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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7:04


    唐枚沒有直接回答,略一停頓才說,“侯爺請放心,我現在便去請他。”說罷要走,又發現手裡還拿著暖袖,便往前遞給蘇豫道,“三小姐上回送了我暖手爐,這暖袖我本是歡歡喜喜要交與她的,沒想到……請侯爺替我放到三小姐身邊,我會儘快請鐘大夫過來的。”

    蘇豫伸手接過暖袖,柔軟的狐毛觸到掌心,有微微的暖意。

    “媽媽,我們走罷。”唐枚吩咐劉媽媽。

    蘇豫叫住她,“可有需要我……”

    “不用。”唐枚道一聲,快步往回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蘇豫心裡滿是疑問,鐘鏡香到底為何連死都不怕,就要唐枚去請他呢?這二人是什麼關係?

    還是,只是在做戲?

    他想著,又看了眼暖袖。

    還記得這東西落在地上的時分,她的臉上滿是驚嚇之色,這不是裝的。

    他手緊了緊,往蘇三小姐的院子去了。

    唐枚急匆匆的坐上馬車,叫車夫趕往妙手醫館。

    劉媽媽問,“到底怎麼回事?”

    “鐘鏡香可以治好三小姐,我去請他。”

    “怎麼會要小姐去請?蘇三小姐再同小姐怎麼好,那也是蘇家的事。”劉媽媽說著,忽道,“難道剛才侯爺單獨同小姐說話,就是要小姐做這種事麼?真是奇了怪了!”

    “媽媽,當日在白家的事你是知道的,鐘鏡香也知道那毒藥,他只是弄不明白為何我會好了。要說起來,也是奇事,我只需找個合適的話來搪塞他就是。”事到如今,瞞是瞞不住的了,還不如說與劉媽媽知道,不然她好奇心一起來,跑去同張氏商量,又是多了麻煩。

    “原是這樣!”劉媽媽罵道,“這鐘大夫也真是分不清輕重了,小姐好了就好了,非得要知道清楚不可麼?那小姐找個什麼藉口好呢?”

    “我自有辦法。”唐枚笑了笑。

    綠翠在旁邊安靜的聽著,不發一言。

    馬車很快就到了妙手醫館,劉媽媽一下來就沖進去道,“你們鐘大夫人呢?叫他出來!”

    夥計忙攔住道,“這位媽媽,您別急,同小的說一說,小的會去裡面請的,鐘大夫在休息呢。”

    “快去叫,只說是唐家的二小姐來了。”

    夥計一聽唐家二小姐的名號,因得了吩咐,立刻跳起來就往裡頭奔去了,不一會兒出來道,“大夫請二小姐進去說話。”

    唐枚便去了裡頭的院子。

    劉媽媽同綠翠跟在後頭,唐枚回頭道,“你們在外面等著,若是跟了來,我那藉口會說不好。”

    劉媽媽忙道,“那好罷,快點把那死大夫誑出來。”

    唐枚推開門進去,只見鐘鏡香端端正正得坐在書案前面,平日裡一張俊雅的臉,此刻青一塊紫一塊,極是狼狽。

    “你這是被打了?”唐枚抽了下嘴角。

    “不救人命,也是活該。”鐘鏡香大方承認,又淡淡道,“不過要說責任,你也得擔一份。”

    “自己貪那一個秘密,要怪在我頭上?”唐枚撇撇嘴,“長話短說,你這就去救蘇三小姐罷,她醒了,我自會告訴你。”

    “現在不能說麼?”鐘鏡香挑了挑眉。

    “不能,你只說會救,可蘇三小姐已經暈迷三日,我如何知道你行不行?到時候不盡力,亦或者有別的原因,豈不是白白說與你聽?這事關我一輩子最大的秘密,絕不事先說了!”

    鐘鏡香冷笑道,“我如何信你?”

    “那你又如何辨別我說話的真假?難道辨不出來,就真的要蘇三小姐日益病重下去?”唐枚盯著他,“再說,拖下去,只怕侯爺也等不得,如今只打你,真要你命了,你死了還能知道秘密不成麼?”

    鐘鏡香一愣,把唐枚看了又看,“你若騙我,別怪我還有別的法子。”

    “君子一言,我雖不是男子,但人命關天的事,我絕不妄言。”唐枚頓了頓,“不過,你想知道那事大可以問我,怎的卻要勞師動眾要侯爺先請你,再叫我了來請,豈非多此一舉?”

    “那是我的誠意,要武陽侯欠你人情,你日後若有麻煩,還能借他一用。”

    唐枚忍不住搖頭,“你當真是瘋魔了,好罷,那秘密我定會告訴你。”她真是從未見過那麼執著的人,不過是一味毒藥,解了就解了,非得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那醫學何其浩大,弄不懂的難題更是成千上萬。

    “你早晚會成瘋子!”

    鐘鏡香毫不在乎,“在下早就瘋了。”

    唐枚頓時無語,又想起一事,嚴肅問道,“蘇三小姐到底怎麼會撞到頭的,你也知麼?”

    “我怎會知道。”鐘鏡香斥道,“即便是再好奇,在下還不至於如此狠毒齷蹉,定是蘇三小姐自己得罪了人!”

    “好罷,那快些走罷。”唐枚率先推開了門。

    見鐘鏡香帶著藥箱緊跟其後,劉媽媽送了口氣。

    幾人又回到武陽侯府。

    蘇三小姐的臥房裡,老太太,還有三位夫人,四位小姐也在,聽說有得救的法子,三夫人第一個就沖上來,問蘇豫,“早先問過鐘大夫,也不見說行的,怎的突然有辦法了?要是真的,趕緊請他進來。”

    “說是正好會一套針法,只不熟練,早先也不太有把握。”

    蘇豫當初得知回春針法的時候,怕找不到傳人叫老太太傷心,也沒有事先告訴別人,是以府裡無人知道。

    “這就好了,快請他來試試。”老太太在後面催促。

    鐘鏡香便進來了,同眾人行了一禮,拿出一個紅匣子來,又要了筆墨紙硯,寫了一張方子,並叫廚房隨時供應熱水。

    老太太問,“鐘大夫,你看了,有幾層把握?”

    鐘鏡香恭敬得答,“請老夫人放心,鐘某會傾盡全力的。”

    也沒有一定會好的意思,老太太頓時眼角又濕了,站起來的時候,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兩個丫環趕緊扶住她。

    二太太忙道,“娘,您快去歇一歇罷,我聽說這針灸法施展起來是要好久時間的,您可不能傷了身體了。”一邊拿眼睛瞪蘇四小姐。

    蘇四小姐忙上去擠開一個丫環,自己扶了老太太的胳膊,“是啊,祖母,你要是為三姐姐累到了,等會三姐姐醒了,又要自責,那可怎麼好呢?”

    老太太看蘇四一眼,眼神冰冷,“那你們娘兒倆留著罷。”

    蘇四小姐不由自主放下了手,惴惴不安的看了看她娘。

    二太太也沒法子了,只得應了一聲,“娘您好好歇著,我們會陪著若琳的,到時候好了自會來告訴娘。”

    三太太嘴角翹了翹,上去接了老太太伸過來的手。

    大太太跟上來道,“我去叫廚房準備些若琳愛吃的,等她好了,見到了也會歡喜。”

    老太太點點頭,出來後,見到唐枚立在那裡,微微一愣,這不是唐家那個二小姐麼?

    可自家孫女摔倒暈迷的事,府裡並沒有聲張,應也沒有傳到外面去,卻不知唐家竟然知道了,老太太有些不快。

    蘇豫見狀道,“是我請了唐二小姐來。”

    唐枚上去行了一禮,柔聲道“三小姐吉人天相,老夫人也不要太過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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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7:19


    老太太往蘇豫看了眼,又瞧瞧唐枚,點了下頭道,“好孩子,你陪著她也好,她難得有個相好的朋友的。”說罷慢慢得走了過去。

    她臉頰上淚痕未幹,到了年紀,皮膚上的老人斑也越加明顯,比唐枚見到那次像是蒼老了好些。

    看來,老太太還是很疼愛蘇三小姐的,她心裡想道。

    跟在老太太後面出來的,是個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婦人,容貌極是美麗,瓜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姿窈窕,若不是從裝扮分辨,誤以為她是未出嫁的姑娘也不一定。

    唐枚正疑惑這人是誰,卻聽後面的丫環道,“太太,是不是要準備蛇肉呢?三小姐最是喜歡的。”

    那婦人皺起眉,“才病好了如何能吃?叫廚房弄些合適的羹湯……”說著見蘇豫在屋簷下,聲音軟下來同他講,“你也去休息休息,若琳這兒,我自會照顧的,到時候你又累壞了,娘又要說我這個母親沒當好,可怎麼辦呢?你聽一聽,不要再熬下去了,總要睡一下的。”

    蘇豫,蘇若琳都是能嫁娶的年紀了,那婦人竟自稱自己是他們的母親?唐枚愣了愣,才明白這恐怕是繼母。

    “我會看著辦的。”蘇豫淡淡道。

    那婦人便沒再說,朝唐枚看了看,眼裡露出一些驚奇,“這位是……”

    “回太太,是唐家的二小姐,同小姐向來很好的。”卻是姚媽媽正好過來,介紹了一下。

    那婦人像是想到一些事情,見唐枚行禮,便沖她點點頭,轉身走了。

    “鐘大夫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蘇豫問姚媽媽。

    “是的,現在叫屋裡的人都撤了出去,只老奴留下來搭把手,跟侯爺說一聲,老奴這就去了。”

    蘇豫嗯了一聲,“你去罷。”又回頭對唐枚一拱手道,“多謝二小姐這次出手相助,蘇某感激不盡。”

    “三小姐是我好友,應該的,侯爺不必謝我。”她近看蘇豫,才見他臉頰發青,極為憔悴,便說道,“在路上,我問過鐘大夫,那回春針法施展需得六個時辰,算起來,是要到子時了,若鐘大夫在前兩個時辰不曾叫人拿涼水進去,應該就是有效了。”

    是讓他心裡有些數,蘇豫本想叫她先回去,可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再提,反而叫綺羅迎唐枚去客房,上了午膳來。

    “小姐要在這裡一直等麼?”劉媽媽問。

    唐枚搖搖頭,“不妥,我再待一會兒就回去的。”她想等夠了兩個時辰,若是有好轉,她才放心。

    “那綠翠回去同太太講一下罷,省得太太擔心。”

    綠翠應了一聲,綺羅在旁邊聽見了,就叫了個婆子送綠翠回去。

    唐枚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半碗粥,問綺羅道,“三小姐是怎麼撞到石頭上的呢?”

    綺羅先不答話,左右看了看,上去掩了門才小聲道,“咱們小姐信任二小姐,奴婢也就講了。”

    原來蘇三小姐那日同府裡其他三個小姐在園子裡賞花,二小姐說要放風箏,看天色好,風又夠大,幾個人就全都答應了,叫底下丫環各拿各的風箏來。

    風箏放上去,人是要跟著跑的,不知怎麼的就跑到假山那裡去了。

    偏偏二小姐同四小姐的風箏攪在一起,四小姐怎麼也扯不開,就扔在一邊不管,結果五小姐看上她的風箏,要過來放,四小姐又不願意了。兩人追來追去的打鬧,撞到了三小姐身上,三小姐的頭就碰到了石頭。

    聽起來是一連串的事情造成的意外,唐枚道,“三小姐是直接就暈了?”

    “是呢,把奴婢們嚇死了,流了好多血,以為……”綺羅擦起眼淚來,“幸好如今還有救,咱們小姐多好的人,老天爺也不能這樣的。”

    唐枚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在屋裡又等了會兒,才發現兩個時辰的時間是那麼長,唐枚實在坐不住了,便想出來看看。

    那臺階上一溜坐了五個丫頭,個個都屏息凝神的盯著三小姐的臥房大門。

    她走到角門那裡,又沿著抄手遊廊緩步前行,一邊暗暗祈禱,鐘鏡香的針法一定要成!

    就這樣,差點同前面走來的蘇四撞了個滿懷。

    “你在這裡幹什麼?”蘇四小姐看清楚她,立時瞪起了眼睛,“當自個兒是誰呢,你們唐家的院子不成?”

    唐枚哪裡又待見她,淡淡道,“也不是你的院子。”

    蘇四小姐哼了一聲,叫旁邊兩個丫環,“還不把她趕出去呢?三姐姐暈迷不醒的,她又來裝好人!”

    那兩個丫環也是認識唐枚的,其中一個道,“四小姐,是侯爺請二小姐來的。”

    蘇四小姐頓時啞口無言,她還不知道這事呢,只知道鐘鏡香居然有法子救蘇三小姐,讓她差點吐血。

    她對鐘鏡香是氣得狠的了!

    “哦,那臭大夫是不是你叫來治三姐姐的?”蘇四小姐指著唐枚道,“你果然在盯著咱們侯府呢!那鐘鏡香同你原就是姦夫淫婦!你如今叫他來,是有什麼企圖?”說著,正看到蘇豫走過來,忙叫道,“大哥,你別信她跟那個鐘大夫,他們兩個不知道藏了什麼壞心思,大哥,你那次也去慶陽縣的,那臭大夫就是住在她的莊上的,兩人難道還不是有私情?”

    唐枚聽了嗤笑一聲,“鐘大夫也是我們府上專用的,就是住在我家又如何?況且只是一個莊子。要說什麼男人,我那莊子上住的男人可多著呢,不知四小姐又有多少故事來編?我今日就是來看三小姐的,就是守著她,等她好又如何?憑你又能阻我麼?”

    她這樣一通話說下來,對面的人居然面不紅心不跳,蘇四一下子愣住了,滿臉赤紅道,“你,你這不要臉的!大哥,這樣下濺的人,你怎還不把她趕走!”

    蘇豫不想在此時介入雙方的矛盾,只對蘇四道,“你若想陪在這裡,就安靜些,不然就走罷。”

    蘇四聞言張了張嘴,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太太早聽丫環來稟告,忙過來打圓場,一把拉住蘇四,笑著同蘇豫道,“她是關心唐二小姐呢,到底唐二小姐又不是咱們府裡的人,留在這裡也不妥。”

    “謝謝二夫人關懷,三小姐好了,我自會走。”唐枚道。

    蘇四又要開口,二太太用力擰了她一下,硬是把她給拽走了。

    唐枚站了會兒,忽然問蘇豫,“不知侯爺可信方才四小姐說的話?”

    蘇豫眼睛一眯。

    那目光又是如同尖利的匕首一般,可唐枚並不退縮,迎著它道,“我知侯爺一直不信我,只今日,我實在想同侯爺說,三小姐于我來說,是很不凡的朋友。以後,即便有再多的人質疑我的目的,我也要同三小姐一直做很好的朋友,一直做到很久,只要三小姐可以醒過來!”

    蘇豫訝異,他的目光一變柔和,那棕黑色的瞳孔就好似融化開的冰水,眼角眉梢都帶了暖和的春意。

    不過唐枚並不是想要他的答案,她只是希望可以借由自己的精神力量來鼓勵三小姐,希望她可以感受得到,從而得到振奮的動力。

    雖然她是無神論者,可有時候,人在傷病面前無能為力,所以,哪怕是極小的可能,她也願意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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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7:33


    說完這段話,她就轉身走了。

    蘇豫立在那裡,忽然聞到有股淡淡的香從她的方向飄過來,好像桂花開放時,滿園都溢出來的,教人逃不開的甜美。

    兩個時辰終於過去了。

    鐘鏡香沒有叫姚媽媽出來要涼水,唐枚松了口氣,可見這次的救治應該是有很大希望的。

    期間,老太太同三太太又來看了一回,只她年紀大了,到底熬不住,便又回去等著。

    二太太同四小姐一直不敢離開,不知二太太同四小姐說了什麼,她再看到唐枚的時候,便只當沒看見,安靜的守在外頭。

    唐枚又等了會兒,方才同蘇豫告辭一聲走了。

    張氏見她回來,小聲拉著道,“聽綠翠說,三小姐竟是摔傷了?”

    “是的,大夫還在治呢。”

    “你也不要太擔心,她同你那麼好,可見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張氏知道唐枚同蘇三小姐的感情,安慰道,“鐘大夫醫術那麼高明,一定會好的,我看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歇息。”

    唐枚確實也很累,可是真的躺在床上的時候,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每每總想起蘇三小姐同她相處的情景,心裡滿是擔憂與難過。

    眼見就要到子時了,她騰地坐了起來。

    紅玉被她嚇一跳,“小姐,怎麼了?”

    “你說,三小姐到底有沒有好呢?”她急道,“難道要熬到明兒才曉得?”

    正說著,卻聽門外有人敲院子的門,秋葉守在耳房的,忙出去開門,不一會兒滿臉喜悅的跑進來道,“小姐,蘇三小姐醒來了!”

    “她好了麼?”唐枚驚喜道,“真的好了?”

    “確實好了,都開口說話了,頭腦也清楚。”

    倒是紅玉奇怪的問秋葉,“剛才來報信的是誰呢,武陽侯府的人麼?”

    “是錦蘭,說是侯爺同三小姐說了小姐去看望的事,三小姐就忙讓她過來說一聲,怕小姐擔心呢。”

    唐枚眼睛微微濕潤,“她還惦念我呢,真是,那錦蘭人呢?”

    “還在外頭候著,奴婢叫她進來。”

    夜晚的天很是冷,錦蘭穿了件栗色的夾襖,笑容滿面的進來行禮,“二小姐好。”

    唐枚叫紅玉拿張錦杌給她坐了,秋葉則弄來滾燙的茶,叫她好暖暖身。

    錦蘭謝了,側坐在錦杌上。

    “倒是提前就好了,可見她有老天保佑的,我以為要到子時呢。”

    錦蘭笑道,“鐘大夫也說是大好事呢,原本是還要再施針大半個時辰,結果小姐中途就醒了,老太太,太太都來看過了,小姐又吃了點東西,精神很好,後來侯爺就同小姐說了二小姐來過,小姐看了暖袖,很喜歡,說等身體好了再請小姐過去玩。”

    “我見不見她倒不急,只叫你們小姐好好養著。”唐枚笑了笑又問,“那鐘大夫可叮囑別的呢?以後還用再施針麼?”

    “說到鐘大夫,他給小姐治好了,自己倒差點暈過去,還是侯爺叫人扶著回去的,臨走時說小姐不用再找大夫看了,只照常調養就好。”

    唐枚點點頭,“那真的可以放心了。”

    這是喜訊,紅玉得了吩咐,拿了兩個如意銀裸子給錦蘭。

    錦蘭謝一聲接了,也不再耽擱,便告辭走了。

    唐枚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來的時候發現早過了請安的時辰,劉媽媽笑道,“太太知道你睡不好呢,叮囑了不要叫你,如今也不用去了,太太同三太太到王家做客去了,王夫人早上遞了帖子來,太太曉得小姐去不去也不在意的,就叫小姐在家裡歇息。”

    那王夫人是柳氏搭橋的,上回只請了唐妍,唐芳,這次居然把兩位太太都請去了,可見是有來往的意思。

    “妹妹們可都去了呢?”

    “表小姐沒有去,三小姐同四小姐都去了。”

    難道是唐妍的好事有望?那王夫人是有兩個兒子的,盧成先生是她的哥哥,豈有不好好教導兩個侄子的道理,因而那兩個公子年紀很輕的時候就都考上了進士,不過年長的那一個已經成婚,在遼州當府尹,小的那一個是庶起士,在翰林院已經學習了兩年多。

    要是論到議親,那肯定是小兒子。

    不管是家世背景,人品才華,都堪稱匹配,而唐妍是庶女,真要講究起來,其實還是高攀了人家。

    劉媽媽見唐枚在想什麼,便道,“三小姐看起來還是歡喜的。”

    “但願能成呢,那娘就不用再操心了,只等著把妹妹們都嫁出去。”唐枚笑起來。

    “小姐,你倒是忘了自己了,小姐不嫁出去,太太如何安心?”劉媽媽搖搖頭,“太太可不是最疼你的?要說操心,你是頭一個。”

    唐枚歎口氣,無法反駁劉媽媽。

    好好嫁出去的女兒,先是同姑爺不合,又是和離,如今長久住在娘家,當母親的豈有不憂心的道理?就算是後世,恐怕也只有被天天嘮叨的份,可她實在是很不想匆忙得把自己嫁出去呀!唐枚無奈的揉了揉額頭。

    用了午飯不到一會兒,鐘鏡香來了。

    唐枚看到他倒是嚇一跳,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兩隻眼睛下面烏青,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

    “聽說你差點暈了,怎的不好好休息,急著跑來幹什麼呢?”唐枚哭笑不得,“難道我還能食言不成?”

    “我可等不及,回春針法這般施展一回,起碼得修養一個月,難道也要等那麼久麼?你快快說與我聽,我好安心回去休息!”鐘鏡香急不可耐。

    唐枚抽了下嘴角,想到這秘密說出來也許能讓鐘鏡香相信,可劉媽媽幾個指不定就要嚇到了,便叫鐘鏡香同她去院子裡,其他人等遠遠在後面跟著。

    “你好說了罷?”鐘鏡香累得頭腦發暈,身體搖搖晃晃,蘇三小姐腦袋損傷的很重,那回春針法第九重他原本是不肯用的,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不是為了要聽這個秘密,他未必就肯花費自己那麼大精力,垮了自己身體把蘇三小姐給救回來。

    唐枚看他就要倒了,叫他坐在石凳上才道,“我真說了,你別不信。”

    “只要你說真的,我都信!”

    唐枚不以為然,坐到他對面慢慢道,“那毒藥其實確實毒死了我,哦,不,那個我其實並不是我,唐枚早死了,我是別的世界來的,你信麼?”

    鐘鏡香愣了愣,眼睛好像凝固了的萬年琥珀般一動不動,好久,他才擰起眉,用有些怪異的聲音道,“你是別的世界的?可有證據?”

    “你居然信?”唐枚反而驚訝。

    “如此說來,倒不是我預計錯了,那毒藥果真難以救治,你又不像以前的那個人……”鐘鏡香喃喃自語,忽地一拍桌子,“證據呢?你說你是別的世界的人,那世界是如何的?也同我們一樣麼?醫術呢?那裡的大夫又是如何?你是怎麼,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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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7:47


    十萬個為什麼麼?唐枚有些頭痛了,想了想道,“我原本是死了,不知如何就來了,要我說,我也說不出個原委。至於我們那個世界,卻比這兒進步的多,可要我一樣樣告訴你,只怕窮盡一輩子都難以描述。我只告訴你,我們的大夫可以醫治好很多疑難雜症,可也仍存在許多難以治療的絕症,可見不管是哪個時代,大夫都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的命。如果用時間來算,我們那個世界起碼是在一千年之後,那時候除了中醫,也有西醫,西醫你知道麼?是別的國家傳來的,可以開膛破肚做手術,不再請脈,會用一種特殊的工具來探測人的身體……”

    鐘鏡香聽完呆若木雞,如同風化了的石頭一樣。

    “如何,我說了這些你還信我麼?”唐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鐘鏡香沒有說話,他仿佛看到了一千年之後,那些他曾夢想過的,絕妙無雙的醫術。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看著對面神色平靜,微微而笑的唐枚道,“不管你到底有沒有騙我,你至少給我展現了一個未來。”

    他的眼裡閃爍著赤誠的光芒,那是一個對自己的職業充滿了熱愛或者說是執念的人,唐枚在此刻忽然有些敬佩他,低頭思考了會兒道,“我沒騙你,假若你有疑問的話,我有時間願意慢慢說給你聽,我也希望你可以用你的醫術救治更多的人。不過,這秘密,我不會再告訴別人,當然,我想別人也不會信的。”

    鐘鏡香雙目燦然一亮,“你放心,我也絕不會洩露。”

    劉媽媽同綠翠兩人見他們說了半天,不由低頭竊竊私語。

    “小姐到底使了什麼藉口呢?鐘大夫看起來有些奇怪。”綠翠擔心道,“媽媽,要不要……”

    劉媽媽也覺得怪異,正要去問問要不要茶點什麼的,那二人已經結束了談話。

    鐘鏡香告辭一聲就走了,看起來心滿意足。

    “小姐你說了什麼呢?”劉媽媽很好奇,“他下回總不要又來問罷?”

    “編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唐枚眨眨眼道,“問就問唄,他有如此醫術,倘若能為我所用,何樂而不為?”

    她可沒有忘記,鐘鏡香在京城的名聲,他在好多富貴人家都是廣受好評的,日後醫術再有長足進步的話,前途不可限量。

    劉媽媽想了想也是,太太以前可不是有個畢大夫麼,有些特殊的事,還真要有個能信任得過的大夫才好呢,不過這鐘大夫倒不是看著合適的,她忍不住道,“以往小姐不也很不看好他麼,怎的突然就要用他了?”

    “媽媽,他能把御醫都治不好的傷病給治好了,可見他的醫術高明,以前可能是有些誤會罷,解了也就好了。”

    “老奴看還是小心些。”

    唐枚也不同她辯,只道,“那是自然,再看看就是。”

    又過了兩個時辰,傍晚時候,張氏幾人回來了。

    唐枚忙過去看看情況。

    “王府那裡好玩麼?”

    張氏換了衣服坐下來道,“也就是賞個花,聽聽戲。”

    “怕不止這些罷?娘,可曾見到那王家的二公子了呢?”

    “你這鬼靈精,什麼都瞞不過你。”張氏笑道,“見到了,人確實是很出眾的,也有禮貌。”

    “那王夫人可有什麼意向呢?”

    張氏瞧瞧她,“你倒是關心起來了,王夫人是有些意思,我還要同老爺說呢。回來時,問妍兒,看她倒是喜歡的,倘若真成了,不失為一樁美事。那王家雖沒有懷甯伯府的富貴,但也差不了,王家幾代都是有能力的,盧成先生在京城又是有名的大儒,皇上都敬重幾分,聽說又有叫他入政的想法呢。”

    果然是這樣,唐枚倒也心安了,同張氏一起笑起來。

    那王家,唐士甯自是滿意的,雖說盧成先生未必再願意穿上官袍,可皇上與皇太后對他的那份信任,卻是難能可貴。

    如今正是盛世,朝廷急需的都是滿腹經綸的治國之才,而盧成先生的學生遍佈各大衙門,與他成為親戚,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所以唐士寧不但好好誇獎了張氏一通,還叫張氏做主,擺宴再回請王府的人,盧成先生要肯來的話,那更是好了。

    張氏自然答應,立刻就叫人著手準備,因柳氏是從中穿線的人,故而也一起要請來。

    聽說要去大嬸嬸家做客,唐英氣得不肯去,見柳氏卻在精心打扮,她上去拉住柳氏的袖子拽了拽道,“到底是我哪裡惹到娘了?這樣好的人家,娘不讓我嫁了去,卻要便宜三堂妹?真是太讓人寒心了!”

    柳氏挑了支點翠金鳳簪叫丫環插上,淡淡道,“你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我說過幾回了?你三堂妹更是合適些,你是我女兒,難道我還能虧了你不成?”

    唐英跺了下腳,可她就是看上了王府那二公子了呢!旁的人,再好又怎麼樣,未必就入得了眼。

    “你倒不要學你哥哥,為了一個人癡心起來!他什麼結果,你瞧見了,哪裡有一心一意的人?”柳氏側過頭看唐英一眼,“他真看上你,但凡說一句,我都要拼了命給你求到這門親呢,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快些給我收拾收拾,見到了你大嬸嬸,別板著個臉兒,見到你三堂妹,也給我好聲好氣點!你四堂妹將來指不定就是懷甯伯夫人,你二堂姐又與武陽侯府走得近,咱們家算什麼呢?”

    唐英聽得撅起了嘴,“咱們家有哥哥呢,他肯定能考上進士的!”

    柳氏笑了笑,這孩子到底還天真,他們二房光憑一個唐旭能有什麼用?自家老爺到現在還只是個秀才,骨子裡又一根筋的要考舉人,旁的絲毫不懂鑽營,整個家就落在她一個人的肩上。

    “帶小姐去換衣服。”她吩咐丫環。

    見她聲音陡然冷下來,唐英不由打了個寒戰,再不敢多說一言忙轉身走了。

    這日唐府極為熱鬧,王府的人都來了,王夫人給面子,把她哥哥盧成先生也一併請了來。

    唐士寧親自陪著飲酒,又叫唐宏,唐謙來見過盧成先生。

    盧成先生面容清臞,頜下一把烏黑的美須,唐枚遠遠得見,果然是一副睿智的老夫子形象。

    “不知兩位弟弟以後能不能拜盧先生為師呢。”唐妍忽然在耳邊道。

    她難得主動說話,唐枚笑道,“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唐妍也笑了笑,叫雪蓮拿來一對絡子,遞給唐枚道,“一直受二姐照顧,也不知送什麼好,前兩日打了幾對,二姐可喜歡呢?”

    這是記憶裡,唐妍第一次送她東西,唐枚看這絡子編造精美,一個是青白二色,一個是黑紅二色,極是符合自個兒的口味,便拿了過來,道謝說,“很漂亮,我正好要換個串玉的,就用這個了。”

    見她收了,唐妍雙眼更彎,極是高興地道,“二姐喜歡就好。”

    忽然來籠絡人,可見她很在乎這門親事,不管是人,是家世,都合了她的心意,在唐枚的立場,她當然不會去破壞。唐妍有個好歸宿,不管怎樣,與他們唐家都是緊密相連的。

    “這是給四妹的,還有堂姐的,二姐的我也給她留了一對,倒不知何時能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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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8:01


    唐枚也都看了看,“真的很漂亮,什麼時候能教教我呢?”

    兩人正說著,唐英走了過來,她得了柳氏的吩咐,強忍住怒氣,可臉上怎麼也笑不出來。

    “堂姐來得正好,這是給你的。”唐妍送上一對嫩綠與銀紅的絡子。

    唐英撇撇嘴,“這顏色不合適我。”

    “那堂姐喜歡什麼樣的?”唐妍收回手,下頜微微壓著,看在有柳氏的功勞,她是怎麼也要給唐英面子的。

    原本怕自己嫁給一個庸庸碌碌的人,甚至想了法子去討好父親,哪怕是嫁給那名聲不好的,可如今卻結下這門好姻緣。以她一個庶女身份,已經是心滿意足,根本再不敢做何他想。

    “都不好!”唐英哼了聲,看向唐枚手裡的絡子,惡毒道,“我是喜歡這些顏色的,結果卻被二姐搶了先呢!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要早些來,哪裡輪得到二姐呢?”

    這一番話裡意思,其他二人都是聰明人,哪裡聽不出來,唐枚看唐妍的臉色很是尷尬,便把絡子往唐英手裡一放,笑道,“給你就是,不過是絡子,說得好似多大的事情一樣,咱們是姐妹,有什麼好爭的呢?”

    唐英哼了一聲,抓起絡子扔給後面的丫環,翻了翻睛道,“聽說玄妙觀新來了好幾個道姑,都是有神通的,咱們什麼時候去玄妙觀看看呢?”

    邵姨娘可不是就在玄妙觀裡,她誠心說了叫唐妍難堪。

    唐妍咬了咬嘴唇,微微呼出一口氣,“要是母親準了,自是能去的,聽說那裡風景也是好的,人住在那裡心靜呢。”

    看刺激不到她,唐英頓覺無趣,甩了袖子走了。

    唐妍抱歉的道,“只能下回再給二姐打個稱心的絡子。”

    “我無所謂用哪個,都很好。”唐枚從她手裡隨意拿了兩個,“就這些,也挺不錯的。”

    張氏這時正好叫人來請她們過去,兩人便停止了說話。

    唐枚落在後面,秋葉忽然追了上來,悄聲道,“有個小姑娘剛才在門房,說要見小姐呢。”

    “什麼小姑娘?”唐枚奇道。

    “問也不說,門房上的小廝一開始要趕她走,幸好于媽媽正巧看到,便細細問了,才知道是華芳齋的,她也不太敢說,只急著要見小姐。”

    華芳齋的話,難道是同妙鳳有關?

    算算時間,那日一別已是過了十來天了。

    “你快去接了來院子,我去母親那裡,若是沒有別的事,我找個時間就回來。”唐枚吩咐秋葉。

    秋葉趕緊去了。

    見到張氏,無非是要同王夫人,柳氏等請安問個好,唐枚也沒什麼在意的,坐了坐,偷空就回了去。

    那小姑娘急得坐也坐不住,聽到唐枚來了,連忙跑了出來,撲的跪下來就哭道,“唐二小姐,您快救救妙鳳姐姐罷!”

    “妙鳳怎麼了?”唐枚忙問,“你站起來說。”

    小姑娘也不起來,只道,“妙鳳姐姐就要被賣走了,明兒的車,接了就要賣到別的地方去……”

    “什麼?”唐枚驚道,“怎的就要賣了?她不是金娘子的徒弟麼?又不是什麼奴婢,怎好賣掉的?”

    “我也不知,妙鳳姐姐前些日子不知出了什麼事,金師傅來過一次,大發雷霆,後來就把妙鳳關了起來,掌櫃的好似也知道,但也不管。”小姑娘抽泣了兩下,抹著眼睛道,“妙鳳姐姐對我有恩,常常接濟我,我前日偷聽到那朱蘭華要把妙鳳姐賣了,我就藉著送飯的時機告訴了妙鳳姐,妙鳳姐今兒早上便叫我來找二小姐您。”

    唐枚倒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妙鳳的師姐看著就是個狠毒的,只那金娘子竟也是那麼昏庸的人,被她大徒弟蒙蔽了眼睛,對妙鳳竟然死活都不管了,也是無情到了極點!

    “我知道了,你叫妙鳳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她頓一頓,“妙鳳的父母可知道呢?”

    “妙鳳姐的父親早就沒了,娘前年也得病去了……”

    “那明兒那車什麼時候來,你可知?又是要賣去哪裡?”

    小姑娘想了想,肯定的道,“說是早上會來,至於賣去哪裡,我只聽好像是平州。”

    “好的,你先回去罷,千萬別叫人發現了。”唐枚叮囑道。

    “我知道,我找了藉口來的,說是買東西呢,正好那家鋪子也離得近。”小姑娘說著又叩拜了唐枚兩下,“二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妙鳳姐!”

    唐枚點頭答應,那小姑娘就站了起來,秋葉送了她出去。

    劉媽媽在旁邊一直聽著,這時道,“竟要把人賣了,是不是要去告官呢?”

    “現在告官有什麼用?也沒有證據,那小姑娘在衙役面前如何敢講,看她來這裡都是偷偷的來。”

    “說得倒也是,那如何救妙鳳姑娘?”劉媽媽一皺眉,摩拳擦掌道,“要不老奴把那車給劫了!”

    唐枚忍不住撲哧笑了,“媽媽胡說呢,您要當疑犯呀,到時候被衙門追捕。”

    “這也不行,那也不好。”劉媽媽背著手,連連搖頭。

    要是把這事去告訴唐士寧,肯定會說她小題大做,再說也真是殺雞用牛刀,唐枚歎了一口氣,她現在總算發現家裡男丁少的壞處了,唐宏唐謙年紀又小,根本幫不上忙,其他幾個都是姐妹,大門不出的,更是沒有指望了。

    可要用府裡的守衛,鋪子的夥計,被抓到把柄也是不妥,最好的法子莫若是去找城裡巡視的官員,哪怕是兵丁也好。

    但她哪裡認識呢?

    想來想去,眼下也只有一個人好先試試的。

    聽她說要找唐旭,劉媽媽道,“都在外面花廳呢,我去叫丙兒請了他來。”

    唐枚點點頭,“就去前面園子罷。”

    劉媽媽走了,她就帶了綠翠春芬兩個先去等著。

    這處園子有個水池,五丈方圓,養了幾十尾錦鯉,見到水面有人影出現,全都圍攏了過來。

    “沒人喂呢?怎麼看起來好似許久沒吃過東西了。”唐枚笑著揀了顆石子投進池子裡。

    那群色彩斑斕的魚一陣追逐,眼見石子落入水底,又怏怏散去。

    春芬笑道,“我去廚房找些剩飯來,好讓小姐玩玩。”說罷蹦蹦跳跳的去了。

    不到一會兒,她就拿了個小碗盛了些米粒來,唐枚反正閑著,就往水池裡扔了喂魚。

    過了大概半柱香時候,丙兒把唐旭請來了。

    這裡是內院,一般像他這般大的男人都不方便進來的,哪怕是堂親。唐旭有些不自在,但唐枚第一次這樣請他過來,也就罷了,上來行了個常禮問,“堂姐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唐枚也不跟他拐彎抹角,“確實是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堂姐請說,只要我幫得了的,一定盡力。”唐旭上回因林映雪的事得罪許暢,為此欠了唐枚人情,他也想借此還了,故而很是熱心,又有點好奇唐枚會拜託他做什麼。

    “不知你可認識城中兵馬司的人?”

    城中兵馬司相當於治安機構,負責城內的安全,比如防火,緝拿盜賊等事宜,倒不知唐枚為何問這個,唐旭想了想道,“認識倒是認識,不知堂姐有何吩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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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8:16


    聽說他認識,唐枚頓時心裡有了希望,把剛才那小姑娘的事告訴了唐旭,並說清楚明兒就有車過來,準備帶去並州賣掉。

    “那可是人販子,要不我去報官?”

    怎麼同劉媽媽想的一樣,唐枚搖搖頭道,“不行,報官了也許會立即搜查,若是走漏一點風聲,那邊把人放出來,還能找到什麼證據呢?那妙鳳也是個重情義的,想來也不會指認她師父師姐,到頭來也不得用。”

    唐旭聽著也有道理,便道,“那好罷,我找人說一聲,即是要抓個正著,就得守在那華芳齋了,又是要賣去並州的,肯定也不止你說的那個姑娘一人。”

    這就對了,唐枚笑道,“就是這樣,那勞煩你了。”一邊拿了張銀票出來,“叫人出力總是不好意思的,你拿去打點打點。”

    唐旭卻不肯接,“這點事我還能辦成,倒不需要這些。”

    見他不肯拿,唐枚也罷了,又道謝一句。

    唐旭便要走。

    “若是不成的話,你必得找人告訴我一聲,這事於我很重要。”唐枚叫住他,又叮囑了一句。

    唐旭點點頭,告辭走了。

    到了傍晚,也沒見他有什麼消息過來,可見是順利的,她也放了心。

    唐士甯夫婦與王家的人也相談甚歡,唐妍這事算是徹底定下來了。

    第二日清早,唐枚早早的起來,給張氏請安後就一直在等好消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是遇到什麼煩心事?”張氏關切的問。

    唐枚笑道,“倒是沒有,只不過昨日拜託堂弟一件事,就想知道如何了,是關乎將來開工坊的。”

    “盡是想著賺錢,怕家裡不夠你用麼?”張氏握住她的手,有些偷笑的道,“告訴你,昨個兒趁著老爺高興,我就同他說了,你要是再嫁的話,嫁妝要再添一些。說是說你是和離的,好似咱們家占了便宜要多貼一些,但我想,就藉著這個由頭,把那處鶩湖的農莊給了你。”

    那農莊可是家裡最大的一處良田,唐枚驚道,“父親會同意麼?再說,四妹要嫁去懷甯伯府的,她的嫁妝不能薄了。”

    “芳兒那性子我怕管不好,當初你嫁出去的時候,我也是這般想的,如今你又不同了,給了你,我也放心。”張氏疼愛的看著這個二女兒,“我看得出來,你對芳兒,宏兒都是真心的,哪怕家裡的東西都給了你呢,給了你,就等於給了他們,也不至於被你父親敗掉!”

    “可是苗姨娘又鬧出什麼事來了?”

    “她現在還算安分,我是防範于未然,你們幾個以前還小,家裡也算安靜,一長大,情況就不一樣了。”張氏歎口氣,“你也不要謙讓,這農莊以後就給了你,芳兒,妍兒那裡,我都準備好了的,還不至於叫她們以為我偏心。”

    唐芳倒是不會有什麼,就是唐妍,只怕會有些想法,張氏對待她同嫡女一般,可到底還是有差別,也是理性無法控制的。

    “這個以後再說了,都不知道嫁誰呢。”唐枚笑起來,“等兩個妹妹都嫁人了,再談我的。”

    張氏輕笑了兩聲,“昨兒王夫人倒是說起一個人,聽起來還配你,就是不在京城,據說可能近日要調回來。”

    唐枚最是怕聽這個,忙道,“反正也見不到,就不說了。”

    “看看你,這點耐心都沒有。”張氏指指她,“都沒聽我說完呢,你又知道好不好?”

    正好這時秦媽媽來了,說唐旭帶了一個渾身是傷的姑娘來。唐枚一聽,趕緊站了起來,“媽媽快請個大夫。”

    “怎麼會有傷的?到底怎麼回事?”張氏關切的問。

    “一會兒再同娘說。”唐枚急匆匆走了出去。

    妙鳳被她師姐藉機打了好幾次,本來就因為關著,身體虛了,又要把她捆了拿去賣,受到驚嚇更是病得重了,此刻昏倒在唐旭的懷裡。

    她蒼白的臉像枯萎的花兒一般暴露在陽光下,教人憐惜。

    唐旭不知怎麼好,正要叫人,就見唐枚走了過來。

    劉媽媽趕緊去扶了妙鳳。

    “也不要耽擱了,快請大夫治治,我看她好似傷的很重。”唐旭沖唐枚道了一句,就要走。

    唐枚忙謝謝他。

    “對了,這姑娘同堂姐什麼關係呢?不過是華芳齋的一個夥計。”唐旭好奇的又回過頭。

    “你倒是小看她了,將來你就知道了。”唐枚神秘的笑了笑。

    唐旭擰起眉,也不再問,告辭走了。

    劉媽媽又叫兩個婆子來,把妙鳳帶去一處廂房,大夫很快也來了,診治了番,說沒什麼大礙,留了個外傷膏,又一張方子,說照著煎藥,外傷的每日塗抹也就好了。

    妙鳳已經醒過來,看到唐枚,就要下床來磕頭道謝,卻被劉媽媽攔住了。

    “大夫說只要休養幾日就好,你暫時就住在這裡罷。”唐枚坐到床邊道,“別的不要多想。”

    妙鳳感激的欠了欠身,“謝謝二小姐大恩,下輩子,妙鳳做牛做馬定當會報答二小姐!”

    “別這麼說,這事都是我引起的,當日我若不去找你,就不會發生這些,你如今說什麼大恩大德,倒是教我慚愧的很。”唐枚寬慰道,“以後千萬別再提了,你受了苦,該當我是我補償你才對,幸好你叫那小姑娘來找我,要是真出了事,我這輩子也難以心安呢。”

    看得出來,她說得乃是真心話,妙鳳沈默會兒,輕歎一口氣,“我在華芳齋已有五年,也料不到會這樣,二小姐又豈能知?”

    這次她真是心灰意冷了,自個兒一心把師父當成再生父母一樣對待,無論叫她做什麼,她都傾盡全力,即便後來調到華芳齋當個夥計使喚,也是無怨無悔。可沒想到,在師父眼裡,她竟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只聽師姐一句話,就把這麼多年的師徒情分給抹得一乾二淨!甚至任憑師姐來處置她,這般,她還如何能忍得下去?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只要安心待在這裡就好。”唐枚給了她一個笑容。

    “可華芳齋那裡……”

    “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好講?即便抓不到主謀的人,拿個背黑鍋的,她們也沒臉再叫你回去。你身上那些傷總不是假的,眾目睽睽在人販子車裡被找到,誰都知道是那華芳齋的人指使的,你又沒有簽了賣身契,大可以一走了之。”

    妙鳳聽了又是一陣傷感,微微點了點頭。

    唐枚便叫她歇息,派了兩個丫環服侍,同劉媽媽告辭走了。

    張氏聽說這些,也是唏噓了幾句,“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就讓她住這裡好了,反正府裡空餘的地方還多。”

    此後,妙鳳就在府裡住了下來,至於華芳齋,果然沒有敢來要人,妙鳳不出面指證,她那師姐已經逃了一劫,哪裡還會給自己找麻煩?金娘子聽說這件事,倒是把大徒弟狠狠罵了一通,可也沒有再管妙鳳,師徒二人弄成這個結果,她也覺得不好逆轉的了,也便作罷,只當少了一個徒弟。

    半個月一過,離大年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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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8:30


    賈氏這段時間已經把賈寄容的嫁妝準備的差不多,又開始閑了起來,每日來同張氏談天說地,而張氏因兩個女兒的終身大事都已經定了,心情自然也是舒心的很,唯一擔憂的便只是唐枚,所幸這個二女兒看起來健康快樂,又過得充實,這種心情也淡了些,只等明年先把兩個女兒嫁了出去再說。

    這日,張氏忽然想起親家太太李氏來,也是許久沒有見了,打聽到李氏正在家,便叫秦媽媽去打點一番。

    賈氏在旁道,“聽說那鄭太太也甚少出門,倒是同大嫂一個性子。”

    “可不是,所以我們兩家也不太走動,不過互相送些節禮。”張氏說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心裡對親家太太懷有愧疚,自家女兒嫁過去七年了,至今尚未生兒育女,又可歎姑爺是個癡心人,一個妾室也不納,同為母親,她能體會到李氏的心情,久而久之,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去見了。

    賈氏知她心意,但也不知如何開解,她自個兒還因為懷不上第二胎暗自傷神呢,別說那七年未出的。

    秦媽媽過來點算了一下要送的東西,有四匹上好的絲綢,兩匹蜀州錦緞,兩盒野山人參,兩盒府裡做出來的固本培元膏,還聽說李氏喜歡吃酥餅,便又去街上買了幾盒將將出爐的,包裝好了拿過來。

    張氏看了很滿意,便叫帶上這些,起身去裡屋換了身衣衫。

    唐枚正好來,見到這情景,不由問道,“母親這是要去哪裡呢?”

    “去你大姐那裡呢。”賈氏笑道,“要不你跟了大嫂一起去?”

    唐枚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那你這會兒來幹什麼?”賈氏問。

    她原本是要跟張氏說說漿洗房的事,見她要出門便罷了,只笑道,“也沒什麼事,母親倒是快些出門呢,這天可是一會兒就暗下來了。”

    冬天日頭就是短,張氏笑了笑,忙帶上秦媽媽出去了。

    唐枚在屋子裡坐了會兒,吃了幾個點心。

    賈氏也不著急走,問她,“那茶行的事怎麼樣了,我可等著錢從天上掉下來呢。”

    “等過完年就開張,茶葉也都準備妥當了。”唐枚笑著道,“我過段時間還得開個工坊,三嫂可也要投些錢進來呢?”

    “聽大嫂說了,你就單單憑那一個丫頭?我倒是不太信。那丫頭真那麼厲害,華芳齋肯拿去賣了?”賈氏好奇道,“你倒是怎麼想的呢?不過真要開了,我也沒什麼錢投,等過完年還得置辦處住的地方,寄容都嫁出去了,我可不能再賴在這裡。”

    唐枚知道留她不住,賈氏是個很有主張的人,也不喜歡一直占人便宜,便道,“那三嬸一定要找個離得近的,離二嬸倒不用近。”

    這話被賈氏聽出了一些端倪,奇道,“怎的,你倒是不喜你二嫂?”

    “她總趕著三嬸離開咱們家,我確實不喜。”

    賈氏撲哧笑道,“她哪裡是趕呢,只不過問問罷了,再說,這話原是我自己說的,不想再住在這裡,你倒是想歪了。”

    可見在賈氏眼裡,柳氏也是沒有一點不好的,唐枚便不再說,等日後有什麼證據也不遲。

    兩人又說了會兒方才散了。

    劉媽媽見她出來,道,“見太太方才出門了,沒說成罷?”

    本是要說那漿洗房管事徐媽媽的事,於氏在裡頭待了一段時間,果見那徐媽媽是個心狠手辣的,不止克扣丫環婆子的月錢,心情不快時還要動用私刑,可憐那些下人被她嚇破了膽,見徐媽媽又是張氏的陪房,再加身邊有幾個幫兇,哪裡敢說出去,只好打落牙齒活血吞。

    如今叫唐枚知道這些,她當然要告訴張氏以示懲戒了。

    “等娘回來再說,先去妙鳳那裡看看罷。”

    妙鳳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早就好了,因府裡吃得豐富,住的又舒適,人倒是長胖了幾分,那瓜子臉也豐盈起來,一雙丹鳳眼更是充滿了靈氣,神采奕奕。

    唐枚看在眼裡,心道,妙鳳不但有制香的天賦,長得也那麼漂亮,難怪她大師姐處心積慮要排擠她呢。這世上總是有那樣的人,見不得別人比她優秀,又是師承一脈的,怕搶了她的光芒,更是手段狠毒了。

    “二小姐。”妙鳳見她來了,忙起身行了一禮,她在這裡白吃白住的,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看你像是大好了,也不要天天在屋子裡,該出去走走呢。”唐枚同她建議。

    妙鳳卻道,“二小姐,妙鳳身體早已好了,此前也同劉媽媽提過,不好再留在這裡……”

    唐枚唔了一聲,看著她道,“我聽說你父母已經不在,倒是有個遠親,但也只知道伸手問你要錢,如今你要走,卻是要去哪裡呢?在京城裡,一個弱女子想獨自謀生也不容易,你倒是想好了?”

    妙鳳怔了怔,她委實沒有想仔細,可唐枚的意思她懂,不由呐呐道,“二小姐,我那手藝實在提不上檯面,比起師父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倒不是我不想幫二小姐。”

    唐枚正等著她這句話,不由笑道,“我哪裡叫你一來就開工坊呢?我手頭也沒有那些資金,只是希望你留在這裡給我提些意見,難道這你也不肯?”她正色道,“我聽四妹提過,你對制香極為熱愛,現在離開了華芳齋,你又不願跟我一起經營,那這些年,你學的東西從此就要扔掉了不成?”

    “不,我也不想從此就不近這個了。”妙鳳脫口而出。

    “這不就結了?你如今要做的,就是繼續學習研究制香這一門知識,要什麼,我都可以提供,你總能超過你師父的,我相信你!”

    看著她充滿肯定的眼神,妙鳳心裡一熱,“二小姐你不怕在我身上浪費了時間?”

    “怕什麼呢?我四妹每年在華芳齋還不是要花掉那麼些錢,你如今在了,她都不願再去那裡,可是省了不少銀子呢,不信你到時候問她。”

    妙鳳不由得笑起來,“那妙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唐枚也笑了,“到時候我再找些有用的古籍給你,你想必也有想看的,對了,你認字麼?”

    妙鳳點點頭。

    唐枚就叫那丫環拿來筆墨紙硯,叫妙鳳想到了就寫上,又要什麼材料,到時候她自去採購來。

    卻說張氏到了鄭府,李氏聽說親家太太來了,忙親自出來迎接,一邊叫人去通知兒媳婦。

    唐惠聽丫環說了,吃了一驚,忽想到張氏此前就說要來看她婆婆的,如今看來,倒不是隨口說的,她也不急著走,而是在櫃子裡挑了會兒,換了套衣服才出房門。

    李氏請張氏進了暖閣,笑道,“倒也不提前說一聲,好叫我準備準備呢。”

    “就是不想你客氣,才這樣來的。”張氏道,“眼見也是要大年了,我想著咱們倒是好久不曾聚,只兩個孩子偶爾兩家來回走走,就惦念大姐你呢。你身子骨還好?惠兒說起過你有時候腰腿酸,正好得了些人參,又有幾匹布,大姐可不要推辭了。惠兒這孩子不懂事,叫大姐操心這些年,我實在過意不去呢。”

    李氏見她帶來幾個婆子捧著的東西,哎喲一聲道,“還說怕我客氣,看你這不是見外呢?帶這些貴重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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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8:43


    卻是不提唐惠賢慧之類的話,張氏心裡咯登一聲,勉強笑了笑。

    丫環這時卷了門簾,唐惠走進來,同李氏,張氏行了禮,笑道,“母親怎會突然來了呢?”

    張氏見她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上衣的襖子都褪了些色,頭上也是沒有什麼首飾,只戴著一支銀花贊。想起她每次回來都穿得很光鮮,頓時一股苦澀湧上心頭,心疼道,原來大女兒在婆家這般節儉,可見是過的很不好,自己竟還只知道叫她節省,說她不懂事呢。

    見她忽然沈默,秦媽媽忙伸手輕輕推了推張氏。

    張氏拿袖子按了下眼睛,掩飾的笑道,“這孩子,來看看你婆婆呢,什麼叫突然?你剛才在做什麼呢?”

    “在廚房燉湯呢。”唐惠笑得很甜。

    張氏一愣,竟然還親自在廚房動手,莫非鄭家竟這樣窮了?

    她是不知唐惠偶爾是會在廚房燒一兩個菜討好婆婆的,她生不出孩子,哪裡不曉得婆婆會有怨言,當然會奉承,幸好有個寬厚的相公,憑著這樣,李氏倒也從來不說。

    李氏此刻笑著道,“惠兒是個有孝心的,多虧親家太太教得好呢。”

    現在才誇讚唐惠,張氏心裡不是滋味。

    三人閑說了會兒,李氏要留張氏在家用飯,張氏卻有些吃不下去,藉口說家裡還有事,今兒見過了李氏已經心滿意足。李氏也不強留,叫唐惠送了張氏走。

    臨到垂花門口,張氏握住唐惠的手,差點流下眼淚來,她又想起剛才上茶的時候,竟還有缺口的茶盅,又心酸的很,“你卻不告訴我,如今家裡這樣的困境!你早些說了,我難道會看著你受苦?你在家裡從小錦衣玉食的,豈會做這些事情呢?”

    唐惠紅了眼睛,把頭埋在張氏懷裡,“我是怕娘擔心才不說的,誰叫我急著補貼家裡,要開鋪子,結果遇到表弟那件事,浪費了娘給的那些銀子,什麼都沒有做成,只湊足了銀子把二妹的錢還了,怕耽誤她開茶行。”她頓一頓,低聲哭道,“我曉得娘早就對我失望了,我如何還能說什麼呢?”

    “你也知道我是你母親,我們有什麼不好說的?”張氏氣道,“你過成這樣,我心裡會好受麼?你爹就是曉得了,也看不過去的!你以後別再瞞著,可知道了?”

    唐惠哽咽道,“女兒知道了。”

    張氏這才點點頭,又歎息數聲,叮囑她幾句方才坐馬車回了府裡。

    因為大女兒,張氏最近心情也不大好,唐枚倒沒注意,這日找了機會來說關於徐媽媽的事。

    聽到她如此狠毒,張氏極是驚訝,“我還從來不知,她原先敦厚的很,我才叫她管著漿洗房,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娘叫人去那裡帶幾個人來,娘親自過問,她們肯定不敢瞞著。”

    秦媽媽的臉不由得抽了一下。

    她同徐媽媽一樣,都是張氏的陪房,徐媽媽的行徑她也是略知道一些的,只徐媽媽一直管理的很好,秦媽媽看在多年的情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想到竟是讓唐枚發現了,不由得替徐媽媽擦把冷汗。心道,二小姐委實太認真了些,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可她卻是眼睛裡揉不得任何沙子的!

    張氏當然相信唐枚,就叫秦媽媽去一趟漿洗房。

    秦媽媽領命,當即就去了。

    那邊徐媽媽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見她來了,極是高興得迎上來,要拉著她一起喝茶。

    秦媽媽板著臉道,“太太吩咐,叫我帶小璐兒,周娘子,陶梅仙三個人過去。”

    那三個人近日有兩個被徐媽媽毒打過,一個被她扣了月錢,徐媽媽登時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忙抓著秦媽媽的手道,“太太怎麼會突然叫她們三個?你倒是告訴我呢!”

    “我豈知太太的意思,你快叫她們三個出來。”

    徐媽媽見她公事公辦,不由氣道,“咱們兩個多少年的交情,你竟然跟我拿喬了!可是跟著太太就不一樣了?你忘了當年我怎麼幫你?要不是我,你能跟著太太過來享福麼?你那兒子也做不了外院的管事!”

    秦媽媽皺起眉,“你這說的什麼話,太太這麼說,我豈敢不從的?”她頓一頓,又終究鬆動了些,“二小姐也在等著呢。”

    這句話點醒了徐媽媽,她立時想到了二小姐派來的於氏,心道不好,臉色也變成了鐵青。

    沒想到那於氏整日看起來暈暈欲睡,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樣,竟是裝得不成?她真是太疏忽了!二小姐的精明,整個府裡都知,她卻以為在這漿洗房裡,她獨大,什麼都傳不到外面去,早知道就該收斂些!

    看她面如死灰,秦媽媽道,“快些叫了人來,還要好一番審呢,總得要大半個時辰。”

    徐媽媽略有所悟,忙叫人去帶三個人,自個兒匆匆忙忙的跑回臥房收拾些值錢的東西,準備離開府裡。

    結果拿了包袱剛推開門,只見於氏正立在門口沖她笑,“媽媽,你要去哪裡啊?”

    徐媽媽手裡的東西“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張氏問清楚那三人後,對徐媽媽失望極了,立刻就叫人把徐媽媽帶上來。

    徐媽媽跑路不成,被於氏逮個正著,連藉口都沒有了,老老實實都交代出來,張氏氣得很,當即就把她趕出了府裡,連帶她相公,一個兒子,都一併趕了,當然,財物是統統不許帶走的,只給了些零碎銀子,叫他們能熬一段時間也罷了。

    秦媽媽沒想到唐枚這個都能料到,對她不免多了一些畏懼。

    幸好自個兒是伺候張氏的,要去伺候這個二小姐,恐怕什麼都得清清楚楚。

    可這個在她看來,實在太難。

    到底哪個人沒有一點點私心呢?就算她再怎麼忠於張氏,也總有自己的算盤。

    唐枚見事情解決,心裡倒是愉悅,只見張氏被氣到,又有些自責,可她實在受不得徐媽媽這樣的人做管事。不知有多少人被她這般欺壓,而張氏明明是個寬厚仁和的人,好名聲就被徐媽媽給這樣毀掉了,她無法容忍。

    “娘,四妹昨兒跟我學做鞋子了,有模有樣,一會兒我同她再去描花,趕明兒就能做一雙給娘呢。”她說起高興的事情來。

    張氏從來沒穿過唐芳做得鞋子,不由喜道,“她真個兒學了?也是該的,等妍兒明年五月嫁了出去,就得輪到她了,總不能什麼像樣的都拿不出來。”

    “娘放心好了,我最近都會督促她的,保管她未來婆婆喜歡。”

    張氏笑起來,“還說芳兒呢,我倒好久沒見你拿針線了,明年又要開茶行,你倒有時間呢?”

    “茶行開了也是交給別人管,怕什麼,再說,娘管這麼多事情,還能把咱們幾個養的好好的,我這算什麼?”唐枚順便就誇了上去,“反正哪裡都比不上娘,娘最是能幹了。”

    “你也就對我嘴兒甜,要對旁人這般,還會如此?”張氏話裡有話。

    唐枚裝不懂,“也要別人對我好,不然我也不浪費這些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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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8:59


    “你啊!”張氏歎一聲,想到唐枚和離的事,不由得就想起唐惠,她要是一直不得生養,會不會到最後也遭婆婆嫌棄?那如何是好?他們唐家總不能兩個女兒都是如此,說不得倒要說服女婿討一兩個妾室了,總不好叫鄭家絕了後。

    看張氏神色愁苦,唐枚忙問道,“娘這是怎麼了?”

    “你大姐也是命苦。”張氏泫然若泣,“你是沒見著她在那邊的樣子……”

    唐枚曉得張氏去過鄭家,關切的道,“莫非大姐家裡出了什麼事?”

    “親家老爺去世後,他們鄭家就有些不行了,只沒料到境況這麼差!連碗碟都是些破損的,惠兒也只穿了舊衣,還要親手去廚房做飯呢!”張氏越說越難過,“你說我能忍心麼?”

    那鄭榮是翰林院當值的,也不至於窮成這樣吧?唐枚不太相信,可總不好說張氏看錯了,只得安慰道,“姐夫還年輕,過幾年總有前途的。”

    “那得過幾年呢?有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大姐又不得生育,原來還能有嫁妝補貼娘家,她婆婆看在這個份上,必定不會刁難了她,現在她那鋪子又關了,早些年又不懂事,敗得精光,可見後面的日子越是艱難了。”張氏看著唐枚道,“我這幾日總在想,不好委屈了她,咱們過得這樣,她又是那樣,我寢食難安呢!不如給了她一家鋪子,要麼鶩湖那邊的田,也分一些給她,每年都有東西收也算長久。”

    唐枚心裡一沈,她不是不願意唐惠得些家業,可唐惠與那劉元華的關係不清不楚,上回別人只帶話與她說被劫了她就相信,不惜把鋪子賣了,若是再給她別的,又能保留多久呢?

    他們唐家又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更何況這些年來,已經一年不如一年。

    看她沈默,張氏想到唐惠先前說的話,心道莫非二女兒當真對大女兒有些無情?可她們兩個從小感情就最好,怎的就忽然變成這樣?她不由試探道,“聽惠兒說她還了你幾千兩銀子呢?是也不是?”

    “沒錯,我倒是不曾想要,可大姐說她反正也用不到……”唐枚說到這裡,頓了頓,抬起頭看張氏,果然見她眼神有些變化。

    “你大姐是有些巴娘家,可也是沒法子,誰叫她有這些事呢,你也要體諒些。”

    竟是有些責備的意思,唐枚眯了眯眼睛,忽地一笑道,“其實娘大可不必給大姐什麼鋪子,又是農莊,不如就讓她投錢與我那個茶行罷!她那三千兩我原也不想要,想著要還了她的,現在想想,就當投入的錢,我鋪子賺了,每月分她一些,可不是了?大姐這樣也不用操心,盡心服侍婆婆可不是好?”

    張氏沒料到她會說這些,驚訝道,“這怎麼成,到底是你的心血。”

    “我同大姐是親姐妹,還計較這些幹什麼?”唐枚寬慰張氏道,“就這麼說定了,娘也不要太擔心大姐,大姐這般聰明,以後的日子肯定會好的。”

    張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她原本是想拿一些家業給唐惠,如今卻分了唐枚的鋪子,“我看還是不行,你大姐只怕也不肯呢。”

    “如果不肯,那我只好把銀子再還給大姐,她拿去做什麼都好。”唐枚道,“娘,如今三妹四妹都還沒有嫁呢,你就要給大姐這些東西,旁的人會怎麼說?對大姐也不好的,要我說,我這個法子最合適,只要娘再補貼些,那鋪子開大了,還怕大姐分不到錢麼?”

    張氏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也對,便點點頭,“那就依你的罷,倒是委屈你了。”

    “我沒什麼,大姐往常同我最好的,我給她分些負擔算什麼。”

    張氏便高興的握了握她的手,誇她懂事。

    從裡頭出來,劉媽媽向來看唐惠不太順眼,剛才聽唐枚竟然要把茶行分一杯羹給唐惠,頓時有些著急,“小姐,你真要這麼做不成?”

    “當然。”

    “哎喲,小姐辛辛苦苦開出來的鋪子,大姑奶奶倒是白坐著什麼都不幹,還有錢拿,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呢?大姑奶奶有困難,哪怕叫太太幫著,哪裡輪得到小姐來管?”

    “我要不管,這家裡的東西早晚都沒了,倘若有些事,咱們還能指望靠到什麼?”唐枚冷笑道,“至於那投入的錢,三千兩銀子算什麼,我要說每月給十兩銀子,那就是十兩,每月五兩,也就是五兩,她哪裡知道我賺了多少?母親只記得我的好,她敢有什麼怨言?”

    劉媽媽一聽,立時臉上笑開了花,連道是好主意。

    唐枚原也不想計較到這個地步,可如今卻的確走到這個地步了,她一定要幫張氏守住這份家業!

    唐惠在家裡等了十幾日,也沒見張氏有什麼消息叫人傳來,心裡又氣又恨,明明見她都是這樣的境況了,卻只在面前心疼幾句就算完了,難道當真不願再管她這個女兒了不成?這麼一想,心裡又發苦,忍不住就落下淚來。

    杏果忙勸慰她,“太太只怕是有事耽擱,那賈小姐要嫁人,三小姐也要嫁人,忙不過來呢。”

    “怎麼忙不過來?真忙的話,當日就不會過來了!”唐惠拿帕子抹眼睛,她倒不是真的落魄到這個地步,可鋪子賣了,手裡頭哪能不緊呢?偏她相公又是個老實的,在翰林院這樣清貴的衙門,卻什麼好處都撈不到,每月那麼些俸祿,怎麼夠用!

    她早就習慣唐家那樣的生活,如今真要什麼都削減了,首飾別買了,新衣服也別裁了,連同別的太太小姐會面恐怕也要少了,她如何受得了?

    杏果也不知拿什麼話說,恰巧見到鄭榮進來,忙對唐惠道,“大爺回來了呢。”

    唐惠依舊沒什麼好臉色,也不起來去迎接。

    倒是白果趕緊上去拿了雙棉鞋給鄭榮把官靴換下來,又替他脫官袍。

    “娘子這是怎麼了?”鄭榮穿好常服,關切的來慰問唐惠。

    唐惠看到他那張臉就不高興,撇過頭道,“沒什麼,就是有些不舒服,一會兒晚飯你自個兒吃罷。”

    鄭榮見她站起來就走,頓時十分失望。

    他知道自己不討唐惠的喜歡,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當年娶了她做娘子,當真是百般疼愛,對她說的話也是言聽計從,即便後來唐枚不能懷上孩子,他也從來不曾有任何怨言。哪怕李氏同他抱怨,他也只會反過來勸他,他以為自己這樣就可以換得唐惠哪怕一絲的愛意,可事實證明,有些時候,付出未必就一定會有回報。

    白果看他難過的表情,不由暗自一歎。

    大爺雖然相貌醜陋了些,可人卻實在是好,對夫人百依百順,夫人為何就不能對他展開笑顏呢?說什麼不能生育,夫人嫁過來這些年,同大爺又同房了幾次?哪回不是敷衍,要麼草草了事,那事指不定就與這個有些關係呢!

    唐惠回了里間,聽見鄭榮像是出去了,才又偷偷往外面看一眼,果然見他不在,鼻子裡忍不住嗤了一聲。

    他就是這樣,不管自己說什麼,問也不問來由就聽了,哪怕來探究下呢,她也許會同他訴訴苦,可他那怯懦的樣子,著實叫她看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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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9:12


    “大爺只怕出去用飯了。”白果道,每回這樣,大爺就都不在屋裡吃飯,同李氏謊稱有人相邀喝酒,所以李氏也從來不懷疑是少夫人的原因。

    唐惠淡淡應了一聲,並不在意,對著鄭榮,向來沒有多少好胃口,她樂得自己吃呢。

    杏果上來問,“夫人,現在可要吃飯了?”

    “嗯,端上來罷。”

    同往常一樣,三菜一湯,也是燒得很是精緻的,李氏不愛沾葷,是以也不太不同兒子兒媳一起用飯,各有各的廚房。

    唐惠吃了幾口,一個小丫環在外頭道,“表少爺來了呢,剛剛拜見過夫人了,問少夫人可有空,說帶了兩段好布料來。”

    她趕緊放下筷子,叫請去堂屋,一邊拿手抹了抹頭髮,正好摸到劉元華送她的那支紅寶石點翠蝴蝶簪,便一下子拔了下來,慢慢放在梳粧檯上,又整了整衣服,才走出去。

    白果看了一眼,這簪子少夫人平日裡不離的,這會兒卻專門不戴了,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見過表嫂。”劉元華還是那副俊俏風流的樣子,穿了身墨紫色的直袍,玉樹臨風一般,叫整個堂屋都亮堂起來。

    唐惠橫他一眼,頗有些怨氣的道,“也知道來了,自我那鋪子賣掉也有好些日頭,倒是不見人呢,我還想你是不是受到驚嚇要在家休養,結果倒是聽說,你還去了丁家一回,怎的,倒有錢去提親了不成?”

    劉元華忙致歉道,“委實是有些事,哪裡敢不來謝表嫂呢!多虧得表嫂的銀子,才救了我一命,表嫂可是我的大恩人那!”

    卻是不提那丁四小姐,唐惠撇了撇嘴,“那你去丁家,可是丁四小姐有什麼事呢?”

    說起這個,劉元華就來氣,那丁四小姐當時因為父母逼迫要定下人家,四處尋他的消息,他偏偏去了江南。可唐惠是知道他在哪裡的,丁四小姐明明去問了,她卻也不來信一說,錯過了時機,丁四小姐已經許配給他人,他就算回來,也是沒有辦法扭轉的了。

    可恨歸恨,他面上卻滿不在乎,“能有什麼事,她定了人家而已,也罷了,我原也不喜歡她,一點主張都沒有,真娶了,指不定怎麼受岳父岳母的氣呢。”

    看著好像真的沒怎麼放在心上,唐惠撫了下袖子,淡淡道,“如今我那批貨,還有銀子都沒有了,你們劉家怎麼說呢?總不能就讓我擔了罷?”

    “怎麼會呢,表嫂,我剛才就同姑母說了,肯定會儘快把銀子還了來,你瞧瞧,借據都帶來了。”劉元華從袖中拿住一份按了印章的字據,“表嫂看看可有哪裡不滿意的,我回去再改,若是行,等哪日表嫂有空,找個證人看著辦了。”

    唐惠接來看了看,倒是一分不差,便道,“你既這樣寫了,我還有什麼不滿的。”

    劉元華往前走了幾步,微微笑道,“還是表嫂寬容,只是,你也知道,我們家都不善營生的,需得一些時日。”他頓一頓,“若是表嫂等著急用,我倒是有個主意,聽說你們家那香料生意很是紅火,都因來源純正,若是介紹條路子,開個這等鋪子的話來錢難道還不容易麼?”

    唐惠眉頭一緊。

    “哎,我也是隨口一說,沒別的法子就等看我明年能否中舉了,若是成,還好說,不成,就得讓表嫂等等了,總不能逼死了我們家。”劉元華歎口氣。

    看他面生憂色,仍不減一絲俊秀,直如寶玉一般惹人喜歡,唐惠不由臉皮發熱,怔了怔才道,“待我再想想。”

    劉元華抬眼看她,嘴角藏了一絲笑意,把從別人那里弄來的兩段好料子送了上去。

    深冬時節,大雪翻飛,昨夜裡又是鵝毛雪片,給大地鋪上了厚厚一層碎玉般的潔白地毯。

    整個世界都是冰雕玉琢的了,唐枚捧著蘇三小姐送的海棠暖手爐,看春芬,芝蘭曉月幾個在院子裡滾雪球玩。

    “也是不知道冷的,小姐可不要去,小心凍傷了手。”劉媽媽袖著手躲在房裡,她年紀越大越是怕冷,見到那幾個丫頭拿著雪,看著都要打寒戰呢。

    可唐枚原來也喜歡玩這些,那時年幼,在厚厚的雪地裡走一走,都覺得好玩有趣,可惜後來大了,漸漸失去了那種興致。這回穿過來之後,看著她們這般玩鬧,不知不覺便勾起兒時的回憶,心裡既覺得溫暖又止不住要歎息。

    有時候,就是這樣,總覺得好似在夢裡,這重生讓人不可置信。

    “小姐?”綠翠輕聲喚她。

    她回過神,發覺院子裡已經沒人了,春芬扔了手裡的雪,在擦著濕掉的手。

    “什麼事?”唐枚走回書案前。

    “苗姨娘要生了呢,太太已經叫人去請穩婆。”

    苗姨娘十月懷胎,算算時間,正是要在大年前生孩子,唐枚一聽,趕緊去了張氏那裡。

    “突然說肚子痛,沒想到卻是這時候要生,幸好早前就同穩婆說了,不然這時當,人可不好找。”張氏說著,見已經請了穩婆來,忙叫人帶去妙姨娘那裡,過了片刻,又一連派去了四五個下人,兩個婆子,兩個丫環,還把婉兒也叫去看看。

    賈氏也走了來,“這時候生也好,總比在大年那日來得強。”

    正說著,陳姨娘也來了。

    她最近頗受寵倖,月錢也增加了,不管衣服首飾都很是精緻,人看上去越發年輕。

    “聽說苗姨娘要生了,婢妾想著來看看,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倒是不用,也都提前安排好了,不過你來了也好,等會苗姨娘生了,你去同她說說一些事宜。”張氏笑道,“宏兒你倒是帶得好,她頭一胎,哪裡曉得這些事。”

    陳姨娘便點了點頭,乖巧的立在旁邊。

    張氏叫她坐下,“還有一會兒呢,你可不要累著,坐著吧。”

    陳姨娘就坐了。

    賈氏端了熱茶喝,一邊道,“聽說苗姨娘找了幾個丫頭,成天教她們唱曲呢?倒是有意思,改天大嫂叫了來,看看唱的好不好。”

    張氏笑著看她一眼,三弟找了這麼個媳婦,別說三弟老實,就算是不老實的,只怕也興不出什麼風浪來,不過她又勝在光明磊落,不似那些厲害的,背地裡又有許多手段,是以張氏很是喜歡賈氏這般的,一點也不捨得她走。

    唐枚也坐下來等著,不到一會兒。唐士寧也回來了。

    太陽漸漸西斜,終於有人來報消息,“是個公子,恭喜老爺,太太了!”

    唐士寧聽說是個公子,頓時喜得合不攏嘴,忙去看苗姨娘了。

    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倒是賈氏先笑起來,“果然是個公子呢,看來苗姨娘一直說的倒是不假。”

    中醫請脈看男女也是有幾分準的,張氏也笑了,“是個公子最好,咱們唐家只一個宏兒,倒是好幾個小姐,如今添了一個,乃是喜事。”一邊就吩咐人給苗姨娘送些東西去,有補品,有布料,還有一對華貴的首飾。

    她作為主母,總是要大度些的。

    陳姨娘也告了退,去苗姨娘那裡了。

    “那奶娘也到了麼?”賈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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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9:28


    “前兩日就安排在府裡住下了,是鐘管事在外頭找來的,看著人很可靠。”那鐘管事就是秦媽媽的兒子,如今管著外宅一些事宜,張氏也很是信任。

    賈氏便不再問,心想這母女倆指不定有話說,坐了坐就回去了。

    唐枚果然問張氏道,“那孩子也叫苗姨娘看著麼?我看她自個兒都沒長大呢,就是有奶娘,會養麼?”

    “總要叫她試試,宏兒也是給陳姨娘帶的,那孩子才從娘胎裡下來,難道我就要來了不成?還小,不急這些。”饒是對苗姨娘有所防範,張氏始終覺得奪別人孩子太多狠毒,稍微大些,孩子懂得父母恩了,再兩邊走走才是最合適的。

    陳姨娘那是性子好,不怕她生出多少壞心來,可苗姨娘卻不是這樣的人,唐枚不由皺了眉頭。

    看她擔憂。張氏拍拍她的手道,“你別擔心這些,出了邵姨娘這種事,我哪裡還會不曉得?她若是不珍惜這個機會。也罷了,我不會覺得愧對她。”

    原來也是仔細想過了,唐枚也就放了心。

    那苗姨娘看著剛出生的兒子。眼淚流個不停,見到唐士寧來,更是哭得狠了。

    唐士甯抱著孩子看了看,高興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老爺只知道看孩子呢,卻不知道我疼的要命,差點死了。”苗姨娘拉著他袖子撒嬌,身體扭來扭去。像條美人蛇一般。

    她原來懷著身子,唐士寧儘管喜歡她,倒也不敢大意,算起來,已是好久沒有碰她了。如今見她生下孩子,那身體儘管被棉被蓋著,也仍然看得出玲瓏有致,頓時喉頭就發緊,又見她替他生下兒子,心裡又多了幾分疼惜,忙坐下來把她摟在懷裡。

    屋子裡一干丫環婆子忙避了開去。

    刑婆子見狀忍不住笑,卻是上來道,“老爺。姨娘剛生下孩子,可不好亂動的。”

    唐士寧老臉一紅,瞪了刑婆子一眼。

    苗姨娘撅著嬌嫩的紅唇,嬌聲道,“給我去催催廚房呢,倒是餓的狠了。”一邊朝刑婆子使眼色。

    刑婆子會意。便出去把門關了起來,吩咐其他幾個,裡面沒有喊人不要進去,這才慢吞吞去了廚房。

    唐士寧過了好久才心滿意足出來,隔了一日,給那孩子取名唐柏。

    時間好似一下子快起來。

    大年轉眼就過去了,很快就要到上元節。

    京城在這時候,最值得期待的自然是那流光溢彩,滿街通明的元宵燈節。

    從初八開始,一直到十八,整整十日,彩燈不熄,把夜晚照的如同白天一般,又滿是浪漫的華美,加上各種慶典活動,猜燈謎,耍龍燈,舞獅子,叫人更是流連忘返,恨不得夜夜都是如此熱鬧。

    唐府也免不了要在府裡裝點各式燈籠。

    廚房也要開始準備佳餚,上元節又叫團圓節,肯定是要唐士昌,唐士泉一家過來團聚的。

    唐枚卻在這時候收到一封請帖,蘇三小姐邀請她年初十二去月影樓觀燈。

    那月影樓並不是京城最豪華的酒樓,可是一到上元節,卻是炙手可熱,尋常人想去樓裡尋個位置,那根本就不可能。原因在於月影樓正對著城東那座花燈塔。那花燈塔只在上元節才會點燈,塔身滿是漂亮的花燈,最奇的是,那燈塔還能轉動。

    一動起來,流光飛濺,周圍空氣仿似都變成了彩色,但只有坐在月影樓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視覺盛宴。故而一到這個節日,月影樓的位置全部都會被那些勳貴家族提早預訂,有些就算沒被預定,月影樓的掌櫃也會主動邀請貴人過來賞燈,而武陽侯府顯然就是其中一家。

    自蘇三小姐蘇醒後,唐枚還未見過她,如今得她邀約,自是滿心歡喜,同張氏講了,張氏也替她高興,叫劉媽媽好好陪同。

    到了年初十二,她又精心梳妝打扮一番,好與這美麗的夜相匹配。

    去年的上元節,她剛剛和離不久,也未曾出來賞燈,今年卻是不一樣了。

    月影樓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俱是衣服華貴的,唐枚下了車,早有夥計迎上來問是哪家的小姐,劉媽媽說到武陽侯府,那夥計立時就領她們去了月影樓三樓一座臨窗的雅間。

    再次見到蘇三小姐,她依然還是那樣清冷,笑起來也是像雪中的蓮花。

    “二小姐,別來無恙?”

    聽到這句,唐枚看著她笑道,“我剛才還在想來著,如果見到你,可否不要再互相稱呼小姐?”

    蘇三小姐一愣,忽地莞爾一笑,“姐姐可以叫我若琳。”

    “好的,若琳。”唐枚走過去,拉住她兩隻袖子,仔細打量一下問道,“你看著胖了些,腦袋後來還疼嗎?”

    這種感覺極為親切,蘇若琳自小就沒了父母,她性子內向,即便有哥哥庇護,到底不如母親,久而久之養成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格,漸漸大了,才有所緩解。可與府裡幾位小姐也是若即若離,談不上多少親密,此時此刻,心裡卻有種難以言說的溫熱之感。

    “已經全好了,多謝姐姐。”

    唐枚知道她是在謝鐘鏡香這件事,只一笑了之,坐下來對著窗外一看,只見對面華燈耀眼,直若銀河落入人間,不由得連連讚歎,笑道,“我真要謝謝你邀請我來呢,這月影樓聽說一般人都進不了,我是沾了你的光了。”又用手指著,驚喜道,“咦,這塔真的轉了,好神奇!你快來看!”

    蘇三小姐看她歡喜,也笑起來,兩人坐在一處,說不完的話。

    右邊視窗,蘇豫也正飲酒賞燈,聽到陣陣悅耳的聲音不停的飄進來,其中一個熟悉的自然是妹妹,而另一個好似鳥兒般鳴叫,肆意的笑聲,那定是她了。

    他不禁搖頭一笑。

    門這時忽然被推開,許暢端著一杯酒走進來,笑道,“我聽說你在這裡,原來是真的,你竟也有興致來看燈塔了麼?”

    “陪舍妹來的。”蘇豫淡淡道。

    這時又是一陣笑聲傳來,許暢好奇道,“若琳妹妹在隔壁麼?還有哪家的小姐在一起?”

    蘇豫微一停頓,名字到嘴邊,要說出來卻並不順暢。

    許暢更是奇怪了,“你吞吞吐吐幹什麼?”

    “你理這些,她們女兒家賞燈,也有你的事?”他背過身去。

    許暢嘿嘿一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也是,除了那一個,我對別家小姐也沒什麼興趣。”

    蘇豫聽得這話,眉梢一揚,舉杯喝了口酒。

    燈塔飛快得轉起來,花燈裡的光像被拋了出去,漂浮在周圍的空氣裡,一時燈舞華光迷人眼,宵夜長虹遍地開,只聽周遭一陣陣歡呼,整個街道都像沸騰了一般。

    唐枚不覺融入其中,也興奮的連聲歡笑,一邊道,“若琳,這塔要是能上去玩該多好呀!”

    不想那句話卻落入許暢的耳朵,他微微一怔,隨即就看向了蘇豫,“隔壁的是她?”

    不等蘇豫回答,他把手裡的酒杯往桌上一頓,急步走了過去。

    門發出砰的一聲響,唐枚與蘇若琳同時回過頭來,見是許暢,登時都變了臉色。

    “許大哥,你來此何為?”蘇若琳一下子站起來,擋在唐枚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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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9:43


    許暢目光掃向她身後,挑眉道,“相見不如偶遇,你還不出來叫我見一見?”

    唐枚不想做縮頭烏龜,又知此人有時候是不管不顧的,故也不想在此地激怒他,當即挪開凳子,福了福身道,“見過世子。”

    竟然這般禮貌?許暢驚訝之餘,上下瞧她一眼,只見她穿了件玫紅海棠銀絲繡小襖,下著八幅月華裙,膚色凝白如脂。窗外燈光照耀下,一雙眼眸也仿似染了色彩,整個人如同夜色裡最亮的一盞彩燈,叫人移不開視線。

    他不由喉頭滾動,臉頰發赤,往前幾步就朝她胳膊上握了去。

    “走,我帶你去坐那燈塔!”

    他突然來襲,唐枚連忙後退,更有劉媽媽上來抵擋。

    誰知許暢酒勁正上來,他自幼習武,武功也不弱,一掌就把劉媽媽推去了牆邊,下一刻,便伸手抓住了唐枚的手臂。

    蘇若琳見狀驚叫道,“許大哥你幹什麼,快放了她!”

    許暢哪裡肯聽,拖著唐枚就要往外走,結果剛到門口,一隻手斜向反握上來,他頓覺手臂像壓了座山峰似的,再也難以動彈半分。

    只聽蘇豫在耳邊低聲斥道,“大庭廣眾,你少給我胡來!”

    許暢才知道是蘇豫,頓時一股怒火冒上來,瞪著他道,“你給我放手,礙著你什麼事?”

    這一喝叫立刻引得樓道裡眾人齊齊看過來。

    劉媽媽此刻嗷的一聲撲了出去,伸掌就要往許暢的胸口上拍。

    許暢一隻手抓著唐枚,一隻手被蘇豫握著,正不知該怎麼閃躲,蘇豫見狀,伸臂一擋,格開了劉媽媽的手掌。

    唐枚同時道,“媽媽,我沒事。”

    蘇豫也沖許暢喝道,“你是不是酒沒醒?”

    許暢被這二人攔住了去路,心裡極為著惱,可眼下顯然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他只好放開手。

    唐枚揉了揉發痛的手臂,舉步往雅間去了。

    許暢盯著她背影,目光好似條野狼一樣。

    “哼,小題大做,不過同她玩笑一番,也值得你出手來救?再說,你什麼時候關心哪家小姐的名譽了?”他又低下頭,拍了拍衣袖,像是要揮去剛才手臂上的重量。

    “她同若琳是好友。”蘇豫道,“你不該如此冒犯她。”

    許暢嗤的一聲,卻沒有反駁,“都沒有興致了,我先走了,你慢慢觀賞。”

    蘇豫回頭看了眼,只見門簾晃動,依稀可以看見那抹身影,他佇立片刻,回了自己的雅間。

    剛才真是被那混蛋嚇了一跳,唐枚面色發白,胸口氣得翻江倒海一般。眼見那人是越來越倡狂,也不知到底憑了什麼?不顧眾人眼光,竟要把她帶走,完全沒有個體統了!

    “小姐,你傷著沒有?”劉媽媽關心的問,又自責道,“沒護好你,都怪我!要是我早些發現,動作快點。哪裡由得他抓了你!”

    蘇若琳也過意不去,抱歉道,“都是我的錯,也應知道他們府裡會來人。卻還請你……”

    “別說這些傻話了,哪裡怪得了你呢?媽媽,也怪不得你!”唐枚雙手放於桌上,“這原是我一直都不好解決的難題,早晚都會找上門來。”

    蘇若琳也知她的煩惱,歎了口氣道,“我卻不知如何幫你。”那許暢雖然常來武陽侯府。可她對此人品行一向厭惡,要不是蘇豫小時候那件事,她根本是連話都不肯同他講的。

    唐枚搖搖頭,“又不是你們府裡的人,哪兒管得了呢?你放心,我自會想法子的。”她笑著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幾口,又看向窗外。“今夜這等好風光,何必浪費了,你們瞧。那燈塔又開始轉了。”

    饒是她故作開懷,其他二人又豈會不曉得,雖然表面笑著,可到底也沒有之前開心了。

    看了會兒,眼見天色也已經不早,唐枚便同蘇若琳告辭回家。

    這當兒,正是月影樓人多的時候,劉媽媽扶著她走下樓梯,來到門口正要叫夥計去把車夫叫來的時候,卻見一陣人流湧動。也不知是從哪裡竄出來的,直撲向她們二人。

    刹那間,兩人就被人群阻隔了,唐枚到底是個女子,哪裡站得住,被他們一推搡。直離開了十來丈遠。

    她自穿到這裡,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心裡不由驚慌,正要叫喊劉媽媽的時候,嘴巴忽的被人捂住,手腕又是一緊。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後那人扔到了馬背上。

    “你這瘋子,你想幹什麼!”唐枚看清楚是誰,不由大怒,可坐下馬匹已經疾馳而行。

    許暢聽出她的驚恐,心裡極度快意,得意洋洋道,“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嗎?明知故問。”

    “你既是要娶我,就該明媒正娶,這樣算什麼?”唐枚不知他真實意圖,如今已在馬背,冒然掙紮只怕會把自己摔死,只好定下心來,虛以委蛇。

    許暢笑了笑,“我只是看你與下人走散,想送你回去罷了,怎的?你不該謝謝我?”

    信他才見了鬼了,唐枚恨得直咬牙,後背又與他前胸貼在一起,那無恥的人還離得越來越近,她偷偷伸手要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一邊低聲道,“你給我遠點,別怪我……”

    許暢早看到她動作,見她髮髻有三支簪子,嘿嘿一笑,探手拔了個精光,取笑道,“憑你還想傷我?算了吧!”

    她一頭烏髮立時披散下來。

    劉媽媽急得找不到唐枚,忙回去月影樓,只見蘇若琳同蘇豫正要走,她沖上去道,“侯爺,三小姐,我家小姐不見了!”

    “什麼?”蘇若琳大驚,“怎麼會不見的?”

    “一出來就被人沖散了,我再去尋,卻怎麼也找不到……”劉媽媽差點急得要哭。

    蘇豫看看四周,這月影樓距離燈塔最近,上元節四處都有官兵維持秩序,怎會發現這種情況?又是針對唐枚的,他略一思索,登時便想明白了。

    “哥哥,你快去幫著找找吧!”蘇若琳急著向蘇豫求救,這五城兵馬司其中一支原也是他統領的。

    劉媽媽一聽,恨不得跪下來求他。

    “你先回去,我這就去找。”蘇豫又對劉媽媽道,“你在此地等消息。”他前行幾步,同幾個兵士吩咐幾句,當即就尋了一匹馬,往西北方向直追而去。

    許暢在京城有一處自己的別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在那裡。

    唐枚此刻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這空曠的街道,別說人了,竟是一盞花燈也無,仿佛是脫離了俗世所在的地方。

    她心跳如擂,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後面的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舉動,她身單力薄,到時候該如何抵擋?

    “你別想逃,這裡都是我的地盤,任你出去了也找不到路。”許暢很是倡狂,像只抓到小雞的老鷹,說著手裡一松,韁繩落下來,任由馬匹隨性散步。

    聽著馬蹄聲在靜寂的黑夜“踏踏踏”的敲響,唐枚輕歎一口氣,“就算你得了我,又能如何?我哪怕是死,也不會嫁你的了。”

    許暢頭微微低下,在她耳邊道,“你又知?我要娶你,必是可以的,除非你真去死!”

    那聲音好像冰錐一樣,刺痛了她的耳朵。

    難道他真的找到了娶她的必勝法門?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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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49:58

    月亮靜靜照耀大地,在街道的另一頭,忽得也響起了馬蹄聲,只是那蹄聲迅疾,只是一轉眼的功夫,一馬一人已經顯出了輪廓。

    烏黑的高頭駿馬,馬上的男子身穿墨色滾邊錦袍,逆光下,只看得清他晶亮的狹長雙眸,還有頭頂雪白的玉冠,在月光下閃著冰雪般的光澤。

    許暢卻是一眼就認出他,登時一抖韁繩,馬匹立時又賓士起來。

    “孟廣,你還不停下!”蘇豫一聲斷喝。

    許暢冷笑,“你追來幹什麼?莫非想英雄救美?”

    “你無端劫持,她完全可以告上衙門。”蘇豫的黑馬已經追至平行。

    唐枚見到他來,頓覺松了口氣,今日之事總算倖免。

    許暢卻不聽,惱怒道,“你早知我打算,就不能當沒看見?還是你有什麼私心,屢次阻攔?”

    蘇豫聽得這話,知道他鬼迷心竅,定然是不會聽勸的,手裡馬鞭一抖,宛如靈蛇一般卷住那馬匹的前蹄,再用力一抽,那馬只覺前蹄一陣劇痛,再也站立不住,撲的往側旁倒了下去。

    “你,你竟然……”許暢一聲怒吼,忙不及得要下馬。

    蘇豫趁機探身,一把摟住唐枚的腰,有如囊中取物般,輕巧抱回馬鞍,揚鞭之下,烏黑駿馬已往來時之路飛馳而去。

    這一系列舉動只在轉眼之間,許暢看著跪倒在地上的坐騎,氣得狠狠踢了幾腳,卻無他法,只能眼睜睜任由他們二人離去。

    唐枚雖然從一匹馬換到另一匹馬,身後也一樣是男人,可心態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謝謝侯爺相救之恩。”因坐在馬前,也不好行禮,她微微頷首。

    冬夜風大,她披散的長髮一陣飛舞,呼啦啦的直撲蘇豫的臉面。

    清香陣陣溢於鼻尖,可也遮住了視線,蘇豫騰出一隻手,滿把握住,遞到她面前道,“拿好。”

    唐枚一愣,剛想說他幹什麼突然抓她頭髮,此時明白過來,不由莞爾一笑,接過來,從懷裡取出一條帕子隨意紮了。

    兩人一時無話。

    駿馬跑得極快,可唐枚坐在前頭倒也不覺顛簸,她想起剛才許暢說的,心裡一動,輕聲道,“侯爺與他很是熟悉?”

    “嗯。”

    他沒有否認,唐枚猶豫不決,有關她嫁娶的事,她很想知道許暢到底要使出什麼法子,可若是問蘇豫,又好似很不合適。但錯過這個機會,以後又如何?當真許暢有門道,她豈不是束手無策?

    想到這裡,她誠懇道,“有個問題想問問侯爺,也許很唐突。”

    蘇豫垂了下眸,她滿頭烏髮紮了,露出雪白的脖頸,像無暇的美玉一般。

    “你說。”他淡淡道。

    “他……說有辦法娶我過門,是有什麼依仗麼?”她說的有些窘迫。

    蘇豫沈默會兒,眼看就要到熱鬧的街市了,才道,“他最近頗得皇上信任,時常叫去伴讀。”說完這話,他翻身下馬,牽著馬兒前行。

    皇上……

    唐枚頓時覺得心一下子沈到了湖底。

    蘇若琳一直沒有走,跟劉媽媽在月影樓等候,聽說蘇豫已經找到唐枚,二人忙從雅間走了出來。

    “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劉媽媽撲上去,急切的詢問。

    唐枚笑了笑,“也沒什麼,回去再說。”又向蘇若琳抱歉道,“害你擔心了,我沒事。”

    蘇若琳見她安然無恙,便點點頭道,“原來是虛驚一場,那你們快些回罷。”

    唐枚又沖蘇豫行了一禮,方才同劉媽媽走了。

    見她二人坐了車離開,蘇若琳同蘇豫上了馬車,蘇若琳問道,“哥哥快告訴我,是不是許大哥他……”

    她也是心思玲瓏的人,見唐枚無端失蹤,此前又與許暢有過衝突,立時便想到了這個可能。

    蘇豫並沒有瞞她,“是孟廣帶了她去。”

    “什麼叫帶?哥哥,許大哥實在太不像話了,怎麼能如此對待唐小姐?哥哥不能勸勸他麼,天底下多少好姑娘呢,何必就非要娶她呢?”

    “他不會聽我的。”蘇豫淡淡道,經過這件事後,許暢更不會聽,他可以肯定。

    聽起來像是完全不可說服,蘇若琳想起上回姚媽媽同她說的,關於許暢得皇上信任的事,心裡焦急萬分,照此下去,只怕唐枚逃脫不了他的魔掌了,除非她能及早嫁人!

    蘇若琳秀眉微顰,車行至中途的時候,她忽地抬眼看向蘇豫,“哥哥,你覺得唐二小姐如何?”

    蘇豫一怔。“什麼?”

    “哥哥,比起你厭惡的那些小姐,你覺得她如何?”

    蘇豫聽懂了她的意思,神色一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她是和離之身。配不上哥哥,可是哥哥真會在意身份家世麼?若果真如此,哥哥早就娶妻生子了。”她對蘇豫再瞭解不過,他看起來好似孤高冷漠,實則內心並不是如此。

    他只是太小心了,這裡面又有她的關係在,蘇若琳輕吸了一口氣,“我相信哥哥若是娶了她,必不會後悔的!”

    蘇豫微微眯了眯眼睛。“等你嫁出去了,再說我的事。”

    “哥哥,祖母還等著你成家呢。要我先嫁人,這絕難辦到。哥哥耽誤一天,我就耽誤一天,哥哥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蘇豫面色沈下來,“我總有法子的。”

    “哥哥有什麼法子?難道還能違抗祖母不成?哥哥若再一意孤行,傷了情分,以後咱們兄妹倆更是孤掌難鳴。”蘇若琳歎口氣,“我已經出過意外,要不是鐘大夫醫術高明,也許再也醒不過來。所謂生死難測,便是如此了。祖母又豈會不擔心?哥哥屢戰沙場,雖說傷了手暫時休養,可以後未必……祖母哪裡會不著急呢?難道要逼得祖母去求了皇太后不成?”

    倘若這樣,到時候蘇豫也只能接受。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蘇豫目光柔和下來。妹妹漸漸長大了,看一件事想得那麼多。他伸手輕觸她頭頂,“我知道你的意思,容我再想想。”

    看他語氣有所鬆動,蘇若琳微微笑起來。

    唐枚此刻也坐在馬車上,可她身邊沒有親人,只有劉媽媽。

    所幸的是,劉媽媽也是一個可靠的人,有時候,並不亞於至親的人。

    聽完唐枚的話,劉媽媽不停的搓著手,心裡無比著急,可偏偏一點法子也想不出來,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要不去告訴了老爺?”

    唐士寧麼?唐枚忍不住笑了,能與衛國公府結親,又是世子的正室夫人,他哪裡會有不願意的?

    “那如何是好?”劉媽媽眼睛轉來轉去,“要不,同太太商量,就說小姐身體不好了,送出京城去休養,如何?那浪蕩子,老奴就不信等得了那麼久,小姐過了幾年再回來,他還能不討媳婦兒了?”

    “只怕病了也要抬著進門呢。”唐枚搖搖頭,“媽媽,他們國公府可是能請御醫來看病的。”

    劉媽媽頓時頹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媽媽,先不要同母親講。”眼看就要到門口,唐枚叮囑劉媽媽,“這件事非同小可,母親若知道了,會擔心的睡不著的。”

    劉媽媽最是心疼張氏,自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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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0:12


    兩人進了府,張氏剛吃了點宵夜,與賈氏說笑呢,見到唐枚的樣子,吃驚的道,“你這頭髮怎麼了,梳得好好的出去的?”

    “今兒看燈的人好多,出來不小心就被撞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有小偷夾在裡頭,竟把幾支簪子都偷走了!”唐枚故作生氣,“可都是很貴的簪子呢,娘說可不可氣?”

    “原來是這樣,人好好的就行了,簪子我多得是,你自個兒來挑,別跟我拐彎抹角的。”張氏笑著叫婉兒把首飾盒拿來。

    賈氏掩著嘴笑起來,“你倒是不虧,出一趟門還有東西賺。”

    唐枚也不客氣,坐下來真就挑了一支累絲嵌寶花簪。

    天色此刻也晚了,幾人閑說一陣便各自回去歇息。

    唐枚一晚上沒睡好,等到睡了,居然又在夢裡夢見那個混蛋,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到了天亮才又迷迷糊糊得睡過去。

    十五月圓夜,團圓節,三家在一起聚了聚不提。

    到了十六晚上,鄭榮與唐惠二人來了。

    唐惠帶了親手做的二盒湯圓,一會兒就下了給眾人吃。

    唐枚幾個都在張氏的房裡,賈氏也在,每人分了一小碗,有紅豆餡兒的,有紅棗的,有花生味兒的,倒是滋味十分甜香。

    “惠兒還有這手藝呢,以前倒沒發現。”賈氏笑眯眯的吃了一口,“聽你娘說,你在那裡還經常下廚?”

    唐惠好似不在意的樣子,淡淡笑道,“也是自己愛的,挺有意思,你們愛吃,我下回再做了拿過來。”

    好像突然變得十分乖巧,唐枚偷偷瞧她一眼,不料唐惠正也在看她,她當即一笑,“難怪姐夫同大姐感情那麼好,大姐這等賢慧的娘子,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

    這句話卻是戳中了唐惠的痛處,可她偏偏又無法生氣,只得勉強笑了笑。

    唐芳見屋裡一團喜氣,也笑道,“二姐,妙鳳不是才做出了幾盒好胭脂麼,倒不如送大姐一盒,不然又不知道要到何時見了。”

    唐妍聽得這話,卻問雪蓮拿了一對絡子出來,送給唐惠,“早前一直不得見,其他幾位姐姐妹妹都送了,希望大姐也喜歡呢。”

    唐惠注意力全在胭脂身上,聞言拿了絡子放於袖中,也沒仔細看,只道,“你向來手巧的,我當然喜歡。”一邊就急著問唐芳,“哪個妙鳳?我倒好似從來沒聽說過呢,她會做胭脂嗎?”

    唐芳又要說,唐枚插口道,“是個有些手藝的小姑娘,懂些胭脂,這幾盒只能算是有點意思,要同好的鋪子比,還是差遠了。大姐若想要,也可以拿去玩一玩。”

    怎麼會這麼說妙鳳?唐芳微微擰起眉,有些不明白,羅萍見狀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問。

    唐芳雖然覺得奇怪,但也聽從了。

    聽到唐枚這麼說,唐惠也沒什麼興趣了,便不再提。

    張氏見人多熱鬧,叫她們幾個玩些葉子牌,又是出去擺桌子看月亮的,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麼。

    鬧到亥時才散了。

    唐惠今兒有自己的目的,自然不急著走,眼見其他幾個姐妹都走了,張氏留她下來,不由心裡一喜。

    誰料到張氏竟然還叫住唐枚。

    “娘是有什麼事呢?”唐惠故作不知,“太晚了,我倒是要同相公回去了。”

    “就一會兒功夫。”張氏心疼的挽著她的手臂,伸手摸摸的臉,“你看看,又瘦了些,哎,自從那日見過你,娘沒有一天不擔心的,你倒是好好說呢?在那裡過的真好?”

    唐惠看看唐枚,心道怎麼好在她面前說?

    “你二妹最是關心你的,哪裡不好說了?”張氏卻道,“也罷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婆婆再怎麼好,遇到這種事總是有些怨言的。”

    唐惠輕聲道,“娘……”

    “我原想給你些東西,也好教你腰骨硬一點,可你兩個妹妹都要出嫁呢,倒不好說。倒是枚兒的意見好,不如你就投些錢再她那茶行裡,每月得些銀子也是好的,省得你勞心勞力。”

    那茶行……

    唐惠心裡一沈,看向唐枚的目光登時變得冷厲起來,她抿了抿嘴道,“這怎麼行,二妹一番心血,我不好白白占了的。再說,我要什麼東西呢?娘已經補貼好多,我再不能要的了。”

    是以退為進?唐枚拉了拉她袖子,“大姐在說什麼呢,咱們感情那麼好,我豈會在乎這些?只要你過得好,什麼都行,我就算真勞心了也不算什麼,再說,這鋪子也是有夥計的,真要說,我其實一點也不費力,大姐為何就不肯呢?難道真要叫娘傷心麼?”

    唐惠氣得暗自咬牙,難怪母親一點消息都沒有,原來竟是被二妹給破壞掉了!

    她就真的一點都看不慣她這個大姐了麼?只不過些鋪子,良田,于唐家來說,九牛一毛,她這是幹什麼!因為和離在娘家,就要把家裡的東西全都搶佔了不成?

    她心裡暗恨,可面上卻露出很不安的神色,“二妹以後也要嫁人的,每月給我銀子花,可不是要落人口舌?就算給我,也不好意思拿呢。”

    是說將來唐枚的娘家要介意,張氏道,“怕什麼,我也投了銀子進去,這鋪子做大一些,分給你一點又怎麼樣?你們親姐妹,還能有人說三道四?兄弟間合開鋪子的可不都多得很麼。”

    唐惠順勢而下,“合開又不一樣了,可惜我手頭不寬裕,不然我也想同二妹合開。二妹這般聰明,同她一起做生意,可不是銀子滾滾來呢?”

    這話一出,張氏就往唐枚看了眼。

    唐枚笑了笑道,“我這鋪子還有三嬸的銀子在裡面,我說合開,三嬸硬是說不合適,如今投在裡面,我還不知道怎麼算,可不是複雜的讓我頭疼?如今也只好等開起來再說。”

    輕輕巧巧幾句話又把唐惠的打算一下子粉碎了,她不由在袖子裡捏緊了拳頭,口裡卻找不到合適的話再來反駁。

    張氏便道,“就這樣說定了罷,惠兒,天色也晚了,你同女婿早些回去,省得親家太太盼著。”

    唐惠嘴角抖了兩下,只得應了。

    臨走時看看唐枚,“咱們姐妹倆都不曾好好說過話,二妹就送一送我罷,可行?”

    唐枚自然答應。

    兩人出得門口,唐惠側頭笑道,“你倒是真的關心我,竟然肯這樣幫忙,不過。我委實覺得不妥,這份情誼心領了。”

    “大姐就這般不肯麼?”唐枚歎一口氣,“我知大姐要強,什麼事都自己扛著。也不同母親說,母親豈會不擔心呢?如若大姐再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母親更是要左右為難了。”

    唐惠停下腳步。像是不認識她一般又看了看,忽地一笑,“二妹真個兒是變得穩重了,全不似從前,我這個做大姐的果然還要靠你呢。也罷了,你既然這般說,我只好受了。也好教母親放心。”她伸手握住唐枚的手臂,月光下,只見她容顏美似嬌花,哪有一點和離婦人的憔悴,像是回到了未嫁前的樣子。只神情淡定如斯,又像換了個人。

    被她這樣看著,唐枚笑道,“大姐可是看我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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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0:23


    “是胖了。”唐惠放開手,“真真漂亮,難怪王夫人也給你說了媒,聽說那人只比你年紀長了幾歲,旁的沒一樣不稱心的,母親可跟你提過呢?”

    “大姐竟然也知道?”唐枚奇怪的問。

    “看來是說過了。也是二嬸同我提過一回。”唐惠仔細瞧著她,“你可中意呢?這樣合適的可不多見。”

    唐枚想到許暢,原本要一口否認的,這時竟猶豫起來。

    若那人果真優秀,難道自己真要為了避開目前這一劫而嫁出去不成?可誰又知道是不是又一個險境?

    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那人又不在京城。

    唐惠看她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揚,柳氏說那人條件很好,看來果然如此,不然二妹也不會動心。其實那人到底如何,她並不在意,只要二妹嫁給他,以後遠離京城就是了,那人原也不是適合做京官的,就算暫時調來,早晚還得派出去。

    “聽說有他這樣一個人,京城好些人家都想把女兒嫁過去呢,你可不要錯過了。聽大姐一句話,時不我待,我們女兒家也沒多少年好青春的。”唐惠關切的勸說。

    唐枚點點頭,“我知道,不過,子女終身大事全由父母做主,也並非我所能想的。”

    她這般有主張,什麼時候由得父母了?當初那白家還不是她自個兒想法子的,唐惠只覺得她狡猾,目光沈一沈撇了開去。

    唐枚見鄭榮來了,過去見禮,看他們上了轎子,便也轉身走了。

    劉媽媽剛才聽得一些,過來道,“小姐到底怎生是好呢?若那人真的不錯,不如就叫太太應了王夫人,早些定了,那衛國公府也沒什麼好說。”

    唐枚深深歎了口氣,這幾日,她沒少被這樁事折磨。

    從來以為人定勝天,可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這世界何其殘酷,竟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能左右!

    她好一會兒才道,“我找機會問問母親。”

    其實根本不用她問,張氏隔了幾日就來說了。

    原來那人已經回了京,年方二十五,說起當初不曾婚配的緣由,是因為同他定親的姑娘生病逝世,便一下子拖了六七年。

    這次來京是因功升任兵部郎中一職。

    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正五品官,稱得上是人中龍鳳。

    張氏看起來很是滿意,還說到唐士寧也覺得不錯,人品才貌都是俱佳,如今就只看她的意思。

    “母親說該如何呢?”她聽得半響,“再說,那人又肯麼?”

    “怎麼不肯,他也是盧成先生的學生,當年也曾借住於王府一段時間,家境一般,可你也說,只看重人。”二女兒到底是和離的,真要門當戶對,沒有幾家會肯,能尋得這樣的已經很不錯了,張氏道,“我是想,你也看上一眼,合心意的,再好不過。”

    她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女兒再次推掉,年紀越來越大,可怎麼辦才好?

    誰料唐枚卻點點頭,“好罷,只憑母親安排。”

    張氏大喜,連說了幾個好字,“那我就同王夫人說了,正好她們府裡的梅花開了,說想請咱們去看看呢。”

    王家同他們唐家,只等唐妍嫁過去就是親家了,張氏也是想親上加親,再有這樣好的人,若是二女兒肯的話,實在是三喜臨門,這一年就全辦了,她也就可以安枕無憂。

    天下父母大多一個想法,都希望孩子們在該成親的時候成親,在該傳宗接代的時候傳宗接代,所以武陽侯府的老太太幾晚上都沒有睡好覺,她的大兒子戰死沙場後,爵位傳給了嫡孫蘇豫。

    如今整個侯府的大半希望就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可是這孫子偏偏就沒有看得上眼的人,作為祖母,哪兒會不焦急呢?

    可就算是離家出走的戲碼都做了出來,還是沒有撼動半分。

    老太太氣得一口茶咽不下去,撲的噴在地上,嚇得兩隻鸚哥嘰裡呱啦一陣亂叫。

    江媽媽忙道,“可是茶涼了?”

    “是這裡涼!”老太太拍著自己的胸口,“你說說,這死小子是不是要氣死我?這一年過去,又大了一歲,等他傷好了,指不定就要派出去,才聽說好似那倭寇又倡狂了?現在要不娶個媳婦在家裡,是要等到什麼時候!要我死了不成?”

    “哎呀,看您說的,您老長命百歲,侯爺豈會這樣想呢?”江媽媽知道她又氣狠了,朝旁邊的雪梨使眼色。

    雪梨趕緊拿了吃的悄悄喂了一隻白毛鸚哥,那鳥兒立刻叫道,“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恭喜恭喜,再來一顆。”

    老太太撐不住,撲哧笑了,回頭用手指點著那鸚哥笑駡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再來一顆呢,就知道吃,不吃你還能講呢?“

    鸚哥天真無邪的瞧著它,嘩啦啦的扇了下翅膀。

    “臭東西,再拿了喂它。”老太太吩咐雪梨。

    雪梨笑起來,不再偷偷喂了。

    老太太心情好了些,又換了盞茶喝。

    江媽媽小心伺候。

    老太太伸手摸摸鸚哥的頭,慢慢道,“總不能就這樣讓他胡鬧下去,我這些年是縱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別以為我治不了他!”

    江媽媽一愣,“老太太這是……”

    “有道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太太眼睛一眯,“他都不曉得這家裡誰做主了,他是侯爺了不得了,當年要不是我,他能襲爵還不一定呢!現在眼睛長到頭頂上,不把我這個祖母當回事,我倒要教他知道厲害。”

    江媽媽聽出裡面的意思,不由勸道,“侯爺這性子,若是逼了,只怕會適得其反。”

    老太太微微一笑,眼裡滿是狡黠之意,“也是他逼的我,我不出此招,沒完沒了了,總要叫這事得個結果。到時候他怎麼尋得法子,我倒要看看,若果真有他喜愛的也便罷了,他那性子我還不懂麼?真逼的他,什麼做不出來?還是要講究些別的。”

    江媽媽聽明白了,笑起來,“還是老太太厲害,難怪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呸,我倒是成魔了?”老太太笑駡道,“要說魔,怎麼也是他,年幼時沒有帶好,就成這樣了。”說著又有些傷心,“他們兄妹倆,我當年若多放些心思,也不至於……哎,倒是我欠了他們的,也怨不得。”

    江媽媽看她難過,忙安慰起來。

    隔了兩日,老太太一早起來,盛裝打扮,江三小姐來請安的時候,見到了,心裡一驚,因為這身衣服乃是去宮裡要穿的。

    其他幾位小姐也很是奇怪,江二小姐問道,“祖母是要去宮裡麼?”

    “上回中秋節皇上,皇太后送了好些東西來,一直想著去謝謝呢,遞了條子進去,說今兒就可以見一見。”老太太站起來,整了整衣衫,“你們都回去罷,我這就要走了。”

    明天開始不定時加更,因為過年前後事情多,實在沒有多少時間碼字,而且現在一旦有好推薦,編編都會要求加更的,所以我要提前存些稿子了,請童鞋們諒解。

    看著江媽媽扶著老太太上了轎子,幾位小姐面面相覷。

    蘇四小姐皺了皺眉道,“竟然也不帶咱們去呢,都好久沒有見過皇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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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0:36


    唐家老太太是先帝的長姐,當然也就是當今皇太后的長姐,早先時候,進宮乃是常事,不過自從長子蘇長慶逝世之後,老太太就幾乎不再提那邊的事。久而久之,那邊也疏淡了,數年之間,進宮面見的次數屈指可數。

    要說上回是哪次,蘇五小姐低頭掰了掰手指頭,記得是去年中元節,竟然已經有一年多了。

    不過這事她們不宜談論,正要各自離開的時候,雪梨忽然又跑了回來,進去里間找了條銀鼠毛領狐皮大氅出來,搭在手臂上。

    這款式並不適合老太太穿,蘇二小姐奇怪道,“怎的拿了這件?”

    “老太太怕菡萏小姐凍著,叫奴婢回來拿的。”雪梨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蘇四小姐不由驚詫道,“祖母竟帶了她了麼?”她跺一跺腳,本想講些氣憤的話,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境況,只得忍了下來,只看她們幾人一眼,“看來祖母還真是挺喜歡她的,倒不是虛假,莫非真的要她嫁到咱們家裡來麼?”

    這話顯然是針對蘇三小姐所說,蘇五小姐見不關她的事,面無表情的走出了門外。

    蘇二小姐則笑道,“不過隨著去一趟宮裡,你在瞎猜什麼呢?”

    “我瞎猜?”蘇四小姐撇撇嘴,“祖母多久不去的,非得是這會兒,還帶著她,可不是有什麼事?不過我倒不是說她壞話,菡萏姐姐什麼都好,就是耳根子軟,我上回跟她說穿桃紅色的衣服。大哥必定喜歡,她果真穿了。不過一句戲言,哪裡會因為衣服就能成了呢?”

    說穿了也就是蠢。

    蘇三小姐聽到她這麼說,只覺得很是刺耳。吳菡萏嫁不嫁大哥倒在其次,只到底同她們幾個相識一場,背地裡說這些也委實太刻薄,更何況,蘇四竟不知她母親的意思,也是粗心可笑。

    她一句話不說,蓮步輕移。轉身出了去。

    也不知聽沒聽懂,像是個笨蛋!蘇四小姐哼了聲。

    蘇三小姐沒走幾步,蘇二小姐從後面趕了來,笑著道,“你不要聽四妹胡說,菡萏姐姐我看就很好,人溫柔又賢淑,寫得一手好字。不知道多少家公子要想求娶呢。”

    縱是再完美,哥哥不喜歡又如何?蘇三小姐沈默,再說。她也沒有想過要把吳菡萏當大嫂。

    “可惜大哥是否無意?不然祖母應該早就定下此事了。”蘇二小姐很是關切。

    “我也不清楚呢。”蘇三小姐敷衍。

    蘇二小姐看出來了,笑了笑,“我只是覺得可惜,祖母那麼愛的人,大哥怎的就不喜歡呢?難怪把祖母氣成這樣,聽說前日祖母都摔了東西,要不是江媽媽拿鸚哥哄她,誰曉得會不會又去哪個農莊了。祖母年紀也大了,哪裡禁得起奔波。”蘇二小姐歎一聲,“這次去宮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像四妹說的……我倒是擔心呢,若是大哥又不肯,如何是好?”

    這也是蘇三小姐擔心的事,她常在想這一個可能,沒想到竟真的會有這一天。

    見蘇二小姐走了,姚媽媽輕聲道。“難道老太太真的要這麼逼侯爺?”

    “不然又是怎麼回事,總不會無緣無故帶了菡萏姐姐去。”

    “哎喲,這可怎麼辦?”姚媽媽也著急,“倘若再起衝突,可是要真的傷了祖孫倆的感情了!小姐你夾在其中,也不好過。”

    蘇三小姐佇立片刻,“等祖母回來再看,如今也不知到底如何。”

    卻說二夫人聽了蘇四小姐說的話,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叫道,“什麼?真的帶菡萏去宮裡了?”

    “還能有假?”蘇四小姐吃著點心,“不是同去的話,雪梨拿什麼大氅?”

    “怎麼早前提也不提?”二夫人在屋裡走來走去,“吳菡萏也不是什麼陌生的,今兒直接帶去宮裡,莫非?”她啊的一聲,“真真是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你祖母也是偏心,修兒也是到議親的年紀,怎的就不能許配給了他?那一個不要,修兒不也合適?”

    “她做我嫂子?”蘇四小姐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木頭一個,有什麼好?哥哥會喜歡才怪了!不要,不要,咱們幹什麼要別人不要的東西!”

    二夫人一指頭戳她頭上,“你以為修兒同你一樣那麼不聽話?吳菡萏人是麵團了點,可這樣的人才好呢,又是你祖母喜歡的,娶了她回來,修兒也能得幾分看重,你這個孩子,真是什麼都不懂!我真是白疼你了!”

    蘇四小姐皺起鼻子,對這種討好人的方式很是鄙夷。

    看她那個樣子,二夫人心裡又酸又苦,忍不住拿帕子抹眼睛,當年她那一個長女要不是得病去了,不知道多討老太太歡喜呢!那蘇二,蘇三哪個能比?蘇四犯了這些錯誤,老太太也沒太重罰,還不是因為那個緣故,她倒是越發無法無天了!

    “哎,我的小玉兒啊!”她忍不住哀痛的喊了一聲。

    又在念叨死去的姐姐了,蘇四小姐不由努嘴,蘇若玉在的時候,光芒萬丈,多少人在她面前失去了顏色,如今她去了,想念的只有祖母,父親母親,別的,哪個會懷念她?哪怕是她,也不會。

    因為蘇若玉在,註定會奪走她的一切!

    見蘇四仍在滿不在乎得吃東西,二夫人不免心寒,可又如何呢,如今就她一個女兒,打小嬌生慣養,疼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弄成這樣一個性子,也不知道該怪誰。

    王府的梅花開得正盛,那一個空曠的場地,全種了臘梅,什麼顏色,品種都有,有些到了時間,花瓣已經落下來。

    王夫人也不令下人打掃,只分在兩邊,如今已經在地面上鋪了一層。因天氣寒冷,花瓣也不枯萎,各種色彩交疊覆蓋在一起,融著四周殘餘的冰雪,這種美麗有些教人惆悵,好似見到了冬天正要遠離。

    而春天來了,卻又是叫人歡喜的。

    唐枚今兒見到了那個人,他是個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面目俊朗,只是眼底好似有揮之不去的悒鬱。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未婚妻早逝,又或者是別的,總覺得像是很不好走近的樣子。

    張氏回來問她可滿意。

    她也不知如何說,到底也找不到別的缺點,舉止溫文爾雅,亦有氣度,前途光明一片,難怪別的人都覺得那一定是個乘龍快婿。

    “你倒是說句話呢,好不好,總有個想法罷?”張氏著急,她要是不肯,那公子肯定很快就會娶別家的小姐了,王夫人透露,早就有別家托她試探呢。

    唐枚想了想道,“母親真覺得他合適?”

    “當然了,也就是家世配不上咱們,他是出自寒門的,可這樣的人沾惹不到那些紈絝子弟的惡習,聽說他還不用丫環,所以也別擔心什麼通房丫頭呢!如此潔身自好,哪裡能叫人找出不好的地方來?你到底是怎麼不滿意?”

    聽起來好像難能可貴,唐枚又道,“他同以前那未婚妻感情很深厚麼?”

    “這個……”張氏頓了頓才道,“據說是青梅竹馬。”

    唐枚就沈默下來,過了一會兒道,“容女兒再想想罷,可好?若他著急娶妻,可見也沒有看上我的。”

    張氏沒法子,只得應了,“也不是為娘的催你,實在是怕你錯過這段好姻緣。”

    唐枚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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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0:54


    過了幾日,王管事來消息說,要開茶行分行的茶葉已經陸續到了,叫唐枚有時間來看看,她就當散心,出了門。

    茶葉都是上等,她聽王管事說了一陣,很滿意,然後又順便去城西看看正在裝修的鋪子。那鋪子基本已經準備妥當,她查看了會兒,見到有些細小的地方不合心意的,又叫人重新佈置,不知不覺半天時間就要過去了。

    “媽媽,要不咱們在外頭用個飯?”她笑著指指對面的酒樓。

    “怎的,小姐吃膩了宋娘子做的?那她可不要傷心了?”劉媽媽打趣。

    “那兒吃膩了,不過偶爾換換口味,好歹這種有特色的招牌菜,宋娘子總做不出來罷?”

    劉媽媽知道她這些天的心煩,笑著依道,“也罷了,難得出來,去定個雅間就是,別人也打攪不來。”

    兩人正要進去,卻聽頭頂上空一個聲音道,“二小姐,留步!”

    唐枚抬頭一看,只見白振揚露出一個頭來,對著她叫喊呢。

    原來白振揚也恰好在這個酒樓吃飯,又坐在臨窗的位置,剛才看到唐枚與劉媽媽走過來,他起先還不敢認,好在劉媽媽這身材還是很好確認的。那兩人又站了會兒說話,他看出真的是唐枚,頓時忍不住就叫了起來,然後連忙蹬蹬蹬的下了樓梯。

    他一陣風似的站在面前,唐枚怔了怔,才禮貌的向他問候一句。

    不料他急切道,“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說,走,上樓去!”

    唐枚反正本來也要用飯的,就隨他去了,進去雅間,只見桌上有一對碗筷,看來他剛才是跟別人一起。

    白振揚笑笑道,“是一個朋友,已經走了。”

    唐枚也不坐下,問他,“你有什麼事說罷。”

    白振揚就看了一眼劉媽媽,“媽媽能否退避一下?我只說一會兒。”

    兩個人原本是夫妻,劉媽媽心道,叫別人曉得肯定要閒言閒語,當下道,“我就在門口,白少爺還請快一些,小姐趕著吃飯呢,就要回去的。”說罷退到門口,有夥計來,也被她攔著,叫先等著,等會兒再過來。

    白振揚這才說道,“我聽說你要嫁人了?”

    “誰說的?”唐枚皺了皺眉,“沒有定呢。”

    “啊,也就是說你真的要嫁人了?”他急道,“是不是許世子那混蛋逼得你?”

    唐枚料不到他知道這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以前多敏銳,沒有否定,那就是真的,白振揚啪的一拍桌子,“原來真有此事!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了,他竟然想欺男霸女呢!”又安慰她,“你不要怕,我肯定有法子阻攔他的,你千萬不要隨便找個人嫁了。”

    “隨便,不,我沒有。”唐枚淡淡道,“那人你應該也知道的,並不差。”

    白振揚眼角一跳,“他又哪裡好了?要真那麼好,早就娶妻生子了,還會等到現在?要我說,肯定有哪裡別人不知道的問題,你千萬別著急。”

    他看起來倒還比她著急,再怎麼說,也是關心她,唐枚笑了笑道,“多謝你替我操心,我的事。我自會解決的。”

    “你怎麼解決,就是嫁人麼?”白振揚忽然一陣惱怒,都這麼久了,他總也忘不了她。可恨的是,每次見她,她卻總是那般雲淡風輕,好像他們兩個從來也不曾做過夫妻。那種感覺叫他十分的挫敗,說到底,他就是自主多情的那一個。

    唐枚輕歎一口氣道,“那你又有什麼法子?他要是去求了皇上賜婚。你能阻止嗎?我還能不提早嫁人麼?”

    白振揚頓時語塞,看著她清亮的雙眸,他猛的伸手握住她肩膀,“那你嫁給我不就行了?咱們好歹做過夫妻,也總好過你隨便找個人嫁了,不是嗎?”

    這個……

    竟然被他想到這個主意。

    對面的人五官俊秀,前途敞亮,若不是深知他的家人。唐枚也許會考慮,不管怎麼說,白振揚還是屬於能夠調教好的這一類。可好馬不吃回頭草,縱使白振揚真的那麼喜歡她,她也絕不會再做他的妻子,再做他們白家的兒媳了!

    “如何?”他焦慮的等待她的回答。

    唐枚搖搖頭道,“不好,我寧願嫁給那個隨便挑選的人,也絕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他失望的看著她。

    “不為什麼。”她眉心緊了緊,又舒展開來,一字一頓道,“嫁給別人。至少有任何可能,可是嫁給你,我定是不會喜歡你的,咱們何必還要重蹈覆轍,再互相折磨呢?你以後好好的過日子罷,不要再管我的事。”

    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好似一根釘子似的敲進白振揚的胸膛!

    他為她擔心,怕她嫁給那個混蛋,甚至想違抗父母之命再娶了她,可是卻換來這個結果!

    她原來真的就是那麼無情的。

    他的手垂落下來,眼神從她臉上落到地面,啞聲道,“我真是錯了,完全的錯了,原先不該娶你,之後不該不喜歡你,最後不該又放了你。我,我原是自作自受……”

    看他這般,唐枚心裡不由一酸,可是,白振揚還年輕,他早晚都會忘掉自己,重新開始的。

    這世界,沒有誰離開誰就不能活,只是時間的問題,到最後,什麼都會煙消雲散。

    他頹喪的背影終於漸漸消失在門口。

    以後,他應該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了。

    劉媽媽重重歎了口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切都不能重來!

    看來小姐是鐵了心的不會再同白振揚和好了,劉媽媽心知也不必多說,只另外找了個雅間,叫夥計上些好菜來。

    夜晚,武陽侯府燈火通明,老太太心情像是極好,叫了一溜丫環提著鳥兒,依次進去,展露最近教養鳥兒的成果。

    這些丫環原來是一人管著一隻鳥兒的,餵食,打掃鳥籠,給鳥兒清洗,還要負責每日教它們說話。也有教會些鳥兒動作的,比如伸伸爪子,抖個翅膀什麼等,還有能放出來在房間裡銜個花兒,都是很有趣的舉動。

    蘇三小姐來的時候,老太太正打賞那些丫環們呢。

    金桔見到她來,忙行禮道,“奴婢這就去給老太太說。”

    “不急,祖母興頭正高,我在這裡等會兒。”

    金桔就帶她先去了右邊的耳房等候,裡頭幾個丫環忙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就上來看茶。

    過了一炷香時間,那邊才算完了。

    蘇三小姐這才過去。

    江媽媽早得了消息,對老太太說,“三小姐早就來了,怕打攪老太太興致,一直等著呢。”

    這孫女兒是極少來的,老太太正要叫她進來,丫環又通報說,大夫人馮氏也來了。

    老太太不由一怔,這馮氏是大兒子的繼室,自從進門後,同那兄妹倆就一直親不起來,現在竟然會同蘇若琳一起過來,她心裡就有了些數。

    兩人上來給老太太行了禮。

    馮氏笑道,“聽說剛才娘在看賞那些丫環呢,鳥兒可是學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有個雀兒倒是有意思,會捲簾,以後放在屋裡,有人來,就把它放出來,雪梨她們可不是輕鬆了,冬天手都不用拿出來的。”老太太笑得很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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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1:08


    其他人也都笑了。

    “確實好玩,不過也只有娘養的這些好,看我房裡那兩隻,怎麼也教不會,少不得要拿來娘這裡沾沾靈氣呢。”馮氏討好老太太。

    “看你說的,我這裡洞天福地呢?你們那就不好?要我說,是你手下的丫頭偷懶,肯定沒花功夫,你要學我沒事叫她們比鬥下,早晚都會了。”老太太說了兩句,言歸正傳,“三丫頭先不說,你這麼晚來是有什麼事呢?”

    馮氏猶豫會兒才說,“兒媳婦是看侯爺年紀不小了,若有個喜歡的,定下來才好……”

    看她支支吾吾的,老太太皺了皺眉,“怎麼的,是他叫你來說的?他難道有什麼看上的小姐了?”

    馮氏垂眸看了眼自己指甲上剛染的丹紅,一狠心道,“是的,是那唐家二小姐,侯爺像是有些意思,不信娘問若琳呢。”

    蘇若琳怔了怔,繼而驚異的看著馮氏。

    她其實原本是要來求老太太寬限一段時間,不要再逼蘇豫的,結果沒想到馮氏來了這一出,給祖母說“孫媳婦”來了,而且那物件竟然就是唐二小姐,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

    老太太自然認得唐枚,就看向蘇若琳,“可是有此事?”

    蘇若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

    馮氏又道,“他們兄妹倆上元節去月影樓觀燈,唐二小姐出了事,侯爺親自去找的,兩人騎了一匹馬回來,別家的小姐他能這麼上心嗎?兒媳婦琢磨,難怪他別的小姐都看不上,可那一個二小姐卻是和離的,又怎麼好說出口,肯定怕娘不同意呢。”

    老太太手握緊了椅子把手,她是不知道馮氏說得是真是假,可是三丫頭的表情卻耐人尋味。

    莫非這事是真的不成?她目光落在蘇若琳的臉上,這兩人一同過來,若是說好的,那三丫頭定然會要開口接話,現在怎的卻癡呆起來?像是驚到了一般,如此說來,又不是約了一起來的。

    那果真是大兒媳婦的主意?可那唐家二小姐卻是同三丫頭來往甚密,老太太想到這裡,目光一沈,問蘇若琳,“三丫頭,你倒是說說,他可是你親大哥,還能有比你更知道的?”

    聽祖母語氣嚴厲了些,蘇若琳心思百轉,刹那間她下了一個決定,微低下頭道,“哥哥那日確實是親自去尋唐小姐的,也同她騎了一匹馬,若說喜歡不喜歡,比起別的來,是不太一樣。”

    馮氏聽她這樣說,心裡一喜,嘴角翹起來道,“娘,您看呢,若琳都這麼說,所以兒媳婦才敢斗膽來求娘,侯爺他好不容易有個看中的小姐,娘不妨成全了他呢。”

    如今兩人都這麼說了,老太太往後慢慢靠在椅背上,腦海裡浮現出唐枚的樣子。

    她曾說過這個女子非上選,又是和離之身,要說願意,她還真不願意,身份完全是配不上蘇豫的。

    可難道真要行了那個法子?逼他娶菡萏不成?只怕菡萏嫁過來之後,依他那性子,必得要守空房。

    她那樣疼愛的一個姑娘,也就給毀了。

    本是一樁金玉良緣,郎才女貌,偏偏卻成不了。老太太長長歎了一口氣,揮揮手叫她們兩個先出去。

    二人行了禮退到門外。

    馮氏拿帕子在額頭上按了按,同蘇若琳走了一段路,才道,“看你祖母的樣子,不知道肯不肯呢。”

    蘇若琳突地停下腳步,目光逼視著她道,“不知母親是如何知道唐二小姐的事的?”

    馮氏嫁過來做繼室的時候,蘇若琳不過才四歲,在祖母與父親的教導下,改口叫馮氏母親,這一叫也叫了十一年,但是蘇豫卻從來沒有改過口,即便到現在,都是連個稱呼都沒有的。馮氏心裡自是氣惱的很,可錯在蘇豫,她表現大度,至少老太太會讚賞,也就一直忍了下來。

    聽到蘇若琳這一聲冰涼的母親,她抬手掠了下頭髮,淡淡道,“你都請唐二小姐來過幾回了,上次你暈倒,她又來,可見情分深厚。”

    “母親,我是說哥哥的事。”蘇若琳道,“女兒竟不知道母親會洞察這些。”

    她又哪裡要管蘇豫的事,馮氏在心裡哼了聲,面上卻笑道,“我也是見你同唐二小姐走得近,才猜到幾分,你以往豈會有這樣好的朋友?至於那月影樓的事,也是聽人說的,那日可是好多人家都去觀燈塔的呢,侯爺這樣的舉動,總會被人瞧見。就算我如今不提,也早晚會傳到你祖母的耳朵裡。”

    她一門心思都在親生兒子蘇炎的身上,才不會去瞭解這些,今兒突然去找祖母,肯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攛掇了,蘇若琳暗自猜想,莫非是二嬸不成?

    吳菡萏,哥哥不要,旁的人可求都求不來,娶了她,等於給自家添了分強大的助力,那吳家家財豐厚不說,最最重要的是,吳菡萏的表舅父乃是皇上信任的第一重臣,如今呼風喚雨,權傾朝野的顧逢年!

    這般。二嬸又豈會不想給自己兒子爭這個可能?

    “你既也知道你哥哥的心意,就早該說出來,倘若你祖母不同意,咱們好歹也能合計合計。何至於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竟還來藉機訓她兩句。蘇若琳笑了笑,“母親說得對,不過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的。”

    馮氏深有同感,老太太哪裡就會那麼輕易點頭呢。

    蘇若琳瞧了她一眼,微微頷首道,“假如母親真想成全了哥哥,還得需一個法子才行。”

    馮氏很清楚知道唐枚的境況,這個和離的婦人,假使蘇豫真的娶了她。簡直就會成為京城的一個笑話,所以,她是一點也不介意促成這件事的。反正她是不被蘇豫承認的母親。她小意討好,甚至為了他不惜去求老太太成全,外人眼裡,可憐的是她,不知輕重的是蘇豫!

    “若是真能為了他好,我倒是要聽聽。”馮氏問。

    蘇若琳便低聲說了幾句。

    馮氏眼睛都笑得眯起來,連連點頭。

    到第二日,她便同老太太請求出門一趟,結果在路上拐了彎就去了唐府。

    聽說侯府的大夫人來了,張氏都有些不知所措。忙叫人把唐枚叫過來,自個兒親自迎了出去。

    馮氏觀之可親,一點不端架子,同張氏坐下來閒話家常。

    張氏不知她的來意,心裡惴惴不安。

    這武陽侯府。就是二女兒走得近些。也只是因為蘇三小姐的關係,什麼時候竟牽扯到大夫人了。還親自上門來,到底是個什麼原因?她百般不得其解。

    唐枚自也想不明白,匆匆的過來張氏這裡。

    “哎喲,不用多禮,快坐下。”見她上來行禮,馮氏笑眯眯的看著她道,“難怪若琳同你好呢,果真是個出眾的小姐,這相貌百裡挑一,人又重情分,我說呢,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幾個的。上回若琳暈倒了,你惦記著她,我也沒來得及同你多說幾句話。”

    唐枚記得那個情景,當時馮氏勸慰關心蘇豫,而後者反應極是冷淡,她抬頭笑道,“三小姐同我是好友,去看她乃是應該的,夫人這是繆贊了。”

    “還很謙遜呢,唐夫人,你這女兒教得真是好。”馮氏說著把手上一對赤金手鐲摘了下來,對唐枚道,“真叫人越看越是喜歡,比花兒還美,這東西你戴肯定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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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1:26


    居然還要送她東西,唐枚實在太詫異了,這侯府夫人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啊?

    張氏忙推卻道,“這樣貴重的東西,她哪裡好要,夫人還是收回去罷。”

    馮氏有些不高興,臉色微一沈道,“夫人可是瞧不起呢?”

    她身後的丫環此刻也插嘴道,“這鐲子夫人最是喜歡了,平常連我們碰都不給碰一下的。”

    “要你多嘴!”馮氏回頭斥了一句。

    到這個地步,再不拿就太不給馮氏面子了,張氏尷尬一笑,只得吩咐唐枚,“枚兒,還不快多謝蘇夫人呢。”

    真不知道搞什麼鬼!唐枚皺了皺眉,道謝一句,伸手接了。

    馮氏頓時笑了,“這樣才好,你既同若琳是好友,以後多多來府裡玩。”

    唐枚點頭稱是。

    馮氏又同她們閑說幾句,這才告辭走了。

    “到底是怎麼了,那蘇夫人一心要把東西送了你?”張氏隨後連忙叫唐枚把那鐲子拿了出來,仔細瞧了瞧後,感慨一聲,“哎呀,真是個貴重的禮了,你看看上面鑲的,好幾顆祖母綠呢,得值不少銀子!可當時我實在不好叫你不拿。”她擰起眉,嚴肅的問道,“你倒是快告訴我聽。”

    “女兒也不知。”唐枚搖頭,“我同蘇夫人只見過一面,當時也沒說話,她只問了下我是誰便走了,誰料到會上門來。”

    “這可奇了怪了!”張氏把鐲子又交與她,“總不好莫名其妙來送這個。”

    唐枚也很頭疼,“只能等下次有機會見到蘇三小姐,問問她了。”

    張氏看她沒有說假話,倒也罷了。

    隨後幾天,唐枚都在揣測馮氏的意思,可想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這件事真是太詭異!

    倒是蘇豫,這日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本是在寫字的,結果許暢忽然闖了進來,伸手就把他書案上的筆筒摔在了地上,然後滿面怒容的瞪著他,開口就道,“好啊,沒想到你真的做得出來!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我先看上她的,你這算什麼?”

    蘇豫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許暢哈哈笑了起來,“你有種做,沒有種承認嗎?都叫了你那後母去唐府了,還瞞什麼!”

    蘇豫一點兒不知道此事,自然答不上來。

    “你這是又承認了嗎?好啊,你既然要同我搶,可別怪我!”

    看他面目猙獰,蘇豫眉頭不由皺了起來,淡淡道,“你說的這事我根本不知。”

    他從來不說假話,如今又絲毫沒有羞愧之色,許暢猶豫了會兒,難道真是他誤會,可是那日分明是他壞了好事,就算這次不是故意而為,誰曉得以後又會不會?他冷笑兩聲,“好,不是你幹的,那我現在就去請求皇上賜婚,你千萬不要攔著!”

    還是這般一意孤行,蘇豫原也不想管他,可不知為何,忽地想起她坐在馬前的樣子,那一頭烏髮飛散到他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柔軟與清香。

    她這般玲瓏聰慧,倘若嫁給許暢,結果可會是玉石俱焚?

    許暢轉身要走。

    蘇豫忍不住開口道,“她既不願嫁給你,你何必要逼到這個地步,到時候就算娶了她,又能如何?”

    “娶了她,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不勞你費心!”許暢聽他果然阻止,惡狠狠的回過頭來,“怎麼,你不忍心了麼?早些承認不是很好?”

    他一而再的咄咄逼人,蘇豫心裡也惱怒起來,冷聲道,“是你做事不成體統,你當皇上真會準你不成!”

    “怎麼不會?你看著好了!我這就去!”

    “孟廣!”蘇豫一聲厲喝,“你有沒有考慮到後果?不怕這樣逼死她麼?”

    “那她就去死好了!”許暢道,“她早說了死也不嫁我,那她就去死,你看她有沒有膽子!”

    那話殘酷至極,蘇豫手裡的毛筆撲的一下飛了出去,重重沒入窗棱,發出刺耳的洞穿聲。

    許暢眼裡閃過一絲凶光,“你莫非原本是要拿它擲在我身上?”

    蘇豫不語,在那瞬間,他真有狠狠痛揍許暢一頓的衝動。

    “好啊,你口口聲聲說對她沒興趣,我看你根本就是口是心非!”許暢盯著他看,咬牙道,“你敢說,你一點也不動心?你敢說,你那日救她沒有一點私心?你別他媽的再拿你妹妹做藉口!要是別的小姐,我看你根本一句廢話都不會講!”

    有那麼一會兒的靜寂,蘇豫緩緩道,“沒錯,我就是看不得你這樣子娶了她。”

    許暢終於大怒,抬手就往他身上打了去。

    一時間,多寶格架子轟得倒在地上,上頭好幾樣瓷器打碎一地。

    兩人從屋裡打到屋外,幾個下人驚得不知道怎麼辦好,上去拉麼,這二人都是學過功夫的,要是不小心被打到,斷根骨頭還算好的,只怕半條命都沒有了。可不拉麼,一個是侯爺,一個是衛國公世子,要是真出了事怎麼得了?

    “不要打了,侯爺,許世子……”下人們只好在旁邊苦苦哀求。

    “快去叫三小姐來。”還是安慶想到了,趕緊派一個書僮去請。

    整個侯府,除了老太太,也只有三小姐才能讓侯爺停下手了,可他心裡萬分疑惑,到底什麼事能叫這兩個人打起架來呢!

    蘇若琳趕到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許暢氣咻咻的走了,蘇豫手臂上被許暢的匕首劃了一刀,兀自淌著血。

    她趕緊叫下人拿金瘡藥來。

    蘇豫臉色很是難看,對剛才的舉動,他有些後悔,明明就不應該打起來的,怎的他卻忍不了這口氣,偏偏與許暢那混蛋計較!

    “哥哥,到底怎麼回事?”蘇若琳拿藥給他小心塗抹。

    蘇豫不答,卻道,“聽說她去了唐家?你可知道?”

    那個她是指馮氏,蘇若琳是計畫者,哪裡不曉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是我叫她去的。”

    “什麼?”蘇豫挑起了眉,“你叫她去幹什麼?”

    “她同祖母說,哥哥對唐二小姐有意,祖母也這般問我了。”蘇若琳小心的看了眼蘇豫,見他臉色此刻已經冷的像個冰塊一樣,心裡也是緊張不已,可這個時候她不能退縮,硬著頭皮道,“我同祖母說了,哥哥對唐二小姐確實不同,後來還建議母親去一趟唐家。”

    蘇豫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房間裡靜得跟空曠的原野一樣,叫人膽戰心驚。

    “哥哥不要生氣。”還是蘇若琳先開了口,“我想著許大哥也許會來,若是哥哥真不想管唐二小姐的死活,那我也就死了心,從此再不會把哥哥牽涉其中。可是哥哥你,你卻同許大哥打了起來,可見哥哥心裡還是關心她的,不是麼?”

    這句話一語中的。蘇豫眉心擰了擰,他從不曾因為唐枚而問過自己什麼,可是這時候,卻由不得自己不問。

    關心她麼?也許是。

    至少一開始的提防早已煙消雲散。因為她對妹妹的真情,讓他有了改觀。

    可是,真要娶她為妻……

    好似還沒有到這一步。

    “哥哥。可你還有更好的人選麼?比起菡萏姐姐來,你更願意娶哪一個?”蘇若琳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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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2:51:39


    蘇豫這次沒有猶豫,答案顯然不是吳菡萏。

    那個女子,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外表美似蓮花,可卻好像畫中的人,沒有絲毫生氣。

    比起她來。唐枚在他眼裡,至少是多面的,生動的,她狡黠,冷靜。隨意,坦然,果斷,那時候面對他的質問,甚至像只張牙舞爪,絲毫不知膽怯的小獸,把他激怒的差點摔了東西。

    看見他眼裡微微有笑意,蘇若琳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了,試著勸道。“哥哥,你就娶她了罷,既然祖母都已經知曉,何不趁機成了此事?也好叫她擺脫困境!”

    蘇豫嘴唇一抿,他依然還沒有鬆動。

    蘇若琳也不過分逼他,取來乾淨的棉布包紮傷口。

    同許暢打鬥的事情很快就在府裡傳了起來。老太太立刻就知道了,傳話叫蘇豫過去。

    看著立在對面的嫡孫,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道,“我早叫你不要同他一處,這下可好,打起來了!你當自個兒什麼年紀,你可是侯爺!傳出去不是惹人笑話?”她重重頓了頓手裡的茶盅,“我也不好怎麼說你,只有個問題不可不問。”

    蘇豫低著頭,也不做任何表示。

    “是為那個唐二小姐?”老太太眯起眼睛,她年紀大了,可這般看過去,目光依然晶亮。

    蘇豫沒有立刻回答。

    老太太是知道許暢的性子的,他從來都風流,可蘇豫卻不是這樣,要說為了一個女人打架,可見這個孫子是動了真心。老太太垂下眼眸,喝了幾口茶道,“以後三丫頭也不要同那唐家二小姐來往了,是該定定心了。”

    妹妹同唐枚的情誼已經好過了尋常朋友,如今老太太卻不肯教她二人來往,蘇豫開口道,“我同孟廣打架是為別的,同她不相干。”

    要不是許暢非得用這種無恥的法子,他亦不會惱怒。

    “哦?”老太太張一張眼,竟然睜眼說起瞎話來,她想到大兒媳婦同三丫頭說的,挑眉道,“你果真是喜歡那唐二小姐,才不肯娶菡萏的?”

    蘇豫眼眸一垂,又沈默下來。

    老太太看的生氣,猛的把茶盅扔在地上,喝道,“你就是死都不肯娶菡萏?”

    “是。”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有猶豫。

    “那唐二小姐呢,你是要娶她了?”老太太又問。

    蘇豫嘴角動了下,他從來不知道會有那麼難以開口的時候。

    老太太恨得牙癢癢,揮手道,“好,你既不喜歡她,那叫許暢那混小子娶了她好了,你幹什麼管她?我明兒就叫人去同衛國公說,以後別讓那混小子再來咱們家胡鬧,叫他去唐府提親去!”

    他聞言只覺一股氣憋在胸口,怎麼也不順暢。

    隨著老太太最後一個字在耳邊炸響的時候,蘇豫沈聲道,“她不會嫁到許家去,我會娶她。”

    老太太手停在半空,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嫡孫總算肯成親了,憂的是,那未來的孫媳婦著實不太滿意,可又怎麼樣呢?難道再耽擱下去?她真的等不及!可恨大兒子去得早,不然就不信治不了這個臭小子!

    說起來,還是自己狠不下心來,才縱得他這般任性!

    從老太太屋裡出來,蘇豫佇立片刻,抬頭看了看烏黑的天,覺得像是在夢裡一樣。

    怎麼自己就要娶妻了?

    可又好似並不算別人強迫,他微微皺了皺眉,心裡說不出是高興,是迷茫,還是對未來懷有期許。

    老太太歪在美人榻上,半天都沒有動靜,江媽媽都不知道怎麼辦好,正想著法子要逗她開心,老太太卻自個兒說話了,先是歎了口氣。“哎,就這樣罷,他願意娶就算了,若是以後不滿意。大可以再休了,總比現在這樣好。就算不成,他一個侯爺。什麼樣的小姐娶不到?”

    江媽媽忙附和,“可不是麼,就先娶來看看,其實那唐二小姐除了和離過,其他也算是不錯的,唐老爺好歹是個二品官呢,他們家又與懷甯伯府也結了親。”

    老太太唔了一聲。“就是怕別人笑話,不過那死小子從來也不怕這些的,我這張老臉算是被他給丟盡了!”

    堂堂一個侯爺娶一個和離的婦人,整個京城也沒見過的,老太太想著恨不得要抓自己的頭髮。怎麼就養出來這樣一個孫子呢!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連孝道在他眼裡,好似也不算什麼,這樣一個人,要不是生在侯府,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侯爺是還沒經歷過什麼事,以後就會好了。”江媽媽勸道,“他哪裡知道您的苦心呢!”

    老太太揉了揉太陽穴,“算了。算了,就當我欠他的,他既然只肯娶那一個,明兒你寫個帖子,請唐家夫人過來。”

    江媽媽道,“這就要談了麼?”

    “難道還要等?誰知道那臭小子會不會改變主意。我看他還不是很心甘情願,可見對那唐二小姐也不是有多上心的。我要再等了下去,他忽然又不肯了,那得等到哪一日才能成親?等我死了不成?”老太太說了一連串,差點被口水嗆到。

    江媽媽忙道,“好,好,老奴明日一早就去辦。”

    “嗯,彩禮也可以準備起來了,我早些時候就寫了單子的,你拿給我看看。”

    江媽媽就去尋了過來。

    老太太仔細瞧了瞧,點點頭,“倒也夠了,依她的身份,足夠了,不用再添置什麼,你明兒去庫裡點算一下,有老舊的都換了新的。”

    江媽媽應了一聲。

    老太太肩膀松了松,終究還是不合心意,又長歎一口氣,“菡萏這樣好的,真是可惜了。”

    “菡萏小姐是少見的,不過侯爺不肯,可不是還有二少爺麼?”江媽媽道,“老太太既那麼喜歡,也不是沒辦法娶了來做孫媳婦的。”

    “修兒?”老太太嗯了一聲,“他這年紀是也該議親了,只不知道吳家可看得上,修兒是太過軟綿了一些。再說,早前本是要把菡萏許給豫兒,不成也就罷了,可換了人,那邊只怕會不高興,未必就願意的,菡萏又不是沒有別的好人選了。”

    “老太太說的也是。”江媽媽點到為止。

    老太太又揮揮手,“去把二老爺給我叫來。”

    唐府二老爺正同牛氏二人在屋裡講話呢,今兒蘇豫這件事著實驚動了整個府邸。

    二老爺嘿嘿笑道,“哎呀,倒是有意思,娘估計可要氣壞了,慣成這個樣子怪誰呢?平常連我這個二叔也不擺在眼裡的,也只配做些野蠻的事情,叫他當個文官可行呢?只能拿了命去沙場!”

    “老爺有什麼好高興?”牛氏拿了點心塞他嘴裡,“他再怎麼樣,也是娘手裡的寶貝,別人罵也罵不得,今兒就是出了這種事,還不是說兩句就完了?他可是侯爺,哪個能責怪他,像咱們這樣的長輩就沒有更窩囊的了。”

    二老爺臉色有些不好看,哼了聲道,“這樣的,也就是短命的相,只怕跟大哥一個下場呢!”

    牛氏撇了撇嘴,“我是不想管他怎麼樣,就是修兒,怎麼也該定個人家了。”

    “那一個還沒有娶妻,哪裡輪得到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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