麟給謝氏施罷禮,便裝出一臉驚奇又羨慕的神情、望向給他盈盈施禮輕喚表哥的陸清寧。

他娘段氏不由笑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逗你表妹?」

又轉頭笑對謝氏道:「嘉熙你可還記得,三娘小時候被我這皮猴兒還有他哥哥欺負,說她還沒八仙桌長得高,三娘一怒之下便爬到了桌子上頭,將咱們家老太太最喜歡的那套麻姑獻壽茶盞摔得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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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3:43


謝氏掩口輕笑。怎麼會不記得呢,女兒那時還不滿五歲,自然是不及八仙桌高的,可這孩子又是自幼要強,表哥們說她沒桌子高,她索性站到桌子上頭去……這一幕還像昨天似的那麼清晰,誰知一轉眼已是七年流水般逝去。

謝玉麟和陸清寧都沒想到,兩人小時候的可笑之事時隔這麼久,竟然也被兩人的娘拿來說笑;謝玉麟低了頭暗自腹誹,陸清寧卻不能像表哥一樣裝無語,只得將臉埋在謝氏肩後,假作既害羞又撒嬌,心底不由一陣惡寒。

還是謝家二老爺謝嘉良發了話:「玉麟帶著你的表弟表妹去你姑母那書房坐一坐,爹和娘有話與你姑母說。」

既是謝嘉良有要緊話與謝氏詳談,而謝玉麟雖是十五歲的少年了,在這種商戶人家,男女大防不甚講究,何況還有被老太爺放了一天假的陸文淵在側,陸清寧幾人也便聽話的施禮告退,迅速退到這正房的東次間。

莫不是謝家二老爺也要拉巴謝氏一把,好為陸文淵的將來多做些籌畫?陸清寧這麼想著,心底的喜悅便忽悠悠冒了出來。一時之間喜於言表,到了書房也不急著落座了,倒惹得謝玉麟看了又看她:「表妹怎麼如此高興?可願與我分享一二?」

陸清寧登時收回一臉笑。這個表哥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可畢竟年紀逐漸大了,也到了要說親的歲數了吧?她昨夜還想著,今日定要抓個機會跟他聊聊出海之事,看來是她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姑舅表親親上加親這種事,可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啊!

還好有陸文淵在身邊,此時便給她解起圍來:「我姐姐定是見到二舅父二舅母與表哥,心裡高興;姐姐你說是不是?」

陸清寧笑著點頭。這小子。真是太機靈了,不但機靈。還處處回護她,真不枉她也處處惦記他;只是不知道梅媽媽往前院兒去了沒去,又能不能順利的見到那個叫槐花的粗使丫頭?

外祖家來了人,陸文淵經了老太爺點頭,並沒去族學上學堂。可二少爺四少爺都是庶子,想沾這個光也沾不上。那麼二少爺的院子裡,想必也就是幾個下人;梅媽媽又是個既有分寸又有本事的,想必不出一日便會有消息了。

她正這麼想著,便聽陸文淵笑問謝玉麟:「四表哥四表哥,既是外祖家的出海之事已經有了定論,外祖父和舅父可曾說起何時出發?外祖家的船隊大不大?一共有多少艘大船?四表哥你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不等謝玉麟回答他這一大串問題,又有些沮喪:「祖父說我年紀小。不準我跟著出去長見識……」

謝玉麟摸著下巴看著他,不由發笑。敢情問了這麼一大串,其實就是為他自己年歲太小懊悔呢?

「姑母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男孩兒,就算你再長大十歲,這出海之事你也不要想了。」謝玉麟半真半假的回陸文淵道。

不是他不厚道。非得要打破小表弟的幻想,而是來時路上他父親便已經囑咐過了——這陸家文淵表弟雖小。到底是個男孩子,性格又是再活潑好動不過,若是被出海一事引得魂牽夢縈,甚至影響學業,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陸清甯聽得謝玉麟如此直截了當駁回,便饒有興趣的看向陸文淵。這孩子看似活潑可愛,又有些驕嬌二氣,實則卻都像裝出來的,骨子裡根本是個小大人兒,今兒她倒要好好看看,這出海的「夢想」被表哥打破了之後,他是什麼神情。

卻見陸文淵像條小魚兒一般扁了扁嘴,眼圈也有些發紅,陸清寧突然就覺得不忍心再看,忙伸手喚他:「到姐姐這兒來。其實表哥是逗你呢,你是個男孩子,千萬不能像女孩兒那般又嬌氣又臉皮兒薄。」

「你自己都說了,你還太小,難不成表哥還能違心說你已經長成大人了,這第一次出海便能隨著去了?」

安慰罷幼弟,她偏頭瞟了一眼謝玉麟,眼神裡多少帶著些埋怨;太太本就有了身孕,憑啥說陸文淵是惟一的男丁?

若六個多月後太太生個女孩兒出來,她還要怪這表哥烏鴉嘴呢——並不是她非得重男輕女啊,眼下就是這麼個社會,怪得了誰?

謝玉麟被她埋怨了這一回,突然便回想起來時路上母親說的話,怪不得母親這次也要跟著來天穎府,敢情是姑母……又有了身孕了!他想到這兒忙笑著給陸清寧賠禮:「……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表妹莫怪。」

「那表哥不如給我和文淵好好說說出海的事兒?」陸清寧立刻得寸進尺的笑道。

陸文淵也依在她身邊拍巴掌:「好哇好哇,表哥快講講!」方才的扁嘴兒紅眼圈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待另一邊的西次間裡也商談得差不多了,謝家二老爺謝嘉良便要告辭離開——他與謝氏雖是親兄妹,這裡也畢竟是陸家後宅,他攜著謝玉麟過來探望謝氏是應該的,卻不能太久停留,何況陸家老太爺還在書房等他,兩人之間尚有要事相談。

陸清寧聽到這邊動靜,便挽著陸文淵的手將表哥也送過來,以便表哥與謝氏施禮告辭。

之前陸文淵那個鬼精靈真是嘴兒不閑著,將她想要問的話一句句全都問遍了,她只裝作旁聽的那個,便已經瞭解了大概,接下來似乎只需再跟謝氏撒撒嬌求求情,也許便能夢想成真了……

「二舅母只管陪我娘坐著吧,三娘將二舅父和四表哥送出院門,再叫六弟陪同二舅父和四表哥到前院大書房去。」陸清寧笑著請段氏重新坐回,她又挽著陸文淵去送人,才要出西次間的門,想起他還不曾與二舅母告辭,忙松了他的手低聲囑咐兩句。

「三娘這半年長得真是快啊,不單單是個子長高了,人兒也變得更懂理了。」段氏待陸清寧的裙角消失在槅扇門外,便對小姑謝氏笑道。

謝氏笑著點頭:「可不是麼……被那一對姐妹害了一回,險些沒了命,等身子骨兒好俐落了,人也越來越懂事了。」

不提這落水之事也罷,提起來便惹起段氏一肚子的火,立刻挑眉瞪眼道:「你若不說,我還倒忘了!那兩個該死的庶女,便這麼饒過了?」

「你是不知道,咱們家老太太得了信兒,立刻便氣得心口兒疼,一整天只吃了半碗茶泡飯!」

段氏本待說,上一次是三娘落了水,小姑卻不去懲戒肇事之人,保不齊下次那黑手便要伸到六郎身上;可再一想自家小姑是有了身孕的,生怕刺激過了,只得硬生生住了口。

謝氏滿臉的心疼與愧疚:「……都怪我懦弱,叫母親和嫂嫂跟著擔心受怕了。」

還是點翠笑盈盈在一邊替自家太太辯解道:「二舅太太息怒,您也瞧見咱們三姑娘如今這樣子,分明是越來越厲害了,遲早會將受過的罪一點點還回去的。四姑娘前些日子便挨了三姑娘一個大嘴巴,又被禁足了一個月,眼下還不曾放出來呢。」

段氏很是不以為然——那兩個庶女幹的可是害命之事,挨個嘴巴禁一個月足便夠了?

還是謝氏低聲道:「嫂嫂應該知曉,當時我們家這包氏老太太還沒被老太爺禁足,也沒犯什麼老病,一心的護著那兩個呢……若不是我跪了一遭佛堂,那包氏肯定還當著家……哪有現在這麼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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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3:59


段氏的怒火登時熄滅了一大半。他們一家三口這次前來天穎府,便住在陸家的客院,昨日又是基於才到,她便在這內院陪了小姑一晚,豈會不知道陸家那繼老太太落魄之事。

謝氏這話分明是在告訴她,不過是區區兩個庶女而已,哪有對付繼老太太要緊;眼下那繼老太太臥床不起,之後有的是好機會呢。

再細細一琢磨點翠那丫頭方才說的話,段氏不由一陣欣喜。三娘那丫頭果真長得如此果斷狠厲了?若果真如此,小姑便算是面上柔弱些,也盡可以告訴自家老太太放下心來,不用日日擔心這姑奶奶和外孫了呢。

轉念再想,段氏又有些糾結。玉麟那孩子,是需要個手段強硬又懂道理的媳婦才配得上的,否則他將來一年有大半年都漂在海上,家裡的媳婦不一定將日子過成什麼樣兒。

眼下看來三娘這個外甥女倒跟她的要求挺符合,可她又實在擔心,大媳婦鬥不過三娘呢……那麼這個口,要不要跟自家姑奶奶張啊,還是回去與老太太細細商量了再做決斷?

陪著母親謝氏、二舅母段氏一同用了晚飯,又陪二人說了會兒話,告辭離了千疊園回到自己房裡,陸清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梅媽媽,直到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終於將梅媽媽盼到了清甯園,一同前來的卻還有姑奶奶陸婷姝。

看著陸婷姝勉強掩飾著不快神色、待到進了屋卻徹底成了黑口黑面,陸清寧微微眯眼——看來梅媽媽打聽出來的事兒大了,否則姑奶奶不會跟了來,也不會這麼一副難掩怒色的神情。

「你的擔憂沒錯兒,二郎那裡總來的那個混帳小子,是族裡五老太爺的庶孫,在五老太爺的房頭排行老九,大名叫陸文強,平日裡在族學便與二郎處得極好,二郎叫他來……便是應下他十兩銀子,叫他找機會給六郎的飯食掉了包。」陸婷姝扶了給她施禮的陸清寧,一口氣便講出了這麼許多。

「這陸文強,與二郎一樣是個通房丫頭生的,可惜他那親娘沒有于姨娘好命兒,沒等到被抬房那天,便死在了月子裡;他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尚不如咱們家的小廝,之所以能去族學上學,也不過是他那嫡母為了面子好看罷了。」

「被槐花聽到兩人說話那日,二郎先給了陸文強五兩定錢,兩人兒說好了,待事成之後再付餘款,至於掉包後的飯食裡到底加了什麼料,槐花那丫頭沒聽見。」

陸清寧大怒。陸老二想害死六弟?他一個庶子,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陸婷姝冷笑:「十兩銀子便想買一條人命,未免便宜了些,因此我斷定,那掉了包的飯食只會叫六郎吃壞了肚子大病一場;可就算如此,二郎如此做也太狠毒了些。六郎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哪裡礙得他了?」

陸清寧亦是冷笑:「恐怕是於姨娘最近總給雪芳姑娘出餿主意,我那‘可愛’的二哥便有樣兒學樣兒呢。」

否則就陸老二陸文博那種連一篇長些的文章都背不順的腦袋瓜子,怎麼會想到用吃食禍害別人,又怎麼會想到還要假借他人之手!

陸婷姝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來是他那姨娘在背後教的?梅媽媽打前院兒回來,將那槐花的手語學給她知道,她還不大相信;眼下聽三娘這麼一說,疑惑立時便解開了。

「好在今兒六弟得了老太爺的話,請了一天假在家陪我二舅父與四表哥。並沒往族學裡去,否則眼下還不一定是什麼狀況呢。」陸清寧嘴上這麼說。眼裡卻越來越冷——於姨娘娘兒倆要一同翻天,莫不是真以為太太需要養胎,沒工夫整治她們?

陸婷姝聽了這話也是長舒一口氣,可緊接著又擔起憂來:「今兒躲過了,明日後日大後日呢?六朗身邊跟著的書童小廝可是穩妥的?要不要差人專門去囑咐一聲。這些日子多多在意些?」

陸清寧苦笑:「每日跟隨六弟去學堂的,有一個書童一個小廝。書童叫松煙,日常裡只管打理筆墨紙硯和書本,簡直比書呆子還書呆子那麼一個人,叫他替六弟操心吃食怕是不能夠。」

「小廝叫旺兒,倒是個伶俐的,可如今天氣逐漸熱了,去族學已經不再是清早走時便帶著飯菜。而是近午時分由咱們家差粗使婆子送飯過去;若叫旺兒每日在學堂門口等送飯的車子,裡面的事兒反而照顧不到了……裡面還有茶水也是能下藥的。」

陸婷姝卻被她這話提了醒兒:「送飯的粗使婆子不也是咱們後院大廚房派去的?」

陸清寧笑道:「可不是,三娘倒將這事兒忘了,白白跟著二嬸和姑母學了這些日子的中饋。」

「既如此,還是叫梅媽媽走一趟吧。」陸婷姝笑道:「梅媽媽您馬上去趟大廚房,跟那管事陶媽媽說。從明兒起,每日中午都不用大廚房出人往族學裡送飯了,我屆時自會派人過去,叫她將她的人都管好了,嘴上嚴實些。」

梅媽媽立刻應了聲離去,陸清寧垂頭低笑,看來姑奶奶這是打算捉人捉贓了?

「姑母,三娘不懂,就算將送飯的婆子換成自己人,盯著那陸文強如何領走六弟的飯食,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尾隨了他到哪個角落,等他往飯菜里加了料再捉他的手?」

聽了陸清寧的疑問,陸婷姝忽的皺起了眉頭笑道:「你這主意倒是好!」

她還真沒想過要拿人呢,之所以要將送飯食的婆子換成自己人,也不過是想將那飯菜妥妥當當送到六郎手上而已;可被侄女這麼一問,突然便覺得還是捉賊捉贓更好呢,總不能就叫自己手下的哪個媽媽送一輩子飯菜不是?

「你叫我想想……」陸婷姝擺了擺手表示思緒有點混亂,凝眉想了半晌方才道:「要麼還是叫梅媽媽去送飯,然後將那陸文強捉了?我本打算叫我院兒裡的薛家嫂子去做送飯之事,她又沒有功夫在身,如何能尾隨著人進學堂啊?」

陸清寧搖頭:「梅媽媽雖是有功夫,也能受幾日委屈冒充送飯的粗使婆子,咱們家畢竟也有六位少爺在族學裡呢。」

這六位少爺根本不是同一個夫子教授,下課時間自然也不同;若陸文淵是最後下課的那個,小廝旺兒替他先領走了飯菜,期間也無法避免別人下手啊,難道還叫梅媽媽蹲在他的食盒邊上看著?

「照這麼說,只能先叫薛家嫂子盯幾日,儘量將飯菜親手交給六郎了?」陸婷姝一時竟然覺得有些束手無措了。若不被提醒也就罷了,既然被提了醒兒,誰不願意將那使壞的人捉了!

陸清寧咬了咬牙,終於道:「要不叫我六弟自己個兒設個計?他年紀雖小,卻也甚是懂事,若是將這前因後果講給他聽了,他自己帶著小廝拿人更容易些……」

陸文淵到底有多機靈,她始終看不透,就算今日在千疊園,那孩子將她想問謝玉麟的話幾乎問遍了,她還是不敢斷定他不是誤打誤撞——因此眼下她出的這個主意,未免有些冒險。

陸婷姝有些驚訝,有些疑惑:「你真確定他能行?好吧,便算是他能行,那陸文強今年可都十三了,他那麼小的孩子哪裡打得過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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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4:12


「即便他的小廝和書童能幫他忙,卻也不敢輕易動那位九少爺一根汗毛吧?陸文強那嫡母可不是個省事的,平日裡不待見他歸不待見的,可若是他被咱們家小廝打了,那潑婦豈不會跑到咱們家來撒潑打滾兒!」

「若指望你二嬸娘家的大哥三哥幫忙,萬一你大哥他們又放學晚了呢?」

陸清寧聽罷這些話,當真是又急又惱,真想立刻便沖到二少爺陸文博那裡去,將他一頓臭揍,再去五老太爺家將那陸文強打個半死……

都怪她,來了這兩個月,總是遺憾這個顧忌那個,她怎麼就不想想,前世的身份不能在這一世當飯吃!與其抱著早就死掉的前世不放手,還不如這一世好好利用已有的思想,只要有腦子在,還怕遇上何事束手無策麼!

「若是有站得住腳兒的證據,三娘也不介意這會兒到老太爺跟前哭委屈喊冤去,可老太爺會信一個啞巴丫頭的手語麼?」陸清寧垂頭道。

「你又提醒我了,要麼咱們娘兒倆往老太爺那裡去一趟,跟老太爺給六郎再求個妥當人跟著吧?老太爺不信啞巴丫頭,總該信咱們娘兒倆不是?」陸婷姝也是實在沒轍了——叫陸文淵自己個兒防著倒是容易,可萬一與人糾纏時再傷了他自己,還不如不呢!

陸清寧想要的便是姑奶奶與她一同前往,當時便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罷,只是勞煩姑母跟著受累,實在是令三娘不安。」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婷姝乾脆站起身來,這便催著往前院兒去了。

她畢竟是跟著老太爺闖蕩過幾年,他老人家最近大刀闊斧的做這做那,她再明白不過了,她這個爹啊,一是年歲大了便為過去的一些事後悔起來,如今惦著趕緊改正,二也是為了謝家那個能出海的差事吧……

有這兩個緣故擺在這兒,無論是哪一樣也容不得大房的子嗣出事,尤其是六郎這個大房唯一的嫡子;更不要說謝家來了人,眼下還住在陸家。

而陸婷姝想得到的這些,陸清寧當然也想到了,否則她也不會想到老太爺那裡;只是她終究不甘心——萬一老太爺只想在護著六弟的同時息事寧人,豈不是太便宜了陸老二陸文博!

她若是主動對陸文博做些什麼呢,比如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倒是解了氣,可老太爺不是立刻便知道是她做的?陸文淵是老太爺的孫子,陸文博也是啊,那老爺子怎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陸婷姝似乎看出她心頭所想,先是長歎一聲,又低聲勸慰道:「若是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一擊即中,便莫要胡思亂想了,最終難受的那個還是你啊。」

陸清寧冷冷的眯了眯眼,抬頭問道:「姑母,能叫梅媽媽幫我去外面買幾個體質好的、最好是會些功夫的小丫頭麼?」

她絕不想再像今兒這般有心無力了!等她自己恢復身手,過程著實太漫長,若有那麼三兩個會功夫的人在身邊,今兒這事兒還用叫陸婷姝知道?將丫頭偷偷派出去隨便做點什麼,都夠那陸老二喝一壺的!

謝家二老爺與二太太帶著四少爺謝玉麟在天穎府陸家小住了七天,今日便是告別回禹州的日子。

謝二太太段氏到千疊院與謝氏辭行,將哭得淚人兒一般的小姑摟在懷裡好一陣子勸慰,也終於松了手:「妹妹若是再哭,我和你哥哥乾脆便不走了,腆著臉要你們陸家一個客院常年住著,也省得你如此離不開我們,孩子般哭鬧!」

段氏實在惱恨小姑這般窩囊。早些年本琢磨著,小姑年紀輕時雖然懦弱,當了兩個孩子的娘也便好了,誰知三娘大了又反過來護著她,使得三十歲的人了還不如個孩子!

在陸家這七天,陸家大房的各項事宜全靠外甥女三娘裡外打理著,段氏是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可越是如此,越覺得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做次子媳婦;於是老太太在他們臨出門前交代的話,她到底也沒說出口。

「三娘越大越懂事,手段又多又硬氣;六郎雖小,不論是讀書還是做人比那十幾歲的孩子還強些,你肚子裡又懷上了一個,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娘家人雖好,誰能陪你一輩子!」段氏既恨又疼的嗔道。

「你也莫擔心你哥哥和玉麟,若是海路通順,還不是越做越是得心應手;若是不然,走過一趟後只叫管事們跟船,又有什麼危險的?你別聽著應下你的一成好似少些,多走上幾趟,也足夠你們娘兒幾個錦衣玉食幾輩子了!」

謝氏不好意思的抹掉臉上淚珠——裝懦弱,裝柔順,日子久了幾乎就變成了真的,也不怪娘家嫂子狠狠的罵她。其實她不過是想起書本上的記載,擔心那大海變幻莫測罷了……

「叫二嫂一說,真真兒是好像我嫌棄那一成份子太少似的。嚇得我哭都不敢哭了。」謝氏咬唇笑起來。

她才不在乎出海經商能給她賺回多少銀錢!賺錢賺錢,還不是閨女兒子那兩個不懂事的不叠聲攛掇?她是擔心兄長與侄兒的安危好不好!

段氏聞言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誰說你是嫌少了?我還不是怕你擔心你哥哥和侄子的安危,趕緊說些別的給你引開,你若是當了真,才是最沒良心的那個,枉我白白疼了你一場!」

陸清甯與陸文淵代替謝氏將外祖家這一眾人送到陸宅大門口時,天色已經大亮。扶著二舅母段氏上了馬車,再回頭時,陸清寧便看見二表哥謝玉麟做的那幾個手勢,分明是叫她放心。她的私房錢雖少,他也能盡心給她打理。幫她換回很大利益。

七百多兩銀子,確實是少了些……陸清甯回了謝玉麟一個我很放心的微笑,不免垂頭低歎。

七百多兩雖然不多,還不是她一個人兒的,還有陸文淵攢下的兩條小黃魚呢——那孩子心眼兒真不少。攢下碎銀還知曉換成金子,既好攜帶又好掩藏。到底是有人教他。還是他有不同尋常的經歷?

「你的書童和小廝呢?方才便該喊著他們一起出來送人,車隊走了你便可以直接去族學了,你可別告訴我,不過是清早起來送送舅父舅母,便要再請一日假!」她挽著陸文淵的手,不叠聲發問。

陸家雖然是知名的江南富豪,到底還是商戶;商戶子弟考個秀才舉人也許容易。若想改頭換面走仕途,卻往往太過艱難。

而陸氏家族之所以在族學上耗費不少精力錢財,也並不是不懂這些,他們只是不想叫人太小瞧了商戶子弟,在他們心裡。哪怕只是個秀才名分,便已經是全族的幸事了;陸清甯和陸文淵的親二叔。當年還考上了舉人,老太爺的笑臉更是掛了足足大半年。

至於陸文淵,似乎是老太爺口中最最有前途的那個,據說比二老爺陸廷宇當年還聰慧,否則也不會日日將他帶在身邊,下了族學還要親自教導到深夜——這是一商一學兩不耽誤啊。

正因為如此,陸文淵每每想要貪玩,都會得到各種督促,眼下陸清寧便是這樣,口口聲聲都是催他趕緊上學去,惹得他將小嘴兒抿得緊緊的,卻又不敢說一個不字。

「你既是不說話,便是答應了立刻上學堂去,我這便隨你一起去淵園,喊上你的小廝和書童再將你送出大門口。」陸清寧含笑說道,挽著他的手也越來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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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4:26


陸文博收買五老太爺家的九少爺陸文強要對陸文淵下手一事,早幾天便已經解決了。

那天晚上,老太爺被陸婷姝和陸清寧的話氣得大怒,卻不用像她們一樣束手無策,當時便差人通知了五老太爺,將陸文強捆起來一頓好打;而那陸文強不過收了十兩銀子,便答應替陸文博做狗腿子,自然也是個沒骨氣的,立刻便招認了他是受人之托……

「三姑娘和六少爺這是打哪兒來?」姐弟倆離著淵園還有一段路,正一邊走一邊說笑,便遇上了打老太爺院子裡出來的孫姨奶奶,孫姨奶奶盈盈給姐弟倆施了禮,笑著問起來。

聽說是才將謝家二舅老爺一行人送走,孫姨奶奶的眼神立刻閃閃發亮。老太爺這幾天可沒少念叨,說謝家是陸家的財神爺呢,那出海的名額一共兩個,謝家便占了其中之一,眼前這姐弟倆,往後更是不容小覷啊!

就為了謝家二舅老爺上門來,老太爺前兩日還專門囑咐她,要抽空見一見三姑娘,商量著將接回大姑娘之事再推遲推遲;好巧不巧,今兒便與三姑娘遇上了,還省得她費盡心機尋思如何上門去張這個口了。

陸清甯也看出了孫姨奶奶似乎有話說,方才答應的將陸文淵送到大門口也就作罷,只叫身邊跟著的水草快步去淵園,將他的幾個小廝書童喊出來,再替她送人出去。

「婢妾找三姑娘……並沒有太重要的事兒,只是老太爺前日說了,大姑娘住的莊子上倒比城裡涼爽些。不妨叫她在莊子上避避暑,等天氣涼爽了再回來也使得。」

孫姨奶奶自己說著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些天老太爺還催著問,接大姑娘回來的事兒可定下了沒,這會兒突然便換了口風,任誰聽不出這是給謝家拍馬屁示好?

「還是祖父想的周到,惹得我都怪羨慕大姐姐的,能在山清水秀的莊子上避暑……」陸清寧笑著回答道,也算是給了孫姨奶奶一個安慰。

這位姨奶奶就是個傳話兒的而已,何必叫人家為難;老太爺又是這個家的大家主,他怎麼說都是對的。都是最最有道理的,這事兒怎麼看都分明是為了太太謝氏好。她憑什麼再質疑老太爺搖擺不定?

何況她才不管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要不在太太懷著身孕時不停的添亂,她就念阿彌陀佛了;如果非得說老太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也是商人的本性無可厚非不是麼。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了,四姑娘陸清雅的禁足日期已滿。前兩日才將她放出來,她便鬧了一場。一會兒說清雅園的窗紗顏色太陳舊,一會兒又說撥給她的夏裝全是姑娘們挑剩的……

住著幾位姨娘的那個偏院,最近幾日亦是危機四伏,前些天之所以沒鬧出什麼事來,也是陸清甯早早派高媽媽去下了令,太太的娘家人在時,哪個敢惹事決不輕饒。

現如今呢。太太的娘家人已經告辭離開了,誰知道踏雪苑會不會立刻發難!如果現在再張羅接回大姑娘,陸清寧真的不敢肯定就不會出差錯,畢竟她已經不是前世的那個特工了,在眼下這個陸家。她要人脈沒有,要功夫要體力也都還沒練出來!

因此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這些話。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老太爺。只要不叫很多事兒趕在一起,她還是有把握一樣樣處置的——等會兒告別孫姨奶奶,她便要去趟清雅園,只因陸清雅口口聲聲要見她,還不知兩人碰面會是什麼狀況。

「本來婢妾還擔心,三姑娘會不會埋怨婢妾出爾反爾,今兒催著接人,明兒又說不接……怪不得老太爺說三姑娘是個懂事的。」孫姨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盛,又給陸清寧屈膝道了謝,便告辭離去。

陸清甯望著孫姨奶奶搖曳的背影微笑搖頭。老太爺的任何命令都是帶著用意的,今天這一次,不過是恰好對她們大房有利罷了,她才會說出如此懂事的話來叫孫姨奶奶聽;一旦有一天不是如此呢,她陸清寧還會不會如此做個應聲蟲?

「哎呦我的姑娘啊,奶娘可找到你了!」蘇媽媽呼哧帶喘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大門口說是姑娘早回來了,垂花門那邊又沒看見姑娘進去,真把奶娘急壞了!」

「怎麼,有什麼急事?」陸清甯皺眉看向奶娘。若是有急事找她,完全可以叫穩兒轉兒出來啊,怎麼勞煩奶娘自己跑出來了!

「于姨娘跑到姑娘院子門口跪著哭呢,守門的童婆子再三跟她說、姑娘出去替太太送人,現在還沒回去,她偏偏不信,奶娘又出去跟她講,叫她先回去,萬事等姑娘回來再說也不遲,她也偏生不聽。」蘇媽媽急的不行。

「她一個姨娘,跪在姑娘門口哭算是怎麼回事,她不要臉,姑娘還得要面子呢!」

陸清寧歎氣:「就這麼點事兒,叫那兩個小丫頭出來找我也可以,奶娘何苦受這個累。」

「姑娘莫提了,」蘇媽媽一臉怒氣:「奶娘叫那兩個丫頭將于姨娘扶起來說話,於姨娘一把將她們倆都推到了,怕是還得請郎中來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勢!」

還有這種事!陸清寧登時瞪大了雙眼:「她是不是瘋了,連我的人她也敢打!」

奶娘雖然也是下人,畢竟是姑娘身邊最貼心的那個,自然不屑於親手扶一個姨娘,叫兩個小丫頭扶人起來怎麼不對?于姨娘這是欺負轉兒穩兒身份低,還是變著法子跟她陸清寧示威呢?!

「那倆丫頭都摔破了哪兒啊?」陸清寧一邊急急忙忙往回走,一邊問蘇媽媽,「這大熱天的,磕破了哪裡也不愛好,奶娘出來尋我時,可打發了粗使婆子出府請郎中去?」

「那兩個丫頭都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的,哪裡經得住一磕一碰!」

蘇媽媽一時有些愣神。姑娘不關心那跪在清寧園門口的於姨娘給她丟臉,卻關心那兩個小丫頭的傷勢呢!

「奶娘糊塗!她一個姨娘,行事又全然不在理,我閑下來如何整治她不成!我的人平白受了傷,看傷才是最要緊的事兒,於姨娘既是願意跪、便叫她跪著去!」陸清寧嗔笑著給蘇媽媽解釋道。

「若這後宅裡的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平白到我的門口跪著去,可能會叫人以為我欺負了她;可二少爺前幾日才犯了錯,被老太爺處罰了,咱們陸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今兒舅老爺舅太太才走,她便去我門口給我下馬威,她打量誰都是傻子不成!」

蘇媽媽立刻笑著點頭:「可不是麼,奶娘光顧的替姑娘想那些面子事兒,全然忘了二少爺前幾日犯了錯。想必於姨娘非得去咱們門口兒跪著,也是想叫姑娘替二少爺求求情?」

說到底,蘇媽媽還不就是怕人家有兒子撐腰,也算個下人得罪不起的人了。

陸清寧皺眉歎氣。「我都弄不清她到底怎麼想的。六少爺才是我的親弟弟,二少爺花錢收買人害我六弟,她還好意思來找我求情!」

說破大天去,她也不信於姨娘真這麼想。還不是想裝出委屈模樣來叫後宅的僕婦看看,說她陸清甯容不下庶弟庶母,若真有那愛傳瞎話兒的,恐怕還得說,二少爺的罪名都是三姑娘編造的,否則於姨娘怎麼不跪別人偏來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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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4:41


想到這兒,陸清寧立刻站下腳步:「奶娘。我去理事花廳瞧瞧,看看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可有需要我幫忙的。您先回清寧園打發個粗使婆子出府去,請個郎中給那倆丫頭瞧瞧傷,再回理事花廳來找我。」

蘇媽媽張口結舌了半會子,方才猶豫道:「那……那於姨娘那裡就不管了?」

陸清寧伸手指了指天:「您瞧這天氣,日頭才出來便這麼熱了。她願意跪著就跪著去吧,您又不是沒叫人扶她起來。是她自己不願意起啊。」

若於姨娘只是跑到清寧園門口哭鬧不休,她還就煩這個,怎麼著也得回去想轍將人打發了再說;可既然是不怕天氣熱也不怕地上冷硬,願意跪著找罪受,她何必攔著!

見蘇媽媽的步伐有些畏縮,她輕笑:「奶娘若是怕她,便與我一同去理事花廳吧。到了那裡我隨便打發個婆子去給轉兒穩兒請郎中便好。」

這個奶娘,實在是太善良膽小了!叫她一個人回清寧園,又假作看不見門口地上跪著的人,確實是有些為難她。

蘇媽媽的老臉頓時通紅,說話也結巴起來:「奶娘……奶娘不怕她。奶娘又不是她的奴才,怕她作甚!」

「不論您怕不怕。總之您也不用回去了,待會兒水草送罷六少爺也會回來找我,我叫她回清寧園傳話,只當沒有於姨娘這個人便是了。」陸清甯也不容蘇媽媽再辯解——與其叫她戰戰兢兢的回去,又叫於姨娘覺得這一跪跪對了,何苦來的!

尤其是於姨娘又是從個二等丫頭爬起來的,爬到如今這個位置,恐怕最會看臉色了;若叫她瞧出清寧園最薄弱的環節是奶娘蘇媽媽,以後還不一定怎麼突破呢。

待她帶著蘇媽媽趕到了理事花廳,便見得二太太與姑奶奶正頭對頭的捧著一張大紅請柬看得入神,聽見她進門兒的聲音,兩人同時抬起頭,二太太更是笑喚她:「三娘快來,我正跟你姑母商量著,想叫個婆子去找你過來。」

「你那個四妹妹是不是已經解了禁足了?這是城東王家送來的帖子,說是要邀請咱們家的姑娘們去赴賞荷會,若是她還在禁足也就罷了,如今人已經出來了,要不要帶著她一同去啊?」

陸清寧走到近前笑著給二人施了禮,又在兩人身邊坐了,這才笑回二太太的話道:「二嬸娘這可是給三娘出了難題了。若叫她跟著一同去,難免給咱們家惹禍;若叫她知曉了是我不願意帶她去呢,她肯定會更恨我……」

二太太以帕掩唇笑起來,笑夠了方才問陸婷姝:「瞧瞧,我說的沒錯兒吧,我猜她來了便得這麼說。」

敢情這兩人方才拿著她打賭呢?陸清寧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陸婷姝便笑著握了她的手:「王家的帖子還邀了你二嬸娘三嬸娘與我,這麼些個長輩跟著,也不怕她反了天。」

怪不得!陸清寧一邊笑著點頭說那敢情好,一邊假裝埋怨二太太:「二嬸娘這是故意逗我呢,明明王家還邀了幾位長輩,偏偏不告訴三娘,還叫三娘猜謎。」

賞荷會,聽來倒是個好玩兒的事情,她來了這裡也有些日子了,還不曾出席過這種場合呢。

陸清甯正是滿心憧憬的想著,那賞荷會究竟會是什麼樣,便聽得花廳的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坐在這裡笑語晏晏的三人立刻同時抬頭看過去,只見二姑娘陸清瑩風一樣沖了進來,一張甚是清秀的小臉兒由於掛著怒氣,鼻子眼睛全都扭曲得變了形。

「陸清寧!你也忒狠毒了些,我姨娘雖然不過是個姨娘,也算得你的長輩了吧,你竟然叫她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不但面容扭曲了,聲音也顫抖得失了音兒。

陸清甯立刻冷著臉站起來:「二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

陸清瑩哪裡會相信她的話,撲過來便想薅她,嘴裡還尖利的喊道:「你趕緊跟我去,叫我姨娘起來!還得給我個說法兒,憑什麼叫她在你門口跪著!」

陸清甯哪裡是能容她隨便推搡薅拽的那個,一把便將她張牙舞爪伸來的兩個胳膊擰住,隨手又是一推,口中也怒喝道:「陸清瑩!你的規矩呢!我也是你可以命令的那個嗎!」

陸清瑩畢竟是個真正嬌生慣養的古代小姑娘,被她輕輕一推已然承受不住,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上。二太太和陸婷姝此時也早就反應過來,立刻同時呵斥道:「二姑娘還不住嘴!」

陸清寧推人的時候,並沒使多大力氣,饒是如此,陸清瑩也摔了個不善,跌坐在地上正要喊疼,被二太太與陸婷姝的怒喝驚了一個冷戰,眼淚旋即便流了滿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為我姨娘做主!我不知我姨娘犯了什麼錯,毒日頭底下被她罰跪,因此難免魯莽了些……」

「你有話好好說,莫再如此扯著嗓子喊!」陸清寧瞪了她一眼,說罷這一句話立刻又閉上了嘴。

這位二姑娘都追到花廳來了,這時又納過悶來、知道拉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了,她陸清寧也不好再隨心所欲對付她了不是。

雖然她告訴蘇媽媽、不如任由於姨娘跪著去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會引出二姑娘來,可當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的面前,她還是不能做得太過——她也只是為了叫二姑娘丟人現眼而已,何苦搭上自己。

「窗根兒底下有盆有水,不如二姑娘起來去洗把臉,回來再細說。這兒畢竟是理事的地兒,鬧得太沒臉了也不好看。」二太太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吩咐道。

嘩啦,嘩啦,陸清瑩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著水,聽來是一邊洗臉一邊想對策呢,陸清寧笑著瞟了那邊一眼,嘴角翹得老高。

任你陸清瑩想什麼對策也沒用啊,於姨娘不過是為了惹禍的二少爺求情,自己願意跪到門口去,她陸清寧一大清早就去送人,至今還不曾回去,什麼也不知道啊……有府門口的一眾下人作證呢!

若非得拉著她不放,她反倒要問問陸清瑩呢:你們娘兒們到底都安的什麼心,禍害我六弟弟不成功,又來合夥兒對付我了?!

掏出帕子擦掉臉上的水珠,陸清瑩一邊往回走,一邊狠狠的瞪了陸清寧幾眼,這才立到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前,將事情學說了一遍:「……待我知道消息趕過去,我姨娘已經在清寧園門口跪了小一個時辰了,若再多跪上一會兒,身子骨兒也受不住啊!」

二太太一時有些不好開口。若護著三娘吧,今兒這事兒似乎是三娘理虧,至少這手段用的就不漂亮——姨娘也是庶母,叫庶母跪在院門口確實不大像樣兒,就算討厭那人,用什麼私下的法子整治便好,何苦弄得誰都看見?

可若不護著三娘呢,二太太又不甘心。一個小妾,打賣都由主家,做了錯事跪一跪又能如何!尤其是這個二姑娘,眼裡哪有大太太那個嫡母啊,這分明是跟她那姨娘一條心,打算借機咬三娘一口呢!

好在今兒有她和姑奶奶在,說什麼也不能叫這二姑娘得了逞!

陸婷姝見二太太不說話,又看陸清寧一臉很自然的微笑,根本就是一副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的模樣,立刻笑問陸清瑩:「二姑娘既是趕了過去,可問過於姨娘是因何被罰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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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4:54


「按說你們大房的事兒,並不該我和二太太插手管,可二姑娘既然來了,咱們當作閒聊說兩句也無妨。你說說於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我們才好替你勸解三娘不是?」

陸清寧低頭忍笑。還是姑奶奶比二太太更高一籌,竟然說什麼誰對誰錯全當做聊天兒……

陸清瑩聽了姑奶奶的話也愣住了。她之所以鬧到理事花廳來,不就是想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做主懲罰陸清寧麼?怎麼這兩位都不願意管,還說這只是大房自己的事兒?

罷了罷了,就算如此,她也得叫陸清寧在這二位跟前得個沒臉!省得這丫頭整天自以為是的,以為跟著學學打理中饋便是個寶兒,哪一位都覺得她最好了!

可是姨娘究竟犯了什麼錯兒?她也不知道呀!陸清瑩只是聽見院子裡的粗使婆子說了句,說是去花木班子上領鮮花,正瞧見於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她登時便氣炸了肺……

不知道緣故又如何!陸清寧本來就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對下人想打便打想罵即罵,當初那小澄不也是日日被罵的狗血噴頭、才反了水的?

「若有緣故也就罷了……可根本就沒有緣故,我姨娘沒犯什麼錯兒,便被她罰了跪!」陸清瑩的眼淚呼之即來,「我姨娘好歹也給老爺生了二子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算三妹妹是我們大房的嫡女,太太又懷著身孕無法打理瑣事。三妹妹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這麼隨便糟蹋人啊!」

「沒有緣故便罰跪,這怎麼可能!」二太太輕叱道:「必是你姨娘不願意牽累你,犯了什麼錯也沒好與你學說!三娘隨著我們打理中饋這麼久,從來不曾作過沒道理的事兒,姑奶奶你說是不是?」

陸婷姝笑著正要答言,花廳的門又開了,搖曳生姿走進來的那個,不是四太太又是誰。

陸清寧眯眼輕笑,今兒這場戲越來越好看了呢。本來不過是個小事情。就算二姑娘陸清瑩跑到花廳來,也不過是個小小遊戲。如今連四太太都聞風而動,於姨娘的一跪大有深意啊!

二太太和陸婷姝也頓時明白了。看來這不是大房自己的事兒啊,於姨娘本來就是老太太房裡的丫頭,今兒這一跪是又一次挑釁開始了!要不四太太怎麼來得這麼巧?不張口便罷,張口便也得提起這件事兒呢!

四太太果然似笑非笑的看向給她施禮問安的陸清寧:「三娘倒是勤快。每日都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理事,為人處事的本事也見長呢;也不知我的八娘往後有沒有這等福分。叫她二伯母和姑母教上十天半月的。」

「四嬸娘謬贊了,三娘生性愚鈍,再不勤快些以勤補拙,豈不是辜負了長輩的厚望;不過四嬸娘本事也不差,親手教導八妹妹豈不是比求二嬸和姑母來得容易。」陸清寧笑回道。

二太太是不屑與四太太多說話的,受了四太太一禮,便垂頭喝起了茶;姑奶奶陸婷姝與四太太寒暄了兩句。卻長驅直入:「是什麼風將四弟妹也吹來了?難不成是榴花園的哪個僕婦不得力,四弟妹又想換換人手?」

從打二太太和陸婷姝當了家,四太太可沒少找麻煩。不是說大廚房每日的份例菜品不如過去精緻味美,便是說針線房做來的夏裝不合身,再不然就說花木班子欺負她不當家。送到她院子裡的鮮花都要凋零了,盆景也雜亂無章沒個模樣兒……

她挑的每一樣兒毛病。二太太和陸婷姝都去親眼瞧過,雖然心裡明知是東西送到榴花園後又被做了手腳,到底還是懲罰了相關人等,當然那懲罰也是表面上的,暗裡地還給被罰僕婦做了補償。

被罰的僕婦們就此都長了心眼兒,只要是榴花園來領東西,不簽字就拿不走;本以為四太太從此不再有好藉口了,她卻搖身一變,挑起了榴花園粗使婆子丫頭的毛病來,這一招兒正正中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意,趁機往榴花園塞進去好幾個心腹……

後來四太太知曉了,自己的折騰反倒如了別人的意,怎麼一個悔恨了得。這會兒聽得陸婷姝又問她是不是還想換人手,不由咬碎了一口銀牙,卻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笑模樣兒來:「我的榴花園令姑奶奶操碎了心,哪裡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鬧事。」

「我之所以過來,也是在咱們這後院兒瞧見了一樁稀奇事兒,」四太太笑著看向陸清寧:「三娘如今幫著大嫂理事了?怎麼做起事來毛手毛腳的?」

「不是四嬸娘非要指責你,你終究是年紀小,不單是手段太粗糙,性子也不如大嫂溫和寬厚呢;于姨娘好歹給大老爺生了兩兒一女,三娘說罰她跪便罰她跪,還叫她跪在院門口,令大老爺與兩位少爺面上也無光啊。」

「可憐大嫂,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寬厚名聲,也被你冒冒失失毀掉了,你這個孩子啊,真是叫人不省心,難不成這些日子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都白學了不成?」

若四太太的話只是譴責陸清寧,她也就勉強受了先不分辨,待瞧瞧下麵的手段再論;可四太太張口閉口的不但將大老爺大太太都牽扯進來,還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拖累了,這令人如何忍得?

陸清寧立刻冷笑道:「四嬸娘講話好沒道理!」

「莫說您三五句就牽扯了一大片無辜之人,令人不得不懷疑四嬸娘究竟安得什麼心,到底是作為長輩訓誡三娘來了,還是來中傷他人的,只說四嬸娘說的這件事兒,什麼我叫於姨娘罰跪?若這事兒是我做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你還狡辯!我姨娘分明就是跪在你的院子門口!」陸清瑩被氣瘋了一般,也不管還有幾位長輩在場,更不管四太太已經被陸清寧的話惹得一臉不快。

「你這話更是笑話了!那照你這麼說,我現在立刻就跪到於姨娘的吟風苑門口去,那是不是可以說,是於姨娘這個半奴半主的太過逾越,竟然敢於處罰我這個嫡女呢?」陸清寧故意想挑起陸清瑩的怒火,說話自然也就淩厲許多。

「話又說回來,且不論我大清早兒便離了內宅,先是去府門口與謝家二老爺二太太告別,後又徑直回了這裡,清寧園門口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只說於姨娘她既然心甘情願跪在我門口,那便有她的理由!」

「四嬸娘方才說得好,於姨娘畢竟是給我父親生了兩兒一女的,二姐姐也說她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既是如此,她為何偏偏要下跪在我門口!難道是她情知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責!」

「我看不如這樣,二嬸娘和姑母派兩個人去將於姨娘請到這裡來吧!也好叫她當眾說一說,她到底為了什麼非跪不可,我這個清甯園的主人一頭午都不在,她還要執意的跪下去,究竟是犯了錯,還是有別的什麼心思。」

「省得一個兩個的都不分青紅皂白便來指責我,說我不寬厚不仁慈,給老爺太太丟了臉,給二嬸娘和姑母丟了臉!亦省得這後宅的僕婦全都笑話我們大房沒規矩,一個當姨娘的,自以為勞苦功高,便敢用下跪磕頭做要脅!」

「這後宅裡當姨娘的多了,若都是有樣兒學樣兒,今兒這個自顧自跪一次,明兒那個不容分說跪一次,陸家也就不要講什麼規矩了,只管叫她們各自得意了去,反正是一跪一磕便能騎在正房太太和姑娘少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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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5:12


蘇媽媽聽得自家姑娘這一番話,不由暗自心驚。多虧姑娘那會兒沒回清寧園去,否則便是回去就能將於姨娘拉起來,被這四太太和二姑娘一說,那也是姑娘的錯兒!

這麼想罷,蘇媽媽立刻走到陸清寧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娘恕罪!全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出來尋姑娘,本是該立刻與姑娘講院子那邊的事兒,結果與姑娘在花廳門口遇上了,又見水草不在姑娘身邊,便只顧得服侍姑娘進屋來給二太太姑奶奶請安了!」

「於姨娘才一到清寧園門口,便跪下哭著求姑娘饒恕二少爺,老奴叫穩兒轉兒去扶于姨娘起來,又告訴她姑娘不在家,于姨娘根本不信,還將去扶她的兩個小丫頭都推倒了!」

陸清寧一把扶起蘇媽媽,滿臉的不忍和嬌嗔:「這根本不是您的錯兒,奶娘何苦?若不是我才進來、二姐姐便跟著沖進來,也不至於攔了您的話兒,主子們說著要緊事兒,您一個奶娘怎麼好插嘴呢!」

「我就說麼,于姨娘既是執意要跪,必是有她的理由,原來是要給二弟求情的?」

「先不論這求情便該去求老太爺,並不該去我的院子門口哭啊跪的,只說明明奶娘都去請她起身,又告訴她我不在了,她怎麼還趁機推我的丫頭!說得好聽是她為二弟憂心,說得難聽了,這倒像是拿我的丫頭洩憤呢!」

「奶娘您快走,去請個郎中來給轉兒穩兒瞧瞧傷!我的丫頭我都捨不得動一個手指頭呢,憑什麼叫個外人兒連推帶搡的!」

二太太與陸婷姝聽罷這一大段,心中早就明鏡兒一般,二太太更是笑望了陸清寧一眼,立刻開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還真是該將於姨娘喚來問上一問了!」

四太太和陸清瑩皆是暗自心驚。

就算真如陸清寧說的那樣,於姨娘跪在清寧園門口,確實不是她主動懲罰的,按著她那脾氣,不也該大呼小叫的沖回去了,亦該對著於姨娘一通臭駡決不輕饒麼?為何她們說了這麼一通,她也不張羅走,反倒要將於姨娘提來問清楚!

還有還有,她方才說什麼,是二少爺受了懲罰,於姨娘才去清寧園門口跪著求情的?

四太太想到這兒立刻愣住了。

她之前得知於姨娘一事,只想著來花廳將事兒鬧大,至少也得將二太太和姑奶奶都鬧一個沒臉,再逼著老太爺發話,這管家差事也算她一份最好,可她怎麼竟然不知道,二少爺受了罰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又是因為什麼?

陸清瑩亦是不知情的那個。

她只知道好幾日不曾見到二弟了,估計是於姨娘怕她的性子太魯莽,根本便沒敢與她說起,此時聽陸清寧提起來,她不由心驚膽戰——二弟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她和姨娘還有七弟,可是都指望二弟撐腰呢!

這兩人臉上的表情被陸清甯瞧得清楚,不由輕笑出聲。不管是四太太還是陸清瑩,一個個全都是自私的,來之前恐怕一心只想借此機會達成所願,哪有人真正想管于姨娘和陸文博的死活?

相比較起來,還是於姨娘更像個真心的,雖說跪在清寧園門口起不了用處,可能還會弄巧成拙,但是她心疼陸文博被老太爺鎖在柴房,也許是一時半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陸文博若不是狼子野心,想要借他人之手禍害陸文淵。誰又會隨便針對他?他當年既能順順利利降生了,又順順當當長了這麼大,他不害人,沒人會害他。

他前幾日既然敢動那個心,又敢伸那個手,不要說他的生母于姨娘,就算是二姑娘和七少爺亦被他連累了,那也是活該如此。

既是二太太發了話,叫速速將於姨娘喚來詢問,花廳門口的幾個粗使婆子便應聲而去。前面還有蘇媽媽領路,一直前往清寧園門口而去。蘇媽媽領著幾人一邊走。心頭一邊暗笑——她最近似乎也跟著姑娘長能耐了?

不單是她這麼想,就連陸清寧也在這麼想。之前被陸清瑩和四太太指著鼻子一通埋怨,陸清甯很怕蘇媽媽跳出來說漏嘴,誰知蘇媽媽竟然一人擔了,說全怪她不曾及時告訴姑娘這個消息……

無論事情的起因是什麼。於姨娘最終是跪在了清寧園門口,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因此上。她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事兒,這其中當然有很大差別。

她若一口咬定不知道,四太太和陸清瑩就不能再說,於姨娘是被她罰跪的不是麼?換句話說,一味指責她罰跪不對,那就是血口噴人了。

「二姐姐這麼看我做什麼?難不成非得要我承認了,於姨娘是我罰跪的?」抬眼見得陸清瑩還是那般怨恨的看著她。陸清寧立刻笑著奚落道。

「我雖是時不時替太太打理一些大房的瑣事,畢竟太太也沒正式下令,難道於姨娘是傻的麼,我叫她當院跪下她便跪,說出來誰信呢?」

陸清瑩張了張嘴。卻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反駁,只得無奈的又將嘴閉上。看著她的眼神也迅速收回,只管垂頭想著,待會兒於姨娘來了後怎麼辦。

四太太卻笑著接了陸清寧的話:「三娘實在是太過妄自菲薄了。」

「咱們家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三姑娘小小年紀的便手段犀利?若不是三姑娘夠厲害,四姑娘也不用被禁足一個月,雪芳姑娘更不用抬房酒都擺了,到頭來卻還是沒個名分。」

「至於二少爺到底犯了什麼錯,我是不知道,可我想恐怕也跟三娘你脫不開干係吧?」

陸清寧笑著抬頭,先是很是無辜的看了四太太幾眼,隨即便頻頻歎起氣來:「四嬸娘真是令三娘看不懂了,四嬸娘不是四叔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麼?難不成是我年紀小,不知道長輩們的那些故事?」

這話如同踩了四太太的尾巴,令四太太立時尖叫起來:「你這丫頭……你這孩子怎麼亂說話!」

「四嬸娘莫怪三娘亂說話。」陸清寧慢條斯理的端起茶壺倒了杯茶,又頗為恭敬的端給四太太:「我聽您說話都變了音兒,快喝口茶水潤潤喉。」

「我聽著您方才那些話,頗為雪芳姑娘抱打不平呢!您若真是四叔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太太,為這種人叫屈,是不是……不大好聽啊?」

「再說我二弟犯下的錯兒。四嬸娘既然說了不知道,為何還如此篤定跟我有脫不開的干係?若是我攛掇他犯了錯,使他被老太爺責罰了,您當我還能好端端坐在這裡跟您閒聊?」

「我勸四嬸娘一句,誰也不是瞎子聾子,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你竟然這麼跟我說話,你眼裡還有長輩沒有!」四太太怒上心頭,立刻將手中茶碗摔在桌上,茶碗倒是沒碎,可那茶水淅淅瀝瀝的流了遍地。她本來就是來搗亂的,當然不怕場面難看。

「四嬸娘真是冤枉人……我聽您說話變了音,還恭恭敬敬給您倒了茶,怎麼到了您口裡卻成了我不恭敬!還摔杯子砸碗嚇唬上我了!」陸清甯滿臉的委屈裝得別提多像了,惹得二太太和陸婷姝皆低頭暗笑起來。

「三娘的話並沒錯兒,四弟妹不妨想想你院子裡以前那個桂嫂子……」二太太笑罷,冷冷的來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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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5:26


四太太一個激靈,再仔細回味著陸清寧方才那句「莫以為做多了說多了便是聰明」,還說她一個正室太太為何要給一個通房丫頭叫屈,說出去著實太難聽,冷汗刷刷的便冒了一身。

老太太最近總告訴她,不管後院兒有丁點小事,只要逮到機會便要儘量鬧大,她還一直挺聽話的……可如今這麼一想,她不但鬥不過二太太和姑奶奶,自己也沒得到什麼好兒啊!老太太分明是將她當成棋子使喚了!

「我才想起來,要去針線房要幾塊軟軟的細棉布布頭,給八娘做幾個帕子呢……叫丫頭婆子去我又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了。」四太太匆匆找了個藉口,又匆匆起身與二太太姑奶奶告辭,話音不落,人已經在花廳門外了。

二姑娘陸清瑩看著花廳的門晃來晃去的,目光也有些遊移不定起來。本以為四太太能留下幫些忙,幫著她將所有錯處全都推到陸清寧身上,怎麼轉眼便跑了?

「二姐姐可是擔心,於姨娘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到?清寧園離著這裡也不近呢,怎麼也要半柱香的工夫,二姐姐稍安勿躁吧。」陸清寧低笑道。

「不過今兒的天氣倒確實有些燥熱呢,也不知于姨娘執意跪了那麼久,會不會中暑?好在二嬸娘已經打發人過去了,若她真的暈倒了,剛好能趕上給她請個郎中……」

「這麼說來,還真是令人後怕的緊,也多虧二姐姐和四太太來得及時啊,否則我便得莫名其妙背這個黑鍋!」說罷這些話,她立刻站起來給陸清瑩施了一禮:「四太太已經走了,我還來不及說聲謝,先謝謝二姐姐罷!」

若陸清甯還是原主兒,當初聽奶娘說起于姨娘在清寧園門口長跪不起,立刻便得勃然大怒,繼而會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兒也說不準,這會兒被二姑娘找上門來,也只能自認理虧。

可她早就換了瓤子,先裝成什麼都不知道,此時又將於姨娘可能會做的事兒全都說開了,就算於姨娘真的跪昏了過去,那也是自討苦吃,跟她有何干係!

二太太與姑奶奶對視了一眼,皆各自垂頭低笑起來。姑奶奶陸婷姝更是暗暗笑道,三娘還真是個聰明的,竟然還料得到於姨娘接下來會玩兒什麼樣的把戲!

於姨娘這人,若是真論起來,那根本就是大房頭等禍害;家生奴才出身的丫頭做了小妾偏房的不少,可細論起來,又有哪個像於姨娘一樣,生了二子一女的?

更別說外面只要談論起陸家來,全都拿著于宋兩位姨娘說事兒,說陸家寵妾滅妻呢;好在陸家是商戶,並沒太多規矩管著,若將大老爺換成官身,恐怕早被禦史台參了一百零八本,革掉頂戴烏紗了!

就於姨娘這麼一個人,什麼做不出來!這邊既是派出去了僕婦請她,待人到了跟前,她不裝暈倒才怪了!

陸清瑩聽罷陸清寧的話,心頭更是發涼。

從打她來了花廳,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不曾為她說過半句話,眼下對她時不時的打量,那眼神也令人毛骨悚然;陸清寧雖然看似不像過去、每每見了她都要辱駡擠兌,卻句句話裡帶著深意,明顯比過去難對付多了……

難道她今日冒然闖到花廳來,根本便是個錯!

就在此時,花廳的門又開了,幾雙眼睛立刻紛紛看過去,進來的卻只有一個慌慌張張的粗使婆子:「回二太太,回姑奶奶,老奴一眾人等才到了清寧園門口,於姨娘便暈過去了……老奴只好跑回來請示……」

陸清寧立刻站起來,一臉的似笑非笑,「還真暈了?」

饒是二姑娘陸清瑩再懵懂、再糊塗、再自以為是,此時見了這等狀況,也立刻全明白過來——她姨娘設計的好計謀,全被她自己和四太太打亂了!

恐怕她姨娘借著陸清甯不在的機會,先是長跪不起,緊接著又暈倒在清寧園門口,想的便是要令陸清寧有口說不清,不得不答應去老太爺那裡替二弟求情。

而老太爺那裡聽說了此事後,不論二少爺犯了什麼錯,他的生母已經被三姑娘責罰得暈倒了,若是老太爺想息事寧人,也不得不放他出來!

可是現如今呢,陸清甯有二太太和姑奶奶作證,于姨娘長跪不起也好,暈倒在清寧園門口也罷,這都是她自己個兒自作自受,與陸清甯全然無關;不但無關,於姨娘如此行事還帶了刻意栽贓加逼迫的嫌疑,莫說給二少爺求情了,不被一起追究都是好的!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我姨娘吧!」陸清瑩既是想明白了,立刻珠淚漣漣的跪倒在地,話語間也不再像剛來時那麼咄咄逼人,反而帶了無數的柔弱與悔恨。

二太太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怎麼說著說著就跪下了,快快起來!我早就跟你說了,這是大房的事兒,我和姑奶奶也不過是幫著你跟三娘出出主意而已,哪裡輪得到我們饒與不饒的?」

陸清瑩卻不死心,又將淚眼望向陸婷姝。陸婷姝笑著皺起眉頭:「你二嬸娘說的是,什麼饒與不饒的話,莫再亂說了,叫我說啊,還是趕緊給於姨娘請個郎中回來要緊。」

陸清甯便適時的自告奮勇道:「既然二嬸娘和姑母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叫我們太太操心。三娘便請辭回去料理這事兒吧。」

陸婷姝笑著頷首,目光亦帶著深意:「你是該去速速料理了,記得要請穩妥的郎中來,畢竟于姨娘是陸家的功臣……」

陸清寧怎麼會聽不懂姑奶奶話中的含義,立刻笑著點頭:「三娘知曉了,三娘一定會給於姨娘請最好的郎中來把脈,需要什麼好藥材都趕緊置辦,絕不會叫於姨娘受一點點委屈。」

陸清瑩聞言也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去哪兒?」陸清寧笑著看她:「我走路慢,二姐姐不如趕緊先回去,叫那些媽媽們搭把手。趕緊將於姨娘從我院子抬回吟風苑去!」

之前,幾個粗使婆子跟著蘇媽媽到了清甯園。於姨娘遠遠地看見那幾人分明是二太太姑奶奶跟前聽差的,立刻便萎頓在地。這也便是那個粗使婆子匆匆前往花廳報信的緣故了。

蘇媽媽見狀沒了轍——總不能叫人就這麼躺在院子門口不是?只好吩咐另外幾人將於姨娘搭進了門房裡,照著人中合穀又是一頓亂掐,只差提來冰涼的冷水朝頭上淋了。

回花廳來稟報的婆子並不曾這麼說,只說幾人已經將於姨娘暫時安置在清甯園的門房……可陸清寧是誰。看著那婆子一臉忍不住的笑,怎麼會想不到這些?

蘇媽媽也日漸變得老奸巨猾了。她那正房裡備著有防暑藥丸,都不說拿來給於姨娘吃一點,陸清寧這麼想著,心頭亦是與那婆子一樣忍不住笑,生怕當眾笑出聲來,急忙與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辭,出了花廳緩緩往清寧園走去。

「三妹妹等我一等!」陸清瑩略帶喘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還有雜亂緊張的碎步聲。

陸清寧冷笑著回頭:「二姐姐不是該比我更急切麼,怎麼非得要同我一起走?我若是你,早都飛跑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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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5:40


這人真是太自私了,恐怕方才鬧到花廳去,也不是擔心於姨娘跪得太久會傷了身子。更想借機追究她陸清寧的錯處才是真的。

陸清瑩聽了這話,果然一臉尷尬。可旋即便換上一臉笑容:「既是媽媽們已經將姨娘抬進屋去,屋裡陰涼,想必用不了片刻便能緩過來罷!這裡雖是後宅,我若提著裙子飛跑,也未免失了姑娘家的體統。」

「難道三妹妹屋裡沒備著防暑的藥丸藥水麼?不如喚個腿腳快的粗使婆子先過去,跟蘇媽媽討些藥丸先喂姨娘吃了,也省得郎中萬一來晚了,再耽誤救治。」

陸清寧冷笑。若她不答應給於姨娘藥丸子吃呢,真耽誤了救治,又是她的錯!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屋裡的各種常備藥劑,自打我上次落了水後,便都被奶娘扔了,因為郎中講,我現在的身體有些寒涼,常用的方劑也與他人不同,全是重新配來的,不是誰都吃得。」陸清寧笑回道。

「要不我那奶娘還能捨不得幾粒藥丸子?早就跑去拿來給於姨娘吃下去了。再救人心切,藥不能亂吃!」

陸清瑩聞言心底暗恨,面上卻掛著虛假的笑容:「原來如此!我就說麼,三妹妹的奶娘總不該如此不懂事,就連幾個藥丸也不捨得給人吃,再連累別人以為三妹妹不仁慈可就壞了,原來還有這個說法,常用的藥劑還是不一樣的配方!」

「二姐姐以為呢?」陸清寧挑眉看她:「難道你以為只要是藥材便是治病救人的?大姐姐當初掉下的荷包裡都是麝香,麝香還是藥材呢,不是照樣將大姐姐送到了莊子上去悔過!」

陸清瑩的眉頭猛跳了幾下,臉上的笑容也如同凝固了,好不容易才勉強笑道:「我知道三妹妹是好意,也是怕我姨娘吃壞了……」

「我不只是怕她吃壞了,我還怕有人趁機拿著這事兒當說辭,說我故意害人呢。」陸清寧冷冷的說罷,腳下更加快了步伐。

蘇媽媽最是個心軟的人,雖然現如今變聰明了,可若於姨娘總是裝暈不肯醒來,其他幾個婆子再催促著攛掇著,誰敢保證她不會進屋取藥喂給於姨娘吃?

卻聽得身後蹬蹬的腳步聲朝她跑來。這位二姑娘還真逗,方才還說提著裙子跑有失體統,這會兒被她落在身後又著急了?

正想回頭損她幾句,卻聽得那腳步停下來了,耳邊響起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姑娘,奴婢回來了。」

「水草?」陸清寧驚訝的笑問:「不是叫你將六少爺送到門口便回來尋我麼,怎麼這會兒才回來,我還納悶你是不是跟我走兩岔兒了。」

水草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十幾步遠的二姑娘,附在陸清寧耳邊道:「奴婢才將六少爺送到大門口,便見到一個熟人兒。」

「姑娘還記得從赤霞峰回來後,來給姑娘瞧病的那個跌打郎中麼?」

陸清寧點了點頭:「我記著呢,你接著說。」

跌打郎中怎麼出現在陸宅門口,那人又不是陸家常用的熟識大夫,必是有什麼奇特的事兒被水草發現了,否則也不會在前院停留這麼久。

「奴婢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他總帶在身邊的那個女藥童。守門的晁大叔說,她在咱們陸宅門前轉了好久了,舅老爺他們的車隊還沒走時,她就來了……」水草繼續低聲學說著。

「奴婢將六少爺送出門外,她可能還認得奴婢,跑過來便抓住奴婢的袖子不放。」

「她抓你作甚?」陸清寧甚是驚異:「那丫頭一共來過清寧園有三四次吧,記性還真不錯,可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師父不是咱們本地人,老家在京城還往北,前幾日得了家中來信,說是家裡的兄弟惹上了官司,被下了大牢,老父亦被打擊得重病垂危;那郎中立刻便收拾了所有離開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水草沈聲道。

「那藥童如今孤苦無依,想要自賣自身,又不想進那種不知根底的人家兒……在咱們門口轉了一早上,苦於求人無門,正巧便遇上了奴婢。」

陸清寧聽得差不多了,便按了按水草挽著她的胳膊:「好,我知道了。你瞧見身後的那人了沒,咱們清寧園又出亂子了,先趕緊回去將這事兒料理了,藥童的事兒閑來細聊。」

若真像水草說的那樣,那藥童主動送上門來,倒是個好機會!

當初那藥童隨著她師父來給陸清寧看傷,她便趴在床上想過——這年代的郎中全是男人,即便有幾個身邊帶著女藥童,畢竟也是少數,若能組織一批女藥童,專給大戶人家的女眷看病,倒是個極好的賺錢法子呢!

當時想是這麼想了,畢竟還要看機會的,外加謝家人來了後,表哥謝玉麟被她和陸文淵遊說著,海上的生意她多多少少也算摻合了一腳,也就沒費心繼續尋思。

而現如今那藥童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事兒完全可以費費心思。陸家本就是商戶人家,又有姑奶奶陸婷姝和三太太出門經商的先例,她陸清寧應該也可以吧?

水草聽了姑娘的話,難免回頭看了眼陸清瑩,卻見陸清瑩加快了步伐緊緊追了上來,先是將水草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便陰惻惻的笑起來:「三妹妹跟個丫頭說話兒還避著我,莫不是叫這丫頭出府做什麼去了?」

「咱們家可還沒有過丫頭與府外私相授受的先例呢,三妹妹可得將身邊的人管好了才是!」

水草的脾氣可不是白給的,聞言立刻便想跳腳跟二姑娘要個說法兒。卻被陸清寧一把按住搭在肘邊的手,不得已憤憤低了頭,只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陸清寧按住水草,自己卻不想裝啞巴,立刻冷笑著向陸清瑩道:「我方才只跟二姐姐說了一句藥不能亂吃,還有下半句忘了說了,藥不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若我還是以前那副性子,早就大嘴巴掄你了你信不信?」

陸清瑩被她冷冷的目光與一樣冰冷的語言嚇得倒退了半步,手也不由自主掩住了臉,可隨即便陰陰的笑起來:「三妹妹也說了,那是以前,如今三妹妹必是已經知道,打人的那個終究不占理。」

陸清寧嗤笑一聲:「打人的不占理?這話你可說錯了。我前些日子打陸清雅的時候你也在場呢,我不是照樣打了!」

「我今兒之所以不出手抽你,只是一時想不通,為何於姨娘還暈在清寧園,你卻一點不著急,還只顧得跟我這裡來言去語的說廢話,總像要故意激怒我一樣!」

「結果我突然就明白了,我若是現在出手打你,是不是就中了你的計謀?反正於姨娘已經暈了,你若能在這大庭廣眾下激怒我,我一怒之下打了你,我便是有口說不清的那個,先是針對於姨娘,這會兒又趁機針對你……」

「二姑娘想設套兒給我們姑娘鑽,你打錯了主意!」水草趁機啐了一口,挽著陸清寧便匆匆離去,只留下陸清瑩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

回到清甯園,見門房裡還圍著一眾粗使婆子尚未離去,陸清甯滿意的點頭——到底都是在理事花廳聽差的。還知道留下來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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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5:55


「於姨娘還沒醒過來呢?」陸清寧撥開眾人圍的圈兒,于姨娘那張蹙著眉慘白著臉的面容立刻呈現在眼前。

「可不是的,冷水敷過臉,人中也掐了個稀爛,偏偏就是醒不來!」清寧園守門的童媽媽皺眉道。

這於姨娘真是討厭得緊!就那麼告訴她二姑娘沒在家,她偏偏要跪,又選了個好時候暈倒了、說什麼也弄不醒,這不是給她們姑娘上眼藥兒呢麼!

「奶娘啊,您見識多見識廣,快說說於姨娘這到底是怎麼了。若只是中暑,敷了冷水是不是就該好了?恐怕於姨娘這是得了大病了吧!」

陸清甯高聲喊著蘇媽媽:「我若是沒記錯。哪本雜談上是有記載的,說若是病人臉色蒼白、眉心微蹙、喘息時強時弱,是得了什麼傳染的時疾了也說不準!」

「天呐,若真是傳染的時疾……媽媽們快快退出去!趕緊打水來洗手洗臉洗鼻子眼睛,多洗幾遍!再差個人尋些生石灰來。將這院子裡裡外外都撒上,吟風苑和清瑩園也撒上!」

「有醋沒有!拿一大桶醋來。兌水裡再洗!我是叫你們手腳麻利點兒迅速點兒,不是叫你們慌了神兒!」陸清寧大聲的喊著,又掏出帕子掛在耳朵上掩住口鼻。

她這話語和舉動立刻將身邊這些婆子們嚇得老臉失色,腳步也是一陣混亂。

「你這是做什麼!」二姑娘陸清瑩雖是不如陸清寧主僕倆跑得快,這會兒也進了清寧園的院門,聽見陸清寧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立刻一陣心慌。

陸清寧冷笑一聲。抬眼看她:「我瞧於姨娘不像是中暑,倒像是感染了時疫了,若是中暑不是應該早醒了麼!二姐姐也小心些,若想看看於姨娘,只站在門房門口往裡瞧一眼便好了。」

陸清瑩又氣又嚇。整個兒人都哆嗦起來,伸出的手指也止不住顫抖:「你、你、你太過分了!什麼感染時疫。你這是汙蔑!」

「哦?」陸清寧笑著迎上她:「二姐姐還不曾看於姨娘半眼呢,便知道我是汙蔑?是不是你未卜先知呀,或者知道她根本便是裝的!」

退出門房小屋的時候,她迅速瞟了於姨娘一眼,她才剛說完眉頭微蹙,於姨娘的眉頭咻的便鬆開了。想跟她鬥?那就隨了這娘兒倆的心!不是想裝病麼,我就叫你裝,郎中都不要請了,直接請出府門,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

「我倒是忘了一件事!」陸清寧繼續高聲喚蘇媽媽:「我記得那書上還寫了,若是症狀與時疫相似的,可以找些大牲口的尿水判斷。若喝了尿水立時便好的,便不是時疫,反之都不用請郎中,直接用火燒了那人才省得時疫蔓延!」

「奶娘這便叫人去馬廄!」蘇媽媽高聲答應了,立刻拉住一個婆子大聲吩咐:「快去快去,到馬廄去,就說要些馬尿救命的,若沒有,騾子尿驢尿也使得!」

蘇媽媽這裡話音還沒落,陸清瑩嗷的一嗓子:「陸三你這個陰險小人!你這是要害死我姨娘啊!」

陸清寧一臉無辜,左右看了看,見正在院子裡拿著醋水洗臉洗手的婆子們也都目瞪口呆的看過來,立刻喊道:「媽媽們都洗完了沒有,手下別停著,也別心疼那洗手的綠豆面子,多洗幾遍才是!時疫可是會傳染的!」

這才轉頭問陸清瑩:「二姐姐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見,這院子裡太亂了,你再說一遍!」

「你想要害死我姨娘!我姨娘才不會得時疫!什麼馬尿驢尿的,你這是故意糟蹋人!」陸清瑩氣恨難當,眼淚刷的一下便流下來,可眼下這狀況,又令她一時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于姨娘躺在門房裡的木板床上,心頭更是又怒又怕。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裡計畫錯了,怎麼一眨眼便裝病也不行,不裝更不能?

若是繼續裝下去,待會兒粗使婆子們端著馬尿進來了,她便得喝,她倒想不喝呢,可她現在正裝暈厥,幾個粗使婆子一定會撬開她的嘴往裡灌;若是不裝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她聽說要灌尿便怕了,之前分明都是假的?

承認了是裝病裝暈,處罰便小不了;不承認,便得喝尿……任是哪一樣也叫人無法忍受!

若現在假裝蘇醒了呢?打死也不承認是假裝的呢?之前只是暈厥而已,這麼吵鬧也該被吵醒了不是麼!

於姨娘這麼想著,立刻大聲呻吟起來,身下又就勢一滾,哐啷一聲掉到了木板床下,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她倒是不想這麼禍害自己。可這小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她若不鬧個動靜出來。誰知道她醒了。

幾個洗好了手的婆子正要等候三姑娘吩咐,是出府請郎中去,還是去哪個藥堂買點藥,再不就趕緊回了二太太與姑奶奶,將這於姨娘怎麼處置了。聽到小屋裡這麼大一聲,立刻目目相覷。

「是不是於姨娘醒過來了?」陸清甯皺眉看向小屋的房門。

幾個婆子心頭立刻一松。雖說這大清早的就被這於姨娘鬧得亂七八糟。可眼下看來,沒有什麼事兒比她醒過來更好了,畢竟醒來就說明不是時疫,也不用擔心時疫過人病氣了!

最膽大的那個婆子便自告奮勇跑到小屋門前,扒著門邊探頭朝裡一看,立刻笑著回頭:「回三姑娘,于姨娘似乎醒了!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是從床上掉了下來,還摔得不善!」

「那就勞煩媽媽跑一趟,去請個郎中回來給于姨娘看一看。」陸清寧笑著吩咐。

之前在花廳,姑奶奶那番話她聽懂了,不外乎是叫她請個信得過的郎中回來。給於姨娘按個要靜養或是會過人的病名兒,好叫這人能消停一陣子是一陣子。

信得過的郎中。那便只有陳老爺子,可是陸清甯對這老頭兒很感激,於是很不願拿自家的醃臢事兒去煩人家,這種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於姨娘不是愛裝病麼,請不請郎中又如何,她陸清寧便能將她整治一通,叫她再敢裝!

眼下這不是挺好麼,幾個婆子恐怕被嚇得不善,估計這輩子都會拿於姨娘當眼中釘肉中刺;於姨娘怕被灌尿,不敢再裝下去,又怕被說成是裝病,只得裝成無意中清醒過來,還掉到地上摔個不善,好叫這清醒的場面更可信……

怎麼不摔死她!陸清寧解氣的看著小屋門口,見幾個婆子雖然都圍了過去,卻沒有一個願意進屋扶於姨娘的,她立刻笑著回頭看向陸清瑩:「於姨娘醒了,二姐姐怎麼不去瞧瞧她?」

陸清瑩的心早就亂成了一團麻,如今被她一提醒,立刻抬腳便要往門房走去,陸清寧卻幽幽的在她背後說道:「時疫也不是總昏迷不醒的,總有反復……」

話音未落,陸清瑩的腳步立刻站下,幾個門口圍觀的婆子也立刻作鳥獸散,臉上還帶著各種驚慌。

陸清甯冷笑——二姑娘是于姨娘親生的又如何!就算誰都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什麼時疫都是她胡編亂造的,誰都寧願信其有!二姑娘亦是不例外!若於姨娘耳朵夠靈,這一次不知能不能挑唆她們母女不和呢?

「三姑娘!馬尿來了!」一個粗使婆子拎著個小瓷罐,一臉笑容踏進院門。

門房裡的于姨娘聞聲立刻心頭冷笑,多虧她滾下床來叫眾人知道她醒了,否則這馬尿來的還真快,下一刻便要灌進她嘴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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