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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53:45


小澄哪裡受過這個。要知道她那姑母曹媽媽原本是這後宅僕婦第一人,曹媽媽自己又沒有女兒,她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都不差。

可那又有什麼用!跟錯了主子站錯了隊,莫說一個天生的奴才,便是當朝超品大員又如何!因此這時的她,再也沒了生趣,只求早死早托生罷了。

「你若現在便想血濺當場也使得,只要你人在手在,拿你的血按出血手印來,這份罪證更漂亮!」松了手的陸清甯冷冷留給小澄這麼一句,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了。

若是只有二太太,她還會考慮適當藏拙;可這位姑奶奶,分明是個人精兒,據說小時候也同陸文淵一般,是老太爺親手帶大的。在這種人精面前耍花招兒,還不如想做什麼便做了。

本還打算抵死不從的小澄,終於一臉死人灰。甚至主動用眼神哀求梅媽媽,快將她身上的繩子解了,她好在那幾張紙上按手印。

梅媽媽卻像沒瞧見她的眼神一般,只顧琢磨陸清寧方才的話了,半晌後方才自語般嘮叨道:「不好不好,若是此時放你一點血出來,再拿著你的手蘸血蓋手印,拖出去亂棍打死時,未免被人發現,叫人說我們曾經刑訊逼供。」

陸清寧幾乎失笑。這梅媽媽,還就是個妙人兒!

那個馬婆子帶著兩個粗使婆子一直站在小澄身邊呢,雖然如同木偶般一動不動,眼珠子卻都在骨碌碌亂轉,分明是在琢磨站隊問題。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那三個婆子的眼珠兒突然便凝滯了……

陸清甯之前交代了蘇媽媽,去千疊園提人時,一定要給幾個婆子重賞,可這重賞之下的忠誠又能維護多久?對下人,單純的重賞不但不夠,還容易激發貪欲;只有恩威並施才是正理兒,否則她方才也不會親自教訓小澄。

二太太的狠戾,姑奶奶的聰穎過人,她陸清寧的句句誅心,外加梅媽媽的看似粗糙實則處處有心計,還不夠叫這幾個粗使婆子重新站隊的?

後宅最不可以被忽視的,便是這些粗使婆子了,有了她們的歸順降服,便多了無數張嘴,以及無數雙耳朵,或許,還有無數雙手……

「似乎印泥也可以被說成我抓著你手按的……不如這樣,我放開你的繩子,你自己咬了食指給我挨個兒按來。」梅媽媽又思索了良久,終於去給小澄解繩子,同時還不忘出言警告。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但凡想耍一點小聰明,我便叫你身後這丫頭死在你頭裡。」

那三個粗使婆子的眼神更凝滯了,陸清寧幾乎能聽見,她們三人偷偷咽唾沫的聲音,還有拉風匣一般的喘粗氣聲。想是之前忍得太過了,這會兒終於有些憋不住。

「三位老姐姐稍微往後退幾步,萬一這丫頭不聽話,我立刻斃了她,當心濺你們一身血!」梅媽媽似乎是個嚇唬人沒夠的……

陸清寧能感覺到身後的蘇媽媽在微微哆嗦,似乎是看不得聽不得這種場面。蘇媽媽作為奶娘,對她是一如既往的好,可不知是不是沒來陸家前,在太太娘家謝家過得太舒心,這人總是太善良,太軟弱,外加……不夠聰明。

若是蘇媽媽有梅媽媽的一半便好了,或者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呢。

她並沒嫌棄奶娘一點點——既求不得聰明伶俐的下人,有忠心也行啊,她陸清寧並不貪。前世時連親生父母都拋棄了她,只有祖父帶她長大,到了現在這裡,她還求什麼呢!

這麼想著,她便半回了身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奶娘莫怕,都是為了嚇唬那丫頭的。」

再回過頭來,便看見小澄血淋淋的手指正往那幾張紙上按著。

這丫頭,真是太不聰明了,或是從小便被養殘了。雖說原主兒陸清甯並不太喜歡她,嫡出姑娘貼身大丫頭之名,到底也不會比庶女的大丫頭分量輕吧,怎麼熱血一上頭,便幫著庶女害起了嫡女來!

若陸清寧真死了,死得徹徹底底的,清寧園的下人誰會好過?大太太謝氏第一個兒便是不依的,小澄卻以為有曹媽媽和老太太撐腰,便能逃過一劫?

按完了手印的小澄,虛脫般半躺在了地上。也許她明白,接下來便是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吧,事已至此,小丫頭哪有回天之力,因此上她連眼淚都沒了。

若不是想借著小澄這事兒拿下一批管事僕婦,或許能將她遠遠的買了,饒她一命?陸清寧才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立刻嗤笑自己一不小心叫聖母心冒頭兒了。

陸婷姝是個極其細心的,輕聲喚著曹媽媽將那三頁紙拿來給她瞧瞧。信人不如信自己,萬一曹媽媽落了哪一條沒寫全,還得補上不是。

前前後後看完那供狀,她滿意一笑,又遞給二太太:「二嫂看一看,若覺得穩妥了,便派人將這牽扯進來的僕婦都召來吧。」

又笑對陸清寧道:「你當賣人比打死容易?這丫頭的賣身契在哪兒?」

陸清寧一個激靈,這姑奶奶真神了,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麼?忙垂頭道:「姑母說得是,眼下去跟老太太討要小澄的賣身契,怕是比登天還難。」

她眼下頗有些遺憾,那便是她來得太晚了,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將誰安插到宋氏於氏和那兩個姐妹院子裡去。不過只要換了新人,總能叫她們老實一陣子,沒準兒能叫太太順利平安的誕下那個孩子。

「我看完了,這便打發媽媽們去召人吧,早處置了早省心。」二太太話音一落,她身後的兩個媽媽已經應聲朝花廳外面走去,兩人臉上皆是一副沈冤得雪的快意。

方才二太太將那三頁紙看得很仔細,令陸清寧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二太太那種急躁脾氣,按說不會這麼穩當,可一想到自己,她也就釋然了——她也是個急脾氣啊。

可之後的事態發展,就連陸清寧一直認為自己夠狠,也還是沒料到。姑奶奶陸婷姝竟然輕飄飄便說出了一句話:「請管事媽媽們觀刑。」

陸清寧還來不及深琢磨自己的感受,只覺得身後的蘇媽媽又是一陣哆嗦。她微微皺了皺眉,想叫蘇媽媽一同觀刑去,卻又說不出口,看來下次若是謝氏再提出給她兩個大丫頭,她還真得接受了。

理事花廳前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場地,除了要聚齊僕婦交待大事,應該還有個用處,那就是為懲治犯錯之人準備的,陸清寧甚至能從那夯實的青石板上看出一絲絲陳年血跡。

被二太太身邊的兩個媽媽召來的管事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的站著,面上帶的都是想看好戲的神情。不過陸清寧覺得,恐怕大多數人都以為、二太太和姑奶奶這是打算立威,並沒想到打殺奴才上頭去。

直到小澄被馬婆子帶著兩個人搭到春凳上,又有兩個異常粗壯的婆子拎著板子跟來,才有那麼幾人霍然變了臉色。

而少數臉色一直平淡的,都被陸清甯挨個兒記在了心裡——這幾個要麼便是老太太的心腹,深信二太太和姑奶奶動她們不得;再不便是行得正站得直,莫說當眾打殺個把奴才,就算天塌了也不怕。

待二太太揚起小澄按了手印的那幾張供狀,又鏗鏘有力的點了幾個管事媽媽的名字,莫說是早變了臉色的幾個,就連一直淡定的幾個也都有些慌張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54:05


小澄哪裡受過這個。要知道她那姑母曹媽媽原本是這後宅僕婦第一人,曹媽媽自己又沒有女兒,她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都不差。

可那又有什麼用!跟錯了主子站錯了隊,莫說一個天生的奴才,便是當朝超品大員又如何!因此這時的她,再也沒了生趣,只求早死早托生罷了。

「你若現在便想血濺當場也使得,只要你人在手在,拿你的血按出血手印來,這份罪證更漂亮!」松了手的陸清甯冷冷留給小澄這麼一句,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了。

若是只有二太太,她還會考慮適當藏拙;可這位姑奶奶,分明是個人精兒,據說小時候也同陸文淵一般,是老太爺親手帶大的。在這種人精面前耍花招兒,還不如想做什麼便做了。

本還打算抵死不從的小澄,終於一臉死人灰。甚至主動用眼神哀求梅媽媽,快將她身上的繩子解了,她好在那幾張紙上按手印。

梅媽媽卻像沒瞧見她的眼神一般,只顧琢磨陸清寧方才的話了,半晌後方才自語般嘮叨道:「不好不好,若是此時放你一點血出來,再拿著你的手蘸血蓋手印,拖出去亂棍打死時,未免被人發現,叫人說我們曾經刑訊逼供。」

陸清寧幾乎失笑。這梅媽媽,還就是個妙人兒!

那個馬婆子帶著兩個粗使婆子一直站在小澄身邊呢,雖然如同木偶般一動不動,眼珠子卻都在骨碌碌亂轉,分明是在琢磨站隊問題。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那三個婆子的眼珠兒突然便凝滯了……

陸清甯之前交代了蘇媽媽,去千疊園提人時,一定要給幾個婆子重賞,可這重賞之下的忠誠又能維護多久?對下人,單純的重賞不但不夠,還容易激發貪欲;只有恩威並施才是正理兒,否則她方才也不會親自教訓小澄。

二太太的狠戾,姑奶奶的聰穎過人,她陸清寧的句句誅心,外加梅媽媽的看似粗糙實則處處有心計,還不夠叫這幾個粗使婆子重新站隊的?

後宅最不可以被忽視的,便是這些粗使婆子了,有了她們的歸順降服,便多了無數張嘴,以及無數雙耳朵,或許,還有無數雙手……

「似乎印泥也可以被說成我抓著你手按的……不如這樣,我放開你的繩子,你自己咬了食指給我挨個兒按來。」梅媽媽又思索了良久,終於去給小澄解繩子,同時還不忘出言警告。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但凡想耍一點小聰明,我便叫你身後這丫頭死在你頭裡。」

那三個粗使婆子的眼神更凝滯了,陸清寧幾乎能聽見,她們三人偷偷咽唾沫的聲音,還有拉風匣一般的喘粗氣聲。想是之前忍得太過了,這會兒終於有些憋不住。

「三位老姐姐稍微往後退幾步,萬一這丫頭不聽話,我立刻斃了她,當心濺你們一身血!」梅媽媽似乎是個嚇唬人沒夠的……

陸清寧能感覺到身後的蘇媽媽在微微哆嗦,似乎是看不得聽不得這種場面。蘇媽媽作為奶娘,對她是一如既往的好,可不知是不是沒來陸家前,在太太娘家謝家過得太舒心,這人總是太善良,太軟弱,外加……不夠聰明。

若是蘇媽媽有梅媽媽的一半便好了,或者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呢。

她並沒嫌棄奶娘一點點——既求不得聰明伶俐的下人,有忠心也行啊,她陸清寧並不貪。前世時連親生父母都拋棄了她,只有祖父帶她長大,到了現在這裡,她還求什麼呢!

這麼想著,她便半回了身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奶娘莫怕,都是為了嚇唬那丫頭的。」

再回過頭來,便看見小澄血淋淋的手指正往那幾張紙上按著。

這丫頭,真是太不聰明了,或是從小便被養殘了。雖說原主兒陸清甯並不太喜歡她,嫡出姑娘貼身大丫頭之名,到底也不會比庶女的大丫頭分量輕吧,怎麼熱血一上頭,便幫著庶女害起了嫡女來!

若陸清寧真死了,死得徹徹底底的,清寧園的下人誰會好過?大太太謝氏第一個兒便是不依的,小澄卻以為有曹媽媽和老太太撐腰,便能逃過一劫?

按完了手印的小澄,虛脫般半躺在了地上。也許她明白,接下來便是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吧,事已至此,小丫頭哪有回天之力,因此上她連眼淚都沒了。

若不是想借著小澄這事兒拿下一批管事僕婦,或許能將她遠遠的買了,饒她一命?陸清寧才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立刻嗤笑自己一不小心叫聖母心冒頭兒了。

陸婷姝是個極其細心的,輕聲喚著曹媽媽將那三頁紙拿來給她瞧瞧。信人不如信自己,萬一曹媽媽落了哪一條沒寫全,還得補上不是。

前前後後看完那供狀,她滿意一笑,又遞給二太太:「二嫂看一看,若覺得穩妥了,便派人將這牽扯進來的僕婦都召來吧。」

又笑對陸清寧道:「你當賣人比打死容易?這丫頭的賣身契在哪兒?」

陸清寧一個激靈,這姑奶奶真神了,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麼?忙垂頭道:「姑母說得是,眼下去跟老太太討要小澄的賣身契,怕是比登天還難。」

她眼下頗有些遺憾,那便是她來得太晚了,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將誰安插到宋氏於氏和那兩個姐妹院子裡去。不過只要換了新人,總能叫她們老實一陣子,沒準兒能叫太太順利平安的誕下那個孩子。

「我看完了,這便打發媽媽們去召人吧,早處置了早省心。」二太太話音一落,她身後的兩個媽媽已經應聲朝花廳外面走去,兩人臉上皆是一副沈冤得雪的快意。

方才二太太將那三頁紙看得很仔細,令陸清寧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二太太那種急躁脾氣,按說不會這麼穩當,可一想到自己,她也就釋然了——她也是個急脾氣啊。

可之後的事態發展,就連陸清寧一直認為自己夠狠,也還是沒料到。姑奶奶陸婷姝竟然輕飄飄便說出了一句話:「請管事媽媽們觀刑。」

陸清寧還來不及深琢磨自己的感受,只覺得身後的蘇媽媽又是一陣哆嗦。她微微皺了皺眉,想叫蘇媽媽一同觀刑去,卻又說不出口,看來下次若是謝氏再提出給她兩個大丫頭,她還真得接受了。

理事花廳前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場地,除了要聚齊僕婦交待大事,應該還有個用處,那就是為懲治犯錯之人準備的,陸清寧甚至能從那夯實的青石板上看出一絲絲陳年血跡。

被二太太身邊的兩個媽媽召來的管事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的站著,面上帶的都是想看好戲的神情。不過陸清寧覺得,恐怕大多數人都以為、二太太和姑奶奶這是打算立威,並沒想到打殺奴才上頭去。

直到小澄被馬婆子帶著兩個人搭到春凳上,又有兩個異常粗壯的婆子拎著板子跟來,才有那麼幾人霍然變了臉色。

而少數臉色一直平淡的,都被陸清甯挨個兒記在了心裡——這幾個要麼便是老太太的心腹,深信二太太和姑奶奶動她們不得;再不便是行得正站得直,莫說當眾打殺個把奴才,就算天塌了也不怕。

待二太太揚起小澄按了手印的那幾張供狀,又鏗鏘有力的點了幾個管事媽媽的名字,莫說是早變了臉色的幾個,就連一直淡定的幾個也都有些慌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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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2:54:24


這究竟是什麼狀況?不是說,老太太只被禁足半個月麼,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代老太太掌事,為何卻突然變了天,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被點名的幾個僕婦面面相覷,一時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了。

待那一眾人終於弄明白這是真事兒,花廳前立刻人聲嘈雜了起來,又有撲通撲通的跪倒聲,陸清寧不用抬頭,都聽得見膝蓋骨撞擊地面的悶響。

「二太太,姑奶奶,老奴冤枉啊!」「老奴也冤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奴婢清白!」

「冤枉不冤枉,待會兒再論!都先給我滾起來觀刑!」二太太的狠戾便在此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幾個管事媽媽立刻連滾帶爬的跑到一邊,老老實實站回人群裡。

而陸清甯身邊的蘇媽媽,此時也已經不發抖了。方才被二太太嚇到的幾個媽媽媳婦子,哪有一個好東西,她為三姑娘管著院子,可沒少受這幾人的氣!二太太和姑奶奶今日若真能將這幾人攆了或是換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呀。

「這叫小澄的丫頭,雖是沒少做欺主的事兒,可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褲子便不用扒了。你們兩個別愣著,可以開打了。」二太太將周圍站著的一圈人掃了又掃,便下令那兩個拎著棍子的婆子動手。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看起來膽子大些的那個便上前一步,躬身低頭道:「二太太還沒示下,老奴們應該打多少啊?」

「不用數數兒,打死了算。」陸婷姝的溫言軟語聲終於響起,意思卻是令人心驚肉跳外加大汗淋漓。

「姑奶奶說話沒聽見?還不去!」見那婆子一臉驚疑,二太太又怒喝了一聲。

「喲——,老遠便瞧見這裡這麼大陣仗,這是怎麼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不遠處傳來,陸清寧凝神望去,立刻便皺起了眉頭,她怎麼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媳婦,陸家的四太太杜氏。

管事娘子們本都圍繞著要挨板子的小澄,團成了個大半圓,聽到四太太的嬌笑聲,立刻自覺的讓開一個缺口,將杜氏與她的丫頭都放了進來。

陸清寧之前還暗暗念叨,可萬萬莫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比如哪個不長眼的管事娘子,一心想跟二太太和姑奶奶較勁;或者便是這杜氏,得了腿兒快的丫頭報信,一定會來給二太太姑奶奶添噁心,果不其然這人就出現了。

並不是陸清寧有多麼瞭解這位四太太,而是她照著常理推斷的。陸家一共有六位老爺,從大老爺到三老爺皆出自故老太太膝下,五六兩位老爺的姨娘早亡,又是庶出,那麼老太太被禁足,能幫她出頭的、除了四太太再沒有別人。

不過這又能如何,二太太和姑奶奶接手內宅管家之事,是老太爺親口吩咐的,四太太還能駁了兩人不成。

陸清寧冷眼旁觀著,只見二太太穩穩當當受了四太太一禮,便似笑非笑道:「四弟妹來得巧,難不成也是來觀刑的?」

不等四太太答話兒,二太太又轉頭吩咐離得最近的那個僕婦:「還不快給四太太搬把竹椅來,請四太太坐著看熱鬧!」

陸清甯與陸婷姝相視一笑。二太太雖然暴躁,卻並不愚蠢,四太太遠遠的還在人群外時,便拉長了聲音假作驚訝,分明是明知故問;二太太便偏偏不順著四太太的話兒走,反而直截了當的請四太太觀刑。

四太太聽了二太太的話便有些愣神,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留下還是離開。她本來打得好算盤,想叫二太太順著她的話回答說,是哪個奴才犯了哪種錯,她也好就勢幫著小澄那丫頭說說情,再不濟也得把老太太的幾個得力媽媽保下來,誰知人家根本不提……

「敢情二嫂是要當眾動刑?這麼做是否不大好啊,若是傳揚出去,咱們陸家的好名聲還要不要了?」四太太納過悶來後,登時便來了這麼一句。

二太太嘿了一聲,立刻一臉是笑的看向四太太:「四弟妹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也聽說咱們陸家名聲挺好?還是當年便知道陸家是個講規矩的人家兒,四弟妹才點頭同意嫁進來的?」

四太太立時一臉的尷尬,完全找不出合適的話兒來回答二太太。陸家到底什麼樣兒,她能不清楚麼,她只不過想給二太太扣個大帽子罷了,怎麼又被反問了好幾句。

二太太駁了四太太兩句,自己也明白不能再沒事閑磨牙,立刻對那兩個掌板子的婆子喝道:「還不開打更待何時?難不成想叫我和姑奶奶親自動手?!」

兩個婆子皆是一哆嗦,隨即便將板子高高舉起,照著小澄的小身板兒掄了下去,劈劈啪啪一陣亂響之後,再看小澄那丫頭,後背與大腿處都透出了濃濃的血色。

小澄雖被堵了嘴,靠著鼻子卻也不是發不出聲音來。可那兩個婆子將板子掄得狠,哪容她發出一點點聲音,兩板子下去人已昏迷。

這也是負責行刑的人早懂的規矩,既是這人已被下了非死不可的令,早死自然比晚死少受罪,她們早點送人上路,也少積些怨。

之前被點過名的幾個媽媽媳婦子,此時沒有一個不打顫的。小澄被亂板子打死之後,又會輪到誰呢?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這兒,亦是不約而同的望向四太太,眼裡全是哀求。

四太太沒想到抬眼便見到這幾人的求助目光,連忙用眼神安撫,再回頭時,卻見姑奶奶和三姑娘都甚有深意的望著她,一時有些無措,可隨即便裝出一副不知道你們看什麼的架勢,眼皮一抹搭只管學老僧入定了。

虧了兩個行刑的婆子手底下俐落,陸清寧這裡數著數兒,大概也就有三四十板子,只見小澄猛地蹬了一下腿兒,伴著大小便失禁的臊氣傳來,人便好似沒了氣兒。

等兩個婆子把她翻過來探了探鼻息,確定人已經死了,便到二太太跟前低聲回稟起來。

周圍的人群裡一陣吸氣聲。不為別的,只因那小澄丫頭的模樣兒太駭人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不說,眼白也全都充了血,臉色青紫得幾近發黑,分明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勢。

於是離得近的幾個紛紛驚恐的尖叫起來,又忙不叠的往旁邊退著,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又是誰撞了誰的腰,嗚嗷喊叫聲一時之間此起彼伏。

四太太似乎又找到了藉口,顫抖著手指過去:「這……這也太殘忍了些吧,快、快拿個破席子來卷起來扔了出去!」

陸清寧皺眉。拿個破席子卷起來就不叫殘忍了?裝什麼好人啊!

「慢著!」見人群裡有管事媽媽應了聲,姑奶奶陸婷姝立刻出言制止:「咱們陸宅可沒這個規矩,就算奴才是犯了錯被打死的,人已經死了,也算贖了罪,怎麼還能虐屍?」

「管著後宅僕婦和丫頭的媽媽是誰,速速照著登記冊子將她的爹娘找來,按慣例去帳房支取喪葬銀子。」

「還有你,就是說你呢,也別愣著,該找席子還是得找啊,總不能這麼著便交給她爹娘不是?」陸婷姝又指了指方才應四太太話的那個媽媽,心裡同時將那個媽媽的模樣兒記了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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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4:47


四太太被陸婷姝這麼捎帶了兩句,臉上那叫一個臊得慌。意欲張口反駁吧,又找不出合適的語句來,正在暗自氣悶,二太太卻又笑著開了口:「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四弟妹便說殘忍了?」

「我若是記得沒錯兒,四弟妹院兒裡去年死的那兩個通房,哪個不比眼下慘上千般萬般?!」

「二嫂,過去的事兒便莫提了,三娘可還在呢。您瞧瞧這可憐見兒的,小臉兒都嚇白了。」陸婷姝情知再這麼說下去必得吵起來不可,忙用陸清寧當藉口攔住二太太,陸清寧也非常知趣兒的垂了頭,假作瑟瑟發抖狀。

便是如此,四太太也還是不甘心的冷哼了一聲,眼珠子微微轉了轉,又是一計上了心頭:「三娘這是來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管家來了?二嫂家的五娘也有十歲了吧,為何不叫五娘一同來?」

這是惦記著挑撥離間呢?陸清寧緩緩抬了頭,略帶厭惡的盯了四太太一眼,「四嬸娘是嫌三娘一個受驚嚇不夠,還得拉上五妹妹?」

二太太也冷冷一笑:「可不是怎麼著,若不是有老太爺的吩咐,誰當我願意叫三娘個女孩兒家來看這場面!我還慶倖我們五娘不曾來呢!」

「不是我愛教訓四弟妹,不單單是孩子們,這種地方也不是你該來的,你自己也說了,血腥氣太重。你們八娘的身子骨兒本來便弱……難道四弟妹就不怕帶點子什麼回去?」

陸清寧立刻暗叫不好。方才多虧姑奶奶攔了一場嘴架,二太太怎麼又撿著四太太的心窩子戳啊,這不是擎等著拌嘴吵架呢?

四太太進了陸家門兒三年多,方才身懷有孕,且不說生下的是個姑娘,令老太太和四老爺四太太都挺失望,只說八娘那小身子骨兒,至今三歲多了還走不俐落,那可是四太太不容碰觸的軟肋啊。

四太太果然變了臉色,身子抖了幾抖便雙眼含淚怒瞪二太太:「二嫂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八娘個小孩子家招你惹你了,你如此咒她?」

俗話說得好,孩兒都是娘的寶兒。八娘雖然先天不足,可四太太在生她之後尚未再懷上,真真兒是將這唯一的孩兒當成寶貝捧在手心呵護的,如今被二太太說了這麼幾句,哪個當娘的不惱呢。

「我、我怎麼欺負你了,說話要講良心!」二太太不忿道:「四弟妹來時,我便告訴你是要行刑的吧,你當時便該速速離去的不是麼?」

「你自己不走,又嫌血腥,還牽扯起了我們家五娘,說我們家五娘也該來看看大板子打死人!哦,你可以扯我的孩兒,我便不能扯你了?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太太尚不等答話兒,陸婷姝慢條斯理的話語聲又響起:「兩位嫂嫂都少說兩句吧……才懲治了欺主的奴才,主家幾位太太便打起來了,這不是更告訴僕婦們,咱們陸家的主子都不像樣兒,活該被欺負麼!」

等四太太被氣得低泣著離開,陸婷姝不得不拉住二太太耳語了兩句。二太太雖然略有不甘,卻也知道姑奶奶所謂的長遠大計也是她自己所盼望的,終於點了點頭:「我聽你的,往後儘量不再這麼毛躁了。」

陸清寧微微笑了一笑,暗道也多虧老太爺當初指了姑奶奶協同二太太一同管家,否則二太太這個脾氣,就算把僕婦們管得服服帖帖的,還不知暗中結下多少冤仇呢。

待粗使婆子們將小澄的屍體用席子裹了抬走,又有人抬了清水來,擦了青石板地上的血跡,僕婦群中又泛起了惶惶然的情緒——這不是說,接下來便輪到被小澄那認罪狀點過名的幾個受罰了?

陸清寧仔仔細細的將被點幾人一一看過,心頭更加佩服起姑奶奶來。先不說這幾個全都身任要職,只說這幾個媽媽的神情,就沒有一個無辜之人。不是假作滿臉不在乎、實則眼神惶恐的,便是眉梢眼角帶著仇恨抵觸,這樣的人,統統換掉了也不冤。

不過這似乎跟她並無直接關係?大廚房的管事換了誰,內帳房的管事換了誰,庫房的管事又換了誰,確實能給這內宅造成些影響,比如老太太複起後沒了得力的人手,比如庫房帳房也不會再是老太太的小金庫……

可她最最關心的,還是什麼時候能換掉宋姨娘於姨娘的下人,還有陸清瑩陸清雅的丫頭!

若按姑奶奶陸婷姝的話來說,她這想法兒也有些短視。可她必須抱著這想法兒不撒手,只因這個更有利於她立足保命,有利於太太養胎不是麼?

老太太再不濟,也不會隨便起個害死陸家嫡孫女的心,充其量是幾年後在她的親事上做些手腳了不得了;至於太太的身孕,之後若還會出毛病,就算不是老太太動的手,老太爺也絕饒不得她。

在這種大宅子裡面,必須遠視的還是當家人和內宅掌事人吧,跟她個黃毛丫頭有何干係?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也罷,反正她現在已經憂得不能再憂了,必須抓緊解決了才好,否則她吃不香睡不穩……

陸清寧這廂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再抬頭時,卻見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前跪了一片。一個個兒的鼻涕眼淚糊了個滿臉,可二太太和姑奶奶皆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兒。

這是已經下了令,叫這些人交出手中的權力來?還是要對幾人依葫蘆畫瓢,也像方才打小澄一樣,挨個趴下打板子?

「三娘莫怕,咱們再不打人了。」陸婷姝的低語聲在陸清寧身邊響起。

感激的看了眼陸婷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謝謝姑母體諒,方才三娘……真是有些害怕了。」

「要不你先回吧?我瞧著你有些無精打采的模樣兒,我看不單單是嚇到了,頭些天落水的毛病也沒大養好吧,要不要差個婆子給你請個郎中來瞧瞧?」陸婷姝的聲音更關切了。

陸清寧忙不叠的搖頭說不用請郎中,又猶豫了猶豫,方才開口道:「要不三娘帶幾個帳本子回清寧園吧。」

「好,這是個好主意,既省了你在這裡擔驚受怕,還不耽誤看帳。蘇媽媽,緊著服侍你們姑娘回去吧,記著傍晚一定要給你們姑娘熬些安神湯。」陸婷姝笑著點頭,亦不忘囑咐蘇媽媽。

陸清寧這廂便起了身,一邊差小素去花廳裡取幾本帳本,一邊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退。正欲退下時,卻被陸婷姝一把拉住,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明兒你找個藉口,不要來理事花廳了,只說被嚇到了,身子不爽利。」

「拿回去的幾本帳若是看完了,再叫蘇媽媽來取,你不在,姑母和你二嬸娘也好辦後續之事,好好替你出口惡氣。」

陸清甯一時之間不敢相信。這位姑奶奶是聰明不假,可她當真沒想到,姑奶奶竟然能替她想得這麼周全……在前世跟祖父相依為命的她,哪裡享受過這種親情?不自覺之間,眼淚有些泫然欲滴。

「傻丫頭,你如今可是跟著你二嬸娘和姑母管事了,當眾掉金豆子可不好。姑母也不過是以己度人,等閒了,再跟你嘮叨過去的事兒……你便會明白了。」陸婷姝輕笑著勸慰她。

陸清甯略帶羞怯的應了聲,又輕聲道,「那三娘便告辭了,二嬸娘和姑母也悠著些,莫被那些刁奴氣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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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5:03


回到清寧園沒多久,便近午飯時分。見自家姑娘回來了,水草速速帶著小丫頭去大廚房領回食盒,笑吟吟興沖沖的進了廳堂,「姑娘快來看看,今兒這午飯豐盛不豐盛。」

不等小素挑開簾子,陸清寧便已從內室跳了出來,一邊往外走還一邊笑道:「再豐盛能豐盛到哪裡去,難不成還能從四個菜兩個湯變成十碟子八碗兒?」

「菜數兒是沒變,可這菜跟菜到底也不一樣不是?」水草反而賣起了關子,一個勁兒的叫陸清寧猜一猜,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你這丫頭,再叫姑娘猜上一會兒,便算是龍肝鳳膽它也冷透了,還能好吃得了?」蘇媽媽此時也出了西屋,臉色著實不大好,嚇得水草連忙打開食盒,一盤盤的將菜肴端出來。

「謔,還真是不大一樣了呢!」陸清寧仔細看了看那幾碟菜,不但是菜量大了,那內容也與過去大不相同,「這是新鮮的河蝦現擠出來的小蝦仁兒吧,我看這顏色不像凍在冰窖裡的陳貨。」

「這芙蓉雞片,肉質又鮮嫩又緊實,根本不是那種咬不動的老柴雞了……今兒這日頭從哪邊升起來的呢?」

陸清寧這般嘮叨著她的疑惑,還不忘伸著頭朝窗外看了又看,惹得就連沈悶的小素也是一陣笑,更不用說本就活潑的水草了。

「不單單是姑娘的飯食變了樣兒,扣兒拎到偏廈去的食盒子裡面,裝得都是碧粳米飯呢,還有白白胖胖的奶香包兒。」水草唯恐端出來的菜涼掉,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在飯桌上方虛攏著。

「不如這樣吧,奴婢留在廳堂服侍姑娘用飯,叫蘇媽媽和小素姐姐去偏廈吃完了再回來替奴婢。」

「若你伸著胳膊攏著就權當溫盤了,咱們姑娘過去也不至於總吃冷飯冷菜。」蘇媽媽這話雖是調笑,卻被陸清寧聽出了無數的意思。

原主兒過去總吃冷飯冷菜?若陸清寧判斷的沒錯兒,原主兒根本就是個又高傲又暴躁的姑娘,照蘇媽媽這麼說,她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難道說原主兒其實是個受氣包子,高傲暴躁只是裝出來的?

若不是裝的,為何都沒給腦海裡留下一點關於冷飯冷菜的印象,是原主兒沒在乎過,還是什麼緣故?比如說,是留存記憶的時候,程式出現了問題……呸呸呸,陸清寧想到這裡不禁笑駡起自己來——人腦跟程式有什麼關係!

「水草說的是,奶娘和小素自去用飯吧,這裡有她一人兒服侍我就成了。」陸清寧才不喜歡被人服侍,可若在古代說什麼人人平等,那是腦殘聖母才幹得出來的事兒,她自認自己還沒那麼二。

蘇媽媽看了她幾眼,欲言又止,腳步也猶猶豫豫的邁不出去。陸清寧皺眉想了下,忙改口道:「要不水草跟小素去偏廈吃飯,奶娘在這裡陪我。你們也不用給奶娘留飯,這些足夠兩人用了。」

蘇媽媽顯然很滿意她這個安排,立刻站到她身邊。水草之所以提議由她服侍姑娘,也是按大小個兒排的,如今既然蘇媽媽更願意留下,她也樂不得先去吃口熱乎的,便拉著小素行禮告退。

「現在沒別人兒了,奶娘有話只管說吧。」陸清甯抬頭看向蘇媽媽。

蘇媽媽嘴唇蠕動著,還是半天沒開口,也不知是在想詞兒,還是根本不敢說。陸清寧不禁有些惱火,奶娘方才都說她過去總吃冷飯冷菜了,今兒這是還惦記叫她接著吃是怎麼著?

她雖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各種小說卻沒少看,那些小說裡面,仗著奶過姑娘少爺就拿自己當半個主子、甚至想將真正主子控制在掌心的奶娘可不少,難道蘇媽媽見她比過去機靈了,滿心的不願意,就想在吃飯的事兒上給她個下馬威!

要不就是蘇媽媽對她不滿意了。本來小澄沒了,小素就是她屋裡唯一一個大丫頭,蘇媽媽是小素的親娘,當然願意看見自己閨女得姑娘喜歡信任,可她又把水草叫進屋來幹上了大丫頭的活兒,在蘇媽媽眼裡,這也許是她刻意令人分了小素的寵。

「若是奶娘想說水草不過是個沒等的丫頭,輪不上進屋來伺候,奶娘可以不用說了。」陸清寧瞬間抹搭下了眼皮。

「先不說我這屋裡的事兒多,小素一個人兒忙不過,且說我若不把水草喚來屋裡伺候,等太太給的大丫頭來了,還不得壓小素一頭?奶娘您是小素姐姐的親娘,想必也不願意看見這種事兒。」

蘇媽媽一時滿臉惶恐,是姑娘誤會了吧?忙又上前一步:「我的姑娘啊,奶娘可不是要說這些……」

「那您要說什麼倒是痛痛快快只管說啊,」陸清寧立刻失笑:「您不說我哪兒知道您想說什麼?」

可又聽蘇媽媽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她終於笑不出來了。

怎麼著,照著這位奶娘的意思,她之前在理事花廳根本就是白感動了,姑奶奶之所以對她好,只不過是想過繼個姑娘養在名下,如今看來是看上她了?!

奶娘說什麼姑奶奶是和離婦人,沒有丈夫沒有兒子,日後一定會生活得苦,勸她萬萬答應不得,她倒不這麼認為。

在花廳跟著姑奶奶理事這幾天,陸清寧著實很佩服她的聰穎,若真能跟了她,似乎比大房清淨不少,也輕鬆不少?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去!姑奶奶沒跟她商量就打上她的主意也就罷了,畢竟她只是眾人眼中的小孩子,只說叫奶娘這麼一描述,那些叫她感動的各種好,原來都是有目的的!

虧她當時還險些哭起來,以為找到了闊別已久的親情!虧她還說要在這個年代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誰知一轉頭便被人糊弄了!

陸清寧也不過是沮喪了片刻,便被桌上的飯菜吸引了過去。

她早上起床後只吃了七分飽,生怕落在二太太和姑奶奶後面,便匆匆的趕去理事花廳,這會兒都大晌午頭兒了,能不餓麼,再說……今天的飯菜味道還真是香得誘人。

「不如奶娘坐下陪我一同吃飯吧?兩個人一起搶著吃用得香些。」這人一餓極了,說話便開始不過腦子,竟張羅蘇媽媽同她一起坐下吃飯,立刻將蘇媽媽嚇了個魂飛膽散,身子抖得比觀刑時還厲害幾分。

這也不怪蘇媽媽太軟弱,這人的性子啊,一旦定了型便不好改變。且不說她已經一大把年紀,就算當年還是個年幼的丫頭時,都不敢有半分一毫的不顧主僕之分,何況是眼下。

見蘇媽媽確實被她嚇得夠嗆,陸清寧反倒笑了。敢情她之前以為奶娘拿大,其實全是冤枉人……所以說這想事兒啊,萬萬不能先入為主,一旦叫自己的偏見占了上風,得出的結論一定是有失偏頗的。

那麼所謂姑奶奶是有目的的對她好,又說姑奶奶只為了過繼她做女兒,恐怕也是她想偏了。

如果姑奶奶真要過繼個孩子,肯定會在陸家這孫一輩裡挑選是沒錯兒,可她陸清甯是大房唯一的嫡女,雖說大老爺對她不夠喜愛,可太太那裡,是把她當做心頭肉的,姑奶奶那麼個聰明人兒,會這麼不開眼?

等吃罷中午飯,看著小丫頭們穿梭進來收拾著碗盤,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莫不是前些天那場落水事件,也跟過繼一事有干係?二姑娘和四姑娘莫不是都想給姑奶奶當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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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5:20


進了內室坐下之後,她的疑問一出口,蘇媽媽先是一驚,隨即便雞啄米般點頭:「聽姑娘這麼一說吧,還真是極有可能。二姑娘四姑娘再狠毒,也不能無緣無故便想害姑娘不是?」

「她們肯定覺得,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病怏怏的,她們的機會便會更大。」陸清寧幾乎可以斷定,便是這個緣故了。

就連蘇媽媽都知道姑奶奶要過繼個孩子,那兩個姨娘會不知道?兩個姨娘知道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就知道了,或許兩個姨娘都不捨得自己的女兒,可架不住她們的女兒心大啊。

俗話說得好,那叫水往高處流,不管是二姑娘還是四姑娘,若是能跟了姑奶奶,那便是庶女做嫡女了,哪個不想搏上一搏?

而姑奶奶雖是和離之人,那也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當年的嫁妝極其豐厚不說,老太爺還發過話,若是姑奶奶不再嫁,將來還有分家產的權利……

陸家如此的家大業大,哪怕只是象徵性的分給姑奶奶一成兒呢,不管她過繼了誰,等她老了那一日,那筆財產還不全是誰的?

蘇媽媽顯然是被陸清寧分析的結果嚇壞了。若真是這樣,只要姑奶奶一天兒定不下人選,自家姑娘豈不是再無寧日?

「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水草在簾子外低聲道。

陸清甯聞聲立刻一笑:「奶娘您瞧見沒有,這兩位的耳朵有多靈?我瞧著她們比您也不差什麼了,您擔心姑奶奶想過繼我,她們也一樣擔心呢,我才跟著姑奶奶待了三天,她們便沈不住氣了。」

本就被她嚇得夠嗆的蘇媽媽,這會兒又被氣個夠嗆,立刻跟她商量道:「不如告訴她們說,姑娘睡午覺了,叫她們改日再來!一個個都是沒安好心的……」

「別!」陸清寧微微一笑:「還是叫她們進來吧,這種人這種事兒,早來早省心。若是今兒叫她們回去,明兒她們便會撿了更好的時辰來,我可沒空兒跟她們玩什麼躲貓貓。」

她不但不想陪她們玩躲貓貓,也不想跟她們裝姐妹情深。來便來,去便去,好茶沒一碗,好臉沒一個,好話沒一句,受得住呢,每天只管來受著,受不住便滾蛋,還省得她看見她們便恨從心頭起。

「三姐姐忙什麼呢?」人還沒到簾子底下,四姑娘陸清雅的聲音便已響起。

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陸清寧突然之間疑惑了。若是往常,這位四姑娘不是很不屑裝的,叫聲三姐姐就像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今兒為何卻變得嘴兒極甜聲音極美?

想是這麼想,陸清寧頭也不抬,只管翻著手裡才拿來做樣子的帳本。

只聽得刷刷的腳步聲逐漸近了,轉眼便停在了她身前,再開口說話的便換成了二姑娘陸清瑩:「還別說,三妹妹還真是忙,莫不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懶洋洋將帳本合上放在一邊,陸清寧抬眼冷笑:「這話兒便不用反問哪個了,我確實忙,你們也確實來的不是時候,若有要事趕緊說,沒有的話便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陸清雅不是突然會裝了麼,陸清瑩不是一貫會裝麼,她倒要看看,這兩個都會裝洋蒜的到底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你……」先破功的果然是四姑娘陸清雅,一個你字尖銳得就像利箭,刺得陸清寧耳鼓生疼。

這種感覺真不好,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

就算在上輩子的小時候,她也是不屑於與不喜歡的人打嘴仗的,只說被壞孩子們追著叫野種的時候吧,她從不吭一聲,而是路邊有什麼便撿什麼,誰的聲音大就照著誰的腦袋上砸。

如今可倒好,難道要開始練嘴皮子功夫了?總不能陸清雅才來個「你」,她便大嘴巴招呼吧!

見她一聲不吭,陸清雅以為自己的氣勢已經壓倒了她,立刻又上前一步,話語裡全是嗤笑:「我和二姐姐巴巴兒的跑到三姐姐這裡來,座兒不讓一個,茶也不給喝一碗,這清寧園的下人真是沒規沒距。」

「三姐姐你也不管管,只任由她們欺負到主子頭上來?」

陸清寧登時冷笑出聲。這種越不搭理她越來勁的主兒,叫她說什麼是好!

「我聽說四妹妹頭些天咳嗽的厲害,敢情今兒大好了,便來我的屋裡替我教訓下人來了?恐怕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操心吧!」陸清甯的笑聲冷,話語聲更冷。

這位四姑娘還真搞笑,那清雅園的奴才都快保不住了,眼瞅著便要被打包清理,不說趕緊回窩裡操心去,反跑到清寧園來指手畫腳,真是吃飽了撐得慌!

陸清雅越發的裝不像了,連聲三姐姐也懶得再叫,「你掉了一次水塘,怎麼越發的不知好歹了?你的下人這麼沒有眼力見兒,還不行我說個一句半句的?」

陸清寧的冷笑瞬間變成了真笑:「我看四妹妹你沒有眼力見兒才是真的。」

「既是我的下人,自然是聽我的吩咐,若來人是我喜歡的,我叫她們端茶就端茶,叫她們倒水便倒水;反之若是我不喜歡的,你看看誰敢給你露半個笑臉!」

陸清雅聽了她這話,一時笑得不行:「我看你不但越發不識好歹,人也傻了幾分。你的下人若都是好的,小澄又算怎麼回事兒?」

陸清寧迷惑的瞪大了雙眼:「天啊,四妹妹你的膽子好大啊,連個死人你也敢念叨?不是都說死者已矣,錯事莫要再提麼,她人已經死了,你還抓著她的錯兒不放,難道不怕小澄夜裡去你的清雅園探望你?」

「什麼?」陸清雅先是一臉的驚疑,待徹底想明白了她這幾句話,不由蹬蹬蹬倒退了幾步,「你說小澄死了?怎麼死的?」

陸清瑩一直裝的還算含蓄,如今也有些站不住了。

小澄被陸清寧懲治,她可是親眼得見,本以為這位三妹妹也不過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這才幾天,小澄那丫頭竟然死了?!

「你們倆一定都很想知道她怎麼死的。」陸清寧緩緩站起來朝二人走過來,聲音壓得越來越低:「那我就發發慈悲告訴你們,省得你們總惦記她。」

「她是被大板子打死的,啪!啪!啪啪啪!花廳前的青石板上,嘖嘖,到處是血啊……粗使婆子後來洗地就足足拎了五大桶水呢!」

「我一直數著呢,打了足足有三十八下,小澄那丫頭眼一瞪腿兒一伸,嗝兒屁朝梁大海棠了!我跟你們講啊,你們是沒親眼看見啊,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嚇得三年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嗝兒屁朝梁大海棠,是陸清寧前世小時候學會的罵人話……眼下不自禁便從嘴裡溜達出來,似乎只有這麼說才解恨。屁股蛋子朝著天,渾身到處是血,這句話形容小澄再貼切不過了對不對?

二姑娘與四姑娘皆被她嚇得花容失色。那啪啪的聲音,每聽一聲都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不說,她學的眼兒一瞪舌頭一伸,更是叫人後背心發涼啊!

「你、你還學呢,難道你就不怕她夜裡來找你?!」四姑娘陸清雅的膽子還真不小,雖是色厲內荏,到底還敢說話。

陸清寧歎氣:「我怕她作甚?我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兒!我既沒利用過她,也沒收買過她,更沒逼她放著人道兒不走偏走鬼道兒,你說,我憑什麼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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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5:35


二姑娘看來是再也聽不下去了,臉色蒼白的道聲我有點事先走了,等陸清寧再抬眼時,門簾都已經落回。

「四妹妹還不走?不走便隨便坐吧,可能是我頭午觀刑時太興奮了,午飯一不小心便多吃了一碗,四妹妹正好兒陪我消化消化食兒。」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向陸清雅。

這個四姑娘,真不如二姑娘心計多會裝蒜,卻比二姑娘狠。而二姑娘也不過如此了,方才才說到哪兒啊,便嚇跑了?小孩兒到底是小孩兒啊,裝什麼大頭蒜!

「我、我才不陪你呢,我也有事先走了!」陸清雅根本沒想到陸清寧竟然無聊到這個樣子,眼睜睜看著個丫頭被打死,流了滿地的血,回來後還能多吃一碗飯!

兩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想必最近一段時日不會再來騷擾她?陸清寧長出了一口氣,她其實也不願意這麼快趕走她們啊,留她們多待一會兒多戲弄一番,原來是件挺好玩的事兒。

可她怎麼留她們?若這兩人的斤兩再重些,還值得她費費神,跟兩人玩一玩拉大鋸扯大鋸的遊戲,可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沈不住氣,根本就不值得陪她陸清寧消遣!

不過這兩人貿然跑到她清寧園來,到底所為何事?若說是為了探一探姑奶奶那邊的事兒,進來為什麼不長驅直入,反倒挑剔起了下人沒眼色;若說是為了前幾天小澄被綁一事來的,小澄人已經沒了,這兩人竟然還不知道!

「姑娘,奴婢有話兒回稟。」水草的聲音又在門簾外響起。

「進來吧。」陸清寧正打算喊個人倒杯茶來,這丫頭來的還真巧:「我正好渴了。」

水草都撩起了簾子,聞言又要轉身往外走:「奴婢先給姑娘泡茶……」

「你還是有話兒先說吧,茶等會兒再喝也使得。」她前幾天雖然告訴水草說,可以進屋貼身伺候了,這丫頭卻是個識趣兒的,不喊絕不往內室來,一旦來了,一定是有事。

水草清脆的應了一聲,便往內室裡走來:「如畫和小燕方才一直坐在偏廈裡套奴婢的話兒,如今她們都走了,奴婢便想著,得趕緊給姑娘學一學……」

小燕是二姑娘的大丫頭,如畫是四姑娘的大丫頭,不去耳房跟小素聊天兒喝茶,反倒跑去偏廈找水草,敢情是這兩個奴才以為水草不在等,便好糊弄?

「她們倆人兒打聽的事兒有三宗,一是問咱們太太的身孕,二是問小澄的下落,三是問,姑娘是不是也想過繼給姑奶奶。」水草伶俐的學著舌,又將手裡緊緊攥著的兩樣東西擺在陸清寧眼前的桌子上。

「這一塊銀子是小燕給的,這對鎏金的耳墜子是如畫給的。」

陸清寧撲哧一笑:「你這個丫頭真實在,還拿來給我看看作甚,既是給你的你便拿著吧,還省了我的賞錢呢。」

「姑娘沒發話呢,奴婢如何敢私藏別人給的包打聽兒錢,那不是成了和小澄一樣了。為了給姑娘省些賞錢,奴婢便收著了?」水草笑嘻嘻的又將那兩樣兒攥回手裡:「這對耳墜子待會兒給小素姐姐送去,小素姐姐是瓜子臉,戴這個更好看些。」

「先別忙著分贓,你倒是給我學學,你怎麼回的她們倆人兒啊?」陸清寧嗔笑道。

問是這麼問,她心中卻道,怪不得方才她弄不懂那兩人究竟是來做什麼了。敢情一個進來便裝鋸嘴兒葫蘆娃,另一個又挑三揀四指手畫腳,其實卻留了貼身的大丫頭在偏廈,打起了她陸清寧週邊的主意!

陸清寧這麼一提醒,水草立刻一捂嘴。方才學了半天,只說了人家怎麼問,卻沒說她怎麼答,哪有個回話兒的樣子啊。

「奴婢是這麼回的,」放下捂嘴的手,水草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根本便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傻丫頭模樣兒:「啊?姐姐們問太太的身孕?難道太太又請郎中來了?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隨即又是一臉的驚嚇過度:「姐姐們都不知道嗎,小澄死啦,被大板子打死的!」

「我們姑娘惦記著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是哪個下三濫的亂嚼舌頭根子!兩位姐姐可萬萬莫學那些不長進的亂傳閒話,當心也被亂板子打死!」

陸清寧被水草的精彩表演逗得不行,這丫頭若是放到現代去,是不是可以考個中戲北影的?

不過她隨即便正了神色:「你怎麼便敢說,我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事兒是閒話兒?」

「姑娘又不是庶女,過繼到姑奶奶名下有什麼好兒的?再說太太也捨不得啊。」水草不明白陸清寧為何如此問她。

「你去吧,去將那對耳墜子給小素送去,再叫她給我泡壺茶來。」陸清寧也不評論水草之前的表現是對是錯,只管吩咐她道。

她陸清寧到底是有福呢還是沒福呢?說是有福吧,奶娘蘇媽媽活了那麼大歲數,事事看不透,還要她一句句點撥;說是沒福吧,水草這麼個小丫頭,竟然堪當大用。

難道這一切皆是命,是命便躲不過?

「姑娘不睡午覺了?不如叫小素姐姐給姑娘兌些果子露來喝罷,眼下喝了茶,小心睡不著啊。」水草一邊往外走一邊嘮叨,根本也沒想等陸清甯的話兒,人已經閃到了簾子外頭。

果子露……罷了罷了,果子露就果子露吧,連水草這個小丫頭也比她大一歲,難免將她當孩子。陸清寧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捧起了沒看完的帳本。

可這帳本也沒看一會兒便擱下了。這種帳,可不是傻人做出來的,一時半刻能看出什麼來?反正姑奶奶借著小澄和曹媽媽的口,做了三頁紙的供狀,想要換掉的管事娘子都上了黑名單,這帳本不看也罷。

待小素端著果子露進來內室時,耳朵上已經掛上了水草說的那對耳墜子。還真別說,這小小的瓜子臉配上一對金澄澄的石榴花,真真襯得人比花美。

陸清寧歪頭端詳了她片刻,不經意的來了一句:「水草真把這墜子轉送給你了?這東西在咱們清甯園戴戴便罷,可莫戴出去。」

小素端著果子露的手微微一抖,隨即低頭:「奴婢明白。」

小澄的死不就是被姑娘借了偷盜的名義?若是如畫也說她戴著的耳墜子是偷了四姑娘的,她真是有口都說不清。

「你明白就好。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陸清寧接過小素遞來的小茶碗兒,連喝了幾口,心下也不由讚歎,這果子露的味道還真不錯。

「那兩個在水草那裡沒打聽出什麼來,保不齊還會找機會跟你拉拉扯扯。」

她相信水草既然把耳墜子給了小素,一定跟小素學說過了偏廈裡的事兒。可這丫頭還是迫不及待的將這耳墜子戴上了,到時候會不會如了別人的意?她不擔心別的,只怕太太的身孕走漏風聲……

「姑娘放心,奴婢這裡不敢說是鐵板一塊,也沒有不長眼的來打聽什麼。奴婢是出了名的悶葫蘆……」小素並不是喜歡表心意的人兒,可話兒說到這份兒上,不解釋也不成了。

都怪那個臭水草,非得叫她戴上這耳墜子試試,她不想戴,那丫頭竟自己動手來摘她原來的玉塞子,「奴婢這便換回去,掛著它搖搖晃晃的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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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5:51


陸清寧笑著走到梳妝鏡前,從妝奩盒子裡面翻出一對珍珠耳釘遞給小素:「嫌它礙事就戴這個吧,我看你那玉塞子也戴了好久了,總該換換樣子。」

小素伸出手來,看不出是想接著還是想推拒,陸清寧便拉起她的手,將耳釘放在她掌心:「待會兒出去告訴水草,往後不管誰打聽什麼,給大錢兒也好給碎銀子也罷,只管接著,至於別的玩意兒,能推就推了吧。」

就像小素方才想的一樣,她可不願叫她的丫頭也背上偷盜的罪名,再累得她這清寧園裡裡外外來一次大換血。眼下的人雖也沒幾個得用的,至少比別人強塞來的陌生僕婦令人放心些。

陸清寧不擔心小素的忠誠,只擔心小素的腦袋瓜兒。這丫頭是蘇媽媽的親生女兒,能比蘇媽媽機靈到哪兒去?少不得一句一事的教導了。

本想在床上微微眯會兒眼,誰知再睜眼時,已經是申時中。小素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正給她一條春裙放邊兒,見她醒了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姑娘睡醒了?太太才派了人來,見姑娘睡著便走了,只交代說,請姑娘醒了過去一趟。」

「奴婢服侍姑娘洗洗臉換換衣裳,再陪姑娘去千疊園吧。」

陸清寧微微有些愣神。原主兒陸清甯是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兒,睡午覺從來都得奶娘蘇媽媽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她一穿來倒成了個愛睡的……

這也不怪她啊,誰叫這具身子落了水後弱多了?她一邊給自己找著藉口,一邊伸出腳來去蹬床下的繡花鞋,小素忙蹲下拾起鞋來給她套在腳上。

「太太那裡來的是誰,就只說叫我過去一趟?」陸清寧站到地上,笑問小素,心裡卻有點兒笑不出來的樣子——若真是這樣,怕是又有什麼難題了。

腦海裡的記憶告訴她,太太那裡來人,不是來噓寒問暖便是來送賞賜,哪怕是一碟子點心或者幾個橘子,可從沒有過什麼都不說的時候兒。

「來的是施紅姐姐,奴婢陪她在廳堂坐了片刻,施紅姐姐只說等姑娘醒了、便請姑娘去太太房裡。」小素將布巾搭到胳膊上,挽著陸清寧走到盆架邊,服侍她洗起了手臉。

「奴婢若是沒猜錯,便是跟沁玉姑娘有干係,施紅姐姐離開時,說沁玉姑娘還跪在正房回廊下呢,她得趕緊回去幫著攆人,因此便不等姑娘睡醒了。」

陸清寧從臉盆上抬起頭來看了眼小素。這丫頭若是願意多說兩句話,好像也挺機靈的?

沁玉,年二十二歲,也是謝氏當年嫁進陸家時帶來的陪房小丫頭,三年前開了臉,給大老爺陸廷軒做了通房。

施紅說,沁玉還跪在回廊裡,她要回去幫著攆人……陸清寧若是沒記錯,這沁玉過去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今日卻是為何膽大包天起來,明知太太需要靜養,還要鬧到正房門前去?

匆匆梳妝換好衣裳,陸清寧便急急忙忙帶著小素趕往千疊園。就算太太的丫頭們已經將人攆走了,她也想早點知道所為何事,這內宅裡哪怕是一草一木,說不準都會影響她今後的日子,何況是太太院兒裡的事。

「沁玉來求太太給她停藥?」等陸清甯到了太太房裡,聽高媽媽這麼一學,她立刻瞪大了雙眼。

這明擺著是欺負到太太脖頸子上來了!太太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再與老爺同房,沁玉眼見著伺候老爺的機會多了,便想趁機懷上個一兒半女,說得好聽是明裡懇求,實則這是來給太太捅刀子啊。

可把她叫來這算怎麼回事兒,她、她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麼,這種事兒她也能跟著商量?

謝氏微微一笑:「十一歲也不小啦,既然都跟你二嬸娘和姑母學著管家了,再多學點兒也沒壞處。既是身為女子,大半日子都混在內宅,內宅不清淨,一輩子都清淨不得。」

陸清寧當然不反駁。之前她只是納悶兒為何叫她早早接觸這些事兒,既是太太有理,她當然也樂不得跟著學,誰會忌諱自己個兒學的東西多啊。

為了活命也好,為了朝上掙紮也罷,什麼手段都得學會並利用好了。陸清甯不是那種清高的女子,上輩子便不是;清高的女子會說不屑鬥,而她卻覺得,樂趣是從鬥爭中得來的。

謝氏其實也不清高,之前的不屑鬥,只是太過於相信正妻身份了。等終於知道這正妻身份不但不能造成威懾,反倒令人虎視眈眈起來,謝氏也就開始反抗起來……

「那娘打算怎麼辦?」陸清寧這麼想著,便開口詢問起來。

謝氏既然說了是叫她來學習的,肯定不用她出主意,也肯定早有了想法兒。

「既是一開始便沒滅了根兒,且隨她們瘋長去吧。咱們大房有三個庶子兩個庶女,難道還在乎多上一個半個的?」謝氏輕描淡寫的說道。

陸家內宅再亂,老太爺也有訓誡擺在那兒。庶子不是分不得財產,可卻不是按人頭兒分的,就算庶子有十幾二十個,可分的家財也不過就是自家房頭兒的兩成。

只要不來嫡子的手底下強搶,且隨她們生去,生得越多,分得越少,她們也打得越熱鬧,跟她謝氏何干?

就算停了沁玉的藥,那丫頭生得出生不出還不好說;大老爺陸廷軒死過好幾個妾侍和庶生子女了,還在乎多死幾個?她從來都不需親自動手,只管隔岸觀火,一心將自己的嫡親兒女看護好了、便是萬事大吉。

「娘不在乎歸不在乎,可也不能任由隨便一個貓兒狗兒的來回廊跪著吧?」陸清寧頗有些不忿,「她今日來跪了一遭,娘便應了停她的藥,明兒再來幾個跪著求這求那,娘是應了還是打回去?」

「就算都應了也成,娘的身子也經不得她們三天兩頭求上門來呀。」

高媽媽輕撫她的肩,低聲道:「沁玉打頭午便開始跪了……姑娘來前她才走。」

陸清寧撲哧一笑,原來如此,敢情謝氏和高媽媽這是教她綿裡藏針呢,「我不信,高媽媽騙人!她跪了那麼久,還走得動?」

「果真事事瞞不過姑娘,」高媽媽無奈一笑:「沁玉是叫金婆子給背回去的,否則莫說走路,站都站不起來了。」

陸清甯正待拍手兒叫好,便聽得門外施紅故意揚高的聲音:「大老爺來了,奴婢給大老爺請安。」

此時不要說陸清寧了,便連高媽媽都是一皺眉。這個時候兒,陸廷軒來做什麼,莫不是聽說沁玉受了委屈,便趕來替他的愛婢出氣?

可是在陸清寧的記憶中,那個叫沁玉的丫頭並不得寵。之所以開臉三年沒抬成姨娘,並不是因為喝著避子湯沒有身孕的緣故,而是因為長得不夠嬌媚,不得陸廷軒的青睞。

只見謝氏微微搖了搖頭,看似是在提醒高媽媽和陸清甯切莫喜怒形於色,兩人忙同時低了頭。這時門也吱呀一聲開了,施紅捧著好幾個大包小包的、隨在陸廷軒身後走了進來。

饒是陸清寧再不情願,此時也只得站起身來垂著頭,蚊子哼哼般叫了聲父親。她清楚陸廷軒為何不喜歡原主兒那個嫡女,反而喜歡四姑娘陸清雅是什麼緣故,還不就是只要爺兒倆相見,原主兒便也是這般蚊子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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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6:08


既是知道緣故,她還要這麼做,只因她明白,不論是原主兒還是她,都對陸廷軒這個大老爺喜歡不起來;而陸清甯並不是陸廷軒的第一個孩子,她出生時便已經有了一個庶兄兩個庶姐,陸廷軒對她的到來亦不覺得歡喜,於是這對父女間的感情根本就淡薄得緊,幾乎可以稱得上兩相厭倦。

「老爺為何這個時候過來了?」謝氏偎在床上並不起身,只微微點了個頭算是與陸廷軒打了招呼。陸清寧看似垂著頭,卻把謝氏的表情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心知這對父母的夫妻感情已經蕩然無存了,謝氏不再對陸廷軒有半絲期望。

平日這種時候,陸廷軒應該是在外院忙著打理庶務,確實沒有時間往後宅跑。聽了謝氏的問話,陸廷軒有些猶豫,又有些難以啟齒,不由轉頭看了看陸清寧又看了看高媽媽。

高媽媽很識趣,立刻半側身告退:「老爺和太太說會子話兒,老奴去瞧瞧太太的藥熬得了沒有。」

陸清寧卻不想那麼識趣:「父親只管跟我娘說悄悄話吧,三娘去窗根邊待一會兒。父親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一個丫頭媽媽都不在屋裡,三娘不放心。」

她這所謂的窗根兒是屋裡,而不是外面回廊窗根底下。她根本就不信任陸廷軒,萬一這兩口子一句話沒聊好,這大老爺再對謝氏下黑手怎麼辦?為了寵妾害死正妻的大老爺何曾少過?

陸廷軒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三娘愈來愈懂事了啊。」

陸清寧不喜不怒的應了聲多謝父親誇獎,慢步往南窗走去。一邊走一邊腹誹道,你當我不願意當個真正的十一歲嬌小姐,文淵也不願當個天真的六歲孩童?無奈你個大種馬不懂事,也只好我們自己早早懂事,以期儘早學會當家做主人了。

謝氏的正房面積極大,這一間內室便有現代的八九米進深,五米多寬。若是普通人走到這屋子的大南頭,另外兩人在北面低聲說話,南邊這人幾乎聽不見什麼。

可是陸清寧不一樣,最近幾天她有意無意間都在做著前世時的一些訓練,比如黑了燈後的敏銳視力,比如萬籟俱靜後的靈敏聽力。既然前世做過特工,這一世就得撿起老本事再利用,後宅都是女人又如何,這些本事也絕不會白練。

隱隱傳來的話語聲,斷斷續續的傳進她耳朵裡。她穿來的時間還短,做的訓練還遠遠不夠,所以聽得並不太全,就算如此,她也恨不得立刻戳聾自己的耳朵!

媽了個巴子陸廷軒大種馬,丫大下午的巴巴跑來,又帶了一堆禮物,原來是來求正妻謝氏同意再給他納個妾,那個妾還是某館的清倌兒!納妾便納妾吧,丫還扭扭捏捏的說,不好意思張口!

怪不得老話兒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陸清寧這叫一個氣憤啊,真想抄起窗臺上那雨過天青色的美人斛砸大種馬一個千瘡百孔,又心疼美人斛裡開得正美的大紅色石榴花兒。

卻聽謝氏細聲細語的笑道:「老爺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這又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可惜我有了身子不能勞累,不過我一定叫高媽媽帶著幾個丫頭、給老爺這事兒辦得漂漂亮亮,老爺便只管放心等新姨娘進門好不好?」

「給新姨娘做四身衣裳,打一套赤金一套鎏金頭面,五兩銀子一桌的酒席共兩桌,院子便安排在曉月苑的西邊,與幾位姨娘比鄰而居,房中擺設和下人、各種月例和公中物品供應亦與幾位姨娘等同……」

「老爺莫嫌煩,雖說這都是咱們陸家的慣例,還是念給老爺聽聽罷。」

「太太辦事為夫當然放心了。」陸廷軒一陣真心的笑聲傳來,很顯然是種馬心得逞後的奸笑,恨得陸清甯牙根兒這叫一個癢癢。

大種馬笑過,悉悉索索掏東西的聲音響起,陸廷軒又低聲道:「這是兩百兩銀子的銀票,太太只管收下。」

「太太莫推拒啊,為夫不是請太太替為夫的攢錢,更不是叫太太將這筆錢花在新人進門兒上,那些自有公中款項。這個給太太做私房錢……」

陸清寧不屑一笑。這是拿錢買好兒呢?謝氏的陪嫁銀子和各項產業不要太少哦,誰在乎他這二百兩!

謝氏還是那麼柔柔的笑著:「既是如此,為妻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為妻也有件事情要求求老爺呢……」

「太太只管說!」陸廷軒一時豪情萬丈,陸清寧都能想像得出,他此時一定是擺出了一副有求必應的模樣。

「為妻也想替沁玉那丫頭求個恩典。那丫頭明裡是跟了老爺三年,實則有五年只多不少了吧?她當初年紀小的時候,又因為不曾正經開臉,有了身孕不懂事還折騰掉了,這之後為了養身子,再也沒敢懷上。」謝氏慢聲細語,仿佛說的都是別人家的事情,「這些老爺都清楚,也不消為妻再多說。」

「如今既是有新姨娘要進門,不如連沁玉那丫頭一同抬了?若她沒給老爺懷過孩子也便罷了,若她跟著老爺年頭短更是罷了……」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陸廷軒先是呵呵大笑,隨即想起還有個閨女在屋裡,立刻壓低聲音:「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還不是全憑太太做主?太太只管差人打理便好。」

「或許還是三喜臨門也說不準。」謝氏笑道:「為妻打算今兒便停了沁玉的避子湯,她那身子骨避了這麼久的孕,該也養得差不多了……」

「太太!」陸廷軒的聲音極為感動:「為夫就說麼,太太是天穎府乃至大齊朝最賢慧的太太了。」

「原來太太給沁玉那丫頭用避子湯,根本便是想叫她養好身子再孕育子嗣,虧了有人看不懂太太的良苦用心,竟還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為夫與太太的夫妻情分。過去是為夫的錯,為夫在此給太太賠不是了!」

陸清甯聽見悉悉索索的起身聲音,又聽謝氏有些受寵若驚的阻止:「老爺莫給為妻行如此大禮,這都是為妻的該做的,老爺萬萬莫折煞為妻了……」

微微搖頭輕歎了口氣,這妻妾並存制度真是女子的悲哀啊。一時之間,陸清寧是既佩服謝氏,又心疼謝氏,不過好在謝氏對陸廷軒已經全然了無期待,面上做賢妻,暗裡居高臨下觀她人搏命,也不失上上之策。

方才她不想離開這內室,謝氏未置可否。莫不是亦想叫她現場學會相夫之術?既然阻止不了種馬之心,那麼便叫種馬瘋狂,叫種馬的小母馬們互撕互咬、揚蹄子尥蹶子?聽來倒是個好辦法,可這個……真噁心啊,除非永遠不與種馬同房。

陸廷軒離開正房時,是嘴裡哼著曲兒腳底下打著拍子走的,明顯的春風得意鬥志昂揚。又破天荒喚了聲三娘好好照顧你娘,萬一有下人做不了的事,速速找婆子回稟爹爹,爹爹一定火速辦來……

陸清寧低眉順眼的垂頭道三娘明白,三娘恭送爹爹,爹爹慢走,一副小模樣兒別提有多麼乖巧多麼招人稀罕了,更美得陸廷軒笑成太陽公公,美滋滋離去。

尼瑪,叫她陸清寧稱呼大種馬為爹爹,比父親那個稱呼還噁心,可她必須得忍,哪怕是將昨夜吃的宵夜都嘔到嗓子眼裡,也得強忍著所有不適和厭惡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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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6:25


因為她的記憶裡,陸廷軒不是個愛承諾的人。再渣的人品,既然從不承諾,今兒許了諾言說他一定火速辦來,應該管用一陣子?不答應白不答應呀。

「娘的感覺怎麼樣,可有不舒服?」陸廷軒消失後,陸清寧關切的回到謝氏床邊,半跪在床邊腳踏上,輕輕握住謝氏有些冰冷的手。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這話真是千真萬確。就算謝氏早對陸廷軒失望了,看似不該再傷心,心和身體還是跟著一起冷下來,冷得冰人。

輕輕將那冰冷的手貼上她氣憤得發熱的小臉蛋兒:「娘還有三娘,有淵兒,有肚子裡的小兄弟呢。」

謝氏的手微微抖了抖,隨即恢復鎮靜又疼惜的撫摸她,一臉柔柔的笑容:「可不是,無念師太早就說過,娘是有福之人,那福氣要過了二十八歲來。如今娘可不是來了福氣,娘才滿二十九歲呢。」

二十九歲,陸清寧心中疼得絞痛。二十九歲,比她上輩子沒命時才大兩歲呢……

晚飯之後兩刻。陸清甯陸文淵姐弟倆像往常一樣、吃過飯又陪著太太說了會子話,便手拉手告退離開千疊園正房。

離開時,謝氏的精神還不錯,臉色亦很紅潤,看來並沒有受陸廷軒納妾之請求的影響,陸清寧半下午一晚上都有些微微忐忑的心終於放下。

路過穿堂,卻見於姨娘與金婆子聊得火熱。陸清寧心底嗤笑,這位於姨娘還真是不死心,既是不允她到內室貼身服侍太太,便日日來穿堂報到,這究竟是所為何來?

每天都來,難免不抓到一些蛛絲馬跡?還是另有別的目的?陸清甯一時冷了臉,看向於姨娘的目光中便帶了不善。

午後才來時,聽過謝氏轉述老太爺關於家財如何分配的訓誡,陸清寧明白了庶子與嫡子的區別,亦明白了謝氏所謂的、此庶子才是彼庶子最大的對手。

可這話兒又得兩說著。

若嫡子活得好好的,又是頭大的,先於庶子們順利長大成人,庶子們與他們的生母們也許會為了兩成兒家財捉對廝殺,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並不幹嫡子什麼事兒。

可陸文淵還不滿七歲,在大房的子嗣中排行為三。萬一有那狠辣之人,只管把黑心盯緊陸文淵這個唯一的嫡子,再叫正妻謝氏生不出呢?或是乾脆搞死正妻呢?

若是這狠辣之人能幹掉陸文淵,便可以以庶充嫡啊;至於正妻無子可以和離另娶,正妻亡故亦能以妾為妻,在商人之家亦不算什麼事兒,這個結果似乎比以庶充嫡還妙。

如今她陸清寧既然來了,怎麼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于姨娘能感受不到陸清寧那不善的目光麼。訕訕的笑著與她和陸文淵打過招呼,便匆匆向金婆子告辭:「待高媽媽出來例行夜檢,金媽媽莫忘了替我轉達,哪怕每天只來穿堂站一站,知道太太安好,婢妾也安心了。」

陸清甯一行此時已經出了千疊園大門,只聽身後有個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很急切,必是於姨娘追了過來。

並不等於姨娘張口喊三姑娘留步,陸清寧猛然站下腳步,刷的一下回轉身子。這個驟然的舉動,將於姨娘嚇了一哆嗦,隨即又速速掩飾好,恭謹又端莊的碎步上前低聲道:「不知可否與三姑娘說幾句話?」

「奶娘替我將六弟弟送到老太爺書房裡,再回來迎我便好。秦媽媽,山杏兒,六少爺寫罷大字後,服侍著他一路小心回淵園。」陸清甯並不回答於姨娘的話,只吩咐蘇媽媽和陸文淵的下人道。

蘇媽媽一臉不情願,卻不得不答應。姑娘如今越來越有主意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奶娃子了。

「我陪於姨娘去那個亭子裡坐坐。」晚飯後不久,後宅還四處點著燈,處處都挺明亮,於是陸清寧隨手指指路邊。

陸家所在的天穎府地處江南,宅子裡自然帶著江南園林特色,亭臺樓閣假山池塘零星點綴在園子裡,一年四季都像一幅美麗的圖畫。

路邊的小亭子並不大,坐上兩個人再站上幾個丫頭,卻也不嫌擁擠。陸清甯到了亭邊卻囑咐小素:「你帶著長生到那樹跟前去,揀那花苞多的給我折兩枝,好回去插瓶。我見太太房裡的花兒開得好,有些眼饞了呢。」

長生沒想到三姑娘連她一起安排了,立刻看向于姨娘,於姨娘笑著點頭:「三姑娘的主意好,說得我心也癢了,你也去折幾枝罷。」

單從這句話便能斷定,這人是個聰明的,陸清寧微微眯眼。長生那目光分明是向於姨娘詢問是否該避開,於姨娘卻道長生在請示是否折花兒呢。

「於姨娘有什麼話請講吧。」陸清寧垂下眼眸邁進亭子裡,並不急著落座。

於姨娘抽出手帕細心的在長凳上鋪好:「三姑娘坐下說話兒可好?」

這手帕是給她鋪的呀,陸清寧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便順勢坐下,只管垂眸等對面這人開口。

「婢妾今兒是想替二姑娘給三姑娘賠個不是。」話音沒落,於姨娘已經是盈盈一禮,「二姑娘不懂事,三姑娘原諒她一次可好?」

「于姨娘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陸清寧似笑非笑的抬起頭:「你既是這麼說了,我明人亦不說暗話,二姐姐確實是不懂事,可也不用於姨娘替她賠什麼不是吧,要知道她可是這陸宅的二姑娘,是我的同父姐姐。」

於姨娘微微有些臉紅。確實,她逾越了,二姑娘是主子她是奴,哪有做奴婢的姨娘替主子姑娘賠不是的道理,這不是高抬了自己又是什麼。

「罷了罷了,於姨娘好歹是二姐姐的生母,我也不計較你這一回。還有別的事兒麼,沒有我便走了。」

陸清寧說著話便抬身欲起,於姨娘的手卻輕輕落在她手臂上,不是輕扶而是輕按。

「怎麼?」她稍帶冷厲的抬起眉梢:「于姨娘還想強留我等你三炷香不成?什麼腹稿這般難打?」

過去的陸清甯,根本不屑與這些姨娘小妾打交道,遠遠地看見都是繞道而行。今天才坐到同一個亭子裡來,這於姨娘便敢伸手按住她了!敢情過去的百般輕視都不能令這位姨娘有半分顧忌?

於姨娘慌忙拿開手:「三姑娘息怒,婢妾不是……」

「不是還有別的話要說?」陸清寧冷笑道,「那我真的要走了。我的母親大人臥病在床,我的父親大人跳著腳要納新人,我自己掉了一回池塘,身子骨兒還沒好俐落……哪有閒心陪著於姨娘在這裡看花賞月。」

於姨娘微躬著的身子輕輕一抖。老爺又要納妾?老太太房裡的春巧不是被老太爺賣了麼?

「瞧我,竟然跟你說這些,是我糊塗,將于姨娘和宋姨娘弄混了……也許宋姨娘才是最怕老爺納新人的那個,畢竟新人沒進門兒之前,那曉月苑才是老爺最愛去的地兒。」陸清寧輕笑出聲。

「不是我說,於姨娘也該跟二姐姐說說體己話兒,教她多長些心計了,莫總被人家娘兒倆擺弄得團團轉,到最後反倒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陸廷軒想抬新人進門兒來這種事,最遲明日大房也就傳遍了;因此陸清甯斷定,于姨娘根本便是聽說了小澄之死,又恰巧與她在千疊園遇上了,才貿然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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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6:43


第二日一早,水草早早的就被陸清寧打發出了清寧園。

姑奶奶昨天確實答應她了,今天要為她出氣不假,可她始終都不放心,這所謂的出氣、到底是把兩位姨娘和庶姐庶妹院子裡的下人換掉,還是將幾人叫去,直截了當的拆穿她頭些天落水之事。

如果證據確鑿,陸清寧當然更願意是後者。畢竟這對那幾人是個極大的打擊,只要沒什麼特殊事件發生,那幾人從此應該再也爬不起來了。可她心裡明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

那麼便是前者了。小澄的供狀上清清楚楚寫著偷盜之事,外加數種帶表記的頭面首飾做物證,兩位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的門戶不緊,已成無法否認的事實。

可這下人,真是那麼好換的?兩位姨娘再是半奴半主,也不會乖乖引頸待割;兩位姑娘更不用提,尤其是四姑娘,那更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連自己的嫡姐她都敢害,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我倒覺著姑娘多慮了。」奶娘蘇媽媽舉起手中納了一半兒的鞋底兒,就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打量打量針腳,又收回來納上兩針:「那兩個姑娘心大著呢,給她們換下人是為了她們好,她們還敢跟姑奶奶說一個不字?」

「叫我說啊,這還是她們在姑奶奶那裡表現的好時機呢,與其反抗,還不如趁機裝一裝乖巧,便算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也得顧全大局。」

聽起來倒是這個道理,陸清寧微微點頭。可這也得看二太太和姑奶奶派去具體做事的是什麼人,萬一是個不會說話兒的管事娘子,帶著滿臉看笑話兒的表情去了,四姑娘陸清雅那脾氣,不登時火冒三丈才怪了!

陸清甯並不是怕四姑娘借著換下人的事兒惹是生非。四姑娘越惹事,她越高興,所以她才早早的把水草打發出去替她看熱鬧。

她只是替二太太和姑奶奶擔心,畢竟昨天才打死小澄,又借機換了一批管事娘子,如果今天又在大房這邊鬧起來,傳到老太爺耳朵裡,他會不會認為選錯了管家之人?

「姑娘若實在不放心,奶娘陪著你出去曬曬日頭可好?」蘇媽媽雖是善解人意的這般商量,臉上的表情卻甚是猶豫。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何苦往跟前湊呢,那話是怎麼說來著,君子不立危牆下……

陸清寧立刻笑著點頭:「好哇好哇!我要是沒記錯,花園子裡有處五層的攀雲閣,若能登到上面去,清雅園和清瑩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咱們便去攀雲閣罷!」

奶娘的猶豫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何況她也是那麼想的——她可沒那麼傻,傻到站在二姑娘四姑娘院子門前看笑話兒,萬一再被花瓶子茶碗飛出來砸破頭,她找誰哭訴去!

攀雲閣本就是給後宅的女眷建的,離幾個姑娘的院子都不算遠,天氣好的時候,小姐妹們或是妯娌間約好,便可以去閣中煮茶撫琴,再不便是吟詩塗鴉、抹牌繡花,總之是個聚會的好地方,今兒卻要成了陸清寧俯瞰好戲的頭等包廂了。

只可惜,姨娘們住得偏遠了些,攀雲閣裡望不見那一邊。陸清寧一邊遺憾著,一邊叫小素帶上小丫頭穩兒,收拾些煮茶必備的物什,蘇媽媽又服侍她將居家的軟底鞋換了,幾人便浩浩蕩蕩出了正房。

「壞了!」才出了清寧園的門,陸清甯立刻低呼一聲:「奶娘啊,姑奶奶昨兒可是囑咐我了,叫我在屋裡裝頭疼呢……」

頭疼的人兒不好好在屋裡養病,卻帶著媽媽丫頭的跑到花園子裡煮茶看風景,這不是給自己上眼藥兒麼!

「那趕緊回吧!」蘇媽媽又氣又笑。虧她這幾日總說姑娘長大了,懂事了,可這毛躁性子還是一如既往。

陸清寧極其不舍的望著門外,花園子裡的景色多美啊,可惜她卻無緣欣賞,只能折回屋裡泡病號去了……卻見遠遠的有個淺綠色身影匆匆往這邊來了,不是水草又是誰!

「這丫頭腿兒還真快。」蘇媽媽不知是贊是歎的說了一聲,主僕幾人也就不急著回屋,只管站在院門裡等水草走過來。

水草遠遠見到這陣仗,還以為姑娘這是專門出來迎她,難免被嚇了一大跳。

走到近前再看,小素的手裡還捧著茶具匣子,忙撫胸笑道:「姑娘可嚇死奴婢了,不過是放奴婢出去看看熱鬧回來學嘴,怎麼還用這般迎接?」

蘇媽媽嗔笑了聲沒大沒小的,便伸手往院子裡趕人:「……這院門前不是說話兒的地方。」

陸清寧輕輕一笑,奶娘最近是越來越聰明了,看來原來還是太被動了,總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也終於看懂了逃避不是辦法——這樣的奶娘可比雞肋強多了。

等一眾人重新進了屋,水草抄起晾好的白開水灌了足足兩杯,這才隨意的抹了把嘴:「就跟姑娘之前想的一樣,二太太和姑奶奶根本沒打發什麼管事娘子挨個院子跑遍了,只差小丫頭將各個院子的管事喊走了。」

「清雅園清瑩園去的是兩位姑娘的奶娘,曉月苑和秋實苑去的是杜鵑和長生。」

杜鵑長生,是兩位姨娘的貼身大丫頭,而那兩個奶娘,也是跟兩位姑娘最親近的老人兒,只是不知這一去,還回得來不?

「敢情你出去了一個時辰,就打聽回來這麼點子事兒?」蘇媽媽故意逗著水草。姑娘雖給水草漲了月錢,這丫頭卻是個懂事的,根本不進內室跟小素爭寵,蘇媽媽先是不大習慣,眼下也將水草當成了自家的孩子一般。

水草聽蘇媽媽這麼一說,立刻一臉緊張:「媽媽您可別嚇唬我,水草哪有筍兒那種能耐,敢去花廳趴窗戶?」

她一提起筍兒,這房裡立刻異常安靜起來。不滿十歲的小丫頭懂什麼,當然是老太太怎麼教、她就怎麼做,如今落了個遠遠發賣的下場,在場的沒有人認為是二太太和姑奶奶狠心,反倒更加埋怨起老太太來……

「姑娘莫急,媽媽也莫急,等去大廚房取午飯的時候,奴婢再多打聽打聽。」水草一看自己的話惹了禍,便慌忙往回繞。

陸清寧笑著擺手:「也不用多刻意的去打聽,再叫人以為咱們多想看笑話似的。我瞧著呀,最遲不過明兒個,這後宅任誰都知道了,那消息還能閃過咱們清寧園去,一絲風都漏不進來?」

就算比別人都早聽說那幾院兒的消息又如何,也不過是早樂上半會子。

最最要緊的是,水草已經開始拿著大丫頭的份例了,不再適合做這種包打聽的事,也是時候調教幾個小丫頭或者粗使婆子了,可是她能信任哪個?

四月底,孫姨奶奶喜墨的臉傷終於養好了,後宅裡也終於大張旗鼓起來,說是三兩日內便要給孫姨奶奶擺起抬房酒。

才過了晌午,陸清寧便仔細叮囑了又叮囑,告訴蘇媽媽一定要去赴宴,蘇媽媽忙不叠應聲道:「姑娘放心,奶娘早早便去,絕不會落於人後。」

「可憐」的老太太啊,老太爺身邊有喜墨伺候著,這喜墨又是個心眼兒轉得快的年輕姑娘,怕是半個月禁足遠遠不夠?只說這酒席一擺起來,老太太若能忍氣吞聲待在添芳園,那便是她陸清寧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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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7:04


「姑娘這是幸災樂禍呢?」大丫頭蘭心一邊將手中的果子露遞過來,一邊笑問陸清寧。

這蘭心是大太太謝氏前幾日給了陸清寧的,與蘭心同時出了千疊園進了別的院子服侍的,還有慧心和靈心,分別跟了陸清瑩和陸清雅,另有一個叫素心的,進了陸文淵的淵園。

從那天起,陸清寧便明白,謝氏這是打算明打明的行使正室權利了,還好還好,還不算晚……

「就蘭心姐姐最聰明!」陸清寧佯嗔著笑道:「那不如蘭心姐姐也跟著蘇媽媽一同喝喜酒去好了,若有什麼更值得樂呵的事兒,回來也好跟我學上一學。」

蘇媽媽這人如今是主動多了,可若叫她到了酒席上、四處跟別的丫頭婆子打聽事兒,似乎還是有些拉不下臉來;而蘭心就不一樣了,丫頭畢竟是丫頭,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無意間便能聽回很多故事。

「奴婢都不用去喝什麼喜酒,便有事兒跟姑娘學,只不過……這事兒似乎並不值得一樂。」蘭心垂頭道:「靈心一大早兒便挨了四姑娘一嘴巴……」

陸清寧微微一愣。這四姑娘陸清雅,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清雅園的丫頭婆子統統都被換掉了,只剩下一個奶娘是動不得的,她竟然還敢這麼囂張,這是想死得快些?

蘭心倒是將四姑娘的「良苦用心」看得清楚,「靈心是太太給的人,四姑娘打了她,面上看來是四姑娘不給太太面子,實則還不是想叫靈心去跟太太訴苦,若太太真心疼靈心呢,興許便能將她再調回來。」

「若太太不心疼靈心,四姑娘也好趁機遊說靈心,叫那丫頭從此死心塌地跟著她一同胡作非為?」陸清寧皺著眉給蘭心的話做著補充。

這麼聽來,陸清雅倒還真不是犯傻呢。靈心若能被調走,陸清雅才不管太太再指派來別的什麼丫頭,反正可以照方抓藥,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若輪到哪個走不成呢,隨便一遊說,說不準便跟陸清雅成了同盟。

只可惜啊,這四個心字排行的丫頭,都是太太陪房的家生子,不管是靈心也好,還是慧心也罷,老子娘和兄弟全都靠太太賞口飯吃呢,太太叫她們去哪裡伺候,她們誰敢不去,又有誰敢去了之後陰奉陽違?

叫丫頭們不管家人的死活,背了主子跟外人沆瀣一氣,這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兒,因此陸清雅這點兒小心機,擱在這種丫頭身上根本不好使。

倒是靈心那丫頭怪可憐的,為了自家親人的安寧,從此便要跟著這殘暴的四姑娘受這種罪,也不知哪一日才能重見天日。

「我若是沒記錯,你們幾個年紀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十三了?在莊子上時,還都學了些拳腳?」陸清寧歎罷靈心的處境,便問蘭心道。

蘭心的杏核眼頓時一亮。可不是怎麼著,頭午時候靈心抽空跑來清寧園跟她哭訴,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四姑娘滿打滿算將滿十一歲……靈心都十四了,十四的大丫頭竟然奈何不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說抽大嘴巴便任由她抽?

「我可什麼都沒說!」陸清寧放下喝了兩口的果子露,又拿白水漱了口,抬腳便要往床邊走。

老太太的禁足還有兩三天才滿呢,就算是裝裝樣子,稍微眯一會兒也得去花廳打個轉兒;何況姑奶奶滿身都是玩兒轉後宅的本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錯過了學習的機會。

按說她本不該給丫頭們出這種「餿主意」,畢竟她如今也是個做主子的,更願意看見下人的忠心耿耿;可她在心裡衡量來衡量去,陸清雅根本就是她的仇人,既是如此,別說是靈心,哪怕是個外人她也要偏幫。

「姑娘本來也沒說什麼。」蘭心垂頭走到床邊挑起幔帳,又扶著陸清寧坐到床邊給她脫鞋,手底下別提多麼溫柔細緻了。

靈心是個實心眼兒的,總以為跟了四姑娘便是四姑娘的人,尤其是伺候四姑娘又是太太指派的,便是挨打受罵也得受著,忍不下去了、哭上一場訴訴委屈,還是得回去接著伺候。

她蘭心卻受不得這個。方才之所以跟自家姑娘提起,也是抱著僥倖,想著若是姑娘仁慈,到太太跟前兒求一求,也許便能救靈心脫離苦海,至於清雅園,再派個厲害丫頭去不就成了。

可如今被姑娘這麼一提點,她忽然覺得,與其將靈心從清雅園換出來,還不如繼續留在那兒呢。

她們幾個可是才從太太陪嫁產業調進來伺候的,進了後宅沒幾日、便到姑娘身邊做了一等大丫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多少人嫉妒,又有多少人等著看她們鬧笑話?

若靈心第一個扛不住,這不單單是辜負了太太的期望,還堵死了那丫頭往後的路;反之若叫靈心活泛點兒,不但四姑娘奈何不得她,還能替太太分憂解愁呢不是?

「我算是知道了,太太為何將你派到我這裡來。」陸清寧躺在枕頭上,閉著眼悠悠的出了口氣:「不單單是你年紀最大,你也比那幾個都聰明……」

或許跟了陸文淵的素心也不差,可太太更看重的,恐怕還是素心的拳腳功夫最好,比其他幾個更能護陸文淵一二吧。

「姑娘高抬奴婢了。」蘭心將頭垂得更低,「奴婢若是最聰明的,方才便不會想借姑娘的口給靈心求情,奴婢已經知錯,還請姑娘責罰。」

陸清寧輕笑出聲:「若靈心再來與你哭訴委屈,我便把這第一聰明封給她。」

蘭心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是誰說的,三姑娘火爆有餘靈性不足?真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喜墨被抬房的第二日清早,添芳園裡的老太太包氏起得極早,才剛卯初,內室裡便亮了油燈,隨即又傳來了叫水洗漱的聲音。

原本老太太也想借著禁足這一段偷偷懶,最近這十來天,每日不睡到卯時末絕不起身,於是今天的早起、在僕婦們眼裡反而成了怪事,添芳園裡的下人們一時忙碌得慌了手腳。

而園裡的小廚房更是忙得不像話,只因老太太起得突然,她們來不及將早飯準備停當,幾個婆子還有些怨聲載道起來,說什麼禁足便安安靜靜的禁者有之,埋怨著又出什麼麽蛾子者亦有之,正像是所謂的牆倒眾人推。

「快快閉嘴吧,都緊著忙乎手底下的事兒才是正經。也怪我,全然忘了昨晚擺的那幾桌酒……」小廚房的管事娘子叢大娘急壞了,挽了挽袖子便蹲到竈台底下拉起了風箱,這對於平日只管袖手發號施令的她來說,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兒。

「昨晚擺酒又如何,眼下禁足未解,難不成咱們這老太太還等著新人來給她敬茶?」管面案的連大娘嘴裡嘮叨著,還不耽誤手底下的活計,幾刀下去伸手一抓,便是一把極細極長的銀絲面盤在面案上。

「雞湯還沒熬得?」扔下手裡的菜刀,連大娘轉頭喝問道:「今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也就是做一碗雞湯面能勉強過關,難不成連這湯底都沒有,叫我乾等著抓瞎!」

正拿著木勺攪湯的黃嫂子嘿嘿一聲笑:「連大娘莫急,反正不論是不夠豐盛,還是這早飯上晚了,罪過兒都不是您一個人扛得過去的,大夥兒一起吃掛落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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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7:24


小廚房裡有人急成火上房,譬如叢大娘連大娘,也有人按部就班不慌不張,譬如黃嫂子;殊不知老太太的內室裡,根本便不管屋外如何,兩個大丫頭一個管梳頭,一個管挑衣裳首飾,分明是要鋪開大場面的模樣兒。

「老太太戴這套滿池嬌的赤金頭面可好?」大丫頭夏妍打開妝奩,小心翼翼的將最上面一層抽出來,抄起軟布呵著氣將分心和金簪擦了又擦。

老太太的頭髮還在冬青手底下纏繞著,既點不得頭也搖不得頭,只是垂著眉眼不說話,看來卻不大滿意;冬青輕笑:「你這丫頭糊塗了,放著那麼些金鳳八寶鳳累絲鳳不朝外拿,戴什麼滿池嬌。」

依舊是垂著眉眼,老太太的嘴角兒卻有了笑意:「冬青說得是,夏妍將那滿池嬌收起來罷。」

夏妍的手微微一頓,說了聲奴婢真糊塗、還請老太太恕罪,也就順勢笑著將分心擺回匣子裡,又麻利的抽出妝奩另一層,裡面分明是幾隻鳳釵整齊的擺在一起。

「冬青姐姐給老太太梳的是同心髻吧,配這對玉觿赤金累絲鳳可好?」這對鳳簪一大一小,羊脂白玉做底,細密的金絲盤旋圍繞出鳳身鳳翅,鳳嘴中垂下長長的一串瓔珞,乃是九顆黃豆大的紅寶石串成,粒粒圓潤飽滿。

說是這麼說,夏妍心頭卻道,這該死的冬青又顯機靈了,誰不知老太太今兒該戴正室才戴得的鳳釵呢,只是不知那位新姨奶奶到底來不來敬茶。若是不來……這麼一通折騰下去,她們兩個丫頭才是吃排頭的那個倒楣鬼。

「夏妍姐姐……」一聲怯怯弱弱的話語在內室門外響起,似乎是院子裡管灑掃的丫頭小翠。

夏妍聞聲忙往外走,裙角匆匆的帶起了一陣風。老太太立刻皺起了眉頭,忍了又忍到底沒說話,冬青卻受不得這個,一句話摔到門邊去:「敢情添芳園的規矩都喂了狗了!」

「你何苦來,」老太太難掩苦笑,伸手按住了冬青的胳膊,「如今我只剩下你一個貼心的,你便委屈些、陪著我裝聾作啞吧。」

老太太這話,說得對也不對。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頭,被老太爺賣了兩個還剩了兩個,並不是只有冬青一人兒;可冬青知道,夏妍這丫頭心也大著呢,昨晚見喜墨正式被抬成了姨奶奶,別提多羨慕了,指望那丫頭好好伺候老太太,無異于癡人說夢……

「老太太打算在咱們這正廳接茶?」冬青拿著小梳篦將老太太的碎鬢髮又抿了一抿:「要不要奴婢出去吩咐一聲,將倒座歸置歸置?」

在冬青心裡,喜墨算哪門子姨奶奶啊,老太太雖是不打算如何為難新人,冬青卻覺得得給她個下馬威才好;若是在正廳接了那小騷蹄子的茶,可是給了她大臉了!

老太太接茬兒苦笑:「你這丫頭,我若去倒座接她的茶,不是自降身份了?」

冬青一愣,隨即便佯裝抽嘴:「老太太饒了奴婢吧,是奴婢考慮不周。」

「冬青姐姐何止是考慮不周。」夏妍撩開簾子閃身進來:「回老太太的話兒,方才小翠喊奴婢出去,是她乾娘有話帶給老太太。」

老太太輕挑眉梢。小翠的乾娘是前院兒的粗使婆子頭兒,前院後院根本便是兩不相干,這老婆子有什麼話帶給她?

「什麼,孫姨奶奶並沒打算給老太太敬茶?」聽夏妍嘀嘀咕咕學說完,冬青險些將手裡的梳篦扔到地上:「老太太雖在禁足,敬茶總是該行的規矩吧,怎麼還能免了?」

夏妍繼續笑著擠兌她:「冬青姐姐太急切了,全然失了當家主母身邊大丫頭的風範。這茶只要不敬,那位的姨奶奶身份便得兩說著,我聽著倒像是好事一樁呢,有什麼可急的?」

這話雖然直指冬青不懂事,冬青卻總算聽明白了,不敬茶原來也不是壞事,她早怎麼沒想起來?不由垂頭道:「既是如此,咱們何必大清早的忙來忙去,早打定主意不接這茶不成麼……」

老太太冷笑:「她不來敬茶是她的事,我不做準備是我的不對,難不成你以為我還錯得起?」

說是這麼說,老太太心頭卻是火冒三丈。這可是牆倒眾人推?她不接新人敬茶是一回事兒,新人不來敬茶卻是另外一回事兒,待禁足期滿,被新姨奶奶落了個面子的她、還怎麼當這個家!

陸清甯在理事花廳裡陪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吩咐完這一天裡要做的事情,已經是日上三竿頭。

二太太葉氏伸了個懶腰,笑吟吟接過陸清寧遞來的茶:「這幾日喝慣了三娘泡的好茶,我房裡的茶怎麼被比得一點味道也沒了,真是怪事。」

姑奶奶陸婷姝輕掀蓋碗,撇一撇浮沫:「等二嫂的五娘也學會泡茶後,三娘的茶也會被比沒了。」

葉氏撲哧一笑:「婷姝說得有理,三娘泡的不是茶,是孝心。三娘啊,你閑來無事也往清許園走一走,幫二嬸教導教導你那不成器的五妹妹可好?」

「瞧二嬸說的,若只是姐姐妹妹坐在一處說笑玩耍,便算是叫三娘整日去瞧五妹妹都使得,可若說是教導,三娘便是打死也不敢去了。」陸清寧半玩笑著回二太太。

說笑間,就見梅媽媽匆匆走進來,附在姑奶奶耳邊說了幾句話。眼見著陸婷姝的眉頭越皺越緊,後來卻忽的鬆開,反而帶了笑意點頭:「我知曉了。」

等梅媽媽站直了之後,陸婷姝便將手裡的茶碗放到一邊:「孫姨奶奶一大早兒便開始給老太爺晾書,眼下才晾了一小半,二嫂你說,是咱們派兩個婆子去幫忙呢,還是……」

葉氏咕嚕一笑:「還有這事兒?按說是應該幫幫忙,省得咱們那姨奶奶太過勞累,可我怎麼覺著,這書若是能晾上三五天才好?」

「晾三五天是不大可能的,梅雨要來了。」陸婷姝緩緩搖頭:「要不這麼著,若是午後還有沒晾出來的,明兒再派人幫忙吧。」

陸清寧低頭輕笑。若孫姨奶奶還是老太爺書房裡的丫頭喜墨,趕在梅雨季節之前晾一晾書,這活計本該是她做不假;可今兒不是該給老太太敬茶的麼……

老太爺書房裡有兩個書童呢,那位姨奶奶誰都不用,一人兒做起了既繁瑣又勞累的事兒,立刻派人幫忙去,會不會反而敗了老太爺的性?索性大夥兒都裝作不知道,陪著老太爺唱出好戲又如何——陸婷姝的決定也挺妙。

「若是連茶都不敬,姨奶奶這身份豈不是很尷尬?」陸清寧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齊人,前世雖然看過一些小說,對古代的描述終究似是而非,做不得在大齊生活的標準;原主兒陸清甯又是個小姑娘家,根本不曾給她留下太多有用的記憶。

難道眼下這個時代,妾室根本不用得到正室的認可,有男人撐腰便足夠了?若真是如此,她往後的路豈不是更艱難了,難不成她一輩子不嫁人?

葉氏到底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不等陸婷姝說話,便笑著告訴陸清寧:「三娘莫急,用不了明日便見分曉。」

陸清寧訕笑著低了頭。這話跟沒說有啥兩樣兒?孫姨奶奶不去敬茶,老太爺必有後手,她當然知道;可她不是想多打聽打聽大齊的風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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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7:41


「三娘難道忘了,佛堂裡還有你親祖母的牌位呢。」陸婷姝微微眯起了眼。

陸清寧登時坐直了身子:「姑母說得是。」

她怎麼把那個牌位給忘了呢?就算她不大懂大齊的風俗,原配永遠是原配,繼室永遠是繼室,繼室在原配牌位面前也得自稱為妾,就算不管小說裡寫的對不對,腦海裡的殘存記憶可是非常清晰的。

既是弄明白了這個,她也就松了口氣。不過,老太太包氏便這麼認了?新姨奶奶被抬房,老太太連茶都沒喝上一口,還不能說人家名不正言不順,若換了是她陸清寧,不把這後宅翻個底兒朝天才怪。

「我倒但願她鬧上一場。」葉氏又喝了口茶,將茶葉抿出吐掉,「不然大夥兒都成了白忙活。」

陸婷姝冷笑道:「我把方才二嫂說三娘的話還給二嫂,莫急。」

包氏若真是個好相與的,抑或是個能忍的,還用等今日?她陸婷姝就不信了,不過是被禁了次足,又被老太爺借著孫姨奶奶給了個下馬威,若這麼點兒小懲處便能令包氏改了性子,從此變成賢妻慈母,她把陸婷姝三個字倒著寫!

或許老太爺不止是想給包氏下馬威,而是想徹底激怒包氏呢?陸清寧垂頭琢磨著。

若老太爺真是她想的這樣兒,她們與其坐在這裡等包氏原形畢露,不如做個推牆手。可她又無法確定,老太爺到底是不是這麼想的……

或許姑奶奶說的對,等老太爺真令孫姨奶奶去牌位前敬茶,此事才能見分曉,既是如此,那便等吧。

「我卻忘了件正事兒!」陸婷姝突然出聲道:「梅媽媽,只能勞煩您再跑一趟了,您去大廚房叮囑管事陶媽媽一聲,二姑娘若再去廚房學廚藝,叫她想轍推了。」

「另外再告訴陶媽媽,也不單單是二姑娘,只要不是大廚房的人,不是領飯的時辰便別在那裡面出入了!」

這廚房重地,哪是誰說去便能去的?若在她和二太太管家之時出了什麼事,老太太這禁足不解也得解了!

陸清寧卻聽出來另一層意思——昨日午後,二姑娘陸清瑩竟然提著食盒來了管事花廳,說是在大廚房跟面案黎嫂學做了點心,來給二太太和姑奶奶送些嘗嘗。

她都想得到二姑娘這是借機獻殷勤來了,姑奶奶能想不到?或許二姑娘除了獻殷勤還有別的想法兒,比如也想跟著學一學打理中饋也說不準。

只可惜姑奶奶今兒這一聲吩咐啊,將二姑娘所有的想法打得粉粉碎……

待梅媽媽應聲離開後,這理事花廳裡就只剩下二太太葉氏、姑奶奶陸婷姝和陸清甯了,陸婷姝的臉色立時便冷了下來:「咱們家這二姑娘也不知隨了誰了,小聰明不少,全都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葉氏微笑:「小姑忘了她的生母是誰了?」

陸婷姝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倒沒忘,恐怕是二姑娘自己個兒忘了!」

這二姑娘和四姑娘,怕是都想給她當閨女呢,個頂個兒的上趕著來花廳獻殷勤不說,還時不常往她院子裡去呢,敢情都當她陸婷姝是個傻的!她寧願去族裡尋個旁支的孩子回來養,也不可能看上這種別有用心的東西!

「是你在姑奶奶面前搗了鬼,是不是?」二姑娘陸清瑩才從小素打著的簾子下走進來,便紅著眼睛問陸清寧道。

陸清寧毫不掩飾的輕蔑一笑。

她本以為眼前這位是個懂得收斂的,至少要比四姑娘陸清雅強出許多,誰知還是高抬了她,這才一進門還不等站定便興師問罪的架勢,分明是一副不懂遮掩的性子。

過去的記憶裡,陸清瑩很會裝,不單單是她那生母于姨娘教導的好,恐怕也是沒誰真正惹怒她罷!如今於姨娘將她在亭子裡挑撥的幾句話上了心,正和曉月苑打得不可開交呢,沒工夫對著陸清瑩耳提面命,這二姑娘便暴露本相了?

「你還笑得出來!」陸清瑩強忍著眼框裡的淚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麼這麼惡毒啊!」

「我呸!」陸清甯滿嘴的茶水嘩啦一聲、立刻噴了陸清瑩一裙子:「你說誰惡毒呢?這陸宅後院裡還有比你陸清瑩更惡毒的人麼,還敢上我這裡指責我?你當你過去做的事兒我都不知道,還是當我三歲孩子了?」

這是欺負她裝縮頭烏龜了。小澄已經被打死,兩位姨娘和清瑩園清雅園的下人已經換掉,她陸清寧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便都以為她將落水之事當成啞巴虧吃下去了!

「你記著,陸二,我陸清寧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陸清甯才不管陸清瑩如何心疼才上身的春裙染了茶漬,咬著牙又扔下這麼一句。

陸清瑩一時不知道該在這屋裡留下,還是抹頭便走了。過去姐妹間也不少起爭執,陸清寧也是這樣對付她對付四妹妹,今日再看,陸清寧倒還是那個陸清寧。

可她無論如何都覺得不對勁!往日裡起了爭執,陸清寧確實也是不吃虧的,卻也僅限於當日事當日了,根本沒有更多的心計在後面日子找補。

今日再一看,傻丫頭開竅了?小澄之死,調換下人,在姑奶奶面前吹風兒,可都是陸清寧一步步做出來的,這麼下去還了得?再用不了幾日,恐怕就敢將手直接抽到她陸清瑩臉上了!這也是她忍不住抬腳來了清寧園的緣故……

這麼想著,陸清瑩抬頭看向陸清寧的目光裡便隱隱藏了恨意。孰不知陸清寧上輩子便見多了這種眼神,根本不會被她嚇趴下。

「清寧園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往後也莫再來了。」陸清甯完全失了與陸清瑩對抗的興趣。

「你還沒給我個說法呢,便想攆我走,沒那麼容易的。」陸清瑩倔強的看著她。

陸清寧再度失笑。敢情真是來跟她要說法來了?若這位是個明白人,她還願意告訴她一聲,姑奶奶和二太太只是暫時管家,大廚房是後宅重地,閒人最好不去。

可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無論怎麼說,人家也認為是她陸清寧搞的鬼。

「方才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如今你又當姑奶奶是三歲孩子了。」陸清寧笑道:「我若是姑奶奶,便算是想過繼個孩子,也得找那親娘死得早的、還不大記事兒的,怎麼到了你這裡,偏偏一廂情願的以為,姑奶奶願意領個十幾歲的大姑娘回家?」

陸清瑩的臉色登時變成死灰色。她姨娘也這麼說過,她偏偏不信,總以為只要她做得足夠好,年紀大些也不算難題。今兒這話又從她最討厭的三妹妹嘴裡聽到一次,她是該信,還是繼續不信?

陸清寧笑看著灰色的陸清瑩,心道這只是開始,口中卻道:「你若不信就算了,別站在我這裡礙眼,趕緊回去將你那裙子換了去,噁心死人了!」

茜草紅的新春裙,染上了老大一片茶漬,便顯得顏色髒極了;髒髒的底色上又掛著兩小片黃綠色的茶葉,更是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陸清瑩終歸只是個十二歲的姑娘,嘴兒一咧便哭出了聲:「你這個惡毒的陸三娘!好好一條裙子都被你弄成這樣,還敢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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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8:00


陸清寧撇嘴輕笑:「我可沒巴巴的跑到你清瑩園去,對著你的裙子潑茶水!也沒下帖子請你來我的清寧園!你偏生喜歡站在我跟前兒等我噴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老太太禁足期未滿,陸二根本就是告狀無門;找大老爺?大老爺比誰不忙啊,恐怕正忙著安撫他的清倌兒美人,說什麼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哪有工夫管幾個女兒之間的小打小鬧。

「你若想去找你的姨娘告狀,我也不攔著。且不說她一個妾室,還不配對我出言管教,單說幾天後又要抬進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她還不趕緊想招兒去,哪有閒情逸致搭理你的小事兒。」

陸清甯索性多跟陸清瑩透露一些,只要千疊園裡足夠安靜,外面吵成一鍋粥跟她何干,她還樂得看笑話呢。

千疊園除了大老爺到了可以進門,別人都免談,這是老太爺新下的死令。因此她才不怕別人鬧,若真有不怕死的,便鬧到千疊園去呀!

「你、你這是挑撥離間呢?」陸清瑩皺眉指著她:「你當我不知道你說這話的意思,太太要臥床養胎,沒時間沒精力對付新進來的姨娘,你便想利用我姨娘去當那個出頭的椽子?」

「拿開你的手!」陸清寧一臉的不高興,沒錯兒,她是不願意聽見自己的心事被人說破,可被人用手指著鼻子似乎更令她討厭呢,「我娘是響噹噹的陸宅長房正室太太,用得著騰出精力對付個小妾麼!」

陸清瑩立刻無語。她姨娘說過有一百次那麼多了吧,既是偏房側室,便只能依靠老爺的疼愛,若老爺的心不在這裡了,有兒女相依為命也是好的……

既是如此,不管陸清寧到底是不是挑撥離間,她也該離開了。姑奶奶那邊過繼一事,似乎再沒了念想兒,若再沒了姨娘,她在這陸宅哪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見這位二姑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她們姑娘跟前一點沒討到好,小素和蘭心幾個丫頭頓時笑成一團,就算如此,小素也沒忘趕緊把撒了茶水的地擦乾淨,擦罷地出來洗手,卻險些在門廊下跟施紅撞在一起。

「施紅姐姐來了,可是太太又惦記三姑娘了?」

「您說是祖父得知我父親要納妾,還是打那種地方抬來的,便將父親打了?」陸清寧坐在大太太謝氏腿邊,滿臉驚訝之色。

她的驚訝之色,不過是裝給謝氏看的,心頭卻道,這個死種馬,挨打挨得好!

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眼下正懷著身孕,他不知疼惜卻鬧著納妾,但凡擱在有些規矩的人家兒,當家人都得被氣歪了鼻子。

更何況老太爺早就厭煩了自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打算開始整頓了;死種馬偏生看不出風向,還要從青樓往回抬人,除了叫老太爺更歎家風日下,必也會惱恨老太太這些年對幾位爺的教唆吧……

陸清寧倒不擔心,陸廷軒挨了這頓打,那新人抬不進來、姨娘們便鬧不起來。

她那晚與於姨娘多說了幾句,看來已經起了作用,一時半刻還止不住鬧騰;一旦哪一天那吟風苑與曉月苑鬧不起來了,再將沁玉抬房打破平靜局面,或是攛掇謝氏去外面給大種馬買個良家女子也一樣。

至於說什麼買良家女子做妾是推人入火坑,陸清寧才不在乎這個。良家女子若不想做妾,她們陸家也不會強搶民女,一買一賣你情我願,誰管得著!

在其位謀其政,換了誰都一樣,眼下的她為了太太和他們姐弟,還管得著陌生人的死活?不拿來利用夠了才怪!

可想是這麼想,太太既然急著將她喊來,一定是有別的想法啊。陸清寧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抬頭看向謝氏:「那太太打算如何應對這事兒?」

「是怕老爺遷怒太太,跑到正房來撒潑耍賴,還是打算跟老太爺替老爺求求情,反正抬誰都是抬,不如先斷了老爺折騰的根兒?」

謝氏苦笑道:「娘的甯兒真是長大了啊,這兩樣兒都叫你想到了。」

不單是她,換了別的女人正懷著身孕,也不願意跟自家老爺吵鬧吧;老爺已經不是什麼好依靠了,她下半輩子還得指靠孩子們,多一個子嗣便多一分力量不是。

若能說服老太爺,答應將那個早已成了外室的清倌兒抬進來,當然是最好不過。有那麼一個外室擺在那兒,任憑老爺日日出入那家青樓,更抽陸家的臉,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鬧什麼麽蛾子也出不去這後宅。

既是提到外室之事,陸清寧也頻頻點頭。她之前確實沒想到,原來那個清倌兒已經被陸廷軒花大價錢包了起來,怪不得那頭種馬整日裡來無影去無蹤的,敢情是在外面造了個溫柔鄉。

真是如此的話,老太爺再禁也禁不止啊。難不成還能將陸廷軒的腿兒打斷,叫他再出不了陸宅?即便如此,外面那女人可是青樓出身,要錢不要臉的一套早就學得淋漓盡致了吧,沒準兒哪天便會叫駡到陸家門口來。

與其在外面鬧得風聲雨聲亂糟糟,還真是不如弄到眼皮底下來!陸清甯本來有些埋怨謝氏的想法兒太包子,這麼掰開了揉碎了一想之後,反而覺得謝氏有些道理了。

「您如此的替咱們陸家著想,委屈著自己替陸家求名,若您真開口了,老太爺還能怨您不成?」陸清寧雖是理解了謝氏的想法,可她依舊不願為了這些事求到老太爺跟前去。

「不過叫我說呢,求情這事兒也不用著急,我瞧著老太爺只是一時怒上心頭才打了老爺,待他老人家想明白了這裡面的事兒,怕是不用您求情,他老人家也得點頭。」

要知道謝氏可是在臥床養胎呢。真需要求情的時候,還能用軟轎將人抬到老太爺那裡去?且不說這來回的折騰對身體不好,只說這場面,便像是要脅迫人了。

那這求情的任務可不得落在她陸清寧身上了?替陸廷軒那個死種馬求情,她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

再者說,經歷了跪求陳郎中那一遭,謝氏已然不拿她當孩子了,說什麼話基本不再忌諱,譬如方才那「外室」之說。

可這同樣的一番話,她陸清寧怎麼好拿到老太爺跟前說去。說是謝氏教她的,豈不是將謝氏十幾年的賢名打了水漂?哪個大戶人家會教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知道外面這些醃臢事兒?

謝氏卻是一臉的苦笑:「我和老爺既是夫妻,無論老太爺怎麼想,求情的事我總該開個口。不管那清倌兒抬得進來抬不進來,我已經替老爺爭取了,他還能不顧十幾年的夫妻情分,再來我這裡吵鬧不休?」

原來如此,陸清寧終於聽明白了,原來謝氏最怕的便是老爺來吵鬧。可越是想明白了,她便越討厭那個陸廷軒,若不是孤兒寡母活在這種大宅子裡更苦更難,她真想半夜摸到陸廷軒屋裡去,一刀宰了他算了。

「您別為難,我去,我去替您給老爺求情還不成?」陸清甯慌忙安慰謝氏,可她話音還沒落,卻聽得外間一陣劈裡啪啦聲傳來,期間還夾雜著施紅幾個丫頭和高媽媽的求饒聲。

是陸廷軒迫不及待打上門來了!陸清寧迅速站起身便要往外沖,卻被謝氏一把拉住,滿臉的哀求:「若真是你爹來了,他正在氣頭兒上,你沖出去不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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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8:20


陸清寧狠狠咬牙道:「誰死誰生還不一定!」

叫我殺了他,我這輩子都不出嫁給您養老!她真想這麼告訴謝氏。在這種年代,嫁人這種事兒就是受刑罰啊,真特麼不如當一輩子老姑娘……

「甯兒!」謝氏匆匆從床上坐起,旋即便捂住了肚子,額頭上還有豆大的汗珠落下來。

「娘!」陸清寧哎呦一聲撲回去:「您沒事吧?快躺下快躺下,我聽您的不出去了還不成!」

給謝氏保住這個胎兒,可是她眼下最迫切的事兒了。古代女子無論是生產還是小產都是鬼門關,她可不想才來到這個地方就成了沒娘的孩子。

謝氏可能也只是起得急了,被抻了一下腰,如今躺回床上,陸清寧只管在她床邊連聲撫慰,還拿了粒固胎丸、用溫開水調了喂她吃下,少頃便恢復了正常神色。

可就算如此,謝氏還是緊緊拉住女兒的手:「你瞧瞧,你爹來了一會子了,也沒沖進來,也許只是砸砸瓷器出出氣,頂不濟再給丫頭們幾下,要不然外頭幾個還攔得住他?」

陸清甯明知謝氏是怕她摟不住火氣,一不小心跑出去也許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才說的這一番話,心頭厭惡卻還是越來越深了。

若陸廷軒是個敢作敢當的,至於在外面拿著丫頭們和不會說話的瓷器撒氣?此時的她,真是寧願穿到一個孤兒寡母家,也不願意攤上這麼一個名聲狼藉的父親!

可她還是得忍氣吞聲去老太爺前給陸廷軒求情!只要她晚了半步,那死種馬不定什麼時候便會鬧到謝氏跟前來!

老太爺一臉鐵青盯著跪在面前的陸清甯姐弟,半晌都沒說話。陸清寧只覺得那冰冷的青磚地寒徹骨髓,卻還是默默告訴自己,忍一時之痛換天闊天空。

老太爺也不過是聽說陸廷軒轉頭便鬧到了千疊院,被氣壞了。等他緩過了這口氣兒,總不能還叫他們姐弟倆跪個沒完。

聽說老爺沖到太太廳堂裡去打丫環摔瓷器,陸文淵將一口小牙兒咬得咯咯作響,可聽說是太太想給老爺求情,這孩子猶豫都不猶豫,便沖進書房里間跪在了老太爺跟前。就連這小不點兒陸文淵都能忍,她怎麼就不能?

果不其然,也就半盞茶的工夫,老太爺的臉色漸緩,立刻從椅子上起身,一手一個攙扶陸清甯姐弟倆起身,嘴裡還恨恨的說道:「一對兒倔強的孩子!」

「好了好了,如今人也起來了,跟祖父說說,為何非得跪下給你們父親求情不可?是出於孝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陸清甯看了幼弟一眼,便打算由她先開口。陸文淵還小,萬一當著老太爺的面兒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來,今後的前途就毀了——在這種年代這種家庭裡,有個老太爺做後盾實在太重要了,她可不願叫陸文淵一句話說錯,惹得老太爺不喜。

不想陸文淵卻在後面伸出手,偷偷擰了她一把。陸清甯險些痛呼出聲,他卻已經開了口:「要不是姐姐今兒在太太正房,我爹說不準就闖進內室去了,淵兒好害怕……」

陸廷軒壓根兒也沒打算沖進內室去啊,她也沒用出去哭哭啼啼懇求啊……陸清寧垂著頭,眉毛眼睛扭得七扭八歪。這個陸文淵,滿嘴的瞎話張口就來不帶打腹稿的,虧她還拿他當成不懂事的孩子,拼命想護著他!

可又不得不說,他這話的效果太好了。老太爺本已緩和不少的臉色旋即又鐵青了起來,若是陸廷軒也在,保不齊被他抄起硯臺砸個頭破血流也沒準兒。

「祖父明鑒,三娘的母親在三娘來前再三叮囑,說……沒有任何事比咱們陸家的名聲更重要,與其叫那人在外面敗壞著咱們陸家名聲,不如抬進後宅來放在眼皮底下看著。」陸清寧趕緊作補充,這可是給太太買好兒的好時候,總不能錯過了。

老太爺若不是在乎聲譽的人,便不會突發奇想整頓內宅;更不會因為陸廷軒要抬進來的女人是個青樓出身的清倌兒,便給了他三十而立的大兒子兩個大耳刮子。

謝氏被老太太罰跪祠堂當天,老太爺已經對陸清寧表達了「陸家對不起謝氏」的意思,今兒再加些籌碼,只要老太爺還掌著謝家,便是謝氏與他們姐弟的護身符!

聽了陸清甯轉達謝氏的話,老太爺滿臉尷尬。不尷尬也不成了,一家子的男人個頂個兒擺出去都像個人模樣,卻個個兒不叫人省心,還要內宅女子給他們爭臉……

「三娘回去跟你娘說,咱們陸家有規矩,不論是良妾還是什麼,想進陸家的門兒只有一個法子,那便是簽署賣身死契。」老太爺終於吐了口兒。

可不是麼,陸廷軒再怎麼著那也是陸家長子,教訓可以教訓,卻不能活活打死;青樓女子再不堪,既已成了外室,如何能留在外面禍害陸家聲譽?

「謝祖父恩典。」陸清寧又拉著陸文淵一起重新跪下給老太爺磕頭,也許是她當年做特工吃過的苦多了,如今奴顏婢膝亦不曾覺得太難過。

等陸清甯離開老太爺的院子時,是陸文淵替老太爺送她出來的。他緊緊拉著她的手,滿臉忐忑的抬頭看她,她微笑著搖頭:「不用擔心姐姐,姐姐皮糙肉厚的,你擰我的那一把,還沒蚊子叮的疼。」

陸文淵的眼淚又要朝外湧,使勁吸了吸鼻子才忍住:「姐姐是千金小姐,生來就該享福,才不是皮糙肉厚的!」

「好好好,我是千金小姐,你好好跟著祖父讀書,將來做大齊朝最年輕的狀元郎,要麼便做最年輕的大富翁,姐姐也好跟著你享福好不好?」陸清甯低聲哄孩子狀。

陸文淵咧嘴兒笑了:「姐姐這主意真好。」

陸清寧只覺得鼻子發酸。剛剛換牙的小屁孩兒都比陸廷軒懂事啊,護過了娘又來護姐姐;可她自己呢,護來護去的也不過是怕人生被影響被改變……或許她該早些適應,將謝氏和陸文淵當成真正的親人了。

「記住了,你只管好好念書,千疊園的事兒不用你操心,萬事都有姐姐呢。」陸清寧輕輕撫了撫陸文淵的頭頂,便向他擺了擺手向後院走去。

通往後院垂花門的守門婆子,個個笑吟吟的爭先恐後跟她打招呼,陸清寧明白,這是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家的好處。

挨個回了聲媽媽們好,便喊上在垂花門邊小房裡等她的小素一同回清寧園——外院始終是外院,她迫不得已非去不可,卻不想叫小素也跟她一起去抛頭露面。小素年紀也不算小了,萬一被外院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子看上,她是給還是不給?

不說別人只說她那個五叔,那就是個浪蕩公子啊,說得好聽是在前面幫老太爺幹點兒跑腿的活計,卻動輒便往後院跑,遇上個平頭正臉的丫頭便要調戲,小素這個悶罐葫蘆遇上他,那不是羊入虎口了。

小素之前還想跟著她一同往前面去來著,被她喝令著留下了,如今應該也弄明白了她的用意,只管默默跟在她身後,走出去一段路後方才低聲道:「以後姑娘若再往外院兒去,不如帶著我娘吧,姑娘身邊沒人跟著服侍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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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8:41


「今兒不是事出突然、你娘去領夏裝還沒回來麼,下次我再往外院兒去,便喊著奶娘。」陸清甯很欣慰小素能想明白這些。她身邊的丫頭是寶兒不是寶兒她不清楚,反正叫老爺少爺看上了她是不甘心給人的,實在太噁心人了!

「三姑娘!」只聽笑吟吟一聲,嬌柔得能擰出水兒來。

陸清寧抬頭看去,桃紅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正是昨晚才被正式抬房的喜墨。不是說上午她還在忙著晾書麼,方才卻沒見到她人影兒,原來是來了後院!

「孫姨奶奶這是忙什麼呢?」

「婢妾才遵了老太爺的吩咐,去後面佛堂給老太太敬茶上香。」喜墨滿臉是笑,腰肢輕閃著避過陸清寧的半禮:「三姑娘真真兒是太多禮了,再如此的話,婢妾豈不是得見到三姑娘便躲著走了。」

陸清寧也不跟她客氣,又連聲道了兩個恭喜。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還真是不假,饒是這喜墨平日裡再收斂,如今連故老太太的牌位前都去過了,那便是名正言順的姨奶奶了,那笑容怎麼能不舒展?

陸婷姝說得也真沒錯兒,這敬茶的規矩還真是對著佛堂裡的牌位去的,只把添芳園那位當成了沒用的擺設。只是不知道添芳園那位知曉了後,會不會大發脾氣?

還是先不要管包氏如何反應了,陸清寧可不想站在這裡跟這位新姨奶奶多親近,而喜墨也是一樣——她們倆人兒在這兒親親熱熱的,難保不落在有心人眼裡,包氏還是活的呢,誰知道哪天又重新掌了家,借機為難二人。

於是道罷恭喜,兩人便各自奔東西了。走出去沒幾步,小素卻微微皺起眉頭:「昨晚的酒席上,老太太院兒裡還去了人的,孫姨奶奶不去給老太太敬茶,好似不大合適吧。」

「聽起來是不大合適,」陸清寧微笑:「可規矩都是人定的不是?你方才肯定也聽見孫姨奶奶說了,她可是遵了老太爺的吩咐……」

丫頭不怕笨,只要有人教。老太太平日裡什麼作風,想必陸宅隨便拉來一個下人都知道,可小素依然將老太太當成不可侵犯的後宅當家人,這分明是奴性太深了。

在這種年代,要想好好生活下去,身邊服侍的下人奴性越深當然越好。陸清寧才不會傻到給丫頭們傳播一腦門子獨立自強的思想,等她們獨立自強了,動輒便想背叛她怎麼辦,被人背叛出賣的滋味很好受麼?

只要教會她們誰是真正的主子便好了!二十一世紀那一套,根本不適合拿到眼下來當成生存指南,真拿來用了,也不過是死得快些。

小素絕對是個聰明丫頭,陸清甯既然說是老太爺的吩咐,她立刻不再說什麼,還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

孫姨奶奶本來就是老太爺的丫頭,如今雖然被抬了房,看起來是應該以尊重正室老太太為先,可若逆著老太爺做事,又能得什麼好兒?若換了她,也只認一個主子不是。

「咱們不回清寧園。」陸清寧一把拉住欲往自己院子拐去的小素:「才按太太的吩咐做了事,總得去千疊園回稟一聲,省著叫太太惦記。」

其實回稟不回稟的並不最重要,她更擔心的是,陸廷軒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之前她在內室裡陪著謝氏,那死種馬只在廳堂裡摔了一陣瓷器便耀武揚威的走了,可萬一他又覺得不夠出氣,又重新跑回去當面威逼謝氏呢。

若用常人的思路尋思,無論是誰鬧了這麼一場也不會再回轉;而謝氏之前既答應他將那外室抬進來,又沒有一毫猶豫便給了姨娘名分,就算最後事情不成,他也不該埋怨謝氏。

看似他之前鬧了一出兒,卻連內室門都不敢進,看來是還不敢太得罪謝氏;可他至少還想借著謝氏的口給他求情,好將那清倌兒抬進來吧,否則鬧這一場為的什麼?

畢竟在他的心裡,肯定是認為他已經成了家,只要他的正室太太張嘴了,老太爺也得聽上幾分,何況謝氏又懷了身孕,根本無法服侍他……抬來個新人不也是替她分擔分擔麼。

既是如此,就算他不會再鬧第二次,屢次三番去纏磨謝氏也是極可能的。於是陸清寧打定主意,今晚還留在太太房裡用晚飯,不跟他撞上則罷,若是遇上了,抽冷子便擠兌擠兌他,也好出一口心頭惡氣。

抱著這種想法兒,陸清寧又來到了千疊園。才一進廳堂,便瞧見之前空了一大半的博古架子上又擺滿了新玩意兒,不禁皺眉喊道:「高媽媽呀,太太的陪嫁雖是不少,怕也禁不得某些人禍害吧?」

高媽媽被她用「某些人」這個詞兒代替老爺駭了一大跳。可細細一琢磨,三姑娘這麼說也好,省得再直呼誰誰誰的、落個不敬的罪名,便一臉笑容低聲道:「三姑娘莫怕,這一撥兒換上的都是贗品,加在一起也不值幾十兩銀子。」

陸清寧咯的一聲笑,這主意誰出的啊,還真不錯,「施紅姐姐的臉上可上了藥?我那兒本來還有半盒子清淤膏,可惜前幾日給了孫姨奶奶了。」

「三姑娘不用惦記她,太太早賞下藥,叫她去後罩房歇著了。」高媽媽一邊說著話兒,一邊給她撩起內室的簾子。

施紅當時生怕陸廷軒闖進內室傷了太太,拼命地攔著他,臉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三兩天內是無法來內室服侍了。

謝氏正半靠在大迎枕上等陸清寧進屋,見她跟在高媽媽身後進來,便有些急切地問道:「老太爺怎麼說?」

等她將前前後後學說了一遍,謝氏垂頭低歎了一聲,這才抬起臉來:「這樣便好,高媽媽替我看看黃曆,選個好日子罷。」

「那沁玉……」高媽媽將這三個字說出口,猛然意識到三姑娘也在,立刻將後半句話直接吞回肚子裡。

可陸清甯將高媽媽這神色和舉動看得清楚,立刻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她胳膊:「高媽媽您跟我說,沁玉又出什麼麽蛾子了?莫不是她聽說外面那位抬不進來了,擔心自己的事兒也泡了湯,便緊跟在老爺後面來折騰太太了?」

高媽媽囁喏著不說話,陸清寧卻知道,果然是被她說準了,她這滿心的火氣啊,立刻又騰騰的往頭頂上竄起來。

這種通房丫頭還留她做甚!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動輒便敢來主子房裡鬧,難不成還因為她不懂事會撒潑便給抬成姨娘!

就算為了給即將抬進來那位樹個敵,也不是非她不可啊,若說現成兒兩個有生養的姨娘人老珠黃不夠分量,再買個新的回來不成麼?

高媽媽苦笑道:「我的三姑娘啊,買個新的回來倒是容易,可萬一沒有沁玉這麼潑呢?再者說,沁玉本就是通房,就勢抬成姨娘也就罷了,若從外面買個來,那便是大張旗鼓的納兩個新人,老太爺不得更惱了大房?」

陸清寧聽不懂也就罷了,可她聽懂了。越是聽懂了,便越覺得這種時代的女人好悲哀,眼下的謝氏,恐怕會是她在十來年後的寫照?

添芳園的老太太包氏等了一天又一天,三天過去了,孫姨奶奶的茶還不曾端到她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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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9:00


如今的孫姨奶奶、曾經的喜墨丫頭早去佛堂的故老太太牌位前磕過頭了,這事兒當時便有人輾轉的傳來添芳園,她自然也就知道了。可她琢磨著,畢竟這也是個規矩,給故老太太磕了頭再來她這裡敬茶,那個姨奶奶的身份才更牢固不是,可左等右等……

「這都幾天了啊,當我是個死的麼!」老太太越想越不對路子,一巴掌便險些將炕桌推倒,桌上的小花瓶咕嚕嚕滾下去掉在木炕上,水淅淅瀝瀝灑了一片,彈墨的大迎枕沾了水,墨色更深了。

「老太太可不能再動肝火了,小心身子骨兒,」冬青緊著安撫包氏:「您想想啊,也就是多等一天的事兒,明兒您的禁足期便滿了,幾位太太姑娘少爺少不得都來添芳園給您請安,老太爺一定是將孫姨奶奶敬茶之事安排在明日了。」

冬青言之意下的意思,也不外是人越多越好,越是如此老太太的腰杆兒才越硬。介時那孫姨奶奶來敬茶,老太太少不得要擺出當家主母的譜兒,好生訓誡那位一番,不比眼下威風得多?

這一番話還真起了作用,老太太的怒火漸漸將息。誰知眨眼間這西次間的槅扇便被風風火火的夏妍推開,又慌慌張張探頭進來道:「老太爺叫孫姨奶奶幫著大房打理大老爺納妾之事呢。」

嘩啦啦,老太太手中的茶碗鏗然墜地,又濺起無數碎瓷與水珠。夏妍冒冒失失闖進來說了那麼一句,本已知是錯了,如今立刻跌跌撞撞進來,也顧不得地上水濕,就勢便跪在了地上:「老太太息怒!是奴婢嘴欠惹老太太生氣,還請老太太責罰。」

冬青含著眼淚怒瞪了她一眼,也跟著跪在一邊:「老太太還請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兒,奴婢願意替夏妍接受處罰。」

夏妍再市儈,再想攀龍附鳳,再怎麼想出風頭壓她一頭,也是跟她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她們姐妹四個已經被賣掉兩個了,若夏妍再被老太太攆走,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怎麼對得住十幾年的情分!

「都起來!」老太太耷拉著眉毛惡狠狠的喝道:「我說是你們的錯兒了麼,不由分說便跪在地上將我的軍!」

地上的兩個大丫頭,誰不知道自己這主子是個什麼性子,立刻慌不叠打地上爬起來,一個掏出帕子撿碎瓷,另一個便出去端水盆拿抹布來抹地。

清寧園裡。陸青寧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水草一眼:「你說今兒怎麼就那麼巧,偏偏遇上了夏妍?老太太的禁足還沒解呢,她怎麼有空往大房這邊跑,偏又不是得了老太太的話來瞧太太的。」

從千疊園請了安回來,好巧不巧便與夏妍在小路上撞上,她刻意多跟那丫頭說了兩句話,如今回到自己屋裡,她便拉著水草不撒手,又研究起來夏妍的用意。

水草卻有些慌了神,微微一蹲便急切的回道:「姑娘,奴婢跟那個夏妍可不熟……奴婢可沒給她通什麼風兒啊。」

陸清寧立刻輕笑出聲:「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你也是總出去四處打聽事兒的,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似的,專門跑來咱們這邊打聽什麼來了?」

水草頓時松了口氣如釋重負,嘿嘿笑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娘方才那話可嚇死奴婢了。這不用說啊,夏妍就是來打聽事兒的,姑娘若不信便回想回想她那對眼珠子,滴溜溜四處亂轉的那模樣兒。」

「那你說,如果是老太太聽說老爺要納妾,犯得上打發個貼身大丫頭跑過來麼。老太太可是巴不得老爺身邊鶯鶯燕燕一大群,大房每天著了火似的她才高興,如今又要抬進來個清倌人,不是正合她的心了?」陸清寧繼續笑問。

夏衣發放完畢便要去給針線房送回執,蘇媽媽便出去做這件事兒了。陸清寧正趕上這麼個機會,能不像個孩子似的被盯死,當然要跟水草聊個夠本,否則她哪敢明目張膽的問這些。

至於蘭心和小素,一個是太太給的,跟蘇媽媽差不多都是看小孩的,一個是悶罐葫蘆又是蘇媽媽的親閨女,她哪敢拉著那兩個聊這種事兒?

跟那幾個比較起來,水草才是最合適跟她探討的人,立刻就了她的話兒回道:「姑娘還記得被賣了的那兩個,叫春巧秋豔的那兩個丫頭麼?奴婢聽蘇媽媽說,若不是老太太犯了錯,便打算將那兩個塞給大老爺和二老爺呢。」

陸清寧聽了這話兒,心頭立刻明瞭。敢情那夏妍打了這個小算盤?春巧秋豔被賣了,她便以為能輪到她來給大老爺當姨娘了?如今一聽說陸廷軒要納妾,立刻便猴兒急的跑來……

怪不得聽她說起這兩日便要給陸廷軒的新姨娘擺酒,夏妍的小臉兒便立刻變成苦瓜樣兒,恐怕是覺得沒了攀高枝的機會了吧。

高媽媽前兩日說的還真對,將沁玉一起抬成姨娘也好。沁玉的臉皮多厚啊,規矩到了那丫頭眼裡都沒了用處,若換成夏妍這種缺心少肺的,如何能跟青樓裡出來的紅姑娘對抗,又如何能跟宋於兩位姨娘打擂臺?

水草說罷那幾句,又朝窗外瞄了一眼,見小丫頭穩兒轉兒都在門廊下麵玩耍,便低聲補充道:「不過奴婢瞧著啊,那夏妍不單單是來打聽大老爺納妾的事兒。孫姨奶奶的抬房酒都擺了好幾天了,恐怕老太太的忍耐到了頭兒。」

那兩個小丫頭都是這陸宅的家生子,跟她們幾個大的不一樣,她們這些大的全是太太的陪房。既是陸家的奴才,誰也不知道她們跟後宅這些媽媽嫂子有什麼干係和勾搭,能避著便得避著不是麼。

陸清寧當然將水草的謹慎看在眼裡,心裡也不由笑道這丫頭最近沒少長進。不過這幾句倒比頭幾句還有用處,畢竟夏妍只是個想攀高枝的丫頭,不足為慮,老太太的反應卻是比較重要的。

「老太太的禁足期滿是不是明日啊?聽你這麼一說,老太太明日也許會發飆,咱們只管等著看好戲,必要之時做一做推牆手罷。」陸清寧微微眯起了眼睛,來了這麼一句。

第二日,卯時中。陸清寧打扮停當,正要帶著蘇媽媽和蘭心往老太太的添芳園去請安,才剛走到廳堂門口,就聽守門婆子高聲喊道:「轉兒快去回姑娘,梅媽媽來了!」

這婆子,恁大的嗓門兒,還用轉兒來門廊裡回稟?怕是後罩房都聽得到她這一聲吧!陸清寧微微一笑,不等蘭心去掀簾子便囑咐道:「去替我將梅媽媽迎進來吧。」

最近這些天,陸婷姝抽空兒便跟她講過去的事兒;陸清寧也終於明白了,這位姑母那日所說的「以己度人」是什麼緣故了。

按說老太爺膝下只有陸婷姝這麼一個養大了的姑娘,便該是掌上明珠一般;可就算故老太太還沒亡故時,陸婷姝也沒少吃現任老太太的虧——正室和小妾之間的爭鬥,永遠都不會停休,殃及兒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不是她從中作梗,我又怎麼會嫁錯了人家兒……如今再見你,動輒罰跪打手板兒也就罷了,前些天又被人害著落了水,分明就是要將我當初經歷的事兒再演練一遍,我怎麼能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禍害我們陸家姑娘。」陸婷姝說起這番話時,牙根兒被咬得咯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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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9:17


今兒是老太太解禁足的日子,還不等去添芳園請安,梅媽媽來了!陸婷姝這是叫梅媽媽來給她通什麼聲氣,還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兒了?

陸婷姝身邊下人雖是不多,如今到底是跟二太太一同管家呢,若是不相干的小事,隨便打發個小丫頭子過來也就罷了,為何還專門打發梅媽媽跑一趟呢……陸清寧這麼想著,梅媽媽已被蘭心引了進來,站在她跟前兒施禮問安了。

她本就不是愛擺譜兒的人,梅媽媽又是姑奶奶身邊最得力的,忙伸手虛扶道:「梅媽媽無須多禮,蘭心快快請梅媽媽進內室。勞您大清早兒跑這一趟,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梅媽媽垂眼隨她與蘭心進了屋裡,這才低聲道:「姑奶奶叫我來跟三姑娘說一聲,老太太今日恐怕會大動干戈,問三姑娘能不能託病不去請安。」

「三姑娘若是為難,我這便喊個婆子出府給三姑娘請個郎中回來。」

陸清甯即便聽陸婷姝斷斷續續講過過去的故事,如今也還是沒弄懂,老太太包氏與故老太太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故老太太已經亡故多年,包氏還要對著原配的閨女兒子乃至孫子孫女下手,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前世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情敵之間的仇恨會深成什麼樣兒。就算現任老太太和前任老太太是血海深仇的情敵吧,對手都死了,為什麼還揪著人家的子孫不放?

且不管這老太太為何這麼變態吧,託病做縮頭烏龜,可不是她陸清寧的作風。她當即便搖頭:「老太太既是要大動干戈,我總不能遠遠的躲著,只叫二太太和姑奶奶去受罪。梅媽媽速速回去跟姑奶奶稟報,添芳園見吧。」

梅媽媽一臉是笑:「我就說麼,三姑娘不是那畏畏縮縮的人。」

陸清寧頓時失笑。也就是梅媽媽這樣的人吧,才敢如此毫不掩飾的說出這種話來,若換了別的婆子來做這個差事,即便心中希望她也能幫二太太和姑奶奶抵擋一陣子,面上也得不停地勸她還是留在清寧園的好。

今天可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見老太太的機會,她是絕不能放棄的。就像前世玩網路遊戲一樣,如果註冊登錄了好多天,只能跟小怪們打鬧打鬧,大boss還沒見過一回,誰會甘心。

再說了,她也不能叫姑奶奶失望。姑奶奶是想護著她不假,可若果她真是一個隻知道藏在溫暖羽翼下面偷懶的笨蛋孩子,有什麼值得一護?護來護去護出個軟蛋,誰會真心喜歡。

就算出於骨肉親情吧,誰又能護她一輩子。一朝失去了遮風擋雨的大樹,要麼從頭歷練碰一身傷痕,要麼立刻被打躺下再也爬不起來,哪一種結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既是如此,一眾人又重新出了清寧園的院門。梅媽媽出門來便速速往姑奶奶的小院走去,陸清寧則帶著蘇媽媽和蘭心直奔添芳園。

蘇媽媽本就有些擔心今日的場面,見梅媽媽走遠了,更是低聲埋怨道:「姑娘怎麼這麼不聽話?姑奶奶為了姑娘少受些罪,本是好意……」

「奶娘莫提了。」陸清寧沈聲制止道:「雖說躲一天算一天,誰也不能躲上一輩子。」

「姑娘都快十二歲了……」蘇媽媽喃喃的說道。

陸清寧撲哧一笑:「您的意思是說,我不用躲一輩子,躲到出嫁的年紀便行了?若真這麼躲來躲去的,您以為我便能嫁個好人家兒?恐怕會被那位操持著隨便找個人家塞出去呢,姑奶奶的婆家不就是這麼來的?」

「等到了婆家,還是一味的躲避忍讓,這輩子就算毀了。」

蘇媽媽本是很隱晦的示意了那麼半句,根本沒想到陸清寧能毫不掩飾的跟她探討起來。姑娘才這麼大一點兒,便被她引著、堂而皇之說起了將來找婆家,這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她的老臉該往何處放?!

可是震驚之餘細細一想,似乎又真是這個道理——忍讓一時能換得海闊天空,忍一輩子卻得窩囊一輩子。蘇媽媽立刻垂頭低聲道:「姑娘說的是,是奶娘想窄了。」

陸清寧微笑著不待再說什麼,便見另一邊的小徑裡也走出一行人,分明是二姑娘四姑娘帶著下人,看來也是要去添芳園請安。

這兩位姑娘還真有意思,兩個姨娘都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了,她們兩個還日日拴在一起,無論去哪兒都焦不離孟。這是因為共同利益才走到一起的,還是兩人都沒心沒肺?說她們倆沒心沒肺,陸清寧寧願把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等兩條小徑上的人終於匯作一處,陸清寧抬眼便看見四姑娘陸清雅幸災樂禍的眼神兒。

她只管裝作沒瞧見般扭臉望天,腳下的步伐卻快了幾分,嘴裡還喊著蘇媽媽和蘭心:「不如咱們緊走幾步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陸三兒,你……」陸清雅果然被她這話惹毛了,立刻尖利著嗓子喊起來。

陸清寧等的就是這一刻。

陸清雅的「你」字剛出口,她立刻扭頭快步迎上前去,不等一眾人反應過來,便聽得哢吧一聲脆響,再看陸清雅,半邊臉已經高高聳起一片紅腫。

「你、你敢打我!」陸清雅一手捂臉一手指向陸清寧,語氣裡既有驚疑又有恐懼,還有數不清的惱怒憤恨,委屈疼痛一同湧來,眼淚刷刷往下流。

「你一個做庶妹的,遇上嫡姐不但不請安不問候,反而公然指著嫡姐直呼陸三兒,難道你不該打!庶妹不恭不敬,嫡姐何來友愛!」陸清寧的聲音比她還大。

後宅裡到處都是忙碌的僕婦,陸清寧之所以這麼大嗓門兒,便是想叫越多人聽到越好。

老太太不是很喜歡體罰人麼,她偏要上趕的送上門去,然後看看老太太如何反應。她就是要把老太太頭一天解禁給搞渾了水!

若那老太太一反常態,反倒誇讚她陸清寧做得好,那麼往後的日子還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畢竟這說明老太太不是原主兒記憶裡那種混不講理的,實際上還有幾分心計。

反之呢,若是老太太只管揪住她陸清寧打人不對,要麼罰跪,要麼打手板……她也就認了。往後有的是機會找補呢,誰惹她一分,她便要叫那人還她十分!

還有陸廷軒那個死種馬。他不是最喜歡他的四姑娘麼,她陸清寧倒要看看,等四姑娘一狀告到他面前去,他如何處置這件事。若他果真是個好歹不分的糊塗蛋,也不要怪她壞了父女情分!

陸清雅先是被她一嘴巴打懵了,此時又被她這一番看似有理的言論嚇了一跳。

可這位四姑娘自有一番小心計,沒片刻便反應過來,立刻惡狠狠的駁斥道:「是你先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你先挑釁的!」

「哦?」陸清寧微微一笑,立刻又朝她走了兩步,嚇得陸清雅慌忙退後,生怕再來上三拳兩腳吃不消,這才笑著接上話兒:「你說是我先挑釁的?誰聽見了?」

冷眼掃了掃陸二和陸四的下人:「你們哪一個聽見我先挑釁了?」

靈心和慧心到底都是太太選來的人兒,聽見三姑娘發問,立刻同時搖頭;另外兩個小丫頭也是有眼色的,忙不叠緊跟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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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2:59:34


陸清雅見狀立時便急了,指著靈心罵道:「你個死丫頭既跟了我,便是我的奴才,今兒竟然敢吃裡扒外,瞎了你的狗眼!」

陸清寧咯咯一笑,「四妹妹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長了一張口不擇言的嘴?吃裡扒外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沒弄懂,不是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麼,怎麼在你嘴裡我卻成了外人兒了呢?」

「敢情四妹妹喜歡一心幫著你將我當外人的丫頭?我倒覺得,那種教唆著主子不學好的死奴才,便該統統拉出去遠遠的賣了!再不便像小澄那般,大板子打死了算!」

「我看我今日也得行使一回嫡姐的權利了。靈心,你們四姑娘有些瘋魔了,這幅樣子實在不適合去添芳園請安,你立刻將她拉回清雅園,不要叫她出來丟人顯眼!等我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再說!」

靈心必是早得過蘭心私下的警告和教導,立刻垂頭應道:「是。」

話音一落,她一把便挽住陸清雅的胳膊,另外那小丫頭見狀,也匆忙跟上去挽住另一邊,不由分說便拉著她們這位姑娘順著小徑往回走。

陸清雅被她挽們得緊,胳膊根本抽不出來,急切之下抬腳便踹。靈心和那小丫頭早有防備,看著一腳過來便高高跳起,再一腳過來,又高高跳起,陸清寧看得有趣,只管掩了嘴笑起來。

「三妹妹如今好本事。」從一開始,陸清瑩便一直都作壁上觀,眼下見陸清雅那邊幾人走遠了,立刻幽幽的來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冷笑:「二姐姐謬贊。二姐姐若羨慕我,便也去傻呵呵的被姐妹們陷害一回,等你在閻羅殿裡走一遭兒回來,也會長本事的。」

說罷這話,她立刻帶著蘇媽媽和蘭心揚長而去,只留下陸清瑩愣著神站在原地。

「姑娘這麼跟她們撕破臉也好。」蘭心低聲道。

陸清甯落水時,她還沒進陸宅來伺候;可既進了清寧園服侍,前前後後也就知道了個清楚。她們這幾個心字輩的丫頭,在外面莊子裡便是被作為主子貼身丫頭調教的,這麼點事兒再看不懂,也白白學了好幾年。

蘇媽媽卻忐忑極了。就算之前姑娘說了,不能做縮頭烏龜,可也不能這麼上趕的惹是生非吧?

四姑娘的生母宋姨娘只是個妾,倒是不足為懼,可老爺呢?老爺可是最喜愛四姑娘的,若是知道自家姑娘掌摑了他的心頭肉,豈不是對自家姑娘更為不喜了?

當年宋姨娘有了四姑娘,得知是個姑娘也不灰心,反倒跟老爺說,她給四姑娘取了個小名兒叫招弟兒——說來還真巧,從打四姑娘落地後,大房接二連三添了三個男丁,老爺那糊塗的,自那時起便說四姑娘真是招弟兒……對四姑娘的疼愛也愈來愈甚了。

「我爹?太太的身子擺在那兒,他不但不憐惜,反而跳著腳要納妾……他這樣的爹,我可不屑與他父慈女孝。」陸清寧雖是儘量壓低了聲音,恨意和厭惡卻是無法掩飾的。

「您可能會說,男子漢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男人納妾也是為了開枝散葉。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為何不能等一等,等太太順利生產後再張羅這些事兒?好在太太是個開明的,若是個小心縫兒的,就此被他氣死了也說不準!」

在這種時代,用二十一世紀的目光要求男人顯然不理智。可換了符合時代的理智來打量陸廷軒,他便合格了麼?

蘇媽媽先是一驚,隨即便是滿額頭的汗。

敢情姑娘最近天天長在千疊園,便是給太太寬心去了?這話還真是……不說透不知道,一說透了就嚇一跳!

蘇媽媽確實是認為男人納妾便是應該應分的,正妻寬厚大度也是理所應當的,可被自家姑娘這麼一說吧,她怎麼突然便覺得老爺那般不堪?!

一眾人說得好聽是來添芳園請安,可陸清甯帶著蘇媽媽和蘭心在廊下站了一刻多鐘,也沒進得了老太太的正房。

不過幾位太太也在廊下站了好久,比她還久,便連四太太也在其中——既是如此,她也無法有怨言。

老太太身邊的曹媽媽已經被送走了,只剩個常年不愛說話的田媽媽。若是曹媽媽還在,至少會出來說兩句好聽的,比如說老太太夜裡走了困,今兒起晚了……田媽媽卻不會那套,只在方才出來一趟,硬邦邦丟下一句等一等,便不見了人影兒。

五太太和六太太兩人兒已經站不住了,不但沒了站相兒,還低聲埋怨了起來。她們都是庶子的媳婦,又被老太太苛待慣了,婆媳之間早就撕破了臉,根本不屑裝什麼孝順媳婦。

若是往常遇上這類似的事兒,曹媽媽也會跳出來打一打再揉一揉,五太太和六太太多少會老實些。今兒卻是顯見著不能夠了,於是這兩位太太的嘮叨聲不由自主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陸婷姝此時也趕到了——她回來娘家那一日,便說自己是和離的婦人不夠吉利,執意遠遠地住在後宅最東面,而添芳園卻在緊西頭兒,若是一路走來,少說也得兩刻鐘。

這位姑奶奶又是個不愛坐碧油車和軟轎的,於是每次請安都會落在人後。陸清甯心裡明白,陸婷姝也是迫不得已來請安,能晚一刻便晚一刻。

可陸婷姝的雙腳還沒在回廊裡落實在,便聽得內室裡一陣摔碟兒砸碗的聲音。這是對她來的?怎麼偏偏她來了裡面便摔上了!

陸清寧見她挑著眉梢看似要發火兒,立刻湊過去低聲說了一句:「姑母莫急,五太太和六太太恐怕是站的時候兒忒久了,有些不大耐煩,埋怨聲也大了些,惹惱了老太太。」

陸婷姝抬頭一看,她那五弟媳和六弟媳果真一臉忐忑,雙唇也都閉得緊緊的,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

其實也不怪她吃心,過去她沒少受老太太這種氣,就算是新婚後回門,還假作不經意打個茶碗給她瞧呢……更別提和離後回了娘家常住,老太太那臉耷拉的,簡直都快要掉到腳面上了。

此時冬青也一臉為難的挑開廳堂竹簾走出來,轉著圈兒行罷禮,這才低聲道:「太太們,姑奶奶,姑娘們……老太太才一起床便覺得心口疼,這會兒愈發嚴重了,說是懶怠見人,不如眾位改日再來請安罷。」

「心口疼便得治啊!」二太太的大嗓門霍然響起:「快將田媽媽叫出來請郎中去,老太太慣用哪個郎中便請哪個來!歲數大了便得將身子骨兒當回事不是,哪能硬扛著啊!」

四太太立刻被二太太的話嚇到了,可不是怎麼著,有病便得治啊!忙匆匆上前拉住冬青:「老太太要緊不要緊?不如叫我們妯娌幾個進去瞧瞧她老人家,你這廂該打發人請郎中也趕緊走,否則我們也不放心啊。」

「我倒忘了四弟妹也在,乾脆四弟妹替我們盡盡孝心,進去服侍老太太吧;三老爺和三太太晌午前便該到了,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等著我和姑奶奶打理呢。」二太太看來根本沒打算真心給老太太請安,如今便已經張羅離開了。

二太太這是生怕老太太聽不見啊,陸清寧輕笑。

三老爺和三太太回家來過端午是好事兒,可老太太不一定願意見到這兩口子——三老爺是跟老太太打了一場後離開陸宅的,面上說是去替老太爺打理天穎府之外的產業,其實私下裡就是跟老太太決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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