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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21:08


而木香方才退出來之後,便低聲告訴陸清寧了,這位四姑娘身上的疹子,正是師父陳老爺子講的那樣,確實是潮濕所致;若說是廂房裡的環境潮濕,臉上怎麼會不長,偏偏長在後背前胸各一片?再者說,環境潮濕更該長在腿上的!

四姑娘的狀況,一定是裙服不如上裳捂得嚴實的緣故;而那廂房裡,也是極乾爽的。不過這些話木香並沒全講出來,只因……她也想看看自己這個主家姑娘,到底有多聰明。

果然三姑娘一點便通,立刻便站在窗邊怒喝四姑娘了,四姑娘也真是個膽子大的,沈默了這麼久後到底竄了出來!

木香幾乎有些顧不得陸清寧過去的囑咐了,閃身便想掩在自家姑娘身前,只怕怒極攻心的四姑娘抓自家姑娘一個滿臉花。

誰知眼前一閃,小丫頭水晶本來遠遠的在院門邊站著。此時卻極是迅速的躥了過來,只是一擋一撥,險些便將四姑娘弄個仰八叉。

被呂媽媽拼了命摟在懷裡才不曾摔跤的陸清雅,俊臉立刻被氣得變了形,指著水晶破口大駡起來:「你這個死奴才!竟然連我也敢動!難不成你以為有三姑娘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當心我喚人賣了你,再不便幾板子打殺!」

水晶卻只當聽的是狗吠,方才的動作之後,立刻沒事人般,面無表情的立在自己姑娘身邊。只有雙拳緊緊握著垂下,令人能多少看出。這丫頭心頭也是有怒氣的。

她雖然來的時間不夠長,卻也知道,自家姑娘很是護著下人,甚至不惜在下人無法回嘴時,牙尖嘴利的奚落對方。

既然姑娘喜歡這個。她何苦搶姑娘的風頭,只管護好了姑娘的安全便是了——姑娘早就答應她和碧璽瑪瑙。說待她們滿了十八歲,便給她們撕了賣身契放出去呢!

陸清甯果然對著陸清雅冷笑幾聲:「水晶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你的、你的也是陸家的!該打便打,該賣便賣!」陸清雅並不知道水晶是陸清寧自己花錢買來的,「你若是怕了,便叫這死丫頭跪下來求我吧,否則我便叫奶娘將她拖出去立刻賣了!」

陸清寧卻不聽她這個。只管喚陸清嫵道:「大姐姐莫坐著了,咱們也該走了。我已經給了四妹妹兩條路,午後再派人來問問她選哪一條便是了。」

呂媽媽此時看了自己姑娘一眼,一時明白了,姑娘這是想捉三姑娘一個痛腳。以免真被逼著選那兩條路;立刻便上前一步欲拉水晶,嘴裡還嘮叨道:「你這丫頭還不跪下求四姑娘饒了你!」

「四姑娘雖是在佛堂住著。不願將這清靜之地鬧得一塌糊塗,你這當下人的也不能失了本分不是!若四姑娘真要將你打殺了,你當你一個奴才能躲得過去?便算是連累了三姑娘也不好不是?」

陸清甯立刻回身冷冷逼近呂媽媽,同時將水晶撥到自己身後:「呂媽媽還懂得這是清靜之地?你陪著四姑娘胡鬧之時,可想到菩薩在正房瞧著呢?你縱容四姑娘胡作非為的時候,可想到你也是個奴才,打殺發賣都得由人?」

「我還是那句話,兩條路給四姑娘選,若是午後我派人來了、你們主僕還沒選出來,莫怪我趁著天黑往外面送人!」

呂媽媽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方才三姑娘在窗外斬釘截鐵的提出兩條路,她心裡便嚇得夠嗆,卻想著三姑娘也許只是套話兒呢——這佛堂連個鬼都不來,她們主僕做了什麼,三姑娘怎麼能知道!

這會兒她卻不敢那麼想了!又回想到那個女郎中看罷四姑娘的後背前胸,又張羅著看腿……呂媽媽憤憤的目光立刻盯向木香,定是這個女郎中看出蹊蹺來了!

陸清嫵此時也站起身來整理著裙子,只待陸清寧再說走、便一同離開了。冷不防陸清雅突然沖了過來,伸手便想推她,口中還罵罵咧咧道:「連你也敢來看我的笑話!」

正覺得無處可躲了,陸清嫵只好閉眼等著摔一跤,便又聽得一聲痛呼:「……哎呦好痛!」

陸清嫵睜眼一看,陸清甯單只手便擰住了陸清雅的手腕,疼得她兩條秀麗的眉毛都擰成了兩團黑疙瘩。不由低聲勸慰道:「三妹妹松了她吧,待午後再說也不遲!」

陸清雅聞言還想橫眉立目繼續咒駡陸清嫵,不想陸清寧不但不鬆手,反將她那手腕擰得愈加緊了,痛得她豆大的汗珠子接二連三滲出額頭,撲啦啦掉落下來。

見她著實的忍不住了,陸清寧這才將她輕輕一推,推回到呂媽媽懷裡,聲音愈加的比之前還冷上幾分:「你給我記著,陸清雅,這僅僅是剛剛開始。被我抓住的害人黑手,我絕不會一把擰斷她,我會慢慢陪著她玩兒,慢慢的玩死她!」

說罷這話,她的唇邊又漾出一絲笑容,跟之前的冷冽格格不入,可就是這絲笑容,嚇得呂媽媽連連退了幾步,之後便慌慌張張扶住陸清雅往東廂房倉皇逃去。

見身邊的幾人面目表情各不相同的看她,陸清寧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揚手一丟:「走吧,都看著我作甚呢,我的臉上又沒有花兒。」

陸清嫵與木香無奈的一前一後隨著她往院門走去,水晶卻怕那帕子上留著姑娘的表記,蹲在邊上仔細瞧了瞧,見不過是針線房上領出來的細棉布,用過便丟的那一種,便一腳將它踢到牆角,這才匆匆跑出門。

離開了佛堂,眾人心底的心情各有不同。陸清嫵仿佛還沈浸在陸清寧最後留在佛堂那幾句話裡——「我會慢慢陪著她玩兒,慢慢的玩死她」……

三妹妹莫不是嫌太寂寞了,還敢留著禍害解悶兒?再不便是戲文裡常說的藝高人膽大?看她身邊那個叫水晶的丫頭,倒是有些身手!

木香更是心頭震撼得無以言表。她本以為,三姑娘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嬌小姐,就算當初對她伸出援手,不但買下她,還將她送到師父名下學徒,也不過是比別的姑娘聰明幾分,喜歡玩些新玩意兒而已。

譬如很多官宦人家,都會給沒出嫁的女兒養幾個懂醫藥的丫鬟不是麼?

可如今再瞧,她這位主家哪裡只是聰明幾分的事兒,又哪裡只是為了養幾個懂醫藥的陪嫁丫鬟?

木香既是不在這個陸家當差,巴不得不琢磨後宅的明爭暗鬥,再說主家姑娘這樣子,分明是應付得來;難道姑娘曾經說過的,女子藥堂和女子郎中都不是說說便罷,而是要真做?若真是如此,她木香何其幸也!

水晶追上眾人,卻好似什麼都沒想,只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頻頻回頭看向佛堂方向。還是陸清寧發現她總回頭,笑嗔道:「你這丫頭做什麼呢?也不怕扭痛了你的小脖子!」

又好似自言自語道:「也不知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花廳沒有,如今四姑娘的病已經找出緣故來了,是不是該去說一聲才是?」

陸清嫵立刻接話道:「說是肯定得說的,否則還叫人以為是三妹妹敷衍了事了,趁著木香姑娘也在,一同前去說清楚了才好。」

「水晶你跑得快,你先去理事花廳瞧瞧,不管二太太她們還在不在那裡,都跑回來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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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21:25


陸清寧垂頭輕笑——陸清嫵也算個妙人兒了,這種話茬兒接得甚好,既替她說出了想說的話,省得她陸清寧一言堂,又明明白白站了隊。有這麼一個明白人跟在身邊,往後也省得她自己太過出風頭,只可惜,不久後陸清嫵便要嫁人了呢。

這樣的女子嫁了人,到了夫家後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吧?也只有陸清瑩和陸清雅那種,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不管嫁到什麼樣的人家,恐怕都會死得快些!

水晶跑得確實快,好像只是一眨眼功夫,已經到了花廳又折返回來,一路跑著一路道:「姑娘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在,說是叫姑娘將女郎中請到花廳去說話呢。」

陸清寧的眼神卻盯了她的鞋尖幾眼,這才笑著點頭,又叮囑這丫頭道:「你跑得也實在太快了些,鞋子全都髒得不像樣子了,快快回清寧園換了,再回來接我!」

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分頭見了禮,木香便被請了坐下喝茶說話兒——陸清寧買來水晶等幾個丫頭,二太太兩人是都知曉的,可這木香……兩人還真拿她當了郎中,言語中也頗帶幾分尊重。

陸清寧要的正是這個效果。之前想過的什麼女子醫療隊,那都是急切不得的事兒,只憑木香一個人,哪裡能成「隊」啊,還是水到渠成最好;可雖然只有這麼一個人,也不能不利用不是,眼下不正是用上了?

若她當初將木香留在身邊做了丫頭,誰都會說她們主僕一夥兒;而現在這樣子,誰都得將木香當成名醫的徒弟好好敬著呢,木香口中的話,也就再公正不過了。

「女郎中是說,我們家那四姑娘根本便沒什麼病,只是自己穿衣裳不注意才受了潮長了疹子?」二太太像是不敢相信,又追問了一句。

木香笑道:「您說的正是。府上四姑娘的奶娘挺小心,只掀開四姑娘背上一點衣襟給木香查看,木香也怕看走了眼,便又商量著、看了看四姑娘的胸腹與腿部……」

二太太並不是不信陸清寧,更不是不信木香。

之前水晶那丫頭來報信兒,說呂媽媽將些潮濕的衣裳收回去,還與四姑娘鬼鬼祟祟的,二太太只以為,也許是三娘想趁機整治四丫頭呢,這才教給水晶當眾說了一套假話,求的便是她與姑奶奶成全。

她與姑奶奶早就達成了一致,只要三娘不離譜兒,她們便睜一眼閉一眼算了——三娘差點沒死在她那一對姐妹手裡,趁機還些顏色又如何?

可眼下聽這女郎中一說,原來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三娘和水晶之前的那些話、根本不是編出來的!這、這四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這何止是苦肉計呀。這根本就是欺上瞞下!

「女郎中可給我們四姑娘開了藥方?若吃了藥幾日能好?」二太太為陸清雅的作為震驚了一會兒,還是得繼續操心她的病情。

總不能就叫這四丫頭帶著一身疹子過日子不是?這後宅上百口子人呢,都知曉了之後豈不是大恐慌?難不成還一個個講去,告訴她們說四姑娘只是裝的?

木香笑著搖頭:「是藥三分毒,府上四姑娘只要不再接觸潮濕的衣物,吃食上再忌口些,用不了三五日自然便可以痊癒。」

二太太與陸婷姝便同時看向陸清寧。陸清寧也就將自己說過的兩條路給兩人粗略講了講:「……不管她選哪個,午後三娘都會叫人去聽她的回話兒。她若是執意不肯好起來,也不得不送她出府了,三娘聽說西南正鬧麻風病……」

陸婷姝聽罷這話便微笑起來。三娘早在郎中未到之前便已經知曉了四丫頭的病因。哪是一個機靈便能解釋得了的;還有方才這幾句話,這手段還真是夠硬!

二太太卻有些皺眉。四丫頭是不討喜。可畢竟也是陸家的姑娘不是?若真給安上個麻風病人的名頭兒送出去,這小命兒可就要交代了!

這時便覺得有人拉她衣袖,扭頭一瞧正是姑奶奶。原來陸婷姝也看出了二太太有些不虞,見二太太扭頭看過來,便附耳道:「二嫂你莫聽話只聽一半好不好?三娘也沒說一定要將四丫頭送出去不是。只是用這個逼著她自己個兒好轉呢。」

「如若不然,今兒給她抓了藥吃下。疹子消退了,明兒她還穿濕衣裳,這不是故意折騰人麼?只要她這麼來回折騰兩次,便算是老太太不將管家權利奪回去,恐怕咱們姑嫂兩個也幹不長了!」

二太太頓時恍然大悟,怒意隨即上了臉:「這四丫頭也太壞了些!敢情她這是故意幫著老太太呢!」

陸清寧見兩人嘀咕的熱鬧,便給木香使了眼色。木香隨即很知趣的起身告辭;二太太忙與陸婷姝一同站起身,又不叠聲的喚著身邊媽媽取診金來,還是陸清寧笑著攔了:「陳老爺子離開千疊園時,診金已經一併付了。」

又請二太太兩人留步:「三娘送女郎中出去便好。」

出了花廳門,將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進木香手裡:「我也不遠送你了。你出去記得叫輛車,省得路上事兒多。」

「另外我叫你替我尋著與你相似的女藥童。你也多上上心,這筆錢便留給你替她們安置暫時住處,萬一不夠使了,只管打著給太太診脈的旗號進來找我。」

木香本就是簽的死契,有陸清寧給描繪的美好前景擺著,又有陳老爺子這個名師帶著,按理說並不會貪墨主家一點銀子;因此她也很信任木香,方才交出去的這個荷包裡,可是她攢了兩個月的月例。

接了荷包又聽了囑咐,木香心頭大喜。姑娘真的想做女子藥堂!既是如此,回去路上她便可以順路去見見過去認識的兩個藥童!

「不單單是藥童,接生婆也是可以的。」陸清寧笑著補上這句話,便喚著花廳門口的婆子送木香離開。

二太太已經生罷了氣,臉色微微轉好,待見得陸清寧回來坐下,神情又有些難看起來:「三娘你叫蘇媽媽回來說的那些話兒,可都落實了?」

陸清寧微揚眉梢:「添芳園那個李婆子不是二嬸娘的人?」

陸婷姝笑著接上話兒:「蘇媽媽回來跟我們一學說,你二嬸娘也一頭霧水呢,根本想不起這個李婆子究竟是哪個。莫不是她記著你二嬸娘的好兒,還是曾經得過咱們誰的不菲賞錢了?」

二太太卻緩緩搖頭:「不管她到底是哪個吧,這事兒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老太太可是個人精兒,又跟老太爺過了這麼些許年,肯定也知曉老太爺不是那麼容易被鹽引一說兒騙過的,可不便得多方面下手才顯更穩妥。」

若老太爺根本不想為得到鹽引掏腰包,包家退而求其次打陸家姑娘豐厚的嫁妝主意也是可能的!何況娶個陸家姑娘在家裡,那便是人質啊!缺錢了就管陸家要,為了自家姑娘的死活,陸家能不給?

都說爛船也有三斤釘,可那包家,爛了有多少年了?

便算是他家沒爛透,或是包天磊在知縣任上六年也搜刮了些,陸家姑娘的嫁妝早就有定例,嫡出姑娘的陪嫁、田莊鋪子加上壓箱底兒錢,至少也要值三萬兩!還有自己親娘私下給的呢,大嫂謝氏就三娘一個親閨女,給的能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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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21:40


二太太由此想到自己的五娘,眼眶突然便紅了起來,語氣也帶了濃濃的鼻音:「若是三娘的婚事被老太太抓住利用一番,開了這個頭兒,往後哪個姑娘也莫想好過!我也是有女兒的人,怎麼能容他們做這種醃臢事兒!」

陸婷姝本來還想安慰二太太來著,可被她這麼一說,也想到自己當年被老太太玩弄于股掌間的婚姻,鼻子立刻一酸,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清甯見狀不好,一時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勸慰;陸清嫵的婚事已經定下,比較起來倒像是最幸運那個,更是不敢開口相勸了,花廳裡一時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最終還是陸清寧打破僵局,低聲笑道:「那個李婆子說是打夏妍口裡聽來的消息,三娘已經叫她幫我給夏妍傳話了;待今兒夜裡看看夏妍找不找我,又都說些什麼,再作打算也不遲。」

「再者說,梅媽媽還沒回來呢不是?等梅媽媽回來再聽聽她的話兒,事情的真假基本上也知道便差不多了。」話說到這兒,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很冷很冷:「若梅媽媽說得也跟李婆子差不離兒,老太太沒真病也得叫她病!」

「還有那個包家,也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陸家姑娘的主意不是那麼好打的!待會兒我回了清寧園,立刻給我外祖家寫信,找人快馬送到禹州去!」

陸婷姝與二太太頓時破涕為笑,陸婷姝更是笑道:「我怎麼便忘了,禹州知府方大人還是謝家老太爺的義子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三娘這主意甚好,若實在找不到妥帖的送信人,便請你二嬸娘帶著你大姐姐先打理家事,姑母陪你一同去一趟禹州!馬上快到中秋了,咱們娘兒倆親自去送節禮!」

陸清寧垂頭暗笑,若是陸婷姝願意陪她去禹州,當然再好不過了,不過……家裡的事兒可不少呢,二太太和陸清嫵能應付得過來麼?再不然,便先叫人往禹州送信去,她們兩人過兩日再去也使得。

幾人正覺得事情還是有轉機的,梅媽媽回來了!

這位媽媽平日裡便是整天板著面孔,即便是笑也只是抿抿嘴兒罷了,眼下的神情更像是凍結了一般,還帶著些許懊惱,才剛進了花廳便給姑奶奶跪下請罪:「老奴辦事不利,還請主子責罰!」

從不自稱奴婢的梅媽媽,今兒這是怎麼了!陸清寧有些驚訝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她。

「主子早交代了老奴多多注意添芳園,結果、結果……」陸婷姝伸手攙扶梅媽媽起身,梅媽媽卻執意不起,好像只有被責駡一番才能舒服些。

二太太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幫著陸婷姝一起去強扶了人起來:「媽媽再能,還能潛入老太太的內室不成?從她裝病那一日起,尋常人都進不去正廳,更不用提她臥床養病的內室了,這也怪不得媽媽!」

老太太院子裡的抄手回廊裡、那是常年站著四五個丫頭呢,正房後面的抱廈也總有人在,想打探個真實消息哪有那麼容易!

梅媽媽終於起身之後,便將又打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先不論老太爺那一邊,老太太的真實病情倒真是與李婆子說的八九不離十!

而她正是為了這個才跪下請罰的——要知道老太太可是病了三個月了,二太太和姑奶奶甚至三姑娘早都猜出來了,她卻沒探出一點端倪來,著實令她有些沒臉……

「梅媽媽除了老太太是裝病這事兒,可還打探出來別的?她那娘家侄孫到內院來探望她,是不是與她密談了良久?」陸婷姝問道。

若那李婆子說的不是假話,梅媽媽也一定探聽到了,可是為何方才的敘述裡並不曾提到?陸婷姝早就為這事兒恨的牙根兒癢癢,卻不敢過於相信一個記不清模樣的李婆子,若所謂的三娘婚事根本是空穴來風,豈不是白白氣壞了自己個兒!

梅媽媽臉色微赫:「老奴倒是聽得夏妍那丫頭與幾個婆婆偷偷學舌了,說是老太太打算叫她那位侄孫求娶咱們家三姑娘。」

「不過包家少爺離開的時候,似乎並不大高興,似乎他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並不願任老太太擺佈他的婚事呢,老奴便想著,事情反正還不一定,何必叫三姑娘揪心。」

陸婷姝卻還是皺著眉:「那包明培也還是個孩子,怎能為自己婚事做主,只怕老太太若有這個意思,也會與包同知的夫人詳談呢;不過梅媽媽說的也是,現在便揪著心有些早了,若是這兩日包夫人上門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二太太卻反對道:「若真等包夫人上門來,怕是也不能不答應了吧?再或者老太太偷偷收了包家的庚帖也是可能的;叫我說,不如你們姑侄兩個明日便去禹州府走一趟。早早叫包家死了這份心才好!」

她嫁到陸家這麼多年,又與大太太妯娌間處得極好,多少也知道些大太太當閨女時的趣事——禹州的方知府本是謝家大太太的表弟,之所以與謝家走得很近,很大緣故都是源于與謝氏,若不是謝氏幼年間便已經與陸廷軒定下婚事,也許早都成了知府夫人了,哪裡還會嫁進陸家受陸廷軒的嫌棄!

越是如此,二太太越得為陸清寧與自己的五娘做長遠打算,女兒家若是婚事上隨便了。那便得受一輩子的苦。方知府既是與謝家有著這麼深的淵源,三娘的事他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二嫂說的老太太也許會偷偷收下庚帖,倒像我當年被老太太偷偷定下親事一樣呢,」陸婷姝越想越恨,立刻贊成道:「趁早去一趟禹州也好,早早做了防範更省心了。」

「梅媽媽去將節禮單子裡謝家那份找來給我瞧瞧。本來說三兩日內便要打發人隨著前院的管事一同出發呢,如今也省事了。我們明兒一早親自過去。」

陸清寧一直垂著頭不曾說話。梅媽媽打探回來的消息也不是多全面,看來還要等夏妍那個丫頭了;若是在那丫頭口中再等到一樣的答案,她必要給老太太一個好看才是!

商量罷明日的行程,陸婷姝又將那份禮單仔細看了,做主添了些物什,眾人便打算散了——馬上便快到中秋節,從前幾日起要打理的中饋便越來越多了。今兒事情更多,眼瞅著都快到用午飯的時辰了。

「二太太,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佛堂走水了!」一個婆子跌跌撞撞闖進門來。連驚帶累的,說話也呼哧帶喘。

眾人本就離了座位打算離開花廳呢。聽這婆子一說,立刻拔腿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問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水走得可大,可喊了人施救……等等,一時之間,這花廳幾乎炸了營。

好在那婆子終於捋順了氣,人也不再慌慌張張:「回二太太和姑奶奶,那火……那水雖是走得不小,好在老奴帶著幾個婆子和媳婦子剛巧在那邊剪枝澆水,佛堂裡又常年備著幾個大水缸,沒一會兒便將火滅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快快說來!」二太太又怒又笑:「走水又不是你的緣故,你有什麼不好說的!」

四姑娘不是正在佛堂呢,難不成是將四姑娘傷到了?那丫頭心術也太不正了些,莫不是菩薩也看不過眼去了,出手懲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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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1:55


那婆子連忙抹了把汗:「佛堂的倒座都被燒得半塌了,東廂房也燒得不善,老奴是怕二太太和姑奶奶還有姑娘們這會兒趕去,著實太危險了些!」

陸婷姝笑著擺手:「這個你莫怕,火既然已經滅了,我們到外面看看便好,不過你還沒說呢,這場災禍可傷到人了?」

「回姑奶奶,傷人倒是沒有,只是四姑娘被嚇得不善,一直都哭喊著那佛堂……住不得了。」婆子低聲回道。

二太太與陸婷姝頓時都旋起眉頭,心頭有種說不清的莫名其妙。這事兒怎麼會趕得這樣巧,女郎中木香才診出四姑娘的病症緣由,三娘又命她午後給個說法兒,佛堂便著了火?

大姑娘陸清嫵從打陪著陸清甯與木香到了理事花廳,一直到現在,都不曾說上兩句話,這會兒卻怯怯的開口道:「莫說是四妹妹,便是我也不願住在佛堂的,之前沒走水都是個偏僻冷清所在,任哪個姑娘家也不會願意住在那裡。」

「何況現在又燒塌了大半邊院子,她便算是想住也住不得了,總得趕緊找人修繕才是。」

「哼!」二太太冷冷的怒道:「她倒是打得好算盤!先是盤算著病了總該能搬出來了,不想沒瞞過郎中去,這會兒竟然還想了這麼陰損的招數!」

「佛堂那是什麼地界兒,也容得她盤算自己的私利?這是走水被救了下來,若是救不成,將供奉菩薩和老太太牌位的正房都燒毀了,陸家也便毀在她手上了!」

陸清寧一臉的惶恐:「二嬸娘是說,這是四妹妹……是她?」

陸婷姝冷笑道:「我瞧著也是她,這分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了!我倒是沒發現,陸家還有這麼膽大妄為的死丫頭!」

便回頭囑咐梅媽媽道:「去喚幾個粗使的婆子到佛堂來,先將四姑娘看住了再說,還有她的奶娘,也先捆了!」

包氏老太太還真是個急性子,這才得了娘家的喜信,便這麼沈不住氣了?要知道,四丫頭可是老太太最最「喜歡」的孫女了,過去的幾年裡,老太太不知借著那丫頭的手做了多少下作事兒,今兒這是故伎重演了!

這次走水,好在這焦婆子帶著花木班子幾人施救及時;如若不然,燒塌了佛堂,她陸婷姝和二太太立刻便得將管家大權交回去呢——之前還想著,老太太的「病」不會好的那麼快,管家大權也不會太急切的往回拿,原來還是她們想錯了!

二太太說佛堂若是毀了,陸家也就毀了,這話甚有道理——且不說菩薩會如何怪罪,只說這管家大權再回到老太太手裡,這陸家若能好得了才怪了!

陸婷姝雖是越想越氣憤,恨不得立刻便去見老太爺,卻還是強忍了;既是走了水,她和二太太總得去瞧瞧不是?待打理罷現場的事兒,再去求見老太爺罷!

佛堂燒了要修繕,還有陸家家庵呢不是?總不能叫四姑娘一個黃毛丫頭將她們難住了!先整治罷四姑娘這個幫兇再說別的也不遲!

陸清寧垂著頭隨在眾人身邊往前走,一路隻看得見自己的鞋尖兒。心頭卻有一群小鳥在歡唱,陸清雅啊陸清雅,你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又頗有些遺憾的在心頭道,可惜不能替已經死去的原主兒徹底報仇雪恨了,無法早早送陸清雅下地獄……不過這又有什麼呢,對於陸清雅來說,往後的日子似乎還不如死了舒服吧!

眼瞅著佛堂便在前面了,另一邊岔路上匆匆走來一人,陸清嫵輕輕扯了扯陸清寧的袖子:「是高媽媽。」

陸清寧抬頭一看果不其然,立刻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去:「高媽媽走得滿頭大汗,可是千疊園有事?」

高媽媽笑著搖頭,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了禮,這才道:「大太太也聽說佛堂走水了,便打發老奴過來瞧一瞧,看看可有能幫著二太太和姑奶奶跑腿兒辦事的地方。」

二太太不由凝眉道:「這等事兒怎麼還能叫大太太知道呢?不是我說的輕鬆,高媽媽您總得替大太太將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看住了,莫叫她們隨意亂說話!大太太現在操不得心!」

高媽媽笑著稱了是,言道以後一定不叫大太太再多費心,「我們太太也是待走水被撲滅之後才知曉,並不曾著急上火,二太太和姑奶奶放心吧。」

陸婷姝笑道:「大嫂是好意,只怕我和二太太不好拉下面子整治四姑娘,才叫高媽媽來坐鎮的吧。」

高媽媽一時有些沒聽懂。大太太只是叫她來幫忙,怎麼又談到了整治四姑娘?

陸清寧便簡明扼要的將事情經過說了說,包括木香給陸清雅瞧病的過程;高媽媽一邊聽一邊皺眉,聽到最後,氣得直哆嗦:「這、這四姑娘也太……設計裝病離開佛堂不成,竟然還給佛堂放了火?這、這不是目無神佛麼,難不成她不怕天打雷劈!」

高媽媽話音方落,便聽得佛堂院裡傳來淒厲慘叫:「救命……救命啊!」

高媽媽聽出這正是四姑娘陸清雅的聲音,頓時一愣。她是說了給佛堂放火要遭天打雷劈的,可也不曾聽見雷聲啊!怎麼,難不成四姑娘是撞鬼了?否則怎麼會叫的如同殺豬一般!

還是陸清寧忍笑道:「姑奶奶方才派了梅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們去捉四妹妹了,恐怕是她不願束手就擒罷!」

高媽媽這叫一個氣啊!立刻主動請纓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慢慢走,老奴先去將她嘴堵上!雖是青天白日的,這麼叫喚也太瘮人了些!若有不知根底的,還當咱們家虐待姑娘呢!」

方才姑奶奶就說,太太一定是叫她來幫忙坐鎮的,否則以二太太和姑奶奶倆人兒,也不好對大房的姑娘如何;如今瞧來果不其然,都派了人去捉四姑娘了,竟然連嘴也不敢堵!若是她不張羅,難不成還叫三姑娘去麼!

陸清寧忙笑著制止道:「有梅媽媽在,高媽媽不用急著去。」

梅媽媽可不是白給的,除了陸婷姝,也就賣她與大太太謝氏、二太太三太太一個面子罷了,方才之所以叫陸清雅喊出了聲,恐怕也是有些輕敵,沒想到四姑娘臉皮的厚度。

果然,陸清雅也就喊出了那兩聲,隨即便沒了動靜。

眾人隨後也便到了佛堂小院的院門口,陸清寧先一把拉住腳步匆匆奔著門去的高媽媽,這才喚花木班子那個報信的焦婆子道:「媽媽對這附近熟悉,找幾把椅子來給二太太和姑奶奶坐。」

又對高媽媽道:「您也不要著急進去,方才這位焦媽媽說,裡面的倒座房和東廂都燒得半塌了,您與大姑娘在這裡陪著二太太和姑奶奶,我進去看一眼再說。」

高媽媽哪裡能答應三姑娘去冒這個險。因此執意不從,「還是老奴去吧!若是姑娘傷到了哪裡,那不是要太太的命嗎!」

「奴婢陪著姑娘進去!」脆生生的聲音在陸清寧身邊響起,原來是水晶也趕來了。

高媽媽氣得啊,立刻伸手點了水晶的額頭一指:「你這丫頭真能添亂!」

再看三姑娘打定主意親自進去,高媽媽也只得作罷,卻還是不叠聲吩咐水晶道:「你先進去瞧了,若是沒什麼危險,再出來扶著姑娘一路躲著險處走進去;若是姑娘少了根汗毛,看我不叫蘇媽媽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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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2:09


水晶笑吟吟的稱了是。便靈巧的先進了院子;半刻鐘後又打院門跑了出來,伸手扶住陸清寧的胳膊:「奴婢瞧過了。倒座房燒得黑漆寥光,東邊全都燒塌了,好在穿堂還好好的;東廂房靠南這一間全燒黑了,窗子也都燒沒了。」

聽了水晶這話,似乎並不是太危險?陸婷姝和二太太便也有心進去瞧一眼。且不說如何斥駡四姑娘,至少也要給菩薩上幾柱香以求原諒啊;再者說……供菩薩只是在正廳。裡面的那一間裡,還供著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

陸清寧卻頻頻搖頭:「三娘年歲小,身體也靈活,還是三娘帶著水晶去吧,上香的事兒三娘來做,誠心都是一樣的;若真有梅媽媽和三娘處置不了的事兒,再出來請二嬸娘和姑母也不遲。」

陸婷姝和二太太也就不再堅持。相攜著坐到了焦婆子和幾個僕婦端來的椅子上,又喚著陸清嫵和高媽媽也坐,見高媽媽不肯,陸婷姝笑道:「媽媽是替大太太來的,坐一坐歇歇腳又如何。」

心頭卻將陸清雅罵了個臭死。佛堂的西廂房裡住著個灑掃婆子。東廂房住的才是四姑娘主僕兩個,敢情這四姑娘怕在西邊放火被灑掃婆子發現。便不惜趁著午飯時分、點了倒座和東廂南牆!

若不趕緊將這丫頭送到家庵裡嚴密看管起來,這麼一副白眼狼性子,以後不定惹出多少麻煩來!包氏那裡有了這麼個幫手,恐怕也如虎添了翅膀了!

而陸清寧主僕這廂相攜著進了佛堂小院兒,才站到院子中央便相視一笑;水晶更是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腳,方才抬頭小聲笑道:「之前多虧姑娘提醒,否則奴婢的鞋子也得著了火……」

陸清寧抬起手指噓了一聲,這裡可不是談這事兒的好地方。這才問道:「梅媽媽她們可是將人帶到西廂房去了?」

得了水晶肯定的回答,她又回頭往東廂的南牆根看了看,往倒座房東邊瞧了瞧,加了料的細棉布帕子早就燒得連灰兒都沒了,自信沒人能瞧得出來端倪,這才帶著水晶往西廂房門裡走去。

上一趟過來時,看似是她給陸清雅擺出了兩條路,可這位四姑娘分明是哪一樣都不願意選的;陸廷軒之前又派了小廝到姑奶奶和二太太面前、給他最愛的這個女兒求情……

好吧,既是如此,她陸清寧「幫幫」陸清雅又如何。否則等日子拖得久了,保不齊這人也會像陸清嫵一樣,因到了年紀、便可以沒事兒人一般,裝作大家閨秀談婚論嫁了,總不能到那時再追到她婆家去整治她不是?

而經歷了今天這一遭兒,木香、水晶等幾個丫頭,也該知道了她陸清寧的手段。

她絕不會花著冤枉錢,養著無用的下人;木香水晶她們都是有些本事的,必也不願跟著沒用的主子。若不早早露一手兒給她們瞧,她們怎麼會死心塌地跟著她?

心裡琢磨著這些,陸清寧人也進了西廂房。陸清雅果真已經被堵了嘴,由兩個婆子一頭兒一個按著坐在椅子上,而呂媽媽卻五花大綁的痿在地上,見她進來,這主僕二人全都是滿目怨毒。

陸清寧才不管這個,只笑著吩咐水晶:「呂媽媽身為奶娘,卻不好好教導姑娘,反而由著姑娘胡鬧卻不制止,甚至還幫著姑娘出些不上檯面的主意,你替我去掌嘴三十。」

水晶早就看不過眼這呂媽媽了,憑什麼她們姑娘進來,就得被這婆子這麼盯著?如今聽姑娘下令,立刻脆聲應了,上前輕輕鬆松便用一隻手提起呂媽媽的衣領,另一隻手帶著呼呼風聲招呼到了呂媽媽的臉上。

莫看水晶和碧璽瑪瑙幾個丫頭年歲小,她們幾個家裡都是幾輩子的軍戶,從打蹣跚學走路開始,便開始習武,才十來歲的小丫頭,已經是尋常的三五個男子近不得身,否則梅媽媽也不會替陸清寧做主,將她們幾個買回來。

這樣的手抽起嘴巴來,怎麼會少了力氣和巧勁兒?只瞧著兩個嘴巴下去,呂媽媽已經是鼻青臉腫,再兩巴掌下去,滿嘴的牙似乎全都鬆動了,一口一口的血沫子順著嘴角便往下流,看得幾個粗使婆子也非常不忍……若等著三十巴掌打完,命也沒了大半條吧?

「呂媽媽莫怪我心狠,我自打替太太理事那天兒起,便跟你們說過,姑娘們年歲小,全靠著身邊的奶娘引導著走人道兒,可惜……呂媽媽沒往心裡去。」陸清寧冷冷的揚著眉道。

「現如今,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你徹底教壞了,先是用些濕衣裳弄鬼,後又放火燒佛堂,更不用說以往還都做了什麼下作事,莫說是打你幾巴掌,便算是要你全家的性命也不過分吧?」

說是叫呂媽媽的全家陪葬,其實呂媽媽只有一個丈夫同在陸家當差,早年間她沒做四姑娘的奶娘時,也生了個女兒,可惜那女兒在三歲上夭折了。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對四姑娘各種縱容疼寵,一是用四姑娘移了情,二也是將後半輩子的養老都押在了四姑娘身上。

呂媽媽亦與陸清雅一般被堵了嘴,根本無法分辯一二;可陸清甯依然還是得叫這人死得明白才是——她早就打聽出來了,當初小澄曾經端進清甯園正房的毒點心,後來被小黑貓吃了的那份,正是這呂媽媽給的……

再說那些濕衣裳。陸清雅一個嬌生慣養了十一年的姑娘家,怎麼會知道穿了濕的便能長疹子?還不都是這該死的奴才搞的鬼!

果然,呂媽媽聽了她這番話,眼裡一時全是絕望。甚至暗暗悔道,早知道如此,真不如聽了二姑娘那奶娘馮媽媽的話了!

只可惜,她當時還將馮媽媽罵了一通,說你個老鬼願意討好太太和三姑娘只管去,莫拉著我一起背叛自家姑娘!

如今怎麼著,二姑娘雖然也接二連三的惹了不少禍,馮媽媽可還是好端端的呢;她這個對四姑娘忠心耿耿的老婆子,卻要連累得丈夫一同沒命……

也不知是水晶的大巴掌打得太用力,還是呂媽媽太過絕望了,眼睛裡突然之間便流下兩行血淚,水晶一時也被嚇了一跳,手下便不由頓了頓。

陸清寧忙伸手喚道:「還有幾下子沒打呢?若差的不多,便住手吧。」

她的本意不過是拿著呂媽媽做筏子,給這恣意妄為的陸清雅瞧一瞧,否則直接要了呂媽媽的性命便是了,還浪費水晶這些許力氣做什麼?

如今人已經被打得不善,陸清雅也早都嚇得抖成一團,目的也都達到了,喚來官牙將人買走,遠遠送去煤窯或是鹽場活活累死去罷!

至於呂媽媽的丈夫,她方才也不過是一說,為了震懾罷了……她雖然痛恨呂媽媽這個狗奴才,卻也不至於連不相干的人命都搭上。

「幾位媽媽拖著人,隨我出去見二太太與姑奶奶吧。」陸清寧略帶譏笑的看了眼陸清雅,轉身便離開了西廂房。

夜幕才剛剛降臨,添芳園正房後面的抱廈裡,夏妍便已經坐不住了——李婆子早早便給她帶話兒回來,說是三姑娘叫她夜裡去清寧園呢。

最近幾個月的三姑娘,全然不像是從前了;以前的三姑娘雖然極厲害又拔尖兒,可腦袋轉得並沒多快,否則也不會動輒便被老太太捉了痛腳……最近這是怎了,為何突然便換了個人兒似的,心思和手段樣樣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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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2:34


這麼想著,夏妍便越來越怕。三姑娘叫她去清寧園,怕是沒什麼好事兒!若是老太太真病得不成了,她也願意重新找個主子,可自打白天得知老太太根本沒有病,她哪裡敢再動這個心思!

要不然,去跟冬豔換個班兒吧?這樣她也好有理由不去清寧園見三姑娘這個小魔王啊。

可是……冬豔似乎早看出她的心思已經不在老太太身上了,老太太房裡等閒的事兒都不願叫她動手呢,分明是防著她。

若是輪到她值夜,冬豔還會派了二等丫頭給她做伴兒,更是叫人齒寒心冷;若她眼下主動想換了班伺候老太太,冬豔必然不答應!

等等,李婆子似乎是說,三姑娘的原話兒是……必不會虧待她?

夏妍想到這裡,立刻喜上眉梢。三姑娘一定是變相承諾她,只要她原原本本將老太太與包家少爺密談的事兒學說了,三姑娘便會給她安排個好去處呢!再不然也會給大把賞錢!

這麼想著,夏妍幾乎都坐不住了,只想現在就趕緊出門往清寧園去。可看看窗外的天,似乎還沒徹底黑透,只好強忍下躍躍欲試,抄起床邊做了一半的繡活兒慢慢做起來。

這是一條軟綢的大紅肚兜。花樣是大片的綠葉托著粉白色的牡丹。她一個家生子丫頭,最大的體面不過是給哪位老爺做個姨娘,做了姨娘後哪裡還穿得了大紅?

再或者配了管事當正頭娘子,再回到內宅裡做管事媳婦子,奴才依舊是奴才,還是穿不了這顏色,更穿不著這料子;不趁著眼下還當著丫頭貼身穿一穿,往後可沒這日子了……

「姑娘還不洗漱了睡下,呆坐著想什麼呢?」清寧園的正廳裡,奶娘蘇媽媽低聲問小素道。

陸清寧已經靠著床欞邊的大引枕坐了大半個時辰了。手裡連本書也沒拿;蘇媽媽本以為,自家姑娘還在為白天的一堆事情氣惱擔心。並不敢上前打攪,可眼下都快戌時中了,還這麼呆呆坐著,莫不是連覺也不睡了?

小素回頭看了眼內室的簾子,默默搖了搖頭。四姑娘在佛堂放了把火。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升了官,任哪一件事也都叫人不省心呢。姑娘一定是被氣到了!

姑娘過去生了氣,哭鬧出來也便好了,如今卻變成了喜歡呆坐;可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勸慰呀。

蘇媽媽見小素也不知道姑娘怎麼了,正想撩簾子進去勸勸早早歇下,便見得水晶打廳門邊露出了半張臉,不禁又氣又笑沈聲喝道:「你這丫頭鬼鬼祟祟作甚?有話便進來好好說。沒話也不要扒門邊兒啊,你這是惦著嚇死你蘇媽媽?」

水晶吐了吐舌頭,邁了步進來低聲道:「媽媽去回姑娘一聲吧,添芳園的夏妍姐姐來了。」

蘇媽媽頓時恍然大悟,敢情姑娘一直都在等夏妍呢?立刻囑咐水晶:「去將她領進來吧。」

隨即便轉身進了屋。陸清寧早就聽見了動靜,見蘇媽媽進來。立刻抬頭問道:「可是夏妍來了?」

若夏妍是個沈不住氣的,天才黑便跑來了,不是說這丫頭有些缺心眼兒,便是這丫頭說的話不盡可信;因此她並沒有等急,只是……一直都在琢磨一件事的可行性,才呆坐了這麼久。

如今這時辰,才正正好!既是如此,待會兒不妨探探夏妍的話兒!

被小素引領著進了屋,夏妍立刻便要跪下磕頭,倒將陸清寧驚了一下——她素來也沒見過這陸宅的僕婦不犯錯也跪下磕頭的,夏妍還是頭一個呢!

「夏妍姐姐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我哪裡擔得起這麼一個大禮。」她似笑非笑的及時喚著小素將人攔住。

明明是自己有求於她,她卻進來施大禮,看來接下來似乎很好進行了?

擺了擺手叫小素等人全都退出,陸清甯打算與夏妍深談。小素等眾人早就習慣了姑娘這樣,也便魚貫著退了出去,最後一個人還將內室的門掩了。

「夏妍姐姐是如何聽見老太太與包家少爺談話的?」既然知道這丫頭已經逐漸的不受老太太信任了,陸清寧當然要問問清楚。

老太太裝病裝了足足三個月了,一直都將這丫頭瞞過去了,為何到了今日反倒漏了餡兒?既然是老太太鼓動娘家侄孫來求親,這種談話不是應該很私密麼?

夏妍紅著臉猶豫了半會子,到底低聲開了口:「不滿三姑娘說,奴婢這人……雖是愚鈍了些,可到了今日,多少也瞧出了不對頭,因此、因此才想方設法偷聽了一會兒。」

陸清寧微笑著點頭。恐怕是夏妍從打不被老太太和冬豔信任那天起,就愛上了聽壁腳呢;老太太又不好將這服侍了好幾年、知曉得太多的人直接攆出去,寧願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也就給了夏妍各種機會——再不被待見的大丫頭也是大丫頭不是!

「那夏妍姐姐不妨給我學學,老太太那個侄孫包家少爺又是怎麼說的?」陸清寧頗感興趣的問道。

老太太的打算確實挺討厭,可包家少爺若是不情願呢?包天磊好歹升任了五品同知,他兒子不願娶個商家女跌份也是極可能的!若他不願,老太太也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明日再與姑奶奶去禹州,未免有些小題大作了。

夏妍立刻又是一臉猶豫。若是直接告訴三姑娘,包家少爺根本瞧不上商家女,三姑娘會不會惱羞成怒?

不過好在被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勸了勸,又三番五次說起三姑娘豐厚的嫁妝,包家少爺倒似動了心……這明明是個好事兒不是!

「包家少爺一開始確實……不過後來像是滿心歡喜地答應了呢。奴婢、奴婢提前恭喜三姑娘了,包大人家如今到底是官宦人家,可不是咱們家別的姑娘能肖想的。」夏妍想罷,便挑了唱喜歌般的話回道。

陸清寧撲哧一笑。敢情這丫頭以為她想攀高枝呢?不過倒也是,自己專門叫李婆子轉達夏妍晚上來一趟,卻沒提起緣故,還說要重賞……擱哪個不知情的人眼裡一看,也以為自己要將事情確鑿下來,好為了能嫁入官宦之家偷偷開心呢。

見三姑娘一臉的喜笑顏開,夏妍心底一陣輕鬆。三姑娘再厲害,也是個姑娘家,哪個姑娘家不願意嫁得好?看來今天的賞錢絕對薄不了!

卻見三姑娘轉瞬便陰了臉,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看來外面傳的還真沒錯,這個小祖宗……著實招惹不得,就算句句話都沒錯兒,也不知這小祖宗為什麼便突然不高興了!

「我再問你,老太太的病確實沒大礙?包家少爺領來的郎中你可見到了?」陸清寧心底這叫一個氣啊,包家少爺本來是不願意與她結親的,老太太硬生生撮合實在太恨人!

等夏妍小心學說完畢,陸清寧心裡也有了底。

老太太的院子裡一共傳出兩次嘔血,後來一次嘔血是假的,可之前一次卻是真的,動輒咳出些帶著血絲的痰液、眼睛日漸變得模糊也是真的,包家少爺帶來的郎中說,老太太肝火旺盛已經很嚴重,又因耽擱了有些日子,還需要好好調養才是。

「郎中給開了新方子沒有?添芳園裡是誰專門給老太太熬藥的?」陸清寧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可就是這話,嚇得夏妍突然便打了個冷戰。難不成三姑娘找她來,是想叫她在老太太的湯藥裡做手腳?這不是要她的命麼!她不敢呀!

「三姑娘饒命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夏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要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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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2:48


陸清甯哪能容她磕頭呢,這丫頭才離開添芳園一會兒,待回去之後衣裙不整的,額頭又有磕紅了的痕跡,落在明眼人眼裡都是毛病;立刻手疾眼快將人扶起,似笑非笑道:「夏妍姐姐想到哪兒去了?」

「老太太畢竟也是我的祖母,我擔心她老人家的身體和日常飲食服藥之事、也是應該的不是?」

「不過……聽你那麼一說,老太太的身體似乎不大好調養痊癒呢,你和冬豔姐姐今年都十六七了吧?老太太身子不好,又不當家理事了,日子短還好說,若是日子長了,豈不是耽擱了夏妍姐姐的前程?」

夏妍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她的神色。三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是在提醒自己,老太太身體根本好不了了,叫她早作打算?還是說,即便老太太康復了,也再當不得這個家?

當初能進老太太房裡做大丫頭,夏妍別提心裡多高興了——陸家這種人家,在整個江南都是首屈一指的富戶,當家主母房裡的大丫頭能差得了?怕是比個普通人家的姑娘還搶手!

可現如今被三姑娘這麼一說,她一時覺得……自己好像前途未蔔了!

陸清寧一直都玩味的尋思著夏妍的神色。她方才不過只問了一句誰管給老太太熬藥,這丫頭立刻便想到了投毒……這丫頭的腦袋瓜子蠻好用嘛!

而後來這幾句話,也一樣是個試探,夏妍明顯是聽進去了,也情知繼續留在添芳園、今後的日子便會暗無天日了!

「現如今雖然不是我們太太理家,二太太與姑奶奶那裡我還是能說上幾分話的,夏妍姐姐對今後可有什麼打算,不妨與我聊一聊,我好瞧瞧能不能幫你一把?」陸清寧低聲笑道。

夏妍神色一凜,立刻從方才的擔憂中回到現實來。三姑娘要幫她一把?可她又能為三姑娘做什麼呢?難不成只說了說老太太的病情和包家少爺,三姑娘就願意給她換個好差事,或是索性給她找個肥差上的管事嫁了?

陸家因為是商人家,前院和買賣上的肥差可不少;可那些管事,之所以能走到現如今,哪個不是年紀挺大的人精兒?她夏妍今年還不滿十七呢,難道就此嫁給個三十出頭四十來歲的管事當媳婦?

再者說了,三十幾歲的管事們哪有沒媳婦的?死了媳婦沒有再娶的,那便是續弦啊!與其給個管事當填房,還不如給哪位老爺當妾室呢!好歹生出來的孩子還是個主子,而不是祖祖輩輩都做奴才啊,管事的再能幹,那也是奴才!

可是三姑娘既然問出口了,她也不妨試試,張嘴三分利,不給也夠本;若她提出的要求三姑娘不難辦到,又叫她辦幾件事過來換,再琢磨三姑娘的事情好辦不好辦也不遲。

聽夏妍囁喏著將話說出了口。陸清寧立刻想起雪芳被抬進來那陣子,她在後院遇上夏妍鬼鬼祟祟一事了。敢情當初水草說,夏妍這丫頭懷著個當姨娘的心,還是真的了。

「你是說,老太太一早兒的意思、便是將你們四個都留給老爺們做通房,待有了身孕再抬姨娘?」陸清寧微微皺眉:「我可是個姑娘家啊,怎麼好張嘴給大老爺或是幾位叔父安排丫頭呢?」

「眼下二太太幾位對我還不錯,可若等我提出這事兒來,豈不是從此後沒法子跟幾位嬸嬸見面了?你又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人也結實著呢。她老人家身邊的丫頭,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做主了?」

夏妍聽罷這話不免一臉沮喪。三姑娘明明做不到這事兒。為何還叫她開口呢?

「不過……若是你執意不願意留在添芳園繼續伺候,我倒是能幫你說幾句好話。」陸清寧一邊說,一邊打量夏妍,「畢竟老太太也不大信任你了,巴不得你趕緊離開呢。你只要去與老太太提出來,我便能給你安排個新去處。」

這丫頭到底長得什麼樣兒。過去她並不曾仔細端詳過;聽說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換了好幾撥兒,全是特意調教的,只為了逮機會塞進老爺們房裡能挑破天,如今一瞧,還真有點味道!

夏妍自知怎麼都躲不過三姑娘的目光了,索性也不再躲,可是面上的無奈與恐懼還是掩飾不住。叫她主動說離開添芳園。怎麼可能嘛!說破大天去,三姑娘還是想叫她動手害老太太性命啊!

若是不做謀命之事,叫她主動跟老太太提出不在跟前伺候了,能換個比添芳園裡大丫頭還好的差事麼?老太太能輕易放她?

若是她害了老太太,又沒被發現蛛絲馬跡。可能還好,反之若被發現了。豈不是小命兒都沒了,就算三姑娘給她無數的金山銀山,哪裡有命享受?

「敢情你不信我?」陸清寧笑起來:「如今莫說我們太太叫我管著大房的中饋,便算是太太的陪嫁產業都是我管著呢,你若是願意,哪條出路不比添芳園那一條好走呢?」

「我們大房的二少爺和四少爺都逐漸的大了,也該給他們院兒裡安排管事的大丫頭了,若是你願意……難不成還比不上給哪位老爺做通房?若知道你能到少爺身邊伺候,老太太也會很高興吧?」

「再或者,找個外院的管事嫁了也成啊,你莫以為管事們都是一輩子的奴才命,不定哪個差事辦好了,便能得了放奴文書!」

「咱們家的管事,哪一個不比鄉下財主家底兒厚實,你若是能嫁給這等人,往後便等著當財主奶奶罷!」

夏妍的眼神刷的一下便亮起來。她方才怎麼沒想到這個!二少爺已經滿了十二歲呢!雖說……這位少爺年紀小了點兒,可越是年歲小越好親近不是麼!

很多人家都會在少爺十四五歲後,往少爺屋裡放兩個通房丫頭,這也是為了避免爺們大了,被人勾引著去外面學壞;而這種通房丫頭,多半是早幾年便在爺們身邊服侍的,好歹之前廝混了幾年,情分也不一般。

再看幾位老爺。大房的事兒如今歸三姑娘把持著,給大老爺做通房,只能死得快些;二老爺三老爺更不用說,兩位太太哪個都不是白給的,跟了哪個都不好過。

至於四房,四老爺的通房可不要死得太勤哦!五老爺六老爺倒是年輕,她夏妍也不在乎這兩位是庶出子,可兩位老爺房裡的人也太多了吧!

若真能如三姑娘所說,能將她安排到二少爺院兒裡去,豈不是比給老爺們做通房好得多?這可是少爺身邊獨一份呢!

陸清甯冷眼看著夏妍的神色不停變換。什麼管事家的媳婦,什麼財主奶奶,想必夏妍都不放在眼裡;這丫頭最最想做的,還是爺們身邊的姨娘吧……

她方才說,她沒法子往老爺們身邊塞丫頭,這丫頭別提多沮喪了,可說起兩位少爺院子裡該安排大丫頭了,瞧這丫頭這興奮勁兒!

之前她靠著床邊發呆,想的便是這一手兒——想攀高枝兒的丫頭實在太多了,她就不信夏妍不動心;如若真能將這丫頭塞進二少爺那裡去,且不說多了雙盯著陸文博的眼睛,只說這丫頭的狐媚勁兒,陸文博不栽在她身上才怪!

若是沒有夏妍,她也能找出其他的丫頭去伺候陸文博;可好在夏妍是老太太的丫頭,若是很想得到陸文博院子裡的差事,便得給她陸清寧拿出些誠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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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3:03


而老太太那裡呢,又巴不得給陸文博身邊塞個自己人罷!

「若是……若是奴婢想去二少爺院子裡,三姑娘需要奴婢做些什麼?」夏妍索性不再扭捏,打破天窗說亮話了。

陸清寧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又看,這才緩緩笑著搖頭:「不瞞你說,我還沒想好。你若是願意拿出誠心給我瞧呢,你便慢慢表現著,我有眼睛,總能看得到。」

「時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若叫添芳園裡的那位知曉你大夜裡偷偷跑出來,你也不好受。」

夏妍一時進不得退不得。若是不走,三姑娘張口攆人了,若是走呢,三姑娘方才那個叫她拿出誠意表現的話,根本沒個準兒啊!

回頭瞧了瞧牆上的更漏子,夏妍狠了狠心:「奴婢還能再待一刻鐘,奴婢頭出來之前,給守門的媽媽塞了只鐲子。」

「你還是不信我?」陸清甯登時冷了臉:「我叫你回去你便回去!萬一今兒就將你偷跑出來的事兒捅破了,任我再怎麼想幫你,我幫得了麼!」

說罷這話,她立刻起身去妝台前面拿起個素面荷包,遞給夏妍道:「我不便賞你什麼貴重首飾,這裡是幾兩碎銀子,倒比那些能看不能用的玩意兒實惠多了。」

夏妍忐忑的接過那荷包,入手便是一墜,至少也有五兩重!

「我並不是想要你今兒就如何,你也是個通透的,為何還逼著我多說呢?你且回去多想幾日,實在想不明白呢,大不了抽空再來兩趟也就是了!」陸清寧笑道。

之後便喚小素:「替我送送夏妍姐姐!」

夏妍立刻給她屈膝告辭,多一句話也不說了——三姑娘最後這兩句說的很明顯了,她再多說也實在無益。何況三姑娘說的在理兒,等她慢慢想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麼,又能為三姑娘做什麼,再來談條件也不遲。

趁著濃黑的夜色回了添芳園,守門的婆子正是頭午給陸清甯報信兒的那個,聽見夏妍在門外輕輕一咳,立刻無聲的開門迎她進去。

「房裡可有人找我?」夏妍低聲問道。

李婆子笑著搖頭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抄手遊廊,叫她趕緊溜回後院兒去。夏妍猶豫再三,終於將手心裡握了很久、有些汗濕的五錢多銀子塞給李婆子,這才疾步走了。

得意的笑著將那銀子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又得意的笑著將它收起來,李婆子心頭不由暗道,三姑娘出手真是大方得緊。

夏妍那丫頭給她這個留門的婆子都給了五錢,怕是自己手裡剩的更多!若是她也能幫三姑娘做些事兒便好了!

「姑娘打算將夏妍送進二少爺院子裡?」奶娘蘇媽媽聽陸清寧說罷,立刻一臉驚訝。

夏妍那丫頭可是個天生的狐媚子!二少爺年歲太小了,若是早早被那丫頭勾引著經了人事,豈不是三兩年便掏空了身子!她們姑娘可是才十二歲啊,怎麼會懂得這種陰私之事!

「奶娘想什麼呢?怎麼愣了神兒?」陸清寧怎麼會不知道蘇媽媽的心思,只裝作一臉懵懂發問:「難道給二少爺院子裡放個心裡向著咱們的丫頭不好麼?槐花雖好,到底是個啞巴呀!」

蘇媽媽的老臉立刻脹得通紅。可不是怎麼著,姑娘這想法對著呢,哪有她這樣當奶娘的,將姑娘想的那般不堪!

陸婷姝此時也才剛從前院老太爺的書房回來。

晚飯後,到了前面見了老太爺,她並沒說別的什麼,只說了句四姑娘也不知被誰攛掇的,竟然將擺放了亡母老太太牌位的佛堂給放把火點了,又垂頭哭了一陣子,說好在花木班子的婆子媳婦子精細,否則這佛堂便得化灰……

「母親走了之後,多虧佛堂擺了母親的牌位,女兒即便不出家門、也有個拜祭之處,聊以慰藉下女兒思母的心,如今可倒好……」陸婷姝說著說著,也許是太過想念亡母的緣故,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老太爺放在太師椅兩邊的手顫抖得厲害,孫姨奶奶本想端盆水來服侍姑奶奶洗把臉,卻被他冰凍一般的目光給嚇退了好幾步,銅盆裡的水也潑灑了些出來,淋濕了半邊馬面裙,忙就著換衣裳的藉口退了出來。

深深的歎了口氣之後,老太爺緩緩道:「這四丫頭……家裡留不得她了,你明日趕早安排兩個粗壯有力的、家生的婆子,陪著她一起去家庵裡住著吧。告訴那兩個婆子,若再被四姑娘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兒來,便叫她們帶著家人一起滾到山西挖煤去!」

陸婷姝強忍著哭泣擦掉眼淚,只管靜靜的看著老太爺不說話。老太爺卻垂了頭:「你大嫂身子不好要養胎,這些日子辛苦你與你二嫂了。你……放心,你一日不願再嫁,這內宅你就幫著她們管一日。」

「女兒可不是想求爹爹這句話,」陸婷姝頓時破涕為笑:「女兒想求的不過是件小事兒。」

「這不是馬上快到中秋了麼,爹爹準備派哪一位管事去禹州走動送節禮啊?又是安排的哪一日?女兒想帶著三娘親自去謝家一趟……」

從打老太爺陸珩叫她協助二太太管家那一日起,她便知道,這是父親怕他自己百年之後。哥哥嫂嫂們嫌棄她這個和離的小姑呢。若是她一日不再嫁,便一日幫著嫂嫂管家,任哪個也不敢缺了她的衣食——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眼下父親又強調了一次,那便是說,他根本沒打算叫包氏重拾管家權了!再不然,便是她方才的哭訴起了作用?包天磊才剛升了官,陸家佛堂便著了火,父親若不想到包氏身上去才怪了!

聽了她的小要求,老太爺也立時笑起來:「你這是拿三娘當幌子呢?肯定是你在家悶得慌了,偏生還要帶上她當擋箭牌!不過叫她陪你去一趟也好。謝家……待咱們家不薄,一直都是幾十年如一日啊。」

出海的肥差到手之後。謝家到底應了陸家什麼,陸婷姝多少知道些;可這還是她頭一次從自己父親口裡聽到、他對謝家的交口稱讚,雖然僅僅是隻言片語,卻令她如同吃了定心丸。

她才不在乎陸家的後宅歸不歸她管。

幫助大嫂二嫂三嫂,扶持三娘五娘和幾個嫡親侄子。才是真正的為自己鋪路墊道;就算有一天父親老去,她亦不再協助管家。這些親人也會厚待於她,絕不會令她如父親所擔憂的那般,連飯菜都吃不上熱乎的。

可萬一父親不念謝家的好,執意將三娘當成討好包家的工具,她陸婷姝之前的努力也許就白費了!如今聽得父親如此感念陸家,她當然也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只是謝家還是要去一趟的。她承認幫助大嫂也好,扶持三娘也罷。都有她的私心,可是……帶著三娘一同管家這麼久,她還真是真心喜歡上這孩子了。既是如此,總要多做些籌謀,徹底絕了包家求娶三娘的念頭才好!

陸婷姝在老太爺陸珩口中得到了準信兒之時。天色還不大黑。她正想告辭回到後院去,卻被老太爺主動開口說的話拽住了腳。

「你爹我還有兩年就滿五十歲了……也折騰不起了。總不能五十來歲再續個弦吧?因此你也別怪爹,那包氏……便叫她占著這個名分靜養去吧。若是包家夠聰明,她在陸家也能得個善始善終。」老太爺說罷這話,便長長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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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3:16


陸婷姝當然明白老太爺這話的意思。

若父親是六十歲,家裡的老太太沒了也就沒了;不滿五十歲的老太爺還是正當年的時候,陸家的一概生意全是他把持著,家裡若沒有個老太太,出去交際都說不出口!陸家又不是蓬門蓽戶,沒了正室太太便娶不起的!

何況……很多人家的老太爺在六七十歲還能給膝下添丁進口呢。若是將包氏休出門去,或是叫她早早病死,再續娶個老太太進門來,生上三兩個小兄弟,陸家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最最要緊的是,父親這是早就明白包氏要不得了;既如此,還擔心包氏複起作甚呢?

「我既是爹爹最最疼愛的女兒,怎麼會不理解爹爹的一番苦心。」陸婷姝笑著安慰老太爺:「只要包家不咄咄逼人,不抓住老太太這事兒不放,咱們家何苦給自己個兒找麻煩。咱們家還不至於養不起一個病人,哪怕每天吃一棵人參又如何?」

「包知縣升了同知也是件好事,到底省得總拿咱們家當他們的私人錢莊子了。」陸婷姝跟老太爺說話很少避諱,除非是談及自家人之時,眼下既然提到了包同知,多說幾句她也不懼。

老太爺聽罷她這話,臉色立刻變幻莫測起來:「私人錢莊子,這說法……」

又冷笑了好幾聲,方才換上和緩的神情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吧。」

緩緩往後院走著的陸婷姝,一直都回味著老太爺當時的神情。可惜她當時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一是不能叫父親瞧出來,她總派人往前院來打探消息;二也是由於她白天才知曉鹽引的內幕,叫她現躉現賣,那不是在魯班門前弄斧麼!

「姑奶奶不如緊走兩步?天都黑透了,各院兒都該上鎖了,過了夾道到了二門上再嘭嘭嘭砸門,未免動靜太大。」梅媽媽一手扶著她,一手打著燈籠照路。

各院兒都該上鎖了,二門更該上鎖了,她們出來時候可不曾告訴二門上的婆子留門呢!誰知道這四處黑暗的後宅裡都有誰的眼睛偷偷盯著呢?

勉強趕上了守門婆子正要關門時進了後院,陸婷姝抬眼便瞧見了自己的丫頭青蔥立在垂花門邊,不由驚異的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青蔥可是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之一,當初陪著她出嫁,後來又陪著她回娘家的;就因了這個,這丫頭輕易不會走出她的小院兒,若是擔心她二門上閂還不曾回來,也不該是青蔥來迎她。

「奴婢也是才迎出來,三姑娘到咱們院子裡去了……」青蔥接替了梅媽媽,輕柔的攙扶上陸婷姝的手臂,低聲說道。

陸婷姝這才明白了,怎麼是這丫頭出來迎她。每日裡跟她出門的就是梅媽媽一個人,青蔥和綠芹都日日窩在小院足不出戶,哪知道三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是大夜裡該閂院門的時候!

「三姑娘根本不說找姑奶奶有何事,奴婢、奴婢和綠芹實在是不放心。」青蔥一邊說,一邊偷偷看著陸婷姝的神色。

三姑娘可是大房的嫡女呀!姑奶奶再想過繼個孩子,也輪不到三姑娘啊!若姑奶奶看上了三姑娘,豈不是白搭心思白搭錢?

陸婷姝立刻笑道:「你瞧我驚訝了沒?我都不驚訝,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當初帶到婆家的陪嫁丫頭,不入等的不說,入等的也只剩下青蔥綠芹兩人了;至於另外兩個紅綢紫羅,早被她前夫早早收用了,哪裡還帶得回來?索性離開的時候、將兩人的賣身契送給前夫做了個人情。

正是因為這個,她待青蔥兩人更親密了,也由不得這兩個丫頭不處處為她著想;前些日子,二姑娘四姑娘恨不得踩斷她那婷園的門檻兒,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了,突然又來了個三姑娘,兩人怎麼會不心驚肉跳?

還是梅媽媽輕附在青蔥耳邊說了句話,這丫頭方才納過悶來:「這包氏老太太……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主僕三個進屋時,陸清寧正跟綠芹有說有笑呢,見姑母回來了,立刻起身迎上前施禮;陸婷姝便笑著挽了她的手,轉頭對兩個丫頭道:「你們倆去耳房陪陪蘇媽媽和蘭心,我這兒有梅媽媽呢。」

綠芹一臉驚疑,又不敢發問,青蔥忙牽住她的手又捏了一把,兩人立刻屈膝告退;到了門廊上,還是青蔥與她耳語了幾句,綠芹這才輕拍胸口:「看來是咱們倆太多慮了,姑奶奶根本早有算計。」

陸婷姝的西次間裡,姑侄兩個挨著坐下,梅媽媽也泡了茶來。接過茶,陸婷姝叫梅媽媽拿了小杌子坐下,這才笑看陸清寧:「怎麼,你是擔心你祖父會答應包家人,覺都睡不著了?」

陸清寧軟軟的笑著搖頭:「既是姑母都說了,要與三娘一同往禹州走一趟,三娘早不擔心了。」

接著便低聲將夏妍如何去清寧園,她又是如何與夏妍周旋的事兒說了一遍。等她說罷,陸婷姝還不等說話,梅媽媽啪的拍了下大腿:「三姑娘好計謀!」

陸清寧一直都知道,梅媽媽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因此不管是那毛躁的舉動,還是誇她計謀好,她都不太驚訝;只是她還是沒想到,梅媽媽竟然比陸婷姝反應的還快?

轉瞬她又為自己這想法發起笑來——陸婷姝這人不但深謀遠慮,很多時候還很矜持,怎麼會搶在下人之前說什麼!這麼想著,她越來越對梅媽媽的來歷感起興趣來,這麼一個全能的媽媽,陸婷姝到底從哪兒淘換來的?

梅媽媽拍了腿後,似乎也覺得有些逾越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還是陸婷姝給她解了圍,笑著對陸清寧道:「你也知道梅媽媽什麼性子,莫怪她一驚一乍的。」

「梅媽媽……也是個苦命人兒,本來在宮裡的刑房做得好好的管事姑姑,誰知道被她施過刑罰的一位貴人又複起了,平白挑了個錯處便下令杖責六十,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梅媽媽身上有功夫,在刑房又有眾多好姐妹,挨了三十來廷杖後裝成假死、被爛草席草草裹著扔上亂葬崗,又被薛嫂子當家的救了回來……恐怕早就沒命了。」

陸清寧既是恍然大悟,又是連聲唏噓,更多的卻是擔心:「那若是梅媽媽出門去,萬一被人認出來呢?」

她當然知道宮裡的人不大可能往江南來,可萬一以後姑奶奶有機會去京城呢?梅媽媽可是宮奴啊!

陸婷姝笑著擺手:「不礙的,梅媽媽的易容術好得很,你當她本就長得這模樣?」

梅媽媽更是湊趣道:「三姑娘若是願意,我得空兒教你!」

陸婷姝立刻輕呵一聲:「媽媽真偏心!從來都不說教我呢,如今倒上趕的要教三娘!」

梅媽媽囁喏了片刻,方才道:「若姑奶奶說的是易容術。有老奴在,您還用學麼,要什麼樣兒便化什麼樣兒,不比自己個兒學著容易些?」

「可老奴是想、是想收三姑娘當徒弟的,不是老奴不願意收姑奶奶啊,只是老奴認識姑奶奶的時候,姑奶奶早都過了習武的最好年紀了……」

「我只是與媽媽說笑的,」陸婷姝見梅媽媽紅了臉,立刻笑起來:「難不成我沒吃過肥豬肉,還沒見過肥豬走麼。誰家的孩子不是自幼習武的,我這胳膊腿兒早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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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3:31


「就連三娘似乎也大了些吧?三娘你可願意給梅媽媽當徒弟?叫我說啊你就學吧。反正咱們家又沒那麼多規矩。」

陸清甯從打聽得梅媽媽會易容術那一刻起,便已經驚呆了,後來聽說梅媽媽要收她當徒弟,更是喜不自禁的連話都說不出——她這是什麼好運氣啊,這一世竟然也能遇上個好老師?

水晶幾個小丫頭雖然也是會武藝的。可跟梅媽媽一比,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更何況那幾個可是她的丫頭。她難道還能在自己院子裡堂而皇之的跟人家練武?

梅媽媽如今願意教她!這樣一來,就算她將前世學會的一點小本事都慢慢練回這具身體上,萬一被蘇媽媽她們甚至是太太發現了,她也可以說是梅媽媽教她的不是麼!梅媽媽願意教她就是個再好不過的擋箭牌了!

「我願意,我願意!」陸清寧立刻小雞兒啄米般點起了頭,甚至立刻起身,要給梅媽媽行拜師禮了。

還是梅媽媽喜笑顏開的扶住她:「三姑娘不用多禮。非常時期非常行事,只要三姑娘有這麼個心思,我已經知足了,什麼拜師禮一類的,都是面上事兒。」

「明兒開始。三姑娘每天早晨都早起一個時辰,過來找我吧。」

三姑娘的骨骼很不同常人。這是她早就發現的,否則這孩子再聰明,她也不願教……她有心早早提出來,卻一直沒得機會,今兒卻被她逮住了!

陸清甯尤其喜歡梅媽媽那句「非常時期非常行事」,她今晚過來本就是來跟陸婷姝商談夏妍那事兒的,如今已經歪樓歪到姥姥家去了,是該趕緊正回來了。

「三娘這一箭雙雕確實不錯。」待她將夏妍之事學說罷,陸婷姝喝了半盞茶,笑吟吟的說道:「可若叫我說呢,即便是夏妍那丫頭不願對老太太做什麼,也是可以將她安排到二少爺那裡去的。」

見陸清寧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她便繼續道:「夏妍那丫頭我也見過不少次,人兒長得不錯,又帶著一股妖媚勁兒;她又是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頭,老太太不是一直喜歡給爺們送丫頭的?只要她提出來,老太太巴不得叫她去呢!」

「等她進了二少爺屋裡服侍,又鬧出點不乾不淨的事兒來,吃虧的除了二少爺,不還是老太太?咱們家老太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老太太想擇乾淨了,門兒也沒有!」

陸婷姝說的這個,只是退而求其次了,陸清寧想要的卻是一擊便成呢!譬如叫夏妍削尖了腦袋、打探出包氏曾經做過的、不被老太爺所容的事情來……

她之前在清寧園發呆,便想過陸婷姝提議的這個結果——若是夏妍真的不願答應她的一些提議,也只能如此了;眼下她還想拿著利誘多吊那丫頭幾天,反正她不急。

見她遲遲不接話,以最近對她的瞭解,陸婷姝自然也明白,這孩子想得是穩準狠,並不願輾轉迂回;於是放低了聲音道:「三娘你可別忘了,你祖父才四十八歲。」

陸清寧輕挑眉梢,稍稍一想立刻懂了:「姑母是說,以祖父這個年紀,便算是老太太沒了,也還是得續弦的?祖父必然也不願意這麼折騰吧?」

陸婷姝瞭解她,她何嘗不瞭解陸婷姝;陸婷姝肯定是最迫切的、想要老太太命的那個人,為何放著現成的「刺客」夏妍不用,反而退而求其次,必是方才在老太爺那裡聽了什麼教誨了!

「是啊,你祖父先給我吃了個定心丸,又說了句家族的利益要放在首位。」陸婷姝很是不心甘,恨得咬牙切齒道:「若是我能拿出你祖母當初枉死的證據,倒是能令你祖父立刻對包氏下殺手,可是……」

「我雖然早就懷疑你祖母死得冤,是被包氏下了慢性毒藥,可我又拿不出任何證據!」

祖母是枉死的!陸清寧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事情!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吊夏妍幾天,等夏妍想通了,便叫那丫頭打探這件事?

「難道姑母憑的只是直覺?」她不免發問道。

「十年前,我比你現在還小兩歲呢,又沒你眼下這麼聰明……」陸婷姝沈聲道:「我只記得,你祖母當時病了,郎中又說沒大礙,說是只要好好調養一年半載的便可痊癒。」

「我後來長大了仔細一想,當初可不止一個郎中這麼說啊,為何她老人家反倒身子骨兒愈來愈糟,最後、最後到底撒手人寰呢?她老人家病著的時候,包氏一直假惺惺端湯侍藥呢,不是她又會是誰!」

梅媽媽也是第一次聽自己主子提起這件事。她當年在宮裡,什麼陰私之事沒聽過沒見過?若說是各種害命的毒藥,她多少也懂些,立刻疾聲道:「姑奶奶可還記得已故老太太的症狀?」

陸婷姝緩緩搖頭:「沒有用,便算是記得也沒有用,總不能我將先母的病情描述一番,再尋幾個懂得的郎中當著老太爺面前揭穿,便能定了包氏的罪過吧?這種事,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不足以要她的命。」

「就算要不了她的命,慢慢折磨她總是可以的!姑母不如學說給梅媽媽聽一聽,至少咱們自己個兒心裡有數兒了!」陸清甯冷聲道——莫說已故老太太是這具身子的親祖母,只說包氏這種用害命手段上位的小三兒,便足以挨上千刀萬剮了!

「可不是的,姑奶奶給老奴學學,看看老奴能不能對上號。」梅媽媽狠狠的道:「若真是包氏對先老太太下的手,叫她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陸婷姝方才只不過是過度憤怒了,如今聽陸清甯和梅媽媽都這麼說,立刻緩過神來,卻對陸清寧道:「這種醃臢事兒,你個小姑娘便不要聽了,等我閑下來跟梅媽媽講便好。」

本來在娘家做姑娘的日子便該恣意些,偏生她們姑侄兩個都是這種苦命!後來老太爺將她帶在身邊,她的日子好過多了,可這個侄女呢,天知道要在這後宅痛苦多久!

雖然等嫁了人,該接觸的還是一樣兒也少不了,眼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三娘可才是十二歲的孩子呢。

「天已經太晚了,還是叫梅媽媽送你們主僕回去早早歇息吧。對了,之前不是說咱們姑侄明兒一早便去禹州麼,日子得改了,你祖父安排的管事要初八出發,咱們沒必要跟他岔開,便等同一天吧。」陸婷姝一句句囑咐著。

「你明兒抽空給你外祖家寫封信,以免人家覺得咱們陸家失禮……往年都是月初便去送節禮的。」

「還有拜梅媽媽為師這事兒,既是應了,便得誠心堅持,將來可不許叫苦叫累;若是你娘問起來,你只管跟她說,是姑母見你身子骨兒太弱,叫梅媽媽帶著你強身健體的。」

反正這孩子已經是這個命了,還能重新活一回不成?索性甩開了膀子多學點本事,至少不用怕被些小人欺負了去!等將來到了婆家,也不至於因為身子不濟,隨便被人當成藉口往房裡塞人!

八月初八的一大早兒,陸清甯便與陸婷姝上了馬車,跟隨陸家送節禮的車隊緩緩離開陸宅,一直奔著東城門而去。出了東城門,便是前往禹州的官道,若是路上沒耽擱,午時之前便能進禹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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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3:46


陸清寧一直都挺納悶兒的,歷史上不是說,當官不能在原籍麼,怎麼包天磊先是在禹州下轄朱江縣當縣令,後又升任了禹州府的同知,難不成包家並不是禹州人?而是做了朱江縣令時才遷來?

待她將這個疑問問出了口,陸婷姝笑道:「確實,包家本是山西人,還是個不大不小的糧商。當年應該是得罪了當地官府,急需銀錢打點,可數十個糧倉裡積壓的白麵和上等細米都售不出去。」

「還是咱們家老太爺幫了個忙,輾轉著將那些糧食運出山西來,包家感念你祖父救命之恩,便將包氏送給了老太爺做妾。」

怪不得包家零落了,原來賣了幾十個糧倉裡的糧食後,還要拿著賣糧錢打點。且不論這包家的好與壞,只說在這古代,經商還真是個倒楣事兒,一把不小心得罪了哪個當官的,這日子便別想好過。

「若不是為了這個,包家人也不會棄商從文了。」陸婷姝笑道,「而那包氏若是個好的,我也早都不知讚歎她娘家多少回了。」

陸清寧頻頻點頭。商戶棄商從政,實在不是件容易事兒,可包家人努力了幾十年,如今也終於見到成果了;只是不知道包家的這些成果,又有幾成是拿著陸家的銀子墊出來的道呢?

「包家得罪了官府,老太爺即便幫著將那些糧食運了出來,誰不知道這正是個趁機砍價的好時機?三十多個糧倉、近六萬石的糧食,若是正常售賣。最少要賣四萬七八兩銀,最終卻只賣得兩萬兩出頭。」陸婷姝一點點回憶著講給陸清寧聽。

當年包氏進門兒,陸婷姝還不曾出生,這些都是後來老太爺講給她知曉的。

「這兩萬多兩銀子,哪夠打點官府的,最終是包家又賣了一處大宅子並若干的古董字畫,才勉強將官府的事兒趟平,三娘你說,若是包家還有餘錢,當初何必賣宅子呢。」

陸清寧微微眯眼。陸婷姝的意思她聽懂了。這是說,包家這幾十年根本便是靠著老太太包氏一個人兒支撐著呢。

雖說賣了宅子和古董字畫也可能是有意為之。這是想叫官府知道,包家已經傾家蕩產了,莫再步步緊逼了;不過即便還有些銀錢,又能支撐多久,改走仕途哪是那麼順溜的?

因此她便對陸婷姝笑道:「有些人啊。就怕吃慣癮跑慣腿,包家吃了陸家幾十年。一時叫他們停嘴,恐怕是停不下來的。」

兩人身邊的梅媽媽自然又是一拍腿:「三姑娘這話說兒沒錯兒,都說升米養恩斗米養仇,包家這是將陸家當成仇人喝血吃肉呢,不吃垮陸家便誓不甘休。」

陸婷姝的柳眉登時皺得很難看。她之前怎麼從未想過梅媽媽說的這事兒?

「據老太爺說,幾十年前的包家聲名很好,否則他也不會輕易出手相助;怎麼他口裡極好的人家兒、敗了家後反倒無賴一般吃死陸家!倒是梅媽媽這話兒提醒我了!」陸婷姝惱怒非常道。

「可惜我頭幾日並沒想到這個。否則也能拿著這個說法勸勸老太爺,這不便是不成恩反成仇麼!必須早早掐斷包家這念頭才好!」

陸清寧垂頭不語。心頭卻道莫說是包家,就算是任何一個人家,好好的大姑娘送人當了小妾不說,該得五萬兩銀的糧食最終卻僅僅得了一少半。任誰不琢磨琢磨,是不是老太爺陸珩趁機大賺了一筆。既得錢財又得人?

只是她哪裡能言長輩之過,因此陸婷姝說罷,她也不曾吭聲——就算老太爺施恩之時沒有私心,這些年下來、恐怕也早就對包家心有怒氣,根本不用陸婷姝提醒。

反之若是他真如陸清寧所想那般,本就想的是人財兩得,或許會覺得虧欠包家些許,可虧欠的這些、時至今日也該還完了罷!

要知道包家當初得罪的可是當地官府,若不是陸家當時還有皇商的名號,包家的糧食就算爛在糧倉裡,誰敢往外運!老太爺就算拿了些好處,那不是賣了面子換來的?陸家的皇商臉面不值錢?

主僕幾人一路說著些有的沒的,轉眼路程也過半了。馬上便快過中秋,官道上車來人往甚是熙攘,看來都是四下送節禮的,再不便是趕路回家過節;因此這一路上驟然多出了許多茶棚,一是供人歇腳喝茶,二也是給女眷們提供個方便所在。

「三娘你可需要更衣?我瞧著有幾個茶棚還算乾淨,不如找個差不多的停下,喝些茶水再趕路也來得及。」陸婷姝當年跟著老太爺四處行走了好幾年,並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避諱抛頭露面,何況江南本就民風開放。

陸清寧當然也不在乎,聽她如此提議,立刻點頭:「我這香囊裡還專門裝了些好茶,去茶棚只用他們的熱水吧。」

過去私自出海的商人不少,回來都紛紛傳說海外很認大順朝的茶葉呢,這倒跟歷史書上的記載很是相似……而陸家最大的買賣便是茶葉了,名下的茶山便有幾十座;否則就算謝家再想看顧女兒和外孫,又何必將出海的肥差帶上陸家一份。

這樣的陸家人,怎麼會隨便喝外面的茶。若不是陸婷姝有過經商的經歷,陸清甯連借些熱水都不敢說——自家馬車上也是帶著熱水的,矜持些嬌貴些的女眷誰會喝外面不知根底的水!

梅媽媽此時便囑咐車夫:「喚個小廝跑腿兒去尋個乾淨的茶棚,最好茶棚後面便是茶棚老闆自個兒的家才好。」

只有後面是自個兒家的茶棚,才是經年累月傍著官道做買賣的,招待起客人來更為妥帖;而另一個緣由便是……只有後面有人家兒,女眷們才能下車去更衣。

車夫也是經常東闖西走的,如何不知道梅媽媽的用意。因此便高聲喚來個騎馬的小廝,細細緻致吩咐了;小廝應聲而去後,車隊也緩慢下來,只待那小廝找到了好去處便靠邊停下了。

大概又行進了有二三裡路的樣子,那探路的小廝終於回來,說是前面不遠便有一家茶棚,正是依傍著自己家的小院兒開出來的,他才剛給了茶博士二兩銀子,叫那家不許再招待別人;車隊立刻加快了速度,跟著小廝朝那茶棚駛去。

這次負責跟車的有兩位管事。若是隨行的沒有女眷,他們早就喚了車夫和小廝們坐進茶棚裡。好好灌兩碗熱茶。

如今卻是不能了,只好停下車隊便喚了茶棚的老茶博士,提著茶壺捧著大摞的茶碗到馬車前面來,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依著馬車權當歇息。

來了這個時代幾個月,陸清寧不適應的地方還真不多。可這坐馬車長途奔襲便算是一個了;蘭心和水晶從後面的車上下來,服侍著她在姑奶奶之後下了車。她立刻趁人不注意時扭了扭酸疼的腰。

有那跟車的小廝眼睛尖的,卻瞧見了三姑娘這些小動作,喝到嘴裡的茶立刻噴了出來,還沁濕了半邊衣裳;這次的總領隊、外院的二管事陶喜成立刻給了那小廝一脖摟兒:「非禮勿視!」

陸清寧被這動靜引過目光來,一時有些窘迫,隨即也便不在意了,三兩步便跟在陸婷姝身後進了茶棚。卻立刻便聽得外面官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立刻皺緊了眉頭——她對這些騎著馬狂奔的人實在是太沒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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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4:04


茶博士家的老婆兒也有五十多歲年紀了,必是做久了買賣,並不忌諱抛頭露面,又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家,正好可以招呼女客。

見陸清寧擰眉。以為是這位姑娘嫌棄棚內簡陋,老婆兒立刻開了牆角的小木櫃抱出兩個極乾淨的坐墊來:「太太和姑娘湊合著坐坐吧。這是老婆子今早才新套的面子。」

陸清寧忙換上笑臉:「辛苦老人家了,還請老人家先帶我們去後院洗洗手,再引著我們回來喝茶可好?」

內急這種事……她幾乎沒遇上過,上一世工作之後就學得極能忍耐了,換到眼下來也是一樣;只是還有陸婷姝呢,畢竟往禹州去還有一半的路。

茶棚的主人家很乾淨,而那淨房又是專門準備給女客更衣的,自家人根本不會用;開門進去的時候,房裡還泛著嫋嫋的香氣。

陸清甯滿意的在外間洗了手,便立在門口等陸婷姝出來,卻險些被個風風火火沖進來的女子撞到身上。

「你皺什麼眉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沖進來的女子見陸清寧一臉不高興的模樣,立刻厲聲喝道。

陸婷姝此時也從內間出來了,瞟了那女子一眼,便自去洗手;陸清寧忙掏出個細布帕子遞過去,根本沒正眼看那女子一眼,更不用說搭話了——這種年代還有這種冒冒失失往淨房裡闖的女子,一瞧就不是什麼好家教。

「小家子氣,使得什麼破帕子!還裝的大家閨秀似的!」陸清甯姑侄兩個出了淨房,還聽見那女子在門裡嘮叨。

陸婷姝微微一笑,先是關切的看了陸清寧一眼,見她也只當沒發生什麼事一樣,心頭更是滿意;這才緩緩道:「只要是離開家,總會遇上這樣那樣的人,見多了,也就沒所謂了。若處處都跟人爭執,早晚有一天會落了下風。」

陸婷姝與陸清甯姑侄倆如此的平心靜氣,並不曾因為那貿然闖進淨房的姑娘不快,卻不知前麵茶棚外已經吵起來了——之前探路的小廝已經給了茶博士兼茶棚主人二兩銀子,說是將這茶棚包了,方才卻又來了一撥人,偏生也看上了這家,要進來歇腳喝茶!

之前過來探路的小廝,正是二管事陶喜成的跟班兒、叫河源的,若是不曾給過包茶棚的銀子,他也就認了。

可如今無論怎麼說,這茶棚他已經包下了,對方卻還是執意要進去,他哪裡容得這家人如此不講理,正扯著脖子攔著那家人,不許他們進茶棚:「裡面都是我們主家的女眷!」

又喊自己這邊的車夫和小廝們:「你們都愣著作甚!還不幫忙!」

茶博士與茶博士家的老婆兒也是一臉窘色。方才這另一家的車隊停下了,並不曾說什麼喝茶歇腳的事兒,只說借個淨房給女眷使用,他們老夫妻也便應了,如今可倒好,這後來的一撥兒竟然要用強的!

二管事陶喜成一直都冷眼瞧著自己的小廝拉著車夫們一起攔人,並不曾上前說過一句話——對方也實在太不講究了些,出門在外想找個乾淨地方歇腳誰都想,可至少要派個人先過來尋地方吧!

主家和奴才全都是笨蛋,比不得他們這些陸家人機靈,如今卻要強行佔便宜,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可轉念一想,姑奶奶和三姑娘也該從後院出來了,陶喜成立刻放下抱著膀子的雙手,往前走了兩步:「河源你莫攔著人了,你進茶棚裡瞧瞧,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出來了。咱們立刻上車趕路。」

老太爺從來都交代他們這些人,惹不起的就要躲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後來這家人,還有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哥兒,看著就不像什麼好東西!

河源聞聲忙給身邊的幾個車夫使了個眼色,分明是叫幾人繼續攔著,自己吱嘍一下兒便鑽進了茶棚,倒將蘭心嚇了一跳:「你這個猴子冒冒失失的作甚!難不成攔幾個不講理的還攔不住了!」

跟著陸清寧她們去後面洗手的,有梅媽媽和水晶,蘭心便與綠芹一起留在了茶棚。自己親自動手煮水呢,只待姑奶奶和姑娘回來好泡茶。

而方才沖到淨房去的那個姑娘。也帶了兩個媽媽和丫頭,聽蘭心這麼說,留在茶棚的那個丫頭和婆子都不高興了,那丫頭更是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蘭心:「你這個丫頭好不懂事!指桑駡槐的,罵誰不講理呢!」

蘭心冷笑著盯了那丫頭一眼:「丫頭丫頭的。難不成你是個雞頭不是鴨頭!」

那丫頭身邊的婆子也冷笑:「小丫頭倒是牙尖嘴利的!這茶棚又不是你家開的,即便是你家的。不是為了做買賣麼,怎麼還分人招待的,這個叫進那個不叫進?」

蘭心還想回嘴,卻被河源接二連三作了幾個揖攔住了,又央求綠芹:「好姐姐,你快去瞧瞧姑奶奶和三姑娘,這地方兒待不得了……還是趕緊趕路吧。」

話音才落。陸婷姝和陸清寧已經從茶棚的後門走了進來,陸清寧一路走一路問:「才過來便聽得這邊吵得熱鬧,是陶管事叫你進來喚人的?」

「三姑娘莫怪小的,小的沒那膽子吵鬧,」河源一臉忐忑:「方才小的過來探路。已經給了老茶博士包下茶棚的銀子,誰知又來了一隊人。偏生也要進來歇腳……這不還在外面鬧著呢。」

陸婷姝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咱們便上路吧。綠芹去車上將銀瓶拿來換上新燒的熱水,咱們車上喝茶去也是一樣的。」

對方那丫頭本來還挺不忿,如今聽得進來的這兩位說話還算講道理,伸了半天的手到底怏怏的收了回來;那婆子卻繼續冷笑:「拿銀子包了茶棚就了不起了?!」

梅媽媽與水晶都是聽不得這話的,立刻並肩上前兩步,一大一小皆盯著那婆子狠狠剜了兩眼,那婆子還想強裝著誰都不怕,到底沒挺過去,立刻垂了頭不敢再吭聲。

綠芹也抱著銀瓶來將水倒掉換了,主僕幾人便欲出門離開;對方那丫頭卻不依了:「我們姑娘出來也是要喝茶的,你們將熱水都拿走了怎麼使得!」

蘭心立刻啐了她一口:「水是我們自己煮的,我們當然要帶走,你們姑娘若要喝,有你們這些丫頭婆子呢,難不成還叫我們伺候!」

陸清甯忙扯了蘭心一把,低聲笑道:「跟這種人費什麼話呢?她若是識得禮數的,根本不用你辯白。」

「好啊!趁我不在,有人欺負我的人!是誰這麼大膽啊!」方才在淨房前險些撞到陸清甯的那個姑娘這會兒也從後門進來了,陸清寧的話被她聽了個正著,「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麼叫禮數!」

陸婷姝方才在淨房前,正眼都沒瞧這姑娘一眼,這會兒又碰上了,不由有些疑惑——這姑娘的容貌似乎有些眼熟?

凝眉琢磨了琢磨,她立刻笑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是禹州包同知的家人?」

陸清寧登時愣住。不是說走夜路走多了才能撞上鬼的,怎麼她很少出門來,又是大白天的,還能遇上鬼!

那姑娘得意地笑了笑,這才點頭:「算你眼睛毒,我正是包同知包大人家的二姑娘。」分明是一副叫你再敢狗眼看人低的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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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4:17


陸清寧又想笑又納悶。敢情包氏老太太並不是故意要縱容二姑娘四姑娘胡作非為的那種人,而是她們包家便有這種驕縱孩子的傳統?再不然便是眼前這位包家二姑娘,滿心都是那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想法兒?

陸婷姝亦是不計較這個包家女孩如此無禮,反而笑道:「既是如此還真是有緣,我們是天穎府陸家的,論理……包家二姑娘還該稱呼我一聲表姑母呢。」

包家這女孩兒,正是包天磊夫婦膝下的二女兒,閨名叫明珠;她身邊有個媽媽,本是包夫人給的,一直擔任教養姑娘的職責,本就對姑娘最近越來越放縱的脾氣有些無奈,如今忙匆忙上前兩步施禮:「原來是我家大人姑父的府上女眷!老奴這廂替我們姑娘賠不是了。」

「兩位是陸府的姑奶奶與姑娘吧?這是要往何處去?」

陸婷姝先囑咐河源:「去叫陶管事約束一下手下,告訴他都是自家人,莫再鬧了。」

包家人聽到她們是陸家的,都不曾趕緊放話出去,她卻不能與包家人一樣不懂事;囑咐罷河源,這才笑對那個媽媽道:「媽媽不必多禮。家裡正好有管事的帶著車隊一路送節禮,我們姑侄兩個只是借機出來走走。」

「包家姑娘這又是要往哪裡去,除了兩位媽媽和貼身丫頭,還有誰跟著呢?」

她才不想叫包家人知曉她們是去禹州謝家的。這次去謝家,本就想叫謝家幫幫忙,省得包家真求了媒人去陸家求娶三娘做媳婦,若被包家知曉了她們的真實意圖,未免不美。

包明珠從打聽說對面的是陸家人,便一直都不曾開口;她們包家如今可是官宦人家了,跟這種商人婦有什麼好聊的!見她那教養嬤嬤還禮來禮去的,未免有些不高興,卻還是冷冷的回道:「我和我家哥哥去許州外祖家。」

陸清寧立刻笑道:「我和我家姑母不過是出來散心,並沒個目的地,可包家姐姐這個目的地可遠了些,若不趕緊趕路,恐怕趕不上在天穎府打尖兒了呢。」

禹州與許州,中間正隔著天穎府,若是不一路抓緊,包家人到了許州都得是半夜了。

陸清甯這話正好提醒了包明珠身邊的媽媽,她立刻呵斥之前一直守在茶棚的婆子和丫頭:「叫你們燒些熱水也不燒,這多耽擱工夫!」

陸婷姝便笑著接話:「不過燒些熱水,我瞧著那茶爐火正旺,也耽誤不了片刻,媽媽就別責怪她們了;我們也要趕路,不便耽擱,咱們就此別過吧。」

莫說包天磊只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子,這包明珠是包氏老太太的侄孫女,便算再親近的親戚又如何,包氏不過是個繼室,她和三娘兩人跟這包家根本沒有血緣,說是親戚也只是面上好聽罷了。

既如此,何必再虛與委蛇,趕緊趕路才是重中之重。

包明珠聞言,面上神色不禁變幻得緊。她父親才升了五品同知,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麼陸家並不上趕的貼乎與她?要知道禹州和朱江縣的富商都要將包家大門檻踏破了!

另外一個婆子便上前兩步,低聲與她說了兩句話,包明珠立刻一臉燦爛:「原來陸家三姑娘要做我的嫂子了?這可真是親上加親的大好事!我可是才知道呢!」

「咱們兩家本就是親戚,並不需要太避嫌吧,陸家姑母和三姑娘何必急著趕路!不如與我一同坐下品品茶啊,我再差人將我哥哥叫進來,也好認識一番!」

她那教養媽媽根本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行事;且不說自家大少爺與陸家三姑娘的婚事八字沒一撇,只說這般歲數的男女怎麼能隨便見面!越是親戚,越得講究些禮數不是麼!

這媽媽還不等低聲教包明珠趕緊給陸家人賠禮,陸清寧的怒喝已經響起:「包二姑娘說的什麼話!」

陸清寧很想勸告自己,莫跟眼前的包明珠發火兒——這姑娘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模樣,明顯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想說什麼也就隨嘴說了,並不像是故意要敗壞她陸清甯的名聲,否則也不會笑的那般燦爛。

可是,包家欲與陸家再次聯姻,本來便是被老太太包氏私下攛掇的,不定包藏了多少禍心和私欲,她本就已經很惱怒了,又怎麼容得包明珠胡言亂語!

包明珠被她呵斥了一聲,果然很委屈,突然之間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一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還是那教養媽媽低聲道:「莫說兩家結親之事八字沒一撇,只說便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姑娘哪能隨口便說的?豈不知姑娘家家臉皮兒最薄了?還不快給陸家姑娘賠個不是……」

抬頭再看陸清寧,臉上那怒色越來越濃,似乎不趕緊賠禮就會撲過來吃人;包明珠先是縮了下脖子,隨即卻又滿臉的不服氣,腰杆兒也重新挺得直直的:「我說錯了便說錯了,有什麼好賠禮的!」

「再者說了,陸家不過是個商戶,陸家姑娘若能嫁給我哥哥,還是高攀了呢!若叫我說,我娘一定看不上這門親事,因此陸家姑娘也莫生氣了,這事兒成不了!」

陸清寧怒極反笑,正待分辨,卻被陸婷姝抓住了手不容她說話。既是提到了結親之事,無論她說什麼,傳揚出去都不會好聽不是麼。

「包姑娘若是如此喜歡自說自話,我們也不奉陪了,告辭!」陸婷姝挽著陸清寧的胳膊便往外走。

又怕陸清寧以為她懦弱的想息事寧人,便低聲告訴道:「遇上這種胡攪蠻纏的,你說什麼都是錯。何苦呢?咱們還得趕路,否則到了禹州都是午後了……」

包明珠在兩人身後聽見了些許話音,聽陸婷姝說她是個胡攪蠻纏的,不由滿心惱怒,跺了跺腳便追了出去,才掀開茶棚的幔帳就怒喊道:「哥哥你是個死人啊,任由你妹子被人欺負你也不幫忙!」

包家的大公子包明培正在外面閑得無聊,聽了自家妹子大呼小叫的,立刻扔下手中的馬韁繩沖了過來,嘴裡還喊著:「怎麼了。誰欺負我家明珠了?膽子不小哇!」

陸婷姝與這個包明培卻是見過的,見狀立刻將陸清寧掩在身後。又對梅媽媽努了努嘴,梅媽媽忙與水晶扶了陸清寧,又將手中的帕子給她掛在兩耳上,匆匆便離了茶棚上了馬車。

待梅媽媽又急匆匆回到茶棚,只怕自家姑奶奶吃虧。包明培已經拉了包明珠,口中口口聲聲叫著姑母、給陸婷姝施禮賠罪呢。

輕輕哼了一聲立在姑奶奶身邊。梅媽媽一臉的不快——姑母也是隨便叫的?若真是按著規矩來,也該叫表姑母才對!

包明珠被自家哥哥強拉著一同賠禮,本就萬般不高興了,見梅媽媽這幅樣子,更是立刻回了一聲冷哼:「姑母家的下人還真是沒規矩,主子們說著話兒,她還敢在一邊冷笑熱哈哈。」

包明培還想制止。卻已經來不及;陸婷姝也不惱,只是笑吟吟道:「梅媽媽不是下人。」

梅媽媽被陸婷姝的陪房、薛嫂子的男人薛雙喜救回來時,命已經沒了大半條,在陸婷姝的陪嫁莊子上將養了一個多月方才痊癒;痊癒後感念她的救命之恩,雖不能用真名實姓寫什麼賣身契。卻立刻主動表示、從此後便一心跟著這個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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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4:30


她這麼主動,陸婷姝卻從沒拿她當做下人看待。只是在知曉了她的能耐後、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臂膀。一開始,梅媽媽不願意自稱老奴,陸婷姝也隨了她去。

如今聽陸婷姝這麼說,包明珠自然是不信的,包明培的神色卻有些晦暗不明起來——陸家這位姑奶奶幼年失母,將身邊的媽媽當成母親般依賴倒是極可能的,可是,這卻將他那姑祖母放在何等位置?

跟包家這對兄妹比較起來,陸婷姝那便是人精兒了,見包明培的神色不甚好看,她只當沒瞧見,又說了兩句有的沒的,便要梅媽媽扶她出去上車趕路了。卻聽得外面一陣喊叫,竟然像是動了手的聲音。

原來包明珠出去喊她哥哥說,有人欺負她,包家的小廝們便有些躍躍欲試了,只是並不敢跟著主子進來;待包明培獨自一人進了茶棚裡,卻遲遲見不到這兄妹倆出來,又不敢冒冒失失闖進去瞧,便有兩個對陸家小廝河源動起了粗。

包家下人並不知曉對面這一隊人馬是陸家人,可河源卻知道對面是包家人,因此挨了包家小廝們兩巴掌,也不曾還手,只是嘴上不饒人,說什麼你們打兩下便罷了,再給臉上臉、小爺可要還手了……

對面的包家下人立刻惱了,他們家老爺官運亨通,別人家巴結還來不及,怎麼這小子卻如此油嘴滑舌!立刻蜂擁而上將河源打倒在地;陸家這些車夫和小廝們眼見著不好,立刻也紛紛撲上來,救河源的救河源,展拳腳的展拳腳,兩頭立刻扭做一團。

從包家小廝動手打河源開始,陸清寧便都聽在耳朵裡,她正琢磨著要不要下車來制止,卻已經是打成一團糟了。立刻喚水晶道:「姑奶奶那頭有梅媽媽呢,應該不打緊,你下去將他們趕緊拉開!」

水晶頗有些猶豫——她們姑娘跟蘭心在車上能行麼?萬一有那不長眼的,一路打過來怎麼辦?

陸清寧見她不動彈,立刻又將帕子掩在臉上,撩開轎廂的帷幕就跳下車,同時口中怒喝:「都給我住手!」

陶二管事也正在東喝西拽的想叫自己這邊人停手,只可惜一個人力量太小,如今見三姑娘都下車來怒喝了,立刻一臉微赫,手裡也就大了些力氣,一把便將兩個車夫從群架里拉了出來。

謝婷姝與包家兄妹此時也打茶棚裡奔了出來,見到兩家下人如此扭做一處,謝婷姝臉上不好看,包明培更是惱火萬分——包家如今不比從前了,處處都得在意些行事才對,怎麼這些下人反倒更加耀武揚威了,這不是給父親添不是麼?

包家領頭動手的那個小廝卻以為公子和小姐出來了,便可以上前領賞了,立刻狗腿般諂笑著上前,不等說話,便被包明培一腳踹在了心口窩,口中還怒駡這小廝道:「瞎了你們這群奴才的狗眼!這可是天穎府陸家的車隊!」

那小廝被踹得躺倒在地,捧著心口不敢呻吟,眼珠子轉了幾轉方才想起,天穎府陸家可是自家老爺的姑父家,不由滴下豆大的汗珠子。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今兒可是看走眼了!

陸清寧遠遠的站著,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不禁低頭一笑。這包家大公子倒是個狠貨色!看似是懲罰了他們家的小廝,口裡又怒斥著,其實不也是把陸家的奴才們都罵了?

陸婷姝當然也明白這個,可方才的怒色卻不得不收斂起來,還柔聲勸了包明培兩句:「不知者不為罪麼,包公子便莫怪他們了。我們陸家車隊上的族徽又不大顯眼,不是哪一家都認得出的……」

不想陸婷姝這話音不落,禹州方向又賓士過來五六匹馬,馬上全都坐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為首的那個看來有十七八歲模樣,籲了一聲勒住馬韁繩,姿勢優美的跳下馬來便上前拱手:「敢問幾位,這路邊停的可是天穎府陸家的車隊?」

陸清寧並不認識這一隊少年,見狀便想躲回馬車上去;可想起方才陸婷姝說的「陸家族徽不顯眼」,一時便有些失笑——這少年遠遠的都瞧出了自家車隊標誌,包家與陸家是姻親卻瞧不出來,這不是打包家人的臉麼!

陸婷姝也很驚訝,立刻給梅媽媽使了個眼色,梅媽媽便上前施禮,又不卑不亢回道:「回這位公子爺的話,正是天穎府陸家。」

那少年抬眼將周圍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看到陸清甯時微微停頓了瞬間,立刻又收回來,這才笑道:「鄙姓齊,五月時到府上拜訪過老太爺。」

陸清寧立刻便納過悶來。這不會是在赤霞峰的山路上惹禍那一隊罷!這位齊公子,恐怕便是京城齊雲侯府上的世子了!小六子陸文淵不是口口聲聲叫他齊大哥的?

落在齊世子身後的幾人此刻也紛紛下馬。有一位騎著黑馬的公子、看似比其他幾位都沈穩些,這時卻搶上前來打招呼:「陸家姑母好!」

陸婷姝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面熟,卻想不出他是哪家的;還是那人笑著自我介紹:「陸家姑母可是覺得小侄面生?小侄姓方,大名方可謙,姑母上次見到我時,我才十來歲……」

陸婷姝頓時大悟。這方可謙便是禹州方知府的長子,六年前,她陪著大嫂謝氏前往禹州給謝家老太太做壽,曾經與這孩子見過一面。

一番寒暄後,齊家小侯爺微微眯眼將周圍之人又打量了打量,目光最後定在了包明培身上,話語卻是詢問陸婷姝道:「我們的前哨回去稟報,說是路邊似乎有人與陸家車隊發生了爭執,因此小侄幾個便縱馬狂奔過來,欲幫陸家姑母解圍,還請姑母原諒小侄們放縱了。」

陸婷姝與陸清寧遠遠的對視了一眼,陸婷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陸清寧可是笑得不善,險些憋出內傷——方可謙叫陸婷姝一聲姑母也便罷了,這齊小候爺是要做甚?這般自來熟又是為的哪般?

包明培的神色變幻得更緊了。自家父親這新的頂頭上司、禹州知府方傑,膝下的大少爺便是叫方可謙吧?那齊公子……必是方可謙的兩姨表弟齊雲侯世子齊霄了!

這個陸家不過是個商戶而已,怎麼竟然跟齊雲侯和禹州知府都有關係?要知道他父親上任這幾日,方傑方大人都不曾給過他父親一個正眼——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只是藉口公務繁忙,不曾往包府赴宴罷了。

如今既是這兩家與陸家熟悉,看起來倒像個絕好的機會,至少可以先跟方可謙攀上交情不是麼?可若叫他此時借著與陸家是親戚的名義,便去與兩人攀談,未免又太下面子了!

陸清寧遠遠的看著這一幕,並不曾上前;陸婷姝是個婦人,又是幾人的長輩,當面寒暄幾句也就罷了,她可不願意像那個包明珠一樣沒眼色,不但不回避,還在那裡看美男看呆了……

那個齊小候爺,背影又有種熟悉感,連帶著方可謙都叫陸清寧覺得似乎見過。垂頭回憶了回憶,她這身體的原主兒倒真是與方可謙見過幾次,那麼這個齊小候爺……又是什麼時候見過?

難道在赤霞峰山路上扔給她一袋金子,又被她反拋出去、連損帶挖苦的,就是這傢夥?!呸,虧她方才還覺得這傢夥是來幫忙解圍的,還說什麼來探路的人看見陸家車隊與人爭執,因此趕過來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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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4:43


齊霄似乎覺出了氣場不對頭,轉頭又朝她看來;她仗著有帕子蒙臉,也不回避,只對著他瞪了兩眼。齊霄一時有些懵懂——他又沒得罪這丫頭,她瞪他作甚,難道她就是赤霞峰上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麼!

方可謙這時也聽陸婷姝簡單說罷行程。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小侄也不耽誤陸家姑母和表妹趕路了;姑母和表妹只管去禹州,待小侄午後趕回來,再去謝府拜訪。」

話是這麼說,他的目光卻冷冷的瞟了包明培一眼。就連他與齊霄身後的另外幾位,也一直抱著膀子,死盯著包明培不吭聲——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家中又都是做官的,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兒以為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次呢。誰知卻好像打不起來了,真沒意思!

探路的小廝飛馬回去稟報時。方可謙確實是有些著急了。不沖別人只沖方府與謝家的關係,這馬上便要接近禹州的地盤了,也不能叫陸家人吃了虧不是?

誰知道到了地方一瞧,那與陸家爭執的另一邊,竟然是包家!包家正是陸家現任老太太的娘家。怎麼還能與陸家打起來,分明是這包明培不懂約束下人不是麼!

包明培被這幾個冷眼盯來盯去的。未免渾身不自在,此時便趁機與陸婷姝告辭:「表姑母,小侄這也便別過了,這裡到許州還要二百來裡路……」

陸婷姝微笑著頷首:「你們是得抓緊上路了,咱們就各自別過罷!」

多餘的一句話也不曾說,倒令包明培甚是遺憾。他不願意借陸家一個商戶的面子與眼前幾位攀交情,陸婷姝卻可以主動介紹他啊。可如今人家不提,他又能如何。

施禮告退後,包明培轉身卻發現,他妹子包明珠還在傻愣愣的盯著齊霄發呆呢,立刻黑著臉抓住她的胳膊。拉著她便往自家的馬車走去;包明珠也是個不識好歹的,一邊被拖著往前走。還一邊頻頻回頭,惹得齊霄身後幾個少年郎一陣大笑。

方可謙此時也來到陸清寧身前一丈遠,站下喚了聲清甯表妹,便指向馬車道:「包家的車隊這便離開,煙塵未免過大,表妹還是先上車吧。」

這是拿她當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陸清寧也不抬頭,只福了一福說謝謝方公子,便喚著水晶扶她上了車;只留下方可謙在原地納悶——這孩子過去不是總喚他可謙哥哥的麼,怎麼如今大半年不見,稱呼改成這麼官方了?

見陸婷姝也被梅媽媽扶著上了車,齊霄這才對方可謙低聲笑道:「陸家這位三姑娘可是個嗆口小辣椒,怎麼著,被嗆到了罷!」

說罷這話,齊霄卻只當做自己沒說過,正著臉色上前兩步、對著陸婷姝姑侄倆的轎廂揖道:「陸家姑母一路走好,小侄幾個也就此別過了!」

另外幾個傢夥便捅了捅方可謙,一個更是笑道:「雲揚這是嫉妒你被嗆了,他卻不曾!」

雲揚是齊霄的字,好友之間都如此稱呼他;齊霄雖是在轎廂前告別,耳朵卻是靈得緊,待回到眾人跟前,立刻冷冷的眯眼看向方才說話那個:「白老六,你片刻不說怪話兒你會死啊!」

白老六白鶴鳴噗嗤一笑:「上回在赤霞峰,也不知是誰被人嗆得半會子說不出話來,還是後來、雲霆將從陸府中糊弄來的華容道送了哄他,他才高興起來……」

陸家的馬車車隊正在集結,還沒起步,這幾人雖是離得遠,話語卻被陸清寧聽了個一字不漏,不由恨得牙根兒癢癢——那個叫白老六的不知是誰家的,可比齊霄還討厭,下次如果有機會見到,一定要叫他吃個虧才解得氣!

梅媽媽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附在她耳邊道:「公子哥兒們但凡湊在一起便是這些話,姑娘若為這個生氣,往後有的是氣可生,值不當的!」

又告訴她與陸婷姝道:「若是我沒猜錯,那個白六公子,便是京城明郡王家的。另外幾位,有一個與齊小候爺長得甚像,應該是他的兄弟,還有兩位我便認不出了。」

「明郡王的正妃齊氏,正是齊雲侯的同胞妹子,方知府又與齊雲侯是連襟,這表兄弟們湊在一起,怕是又像上次一樣,以四處跑馬為取樂呢。」

陸清寧面上不顯,心頭卻道,這不便是二十一世紀那些官二代麼?既如此,梅媽媽說的也在理,若跟這些人生氣,何苦來的。

經過在路上這麼一次耽擱,平白的便過了小半個時辰。梅媽媽得了陸婷姝的示意,便微微掀開簾子喊著車夫,「告訴陶管事,可以加快些速度!」

借著掀簾子的機會,陸清寧往外瞟了一眼,齊霄幾人似乎已經離去,跑馬帶起的煙塵還真是不小;而官道對面的包家車隊,此刻也開始行進了,那個叫包明培的,正一臉說不清的神色回頭看過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老老實實靠回引枕上,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從暗格子裡面掏出兩個厚實的墊子來遞給陸婷姝:「待會兒馬車跑得快,姑母略微墊上些便管些用。」

陸婷姝見她這麼快便恢復了平常神色,以為她不過是個小孩子,尚不懂得男男女女之間那些事兒,也便放了心。至於陸婷姝自己個兒,倒為今日遇上齊雲侯世子與方可謙感到慶倖——包明培分明是知道這兩人是誰的,今後要對陸家下手的時候,應該會有三分顧忌。

只是她卻想不到,包明培顧忌是顧忌了,心中想與陸家結親的念頭卻更強烈起來——之前他是很瞧不上陸家這個商戶的,還是姑祖母包氏跟他說,陸家三姑娘的陪嫁至少要三萬兩,若是陸家大太太再私添些,衝破五萬大關也說不準。

他父親升任了禹州府同知後,登門祝賀的富商來了便不下三五十人了,因此包明培並不是太看重未來妻子能有多少嫁妝錢,當時一口答應他姑祖母,也是一時衝動。

如今這麼一瞧,陸家竟然關係甚廣,若他真能與陸家結親,除了銀錢外,豈不是能得到好大的助力啊!只說那方知府方傑大人,還會這麼冷眼對待他父親包同知麼!

只是可惜,陸家三姑娘年紀還太小,才剛滿十二歲;不過也不打緊,大不了先將婚事定下,過幾年再迎娶便是了!

包明培騎著馬想得正美,方才早打馬離開的方可謙一行中,卻有一個長得極黑壯卻騎了白馬的公子翻頭跑了回來,直直的縱馬奔他飛速而來,驚得他立刻一身冷汗。

再看那黑炭頭身後還跟著匹黃驃馬,馬上坐著的卻是齊世子的兄弟,兩人橫眉冷對、分明是來找茬兒的,包明培更是嚇得差點連馬鞭都扔了……更不用說策馬躲避一二!

這騎白馬的正是明郡王第六子白鶴鳴。方才跑出去幾裡路後,聽方可謙說了這人是誰,與陸家又是什麼樣的關係,他越想越不對勁:「是親戚?我看著不像啊!我倒覺得這姓包的恨陸家人啊,方才正瞧見他一臉壞相的盯著人家馬車!」

才說了一句,便聽齊二怒喝:「你個白老六!你早發現了為何不說話!」

齊二公子齊雷,正是當初在赤霞峰山路上、驚了陸家馬車的那一個罪魁,他後來聽陸文淵說,陸家三姑娘受了傷,心裡便一直很愧疚;陸文淵當時又說了幾句孩子話,說是繼祖母包氏對他們姐弟很苛刻,齊雷便一直記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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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4:57


聽白鶴鳴說包明培一臉壞相,齊雷立刻便急了;白鶴鳴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卻自以為自己是個絕世大俠的那種人,兩人立刻打馬回頭,打算好好教訓教訓包明培。

包明培已然無法躲閃了,卻還是色厲內荏的哆嗦道:「兩位公子莫……莫大水沖了龍王廟!我爹可是禹州府的同知,是方知府的下屬!陸家、陸家也是我們包家的姻親!」

陸清甯的外祖母謝老太太狄氏,早幾天便收到了外孫女的來信,知曉外孫女會隨著陸家送節禮的車隊、今日前往禹州來;因此一大早便喚了幾個兒媳孫媳挨個兒囑咐:「甯兒晌午時分就到了,你們可都給我備好了!莫叫家裡亂糟糟的不入眼!」

眾人得了令便各自忙自己的那一攤兒去了,只留下謝家的幾個姑娘服侍著老太太用了早飯,又陪著說起話兒來。

三姑娘謝玉清眼瞅著中秋將近,自己的父兄卻奔波在海上不知何日回轉,一時便有些提不起興致來陪老太太說笑話,卻叫她們二房的庶女、五姑娘謝玉蓮搶了風頭,逗得老太太呵呵笑了幾聲。

謝玉清便滿心滿臉的更不高興了。自從自己父兄上了船,這謝玉蓮也不知哪裡來的底氣,天天圍著老太太阿諛奉承起來!聽自家太太說,三表妹最近將她們房頭兒幾個庶女整治的不善,真盼著三表妹趕緊到,好跟她取取經啊!

「三姐!祖母問你話呢!」謝玉蓮軟軟的聲音打斷了謝玉清的思緒。

「哦?」謝玉清趕緊抬起頭,笑看老太太道:「祖母您說什麼?」

老太太歎了口氣:「祖母是問你,這幾日都打不起精神來,是不是想念你爹了?按著過去私船出海的經驗看,他們得九月底十月初才回得來,你整日裡這麼胡思亂想的,哪裡是個頭兒?」

謝玉清本想順著老太太的話說,既是九十月份想來也快了,卻不想謝玉蓮在一邊搗蒜般贊成老太太說得是,立刻便翻了臉道:「小五兒你能不能不整天的人云亦云啊?」

出海是件苦差事,卻又由於謝家才得了朝廷這個命令,並不好只叫管事們自去行事。看來著實太過敷衍;謝玉清的爹、謝家二老爺謝嘉良當時便攬了這個差事,說是自家大哥還要幫著老太爺管理謝家事務,老三又是做兄弟的,不如由他帶幾個子侄同去。

謝嘉良本來點的是大老爺的庶次子謝玉安與自己的庶長子謝玉誠,還有三房的庶長子謝玉忠——在他心裡,庶子的作用便是替嫡子趟道的,若真有什麼不測,出些危險也不覺得可惜。

誰知當時才提出來這幾個人選,謝玉安的生母甯姨娘立時便鬧到了大老爺跟前,磕頭作揖的不許。只差血濺當場了;謝玉誠的生母和同胞妹妹謝玉蓮更是哭得一塌糊塗,到最終還是四少爺謝玉麟主動提出由他跟著父親出海。

而在謝家大排行老六的六少爺謝玉忠。卻攔了自己的姨娘,不許她到三老爺那廂求情去——這明明是個出頭的好機會,為何要向另外兩個傻兄弟學習,反拋了眼前的肥肉?二伯是嫡子,四哥是嫡孫。他們去得,他謝玉忠怎麼就不能去!

便是因為出海前的這些事兒。謝玉清早早便恨上了謝玉蓮和她生母趙姨娘;若不是這母女倆去攪局,至少不用自家四哥去冒這個險!

於是見謝玉蓮滿臉諂媚笑意的附和老太太,謝玉清的怒火立刻便不打一處來,訓斥了一句不夠,還想訓斥第二句,完全沒在意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謝家老太太本就不像陸清甯的娘謝嘉熙那麼弱,再加上人老成精。什麼不懂?

老二謝嘉良的想法她甚是贊成,若說庶女是替家族聯姻的,庶子便是替父兄趟道甚至背黑鍋的,可不到緊要關頭,面上便該和和美美不是麼!

正因為老太太有著這個想法。一直約束得緊,在謝家。庶子庶女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卻也不像陸家那樣,弄得嫡庶沒了分別;如今這三丫頭卻想打破這面上的和美,非得在平日裡便與庶子庶女分個高下出來,這不是壞了老太太一直以來的規矩了!

二姑娘謝玉婉眼見著不好,忙偷偷捅了捅三妹妹的脊背,又笑問老太太道:「祖母您說甯兒表妹早早給您寫了書信來,您快給我們姐妹講一講,甯兒表妹的字兒可有長進了?」

謝老太太頓時笑起來,又伸手點了謝玉婉的額頭一下:「若叫你甯兒表妹知道你暗地裡擠兌她,來了頭一個不依你!」

陸清寧的字寫得不好,這在外祖謝家已經成了人所周知的事兒;就連她娘謝嘉熙也曾無奈的與娘家母親嘮叨過不下七八次了:「您說這孩子怎麼一點兒沒隨了我,莫說我那簪花小楷了,就連她爹也寫得一手好顏體呢……」

「你們那甯兒表妹啊,就是叫你們姑母給慣壞了……總覺得她是個爹不疼祖母不愛的,她再不護著些,日子也忒不好過了。這麼一驕縱啊,那字兒寫得還不如蜘蛛爬呢……」謝家老太太又歎起氣來。

五月間,謝家二老爺謝嘉良與媳婦段氏打天穎府回來,跟自家母親學說,說外甥女兒長進不少;謝老太太當時真是大喜過望,誰知最近幾個月總接到那孩子的信,竟然比以往的字兒還難看些!

「我就納悶了,你娘還說你甯兒表妹長進了,到底長哪兒去了?」謝老太太無奈的笑問謝玉清。

方才被大伯家二姐捅了一指頭,謝玉清也突然納過悶來,訓斥老五確實不該當著祖母的面兒;如今聽老太太這麼問道,立刻笑答:「您就明說,想聽我再給您講一回甯兒表妹發威不就得了?叫我說啊,您還是等表妹來了叫她親自給您學罷!」

謝老太太假作不小心被孫女說破了心事,拿著帕子掩著口笑起來,謝玉蓮卻有些糊塗了——甯兒表妹發威是什麼故事,她過去怎麼從來不曾聽說過?

而謝家三爺的嫡長女、四姑娘謝玉蘭,因了自己父親本就是庶子,在老太太跟前從不敢像幾位姐妹那般無拘束,此時亦是滿眼的期待;誰知謝玉清根本不再提,反而起身給老太太倒了杯茶,陪著聊起了別的。

三姑娘謝玉清也是個聰明人,只是最近擔心父兄,未免顯得急切了些;老太太既然問她,甯兒表妹長進到了何處去,不就是在點醒她麼?陸清寧比她小一歲半,都知道抓住裉節兒下手,她怎麼能無緣無故的發作庶妹!

陸清甯與陸婷姝這一行人,因了叫車夫集體加快速度趕路,也終於在午時前便進了禹州府的西門。西門上正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派出來的管事等在那兒,見到陸家車隊進城,立刻笑臉迎上前去。

陶喜成與謝家的兩位管事見了禮,立刻低聲詢問:「兄弟瞧著這門口的守衛跟以往不同,就連拉貨的馬車也要前後看幾遍方才放行,莫不是禹州府有什麼大人物下來巡視?」

他本想問的是,可是禹州城裡出了什麼大案要案,可這話未免顯得不吉利;謝家其中一位管事卻笑道:「陶兄弟真聰明,正是朝廷派來了新總督,又要將禹州改稱永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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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5:09


禹州府本就是江南省的行省所在——過去的江南屢有水患,自打五十幾年前,朝廷採納了欽天監的建議,將江南行省改定在了禹州,這水患就像被治癒了一樣,難不成這次又改稱永寧府,也是為了叫水患永遠消失?

謝家那管事立刻笑著搖頭:「這就不是我等小民可以妄自猜測之事了。」

陸清甯支棱著耳朵,將這離她甚遠的談話也聽得很是清楚,待聽得不過是禹州府要改名,朝廷又派來了新的兩江總督,明知這些事兒似乎跟她搭不上關係,也便不再費精力偷聽了,轉而琢磨起來,見到外祖母應該如何開口。

那個黑胖子白老六和齊家老二齊雷,後來不知為何又返了回來追上陸家車隊,卻只是在馬車外朗聲告訴她說,叫她只管放心,包家沒甚可怕——難不成他們對包明培刑訊逼供來著,甚至知曉了包明培想要求娶她,因此才跑回來安慰她?

她可從來不曾遇上過這種愛管閒事的人呢,她與這幾個人無親無故的,他們這做法也太事出無因了些吧!

待白老六和齊老二兩人走後,她便說了說自己的顧慮,陸婷姝卻笑道:「怎麼叫無親無故呢?方可謙不是方知府的兒子麼,方知府不是謝老太爺的義子麼?」

「怎麼算你也該稱呼方可謙一聲表哥的,若是他們對包明培逼問出來了那件事,年輕氣盛熱血上頭,自然要伸手管一管不平事!咱們這次往禹州府來,不也是想要這麼個結果麼,如今正好兒省事了!」

陸清寧卻是眼前突然一亮——怪不得她總覺得方可謙很眼熟,卻總與腦海中的記憶對不上,腦海裡的方可謙,還是青澀的少年模樣呢!

其實那次在王家別院賞荷出來,路上來了兩匹高頭大馬,還擋了車隊的前行,騎黑馬的那個便是他吧!

「你說那次梁知府的大女兒、在王家別院門口喊的方大哥便是方可謙?」陸婷姝也有些驚訝。她怎麼不曾聽說,禹州知府與天穎知府走得這麼近便了?

難不成是方家有意與梁家議親?她還以為,方知府看在與謝家的情分上,會求娶自家侄女陸三娘呢!

不過抬頭又看了自家侄女兩眼,陸婷姝也知道自己強求了——方可謙可是十八九歲了,自己這侄女才十二歲,方大人就算有心,哪裡等得起!再者說……商家女的悲哀,也只有她這個同為商家女的過來人,才能懂得罷!

親人相見,自有一番寒暄,更別提謝家老太太一直惦記著自己這個外孫女,只恨自己年紀大了,經受不得車馬顛簸,否則當初早在外孫女落水時,便會急忙忙趕到陸家去了。

「快叫外祖母瞧瞧,身子骨兒可養結實了?」老太太一把將正欲跪倒行禮的陸清寧攔住,又一把摟進懷裡端詳起來。

「娘能不能先放放您外孫女,陸家妹子給您行禮呢!」謝家大太太桑氏笑著提醒。

老太太哎呦一聲,直對陸婷姝道失禮,又笑著叫幾個兒媳幫她將人扶了再請人坐下,這才含笑問陸婷姝道:「你爹爹可好?身子骨兒還硬朗?」

「托謝伯母的福氣,我父親很好,一頓飯能吃三十個餛飩,經常將我那六侄兒嚇得不善,只怕他祖父吃撐了呢。」陸婷姝半真半假的誇張笑回。

老太太滿眼的笑意。外孫子陸文淵這是被陸家老太爺當成掌上明珠了,日日都不離左右疼寵著?人家可都是女孩子才做掌上明珠的,陸珩這老頭兒可莫將自家那外孫子慣壞了去!

「你們姑侄倆為何不將文淵一同帶來?老婆子我也想他了。」謝老太太微笑著埋怨。

陸清寧忙笑著解釋道:「馬上便要過節了,我和姑母也是強磨著祖父才得以出來這麼一趟,待管事們將節禮都送完,便得跟著回去了,既然無法多耽擱幾日,也就沒帶他折騰這一回。」

老太太立刻皺眉:「大老遠來這麼一趟,還要急吼吼的回去?為何不多住幾日?今兒才剛初八,你們姑侄倆十一二回去也無妨!」

陸清甯並不避諱自家外祖母和舅母們,何況這次來也是來求援手,便低聲笑道:「外祖母可聽說包知縣升了?那喜訊一傳到陸家。我們家那老太太便還陽了……就留我二嬸娘一人打理內宅,我和我姑母都不甚放心呢。」

聽了她這一番話,謝家老太太一時無語,就連幾位太太與陸婷姝的說笑也停了下來——陸家的事兒,她們怎麼會沒聽說呢?那包氏老太太,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她又為難你們了?」謝老太太沈默了瞬間,再開口時便目光淩厲,令陸清寧多少也覺到了一些寒意。

陸婷姝歎氣笑回:「本都說家醜不能外揚,可做小輩的又不敢叫謝伯母擔心,也便不怕醜了……」

「眼下倒還好。就算她出手做什麼,也是小孩子玩鬧般。還能應付……不過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包家人去陸家報喜的當日,我們家那四姑娘便將佛堂燒了個精光呢。」

陸清甯強忍著笑。自己這姑母還真誇張,佛堂哪裡燒光了?不過是燒黑了三兩間偏房倒座而已,這才幾天啊,都已經修繕一新了。

謝家眾人皆有些驚訝。那可是佛堂啊!陸家的佛堂裡可不單單是供奉菩薩的地方。還有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陸家四姑娘這到底是精是傻啊,聽了包氏的攛掇。便敢做這自絕後路的事兒?

「若不是在您這兒,這種令陸家家族蒙羞的事兒,不提也罷。」陸婷姝無奈的笑道,「好在第二日我父親便下了令,將惹事的四丫頭送到了家庵去。」

謝家二太太段氏立刻長出了一口氣。

外甥女當初就是被陸家二姑娘和四姑娘推到池塘去的,這事兒她至今都不敢和自家老太太說起——自家老太太的脾氣她太清楚了,本來只是可疑。便已經氣得不善,若知道了真是那麼回事兒,豈不會殺到陸家去!

如今那陸四姑娘被送進了家庵,也算是陸老太爺給了外甥女一個交待了;聽說那二姑娘的生母也被外甥女整治了一通,又送到了莊子上。至此也算是告一個段落?只可惜……不能將幾個罪魁禍首統統弄死!

陸清寧並不願多說那些事兒。

佛堂的著火,于姨娘的馬尿。樣樣都跟她脫不開干係,她可不想叫外祖家這些親戚覺得她心計太多,便笑著換了話題,與外祖母和幾位舅母說起了她娘的身體:「……陳老爺子每隔七天都會來給我娘診脈看胎相,說是一切都好呢。」

謝老太太微微含笑。眼前這一對姑侄,說是一切都好,即便有些不好的也能應付,為何又急火火的跟著送禮車隊趕到禹州來?平日裡外孫女跟著她娘走走親戚也是有的,卻沒有親自送節禮這一說兒啊!

「婷姝啊,你的幾位嫂嫂也都不是外人,有話只管說吧,有什麼事兒是你伯母我能幫忙的?」謝老太太想罷,立刻長驅直入。

陸清甯看了看陸婷姝,面上一時有些尷尬。明明是姑母陪著她來外祖家求援的,到了外祖母口裡,卻好像姑母借著她的名義來如何如何……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陸婷姝卻並不在意這個。且不論她到底真心疼愛這個侄女與否,只說叫老太太包氏吃癟,便是她畢生的追求,就算是她求謝家又如何!否則她也不會早幾天便求了老太爺,一心想親自來一趟禹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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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5:23


哪怕在她心裡並不看重三娘,若是包家真與陸家聯了姻,包氏亦借此重新複起,她也會被氣炸了肺;更何況她這侄女兒與她極像,她才不捨得叫這侄女兒嫁給包家那個不成器的包明培!

「什麼?那包氏竟有這種打算?!」聽陸婷姝簡單學罷,謝二太太段氏首先便震驚出聲,話語裡既有驚訝又有惱怒。

要知道,甯兒這外甥女她早就看上了,正在猶豫要不要給自家玉麟定下呢!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兒,那包氏竟然也敢下手搶奪,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便算是她嫌外甥女太強了,只怕叫自家的大媳婦難做,最終也並不會娶外甥女做媳婦,也不能叫這孩子被包家下了手不是麼!

包家那是什麼地方啊,那是虎狼窩!有包氏做前車,折騰得幾個媳婦全沒好日子過,包家人豈不全都有樣兒學樣兒?!給這種人家做媳婦,莫不如出家當姑子去!

陸家姑奶奶又說什麼,包家是沖著陸家女嫁妝豐厚來的……這打算當真是不要臉啊!女子出嫁,不論嫁妝薄厚,那都是用來傍身的私產,有哪個夫家敢於明目張膽打媳婦嫁妝的主意!

謝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倒是半晌沒說話。

老太太是沒想到,原來外孫女大老遠趕來還真是遇上大難題了,本來她只以為,又是外孫女那不爭氣的爹幹了什麼;桑氏沈默了一會兒,卻溫言軟語道:「還是先開飯吧?陸家妹子和外甥女大老遠來了,總不能餓著肚子陪老太太說話不是?」

桑氏心裡明鏡一般,知曉外甥女這是來做什麼了——方知府本是桑氏的姨表弟,因她姨母早亡,這表弟也算是她娘家母親養大的;自她嫁進謝家,表弟便與謝家走動的頻繁,因此也喜歡上了自己的小姑子謝嘉熙……後來又做了謝家老太爺的義子。

外甥女眼下遇上這難題,怕是得出面求一求表弟表弟婦了!桑氏心裡有了決斷,便不像二太太那般著急,先張羅擺宴席待客才是正經不是麼!

老太太好像就在等著大媳婦桑氏這句話,聞言立刻笑著點頭:「可不是,多虧老大家提醒了,否則咱們謝家可是丟了待客之道!」

商戶人家最叫陸清寧喜歡的便是沒那麼多臭規矩,像什麼大家閨秀行不動衣裙笑不能露齒、食不言寢不語,那樣會死人的不是麼!她就算在太太房裡用飯,也是跟小六兒陸文淵有說有笑的,那才像個家的樣子。

而如今在外祖家,自然也是沒那麼多規矩的,愛吃什麼叫服侍的丫頭夾上幾筷,再與陸婷姝一起陪著謝家女眷說說笑笑,一頓晌午飯樂呵呵的便用完了。

「外祖母和舅母們都先歇晌吧?甯兒那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陸清寧見幾位舅母陪著老太太用了茶,還是不提離開,便小心翼翼提議道。

謝老太太登時失笑:「咱們這甯兒丫頭還真是個心大的!既如此,歇了晌再說也不遲!老二家的,你將你婷姝妹子帶到你那裡歇著去,叫你外甥女歇在我這西次間便罷了。」

陸婷姝笑著說了聲勞伯母費心,便跟著幾位太太一同立起身來——三娘這小丫頭真伶俐,處處話裡話外也不忘試探!若是謝家老太太不這麼胸有成竹說什麼先歇晌,只怕那孩子心裡就該犯嘀咕了罷!

而謝老太太也真是個人精。知曉她與二太太段氏更熟悉,便叫二太太攜她回院子,如此就算有什麼當面不好說的話,等到了二太太那裡,她也該跟二太太全盤吐露吧。

離了老太太的正房出了院門,二太太段氏果然便低聲問道:「你們家那佛堂失火,可是你們姑侄搞的鬼?」

若說是包氏才收到娘家侄兒高升的喜訊,便攛掇著四姑娘陸清雅火燒佛堂,段氏可是死都不信。包氏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可不像個傻子,哪有才得了翻身的機會卻自取滅亡的!

陸婷姝忙輕笑著低聲否認:「瞧二嫂說的,我們姑侄倆哪有那麼大膽子,搗鬼搗到自己佛堂去?只是我們家那四侄女,二嫂您知道,那是個膽大包天胡作非為的……」

段氏緩緩點頭。有時候遇上這麼個沒頭腦的庶女,還真是件好事兒!正愁著包氏能重新複起,陸四姑娘就幹了壞事,這不就是瞌睡有人遞枕頭麼!

謝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並不急著歇下,而是先進了書房鋪紙研磨,抬筆給方知府的夫人嚴氏寫了張帖子。吹幹了字跡,喊來身邊的甘媽媽道:「再過一個來時辰,你便去尋趙娘子一起去方府送節禮,見了方夫人後,將這帖子單獨遞給她。」

甘媽媽應了聲,自去尋後宅的管事趙娘子去打點禮物——這是桑氏管家後定下的規矩,禮物備好了,臨行前還要再清點一遍,以免中間出現紕漏。

桑氏看著甘媽媽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帖子上只是邀請方夫人明日中午來謝家赴宴,並沒說什麼緣由,也不知人家介時騰得出空閒與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確求上門去,又顯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雖然與方知府和方夫人見過不少次,可那時的甯兒還是個驕縱的小孩子,說實在話並沒有多討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頭上去,誰知道方夫人願不願意幫這個幫?

若是方夫人不願意幫忙,便算是表弟方傑看在小姑謝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無法兩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這事兒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著明日,外甥女見到方夫人後機靈一些……

待桑氏洗罷手回了內室,她那大丫頭墨染一邊給自家太太鋪著床,一邊低聲道:「奴婢瞧著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樣了呢。」

桑氏無奈笑道:「咱們家姑奶奶太軟了,若是表姑娘還不長進些,這娘兒幾個在陸家如何自處?」

謝家老太太的正房裡,陸清寧也幫著大丫頭們服侍著老太太進屋躺下。老太太端詳了外孫女兩眼,微微笑道:「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練出來的?你娘……還算是有福氣。」

陸清寧還想說什麼,老太太卻擺手:「去歇著吧。小眠醒來咱們祖孫倆再聊也不遲。」

回到外面西次間,丫頭們已經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鋪好了軟軟的絲綿褥子。陸清寧又拉住一個丫頭要了兩個大引枕:「我不習慣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說,不要太為她的事兒鬧心——從打進了謝家,面對著親人各種關懷,她突然後悔了;包家的事兒不是還八字沒一撇麼,這麼急切的跑來外祖家添麻煩,這叫什麼事兒啊!自己個兒想轍處理不成麼?

不過歪在炕上又細細想了一回,她也便釋然了。

依著她的思路。她祖父應該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可為何陸婷姝還要風風火火帶著她趕來禹州?

陸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縟節提上桌面上開始商談了,就算是陸家想不同意,事兒早就張揚開來;這種事兒就像現代談戀愛一樣,談多了卻屢屢不成,對真正的婚嫁多少會有些影響不是麼——來時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來的嫂子了?

這麼思來想去的,也許是來路上馬車太過顛簸的緣故。陸清寧竟然也眯眼睡著了;待她被輕輕的腳步聲驚醒之時,正瞧見外祖母身邊的大丫頭雨荷打廳堂裡躡手躡腳走進來,眉宇間還帶著一絲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這便喚人打水來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腳步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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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5:38


陸清寧坐起身來擺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個兒叫丫頭便成了。」蘭心和蘇媽媽都在,叫個小丫頭帶她們上來服侍便好,何苦麻煩眾多人。

雨荷也不客氣,輕手輕腳直奔內室而去;陸清寧望瞭望她的背影。心頭一陣嘀咕——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外祖母身邊的丫頭最不愛喜怒形於色了,怎麼今兒卻這麼反常?

卻聽得內室裡老太太一聲驚呼:「什麼?怎麼會這樣?」

陸清寧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內室跑去。不管出了什麼事,總不能叫外祖母太憂心不是?這老太太年歲不小了,哪裡受得了一驚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時也趕來了,陸婷姝跟在兩人身後。眉目間看不出喜怒;陸清寧又不好立刻詢問,只好默默站在一邊。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裡分明含滿了渾濁的眼淚:「方夫人不是端午時還來咱們家赴宴來著?這才三個月,怎麼說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婦你可問清楚了,她這是得了什麼要命的病?過去為何都不曾聽說?」

大太太桑氏本來便用帕子緊緊掩著口,以免哭出聲來,此時也不得不強忍了眼淚回道:「表弟婦本來便有肺癆的毛病,可是這些年精心延醫問藥,說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誰知道……誰知道這兩日突然便又犯了!」

陸清寧微微皺眉。不是說方知府除了一個正妻,只有一個良妾麼?方夫人又嫁給他那麼多年了,膝下兒女雙全,應該不會受什麼閒氣吧,可是為何都將養的不錯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卻長歎一聲:「竟然得了這麼個病……怪不得咱們家請她三五回、她最多來上一回,便算是來了,也不大動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隨身帶著的茶盅兒……」

「我心裡還奇怪,這人兒處處禮數都夠,卻在這等事上如此矜持,難不成真心裡卻是嫌棄咱們商戶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卻明白了,她這是明知自己個兒有那病,生怕過了人呢!」

老太太不說這些還好,說罷之後,在場之人無不露出悲戚之色,就連陸清寧也暗暗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曉自己的病是傳染的,便處處小心,這知府夫人還真是個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長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紅腫的厲害,陸清寧不禁皺緊了眉頭。看來方夫人的病真沒救了,不但沒救了,可能還隨時會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謙還陪著一眾公子哥兒四處跑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時便提議,要不要一眾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婦說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時日不多了。咱們娘兒們去了,她若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咱們也好幫著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著實離得太遠了,便算是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馬加鞭趕來,那也得二十天一個月吧?萬一在這期間……豈不是太大的遺憾?

大太太桑氏卻面露難色:「媳婦身邊的甘媽媽回來,說是表弟婦再三交代,莫驚動您老人家;又說什麼生死有病富貴在天,她的病本就過人,連方知府都被她打發了不知多少回。咱們若是現在趕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皺眉道:「她是個寬厚人,處處為他人考量,咱們卻不能順水推舟裝無事人啊;什麼叫親戚,親戚不就是有難的時候幫上一把的?總不能叫人家說,咱們家依傍大樹乘涼容易,翻臉不認人也容易不是?」

這老太太跟陸清寧想的一樣。既然說病都養的差不多了,突然發作一定是有緣故的;方夫人娘家離得遠,謝家便得在關鍵時刻替方夫人出頭才對!

若只是方知府兩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倆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摻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騷蹄子們趁著方知府忙於公事,無暇顧及後院,隨隨便便騎在當家主母頭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惡氣!

大太太桑氏一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兒,便喚人出去備禮備車;交代罷一眾事宜,轉身回來後,又頗為不好意思的對陸婷姝賠禮道:「陸家妹子好不易來這麼一趟,偏偏事兒趕事兒的……」

陸婷姝輕輕握了握侄女的手臂,同時笑回桑氏道:「謝家大嫂太客氣。要麼三娘我倆也一同往方府去一趟吧?我家大嫂懷著身孕又離得遠,也算是我和三娘替她探一探病了。」

「這樣也好,」謝老太太接了話:「你們姑侄倆也一同去吧,雖說方夫人病了,可能幫不上甯兒什麼忙,可就算是平時親戚往來,聽說了這麼檔子事兒,也該去瞧瞧。」

又歎氣道:「這麼好的一個女子,偏生得了這麼個病,他們那老大又是個倔強的,至今連個媳婦都沒娶回家,這不是叫他母親……閉不上眼麼!」

眾人皆沈默,桑氏更是心痛。若是表弟婦真的熬不過去,可謙那孩子又孝順,定要守上三年孝才成,守孝之後豈不是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誰家的適齡好姑娘會願意嫁給他?

若找那無緣無故卻十七八都嫁不出去的,人才又好不了;除非有那一樣是給親人守孝耽誤了嫁人的姑娘,只是這種人家可遇不可求啊!

待謝家這邊打點好趕赴方府的車馬和探病的禮物,由謝老太太帶頭,一眾人浩浩蕩蕩便往方府所在的如意巷趕去。車隊才入巷子東口,西口也有一隊人馬沖了過來,打頭的不是方可謙卻是哪個。

方可謙見到謝家的車隊也很吃驚,可旋即便黯了神色。連謝家眾女眷都趕來了,恐怕母親真是病的不輕!

謝老太太也沒想到這孩子趕路趕得滿頭大汗神情焦慮,還不忘來自家馬車前問安,立刻擺手道:「你先去瞧你娘,我們人多,待會兒自有你家管事來引路,不用你招呼!」

方可謙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難不成他娘連這麼點時間都挺不住了?怎麼叫謝家老太太一說,他這心裡更沒底兒了!

在方府的轎廳裡下了車,謝家眾女眷與陸清甯姑侄倆便在一個迎出來的管事娘子帶領下,匆匆進了通往內宅的夾道。

大太太桑氏將裝著碎銀的荷包偷偷塞給那管事娘子,低聲詢問起方夫人的病情來;這管事娘子與桑氏也算是熟悉了,如何不知道這位謝家大太太塞銀子的緣故,便低聲回道:「大太太不知聽說沒,我們老爺那位良妾……」

「也不知是聽了她娘家誰的挑唆,一心想將她那嫡兄的庶出女兒推給我們家可謙少爺,我們夫人如何能願意?本以為我們家老爺亦會幫著推搪一二,誰知……」

這管事娘子哪敢說太多主家的不是;桑氏卻是立刻心知肚明瞭——一個良妾還想掌控當家主母膝下公子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那良妾周氏,本就是戶部侍郎的庶女,方知府恐怕也得罪不起那一家罷!

可這俗話說得好,妾的親戚哪怕是皇親國戚,那也是不能當做親戚來走動的,更別提與妾的娘家結親事了;方知府哪怕只是不想明著得罪戶部侍郎,只將難題拋給了自個兒媳婦,這一招兒也是個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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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25:51


桑氏便微笑著表示明瞭,又貼在謝老太太耳邊學說了。謝老太太神情變幻了片刻,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周氏可是戶部侍郎周同賢的女兒,方知府都不敢得罪周同賢,她們謝家又哪有那麼大的膽子?來之前她還想著為方夫人撐撐腰呢,如今看來卻是個難題了!

轉瞬又想到在府門口遇上了方可謙一行人,謝老太太立刻有了主意。那一撥孩子裡,既有明郡王的六兒子,又有齊雲侯的長子和次子,若叫他們知道。方夫人的病是被周氏與周家鬧厲害的,他們能饒得了周家麼!

齊雲侯夫人可是方夫人的嫡親妹子,謝老太太之前只想著方夫人娘家離得遠,卻把這茬兒給忘了!若有齊雲侯家給方夫人撐腰,不是遠遠強于謝家的能力!

至於方知府,謝老太太很清楚,他也定是不喜歡周家那個想法兒的,否則不是早就順水推舟、把可謙的婚事定下了;可若叫他為了這麼點小事便求到連襟齊雲侯頭上去,未免也失了面子……

可是她們這一行人全是女眷,又該如何才能與方家大公子見上一面呢?謝老太太不由有些後悔。來時便該叫著自家長孫謝玉龍同來才是!

想到這兒,謝家老太太便低聲囑咐身邊的一個媽媽:「你再返回咱們家一趟。看看玉龍玉麒哪個在家,就說我說的……」

那引路的方家管事娘子,本就是方夫人的人,見謝家女眷如此熱心的幫助自家夫人,不由有些唏噓——自家夫人哪兒都好。偏偏遇上自個兒解決不了的難題也要憋著,生生逼出重病來!

早知道如此。她便該自作主張去謝老太太跟前求個主意!

就算夫人不願與謝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傾訴自個兒的苦楚,大公子總是夫人的親生兒子,若早早將這些事兒跟大公子講了,何至於到今兒這地步?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搖頭。怪不得方夫人明知方知府曾經傾慕過她娘,卻還是與她娘情同姐妹,敢情這兩個人性子差不離兒;遇上事了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躲,這叫什麼事兒啊!

都說養兒能防老,養兒能撐腰,這方夫人放著那麼大一個兒子不去依靠,反而將自己拖累病了。這是何苦來的?要麼便是方可謙這人不大著調,方夫人根本不放心他?

調動著腦海裡的舊記憶回想著。陸清甯一時有些迷惑了——原主兒似乎對方可謙還是很仰慕的,那些記憶裡全是可謙哥哥這麼好,可謙哥哥那麼好,看來又不像個不著調的花花公子哥兒啊!

再想起幼弟陸文淵與她學說的,說是齊霄得了她那個華容道,直說那玩意兒可以練習佈陣方法,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郡王的兒子,齊雲侯的兒子,再加上方可謙,這是湊在一起想做什麼才對!

當今聖上的年歲似乎也不小了……陸清寧立刻不願再多想,朝堂之爭最討厭了,陸家早些年便吃過這種虧,如今莫說攙和,多想一下都不要!

這當口眾人也到了方夫人的正院。那管事娘子與守門的才說了兩句話,便見著兩個大丫頭打扮的匆匆迎了出來,隨即便引著謝家眾人進了廳堂。

好大的藥味兒!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病人本就病重了,再被這種氣氛圍繞著,不愈來愈沈重才怪了!謝老太太此時亦覺得不對勁,便低聲詢問那引路進來的大丫頭道:「府上是請了哪個郎中給夫人瞧病的?」

「若我不曾記錯,方夫人這種病症……應該多通通風才是,怎麼四處的窗戶門都關得甚緊,藥氣又這麼濃?」

那大丫頭微微紅了臉屈膝道:「郎中請的是曾經的太醫鐘老先生,鐘老先生倒是也這麼講;因此奴婢還求一求老太太,待會兒見了我們家夫人也勸她一勸。」

在場眾人莫不歎息。這方夫人還真是夠執拗的,知曉自己的病是過人的,便連打開門窗通風都不願!

陸清寧猶豫了猶豫,便緩緩開口道:「敢問姐姐一句,府上的苗圃可種植了各色鮮花?如今這時節種的又是什麼?不如姐姐打發個僕婦去取幾盆鮮花來……多看看花也是好的。」

「不過最好也問問郎中,像夫人這種病症,哪種花兒適合在房中擺放,以免與用的湯藥起了衝突才好。」

那大丫頭又是一紅臉:「姑娘這個提議甚好……郎中如今正住在府上,銀雀這便差人去問過他,再去花圃上。」

什麼叫關心則亂,這便是了;她們幾個大丫頭日日夜夜服侍在夫人身邊,只知道熬藥喂藥擦汗換衣,全然想不起給方夫人開解憂愁,也根本沒工夫多想。

如今陸清寧的一番話,令銀雀登時便臊得夠嗆——夫人沈屙在床,恨不得藥石無醫了,誰還想得到擺些花兒朵兒的?可細細想來,這也是個好主意不是?

謝老太太這時便提議:「咱們來的人也多了些,不如分撥兒進去吧?我先帶著老大媳婦進去,待我們出來再說。」

另一個叫金瓏的丫頭卻滿臉為難:「夫人知曉了謝家老太太攜幾位太太前來探病,便囑咐奴婢們將她抬出來見客呢……」

聽從夫人的話兒,便要給夫人換衣梳頭,那種身子哪裡禁得住這種折騰;不聽從吧,夫人又執意堅持,說什麼內室裡汙濁,她衣冠不整……

謝老太太不由歎氣道:「這孩子怎麼這麼逞能!」

卻又不能過分攔著,若非得攔著,豈不是叫方夫人覺得,她自己那病根本便是沒治了,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接受「瞻仰」?既是願意出來活動一二,倒是好事。

謝老太太這麼想著便笑道:「用個籐椅抬她出來也好,只是什麼梳頭換衣卻沒必要了吧?在自個兒家裡,還是怎麼舒服怎麼是,也省得叫我們不落忍,這哪是探病,這分明是來折騰人的。」

金瓏便笑著屈膝:「謝老太太說的是,奴婢這便進去跟我們夫人講。」

此時的陸清寧心頭只有一個想法兒,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本以為自家那母親便夠要面子的了,無論多麼不喜歡陸廷軒納妾,又多麼不喜歡老太太包氏,照樣與那些人面上相處得還不錯,只為了搏一個寬厚之名。

如今再瞧這知府夫人,分明比她娘還甚……一切難題自己扛了生憋著不說,有人來探病還要強撐著出來見客,難不成那內室的床上還不如籐椅舒服?只為了全一個禮數?

再瞧她姑母陸婷姝似乎松了口氣,陸清寧突然有些羞臊——自己有些將方夫人想歪了吧?肺癆不就是肺結核麼,方夫人執意到通風的廳堂來見客,也有別的思量才對!要不然,這方夫人去外祖家做客,也不會自帶茶碗兒了!

陸清寧這廂垂頭羞愧著,方夫人已經靠坐在籐椅上、由兩個力氣大的媽媽抬了出來。她的腦海裡本就有方夫人的模樣在,如今再抬頭一瞧,卻險些沒認出來。

這還是那個豐滿圓潤的女子麼?這還是那個面容靜謐的女子麼?

什麼歲月就是一把殺豬刀的話,在此時此刻顯然也不足以解釋了,陸清寧想說的是,花心大蘿蔔男人才是一把殺豬刀啊!方知府據說還算好的,一個正妻之外只納了一個良妾,可就是這良妾,馬上就要將他的正室妻子逼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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