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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6:09


卻聽陸清寧笑著問幾個婆子:「媽媽們方才瞧見於姨娘了,給我說說她現在什麼樣子?臉色是不是還挺蒼白的?」

卻不等幾個婆子答話,自顧自的朝著門房那邊揚聲道:「於姨娘!為了證明你得的不是時疫,只能委屈你喝馬尿了!你若不喝,等郎中請回來,你可就沒了辯解的餘地!」

即便很多年後,陸宅的下人們再提起當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於給大老爺最寵愛的于姨娘灌馬尿——究竟什麼叫最受寵愛,其實下人們也不知道,她們論起這個,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當然以上只是後話,話再說回眼下的清寧園。陸清寧那句話一喊出口,在場的眾僕婦既驚訝又想笑,於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過來,哪知三姑娘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個做姨娘的,以為自己生了兩位少爺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還敢趁著三姑娘不在院子裡,上門來要脅人,三姑娘若不趁勢整治她一番,往後她連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陸清瑩更是又驚又怒,清秀的臉龐早就變了色,「陸三兒!你也太欺負人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訴爹去!」

陸清寧眯眼輕笑,話語聲卻冷冽無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裡去,我該做的還是得做!論起折辱來,究竟是誰先折辱的誰,二姐姐心裡清楚,我亦不多說,我只告訴你,欺我者必無好下場!」

「論理,病了便要醫治,莫連累了這一宅子百十來號人;論情,於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暈在我清寧園門口,我不管誰管,難不成還請太太挺著肚子來管!」

陸清瑩登時愣住。敢情這陸三兒是明目張膽撕破臉了?

於姨娘早就告訴過她,她們娘兒們之所以在陸宅過得無比滋潤,全是因了太太愛體面,只要有這個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個主子奴才也得給她們娘兒們幾分薄面,只因欺負了她們。就等於落了太太的尊嚴……

而現如今搶先撕破臉面的、竟然是太太的親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這等事?還是懷了身孕之後著實沒精力打理大房的瑣事,便任由陸清寧胡作非為了?

「你、你就不怕這事兒叫太太知曉了,怒極攻心,再帶累了身子?太太那麼寬厚的人,怎麼容得你如此胡鬧!」陸清瑩色厲內荏的說道,既像勸解,又像施壓。

陸清寧失笑。敢情是見她不怕告訴老爺,又拿出太太當說辭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這大房就交到她陸清甯手裡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頂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囂張」——太太好面子誰不知道,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莫說是老爺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爺知曉了又如何!於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寧園門口來,還不是對老太爺責罰二少爺不服氣?不敢去面見老太爺求情下跪,便選了她陸清寧下手,若是因為沒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爺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太太身子不好。沒空兒管這些,我是太太生的。萬事根源都為了太太好,絕不會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著太太嚇唬我了。」陸清寧淡淡的回道。

又轉頭看向門房:「怎麼著,於姨娘是又暈過去了麼?若是沒暈,趕緊將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夥兒都省心!若真待郎中來了,上報到官府封了陸家的大門又如何。連累了這一百多口子人,於姨娘自己想會是什麼下場!」

門房裡的于姨娘聽了這話,真真是悲憤交加。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這一招兒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萬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爺被老太爺關了柴房。至今還不曾放出來;她求人打聽來打聽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爺書房出來後。老太爺便怒髮衝冠了——看來三姑娘是要對她們娘兒們真正動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這些年是沒少做些隱秘事兒,可並沒有哪一樣兒是走漏了風聲的啊,如今三姑娘無緣無故便撕破了臉,恐怕還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吧?

抓到蛛絲馬跡也該對她來!先從二少爺身上下手,這是要斷了她的命根子麼!於姨娘這麼想著,當真是又恨又怕,卻也情知今兒算是徹底敗了,那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緩緩走到門房的小門兒邊,露出一張依舊蒼白的臉:「不過婢妾喝這偏方兒之前,還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姑娘替二少爺求個情,請老太爺將二少爺放出來可好?」

話音才落,於姨娘已經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寧冷眼笑看這一切。

於姨娘柔弱的磕了頭,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分明是想叫在場的僕婦以為她三姑娘仗勢欺人,先借著老太爺的手整治了二少爺,這會兒又要整治二少爺的生母。

而陸清瑩見她姨娘這幅模樣,心裡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話嚇過後,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兩步都沒有勇氣。

「於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說這麼多作甚?敢情你拿著自己的病要脅人呢,若是我不去給二少爺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這個病,連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陸清寧立刻將球踢回去。

「二少爺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眾事宜皆不容內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爺發號施令,難不成自小長在陸家的於姨娘不懂這個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爺從不做沒有緣故的懲罰,還想叫我去替二少爺求這個情,是不懂事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門房的門檻處也不起來,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爺還是個孩子,關在柴房裡已經好幾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錯兒,這等處罰也該夠了……婢妾還請三姑娘憐惜,他畢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請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陸清寧立刻怒喝道:「我瞧你還真是病得不輕,什麼叫請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爺害死了?」

「懲罰他的是老太爺,老太爺說關他幾天便是幾天,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置喙,說老太爺的懲罰太過!」

「既是於姨娘這般執著,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發個話,派兩個穩妥的媽媽過來,再備上一輛馬車,速速將於姨娘送走!像這等得了病不治病還亂說話的奴才,陸宅容不得她!」

奶娘蘇媽媽尚不等答話,二姑娘陸清瑩已經紅著眼睛撲過來,全然沒了姑娘家該有的模樣兒:「陸三兒!你真過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著那手便要抽到臉上,陸清寧揚起腿就是一腳,將陸清瑩踹得咯噔噔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當院地上;這才冷笑道:「陸二姑娘說了實話,於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聲叫,叫滿後宅都聽見才好!」

「或者咱們可以換個方式,你當眾喊於姨娘一百聲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車!」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6:25


卻聽陸清寧笑著問幾個婆子:「媽媽們方才瞧見於姨娘了,給我說說她現在什麼樣子?臉色是不是還挺蒼白的?」

卻不等幾個婆子答話,自顧自的朝著門房那邊揚聲道:「於姨娘!為了證明你得的不是時疫,只能委屈你喝馬尿了!你若不喝,等郎中請回來,你可就沒了辯解的餘地!」

即便很多年後,陸宅的下人們再提起當年的三姑娘,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的彪悍,敢於給大老爺最寵愛的于姨娘灌馬尿——究竟什麼叫最受寵愛,其實下人們也不知道,她們論起這個,是只看哪位姨娘所出最多。

當然以上只是後話,話再說回眼下的清寧園。陸清寧那句話一喊出口,在場的眾僕婦既驚訝又想笑,於姨娘肯定是怕喝尿才肯清醒過來,哪知三姑娘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也怪不得三姑娘。一個做姨娘的,以為自己生了兩位少爺一位姑娘就成了主子,還敢趁著三姑娘不在院子裡,上門來要脅人,三姑娘若不趁勢整治她一番,往後她連大太太都不怕了吧!

二姑娘陸清瑩更是又驚又怒,清秀的臉龐早就變了色,「陸三兒!你也太欺負人了!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姨娘,看我不告訴爹去!」

陸清寧眯眼輕笑,話語聲卻冷冽無比:「你就算有能耐告到天王老子那裡去,我該做的還是得做!論起折辱來,究竟是誰先折辱的誰,二姐姐心裡清楚,我亦不多說,我只告訴你,欺我者必無好下場!」

「論理,病了便要醫治,莫連累了這一宅子百十來號人;論情,於姨娘是大房的人,又暈在我清寧園門口,我不管誰管,難不成還請太太挺著肚子來管!」

陸清瑩登時愣住。敢情這陸三兒是明目張膽撕破臉了?

於姨娘早就告訴過她,她們娘兒們之所以在陸宅過得無比滋潤,全是因了太太愛體面,只要有這個要面子的太太在,任哪個主子奴才也得給她們娘兒們幾分薄面,只因欺負了她們。就等於落了太太的尊嚴……

而現如今搶先撕破臉面的、竟然是太太的親生姑娘!太太竟然能容下這等事?還是懷了身孕之後著實沒精力打理大房的瑣事,便任由陸清寧胡作非為了?

「你、你就不怕這事兒叫太太知曉了,怒極攻心,再帶累了身子?太太那麼寬厚的人,怎麼容得你如此胡鬧!」陸清瑩色厲內荏的說道,既像勸解,又像施壓。

陸清寧失笑。敢情是見她不怕告訴老爺,又拿出太太當說辭了?若不是太太早就首肯了,這大房就交到她陸清甯手裡任她揉搓,哪怕挑破房頂也在所不惜。她怎能如此「囂張」——太太好面子誰不知道,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莫說是老爺太太了。就算是老太爺知曉了又如何!於姨娘之所以要跪到清寧園門口來,還不是對老太爺責罰二少爺不服氣?不敢去面見老太爺求情下跪,便選了她陸清寧下手,若是因為沒得逞便又告到老太爺跟前去,那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太太身子不好。沒空兒管這些,我是太太生的。萬事根源都為了太太好,絕不會害太太不爽快,二姐姐你就莫拿著太太嚇唬我了。」陸清寧淡淡的回道。

又轉頭看向門房:「怎麼著,於姨娘是又暈過去了麼?若是沒暈,趕緊將這偏方用了,也好叫大夥兒都省心!若真待郎中來了,上報到官府封了陸家的大門又如何。連累了這一百多口子人,於姨娘自己想會是什麼下場!」

門房裡的于姨娘聽了這話,真真是悲憤交加。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打狼不成反被咬?三姑娘這一招兒真是狠毒,任她之前千想萬想也是想不到!

二少爺被老太爺關了柴房。至今還不曾放出來;她求人打聽來打聽去,只知道是三姑娘在老太爺書房出來後。老太爺便怒髮衝冠了——看來三姑娘是要對她們娘兒們真正動手了呢。

可事情起因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這些年是沒少做些隱秘事兒,可並沒有哪一樣兒是走漏了風聲的啊,如今三姑娘無緣無故便撕破了臉,恐怕還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吧?

抓到蛛絲馬跡也該對她來!先從二少爺身上下手,這是要斷了她的命根子麼!於姨娘這麼想著,當真是又恨又怕,卻也情知今兒算是徹底敗了,那馬尿……也不得不喝了。

「我喝!」她緩緩走到門房的小門兒邊,露出一張依舊蒼白的臉:「不過婢妾喝這偏方兒之前,還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姑娘替二少爺求個情,請老太爺將二少爺放出來可好?」

話音才落,於姨娘已經跪在地上,又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寧冷眼笑看這一切。

於姨娘柔弱的磕了頭,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分明是想叫在場的僕婦以為她三姑娘仗勢欺人,先借著老太爺的手整治了二少爺,這會兒又要整治二少爺的生母。

而陸清瑩見她姨娘這幅模樣,心裡也不是不心疼的,可被之前的話嚇過後,無論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扶人,甚至往前走兩步都沒有勇氣。

「於姨娘,有病就只管治病,說這麼多作甚?敢情你拿著自己的病要脅人呢,若是我不去給二少爺求情,你便拼了命也不治這個病,連累死多少人命都在所不惜?」陸清寧立刻將球踢回去。

「二少爺早就住到了外院,外院的一眾事宜皆不容內宅女眷插手,自有老太爺發號施令,難不成自小長在陸家的於姨娘不懂這個道理?于姨娘明知老太爺從不做沒有緣故的懲罰,還想叫我去替二少爺求這個情,是不懂事呢,還是別有用心呢?」

于姨娘跪在門房的門檻處也不起來,只管哀哀哭泣:「二少爺還是個孩子,關在柴房裡已經好幾天了,任是他犯了多大的錯兒,這等處罰也該夠了……婢妾還請三姑娘憐惜,他畢竟是三姑娘的同父兄弟,請三姑娘救他一救吧!」

「放肆!」陸清寧立刻怒喝道:「我瞧你還真是病得不輕,什麼叫請我救他一救?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去救他,他便要被老太爺害死了?」

「懲罰他的是老太爺,老太爺說關他幾天便是幾天,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置喙,說老太爺的懲罰太過!」

「既是於姨娘這般執著,也莫怪我了,奶娘!您替我往二太太和姑奶奶那裡去一趟,叫二太太和姑奶奶發個話,派兩個穩妥的媽媽過來,再備上一輛馬車,速速將於姨娘送走!像這等得了病不治病還亂說話的奴才,陸宅容不得她!」

奶娘蘇媽媽尚不等答話,二姑娘陸清瑩已經紅著眼睛撲過來,全然沒了姑娘家該有的模樣兒:「陸三兒!你真過分!你就是想害死我娘和我弟弟!」

眼瞅著那手便要抽到臉上,陸清寧揚起腿就是一腳,將陸清瑩踹得咯噔噔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當院地上;這才冷笑道:「陸二姑娘說了實話,於姨娘才是你的娘,是不是?你叫啊,你大聲叫,叫滿後宅都聽見才好!」

「或者咱們可以換個方式,你當眾喊於姨娘一百聲娘,我便不叫奶娘去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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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6:41


陸清瑩被她踹了這一腳,當真是又痛又恨,卻又突然明白了,眼前這三姑娘似乎是她惹不起的,與以往大不相同,眼淚早就不自知的流了滿臉,腦袋裡也極度混亂,聞言立刻點頭:「行,就這麼說定了。」

周圍的眾僕婦立刻哄笑出聲。這二姑娘是被三姑娘踢糊塗了,還是壓根兒便是個糊塗的,管姨娘叫娘不說,還要當眾叫上一百遍,這輩子都完蛋了!

於姨娘雖也是憤恨惱怒驚懼無比,卻比二姑娘不知多了多少個心眼兒,眼見著各種招數都不好使,三姑娘又厲聲說要將她送走,再不忍下來便要吃個大虧,正想要端起那瓷罐子喝掉馬尿算了……卻被二姑娘的話嚇了一個哆嗦,立刻哭喊道:「使不得!二姑娘,使不得!」

「姨娘只是個奴才,你是陸家正經姑娘,怎麼能管姨娘叫娘呢,使不得呀二姑娘!」

陸清寧倒是有些愣了。本來看陸清瑩的模樣,似是極怕被於姨娘所謂的病情傳染,她還想著今兒是離間這對母女的好機會,怎麼一眨眼人家又母女情深,互為對方著想了?

這倒沒什麼!兒女本就是姨娘的命根子,少爺是,姑娘也是,于姨娘再蠢,也懂得自己的兒女要萬般回護,畢竟這幾個兒女是她在陸家的安身立命之根本。

陸清寧的前世雖是「無父無母」,卻也懂得人情世故,其實早該知曉,一次半次的挑撥離間當真起不了大作用;因此只是一愣,旋即又釋然。

更何況二姑娘是個蠢的,全然沒學會於姨娘的心計,不論今兒她這一百聲娘叫不叫,不出半日整個陸宅也全都知道了,陸清瑩的一輩子也都交代了!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

「三姑娘是執意不肯給二少爺求情,也執意不肯饒恕婢妾了?」於姨娘出聲阻攔了陸清瑩,索性與陸清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俗話說得好,叫做捨得一身剮,敢將皇帝拉下馬。看來三姑娘是一根筋的跟她們娘兒們較上勁了,甚至不惜根基不穩時便撕破臉,她於喜奎之所以能在大房占了這麼一個位置,也不是白給的,索性都豁出去罷!

她這話一說出口,陸清甯尚不等說話,奶娘蘇媽媽卻白了臉。若不是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奴才,真想一拳將這于姨娘捶成豬頭!也得虧姑娘如今長了能耐,否則這娘兒倆便要騎到姑娘脖頸子上了呢!

陸清寧安撫罷一臉惱怒的奶娘,立刻微微一笑:「我從來都不知道,於姨娘竟然這麼擅長講笑話。」

「難不成於姨娘早就認為陸家是沒規矩的?哦,你也不敢認是不是?」

「既是如此,規矩是什麼,規矩就是說無論哪個有錯,都要自己個兒擔著,怎麼到了於姨娘口裡、反倒成了要脅人的話柄兒,我若是不開口說個饒恕,你是想叫我替你擔責任了?」

「二少爺被責罰的事兒,我不想再跟你廢話,萬事自有老太爺呢;至於於姨娘你,病了就得治,錯了就得改,與我饒恕你不饒恕你又有何干?」

「難不成我是藥王菩薩,說句話都是百解消,任你得了什麼疑難雜症,立竿見影便好了?」

百解消是大順朝很有名氣的一劑藥散,前往各個藥王廟皆可以免費求得,據說是頭疼腦熱小兒夜驚咳嗽腹瀉無所不治;陸清甯對大順朝尚不熟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也全仗于原主兒留下的記憶。

在場的眾僕婦又暗自發笑起來。這位三姑娘,還真是口尖舌利,可這口尖舌利也得心數兒夠使不是?數遍這滿陸宅的女眷,也就是姑奶奶有這等能耐,怪不得都說生女隨姑!

「於姨娘既然與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只問你,這偏方兒你是喝還是不喝!你若不喝也使得,我立刻派人去請郎中來,至於郎中來了之後,你也莫怨我無情無義了!」陸清寧冷笑著走到於姨娘跟前,伸腳將那粗瓷罐子又往前踢了一踢。

「姨娘……不能喝呀!」陸清瑩一直都跌坐在地上沒起來,聞言立刻連滾帶爬的摸索到於姨娘身邊,連聲阻攔道。

若被這滿陸宅甚至外面人知道了。她陸清瑩有個喝過馬尿的姨娘,叫她情何以堪!

「陸三兒,你真是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怎麼……」指責的話說了半截兒,陸清瑩便被陸清寧眼裡的凶光嚇到了,險險咬到了舌頭。她其實想說,你當初怎麼沒被淹死,淹死了少個禍害。

依著陸清甯的本性,她真不想跟眼前這兩人如此鬧騰,這麼做……太跌身份了。不是陸家嫡女的身份,而是前世特工的身份——這兩人太弱了。抬手便能捏死,未免有點兒欺負人。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消停,別人卻三番五次欺到她頭上來呢!上趕欺到她頭上來的,誰知道她背後真相。還不是拿她當了不懂事的傻瓜,隨意想捏扁揉圓。

若真是不出擊只管防守。防到哪天是個頭兒?是的,她是想將一切事兒都摸清理順才主動出擊,可眼下……誰容她這份時間?

若真是因為不屑反而屢次三番被欺到門前來,那才真真對不起前世的她!勇往直前戰無不勝才是她最值得驕傲的事兒,前世出任務,不也是大半都沒摸清底細便得出發的,又有哪個幹砸了!

更別說她已經是這個大順朝的陸清寧了。名聲地位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息息相關,她必須主動維護;何況還有老太爺那裡,若是因為她屢次被欺負、卻看似毫無還手之力而看低了她,她以後一切的計畫更難上加難了!

因此就算將前生所有手段都拿出來玩這小兒科的宅鬥。也沒所謂了!太太不也是不想鬧騰,日子久了就變成習慣了……叫她再走太太的老路。開玩笑!

陸清寧即便想著心事,冷冷的目光卻始終如同利劍一般盯著於姨娘母女二人;於姨娘開始還不覺得,只以為這小孩兒不過仗著背後有人撐腰,一切皆是色厲內荏,繼而卻越想越不對了——難不成三姑娘是得了老太爺的什麼話兒了?

否則什麼喝馬尿、什麼套車送人、什麼請來郎中便會令人有口難言,哪有那麼容易的!若沒老太爺默許,郎中能胡亂診病?婆子們能隨便套車送她去莊子?三姑娘一個姑娘家,能想出灌馬尿這麼醃臢的主意來?

於姨娘這麼想罷,終是一咬牙,伸手便捧起那個粗瓷罐子:「我喝!等婢妾喝罷這個偏方兒,還請三姑娘高抬貴手,婢妾的病好了,不用再請郎中來看!」

陸清寧卻似笑非笑:「你先喝了再說吧,偏方兒也不是百解消,萬一喝完了病情也不見緩解,該看病還是得看啊,咱們陸家又不是請不起郎中買不起藥。」

她要的就是叫人乖乖喝了馬尿,多一句話也不要說;於姨娘不識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雖然這要求越來越小,她偏偏不答應。

於姨娘愣神琢磨這話的意思,敢情是喝了馬尿還不一定如何呢?臉色不由白上加青,目光也愣怔著毫無光澤,若不是大白天的,這分明是個披頭散髮的女鬼了。

陸清瑩卻實在忍不得了,方才挨得那一腳想必也是不再疼了,立刻打地上竄起來去抓陸清寧,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道:「你這個小娼婦!你當真是將我們娘兒們當成怕你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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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16:54


奶娘蘇媽媽一直都怕自家姑娘吃虧,之前被於姨娘氣壞了,立刻折轉回正房拿了根戒尺出來,已經端著戒尺在陸清寧身邊站了半會子了——她只是三姑娘身邊的奶娘,並不是太太手下的管事媽媽,可就算不能隨便打人,幫著姑娘防身也是好的。

陸清甯見陸清瑩不但敢撲來抓她,還敢罵罵咧咧,伸手奪過蘇媽媽手裡的戒尺,照著快要到眼前的手掌便是幾個清脆連擊,只聽得啪啪啪一陣脆響伴著二姑娘的哀嚎響遍小院兒,在場眾人莫不變了臉色

「這是在做什麼!」一聲厲喝從院門口處響起,陸清寧匆匆回頭,正是二太太與陸婷姝趕來了,想必是一眾粗使婆子都不曾回去覆命,或是外面哪個聽得清寧園動靜不對,稟到了兩人跟前,兩人心中放不下,便趕了過來。

陸清瑩的手掌心遭遇重擊,幾乎沒將她痛暈過去。見二太太與陸婷姝來了,卻依然強撐著,哭哭啼啼跪倒在地:「請二太太和姑奶奶為二娘做主。」

陸婷姝的冷笑哧的一聲響在她頭頂:「為你做主?我若是沒聽錯,你方才罵三娘是個小娼婦?」

並不容陸清瑩有半句辯解,陸婷姝厲聲喚梅媽媽前來:「去將三姑娘的戒尺借來用用,緣故也不用說了,賞二姑娘戒尺二十!」

她和二太太確實是聽了下人的稟報,才知曉清寧園到底發生了何事,可這下人並不是別人想的那樣、聽到這院子裡動靜不對才去回稟的,而是蘇媽媽差人去取馬尿之時,那婆子便先往花廳去了一趟……

陸清寧此時見那婆子目光有些躲閃,心裡也明白了,見那婆子又抬頭瞟過來,忙還她一個微笑——這不是告黑狀,而是請救兵,她陸清寧再暴戾,也不會平白冤枉人不是。

此時也有領頭的婆子頭兒低聲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了全部事情經過。兩人將後來的事兒又聽罷,臉上俱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還有一兩分驚異。

三娘這個法子,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啊,她們也完全可以拿來用一用呢;既是扛起了理事管家的擔子,上位者怎麼說,聽差者便怎麼做,我有必要給你擺事實講道理麼?若早早學會這個法子,但凡疑似老太太手下的,早都換了個乾淨!

聽著陸清瑩挨戒尺時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於姨娘的汗珠子和著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給二少爺求情不成,還連累了二姑娘!一個三姑娘就已經很難對付了,二太太和姑奶奶又趕來了,這叫她今後都沒法兒給今日之事翻盤了!

「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饒了二姑娘吧,萬事之錯都在婢妾,叫婢妾一人兒擔了吧!」於姨娘跪爬到二人跟前,響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還是二太太怕鬧出人命來,疾聲喚了兩個婆子將她強行制止了,不許她再磕。

「二十戒尺打得只是二姑娘胡言亂語、對姐妹不恭不友,這等錯兒于姨娘怎麼替她扛?」陸婷姝似笑非笑的發問,將於姨娘又問了個啞口無言。

陸清寧卻蹲下來,看著那個裝了馬尿的罐子不吭聲。於姨娘見狀心頭極度緊張,生怕這三姑娘接下來的話便是令幾個婆子按著她強行灌了,連滾帶爬爬到那罐子邊,生怕被人奪去一般將罐子抱進懷裡,狠狠咬了咬牙,屏住呼吸便端著往嘴邊送去。

二太太和陸婷姝還算沈靜的,只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不吭聲;周圍幾個粗使婆子卻有些面色不忍,唯有那提回罐子的婆子卻一臉玩味的笑。

陸清寧更是調笑般問道:「於姨娘這次真的想好了?你一會兒說喝一會兒又不喝,總不忘拿著話要脅我,這次還有話兒沒有?」

「你說這算多大點兒事兒啊,偏生被你拖來拖去的無法收拾,你若早痛快些,後面這些罪都不用受了不是?」

於姨娘垂著頭並不敢看她,身子卻抖得如同篩糠,最終還是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義無反顧的將罐子裡那些馬尿朝嘴裡灌去,喝了還不到一半兒,便拋下罐子哇哇的嘔吐起來……

于姨娘被送出陸宅前往莊子上養病那一日,天還不亮便暴雨傾盆;躺在吟風苑的於姨娘聽著窗外風急雨驟,暗暗祈禱著這雨最好多下幾日。

畢竟這種天氣著實不適合馬車行駛,而她在家多留幾日,興許還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去莊子上養病說得好聽,其實那就像皇宮裡的冷宮,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卻聽得小院的院門被拍的啪啪震天響,連傾盆雨聲都掩蓋不住。片刻後,便有幾個穿了蓑衣的粗使婆子魚貫而入,只靜靜站在那裡並不說話,任由蓑衣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流了滿地。

于姨娘的眼神立時黯淡起來。還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呢,既是如此,拖是拖不得了,還不如麻溜兒跟著走,還省得皮肉受苦——這些粗使婆子個個兇神惡煞,說得好聽是攙扶,真等她們來攙扶,恐怕胳膊上便得多了無數青痕。

風雨之大,根本打不住油紙傘,瞬間便會被吹翻撕破;幾個粗使婆子似是早有準備,出了房門便幾人分了四角抻開大塊油布,撇著嘴示意於姨娘走在油布底下。

于姨娘先還有些欣喜,畢竟這油布夠大,比披個蓑衣還強些,可定睛一打量,那幾個婆子分明是有意為之,她若走在那下面,根本便得弓腰低頭啊。

「於姨娘還猶豫什麼呢?難不成還叫三姑娘和幾位媽媽等你一個時辰?」為首的那個婆子皺眉催促道:「不是早就告訴於姨娘今日離府麼,難道還有沒收拾完的物什?」

在這幾個粗使婆子眼裡,於姨娘雖是被送到莊子上養病去,卻也得了莫大的恩典了;嫡待庶若奴,妻禦妾若婢這種規矩,到了陸家就如同擺設。否則的話,一個小妾有了病還能到莊子上靜養啊?

尤其是還要三姑娘親自送這位姨娘前往莊子去,這是多大的榮耀!偏生這位卻好似多麼不滿,依著她們幾個婆子看啊,這等給臉不要的,便該早早提腳發買了才好!

于姨娘卻不知道,三姑娘還要親自送她離府的,聞言不由花容失色。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怎麼著,三姑娘非得要將她踩到泥潭裡才甘休?還是說。太太身邊早沒了得用的人手兒,非得三姑娘親自出面不行?

還收拾什麼物什啊?於姨娘慘笑著回首望了房內一眼。二太太和姑奶奶當了家。便借著小澄那丫頭偷盜的名兒,將這院裡院外的僕婦全換了個乾淨;她這吟風苑裡有兩個粗使婆子,四個半大的丫頭,卻沒一個是她的人,誰管給她收拾物什。不趁水摸魚就是好的了。

若不是她早早長了心眼兒,將多年積攢下來的銀錢都托人換成銀票貼身藏了。又給二少爺分了一多半去,今兒還不都得給撇下,什麼也帶不走!

如今她隨身挎著的小包袱裡,也不過是幾件不起眼的換洗衣物和常備的藥丸藥散罷了。

她本就是陸家的家生奴才,從小兒就知道莊子上是什麼模樣兒,那種地方就得粗茶布衣才不顯得突兀,才能強撐著多活幾年——她娘家爹沒成家之前。在陸家莊子上當過大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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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7:09


走了走了!為首的婆子頭兒沈聲喝道。於姨娘也就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乖乖鑽到油布底下,誰知她人才走進去,幾個婆子立刻將油布收攏了,緊緊挾裹著她便往外走。根本不用她自己邁步……

「于姨娘莫慌,養病便得有個養病的模樣兒。這麼大的暴雨,若是老奴幾個還叫於姨娘自己個兒走出去,等到了莊子上姨娘的病更重了,老奴們可是罪責難逃!」為首的婆子仿佛生怕她掙紮著喊救命,一路走一路低聲喝道。

陸清寧端坐在大門內的馬車裡,並不曾因為於姨娘的遲到而急切焦躁。都到了這份兒上,那人還能翻了天?

她身邊的梅媽媽卻有些不耐煩了,頻頻掀起轎廂側簾朝外看;還是蘇媽媽笑著安慰梅媽媽道:「三姑娘派了四個粗使婆子去接那位呢,她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蘇媽媽話音未落,遠遠的便看見幾個身影出現在瓢潑雨中,雨絲太密太緊,並看不清是不是之前派走的粗使婆子,不過看那步伐和個頭兒,確實不像前院的小廝,應該是幾個婆子無疑。

等人漸漸近了,梅媽媽終於露出笑臉:「還算她識趣,並沒哭鬧著拖時辰。這麼大的雨,待到了莊子上,恐怕也該近午了。」

要送於姨娘前往的莊子,離著陸宅並不算很遠,應該是陸家最近的一處了,出了南城門也就十來裡路;像老太太身邊那曹媽媽,之所以被送到很偏僻很惡劣的地方去,那實在是明裡的懲罰,而於姨娘到底與曹媽媽不同些,陸宅上下都知曉,於姨娘確實是病了……

於姨娘一路被婆子們挾裹著,一路腳不沾地,渾身上下還真沒沾過一星半點兒雨絲;她先是惱怒,此時已經變成了慶倖——若幾個婆子不這麼待她,叫她自己頂著雨到大門處上馬車,恐怕到了莊子上她就真得一病不起了。

直到又被挾裹著上了馬車揭了油布,透過幾個婆子撩起的帷幕瞧見前面還有一輛車,卻不見三姑娘的身影,於姨娘立刻驚疑萬分。

為首的婆子頭兒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麼,跟上轎廂來,一邊將脫掉的蓑衣朝外遞,一邊笑道:「三姑娘已經在車裡了,咱們這便出發,姨娘稍安勿躁。」

於姨娘驚疑更甚,伸手便掩了口:「還要勞煩三姑娘送我去莊子上?這怎麼使得!」

另外三個婆子此時也上了車,圍坐在她身邊,年歲較輕的那個不免笑道:「于姨娘莫慌,三姑娘也不是專為送你來的,三姑娘是替大太太接大姑娘去呢。」

於姨娘先是一愣,隨即便低了頭。雖說她使喚慣了的丫頭長生早被打發出吟風苑,去了漿洗房,可那丫頭時不時也會來瞧她,外加她自己個兒在這後宅也熟人無數,她早就得知,老太爺有意叫太太將大姑娘接回來呢。

說是這麼說,卻一直沒見到真動靜兒,她以為是太太拿著身孕做藉口將事兒擋了,老太爺為了陸家子嗣也只得作罷,怎麼今兒說接人就要接了?

大姑娘被送走的緣故,但凡是機靈些的下人都知道;如今太太的身孕才四個月,接回大姑娘不是自討苦吃?除非……除非太太已經知曉,大姑娘並不是當年導致太太小產的真正罪魁禍首?

這麼想著,於姨娘立刻心如死灰——本來還琢磨著到了莊子上要苦心籌謀,爭取早日回轉陸宅,可如今這麼一看,將她送到莊子上,卻又接回大姑娘,這是叫她頂了大姑娘當初的錯處呢!太太和三姑娘真是好計謀!

「人已經來了,咱們可以走了。」陸清寧沈聲吩咐外面的車夫。

是的,她之所以坐在馬車裡耐心等待,並不是要做表面功夫、只將於姨娘送出府門;她是求了太太好幾日才求來的這次,她要親自將於姨娘送到莊子上,再將莊子上的大姑娘陸清嫵接回來。

至於陸清寧到底為何這麼做,除了於姨娘想得到的那些,還有幾個緣故。之前她若是不將這些緣故講清楚了,太太那般疼她,怎麼會允她一路顛簸到莊子上去,平白受這份罪——太太將這事兒想得簡單了,本以為幾個粗使婆子將人送走便成了。

陸清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見面不知道,既然早接是她晚接也是她,沒有比借著於姨娘去莊子養病時接她更合適的機會了。

若陸清嫵真是個不省事的,於姨娘在大房的地位,陸家上下誰不知曉,如今卻被她陸清寧送到莊子上了,這就是個給陸清嫵的下馬威。

反之,若陸清嫵為人還不錯,當初真是被于姨娘和陸清瑩陷害的呢?這次送于姨娘、接陸清嫵,分明是為她正名去的,陸清嫵不是傻子,應該明白這點,往後的日子不求她知恩圖報,至少也得消消停停的過日子……

「即便如此,這大雨天的……」陸清寧今早去千疊園請安外加辭行,太太謝氏滿臉不忍和擔憂,還想說服她不用親自去了,換高媽媽去一趟也是一樣的,「實在不成,改一改行程也好。」

改行程哪裡那麼好改的,陸清寧笑著否了太太的提議。

先不說送於姨娘離開的日子是早幾天便定下的,晚一天送人就難免夜長夢多;只說這大雨,看樣子便得下上幾天幾夜呢——天穎府地處江南,冬日也不寒冷,只可惜初夏的梅雨纏綿,入夏的大雨不停,著實令人厭煩。

何況要想叫人知道於姨娘的失勢在所難免,定下的日子便一定改不得;王家送來的帖子邀請陸家女眷去賞荷,那也是半個月後的事,陸清寧也在這大宅門裡關厭了,迫切的想出去透透風。

守門的眾人此時已經撤了門檻,高聲呼喊著車夫四喜可以趕車出門了。風雨聲中,卻聽見一聲淒厲的哭喊,似乎是在喊娘?

梅媽媽一把撩開後窗上的簾子,望了幾眼後便喚陸清寧:「三姑娘快瞧,似乎是二姑娘帶著七少爺追出來了,一個個淋得落湯雞似的!」

陸清寧立刻湊到小窗邊朝後面望去,臉上的神色愈來愈冷。

于姨娘向來謹慎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成為兩位少爺一位姑娘的生母;之所以前幾日被她抓住錯處,也不過是陸廷軒最近很少踏足吟風苑,於姨娘求人無門,愛子之心太過迫切,一時糊塗才落入她手裡。

只可惜,還算聰明的於姨娘,生的二子一女卻都是太過愚蠢。二少爺自己尚不夠強大,便輕舉妄動欲迫害陸文淵,分明是幾個月前二姑娘害她落水的翻版——只是她落水後換了瓤子,心中警覺,才令陸文淵躲過一劫。

至於另一位七少爺,陸清甯心頭冷哼。七少爺比陸文淵小三個月,可不論是讀書識字,還是日常行事,那何止是差了三個月,差上三年也不止,否則也不會換了好幾個啟蒙先生,如今還進不了族學。

陸清瑩還真是……蠢到家了。陸清甯只不過叫慧心給她透露了一句,說是於姨娘今早便會被送走,她便不管不顧的拉著幼弟哭爹喊娘的追來,這是想在於姨娘走後過更苦的日子?

見梅媽媽有些坐不住的樣子,看來是想下車去制止,陸清寧輕笑著按住梅媽媽的手肘:「就是告別而已,隨他們去吧。」

若是及時制止了,二姑娘和七少爺哭爹喊娘的模樣兒便沒有更多人瞧見了。他們姐兒倆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自尋死路,何苦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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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7:25


待陸清瑩姐弟倆跌跌撞撞撲到馬車前,又仔細分辨了哪輛車才是於姨娘所乘坐的,人早就淋得落湯雞一般;可即便如此,身上的濕冷也比不過心中的迷茫難過——姨娘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轉?

於姨娘也早在風雨聲中聽見了孩子們淒厲的哭喊。她本想沖出馬車,和二姑娘七少爺話一番別離,可想到自己被送出去的緣由,生怕兒女也會就此被按上「惡疾」的由頭,一直強忍著,直到這姐弟倆撲到馬車跟前,扒著轎廂哀哀的哭嚎起來……

「媽媽們能容我掀起帷幕、與二姑娘七少爺說兩句話麼?」于姨娘強忍著眼框裡的淚水商量道。

為首的婆子臉上看不出喜怒,口裡也不說行還是不行。轎廂裡一時變得比之前還安靜,只聽得到外面的風雨和哭喊。

二姑娘陸清瑩遲遲見不到她姨娘撩開簾子與她說話,再轉頭看了看前面那輛馬車。趕車的似乎是四喜?那是三姑娘的馬車!四喜是三姑娘專用的車夫!

「陸三兒!你也太霸道了些!我姨娘都答應去莊子上養病了,你還叫人堵了她的嘴。連一句告別都不能!你、你實在太過分了!」陸清瑩對著陸清寧的馬車怒駡起來,若不是還知道身處前院,不能太過囂張,恐怕語句會比眼下難聽得多。

梅媽媽比蘇媽媽的耳朵靈敏多了,饒是下著傾盆大雨。那些話也被她聽了個一字不落,黑著臉便想跳下車去教訓教訓這不知深淺的二姑娘。又被陸清寧按住手臂:「外面雨大,媽媽小心身子,我倒覺得她越是怒駡越是失算,隨她去了罷!」

梅媽媽卻皺眉道:「于姨娘明明沒被堵了嘴,她偏生賴到三姑娘身上,難不成三姑娘就認了?」

「於姨娘身邊還有四位媽媽呢,總不能她怎麼說便怎麼是。咱們還要趕路。待接了大姑娘再趕回來,我可不想叫媽媽你淋得生了病。」陸清寧輕笑著解釋。

她說於姨娘病了便是病了,可若是陸清瑩想學她以假亂真,道行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梅媽媽雖是仗著一身本事和姑奶奶的信任,脾氣有些暴躁有些古怪。可還是愛聽好聽的話;三姑娘都說了,是心疼她淋雨。她何苦再堅持去替三姑娘出氣,便抿嘴笑笑,老老實實坐好。

何況三姑娘也說了,二姑娘說話越不著邊際,往後越有二姑娘的苦吃,何必出去制止呢!

于姨娘那輛車上的領頭婆子倒是個聰明人,聽著二姑娘不停地哭喊,便冷冷的撩開帷幕:「二姑娘莫哭了,於姨娘很好,等送到莊子上養些日子,便會更好,二姑娘還是莫攔著馬車了,小心誤了時辰。」

陸清瑩聽了這話立刻停止哭鬧,趁機從帷幕縫隙往裡看了過去。見於姨娘被幾個婆子圍著坐在中間,面上雖然全是眼淚,嘴上卻並不曾被堵了破布,一時有些吃驚,可隨即又拉著七少爺撲了過去,「姨娘!姨娘到了莊子上好生養病,早些回來呀!」

于姨娘若還是原來那個於姨娘,早就抄起笤帚抽二姑娘無數下了——七少爺還是個孩子,哪禁得住這麼揉搓?雨下得瓢潑一般,油布雨衣全然不管用,七少爺的嘴唇都青了,恐怕回去便得大病一場!

二少爺至今還不曾被老太爺饒恕,如今還要再搭上個老七!于姨娘堅定的抹掉滿臉淚水,惡狠狠的瞪向陸清瑩:「你帶著七少爺亂跑什麼,難不成你不要命了?」

「趕緊帶著七少爺回去!囑咐奶娘給他洗個熱水澡再喝些姜湯,莫忘了差人出去請郎中!」於姨娘情知不該如此當著下人面斥責姑娘,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根本沒有這等權利,可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只希望二姑娘看得懂她的苦心。

陸清瑩聽得於姨娘這些話,如同耳邊響起無數炸雷。長生昨夜來過清瑩園,也囑咐過她莫要太胡鬧,只管照顧好七少爺,七少爺與她越有出息,姨娘才能越早回來。

她怎麼就將長生的囑咐給忘得一乾二淨!這麼想著,陸清瑩的目光如同惡狼,狠狠盯向陸清寧的那輛馬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南郊的莊子上時,果然如梅媽媽所說,已是近正午了。

莊頭冷三躉早幾日便已經得了城裡送出來的信兒,知道主家府上今日會有人護送大老爺的一房姨娘過來養病,早早便囑咐自家老婆子、帶著兩個媳婦子備了飯食,只等著人到便能開飯。

可待馬車到了,冷三躉家的笑著迎了過去,頭一輛馬車上先下來兩位很體面的媽媽,緊接著那二人又攙扶出一位姑娘!冷三躉家的登時愣住了。

前兩天陸宅來人,說大房于姨娘根本不是表面上說的來養病,其實是犯了大錯,還私底下囑咐她,一定得將人看管好了;如今一看,竟然還有主家姑娘送人來,難不成這便是於姨娘生的那位二姑娘,于姨娘也並不像之前來的婆子說的那般、既犯了錯又失了寵?

再或者,二姑娘在陸宅還是說得上話的,因此才護送著生母一路前來,目的是為了告訴莊子上的下人,莫以為於姨娘已經失勢……冷三躉家的立刻笑臉迎上屈膝:「二姑娘一路辛苦。」

陸清寧聽了這個錯誤稱呼,一時也有些發愣,可隨即便明白過來,恐怕這莊頭家的老婆兒自以為是了。

再瞧這停靠馬車的地方,頭頂有很大一片瓦棚,並不擔心多說幾句話便淋了雨,她也不在意多說兩句,於是笑吟吟對冷三躉家的說道:「媽媽也辛苦了,等我們等到這個時辰。」

梅媽媽卻一臉不高興的叱道:「你這婆子好生沒眼光,這位可是三姑娘!」

冷三躉家的本來還在暗自高興,主家的二姑娘真是個溫和又好說話的,看來這一次賞錢少不了,聞言不由愣在當地。三姑娘?怎麼會是三姑娘?

陸清寧笑了笑,也不知話是對梅媽媽說的,還是對冷三躉家的說的:「來養病的既然是於姨娘,這位媽媽認錯了人也是可能的;不知給於姨娘準備的屋子可收拾好了沒有,該叫另外幾位媽媽將于姨娘送過去了。」

梅媽媽聞言只得按住還想繼續教訓人的心,冷著臉朝另一輛馬車走去,沈聲喚著幾個婆子扶於姨娘下車;蘇媽媽立在陸清寧身後,垂著頭並不吭聲,冷三躉家的卻有些明白了——敢情這位嫡出的三姑娘如今已經開始主事了?

陸清甯才不管冷三躉家的如何想她,心思全在於姨娘身上了……

於姨娘這次被送出來,一個婆子丫頭也沒帶;受懲罰就是受懲罰,再叫她帶著大批下人,便不是懲罰而是來享福了。

謝氏也曾有些不忍,商量她說要不要給於氏帶個小丫頭,卻被她笑著駁了:「莊子上太過清苦,叫哪個跟著去,哪個便得恨上咱們娘兒倆,何苦來呢。」

而陸清寧最最慶倖的,不是於姨娘為了二少爺便一步步走向最後這個下場,而是陸廷軒竟然從始至終都不曾過問一聲!

雖說若他發問,陸清寧也可以給於姨娘的所作所為被按個「藐視老太爺」的罪名,叫他無法插手,可若是陸廷軒多問一句,事情便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吧?

她正要深想陸廷軒這個大種馬是不是又有了新歡,因此才沒精力沒時間管這舊人,思緒已經被撲通一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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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7:40


抬眼看去,正是於姨娘不顧地上濕滑泥濘,端端的跪在她面前,眼裡還含著無數懇求:「還請三姑娘看在二姑娘和兩位少爺與您同父的份兒上,日後……照拂一二。」

半月後,正是城東王家賞荷會的日子到了。奶娘蘇媽媽一大早兒便喚著小素和蘭心,幫著姑娘收拾起來。

幾人似乎比陸清甯還在意這個賞荷會,各式的衣裙擺了一床,首飾盒子也擺了滿滿一妝台,只盼著姑娘今兒打扮成天仙,好將幾個庶女全蓋過去。

陸清寧卻只選了一套最不起眼的衣裳,上裳是件鵝黃色交領罩紗闊袖短襖,下裙是一條嫩綠色的百襇裙,裙邊繡著鵝黃色的纏枝蓮;頭面首飾更是看都不看,只撿了一對翡翠耳墜子自個兒掛上,拿了串同色串珠系在手腕。

自打來到這大順朝,最叫她頭疼的便是這穿衣打扮了,好在前世為了需要也曾將自己打扮的千變萬化,日子久了也逐漸習慣起來,即便如此,她還是喜歡最簡單的款式。

蘇媽媽還想勸說姑娘,這樣打扮太素淨了些,可抬頭望見鏡子裡的人影兒,一時覺得這樣的姑娘清秀得緊,倒比那些綾羅綢緞金銀珠翠堆起來的假人兒耐看得多,高興之餘又有些失落:「姑娘大了,不用奶娘幫著打扮也這麼好看了……」

姑娘從小便是個好強的。二姑娘四姑娘有的,她得有,那倆人沒有的,她也得有,還整日裡說這便是嫡庶之分;太太心疼姑娘,做衣裳添首飾從不皺眉,也不知給姑娘貼了多少私房錢,現如今看來,這些首飾頭面卻該被束之高閣了。

見小素又挑了兩朵翡翠鑲金的寶結要往她頭上戴,陸清寧咯咯笑著躲避:「我才不戴這個,連頭上也綠油油黃燦燦的,我更像個油菜花了!」

小素先是愣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隨即便捂了肚子蹲下笑得不行,蘭心也和蘇媽媽笑作一團。待都笑夠了。小素拿著帕子擦掉眼角的淚,「姑娘總不能素著髮髻什麼也不戴吧。」

陸清寧笑道:「二舅老爺來時,二舅太太送我那一盒子掐絲琺瑯的發針呢,找出來戴戴。」

主僕幾人終於收拾停當,碧油車也正巧緩緩停在了清寧園門口。再看碧油車旁邊,還立著個俏生生的人兒,不是大姑娘陸清嫵又是哪個。

「大姐姐為何不在清嫵園等著,反倒走過來了?」陸清寧笑盈盈的過去拉住她的手,親熱的問道。

陸清嫵微笑著給她撣了撣肩頭那片才落下的不知名花瓣,這才笑道:「往那邊去的路有點窄。便不麻煩趕車的媽媽們了。」

這位大姑娘回到陸宅整整半個月了。陸清甯送於姨娘去莊子上,又接她回來。在這後宅簡直掀起了軒然大波,不論別人只說宋姨娘娘兒倆,還有二姑娘陸清瑩,那便是頭一份的眼裡冒火心頭忐忑。

宋姨娘很清楚這大姑娘是被誰設計走的,她明明是個知情人。卻不曾出來替大姑娘說過半句好話;四姑娘陸清雅從打大姑娘被送走,小心思便轉得更多了——大姑娘可是記名太太膝下的嫡女呢。但願她住在莊子上一輩子不回來才好!

可大姑娘好似一眨眼工夫便又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與被送走時大不相同了,走的時候張牙舞爪,回來後卻沈靜似水,這樣的改變太可怕了,分明是又一個三姑娘!

至於二姑娘陸清瑩。那更不用提,大姑娘的回歸對她來講,說是雪上加霜都不為過,若叫她自己說句真心話,這分明是於姨娘被送走之後的又一個大災臨頭——陸清嫵早就揚言會殺了她。那句話至今還令她頻頻做噩夢。

只有陸清寧,才是真正高興的那個。就在半個月前的同一天。陸清嫵回來了,於姨娘走了,陸家後宅明明暗暗的議論聲愈來愈多,全是說大姑娘沈冤得雪呢……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否則也不會在於姨娘犯了錯後,在家耽擱了幾天才往莊子上去。老太爺那裡要商量,太太那裡也要商量,更不要說清嫵園已經鎖了那麼久,掃房除塵,更換幔帳窗紗,全都需要時間。

陸清嫵的眼神一直都不曾從陸清寧身上挪走。這個妹妹,在她離家時還是一副懵懂又魯莽的模樣,又很是愛慕虛榮,小小的腦袋瓜簪滿金銀亦不嫌累,衣裳上的花紋也從不嫌繁瑣精緻,怎麼才剛一年,便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大姐姐別光顧著打量我呀,趕緊上車吧,莫叫幾位太太和姑母等急了。」陸清寧笑著鬆開陸清嫵的手,輕聲催促她。

陸清嫵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亦是笑著點頭,兩人便分頭上了碧油車坐好,粼粼往垂花門而去。至於四姑娘陸清雅,到底是早就走了,還是依然在清雅園忙著打扮,這兩人沒人關心。

碧油車到了垂花門,有另外幾輛車顯然也是才到,陸清寧仔細看了兩遍,卻沒見到陸清雅,不由歎了一聲……

陸清雅自打禁足期滿被放出來,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三天兩頭鬧事不說,說話也沒了顧忌,知道陸清甯替太太將大房管起來了,不是缺這個便是短那個,稍微給她送去的晚了些,她便摔門打簾子,僕婦們現如今一聽說是去清雅園辦差事,個個兒都一臉不情願。

這陸清雅,是逼著她陸清寧動手呢?不過沒所謂啊,反正於姨娘已經被送走了,接下來也該輪到宋姨娘和陸清雅了,她不著急!

姑奶奶陸婷姝也到了,與二太太一起點了點人數,偏就缺了陸清雅一個兒,想起三姑娘最近被四姑娘支使的團團轉,陸婷姝一臉冷色:「我還真沒見識過這種要叫長輩等她的晚輩,當真是一團爛泥。」

二太太笑道:「既是姑奶奶來了,咱們便往前院兒去吧。」

王家送來的帖子上,並沒邀請四五六幾位太太,因此今日要去王家赴賞荷會的,也只有二太太三太太和姑奶奶,帶著大房與二房的幾位姑娘。眼下既然都是自己人,二太太更不顧忌了,四姑娘叫眾人等她?偏偏就給她拋下又能如何!

陸清甯聞言,迅速的瞟了陸清嫵一眼,卻見陸清嫵低眉順目,根本沒什麼表情變幻;再想起前幾日二太太和姑奶奶跟她說的,這種賞花會其實便是相親手段,遍尋陸家的眾多孫輩,也就是陸清嫵和大堂兄陸文昊年紀到了,可面前的大姑娘並沒有絲毫急切,還真是個沈得住氣的!

眾人片刻後便到了前院轎廳,有條不紊的紛紛下了碧油車換上馬車。

正待喚著門房撤掉門板,四姑娘陸清雅怒氣衝衝的趕來了,來了之後也不對各位長輩施禮,急火火的便沖到陸清寧馬車前,一把撩開帷幕:「三姐姐為何不等等我!」

陸清嫵和陸清許都跟陸清寧坐在同一輛車裡,見到陸清雅這麼無禮,陸清嫵只是看了陸清寧一眼,便垂頭不說話,陸清許卻有些惱怒,看樣子是想替陸清寧說話了,卻被陸清寧按下。

「若只是咱們姐妹幾人出門,等你等到晌午也是可以的,可還有幾位長輩呢,我等你你等我的,叫她們立在垂花門邊等咱們,合適麼?」陸清寧輕挑眉梢笑問陸清雅。

「馬車已經備好了,四妹妹還是趕緊上車去吧,馬上要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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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7:55


陸清雅掀開帷幕說話時,並沒瞧見車裡都坐著誰,此時將這車裡的人看得清楚,不由撇嘴笑道:「你們也太小家子氣了些,一輛車坐三個姑娘,再加上個丫頭,也不怕擠得慌!」

「你們是想叫人家說,咱們陸家落魄了?連馬車都坐不起了?」

「四妹妹這叫什麼話,」陸清嫵頭也不抬,話卻出了口,慢條斯理的笑道:「王家邀請各家女眷前去賞荷,有些人正想看看誰家姐妹親熱無間,誰家姐妹面合心離,以便今後有了談資,我們為何非得落人口實呢,謹慎些也是好的。」

陸清雅的嘴撇得更厲害了,這是才回來幾天啊,便端上長姐的架勢了?再怎麼裝來裝去的,也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庶女罷了。

這麼想著,她立刻不懷好意的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大姐姐能否給我讓個地方,也叫我和姐妹們親密無間些?」

陸清寧的眉頭一跳,怎麼著,這陸清雅從打禁足放出來,是鐵了心的要做無賴了?正想說你一個人帶著丫頭坐一輛馬車不是更舒服,陸清許已經忍不住了:「陸清雅你看看清楚!這車裡可都是嫡女,哪有你的位置!」

「大姐姐你別聽她的,沒有堂堂嫡長女給個庶女讓位子的道理!她若想姐妹情深,等哪日小六子長大了,就去跟小六子一車去!再不便等二姐被放出來罷!」

陸清許這個話音一落,陸清甯與陸清嫵立時便皺起了眉頭——車隊馬上就要出發了,可萬萬別在這時候兒又鬧起來!陸清寧正想離府放放風,陸清嫵也情知賞荷會的意義,誰願意這事兒被攪了?

卻見陸清雅的面色先是惱怒,隨即又變幻莫測起來,最終只變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臉:「好,好,好!你們且姐妹情深著,我自己個兒一輛馬車又如何,大不了叫人笑話罷,笑話我的同時也笑話了陸家!」

陸清嫵聽了這話,神色亦是有些變幻,隨即便笑道:「四妹妹說得倒也有理,要麼我去跟四妹妹坐一輛車吧。」

陸清許卻偏不讓,一把按住陸清嫵的肩頭,同時嗤笑著看向車下站著遲遲不走的陸清雅:「四姐姐既然說了自己一輛車又如何,為什麼還立著不走!」

又轉頭對陸清嫵道:「大姐姐你莫上她的當,什麼笑話了她就等於笑話了陸家,哪家高門大戶不是庶女一堆兒嫡女一堆兒的,若有誰偏偏因為她落了單、便笑話上陸家,想必也是不懂事的貨色!」

陸清許之所以說得出這番話,還是得利於二太太最近的教導——外面本就風傳陸家嫡庶不分,老太爺又決心將陸家改頭換面,二太太生怕自己的女兒不懂如何行事,真是日日耳提面命,只怕陸清許惹惱了老太爺呢。

陸清嫵知曉這個五妹妹是好心,因此才極力的護著她、護著車裡三人嫡女的聲譽,不想跟庶女滾做一處,可是……三妹妹和五妹妹才是真正的嫡女,她呢,她的身份太尷尬了!

陸清雅果然被陸清許激怒了,橫眉立目正要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卻聽不遠處有婆子喚她:「四姑娘還不上車麼,二太太已經張羅著車隊出門了!」

邀請眾人前往的說是城東王家,其實是王家位於東郊的一處別院。王家也是這天穎府有名的富商,現在的王家家主王繼忠,曾祖父那一輩兒也曾做過皇商,因此與陸家也算是世交了。

據說王家這處別院占地頗廣,單單是別院裡的荷塘水域,便有二十幾畝大小。車隊尚離著別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陸清甯似乎都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荷葉清香,心頭立刻有些躍躍欲試。

陸家的車隊一到,早有王家大太太薛氏派來的媽媽迎上來,先與二太太三太太和陸婷姝施了禮,便笑吟吟道:「我們家太太執意要出門來迎著,還是幾位姑娘攔了,說陸家嬸娘姑母也不是外人,太太身子才好些,陸家嬸娘姑母不會挑太太不是,這才差了老奴前來。」

陸家幾位太太和陸婷姝都笑著稱是。二太太葉氏更是笑道:「你們太太也是的,姑娘們說得很對。又不是外人兒,作甚還用她親迎?左了片刻便見到了。」

心頭卻歎道,王家這大太太也真是不容易,這薛氏不過是個填房繼室,膝下若沒個親生兒子。日子絕不會太好過,偏生有孕了沒兩個月、又小產了!

前些天她知曉此事後。還想叫人往王家送些補品,卻被姑奶奶攔下了——薛氏只說生了場小病,何苦去給人家揭開這個面紗。再者說,自家知道時,薛氏的小產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再舊事重提也不美,二太太聞言也只得作罷。

早幾年。二太太只覺得自家妯娌謝氏不容易,可自從知曉了王家大太太薛氏的苦,反倒覺得謝氏還算幸運那個。

先頭兒的王家大太太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反倒是小妾姨娘們生了兩個兒子,如今這大太太進了門。生下一個姑娘後,動不動便滑胎。這麼著下去,王家這大房……真是前景堪憂啊。

由這胡思亂想的二太太帶頭,陸家一眾女眷一路來到了待客的花廳。饒是二太太早有準備,再見到瘦了兩圈也不止的王家大太太,一時也是難免吃驚,好在神色變幻也只是一瞬間,並不曾叫旁人看出端倪。

眾人互相寒暄之後,都各自落了座,陸清甯已經將王家眾女眷暗暗打量了個遍。

正在琢磨若是二太太給大堂兄挑媳婦,會不會看上王家大太太身邊那個文靜女孩兒,只聽身後傳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待她警覺的回了頭,正對上一張調皮的笑臉:「陸三娘!好久不見,見了也不理我,難不成將我忘了?」

陸清寧笑著起身,緩緩繞過椅子來到後面,這才親熱的挽住那女孩兒的手:「靜玫姐姐好!」並不解釋為何不曾與這女孩兒先打招呼。

要不是趁機調出過去的記憶,她哪裡知道眼前這女孩兒是誰——王靜玫,王家大房嫡次女,今年十三歲,正月裡曾經去過陸家別院賞梅花,兩人也因此相識。

王家幾位太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大太太薛氏首先出了聲:「靜怡也去,帶著你幾個妹妹去偏廳坐著說話兒也好,出去看風景也罷,省得大人說話,你們小姑娘家嫌悶。」

正說著話,另外幾家受邀前來的太太姑娘們也都到了,花廳裡立時熙攘起來,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本就不大情願遵從繼母的話,此時更是站在原地不動了,場面一時便有些尷尬。

還好二姑娘靜玫是個喜歡熱鬧的,不管是陸家先來的幾位,還是後面來的這幾家姑娘,全被她呼啦啦帶著出了門,這麼一來,反倒是王靜怡成了被甩下那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陸清甯被王靜玫拉著手,腳下也只得加快了步伐,邁出門檻時趁著招呼自家大姐和五妹的工夫,又回頭望了王靜怡一眼,心頭不禁歎氣——看起來那般文靜柔順的王家大姑娘,原來是個不大懂事的,抽空得告訴二太太一聲呢,這樣的媳婦……當真要不得。

諸多姑娘們到了偏廳,尚不等各自坐好,便有一位陸清寧根本記不起的姑娘笑問:「今兒怎麼不見陸家二姑娘?往常不是哪一次賞花會圍爐會都少不了她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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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8:09


四姑娘陸清雅本就憋了一路的氣,此時立刻冷笑:「蔡三姑娘不知道,我們家那二姑娘犯了大錯,被我們家三姑娘下令禁足了!」

於姨娘娘兒倆大鬧了清寧園之後,二太太葉氏和陸婷姝便給陸清瑩下了令,只說叫她將女則女誡各自抄寫五百遍,不抄寫完畢不得隨意出院子走動——之所以不曾提禁足兩個字,只因為大房最近事兒趕事兒,總得給大太太謝氏留些面子。

就這麼點兒事,如今到了陸清雅口裡,卻直指陸清寧。在場的眾位姑娘全都驚愕非常,看向陸清寧的目光也五花八門起來……

陸清嫵輕輕拍了拍陸清寧的手,看來是安撫她不要輕易生氣,這才慢條斯理笑道:「諸位姐妹們莫聽我家四妹妹的,陸家內有管家的太太,外有家主老太爺,怎麼會叫我三妹妹個孩子打理家事。」

陸清雅卻不管這個,鼻孔出氣般冷笑了一聲,挑釁的看向陸清嫵:「你就是個馬屁精!給你個嫡女名分你就真拿自己當嫡長女了,處處護著你的嫡妹,真是馬不知臉長!嫡女怎麼了,不過是個名頭兒,在我眼裡連個灰塵也不如!」

陸清嫵立時便眉梢眼角亂蹦,強按著怒氣方才按捺下來要抽陸清雅的心——在莊子上住了一年,石媽媽一直告誡她不要再像過去那般外露,省得反成就了別人害她的計謀……可是,陸清雅這番話也著實太難聽了!

陸清寧卻輕笑起來:「四妹妹怎麼學會瞪著眼睛說瞎話了呢!若照你說的,二姐姐犯了大錯,便被我禁了足,待午後咱們回了家,我是不是也可以下個令,撕了你的嘴呢?」

「二姐姐無論錯在何處,好歹僅限陸家內宅;再瞧瞧你,你都把臉丟到哪兒來了?你是生怕別人不知曉你是個庶出的,便連說話都比市井潑婦粗俗?」

若不是王家與陸家關係甚好,四姑娘陸清雅這樣的,根本便不在被邀請之列;看看另外幾家,哪一家來的不都是嫡女?陸清雅既然想做眾嫡女的靶子,索性成全她便是了!

反正陸清雅已經將話說出口了,她陸清寧可沒有那麼大能耐,能抹掉聽眾的記憶;既然陸清雅不怕丟臉,也不怕當眾跟自家姐妹撕破臉,她陸清寧更不怕,又不是她挑的頭兒,有什麼可怕的!

果然,陸清寧話音一落,這偏廳裡立刻便是一陣哄笑,當然恥笑的便是陸家四姑娘陸清雅了;王家二姑娘靜玫更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立刻便接了陸清甯的話兒:「陸三娘!不是我愛說你們家的私事,可你們家也太嫡庶不分了些!如今怎麼著,叫人家蹬鼻子上臉了罷!」

又轉頭對蔡家與閔家的幾位姑娘道:「我若是沒記錯,今年秋天的賞菊品蟹宴好像是輪到閔府了?」

見閔家幾位姑娘皆笑著點頭,王靜玫繼續道:「你們幾家往後再寫帖子時,千萬得在意些,莫像我家一樣,一定要寫清楚了,只邀請嫡女吧!一顆老鼠屎便壞了一鍋湯的事兒太煩人了,攪了大家的興!」

陸清雅在陸家再跋扈,那也僅限於陸家內宅,如今這架勢她何曾見過,動輒便將庶女當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大太太謝氏不曾有孕之前,根本沒帶她赴過這種場合,卻頻頻帶著二姑娘呢,其實也是想叫宋姨娘和於姨娘對上,兩人撕作一團。

她既是不大懂得這種場合的處事方式,此時早就愣住了。姨娘不是總說,什麼嫡庶之分,那只是做表面功夫的,什麼規矩也抵不過一個寵字!可當下這幅樣子,為何誰都瞧不上她,還都幫著陸三兒說話?

等陸清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的顏色終於褪去,再打量身邊眾人,突然又愣在那裡。

閔家三位,蔡家四位,再加上主家的二姑娘王靜玫,竟然全都喊著小丫頭將椅子搬得離她遠遠的,只剩她一人孤單單坐在一處,別人都笑看耍猴兒一樣看著她,還時不時切切私語著,又夾雜著幾聲嗤笑……

陸清雅正待發飆,卻聽門聲一動,抬頭看時,便見得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領著兩位姑娘走進來,而那兩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分明與在座的眾人不大相同,一不是金玉滿頭,二不是衣裙繁複,反倒與陸清寧有些相似,不張揚卻賞心悅目。

「這兩位姑娘是知府梁大人的愛女。」王靜怡帶著一副與有榮焉的笑容,將那兩位姑娘領到坐位上坐了,又頗為親熱的坐在兩人中間,分別握了兩人的手介紹著。

陸清寧跟著眾人、笑著與知府家兩位姑娘打過招呼,不免垂頭暗笑。方才王家大太太叫王靜怡陪著姑娘們,王靜怡卻百般不願的模樣兒,原來是在等這兩位「貴客」。

之前看著這女孩兒扭扭捏捏的模樣,她便想回去後得提醒二太太一聲,如今看來卻不用了;二太太雖是個急性子,心計卻是夠用的,王靜怡守在花廳裡,專等貴客臨門,難不成二太太還瞧不出,這位姑娘是個一心攀高枝兒的?

「妹妹們方才都聊些什麼?我才剛到門口時,聽得你們聊得甚是熱鬧呢,若有好玩的事兒,不如叫我們也跟著樂呵樂呵。」王靜怡話雖是這麼說,卻不是對著王靜玫說的,而是只看著蔡三姑娘蔡明芬。

既是來王家做客。陸清寧之前多少也打聽了一些王家的事。王家現任的大太太是王繼忠的填房、二姑娘王靜玫的生母;而大姑娘王靜怡則是已故大太太所生,已故大太太跟現任梁知府家,還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

雖是王靜怡不滿兩歲時,現任大太太便進了門,可王靜怡對這位繼母……似乎不大滿意?陸清寧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便聽得蔡明芬笑道:「看靜怡姐姐說的,我們能聊什麼呢……」

說著這話,眼梢便掃了陸清雅一眼,陸清雅的小心肝兒立刻怦怦亂蹦——之前丟臉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要丟到知府家姑娘面前。那她在這天穎府的名聲還不徹底壞了!

蔡明芬瞟了她一眼後,卻繼續笑道:「我們還不是在羨慕姐姐家的荷塘?我聽靜玫說。那荷塘裡且不論荷花,只說那睡蓮便有許多種呢,若不是姐姐還沒迎了客人過來,我們早就迫不及待的去賞花了。」

陸清雅懸著的心撲通一聲回落到胸腔,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些;王靜怡本是疑心異母妹妹在偷偷議論她的不是。如今聽蔡明芬這麼說,也是一臉的笑容:「可不是怎麼著。也不知我爹都是打哪兒淘弄來的,尤其是那重瓣紅蓮,當真是稀有得緊呢。」

「若不是咱們幾家交情好,我又磨了我爹好幾日,今兒的賞荷會呀,還不知能不能成呢。」

王靜怡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炫耀。在場的姑娘們哪一個不是心知肚明;梁知府家的大姑娘梁欣茹卻一聲冷笑:「種在荷塘裡的大朵蓮花有什麼好看的,只可遠觀不可近玩;我家種的都是碗蓮呢,便算是寒冬臘月的內室裡也有蓮花看。」

且不說別的姑娘什麼想法,就連陸清寧都是立刻愕然。方才見到知府家兩位姑娘打扮得清雅,外加家世擺在那裡。她本以為這種女孩兒與商家閨秀一定不同,怎麼這一瞧。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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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8:23


好在梁三姑娘梁欣容像是個懂事的,立刻笑著接上她姐姐的話兒:「我來時管不住自己的眼,還瞟到荷塘邊似乎也用青花缸種著小碗蓮的;咱們與其坐在這兒爭論,莫如請主家兩位姐姐帶咱們去賞玩一番可好?介時到底哪個最好,也是一目了然了。」

王靜怡被梁欣茹擠兌的尷尬還不曾褪去,似乎根本不曾聽見梁欣容的提議;還是王靜玫脆生生笑著應了:「梁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都怪妹妹我不懂事,只知道叫姐姐們悶坐著,明明是賞荷會,卻不提議去看花呢!」

陸清寧便借機看了陸清嫵一眼,只見陸清嫵對她無奈搖頭苦笑,而陸清許也許是年紀小,並聽不出這一句句裡暗藏的玄機,聽得王靜玫說要去荷塘邊,立刻便躍躍欲試了,伸手挽住陸清寧的胳膊,只等一同前往了。

待十幾個姑娘魚貫往荷塘邊而去時,臨岸傍水的閣子早被王家下人收拾好了,東南西北窗扇全開,只垂了飄柔的淡綠色軟煙羅,荷塘的涼爽水汽與荷花荷葉的清香時不時借著風飄來,還真是個納涼賞景的好所在。

「若現在是月上柳梢頭便更好了,聽聽蛙鳴,看看螢火……再配上這滿滿一荷塘的荷花荷葉,該有多美呀。」梁家三姑娘梁欣容一臉的嚮往。

梁欣茹頓時一臉的不快。敢情自家妹子這是拆臺呢,話裡話外總在擠兌她坐井觀天?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說,女子這輩子都要守著後宅過日子的麼,荷塘再好,外面的景色再美,不如將房裡收拾舒服了……

再者說,他們梁家可是官宦之家,哪能跟這種只知道炫富的商人比較呢?商戶人家有錢便置地置房置別院,他們梁家可不能做這等丟臉的事體!

「知府家的這兩位姑娘……同王家一樣。」陸清嫵附在陸清寧耳邊道。

陸清寧立刻恍然大悟。原來王家大姑娘與梁家大姑娘都是兩家已故亡妻留下的,既是如此,被養得小家子氣也情有可原——莫說眼下這個社會,就算是現代,又有哪個繼母會百分百對別人的孩子好呢。

這麼一比較,她的處境似乎還算好的?心思瞬間百轉千回,卻最終化成一個微笑,好與不好,就怕比較。

王家大姑娘王靜怡此時便吩咐身邊丫頭:「去將我一大早兒收集的荷露捧來煮水泡茶喝!」

梁欣茹不禁皺眉笑道:「才收集的荷露便能喝了?不是要埋起來存兩年才會味道更醇厚?」

梁欣容淡淡的接話:「大姐姐說的可是梅花雪和松枝雪?荷露卻與那些雪水不同,喝便要喝新鮮的。」

「倒是勞煩靜怡姐姐想得周到,這十幾個姐妹呢,不知要收多少荷露才夠喝,恐怕靜怡姐姐三更便去了荷塘吧,怪不得眼下還有些淡淡的青色……」

蔡家三姑娘蔡明芬就坐在陸家幾位姑娘身邊,此時不由一聲輕笑,別人或許沒聽見,陸清寧卻聽了個清楚,抬眼望去,便見蔡明芬對她眨了眨眼。

若她還是死活不想忘記前世的身份,此時肯定坐不下去了;可她深知自己再也回不去,與這蔡明芬一樣,全當看戲了不是更好?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回了蔡明芬一個會心的微笑——大家都是來散心的,有免費的戲看再好不過了。

王靜怡與梁欣茹卻似乎覺出了,無論她們倆怎麼各顯其能,卻都架不住沒人捧場反倒拆臺;梁欣茹索性閉了嘴不再亂說話,反正她與在座的眾人並不熟,王靜怡卻調轉了矛頭,直奔陸家姐妹而來:「你們都是陸家的?」

「往常不都是你家大太太帶著二姑娘三姑娘出來的,今兒怎麼除了三姑娘,全換成我不認識的,大太太也不曾來?」

陸清嫵輕笑著:「家母……有了身孕,不便出行。」並不回答姑娘們為何也換了人。

陸清許卻是個快人快語的:「諸位姐姐好,方才說話這個是我家大伯的長女,我是陸家二房的,排行第五,家人都喚我五娘,姐姐們也都喚我陸五娘便好了。」

陸清寧輕嘖一聲。這個五娘,故意不介紹陸清雅,這豈不是將方才偏廳裡的話頭兒重新提起來了?好在這幾個姐妹裡頭數五娘年紀小,萬一起了什麼爭執,她一心護著五娘誰也不能有話說。

果然陸清雅立時不幹了,立著眼角喝道:「五妹妹你也太欺負人了!全當我是個擺設了!」

「四妹妹這氣生得奇怪。五妹妹比你小,你還等她幫你報名呢?誰又不曾攔了你說話!」陸清寧挑起眉梢,做出很是驚異的表情。

奶娘蘇媽媽跟她說,越是不講規矩的商戶人家,嫡庶區分越沒用,兩頭打得就越歡;莫說在陸家,便是外面其他商戶人家也是一樣,因此什麼賞花會啊暖爐會啊經常鬧得一塌糊塗,商戶人家的名聲也早都要不得了……

蘇媽媽之所以跟她說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叫她機靈些,莫等到了那種場合被牽扯進去,萬一吃了虧便不妙了。

可陸清甯知曉了這些,卻覺得更有意思了,尤其是方才還真實的見識過了針尖對麥芒——既是都這麼做,她趁機整治陸清雅也沒關係了!陸家的名聲反正早就毀了!

陸清雅被她又擠兌了兩句,登時有些氣結,可隨即便冷笑起來:「看看,我就說麼,離府前你們三個便抱成團,眼下又這般待我,分明是沒拿我當姐妹看待,既是如此,也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陸清嫵聞言立刻緊張得不行,一把便將陸清甯、陸清許的手握在自己左右手裡,一雙漂亮的杏核眼也瞪得老大:「四妹妹你可莫亂來!你想做什麼只管對我來便是了!」

「頭些日子大冷的天,你將三妹妹推進水裡,差點沒淹死她,她現在還沒好俐落呢,五娘更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何苦總抓著她們不放呢!」

不管是王家大姑娘王靜怡,還是梁知府家大姑娘梁欣茹,從來都是羨慕嫉妒異母妹妹有親娘疼罷了,時不常鬥鬥嘴逞逞能顯擺顯擺自己、便已是極限;如今聽陸清嫵說,陸清雅竟然還這麼害過人,立刻花容失色。

蔡家與閔家眾姑娘更是怒了——這個陸家四姑娘陸清雅只是個庶女啊!竟然還敢起了歹心謀害嫡姐性命!自家裡嫡庶爭端從來不曾停止過,可有誰家叫庶女占了這種上風的?

閔家大姑娘閔鳳蘭毫不掩飾一臉鄙夷:「方才靜玫妹妹說,往後這種場合不能再邀請庶女,我還覺得她言過其實了,眼下再看,我倒冤枉靜玫了。」

「待我回去後,立刻便稟告我祖母與太太,秋天的賞菊品蟹宴,當真要將帖子寫得清楚再清楚些,莫叫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攪了姐妹們的興致!」

「明芬,我聽說你二哥八月底要辦喜事呢?介時你也提醒提醒你家太太,請柬上注意些罷!」

蔡明芬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看來是衡量了一番,隨後也只好笑著點頭。辦喜事時發出去的請柬與這種賞花會根本不一樣,從來都是必須注明邀請哪一位的;閔鳳蘭要麼就是不懂,要麼便是想拉著她一同站在陸清雅對立面。

她雖然不喜歡陸四姑娘,這種強被人拉著站隊的事兒,她也不大高興;可是一樣身為嫡女,她又很是同情陸三娘的遭遇,轉而連著陸家大太太謝氏也被她同情上了——若是哪家庶女庶子占了先,原因還不是生母得寵,甚至壓了正室太太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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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8:42


既是如此,被強行拉著站隊也就罷了。反正她也不想護著陸四這種人,反而很樂見這種人吃癟;自家那位庶出的二姑娘當初不也這麼叫囂,她那生母丁姨娘也很得寵,可名聲傳出去便收不回來,二姑娘最終不也只得嫁了個老鰥夫!

陸清寧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不免笑想道,若是二太太問她哪個姑娘比較適合給大堂兄做媳婦,她一定會推薦蔡明芬。

這種場合是做什麼用的,哪位太太都心知肚明,若不願與誰家攀親。肯定也不會叫自己姑娘出席,因此只要二太太也看上蔡家了。這位蔡明芬便十有八九會成為陸家大少奶奶……

陸家大少爺陸文昊,陸清寧並不曾跟他有過什麼接觸,不過陸文淵倒是經常提起,大哥在族學裡對他這個小六弟很是照拂;既是這樣,幫著二太太給陸文昊挑個好媳婦。也是她應該做的——眼下只有姑娘家玩作一處,叫二太太過來相人也不現實不是?

此時眾位姑娘們恐怕也是擠兌陸清雅擠兌累了。依窗品茶的湊做了一處,還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已經張羅出去賞荷了。

陸清甯也被王靜玫扯了扯袖子,看來是要叫她一起出去觀荷,她立刻笑問陸清嫵:「大姐姐是留下喝茶,還是跟我們一同賞荷去?你瞧瞧小五,已經坐不住了。」

陸清嫵看了眼還在掉淚的陸清雅。眼神裡不失警惕的回道:「我是個糙的,根本喝不出什麼茶好什麼茶賴,還是跟你們一起去看荷花吧。」

陸清寧笑著點頭,幾人便紛紛起立;起立的同時,她又瞟了眼閣子的東南方——那邊還有一間更大的水榭。夫人太太們便在那邊賞花呢,陸清嫵隨著一起出去也好。好叫給少爺們相媳婦的也都瞧一瞧這位大姐。

何況陸清嫵也不願意留在王家大姑娘那一堆裡罷!這邊又坐著個哭起來沒完的陸清雅,留在這兒也是找罪受;這麼想著,陸清甯笑喚蔡明芬一起,幾人便陸續出了門,一直往池塘邊走去。

閣子裡留下的幾位姑娘,除了王家的王靜怡,還有閔鳳蘭與梁知府家兩位姑娘;王靜怡和閔鳳蘭都是幼年便定過親的,梁家兩位又不是商戶人家高攀得上的,倚著窗子賞花也一樣,還免了日頭曬黑了臉。

這四人各自端了小丫頭新泡的茶水不待喝,便聽見陸清雅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回頭看時,正趕上陸清雅抬起頭來,先是很惡毒的看了一眼離去的人群,又毫無善意的看過來。

梁家大姑娘梁欣茹哪兒受過這個,登時便怒斥道:「陸四姑娘好沒道理!」

梁欣容再怎麼跟大姐面和心不合,這時也懂得該一致對外,亦是冷著臉白了陸清雅一眼:「最討厭這種不會做人的人了,自己做了錯事,卻將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

王靜怡更是不高興——畢竟梁家這兩位姑娘是她請來的客人,人家能來,還不是看在自己那已故娘親的面子上,要知道真論起來,她也是可以喚知府一聲表舅父的。

「陸四姑娘若是覺得我家怠慢了你,我們也不強留,陸四姑娘完全可以先走。」為了跟知府大人家搞好關係,王靜怡也不惜攆走陸清雅。

閔鳳蘭笑著接上話兒:「你們瞧瞧陸四姑娘這個委屈勁兒,不知情的還以為大家欺負了她。殊不知腳上的泡是自個兒走出來的……」

陸清雅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哭紅了的眼睛也帶上了一絲笑意:「幾位姐姐說笑了……四娘並沒有埋怨幾位姐姐的意思呀。」

閔鳳蘭皺眉啐了一口:「你攀親攀得倒快,誰是你的姐姐!你連自己的嫡姐都敢暗害,誰敢跟你稱姐論妹的,但凡心眼兒轉得慢些,恐怕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呢,莫以為我們會上你的當!」

「是她們冤枉我!」陸清雅強壓下滿懷的怒氣,一雙眼睛立時又淚水汪汪:「我三姐姐那副兇悍的樣子姐姐們也瞧見了,我哪敢害她呢。」

梁家兩位姑娘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不知該不該信她;閔鳳蘭又緊著啐了幾口:「你們快莫信她!」

「靜怡方才在花廳等兩位梁姑娘,並不曾與我們一同到偏廳去,因此你們都不曾瞧見,這位陸四姑娘好大的本事呢,先是上來自曝家醜,又說嫡女算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連灰塵都不如!」

王靜怡皺眉琢磨著,好似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我陪著欣茹和欣容過去的時候,一見我們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沒了聲音,敢情都是陸四姑娘引起來的?」

又有些不屑的對陸清雅道:「不是我非要仗著虛長幾歲、便要教訓陸四姑娘你,實在是你有些過分了。」

「你雖是個庶女,我瞧你的穿戴樣樣都不差,又能像嫡女一般跟著太太們出來開眼界,分明也不是個處境差的,你為何不珍惜些,反倒處處要與人為敵呢?」

閔鳳蘭嗤笑道:「不是都說庶子庶女不能寵、寵厲害了便自以為是,自以為能蓋過嫡出的去?俗話說的斗米養恩擔米養仇,大概說的也是這意思了。」

「我過去也曾聽說過,說是陸家有個四姑娘,比幾個嫡出的姑娘還得寵愛,只因她姨娘長得貌美,沒進陸府之前還是個良家子呢,琴棋書畫樣樣不差。」

「那姨娘又是個有心機的,生了這位姑娘後,給取了個小名兒叫招弟,這位姑娘也是運氣好,降生後沒幾年,陸家大老爺膝下便添了三個男丁……」

閔鳳蘭這番話,全然當做陸清雅沒在,一句都不帶保留的;陸清雅聽得臉色青青紅紅煞是好看,想發火吧,又明知這幾人是她惹不起的——兩位知府家的千金不用說,只說另兩個,一個是主家姑娘,另一個長得人高馬大,只抽她一嘴巴她也受不了啊!

也不怪閔鳳蘭拿著陸清雅洩憤,只因閔家二房裡,也有像宋姨娘一樣的小妾,不過是會撥弄幾下琵琶會唱兩隻小曲兒,便將閔家二老爺、閔鳳蘭的親爹迷得五迷三道,若不是閔二太太手段強硬,愣是沒叫那小妾生出子女來,現如今的閔家二房還不一定是誰的天下!

梁欣茹立刻掩唇輕笑:「我就說嘛,為何我們進了門,便聽得閔家姐姐在那裡說什麼請柬帖子不能亂寫,我當時還有些不高興,以為閔家姐姐是對我們來的,眼下瞧著真是我錯怪姐姐了。」

她這話其實也說出了王靜怡的心裡話。王靜怡帶著兩位梁家姑娘進了屋,本來很熱鬧的場面突然變冷,她怎麼能不懷疑?閔鳳蘭又看似在諷刺她只認貴客一般,若不是今日的賞荷會開在王家,她早就翻臉了!

如今既是知曉了之前的誤會起因全是陸四姑娘,幾人更是沒有一點好臉兒了;陸清雅很迫切的想攀上知府家兩位姑娘的願望,也徹底落了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裡並不是陸家內宅,何況她在陸家內宅呼風喚雨的時代也早成了舊事。

她也想像王靜怡說的那樣,既是這裡容不得她,不如立刻離開;可若是今兒負氣走了,往後這種類似的場合她就不要再肖想了!

姨娘昨晚再三囑咐她,到了賞荷會上嫻淑些,以免將惡名傳到外面去……結果卻被她搞成眼下這幅樣子!還不是全怪陸清寧,她見到陸清甯那張臉便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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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8:57


而陸清寧此時正興致勃勃的圍著青花大缸轉來轉去,美其名曰觀賞重瓣碗蓮呢,突然便打了兩個噴嚏,連帕子都來不及捂;陸清許壞笑道:「莫不是我四姐姐在罵咱們?」

陸清寧笑道:「罵也是只罵我吧,否則你和大姐姐怎麼不打噴嚏呢!」

午宴全是一道道與荷花有關的菜肴,尤其是最後那道湯點,分明是紅樓夢裡講過的荷葉蓮蓬湯,令陸清甯一時有些迷惑,想不明白這大順到底與歷史中哪個朝代更相似。

自從穿來後,她沒少去求孫姨奶奶,幫她借老太爺的藏書看,從書中看來,似乎是宋朝之後便不是她熟知的歷史走向了;可若說大順像明朝,看著自己和周圍一眾姑娘的腳丫子,沒有一個是捆過的小腳,她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朝代也好,風俗也罷,那些不過是大環境,細論起來,並不至於太影響她罷?一種處境有一種處境的活法兒……

眾人離開王家別院時,已是午後申時初;那伶人依依呀呀的小曲兒依稀還在耳邊回蕩,陸清許又有些瞌睡得眼皮打架,引得陸清寧才上了馬車便也有些困倦,可馬車才緩緩駛出王家別院的大門,她登時便坐直了身子立起眉毛——是馬蹄聲!

自從赤霞峰的山路上遭遇過一次驚馬,她對馬蹄聲更敏感了,今兒前來王家別院賞荷的都是女眷,按說是馬車的粼粼聲更大些,怎麼會有這種清晰的馬蹄聲呢?

隨即便覺得長長的車隊停了下來,又有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二哥,方家大哥,你們怎麼來了!」是梁家的大姑娘梁欣茹。

這兩位公子哥兒趕得倒是巧,一下子便將所有馬車全堵了正著,車隊停下後,陸清許發粘的眼皮也睜開了,立刻撩開帷幕便朝外看去,一邊看一邊發著牢騷:「這兩人想幹嗎呀,怎麼著也不該擋了大夥兒的路啊!」

借著陸清許撩開的半邊帷幕。陸清寧一眼就瞧見了黑馬上的那名男子,是的,這人給她的第一印象是男子,並不是少年……可她隨即就垂了頭,又低聲囑咐道:「五娘趕緊將簾子放下!」

雖說她們這輛馬車與梁家姑娘之間還隔著二太太她們那幾輛,若被人瞧見她們這般舉動,還不一定說什麼——陸清寧根本不在乎誰如何議論,可她壓根兒就沒想偷看陌生男子,憑什麼要背這個名。

陸清許依著囑咐放下了簾子,好看的眉頭卻緩緩擰起:「騎著棗紅馬那人也就罷了。騎著黑馬那人跟我見過的男子都不一樣呢……」神情雖是驚疑,語氣中卻帶著一絲絲仰慕。

陸清寧立刻失笑。嘴裡還啐道:「你整日待在咱們家後院兒,去哪兒見識過許多男子!竟然還敢如此比較,當心二嬸娘擰爛你的嘴!」

陸清許掩住口笑了半晌,這才笑道:「咱們家也是有男子的嘛!祖父大伯父,我爹。三叔四叔……還有咱們家大哥三哥,哪個不是男子?」

「不過我前些天見過謝家四表哥呢。四表哥跟這人比起來,倒是各不相讓!」這是隨了陸清寧的叫法。

陸清寧無言。五娘口裡這些所謂的男子,不是太老,便是太小,跟黑馬上的男子哪有可比性;再者說,五娘哪裡瞧見過自家那些人天天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揚的?

四表哥謝玉麟倒是個翩翩美少年,可也不如黑馬公子有男子氣魄吧。年紀就相差著至少三四歲了——雖然只是借著帷幕半掀那一瞥,陸清寧卻看得很清楚。

這種官宦人家的公子哥,還是有多遠離多遠最好了!

「我說的不對?」陸清許眨著眼,懵懂又可愛。

陸清甯與陸清嫵對視輕歎,這怎麼能簡簡單單的用對與不對解釋呢?不告訴她外男與自家人不一樣吧。唯恐她大些後見個差不多的少年公子便驚為天人;若給她講一講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區別吧,又分明不現實……

這時車隊也重新開始行進了。陸清許輕呼了一聲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了,倒像將方才那一幕全都忘了個乾淨;陸清甯欣慰的暗笑,也許她想得太複雜了,五娘根本是小孩子心性,哪會隨隨便便就惦記上一個陌生男子呢。

在這種真正的孩子眼裡,什麼美少年美男子,跟妝匣裡頭的首飾頭面也沒什麼區別,就算評頭論足了,也不過是等同于討論玉石與金子哪個更美;而陸清寧自己雖然算不得真正的孩子了,想法也一樣——金子也好,玉石也罷,全是死物兒!

陸清嫵除了方才無奈一笑,一直都緊鎖著眉頭。見陸清許微眯著眼靠在大引枕上似乎睡著了,陸清寧低聲詢問:「大姐姐可是怕四妹妹回家去給咱們告狀?」

之前在王家別院裡,她們三人都去荷塘邊看花了,唯有陸清雅留在水邊的閣子裡,本想討好梁家兩位姑娘卻未遂,閔鳳蘭隨後便給陸清寧偷偷學說了。

陸清雅見計謀不成,立刻喚了王家兩個小丫頭帶她去更衣,再回來時,臉洗得乾乾淨淨又撲了粉,哭紅的眼眶不仔細瞧也瞧不出了,甚至還笑語晏晏的走到荷塘邊,硬拉著幾個拉不下臉來呵斥她的姑娘聊起來。

其後一直到眾人告辭離開王家別院,陸清雅都不再與陸家其他姐妹多話,只是那眼神無時無刻不在閃爍,分明是一幅算計來算計去的模樣,也容不得陸清嫵不重視這些——若僅僅是告狀,她也不怕,她只怕這位四姑娘又起了什麼壞心,往後的日子時不時給她們幾個下絆子呢。

「大姐姐是擔心這個?」陸清寧輕笑:「她是個活生生的人,誰也不能捆住她手腳,更不能勒令她不許做這個不能做那個,因為她根本就是個聽不進勸導的,既是如此,你說,擔心有用沒?」

見陸清嫵微微皺眉搖頭,陸清寧繼續道:「你也知道,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後,咱們家後院兒也不像過去了,大老爺又三天五天的不著家,她再想像以前那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也不那麼容易了,她若還是執迷不悟異想天開,且隨她去吧。」

她沒說出口的話其實是,要想叫人滅亡,先要使人瘋狂;陸清雅經了今兒這麼一遭刺激,估摸著離瘋狂也不遠了。

陸清嫵被她這麼一勸,心中好過了不少。在莊子裡時,石媽媽總教導她,不要計較一時之得失,原來便是這個意思——宋姨娘娘兒倆當初用麝香荷包害了她,最終不也是淪落得比她還不如?

既如此,一個陸清雅又有什麼可怕呢,連三娘這個向來急躁的妹妹都長大了,她陸清嫵也該學會長進了。再者說,這個陸家她還能留幾年?也許明年,也許後年……她就該走了罷!實在不成,便只認一個忍字好了!

車隊到了陸宅門口,陸清許已經睡得小嬰兒一般,嘴角甚至還流下一條晶亮的口水。陸清寧打開車廂裡的小儲物格子,抽出一條乾淨的棉布帕子來,又用銀瓶裡的水浸濕了帕子,這才緩緩推醒她:「到家了,快將臉擦擦。」

陸清許接過那帕子,嘴兒撇著:「濕帕子好涼!」

陸清嫵笑著接話道:「涼帕子便是給你醒神的啊。」

心頭卻驚訝萬分——三娘竟然也學會了如此照顧人!還是說二嬸娘如今管著後宅,三娘也學會委屈求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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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9:11


陸清寧只覺得有道目光總盯著她,抬頭看時,正碰上陸清嫵略帶慌張的躲閃;才要半玩笑般問問看她做什麼,陸清許已經將用罷的帕子遞回來,她笑著順手接了,又抬手扔進轎廂角落的垃圾桶。

陸家既然是豪商巨賈,最不缺的便是銀錢,更莫說這種細棉布的帕子,根本便相當於陸家女眷的一次性紙巾。

陸清寧之前不大理解這個做法,待得知陸家的織布坊便有百十幾家,用來做帕子的那些細棉布都是有瑕疵的,又覺得這個處理方式還不錯。畢竟有瑕疵的都是一小片,既然剪下來成了廢物,一用即扔仿佛也無可厚非。

到了不同的環境就要過不同的日子,做不同的事說不同的話;她穿來的時日已經不短了,上一世她拿著這些話當成任務,這一世卻要將這些話揉進腦袋裡。

馬車這時也已經陸陸續續駛進了陸府大門內的轎廳裡,三人的奶娘和丫頭全都迅速下了車,到這輛車前服侍姑娘們。

陸清許的奶娘平媽媽手裡還拿著濕帕子,只待自己姑娘迷迷糊糊不願起時,便給她擦臉醒神,誰知帷幕掀開,先跳下來的便是她家姑娘,平媽媽不由一愣;五姑娘不是最愛在車上打盹睡覺的麼,又有極大的起床氣,今兒為何如此精神?

早上離開家之前,陸清許便吵鬧著要跟陸清嫵和陸清寧坐同一輛車,又不叫下人跟著;二太太倒是沒說什麼,陸清嫵兩人也不曾反對,平媽媽卻是滿心的不願——誰家姑娘出門時,身邊沒幾個人伺候著,偏偏五姑娘這麼任性,倒好像她們這些下人可有可無了。

上一次從赤霞峰慈濟庵回來時也是這樣,五姑娘吵著要跟三姑娘一輛車,將下人全打發了;結果怎麼著,三姑娘為了護著五姑娘受了傷,二太太面上不說,背地裡卻是將她們這些奶娘丫頭的好一頓數落……

「還愣著作甚,還不去服侍五姑娘上碧油車?」蘇媽媽見平媽媽傻愣愣的站在馬車邊,還擋了她們幾人攙扶另外兩位姑娘,立刻低聲提醒,平媽媽這才醒過神來,趕緊給另外幾人騰地方。

陸清寧此時也下了車,正待往碧油車那邊走去,卻見梅媽媽沈著臉走過來:「姑娘們都先別急著回自己的院子,先去理事花廳,二太太和姑奶奶有話兒說!」

四姑娘陸清雅立在理事花廳的中央,憤憤的看著陸清寧,只將二太太喝令叫她跪下的話當做耳旁風。

二太太只是在這後宅暫時當家罷了,有什麼權利管到她頭上;若現在發話的是大太太,跪不跪……還得再考量考量呢。

見二太太更要發火,陸婷姝笑著輕拍二太太的手,同時給梅媽媽使了個眼色;梅媽媽對姑奶奶這種表情早就熟悉了,立刻點了點頭朝著四姑娘走去,踮起腳尖朝著那膝蓋後窩輕輕一磕,四姑娘噗通一聲便以跪姿栽倒。

「你若不想叫我下令捆了你再塞了你的嘴,你只管撒潑耍賴罵人!」不等陸清雅對著梅媽媽破口大駡,陸婷姝冷冷喝道。

若只是在後宅小打小鬧,自然輪不到二太太和姑奶奶出手,哪個房頭的事兒都有正室太太呢;可這位四姑娘將自家的醜事全都抖摟到外面去了,陸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不立刻懲治她,二太太和姑奶奶也白白當了這個家!

陸清寧早就知道,這次賞荷帶著陸清雅前去會發生什麼事;拿到王家的請柬那一日,二太太和姑奶奶便告訴她要帶著這位四姑娘一同前往,分明是當時便考慮好的,她自然也毫無異議。

若想大刀闊斧整治這後宅,便得叫那些毒癤子自己出頭兒,不出頭的癤子擠不得,這是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達成的共識了;陸清寧又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否則前些日子也不會任由於姨娘與陸清瑩撒潑。

陸清雅確實是被姑奶奶的怒喝嚇破了膽子,外加上梅媽媽那一腳看似不曾用力,卻偏偏踹得一股巧勁兒,膝蓋磕在青磚地上,撕心裂肺的疼。令她又怕又怒又委屈,眼淚也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怎麼,你還覺得挺委屈?」二太太這叫一個憤怒啊,雖說這次帶著四姑娘去王家別院是早就商議好的,可她也當真沒想到,這位四姑娘真是要多丟臉便有多丟臉。

二太太也是有女兒的人啊,五姑娘陸清許跟這陸清雅不過差了一歲,正是最容易被帶累名聲的那個!若她家五娘當真被四姑娘胡作非為帶的尋不到好人家,莫說叫四姑娘跪一跪,她就算將這丫頭生嚼了也不解心頭恨!

何況二太太還將六姑娘帶在身邊教養呢。

六姑娘的生母萬姨娘。是老太太包氏的遠房外甥女,若不是趁著老太太失勢。二太太也沒有好法子將萬姨娘母女分離;如今可倒好,她剛將六姑娘要來沒多久,四姑娘便鬧了這麼一出兒,若是萬姨娘知曉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話柄兒呢!

「太太連那麼大的姑娘們都看管不住。恐怕也沒精力帶好六姑娘,不如將六姑娘交還婢妾吧……」二太太首先想得到的。便是萬姨娘會這麼說。

二太太自然是不怕一個姨娘這些話的,就算萬姨娘說破大天去,六姑娘她也留定了;可若是那女人鎮日在二老爺耳邊嘮叨,就算二老爺耳根子還算不軟,日子久了呢?

陸清雅聽得二太太這話,似乎是連委屈都不叫她委屈了,立刻放聲痛哭起來:「在王家時。三個人欺負我一個不算,回到自己家來,還沒完沒了……」

她哭訴的聲音還不等落下,二太太和陸婷姝怒極反笑。宋姨娘沒進陸宅之前,不是秀才家的女兒麼?難不成一直都是騙人的。其實是世代家傳的市井潑婦來著?否則怎麼會生出四姑娘這麼無賴的丫頭來!

將四姑娘喊到花廳裡來當眾怒斥,最開始其實不過是陸婷姝一人兒的意思。

二太太想事兒想的直接。說是既然已經在王家別院丟了臉,回來便將處罰傳下令去便好;還是陸婷姝說,不如趁著二姑娘已經無法抬頭了,再將四姑娘徹底踩到泥地裡,如此才能叫陸家的嫡女們徹底高高在上。

「莫不是你想徹底給三娘被謀害落水的事兒出口惡氣?」二太太在回來的路上時如此問陸婷姝。

陸婷姝笑著搖頭:「嫡庶之分,只用嘴說是不夠的,寫到家規上也是不夠的,二嫂……你該將目光放長遠些。」

她和幾位哥哥小時候,陸家還沒有這麼混亂,現任老太太所出的女兒夭折,同輩中不過只有五老爺六老爺兩個庶子罷了,他們的姨娘又死得早,沒人撐腰也沒人心疼,嫡庶差距還是極大的。

可到了侄子侄女這一輩,突然便亂了套,若不趕緊壓制,一輩兒不覺得,兩輩兒三輩兒之後呢?陸家嫡支保不齊便徹底消亡了!

二太太當時聽罷她的解釋,立刻便一臉嚴肅。老太爺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吧,否則當初怎麼會再三叮囑她和小姑兩人,只管放開手腳整治這後宅!

二太太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真正放開手腳,可這打理後宅哪有說得那麼容易。只說自己那大伯子、陸家大老爺陸廷軒,便偷偷摸摸差了小廝往後宅跑過多少次,只為了找她給他的小妾庶女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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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9:24


陸廷軒不敢找自己的妹子陸婷姝,因為他看著自家妹子長起來的,知曉陸婷姝是什麼脾氣,又知曉她對姨娘庶子女深惡痛絕;萬一在她面前說錯一句話,莫說是求情,不叫她手段更狠都是阿彌陀佛。

二太太看在大伯子面上,雖然不會很硬氣的頂回去,卻知曉不軟不硬的迴旋,陸廷軒碰了幾個軟釘子之後,已經幾次在家宴上無視二太太的施禮問好……這都是二太太管家後受的夾板兒氣。

想到這裡,二太太悠悠的歎了口氣,便與陸婷姝旁若無人的聊起王家別院來;陸清嫵早被石媽媽教導的學會了看臉色,本想跟二太太說一聲,五妹妹一路困得不行,不如叫她先回去補補眠,如今見狀也不敢吭聲。

倒是陸清寧看膩了陸清雅淚涕橫流的,便起身商量二太太道:「五妹妹還小呢,正是長身子骨兒的時候,不如叫平媽媽服侍她回去睡一會兒去?」

二太太立刻失笑:「三娘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難不成你們幾個便不用長身子骨兒?你們都回去吧,該歇著歇著,只是莫睡多了,當心夜裡走困。」

陸清寧哪裡是這個意思,她當真只是為陸清許說話呢好不好,雖說她不願意看見陸清雅這幅德行,可她還是最願意陸清雅吃癟的那個人!

好在陸婷姝及時搭言道:「不如問問五娘要不要回去?叫我說,你們都該留下,一是學學不守規矩會是什麼後果,二也要學會為人處世和當家作主的手段了。若不是為這個,當時在府門口我便不會叫梅媽媽將你們喊來。」

陸婷姝說著這話,眼神也沒忘瞟一眼陸清嫵;經了今兒這一遭,二姑娘和四姑娘是徹底都爬不起來了,至於這大姑娘,便算是立刻與閔家四少爺訂下親事,還要在家留上一兩年呢……她這些話,未免帶了些敲打大姑娘的意思。

陸清嫵一直低垂著頭不曾言語,心底卻明鏡兒一般知道,姑奶奶話中有話;陸清許卻跳了起來,笑著跑到二太太身邊:「我倒覺得姑母說得是,回來的路上我也在馬車上睡了一覺了,不如留在這兒陪著大姐姐三姐姐說說話兒。」

陸清許很聰明,只是源於年紀小、二太太又一直護得緊,並不太懂得內宅各種爭端;今兒去了一趟賞荷會,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一時便有了一點就通的意思了。

而陸清雅見眾人根本不管她怎麼哭鬧,全將她當成了不存在的那個,賞荷會上受過的屈辱好像又回來重演了一次,滿腔的氣血立刻騰騰頂起來,一時之間,連眼睛也變成了血紅色……

卻聽得嗷的一聲,不論是立在陸婷姝身邊笑著說話的陸清寧,還是偎在二太太身邊撒嬌說我不回去的陸清許,還有一直垂頭沈默的陸清嫵,全都驚訝的抬起頭來。

陸清雅正痛苦的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兒呢,方才那嗷的一聲便是她發出來的;再看她身邊立著的梅媽媽,根本便是一臉無辜:「四姑娘跪著跪著,突然便拔下頭上的簪子……」

「她想自殘?」二太太皺眉打斷了梅媽媽的話。

梅媽媽厭惡的看了一眼依然滿地打滾兒的四姑娘,搖頭道:「若只是想自殘,我才不攔著她!我瞧著她是想拔了簪子去捅三姑娘!」

陸清寧垂頭暗笑。她看似是在與二太太和姑奶奶說笑,陸清雅的一舉一動,她可全瞧在眼裡呢,就算是一點點聲音,也不曾逃過她的耳朵——她可不是才穿來時那麼弱了!

陸清雅拔下簪子的時候並未起身,若是想來捅她,為何不同時竄起來?

陸清寧本想隨她去了,誰承想梅媽媽也是個眼光毒辣的,一眼便瞧出了陸清雅舉動異常,一腳便將她踢飛了……又給按了個罪名!

垂頭笑過之後,陸清寧旋即便冷冷的問道:「四妹妹拔出簪子來是想殺誰呀?真是要殺我麼?!」

而身邊的陸清許,顯然是被這場面嚇出了一身冷汗,聽了陸清寧的話,更是嚇得渾身發抖;陸清嫵也被嚇得不善,十指哆嗦著放在膝蓋上,連著裙子也跟著抖起串串波紋……

陸清寧過罷十二歲生辰,江南的天氣也逐漸涼爽起來。白天還稍微有些炎熱,黑夜的內室裡都已經不再用冰了,眼瞅著秋天就要到了。

這幾個月裡,陸家喜事連連。

先是閔家為四少爺求娶陸家大姑娘陸清嫵,如今六禮已經過了四道,只剩下請期和迎娶;因了陸清嫵才剛過罷十四歲的生日沒多久,閔家四少爺也不滿十六歲,並不急於過早操辦婚禮,請期和迎娶便被兩家商議著,放到了明年秋後再繼續進行。

再便是大少爺陸文昊的婚期已經定下,女方便是蔡家的三姑娘蔡明芬,只等冬至月初八便要辦喜事;期間各家又辦了幾次各式各樣的賞花會,陸清寧不曾再見過蔡明芬,想必也是安心在家備嫁了。

而三太太與六太太又先後傳出了身懷有孕,在陸家老太爺口中,這兩年還真是個添丁進口的好年頭兒。

「二少爺不知為何,求到了老爺跟前兒,說是不想再讀書了,想跟著老爺學學怎麼打理生意呢。」高媽媽絮絮的給坐在東次間的陸清寧學說著——大太太謝氏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人也變得容易困倦了,這會兒還不曾起床。

陸清寧微微皺起眉頭。是陸文博長進了,還是哪位高人在身後給他出主意?於姨娘自打住進了莊子養病,陸文博屢次請求前去探病都不曾得逞,誰會教他這些!?莫不是又有族中偏枝搗鬼呢?

「老爺怎麼說的您知道麼?」她問高媽媽。

高媽媽嘴角翹起:「老爺……做不了主。」

陸清寧心中偷笑。若不是老爺是她親生父親,高媽媽又是太太自小的奶娘,不好當著她面前如何如何,說不定會如何詆毀陸廷軒呢。

陸廷軒做不了主,那是自然的,莫說高媽媽。整個陸家的人包括所有下人都知道。且不說老太爺還把持著陸家的所有生意,哪怕是換一個小小掌事都必須老太爺做決定,只說……就算老太爺不在了,這陸家似乎也輪不到陸廷軒當大家主呢。

最近幾年,二老爺陸廷宇和三老爺陸廷哲已經逐漸成為老太爺的左膀右臂,就連五老爺六老爺都各自管了一小攤子事呢;唯獨陸廷軒,接二連三搞砸了老太爺交代的幾宗大事後,如今似乎只剩下吃喝玩樂了。

尤其是自打陸廷軒執意抬進了雪芳,從那以後,他愈發的不節制不掩飾了。逛青樓泡勾欄,似乎已經成了他最最普通的消閒方式;雖然老太爺還會派他出去收收零散的貨銀。卻會派兩個得力的管事跟隨——顯然是根本信不過他。

就是這麼一位大老爺,還能做主給庶長子找個輕省的肥差?是的,陸清寧根本不認為陸文博是真心想學做生意,而是想要多多積攢銀錢呢……好吧,就算陸文博是想學做生意。誰教他?陸廷軒自己哪有這等閒工夫?

「那後來怎麼辦了?」陸清寧頗感興趣的拉著高媽媽追問。

高媽媽不禁笑道:「老爺……自然不好與二少爺明說,說他做不了這個主。於是板起臉來教訓了二少爺一通,叫他先把書念好了,等考個秀才回來再去求老太爺也不遲;還說……若真是考回秀才來,也許老太爺便主動教導二少爺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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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9:36


二少爺都十一歲多了,識得的字恐怕還不如六少爺一半多!一個賤婢生的兒子,也就這麼點子出息了,還想考上秀才?老爺再喜愛這個庶長子。如今卻被這個庶長子碰到痛處,不板臉訓人才怪了!高媽媽想到這裡,老臉忍不住笑成一朵花兒。

陸清寧也笑了,可是笑過之後,眉頭又皺了起來。

陸清雅自打初夏時惹了回禍。已經被關進佛堂裡好幾個月了,前一日她那奶娘呂媽媽哭哭啼啼來了。說是四姑娘長了一身的疹子,於是便趕緊給她請郎中吧,誰知郎中已經請過三四個來,卻沒有一個能看出來病因的!

今兒一大早,陸清寧才到千疊園,便又叫了個粗使婆子出去請陳郎中了——她不願意用家裡的亂七八糟事兒麻煩陳老爺子,可誰叫陸清雅的病那麼怪異,任誰也瞧不出來。

好在今日也到了太太要看平安脈的日子,就算不派人去請,陳郎中也會來;之所以早早派了人去,也是想請陳老爺子有個底兒,畢竟四姑娘的疹子都在身上,若是老爺子不帶著女徒弟木香一起來,這病可能便看不成了。

說起陳老爺子的女徒弟木香,便要回溯到于姨娘喝馬尿那一日、水草剛巧在府門口遇上那個看跌打的女藥童——木香便正是那個女藥童,陸清寧後來派了人出去尋她,雙方達成一致後,木香便與陸清寧簽了賣身死契,之後便被送到了陳老爺子那裡去學徒了。

陸清甯之所以買下木香,並不僅僅是為了叫自己身邊有個懂醫懂藥的,她還想再四處多尋幾個年歲偏大的、做女藥童做不下去的,弄個專門到大戶人家給女眷們看病的「女子醫療隊」呢。

因為據木香所說,很多女藥童都是一小兒便被郎中們從慈善堂領出來的,說是養女不是養女,說是奴僕不是奴僕;也正是由於這不尷不尬的身份,年歲小時還好說,等到二十啷當歲,便為難了。

哪個好人家的男子願意娶這種女人做媳婦呢,要知道外面有無數傳言,說女藥童也不過是郎中身邊養的通房丫頭罷了!可若是繼續留在師父身邊呢,師父的正頭娘子又不幹了!

像陳老爺子之所以能收留木香,也不過是源于陸清甯的一封信。

那信裡言辭懇切,將「女子醫療隊」的想法說個一清二楚,而陳老爺子本就是個醫者父母心的,知曉了陸清寧這個想法,立刻萬般讚賞;何況陳老爺子年紀已然大了,家中老妻又是個和善人,木香這才有了第二個去處。

陸清寧之所以會想出這麼個主意,只因在眼下這種年代,深宅大院裡的女子想要經商做買賣,也只能別出心裁了不是麼;總不能叫她學著那些狗血小說裡寫的,做什麼玻璃賣什麼歌詞罷!

且不論這大順朝早就有了精美的玻璃製品不說,只說賣歌詞這等類似的事,審美觀念這玩意兒……真的也能穿越時空完美融合?活活打死她她都不信!

其實她還會配威力極大的炸藥,甚至能把幾種槍械的構成圖畫出來——且不論大順朝是個盛世,根本用不上這東西不說,也不說這朝代沒有煉特種鋼的技術;單說她已經沒了原來的身手,若敢做出這誰得到、便能得天下的東西來,銀子不等到手,腦袋便得跟身子分了家!

謝家倒是有船隊出海了,四表哥謝玉麟也早就應承下來,可以給她帶些私貨回來,可這一年一次的出海,七百兩銀子的本金,能賺到什麼錢?就算能翻上兩番,想要完成原始積累又得多少年?

更不用說那些私貨帶回來後,還要搭著謝家大宗出貨的順風車出手,出手之後,船隊便又到了離開之時,本金就算能夠完成積累,她總不能跑到謝家去說,表哥你叫我先抽走一部分銀子備用好不好!

「不如三姑娘先用些牛乳和點心?太太最近嗜睡,待太太起來再用早飯,豈不是餓壞了姑娘。」高媽媽的低聲詢問驀地打斷了陸清甯的思緒。

呵!她這是胡思亂想什麼呢!明明不過是尋思陸清雅的疹子呢,怎麼七拐八拐的便叫思緒飛出九重天。

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接過高媽媽遞來的牛奶,三口兩口便喝了精光,甚至忘了蘇媽媽整日裡在她耳邊的嘮叨,說什麼空腹喝牛乳對胃腸不好。

高媽媽愛憐的看著她,心道三姑娘真是太懂事了,若擱到頭兩年,哪一次不是吃得飽飽的才來給太太請安,而所謂的請安也不過是磨罷新衣裳又磨新首飾……如今卻寧可餓著肚子愣坐在那裡,還要等太太起身。

而陸清寧喝罷牛奶之後,腦袋裡火石電光間晃過隱約的記憶,她立刻抓住高媽媽的手:「四姑娘在佛堂裡這幾個月,吃用可還是原來的分例,每日的飯菜可都是按著以往的食譜安排的?」

高媽媽疑惑的看著她:「分例和食譜……跟四姑娘身上的疹子可有干係?」

「我記得她好像是不能吃什麼東西來著,可由於時間太久,說什麼也想不起來是哪種食材了;若是大廚房並沒克扣她的飯菜,依舊照著過去的食譜給她安排飯食……就不該是吃出來的毛病吧!」陸清寧一邊說著話,一邊凝眉細想。

大概是原主兒並不大關注庶姐庶妹的緣故,她根本就想不起,陸清雅到底不能吃什麼了;何況原主兒又是個彆扭小孩,恐怕在她心裡,庶妹這不能吃那不愛吃,不過是撒嬌爭寵的一種表現,叫她往心裡記,那完全不能夠。

「三姑娘這麼一說,老奴倒也隱約有這個記憶呢。要不老奴差人去趟大廚房,不管食譜換掉沒換掉,哪位主子有哪些忌口,一問也就問出來了。」高媽媽回道。

陸清寧才不擔心大廚房換掉陸清雅的飯食,因為二太太和姑奶奶早就下令,不管誰受了懲罰,也不得克扣夥食;她只是懷疑,既然陸清雅很多東西不能吃,也許這疹子便是她自己故意吃壞的!

「她不能吃辣米油,不能吃花椒八角和蔥姜等辛香調味料,也不能吃豆類製品。」一個聲音突然在正廳門內響起。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姑娘陸清嫵。估摸著太太該起床了,她便來千疊園請安,不想陸清寧比她來得早多了,說罷這話進了東次間,她的臉色還有些微紅。不過想到自己並不好壓過三妹妹去,晚些倒是正常的,隨即也便恢復了正常神色。

陸清甯聞言,眉頭擰得更緊了。陸清雅不能吃的玩意兒還真多!

這麼一來,她便更疑惑了,難道陸清雅真不是故意吃了什麼才長一身疹子的?就算吃出來的毛病,也是不經意之間?

也對,若是她自己被關在佛堂裡,就算如何想掙脫這個牢籠,也不會隨便亂病的;長了疹子,不是更離不開佛堂了,這後宅裡孕婦便有三個,還有七少爺六娘七娘八娘幾個孩子,若不得不接她出來養病,萬一病氣過人呢,說不得還得遠遠送出去養著……

陸清寧想到這裡便笑了。管陸清雅到底是為何得了這個怪病呢,反正現在這人是病了,接二連三給她請了好幾個郎中,也算對得起她了,不論陳老爺子來了之後看得出看不出病因,都可以借機將陸清雅遠遠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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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19:53


陸清嫵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處,坐到她旁邊便立刻笑道:「莫如叫四妹妹去跟于姨娘做個伴兒。」

陸清寧哈哈笑著搖頭:「送出去倒是個好主意,可叫這兩人湊到一處去還是算了,雖說她們在家時也經常掐成烏眼雞,可若都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保不齊就滾到一處想鬼主意去了。」

「倒是這個道理,好在咱們家莊子多得是。」陸清嫵輕笑著接話,「不過我總覺得四妹妹的毛病沒那麼簡單,若是不好好查一查。便隨便將她送出去,待她病好了再回來,豈不是不用進佛堂悔過了?」

陸清寧垂頭不語,心頭卻快速轉了幾個個兒。其實她也是這麼想過,只是沒當面說出來,所謂的查不出緣故便送走不過是下下之策——她並不想將全部的自己展現在陸清嫵面前。

如今見陸清嫵不但也想到了,還毫不忌諱的當面說出口提醒她,莫不是這位大姑娘真心覺得,只有站在太太和她身邊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若真是如此,陸清嫵還真是比二四兩位姑娘聰明多了。她在陸家內宅無疑也多了個助力,只可惜……最遲後年這位大姐也該嫁人了……

「吃出來的疹子。只要不再吃那些食材,至多六七天便能好,等疹子好了,佛堂也不用再回,她這主意打得倒是很妙;不過不打緊。我今兒請來的郎中是個名醫,不怕她這些貓兒膩。」陸清寧冷笑。

陸清嫵心頭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多虧她回來後的這幾個月不曾跟太太和三妹妹做對。

不過她過去也不曾那般不知死活過不是麼。她只是……曾經有些嫉妒三妹妹而已,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小孩子時不懂事。

自打她與閔家四少爺定了親事,太太陸陸續續也在給她準備嫁妝,還將嫁妝單子給她瞧過,根本就不比誰家的嫡女少。

她也勸過太太,老太太給她留下的私房已經足夠了。正經嫁妝還有公中出,可太太根本不聽,還說誰叫母親是第一次嫁女兒……

陸清嫵這麼一想,眼淚險險又要落下來,但聽得西次間那邊有動靜。顯然是太太起床了,忙站起身來準備去給太太請安。亦不忘低聲對陸清寧道:「待給母親請安過後,三妹妹只管去理事花廳吧,這裡有我呢。」

陸清寧笑著點頭:「事情交給大姐姐我也放心,不過等大姐姐忙完這些,別忘了幫我看帳呀。」

自打她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理事,看帳的事兒便歸了她,從上個月開始,她又抓了陸清嫵幫她一同看,惹得謝氏哭笑不得,埋怨她抓大姐當差也真說得出口;陸清嫵卻在背地不知謝了她多少次,直到她不耐煩了方才甘休。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便攜著手去了謝氏的內室,得知兩位姑娘都不曾吃早飯便來請安,謝氏又是一通埋怨:「今兒我便給你們下了雷打不動的令,要麼吃了早飯再過來,要麼請安這事兒也免了。」

「若是太太嫌我們來得太早,攪了太太的好夢,我們便乖乖聽令就是了。」陸清寧調皮的回道,謝氏聽罷這話又是一陣笑。

當著陸清嫵的面兒,陸清寧多半時間都是管謝氏叫太太的;畢竟陸清嫵回來後表現還不錯,她也沒必要把個本質上的好孩子刺激得、變成又一個二姑娘或是四姑娘。

之後兩人陪著謝氏吃了早飯,陸清嫵留下來陪謝氏等陳郎中上門來診脈,陸清寧便帶著蘇媽媽前往理事花廳。可離著花廳還有一段路程之時,只聽得路旁的花叢一陣亂響,陸清寧立刻低喝道:「誰躲在那兒呢,趕緊給我滾出來!」

一陣悉悉索索過後,宋姨娘紅著臉從花叢後小路繞了出來,盈盈給她施了一禮:「婢妾見過三姑娘。」

「宋姨娘是專門在這裡等我的?」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問道:「若是有事找我,叫小丫頭到清甯園或是理事花廳說一聲便好,用得著這麼鬼鬼祟祟麼?」

所謂的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大概說的就是這意思了。

宋姨娘還不就是為了陸清雅而來,卻又怕走了於姨娘的老路,被隨便尋個藉口整治了;眼下雖說藏藏躲躲的不大好看,畢竟也沒攔在路上,更沒哭哭啼啼,陸清寧還真是不能說她什麼。

被她嘲笑了這麼兩句,宋姨娘的臉色更加紅起來,卻還是鼓足勇氣道:「婢妾、婢妾方才正巧遇上了呂媽媽,呂媽媽說,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更嚴重了。」

「因為擔心四姑娘的病情,婢妾便在這花從後面的石椅上坐著發呆,不想又正巧遇上三姑娘。」

陸清寧抿嘴輕笑。正巧遇上呂媽媽,之後又正巧遇上她?這還真是夠巧的……

「宋姨娘與其坐在花從後面發呆,不如回自己院子裡抄抄經文替四姑娘祈福,再或者,待我派人請的郎中來了,宋姨娘與他們說一說,四妹妹平日裡怕吃什麼,怕穿什麼,若是吃了或是穿了,會有什麼後果,也好叫郎中趕緊找出病因,以便趕緊醫治。」

三姑娘又派人請郎中去了?宋姨娘眉目微轉,呂媽媽之所以來找她,便是想叫她求一求三姑娘,郎中們根本便是酒囊飯袋,與其白花診金,還不如給四姑娘換個住處……也不知今兒三姑娘請來的是何人?

陸清寧卻不等她問出口,便主動告訴道:「不過是幾個郎中而已,陸家還是請得起的,今兒請的便是位名醫,想必不出半個時辰便該到了。」

「再不然,宋姨娘便往佛堂走一趟,叫呂媽媽轉告四妹妹,就說是我說的,為了給她治病,哪怕將這大順朝的郎中請遍了也在所不惜,叫她莫要擔心也莫要害怕。」

「另外呢,叫她最好將之前幾天都接觸過什麼好好回憶一下,否則疹子治不好,再因此破了相……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本來陸清寧早就斷定,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多半就是她自己弄出來的——這人根本就是個過敏體質,為了裝病,先故意接觸過敏源,一旦能離開佛堂,立刻遠離過敏源,病不用治也會好的。

再看宋姨娘的面色紅紅白白煞是好看,她更是覺得,這個判斷沒錯了;身為陸清雅的生母,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親生女兒的體質和「奇思妙想」呢。

「宋姨娘很著急去佛堂?這樣也好,我也要趕緊去理事花廳呢,咱們就此別過吧。」陸清寧懶得再跟宋姨娘演戲,便對著她揮了揮手,同時給蘇媽媽身邊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

這個小丫頭叫水晶,是梅媽媽兩個月前替陸清寧買回來的,一同買回來的還有兩個,各自叫了碧璽和瑪瑙。

三個小丫頭年歲差不多,水晶大些,夏天才滿了十一歲,最小的瑪瑙今年也九歲了。她們全是會武藝的,只因出身軍戶,大順朝又有很多年不曾打過仗,家裡孩子越養越多,根本吃不飽飯……

水晶尾隨著宋姨娘離開後,陸清寧也帶著蘇媽媽到了理事花廳;進門時,二太太剛剛將差事吩咐完,正在一個個的發著對牌,見她進來不由有些驚訝:「方才宋姨娘在門口晃蕩了半天,怎麼,你來時路上不曾遇上她?」

宋姨娘雖然是大房的,二太太對這人的纏人功夫也很知底細,因此她也沒想到,陸清寧怎麼沒片刻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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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0:08


還是姑奶奶陸婷姝笑道:「自打出了於姨娘那一遭事兒之後,宋姨娘也老實多了,恐怕也不敢太過分的纏磨三娘罷。」

何止是宋姨娘老實多了,就連雪芳被於姨娘鼓動著、醞釀了很久的裝病嫁禍計謀,最終也到底沒敢嘗試呢;如今的陸廷軒都想不起有雪芳這麼個人兒了,倒是沁玉姨娘那裡,他還能十天半月的去上一趟。

陸清甯才琢磨到陸廷軒,便聽二太太苦笑道:「她是不敢纏磨三娘,可她敢求大老爺啊。大老爺方才不就派了小廝來給四姑娘求情了?」

陸清甯聽二太太葉氏說,陸廷軒派了小廝到後宅來給陸清雅求情,她一點都不驚訝——陸廷軒最疼的孩子便是陸清雅和七少爺陸文韜了,否則也不會令陸清雅自幼便養成了那般驕縱愚昧的性子。

至於七少爺陸文韜也很受寵,一是他出生于陸廷軒三十歲那一年的晚春,當時陸廷軒書房前有棵石榴樹,已經三年不曾開過花了,卻在陸文韜出生前的早上,開了紅紅火火的二十幾朵;二是……陸廷軒也想疼愛小六兒陸文淵,無奈那孩子跟他卻不親近,見到他便躲。

「三娘不想知道你爹怎麼說的?」二太太笑問陸清寧道。

陸清寧立刻笑起來:「二嬸娘叫我猜一猜罷。我父親必是說,四娘在佛堂關了這麼久,再驕縱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如今又長了一身疹子,不如將她放出來、也好將養身體?」

「人家都說知女莫若母,你這卻是知父莫若女呢。」二太太撫掌輕笑。

「那我再猜猜二嬸娘如何回的吧?」陸清寧調皮的笑道:「二嬸娘一定是說,後宅有三位孕婦,又有好幾個姑娘少爺年紀尚小,若是郎中查不出四姑娘的病因,不好叫她離開佛堂,只怕過了病氣。」

二太太立刻有些愁眉苦臉:「這個你可猜錯了,你二嬸娘哪有這麼聰明,你應該猜這些話是你姑母說的才是。」

大老爺再如何不堪,那也是她的大伯子,是陸婷姝的親大哥,是三娘的親爹。若不是怕打老鼠卻傷了玉瓶兒,依著二太太的性子,當時便想怒斥那小廝。後宅的事兒還輪不到老爺們插手!

尤其是這位大老爺對待庶子庶女的態度,真的令二太太難以忍受;不該縱著的他縱著,不該疼著的他疼著,結果養出那麼幾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來,還得叫後宅這些女人幫他收拾爛攤子!

「姑奶奶!大事不好!」陸清寧不待與二太太再說什麼,便見梅媽媽推開花廳門匆匆走進來:「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升任了禹州府同知!」

花廳裡的幾人立刻大驚失色——當然陸清寧的失色是裝出來的,來了這麼久,她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該裝驚訝時裝驚訝,該裝委屈時裝委屈。實則她還怕老太太複起麼,她正愁幾個姨娘和庶姐庶妹不夠她整治的!

「是打探來的消息。還是老太太娘家有人來報喜了?」陸婷姝冷著臉問梅媽媽道,似乎不大滿意梅媽媽的大驚小怪。

梅媽媽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是報喜的人來了……」

老太太病了好久了,一直都不見起色,外加整治老太太根本便是老太爺的決定,誰都認為老太太根本不會再有崛起的那一天。哪裡還會主動打聽與她有關的一切呢。

「報喜的都來了,也就是說消息已經準確無誤了。」陸婷姝看似自言自語。又像在說給二太太與陸清寧聽。

兩人不等答言,她又問梅媽媽道:「報喜的人是剛到,還是已經離開了?」

聽梅媽媽說人剛到,已經被老太爺請進了書房一刻鐘,陸婷姝的冷臉頓時有些發黑——報喜的人不該是包家的下人麼,老太爺竟然還將人請進了書房?

「來人不是包府的管家?」陸清寧亦是皺起了眉頭。

二太太和陸婷姝也抬頭看向梅媽媽,一同等她回答這句話;等梅媽媽說到來人是老太太包氏的侄孫包明培。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禹州的名醫,就連陸清寧也不由低歎起來。

她早就懷疑老太太的病其實並不太厲害,之所以裝了這麼久,那是為了韜光養晦;直到前兩個月梅媽媽將那幾個會功夫的小丫頭買回來,她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老太太早就知曉她的娘家侄子在活動官職呢!一直裝病等的也是這一天!

當年的老太太包氏沒進陸家門兒之前。也是個商戶家的良家女子,包家之所以將她送給老太爺做了妾室。只因當時有筆生意急需老太爺陸珩救火。

再到後來,包家的生意也沒甚起色,卻有幾個子侄讀書很是爭氣,老太太那時便開始明裡暗裡資助著娘家;而現如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的娘家侄子也終於「知恩圖報」前來拯救她了!

陸清寧想到這裡,不由暗自苦笑。陸家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會很太平了——她不是擔心老太太複起後,後宅會亂成什麼樣,而是擔心陸家填不起包家的無底洞呢。

今兒大清早,包同知便打發了兒子跑來天穎府給陸家報喜,恐怕出發時還是半夜吧?所謂的無利不起早,說的便是這個呢!

之所以這麼說,只因陸清甯知道,包氏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包天磊,做小知縣已經做了六年,如今說升任同知便升任同知了,銀錢打點的一定不少,這個窟窿不找陸家填,難不成還去禹州任上刮地皮?

若他真敢刮地皮,也不至於當了知縣六年,去年嫁大女兒的嫁妝都是包氏出的!才當上同知,便跑來陸家報喜,拯救老太太是假,拉攏脅迫老太爺是真!

陸婷姝顯然也想到了陸清寧所想到的,立刻吩咐梅媽媽:「再去探著吧……老太爺給包家封多少禮金,又是怎麼與包家少爺商談的,差了誰帶著郎中來內院給老太太瞧病,郎中都說了些什麼,老太太什麼反應,儘量都打聽仔細些。」

梅媽媽應聲離去後,花廳中幾人久久沈默。一刻鐘之後,陸清寧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將茶壺中冷掉的茶潑掉,重新換了新茶葉續上開水,趁機開口道:「二嬸娘與姑母莫太擔心了,老太爺也不是輕易被人威脅得了的。」

包天磊做了禹州同知又如何,還能將手伸到天穎府來?禹州有陸家的產業和生意又如何,外祖謝家還在禹州呢,禹州的知府方大人,可是大舅母的姨表弟,二舅父謝嘉良的八拜之交,還是外祖父的義子!

若包天磊只是趁著升官之際來陸家斂財,他漫天要價,老太爺也會就地還錢;若他只是軟硬兼施,請老太爺將管家權利還給他姑母包氏,再慢刀子割肉、一點點從包氏手裡往外掏,老太爺也不會輕易上他這個當。

「除非……他許諾給老太爺什麼好處,而這好處又十分誘人。」陸清寧低聲道。

也唯獨這個行得通了,畢竟老太爺也是商人;包家人無利不起早,老太爺更是一樣。跟一個老奸巨猾的商人談條件,一點好處都不給,便想提這要求那要求,開什麼玩笑!

陸婷姝沈聲道:「正是,我怕的也是這個,因此才叫梅媽媽務必將一切都探聽仔細了。」

不論是二太太還是陸婷姝,抑或是陸清寧,從骨子裡都不怕老太太重新掌家;打理後宅這麼久,誰都挺累的,真是巴不得有人將這差事接了,好還她們一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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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0:25


至於老太太重新掌家後,又要出什麼麽蛾子對付眾人,她們也不覺得多可怕,充其量是厭惡而已;她們唯獨不甘心的是,為何老太太這種人還這麼好命,都快要深陷泥潭時還有人搭救!

起起落落便是人生啊!陸清寧自嘲的笑想。二太太卻瞟了她一眼,歎氣道:「三娘還笑得出來?我與你姑母倒不在乎管家不管家的,可等到老太太重新掌家了,你可還能跟著學習打理中饋麼?」

陸清寧立刻笑回道:「二嬸娘莫擔心,我們太太早將大房的事務交給我打理了,中饋一樣能學的;二嬸娘不如也將你們房頭的瑣事交給五妹妹,叫她試著學一學?」

她知道二太太其實是替陸清許擔心呢,她跟著這兩位長輩學管家好幾個月了,瓤子裡又是個成年人,自認為沒什麼需要學的東西了;反倒是陸清許,正該學習打理中饋呢,便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陸婷姝立刻贊成的點頭:「三娘說得是,就算咱們不管家了,自己房頭的事兒也可以教會姑娘知道。」

「再者說,就算咱們還能接著管理後宅,待過了中秋,梅媽媽替幾位姑娘尋到的兩位嬤嬤也該來了,三娘她們也該去跟著嬤嬤學些不一樣的規矩和女紅了。」

陸清寧一愣。眼下都快到八月初了,過了中秋,嬤嬤們便要來了?還要叫她跟著學規矩,學女紅?這不是給野馬拴韁繩嗎!若能拴住那幾個庶女當然是件好事,可她自己不願意被拴啊!

陸婷姝看她一臉苦相,掩著口笑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咱們家雖然是商戶,人也得往高處走不是?規矩、中饋、女紅,還有琴棋書畫各種才藝,樣樣都得學啊!」

二太太也連聲附和道:「可不是怎麼著,多學些東西總是好的,我們五娘就是被她爹慣壞了,樣樣都不想學,我都擔心她將來嫁不出去!等嬤嬤們到了便好了!」

陸清寧垂頭不語。原來多學東西是為了嫁人?那還不如學學禦夫之術,學學如何對付婆婆應付小姑!姑奶奶也說了,陸家是商戶,難不成學了琴棋書畫和女紅,商戶女便能變成士族千金?

花廳門響。梅媽媽像上次一樣匆匆走進來,卻並沒像上次一樣大驚小怪,而是走到陸婷姝身邊,附耳說了兩句。陸婷姝頓時高挑眉毛道:「什麼?你說包天磊承諾,給陸家爭取鹽引?」

姑奶奶陸婷姝這話一出口,二太太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很難看。

三娘方才說,除非包家會給老太爺什麼好處,她還不信——包家這些年都靠著陸家過日子呢,鐵公雞身上豈能拔毛。可如今聽來,好處還真有,並且還是鹽引!

若果真如此,她與小姑子這幾個月真是為人做了嫁衣裳!她才不是非得想管家呢,她就是不甘心!

陸婷姝亦是沈著臉,半天不說話;還是陸清寧笑著對梅媽媽道:「不如您再繼續去探聽著?待包家的人都走了,再回來跟姑奶奶和二太太細說。」

她也想知道,包天磊承諾歸承諾,老太爺到底答應沒有;可眼下並不是為這個糾結的時候,畢竟事兒才出,還是各方面都打聽打聽比較好。

梅媽媽對這位三姑娘還是很信服的,又得了陸婷姝同意的眼神,立刻便轉身又出了門;看著花廳門在梅媽媽身後合上,陸清寧方才笑道:「什麼叫承諾,承諾沒變成事實之前,跟空言也沒兩樣兒。」

「同知這個官職,雖說也主管鹽糧漕運水利等等,人數卻並沒定額,包天磊這人可是還不曾到禹州府的同知廳報到呢,他怎麼就知道,鹽引這個最肥的差事能被他分管?」

二太太和陸婷姝皆是滿臉驚疑,陸婷姝更是問道:「三娘如何還懂得這些?我和你二嬸娘都不知曉這個!」

商戶人家的女子,再能幹也就是滿腹生意經了,官場上的官職和內幕她們怎麼會懂,因此也不怪兩人這麼驚訝。

陸清寧笑道:「三娘之前先是落了水,後又是在山路上撞傷了背,閑得無聊時便想看些雜書解悶兒;可老太爺書房裡的書。一本話本子都沒有,講的全是這些……於是三娘也便勉強看了幾本,雖是一知半解的,總算記住了些。」

孫姨奶奶自打知曉她愛看書,隔三差五的便給她送幾本到清寧園去,再將看完的帶走;陸清寧也不挑剔,孫姨奶奶送什麼來她便看什麼,何況這位姨奶奶做丫頭時,便是在書房裡服侍的,送來的書無論如何也不會太過晦澀難懂。

二太太兩人頓時恍然大悟。連帶著之前的緊張也消失了大半。

三娘一個孩子都懂得這種承諾不能輕信,想必老太爺也不會被輕易騙過——何況這種大事。包明培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又能跟老太爺談成何等程度,還不是先替包天磊轉達一句,其餘一切有待詳談。

「再者說,就算包同知真是掌管了鹽引這一塊,這大肥肉又沒一直擺在同知廳。等他上任了隨便被他拿來用。他新官上任,便敢在老鹽商們嘴裡奪食?」陸清寧輕笑著。繼續給二太太和陸婷姝解心寬。

「掌管鹽引的同知大人再能拿著鹽引做文章,也沒有必要搞得如此雞飛狗跳,只待他到了任上,那些老鹽商們早就該將孝敬送到他面前了;叫他為了陸家得罪他人,將別人手裡的鹽引強奪了再交給陸家,陸家難道還能比老鹽商出的孝敬還多?」

「那些鹽商,哪個又是白給的。全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他若非得這麼做,反而給他自己找了無數麻煩,難道他傻麼!」

陸家當初做皇商便做了多少年,可也不過是做做糧食與茶葉。鹽商這一處從不敢染指;外祖謝家至今還是皇商,也從來不曾沾過這一行。可想而知,鹽商早就被某些商人壟斷得死死的。

陸婷姝頓時撫掌大笑:「原來如此!還真是這個道理,就算換我做這個官也是一樣的,只要鹽商不少孝敬,何必得罪了他們,樂不得坐享其成呢。」

二太太更是歎氣笑道:「這些包家人……還真是狡猾的可以,他們當這是姜太公釣魚呢。」

「雖說鹽引這個事兒,老太爺不會輕信……三娘怕的是,只要包大人上任了,老太爺多少也要給他些面子。」陸清寧的眼神望向了添芳園方向,「因此二嬸娘與姑母還是儘早做些打算吧。」

陸婷姝微笑道:「咱們行的正坐得直,不怕她複起。再說了,複起哪有那麼容易的,她就算是裝出來的病,也得慢慢好,否則便是將陸家人全當傻子了!」

話是這麼說,陸婷姝的心裡其實卻挺悲哀。包天磊的長子包明培才剛十六七歲吧,就這麼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都敢來與老太爺空口說白話,看來陸家過去實在是太仁慈了……

包氏老太太當年不過是個被娘家送人的小妾,後來卻能堂而皇之坐上陸家主母的位子;離開娘家時半點嫁妝都沒有,後來卻能靠著陸家養活包家一大家子人,還培養出三兩個秀才舉人甚至六品官兒。

陸家的人軟弱好欺!陸家的錢花著舒坦!若不是早給了包家人這麼個看法,包天磊怎麼能這麼早便迫不及待的打發自己大少爺來報信,還拿著根本不可能的鹽引跟老太爺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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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0:39


陸清寧卻冷冷的眯眼,看來待會兒回了清寧園,是該給外祖寫封信了——老太太一旦複起,最先便得對付太太,太太還有兩個多月便要生產了,可不能節外生枝!

三人正待進一步商量下,看看究竟是要等梅媽媽打探回來再說,還是立刻做些防範,便聽得門外響起個細細的聲音:「三姑娘,奴婢有要緊事稟報。」

是水晶!陸清寧徵詢的看了看二太太和陸婷姝兩人,兩人皆點頭,她這才喚道:「你進來吧!」

又對二太太兩人說道:「我今兒一早又給四姑娘請了個郎中來,若這個郎中還是看不出她的毛病到底緣何而起,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二太太不屑的笑道:「你們大房這幾個裝病裝的都是一門兒靈,怕都是老太太的徒弟吧。」

水晶此時也推了門進來,幾步走過來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禮,這才走到陸清寧跟前,卻不開口說話。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不是外人,你探聽出什麼來了,只管照實說罷。」陸清甯很滿意水晶的表現,買這幾個丫頭回來時,她便挨個教過,不許她們亂說話。

水晶這才屈膝道:「回姑娘,奴婢瞧著四姑娘的奶娘呂媽媽不大對頭,她將些根本都不曾晾乾的衣裳收進屋子裡去了,四姑娘還好像不放心似的,還一件件摸過。」

「奴婢本想躲在窗下多待一會兒,呂媽媽卻端著小杌子出來,看似是給宋姨娘和四姑娘放哨的,奴婢不敢多留,便偷偷溜出來了。」

陸清寧之所以打發水晶尾隨宋姨娘去佛堂,便是想叫這丫頭去發現些蛛絲馬跡的。

她本想著,陸清雅若真是故意搞出一身疹子來,也許會跟宋姨娘講,好叫宋姨娘放心,水晶若聽見了,她也好堂而皇之找上門去將陸清雅揭穿;誰知道呂媽媽還挺警醒,竟然知曉端著凳子出來坐著,平白打亂了她的好計畫。

不過呂媽媽雖是四姑娘的奶娘,畢竟也是下人,跟著四姑娘這麼些年又有了感情,四姑娘的交代她也必須聽,陸清寧並不驚訝。

她可不是那種只對著下人撒氣洩憤的主兒,有四姑娘擺在那兒,無論如何也輪不上呂媽媽被怪罪,若這個奶娘實在不著調,也得等整治罷四姑娘再說不是麼——這就叫冤有頭債有主。

水晶的一番話,令二太太和陸婷姝都有些糊塗,還是陸清寧笑道:「三娘方才才來時,二嬸娘不是問我,遇沒遇上宋姨娘麼,後來梅媽媽來了,便打斷了;三娘是遇上她了,她求我給四姑娘換個住處。」

「我跟她說若是實在擔心,不如親自去佛堂瞧瞧,之後便叫我這小丫頭也跟過去了。」

陸婷姝身邊的梅媽媽便常做這種事,二太太兩人立刻便明白了,都大笑起來;之後卻都皺起眉頭,陸婷姝還問道:「莫不是四姑娘的疹子便是穿了濕衣裳醃出來的?」

陸清寧笑道:「反正陳郎中也該到了,等診完脈再說吧。這老爺子畢竟不比那些庸醫,到底是吃出來的毛病還是穿出來的,陳老爺子應該瞧得出。」

二太太輕挑眉梢:「過去我只覺得四丫頭驕縱,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手段?為了不在佛堂裡繼續呆著,都開始自殘了?姑娘家不是最該愛惜自己一身皮肉的麼?」

陸清寧便將她之前與陸清嫵一同想到的說了說,二太太噗嗤一聲:「哦,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這丫頭……到底年紀小啊,這計謀也太不周到了些,這滿宅子的孕婦孩子,誰敢放她出來?」

見二太太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陸清寧也忍不住笑起來,笑夠了方才告訴水晶:「你回去吧,有蘇媽媽在這兒陪我便行了,若是有別的事兒,你再來找我。」

「又到了大嫂診平安脈的日子了?左右這裡也沒什麼事情要處理,不如三娘你就回去吧,待陳老爺子離開千疊園,你好親自帶著他老人家去佛堂,以免老人家在咱們那四姑娘面前受委屈。」陸婷姝道。

陸婷姝很清楚,陳老爺子這種名醫,跟普通郎中不同,若不是外祖家舉薦,陸家這種名聲……人家根本不愛涉足;如今又求人家去給四姑娘看病,主家無論如何也該有個人陪在身邊才是,否則也太失禮了不是麼。

陸清甯本想等梅媽媽回來,聽聽後面的打探結果再說,可聽著陸婷姝說的也很有道理,陸清雅那種人誰知道呢,萬一怕郎中壞了她離開佛堂的大計,對著陳老爺子翻臉也是可能的,叫老爺子受這種委屈,確實不應該。

於是便起身與二太太和陸婷姝告了退,攜著蘇媽媽與水晶往回走去。路上遇上個叫不出名來的婆子,似乎是垂花門那邊過來的,遠遠的看見她們主僕,便一路小跑著過來:「三姑娘好。」

陸清寧不知這婆子想幹什麼,卻不好打發她趕緊走,只好笑道:「媽媽是在哪裡當差的,過去似乎沒大見過。」

那婆子立刻放低了聲音,同時還瞧了瞧身前身後,「回三姑娘,老奴夫家姓李,老頭兒是前院側門上看門的,老奴自個兒原來在浣洗上當差,前些日子被二太太分到了添芳園做粗使婆子頭兒。」

路清寧眼前頓時一亮。敢情這是二太太的人?立刻笑道:「原來是李媽媽,李媽媽這是打哪兒來呀,可是要去見二太太的,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理事花廳呢。」

李婆子又看了看四周,繼續低聲道:「既是遇上了姑娘,老奴不去花廳也罷,與姑娘說也是一樣的。」

僕婦們之間最近都在議論,三姑娘打賞錢從不摳門兒,若能將這兩件事兒說給三姑娘聽,倒比去二太太那裡還強些——二太太是當家之人,她去稟報什麼都是應該的,哪有三姑娘這裡爽快。

陸清寧……也是這麼想的,若是李婆子願意將事情講給她聽再好不過了,凡事能早知道便不要晚知道不是麼。

待聽這李婆子嘀嘀咕咕學說完畢,陸清寧只覺得兩個額角青筋直蹦。

老太太是裝病的這事兒也就罷了。她之前早就知曉了;可是那老太太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攛掇包明培回家商量了父母,速速請了媒人來與她提親!

而蘇媽媽雖然變了臉色,卻不大敢相信這婆子說的話。這人不過是個粗使的婆子頭兒,老太太與娘家侄孫密談,怎麼能叫個隨便的婆子聽見?

李婆子不由紅了臉道:「老奴不瞞三姑娘說,自打老太太病了之後……添芳園也便沒了什麼規矩,唯獨有冬豔和齊媽媽兩個忠心的,又不是三頭六臂,哪裡忙得過來;又架不住那個夏妍是個嘴碎的。仨瓜倆棗兒便能買她說一大套實話。」

陸清甯之所以沒像蘇媽媽那般疑心這李婆子是騙人的,便是早知道這個——老太太當初病了。二太太和陸婷姝便將幾個下人塞進了添芳園,連搗亂加探聽,還算比較容易。

可這李婆子既然說,老太太身邊只有兩個忠心的、根本不夠防範,為何她早不來報告老太太是裝病?還是這人一直藏著掖著。只為了適當時候拿來換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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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0:53


李婆子的老臉更是紅上加紫:「齊媽媽看著是個悶葫蘆,心計卻不少。當著老奴們這些下人的面兒,端出來不止一次的血痰盂了,恐怕就連夏妍也是被蒙在鼓裡的。」

「這次是包家人來報喜,老太太不免放鬆了些,齊媽媽也高興得滿臉是笑,這才被夏妍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話。」

陸清寧眉頭微皺尋思了片刻,便示意奶娘掏些碎銀賞給李婆子。又低聲囑咐李婆子道:「媽媽可是覺得,夏妍那丫頭徹底不想好好在添芳園當差了?也是呢,那丫頭與冬豔年紀都不小了……老太太這一病,根本沒心思替她們做打算了。」

「不如媽媽回去替我傳個話兒,叫她抽空往我院子走一趟?若是白天走不開。夜裡來也是可以的。就說我說的,只要她來。我決不虧待她。」

待李婆子揣著一把碎銀千恩萬謝的告了退,陸清寧眉頭又是一陣輕跳。包氏啊包氏,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若說包氏只是單純的想叫陸家女與娘家親上加親,她死都不信;恐怕一是替包家看上陸家嫡女的豐厚嫁妝,二是想推她陸清寧進火坑才是真的吧?

在陸家,且不說幾位太太和陸婷姝都護著她,還有老太爺看在謝家與謝氏的面子上、也高看她一眼呢,可若等她嫁到包家去,還有誰替她撐腰?

她自己知曉自己可以不要人撐腰,也知曉自己絕不會老老實實等著嫁去包家,可包氏……卻以為商家女嫁進同知大人家是高攀了,她陸清寧肯定巴不得高攀呢!要知道過去的陸清寧,除了暴躁高傲可是凡事不懂的!這算盤打的!

「奶娘,我這兒有水晶呢,您再回花廳一趟吧,避著外人將方才這事兒跟二太太和姑奶奶學說學說,聽聽她們怎麼說,再回清寧園便好。」陸清寧也知道哪頭兒輕哪頭兒重,她自己先忙陳老爺子這邊是正經,學話的事兒,交給奶娘便是了。

其實陸清雅的病也不用看了,但是也不能叫別人說她苛待庶妹不是?因此她必須請上陳老爺子一同往佛堂走一趟,雖然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陸清寧帶著水晶一路又回了千疊園,陳老爺子帶著木香也是剛剛進門。立等在一邊、等著他給太太看完了脈,說了幾句胎相很好一類的話,她這才上前施禮,口中笑喚陳爺爺好。

又笑對謝氏道:「您只管躺著,我請陳爺爺到廳裡喝杯茶。」

出得內室門又出了西次間的槅扇,陸清寧頗不好意思的給陳老爺子賠禮:「只因昨日請了好幾位郎中來,都瞧不出我家四妹妹的病因,更別提按著病因開藥方了,只好麻煩您去瞧她一瞧。」

陳老爺子就著木香端來的水盆洗了手,撚須微笑道:「莫不是你家的佛堂太過潮濕?」

陸清甯一早兒差人去請陳老爺子時,便叫人將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形態學說給老爺子知曉了;眼下聽了這話,她立刻想到水晶看見的濕衣服一幕,不由心頭暗道,這老爺子真神了!

待她將濕衣服的事兒說罷,陳老爺子微笑不減,叫過木香來叮囑交待了一大套,這才笑對陸清寧道:「我都教給了木香,叫她隨你前去便可。等她看過了病患,只要真是我說的那般,潮濕便是罪魁禍首,這等小伎倆,還不勞你陳爺爺我出馬吧!」

說罷這話,陳老爺子連茶都不喝了,接過高媽媽送上的診金荷包便告辭走了!

這老爺子真有性格,根本不屑給陸清雅瞧病呀!陸清寧一路小跑著將老爺子送出千疊園門口,又請高媽媽務必囑咐馬車、給老爺子送出府門一路送到家,這才無奈搖頭回了正房、

陸清嫵也正在與木香說笑:「……陳老先生真是個性情中人。」

見陸清寧苦笑著走進來,她立刻站起身:「我陪著三妹妹和木香姐姐一起去佛堂吧。」

幾人便與太太謝氏說了聲先走,魚貫著離開千疊園往後院深處走去。木香早得了陸清寧的吩咐,雖然她是木香的賣身契持有者,也莫在外人面前行主僕禮,這一路便只管與兩位姑娘說笑著,眨眼便到了佛堂門口。

這裡與其說是佛堂,其實就是個僻靜的小院兒,正房三間,中央那間供了菩薩,西屋供了已故老太太的牌位;東西各一排廂房,西邊那排住了在這裡當差的婆子,東邊住的便是四姑娘陸清雅與奶娘呂媽媽了。

陸清寧還是頭一次到這佛堂來,見這小院兒的門戶都挺緊密的,立刻想到了水晶之前來一定是跳了牆,不免羨慕嫉妒恨——她如今雖然早都恢復了訓練,卻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怕驚醒外間值夜的丫頭,進步真是緩慢啊,也不知她何時才能俐落的翻過這種高牆?

人在深宅大院,翻牆跑出去上街玩耍是不現實的,可聽聽牆根壁角不是也用得上?再不然,給某些人的小廚房里加點調料比如瀉藥,也似乎蠻解恨?

卻聽得東廂房裡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喝:「她來做什麼,我這裡不歡迎她,叫她給我滾!」

這是四姑娘陸清雅又暴躁了!陸清甯憐憫的看向東廂門,旋即便看見呂媽媽一臉尷尬走出,嘴唇囁喏的說不話來。

「呂媽媽拿兩個小杌子來給我和大姑娘坐,再領這位女郎中進去給四姑娘看看病吧。」木香還沒進去看見陸清雅身上的疹子呢,陸清寧現在不想爆發。

呂媽媽這才發現郎中是個女子似的,立刻一臉笑容:「是位女郎中?這敢情好!頭幾個郎中都是男子,根本便看不好四姑娘的疹子麼!」

陸清甯冷眼看著呂媽媽裝來裝去。陸清雅故意穿濕衣服穿出疹子來,呂媽媽會不知道?這一臉的笑容,別提多牽強了,這是怕女郎中看得仔細,尋出病的根由來吧!

木香借機與陸清寧對了個眼色,扭身便隨著呂媽媽進了屋。陸清雅似乎沒想到陸清寧並不進屋,一腔的怒火有些沒處出似的,瞪了木香好幾眼,這才趴到床上,任由呂媽媽掀開一點衣角給木香看。

木香冷冷的看了呂媽媽一眼:「只有這一小片長了麼?」

……木香再出來時,已經是一盞茶後。陸清雅的罵聲又在東廂響起,無外乎是什麼郎中全是騙錢的,陸三兒根本便是想叫她破相……

「陸清雅,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個兒選!」陸清寧迅速走到東廂窗根兒:「要麼我現在便差人送你出府養病,要麼你三天內給我好起來!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也不要妄想跟我談條件!你自己個兒好自為之!」

東廂房裡立刻鴉雀無聲。

陸清寧也不著急,還是原來的姿勢站在窗外,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盛——想跟她鬥?來了這小半年,她早就認了這個環境這個身體了,若不是嫌平日裡無聊,拿這些人當著老鼠耍一耍也權當解悶兒,什麼陸清瑩陸清雅,早都連骨頭渣子不剩了!

她從不忌諱手上沾血。可這內宅就這麼一點子大,既不比現代的網路遊戲,更不比她前世的工作,若是上來就將全部小怪打乾淨,之後升級去哪裡啊?難道之後便老老實實的、跟著八月底來的嬤嬤們學繡花,學淑女走路?

良久的無聲沈靜之後,陸清雅終於再次爆發了。她從廂房裡沖出來的那一霎那,陸清寧立刻便瞧見了她的臉,還是原來那般光滑細嫩,根本一個疹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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