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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23:22:41

《步步高嫁(卷一)》作者:漁潼

這都叫什麼倒楣事!她莫名穿越到古代就算了,
原主還是個只有張美豔臉蛋,卻腦袋空空、人見人厭的刁蠻惡婦,
不只仗著娘家勢力硬逼俊秀公子娶她為妻,更在夫家橫行霸道,
此外還是個憑幾句好話就輕易借人大筆錢財的蠢蛋,

害得她現在無銀錢傍身,又面臨父親官位即將不保、夫家準備翻臉的壞時機,
她不趕緊想辦法逃出生天,豈不是要再被人毒死一次?
於是她徹底改變形象,裝乖裝聽話,把婆婆哄得一愣一愣,
不時放她出門打理嫁妝,讓手上的茶行鋪子為她賺進大筆銀兩,

更說服厭棄她的丈夫答應和離,甘願替她背黑鍋,
甚至讓手握重權的武陽侯欠下自己人情,幫著解決她爹的官位問題,
然而或許她不小心表現得太能幹,事到臨頭她丈夫竟有意反悔,
更讓她驚悚的是,自己不管去哪,怎麼都能遇見武陽侯這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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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8 03:26:32


    花梨木梳粧檯上琳琅滿目,綠玉瑪瑙蝴蝶簪,赤金鑲寶鏤空手鐲,雙鳳垂五彩珠玉步搖……大部分首飾都極為繁複華麗,不少於兩樣寶石鑲嵌其中,唐枚瞧了一眼,叫紅玉拿那套碧玉的給她戴上。

    這套首飾是裡面樣式最為簡單的,少夫人從來不曾佩戴過,身後兩個丫環,紅玉跟綠翠互相交換了下眼色,紅玉滿腹疑惑的給唐枚梳妝打扮起來。

    劉媽媽頭上纏著一團黑褐色的布條,突然滿臉怒氣的走進屋子,她臉本來就黑,生氣的時候看著有些嚇人,綠翠忙端了盞茶給她,笑道,“媽媽,你肝火盛,多喝點茶才好。”

    其實,也不怪劉媽媽氣憤,之前少夫人病情加重,本應該是最需要人照料安慰的時候,結果夫人說怕少爺惹了病氣,令他們不要同房,最後少夫人好了,少爺不但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反而還是住在金姨娘那裡,甚至連早飯都不回來用,這把少夫人置於何地?

    唐枚像是沒察覺到屋裡的氣氛,只問道,“他不來嗎?”

    劉媽媽捂住腦袋,輕聲道,“少夫人一會兒也不要跟少爺吵鬧,金姨娘那狐媚子就是會扮溫順才討得少爺喜歡。不過,少夫人啊,你也要收斂著自己的脾性,太太總要我提醒你,哎,你也要聽聽老奴的啊!”

    她的聲音聽著很壓抑,明顯是把怒氣硬生生忍下去才說出來那樣的話,看得出來,劉媽媽是忠心一片,唐枚點點頭。

    難得的沒有露出蠻狠的神色,劉媽媽立時歡喜了,忙忙得扶著她去專門用飯的東廂房,又怕凍著,叫紅玉先去把那邊的炭盆點起來。

    其實已經是二月了,哪有那麼冷,只劉媽媽是怕她重病初愈受不了,才處處小心,唐枚到門口的時候,白振揚正從外面走進來。

    他長著一張男人中少見的瓜子臉,大雙眼皮,皮膚又白,唐枚看見他的時候還是很驚訝的,沒想到她會有一個如此貌美的丈夫。

    “去娘那兒吧。”他冷冷說了一句。

    劉媽媽拳頭捏緊了,硬著脖子道,“少夫人還沒用飯呢。”他在金姨娘那裡吃過了,自然飽了,可卻要夫人餓著肚子去請安,豈有此理!

    白振揚揚起下頜,“自個兒起那麼晚,怪誰?難道還要娘等咱們?”說罷一揮袖子自行先去了。

    劉媽媽看著他背影,恨不得一拳揮上去。

    她是有些武藝的,早年曾隨父母學過,後來家鄉遇到水災與家人離散,便沿路賣藝過活,誰料後來遇上歹人,雖奮力抵抗逃出來,可頭卻被打破了,滿臉是血的暈倒在街頭。但運氣也是好,正好碰上唐枚的母親張氏,自此後就入了唐家,做了張氏的貼身丫環。

    “少夫人,還是先去用飯吧。”回過頭的時候,劉媽媽又恢復了冷靜,“夫人也知道你需要休息,不會責怪的。”

    唐枚嗯了一聲,隨劉媽媽去了右廂房。

    桌上擺著四個精緻的小菜,她不由咽了下口水,昨天因為這一場離奇穿越,晚上完全沒有睡好,其實肚子已經餓得不行了。

    看她埋頭吃飯,胃口很好,劉媽媽欣慰的笑了。

    很快四盤小菜就見了底,唐枚吃飽喝足,頓覺精神充沛,腦筋又活躍起來。

    現在重新思考,她仍然覺得這事兒發生的很玄乎,自己是因為飛機失事墜落而亡,可這個時空的唐枚呢?怎麼也是大戶人家的少夫人,怎麼就悄無聲息沒了?她醒來的時候,劉媽媽頭疼病犯了,正在外頭稍作休息,就只有兩個丫環陪在身邊。

    這實在不像是彌留之際的景象,根據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判斷,她是有父母的,也在京城,那麼,女兒在生死關頭,怎麼會不陪在身邊?

    “媽媽,我病好了,要不要告訴爹跟娘?”她試探的問。

    劉媽媽歎一聲,“本來只是風寒,喝喝藥就好的,想著不要讓太太擔心,最近那邊也是……可是誰曉得後來病的那麼急,我都來不及去告訴老爺太太,幸好你沒有事,老爺太太也不用虛驚一場。”

    唐枚聽完,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只是風寒,竟然就丟了性命麼?她又問,“我昏昏沈沈的,那會兒大夫沒說為什麼病情會加重?”

    “大夫也不清楚。”劉媽媽有些氣憤,兩道烏黑的眉毛豎起來,“真是個庸醫,連個風寒都治不好!虧得夫人以前還給他那麼多賞錢!”說罷瞪起唐枚來,“我早說了,那小子不過就是嘴巴甜一些,哪兒有什麼真功夫?夫人這下該相信了罷?”

    劉媽媽真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唐枚笑了笑,“媽媽說的是。”

    “啊……”劉媽媽呆住了,她剛才一時火大教訓了少夫人,少夫人居然還笑眯眯的,她很不適應,“少夫人,你,你……”

    唐枚是個什麼蠻狠性子,她比誰都清楚,從小帶大的人,今兒卻變了。

    “我想通了,還是要聽媽媽的,只要媽媽說得有理,都得聽。您看,這大夫不就是一個例子,要是早聽媽媽的,換個好大夫,可能我的病早就好了。”

    劉媽媽的嘴巴大張,能放得下一個雞蛋,身後的紅玉綠翠也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媽媽還是希望我跟以前一樣?”

    “不,不,不不……這樣好,這樣好,夫人想通就好。”劉媽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疊聲的道,“太太要聽到了不知道多高興,夫人總算懂事了。”說著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感動的哭起來。

    唐枚這下確信了,自己以前只怕真是個令人頭疼的角色。

    “時辰不早了,少夫人該去給夫人請安了。”劉媽媽提醒她。

    昨日下午大夫來請脈,白家的人都知道她病好了,白夫人也曾來看過她,所以並不是第一次見面,唐枚便也沒有之前緊張。

    清心閣裡,白夫人李氏正聽周媽媽說話,白振揚早上是從金姨娘房裡出來的,早飯也是在那兒用的。

    “不過少夫人奇怪的緊,竟一句都沒有罵少爺。”周媽媽本來猜測定然會鬧得天翻地覆,就算不動手,物什都要摔碎幾隻,結果卻是風平浪靜。

    李氏眉頭挑了起來,想起昨日看到的唐枚,她低垂著頭,不若往日裡的傲氣樣子。

    大丫環燕萍進來通報,“夫人,少爺來了。”

    周媽媽退了下去。

    門簾挑開,白振揚走進來,再也不是冷冰冰的表情,帶著孩子般的微笑,行了禮就倚在李氏身邊。

    “你這孩子,枚兒身體好了,你怎麼也不多陪陪他,她可是你的正室夫人!”

    自唐枚嫁進來之後,兩人就從來沒有對過眼,成日的吵架,他早就厭煩厭透了,那女人心眼小,又喜歡撒潑,多看一眼都難受,他委屈道,“我實在受不了她了,娘,為什麼就不能休了她呢?”他情緒激動起來,吼道,“他們唐家如今泥菩薩過江,我就不信敢上門來鬧!”

    “你給我住嘴!”李氏聲音裡帶著威壓,“你這話斷不可亂說,被你爹聽到了,可不得了!”

    白振揚立時又變得很沮喪,就因為父親,他才娶了唐枚這個妻子,只要父親一天不鬆口,他就要一直忍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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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6:53


    唐枚這時也到了,進來給李氏行了晚輩禮,然後安靜的立在白振揚的旁邊。

    眼前的兒媳婦規規矩矩,眼角眉梢全沒有一絲煞氣,見到她看過來,竟還微微笑了笑,十分的溫順謙和。

    李氏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了什麼藥,要是平時,早就上來告狀撒潑了,哪兒會那麼平靜?她端起手邊的茶盞,笑道,“身子才好,這些天就不要來請安了,多多休息,元初,你今日休沐,正好也陪著媳婦兒,別出去了。”

    白振揚咬著牙,可他從來不在旁人面前忤逆父母,也只得點頭答應。

    可唐枚卻道,“娘,我今兒想回一趟娘家。”

    李氏手頓了頓,唐枚的聲音好似也變了,原來她柔柔弱弱說話時,是那樣動聽的,她不禁又打量唐枚一眼。

    當初第一眼看到這個未來媳婦,她就十分不滿意,倒不是因為她長得不美,而是那眼角眉梢的傲氣,一看就是被家裡寵著長大的,奈何白定祥非要結這門親,為了丈夫的官途,她也只得同意。

    結果娶進來,果然就是如此,跟自己兒子像是八字相克,三天兩頭的打鬧,那傲氣都變成了煞氣,每次來見她,總有說不完的壞話。

    當然,都是關於白振揚的。

    可現在的眉眼卻變得溫婉,望過來的眼神平平靜靜,在等待她準許。

    “也好,不過這幾日寒意重,你出門的話要多加注意,別又凍著了,親家夫人可要心疼呢。”李氏又叫周媽媽進來,叫她拿些禮物給唐枚帶回去,那是對親家老爺夫人的一點心意。

    唐枚感激的謝了。

    “振揚,你陪枚兒一起去。”李氏又說了一句。

    白振揚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用了,娘,他好不容易休息一日,我還是自己回去好了。”她把控著自己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

    李氏只當她是在生白振揚的氣,只這種方式倒是少見,便也沒有勉強。萬一白振揚真的去了,唐枚指不定就在娘家控訴他,誰知道會不會又起口角,鬧得難看。

    又說了幾句閒話,因為她要回娘家,李氏就讓她早些回去準備準備。

    白振揚愣愣的看著唐枚的背影,一時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唐枚居然沒有告狀,沒有在他母親面前說一句壞話,沒有要他陪著回娘家。

    她這是魔障了嗎?

    李氏把手裡茶盞猛地頓在桌面上,教訓起自己的兒子,“你也給我好好反省反省!別成日的待在若柳那兒,這寵妾的名聲傳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

    白振揚見她是真生氣,也不敢頂嘴,低著頭挨訓。

    唐枚對回娘家的事情不清楚,只吩咐劉媽媽去辦理,該帶什麼都帶上,聽到轎子已經備好,她沒做耽擱,裹了一件白狐皮的大氅就出門了。

    因為記憶太模糊,她想在這個時空好好的生活下來,就必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知道任何有關於她個人乃至整個家族的資訊。

    唐府與白府隔了三條街,位於西塘胡同,唐士寧現任工部右侍郎,因唐家鹽商出身,家資雄厚,唐士寧當了京官之後,唐家舉家從揚州搬遷到京城,置辦了這處占地約十八畝地的大宅子。

    轎子到了垂花門口,劉媽媽扶唐枚下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庭院角落裡的兩棵春梅。

    一棵像朱砂一般豔麗,一棵則是雪一般的淡雅,有些許花瓣被風吹落下來,紅紅白白,在地上輕輕翻滾著。周圍的丫環婆子打扮得體,服飾色彩豐富,衣訣翻飛,讓她覺得宛如在夢中一般。

    然而,這卻是現實,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那迷茫的神情在面上一閃而逝,她隨即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來,問前來迎接的大丫環婉兒道,“娘最近身體怎麼樣?”

    張氏有氣喘病,身體虛弱,常年跟藥罐子為伴,她初來唐府,腦海裡就自然的回憶出這些情景來。

    婉兒眉心一簇,低聲道,“不是很好,只夫人怕姑奶奶擔心,不讓秦媽媽告訴姑奶奶呢。”

    劉媽媽聽了立時著急起來,她對張氏極為感恩,當初被救下之後就許下諾言要一輩子伺候張氏,可張氏對唐枚過於疼愛,想著劉媽媽有些武藝,又是從小帶大唐枚的,便讓她跟著一起去白家。

    “是不是又咳了?”劉媽媽搶前一步抓住婉兒的袖子,“請畢大夫看過沒有?”

    畢大夫是他們白家用慣的大夫,對張氏的病情很瞭解,張氏好幾次暈死過去,眼瞅著氣都不出了,都是畢大夫救活的,所以對他也頗為依賴。

    “請過了,媽媽放心,幸好也不嚴重。”婉兒忙寬慰劉媽媽。

    幾人加快腳步往前走了去。

    這處宅子當年是花了大價錢請人設計的,有幾分江南園林的味道,沿途有黃石堆疊的假山,曲橋小榭,綠樹紅花,莫不錯落有致,只唐枚此刻也無心欣賞,一路行來,她發現府裡特別的安靜,下人們似乎都格外的小心翼翼,也不知是因為張氏的病,還是有別的原因。

    到了張氏居住的院子,老遠就飄來一股濃重的藥味。

    丫環們見二姑奶奶來了,忙打起簾子。

    唐枚走進去,看到這位將將要站起來的年約三十余歲的中年女子,心裡立時湧起一股親切之感。

    毫無疑問,這就是她的母親張氏了。

    兩人長得有六分相似,都是鵝蛋臉,肌膚白皙,鼻子高挺,只眼睛,唐枚是隨了父親,一雙瞳仁漆黑,眼角微挑,看人總有居高臨下之感。

    可現在的唐枚,眼波似清澈的流水,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溫暖,她見張氏要起來,忙奔過去扶住她,柔聲道,“母親,你不舒服,要多休息才好,怎麼不去臥房多躺一會兒呢?”

    “才躺了起來,再睡下去頭就要暈了。”她輕輕拍著唐枚的手,眼裡滿是疼愛與見到女兒的歡喜。

    張氏最疼這個女兒是有原因的,當年生唐枚的時候是難產,差點母子倆都沒保住,唐枚生下來的時候又瘦又小,像個貓兒一般,大夫都說可能會活不長。此後,她精心照顧,把所有的精力幾乎全都傾注在她的身上,結果長大了,卻是個任性跋扈的主,她後悔的時候,唐枚的性子已經改不過來了。

    “那我來的正是時候,不然可會打攪到娘了。”她在張氏身邊坐下,能感覺到這母女倆原本的親昵。這種感覺也讓她覺得很欣慰,畢竟死後重生,她仍是希望自己的家庭是和睦的,歡樂的。

    張氏瞧瞧她,“你怎麼會突然回來了?”說罷又看一眼旁邊的秦媽媽。

    “不關秦媽媽的事,是我想娘了。”她微微笑道,“其實我前段時間得了風寒,才好的,所以特別想娘。”

    這樣甜膩的話,張氏聽了很受用,但她對自己女兒極為瞭解,當下點著她腦袋道,“瞧那你這嘴兒甜的,不過別跟我耍花樣,你是又跟女婿吵嘴了這才回來的罷?劉媽媽,我猜得對不對?”

    二姑奶奶跟二姑爺不合,三天兩頭的打鬧,家裡人沒有誰不知道的,有幾個丫環嘴角輕輕抿著笑起來,但凡出了這種事,二姑奶奶覺得吃虧了,定然要回家跟夫人告狀一回,十足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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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8 03:27:09


    劉媽媽見張氏雖然生病,但精神看著還不錯,當下就放心了,笑著道,“夫人這回可猜錯了,少夫人一點也沒有跟少爺吵架呢。”

    “哦?”張氏詫異的看著唐枚。

    “娘,我想通了,吵架沒什麼意思,以後再也不吵了。”唐枚笑了笑,“也省得娘擔心麼。”

    這樣的話第一次從她口裡說出來,張氏怔了怔,刹那間覺得自己的女兒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過了會兒才笑著點點頭,“好,乖孩子,你可要記住了,以後別再叫你婆婆難做。女婿哪兒做的不好,你跟他心平氣和的講,我早跟你說過了,他是吃軟不吃硬,你啊,老是不聽。”

    她沒有像劉媽媽那樣相信自己真的改過,大概只是把這句話當玩笑話,唐枚看出來了,但也並沒有在意。她為人子女也做了幾十年,明白天下的父母多數都把自己的孩子永遠都當成孩子,除非你真的做出了不一般的事情,到那時候他們才會真正的意識到你已經長大了。

    “娘,爹不在家嗎?”今日白振揚既然休息,那麼她父親應該也不用去衙門。

    張氏沒答話,秦媽媽不等她下令,就叫屋裡頭伺候的幾個丫環都退了出去,包括跟著唐枚過來的紅玉跟綠翠。

    看樣子是要跟她說些體己話了,唐枚回來就是想瞭解自家的情況,想聽聽她父母對白家的看法,張氏此舉正是合了她心意。

    她輕聲道,“娘,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張氏捏了下眉心,本來這件事是應該跟女兒講的,可唐枚這樣的性子藏不住事,知道了反而不好,便說道,“你爹跟幾個同袍有事商談,一大清早就走了。”

    唐枚看她不想說實話,想起在白家的時候也沒有見到白定祥,因而說道,“公公也不在家呢。”

    張氏眼皮子一跳,喉嚨突然就發癢了,猛地咳嗽起來。

    秦媽媽忙從一個抽屜裡找了一個白玉瓶出來,往手心倒了幾顆黑褐色的藥丸,遞到張氏的手裡。

    張氏吃了藥丸,立時就止住了咳嗽。

    唐枚松了口氣,又覺得這種藥丸很神奇,就跟那些噴霧器一樣,能很快止住氣喘,看來那位畢大夫果然是有幾分本事的。

    “娘,你少講些話罷。”她順了順張氏的後背。

    張氏擺擺手,“無妨,你難得回來一趟,我有好些話要說呢。”又仔細看著她,“你最近真沒跟女婿吵架?”

    “最近是指多久啊?”唐枚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道,“我這幾日真的沒有吵。”

    算起來,自上任首輔王尚削職回籍後已經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唐士寧像吃了炮仗似的暴躁不安,家裡僕人沒少被他責打責駡,如今下人一個個都怕極了,大氣都不敢出,見到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一般的驚恐。

    他這般一反常態,張氏自然是知道緣由的。

    唐士寧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得到王尚的重用,如今王尚被削職,而其政敵顧逢年卻坐上了首輔的位置,唐士甯如何能安心得下來?

    這半個月,乃至以後的歲月都將會變得難熬無比。

    而唐枚在白家的處境也註定會有變化,所以張氏才想問這個女兒,其實就算她今日不來,張氏也準備去看一看她了。

    可聽到唐枚說沒吵,又看到她面上輕鬆的表情,張氏不由疑惑,莫非白家還真沒有為難於她?

    “是沒吵,少夫人前些時間得了風寒,昏昏沈沈的,哪兒跟少爺吵得起來?”劉媽媽怕張氏擔心,幫腔的說道,“這幾日身體好了,少夫人想著太太,便跟夫人說要過來,夫人立刻就同意了,本來還想叫少爺陪著一起來的,少夫人說少爺難得休息,就沒有叫他來,少夫人現在懂事了。”

    張氏越聽越驚訝,這作風還真不像是唐枚做得起來的,以往她回娘家總是哭訴女婿不肯陪著來,要麼來了兩人也不安生,可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她主動要求女婿不要來的。

    唐枚見張氏看過來,又甜甜的笑了下,“不瞞娘,女兒生了場病,真的已經想通了,凡事都不能強求。相公他不想來,就不要他來好了,反正是我想看娘。”

    結合這些變化,張氏終於信了幾分,也許女兒真的是成熟了一些,這是好事。

    她感慨的歎一聲,“你要早些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當年也不用……”

    唐枚聽得一怔,一個場景忽地憑空出現在腦海裡。

    滿室映紅的燭光下,紅紗抖落在地,她看見一個秀美的少年立于面前,手裡拿著小巧的銀秤,他的目光冷冷的,沒有一絲的興奮與喜悅。

    唐枚忍不住伸手捏緊了腰間懸掛的五彩珠玉。

    那個少年便是白振揚罷?原來,自同房那刻起,他們就不曾同心過,也難怪後面的日子要鬧得雞飛狗跳。

    她靜默了下,正待要問緊要的問題,結果外面陸續來了人。

    第一個來的是她的妹妹唐芳,今年十三歲,長得秀麗端莊,跟張氏有八分的相像,只性子內向的很,叫了聲二姐後就不說話了,好似與她很不親昵。

    第二個來的是二姨娘陳氏,領著唐士甯唯一的兒子,也是庶長子,唐宏一同前來。

    “宏兒,快叫二姐。”陳姨娘長了一張娃娃臉,即便有一個六歲的兒子,看起來仍然還像個少女一般,眼睛忽閃忽閃的,穿著套桃紅的裙衫,極為可愛。

    唐枚看著虎頭虎腦的男童,又見他手裡抓了滿把的果糖,便沖他笑了笑,“宏兒,你正在換牙,可不要吃太多的糖哦。”

    滿屋子的人都靜寂下來,齊齊看著唐枚。

    要換在以前,即便陳姨娘再怎麼討好,唐枚對她都是一副鄙夷的態度,甚至有時候會惡語相向,對唐宏更是沒有一絲的好臉色,哪兒會像今日,笑得那麼溫柔,語氣那麼和善。

    陳姨娘露出驚喜的神色,忙叫唐宏把手裡的糖給唐枚,“宏兒,聽你二姐的話,這個時段不要吃糖,快把糖給你二姐。”

    唐宏眨巴著眼睛,把手縮了縮,可看到唐枚笑得彎彎的眉眼,又把手伸出來,把糖放在了唐枚的手心裡。

    “宏兒真是個乖孩子,這個拿去玩罷。”唐枚從劉媽媽帶來的禮物裡,拿出一個木雕的小馬駒。

    唐宏立時高興起來,說了句謝謝,拿著就跑出去玩了。

    陳姨娘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說實話,她對這個二姑奶奶一向又怕又恨,可又不得不巴結她,誰讓張氏最疼愛的就是這個二女兒呢,結果每次得到的都是羞辱,可她都忍了下來,只要宏兒好,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沒想到今日的唐枚卻是另外一個樣子,她一時都不敢相信。

    給唐宏的禮物劉媽媽每次都帶著,可唐枚沒有一次理會的,這次竟然會主動送給唐宏,劉媽媽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在張氏耳邊道,“太太,你看少夫人果真是懂事了,這下你可放心了罷?”

    他們唐家大房就唐宏一個男孩兒,陳姨娘為唐家添丁之後,張氏並沒有像別的正室夫人那樣把唐宏接過來撫養,而是讓陳氏帶在身邊。她從來都表現的寬厚大度,唐士寧寵愛兩個妾氏,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因為張氏知道,只有這樣,這個家才能安安靜靜,平平安安的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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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7:24


    只見婉兒挑起門簾,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大踏步邁了進來,攜著一股子濃厚的酒味。他容貌還算英俊,但面容浮腫,眼眶青黑一圈,像是幾日沒有睡好覺的樣子。

    張氏本來要親手給他脫下外面穿的披風,結果他自己一把扯了下來,重重的甩在了地上,嘴裡厲聲罵道:“一群窩囊廢,一個個牆頭草,東風來西邊倒,他娘的,老子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

    唐枚愣在那裡,唐芳則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老爺,枚兒回來了。”張氏不動聲色把披風撿起來,交給身後的秦嬤嬤。

    唐士寧皺了下眉,才看到屋裡頭還有兩個女兒在,但也沒有收斂,大剌剌的坐下來。

    姊妹倆上前行禮叫了聲父親。

    張氏吩咐唐芳的丫鬟羅萍,“帶四小姐先出去。”

    唐芳對這個父親也是怕得很,忙低著頭往門口走,臨出去時又看了一眼唐枚,後者沖她笑了笑。

    “振揚沒有來?”唐士寧這時候翻起眼睛問唐枚。

    “沒有。”

    “哼,他來倒是有鬼了!”唐士寧把嘴裡剛喝了一口的茶盞重重按在桌面上,“你這次回來是怎麼回事?白家的人叫你回來的不成?”

    這話有些奇怪,什麼叫白家的人叫她回來?唐枚一時不知該怎麼答。

    “親家夫人本是叫女婿陪著一起來的,是枚兒體貼女婿,想著也是坐坐就走,便自己回來了。”張氏對這個相公也沒有辦法,他在官場上種種得意,可對家裡幾個人各自什麼性子完全懶得瞭解,是以總有不少矛盾。

    唐士寧手掌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不過是客氣話罷了,真要過來,還用得著別人提醒?就是爬也要爬過來!這死小子,原本就對我不禮貌,如今在朝中遇見,竟遠遠掉頭就走。”他冷冷看了唐枚一眼,“你當年在兩家之中非得選他們白家,也是瞎了眼睛!”

    “老爺。”張氏插口道:“女兒是想咱們了才過來瞧瞧,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麼?這兩人都成親了,咱們也只能盼著他們倆好。”

    原來白振揚的態度竟是那麼明確,可見他極為不滿意這門婚事,唐枚只低著頭不說話,看唐士寧脾氣如此火爆,大概什麼話都會一下子倒出來。

    見她垂眸不語,唐士寧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吼道:“你在白家是怎麼做媳婦的?在自家耀武揚威,把兩個姨娘罵得都不敢見你,怎麼自個兒相公卻一點壓不住?你給我聽好了,回去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他們白家既然娶了你,跟咱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想甩了咱們家,沒門!”

    張氏見唐士寧把不該說的都說了,不由身子一晃,幸好秦嬤嬤在身後扶住,才沒有倒下來。

    唐士寧忙稍稍收斂了臉上厲色,“怎麼,那些藥不起作用嗎?要不要換個大夫看看?”

    張氏擺擺手,“藥性起得慢,過幾日就好了。”

    唐士寧點點頭,“你多休息,我一會兒還有點事,午飯就不回來用了,不用等我。”又看一眼唐枚,“剛才我說的話你記住,你到死也是白家的媳婦!”說罷站起來就出了門。

    唐枚琢磨這句話的意思,怎麼聽起來好像白家要休了她?但唐士寧卻又態度強硬,暗示白家並沒有辦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枚兒,你坐下。”張氏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講出來了,抿了口茶,慢慢將唐士寧的座主,也就是前任首輔王尚被罷黜的事告訴女兒。

    唐枚心頭一沈,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

    “白家起初也是看重你父親跟王大人的那層關係才會結親,可不到一年時間就出了這樣的事……”張氏說到這裡言詞含糊起來,“你父親是怕白家虧待你,故而才對你說這些話,不過親家夫人今兒肯叫女婿陪你過來,可見是白擔心了,你也不要往心裡頭去。”

    唐枚點了下頭表示明白,她面上蒙了一層憂色,可比起以往,已經是超乎尋常的冷靜。

    張氏見狀欣慰的道:“你果然懂事了,不要像你父親,那樣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你回去後還是要好好的對待你公婆、女婿,有些話能忍著就不要說,夫妻之間講究長久,你哪裡不懂他的脾氣,又非要對著來,可不是在做傻事嗎?”

    “母親說的是。”唐枚目光溫和,“以前是我沒聽進去,這次家裡出了事,我一定會注意的。”

    “這就好了。”張氏立時覺得身體舒服多了,呼吸也順暢起來。

    這樣一個懂事理、良善,又疼愛她的母親,唐枚不由自主想讓她高興,更何況那些話都很有道理。只是對於她來說,孝敬公婆還做得到,要把白振揚當成自己的男人,那恐怕有點難,幸好對方也不想把她當妻子,那最好不過了。

    唐枚陪著張氏、唐芳用了頓午飯,母女三人說說笑笑,到了申時,張氏叫人備了回禮給唐枚帶回去,唐芳則送了她一盒芳露香。

    到白府已經是傍晚了,李氏叫周嬤嬤收了禮,問起家裡的情況,“你母親身體可好?”

    “有些不舒服,不過請大夫看過已經好多了。”唐枚實話實說,又謙恭的道:“謝謝娘關心。”

    李氏再次感覺到她的變化,此刻也猜到其中的緣由,現今這節骨眼上,又怎能不變?雖說前些天這兒媳婦病了,可未必不知朝中發生的事,她好了之後態度這樣溫和,許是知道自家父親的處境,終於明白他們唐家今時不同往日,所以才會病一好就要回娘家。

    只是有句話叫本性難改!李氏暗自冷笑一聲,面上依舊溫和,“早知親家夫人病了,就該叫你在那裡多住幾天,不用急著回來。”

    “媳婦也想過要陪母親,可母親說不合規矩,又不是什麼大病。”

    “親家夫人真是太見外了。”李氏歎一聲,“又是舊疾吧?”說著讓周嬤嬤把王執事家的叫來,“我記得庫房有一對紫靈芝,你找出來派人送去親家夫人那裡。”

    紫靈芝對咳嗽氣喘有奇效,價值昂貴,唐枚忙道:“這太貴重了。”

    “不妨事,只要親家夫人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唐枚聽她的意思是非送去不可了,連忙道謝。她不禁想起唐士寧說的話,可李氏這態度哪兒像是要休掉她的?

    從李氏房裡出來,她微微籲了口氣,比起去唐家,顯然回到這裡更令她緊張不安。抬起頭,只見天邊發黑的雲聚在一起,竟像是要下雨了。

    “少夫人,您先在這裡等著,奴婢回去拿傘。”紅玉指著前方一處涼亭,那裡是避雨最好的地方,少夫人病才好,可千萬不能淋到雨。

    “等你拿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我去,你們陪著少夫人。”劉嬤嬤練過武,跑起來是最快的,說完一溜煙的奔了出去。

    唐枚和紅玉等人走到涼亭,只見四處種了些花草,季節未到,只有零星一點綠意,倒是旁邊兩棵銀桂枝繁葉茂,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天說變就變,雨點淅淅瀝瀝落下來,很快就打濕了前方的青石小路,漫天雨絲中,一柄畫著竹枝的青布油傘出現在月亮門那裡,涼亭中的三人只當劉嬤嬤回來了,紛紛往那個方向看去,然而卻見傘下一男一女動作親昵的走過來。

    紅玉跟綠翠立時變了臉色——怎麼會是少爺跟金姨娘?

    正當她們擔心唐枚會做出什麼舉動的時候,金姨娘卻先有了反應,她從傘下退出來,欠身行禮道:“婢妾見過少夫人。”誠惶誠恐,好似看到了猛獸一般。

    白振揚目光掃過來,眼裡露出厭惡之色。

    不等唐枚說話,金姨娘看向白振揚,柔聲說道:“少爺,您快送少夫人回去吧,婢妾不妨事的。”

    金姨娘巴掌般大的瓜子臉,一頭青絲如雲,雨落下來劃過她臉頰,是那樣惹人憐愛,也難怪白振揚會喜歡。唐枚側過身子,不再看兩人,語氣淡淡的道:“不用,劉嬤嬤已經替我去拿傘了,你們快走吧,這雨一會兒會下得更大的。”

    白振揚本來要說的話被卡在了喉嚨裡,他沒想到唐枚是這樣的反應,不吵不鬧,甚至都不願多看他們一眼。

    金姨娘也愣在那裡,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走吧,我本來就是來接你的,誰要管她!”白振揚把油傘遮在金姨娘頭頂上方,擁著她走了。

    紅玉跟綠翠互看一眼,眼裡的驚訝難以掩藏,可少夫人的做法實在是比以前好得多,雖然好似是金姨娘占了上風,可到底沒有跟少爺吵起來,也算是令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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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7:43


    劉嬤嬤很快就拿了兩把傘過來,她給唐枚撐起來,另外兩人合撐一把,離開了涼亭。

    再次回到這個兩進院子,唐枚已經冷靜很多,她大致瞭解到兩家現在的關係,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個不被丈夫所喜的女人,一個因政局變動,地位開始不穩的少夫人。

    串著五彩珠玉的門簾在初春的涼風中微微晃動,相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唐枚坐到楠木書案前,一時還真不知道做什麼。

    “少夫人是不是要寫字?”紅玉上前,撩起袖子打算磨墨。

    唐枚連連搖頭,她可不會寫毛筆字,只見書案上有兩本線裝書,便伸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起來。這本書乃是詩集,她看了會兒,發現風格與李白相似,雄奇奔放,俊逸清新,甚至有一些詩完全是異曲同工之妙。她心裡一動,看了下封面,發現是一個叫李真的人所寫,上面寥寥幾句提到他的經歷,竟與李白的生平如出一轍。

    真是神奇,不同的時空,卻有那麼相像的人。

    雨越來越大了,嘩嘩的從屋簷潑灑下來,宛如銀河落九天。

    “少夫人晚上想吃什麼?老奴剛才去小廚房看了下,倒是買了好些新鮮的東西。”

    劉嬤嬤走進來,紅玉立刻拿起木架上掛的幹手巾遞過去,給劉嬤嬤擦拭下臉上的雨水。

    想起剛才在涼亭看到的一幕,她不由黯然,其實少夫人是很喜歡少爺的,雖然從來沒有說出來,可自從見到少爺的第一面起,她跟綠翠就看出來了,少夫人那晚輾轉反側,到了深夜才睡著,後來白家來提親,少夫人不知道有多高興,又是一晚上沒有睡好,可誰知道嫁過來卻是這樣的光景。

    “嬤嬤你做主吧。”唐枚又翻了一頁書。

    李氏喜歡清靜,一兒一女院子裡都有自己的小廚房,若非有什麼節日或值得慶祝的好事,都不會聚在一起吃飯。

    劉嬤嬤報了幾個菜名,“這幾樣,少夫人看怎麼樣?少爺也是喜歡吃的。”

    知道她還在想著他們小夫妻倆的事,希望他們能和好,唐枚笑著點點頭,“就這樣吧,勞煩嬤嬤再跑一趟。”

    看她從善如流,劉嬤嬤喜得闔不攏嘴,扭過頭就走。

    綠翠的目光帶著擔憂,有些時候就怕剃頭擔子一頭熱,劉嬤嬤是沒看到剛才那幕,如今就算少夫人肯放下身段,少爺未必就能改變態度。

    劉嬤嬤前腳剛走,白振揚就回來了,身上衣裳濕了大半,大聲叫青燕去準備熱水。

    他有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青燕跟雪雁,只不過因唐枚跋扈的性子,只要她在屋子裡,那兩個丫鬟就不敢進來,只在耳房等候自己的主子差遣。當然,唐枚也從來不使喚她們,只用自己的陪嫁丫頭紅玉跟綠翠。

    因這層關係,紅玉與綠翠也不敢跟那兩個丫鬟走近,一直都比較生疏。

    白振揚進來後一眼也沒有看唐枚,脫了外套甩在玉雕八面屏風上,逕直去了西邊的沐浴房。

    雪雁小心翼翼走進來,給唐枚行了禮,才去櫃子裡拿出要換洗的衣物,跟著去了裡面。

    很快就有水聲傳出來,唐枚只當白振揚跟那些小說裡描寫的男人一樣,真是要脫光了讓丫鬟服侍洗澡的,結果雪雁卻臉兒泛著紅又退了出來。

    房間裡很安靜,紅玉跟綠翠都不敢發出聲音。平時少爺只要有這種無視少夫人的舉動,少夫人都會暴跳如雷,有次也是這樣,少夫人直接就沖到沐浴房,拿水漂舀了剩餘的涼水澆到少爺的身上。

    兩個丫鬟目光交流了一下,綠翠故作輕鬆的道:“四小姐既然送了芳露香,少夫人要不要試一下?”她從櫃子裡挑了套衣裙出來,“這套如何?”她拿的是以前唐枚最喜歡穿的款式,顏色較為豔麗。

    唐枚認真看了眼,說道:“多拿幾套出來。”

    見主子興致勃勃,竟然真的轉移了注意力,綠翠便放了心,把櫃子門大開,拿了十數套衣服給唐枚挑。

    真是看花了眼,唐枚從沒見過這樣多、這樣好看的古代服飾,她拿起它們看了又看,十分喜歡。料子是那樣華貴輕柔,色澤又十分的正,綾羅錦緞樣樣都有,簡直愛不釋手。

    白振揚清洗完,換了衣服進來,正好看到唐枚在歡悅的挑選衣服,他不由一愣。

    “少爺。”兩個丫鬟忙欠身行禮。

    唐枚放下手裡衣服,吩咐綠翠,“就這套吧,你拿去熏一熏。”其實都不知道選哪一件好,只是飽足了眼福,拿了套她比較喜歡的素雅顏色。

    綠翠捧著衣服就下去了。

    劉嬤嬤這時來了,說飯菜已經準備好。

    白振揚心裡一千個不樂意跟唐枚同桌用飯,可李氏千叮囑萬叮嚀,叫他不要做得太過分,沒有法子只得聽從,他抬腳出了門口。外面的雨此刻小了下來,因有屋簷擋著,走去東廂房也不需要撐傘。

    “少夫人,一會兒跟少爺好好說話。”劉嬤嬤雖然知道她懂事了,但還是忍不住要叮囑,“太太在家裡操碎了心,少夫人這邊不好再讓太太擔心了呀。”

    唐枚嗯了聲,微微提起裙子走進去。

    八仙桌上擺了六個菜、兩盤點心’`一碗湯,十分的豐盛,盛菜用的碗碟也是精緻非常,賞心悅目。

    白振揚沒有等她,已經吃起來了。

    唐枚在他對面坐下,卻沒有立即用飯,她又想到了那件事的蹊蹺之處,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原主丟了性命?稍作思量,她最後還是拿起了面前的包銀紅木筷子。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把飯吃完了,劉嬤嬤在旁邊看得乾著急,可沒有吵鬧已經是大幸,也許該給少夫人更多時間。

    白振揚站起來,把抹嘴用的手巾狠狠往桌上一扔,他只覺得心裡憋了股氣,唐枚要是像以前那樣跟他大吵大鬧,他也許還能宣洩下心中不滿,可如今是怎麼回事?她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好像把他當成了不存在的人一般!

    看她動作如此優雅,慢條斯理,表情更像是真的在享受美食,白振揚終於忍不住喝道:“你怎麼回事!”明明都捨得拿出那套最愛的碗碟了,卻又完全不理會他。

    唐枚詫異的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說你怎麼回事!”白振揚瞪著她,“你是瘋了嗎?”

    “這話從何而來?”唐枚心中好笑,面上依舊是茫然的表情,“是廚房做的菜不合你胃口嗎?可是都是你平常喜歡吃的呀。”

    白振揚臉都氣紅了,偏又啞口無言。眼前的人眼波流轉,裡面少了從前的跋扈,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剛才分明看見她嘴角挑起來,像是在嘲笑自己,可一刹那就變成那樣無辜的臉,叫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於是他一甩袖子,大踏步的走了。

    唐枚指了指已經吃掉大半的清燉獅子頭與荷葉粉蒸肉,對劉嬤嬤說:“叫廚房明兒再做這兩道,別的還是嬤嬤拿主意。”見劉嬤嬤表情僵在那裡,她又道:“病好了口味也變了,嬤嬤不要笑我,幸好身上肉少,也不至於吃成個大胖子。”

    白府的廚子水準真不錯,她以前可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獅子頭跟粉蒸肉,既然穿越已成事實,沒有道理不讓自己吃好穿好,唐枚這一點很想得開。

    劉嬤嬤這才歡喜得笑了,“老奴總說你太瘦,要多吃點,你總算聽進去了。”她頓一頓,“少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嬤嬤別急。”唐枚笑著道:“我與他有太多的誤會,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化解的。”

    “說的也是。”劉嬤嬤點點頭叫外面的兩個三等丫鬟來收拾桌面。

    這套碗碟是唐枚嫁妝裡帶過來的,她一直都很喜歡這套薄得好似透明的天青色汝窯瓷碗,自然也寶貝得很,偶爾才用一下,都專門交由那兩個三等丫鬟來清洗收藏。劉嬤嬤有心讓這對小夫妻和好,才特意取出來,原想著也是讓白振揚感覺到唐枚的用心,因為這套碗碟平常也不太捨得用,只是今日好似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唐枚本來就要跨出門口了,忽地又回過頭來,目光落在其中一個丫鬟身上,在記憶中,這個小丫頭好似名叫春梅。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春梅,昨日下午大夫在臥房中當眾說她病好了的時候,春梅後背靠在衣櫃上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得好似書案上的宣紙。

    “春梅?”唐枚輕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

    只聽匡當一聲,春梅手裡的瓷碗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砰的跪下來,整個人抖成了風中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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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8:04


    “你怎麼回事,毛手毛腳的?”劉嬤嬤沈下臉厲聲喝道,那套瓷碗是她自作主張拿出來的,剛才少夫人一句話都沒說,可見也是默許的,只是沒想到竟會被打破,她如何能不急!

    另一個丫鬟秋葉見此情景也忙跪下來,急聲求情道:“少夫人,春梅身體不舒服,才會失手的,還請少夫人原諒。”一邊拿手用力扯著春梅的袖子,暗示她求饒。

    春梅卻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秋葉急了,暗地裡掐了她一把,結果春梅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卻是整個人往前趴伏下來,暈死了過去,秋葉驚叫一聲,嚇得愣在那裡。

    “快去叫大夫吧。”唐枚眉心微蹙,她沒想到春梅會直接暈過去,她只是心裡有疑惑才想問上兩句話。

    秋葉回過神來,趕緊站起身匆匆的往外面跑了。

    “這丫頭莫非真病了?”劉嬤嬤嘟囔一聲,“病了也不知道請示一下,難道少夫人還會不準她休息嗎?真是個傻丫頭!”她出去叫來兩個婆子把春梅攙扶到房裡去。回來後,劉嬤嬤支支吾吾,慚愧的道:“少夫人,這套碗……都怪老奴,少夫人在老奴月錢裡扣吧。”

    不過是吃飯的用具,唐枚一笑,“誰也想不到的事,怪不到嬤嬤身上,算了。”又加一句,“也不要責怪春梅,我看她確實是病了。”

    劉嬤嬤心裡一暖,差點又要紅了眼睛,現在哪個敢再說少夫人刁蠻不通情理,她鐵定要去跟他拚命!

    另一邊,白定祥直到這個時間才回來,身上帶著酒味,被李氏服侍喝了一碗醒酒茶後,側躺在美人榻上休息。

    “兒媳婦今兒回了趟娘家……”李氏猶豫的說。

    他聽了神情稍稍一變,“才病好就要去那邊?回來沒有?”

    “下午就回來了,又不是什麼大病,我早說了,捂一身汗也就好了,偏她房裡的幾個人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別更加鬧了吧?”白定祥聽了頭疼得很,親家老爺唐士甯是塊又硬又臭的骨頭,如今王尚早就垮臺了,他偏不肯接受現實,還要跟以前的人聚在一起商量怎麼扳倒新任首輔,他勸過幾回,每次都被罵得狗血淋頭,偏還不能就此脫身。這次兒媳婦回娘家一趟,也不知道唐士寧會跟她說什麼話。

    “一點沒鬧,識時務得很,像變了個人一樣,肯定親家夫人跟她說了什麼。”要說跟唐家結親,李氏唯一滿意的就是張氏這個親家夫人了,人和善不說,難得的明事理,女兒驕縱她從不偏幫,也當著她的面教訓過唐枚好幾次,可惜這個兒媳婦跟她父親唐士甯一般,是個固執的不得了的主,這回大概是事態嚴重了才改過來,但也不曉得能維持多久。

    白定祥松了口氣,這事現在斷不能激化,只能徐徐圖之,對於唐士寧,如今也只能虛與委蛇,但要他去參與扳倒新任首輔的計畫,那是打死也不會去的。

    兩人正說著話,白振揚跟唐枚先後來問安。

    白定祥瞧了唐枚一眼,見她果然很是謙恭,心裡也有些安定,這節骨眼上,他最怕家裡鬧騰。前段時間唐枚生病他就問過李氏好幾次情況,就怕出點什麼事激怒唐士寧,幸好這媳婦兒還有點腦子,知道萬一他們兩家鬧翻,她也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丹雲還沒回來嗎?”白定祥這時問起白家唯一的小姐、羅姨娘所生的庶女白丹雲來。

    李氏輕輕搖頭,“沒呢,丹雲是被你寵壞了,張家四小姐請她過去玩,這一去就待了三天,也不嫌給人添麻煩。”雖是責備的語氣,卻聽得出來有一些寵愛在裡面。

    想來張家跟李家的關係是極好的,不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斷不會住在別人家裡,唐枚對白丹雲有些好奇,作為一個庶女,能贏得主母如此喜愛與寵溺,應該是個極為聰慧的姑娘。

    白定祥皺了下眉,“是有些不像話,你怎麼也不說說她,張家三公子還未成家呢,總歸是不好的。”

    “那張家三公子去了靈州別院專心念書,不然我豈會同意丹雲去?她跟張四小姐從小就認識,感情不比尋常,張夫人都當她半個女兒看的。”

    白定祥聞言想起以前的事情,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李氏便看向兒子道:“振揚,你明日散朝後去把丹雲接回來,記得謝謝張家老爺、夫人的照顧。”

    白振揚不太想去,但母親吩咐了也只好答應,勉強應了一聲。

    李氏就叫人去庫房備了好些東西,等明日白振揚散朝後拿給他,好送去給張家做謝禮。

    回去時天色已然黑了,兩人一路無話,白振揚在前頭走著,唐枚跟在後面,她暫時還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法子跟白振揚相處。

    卻見金姨娘站在門外面等候,看樣子是來問安的。唐枚叫她進來,讓人看茶,正室跟姨娘之間該說些什麼她還真不瞭解,就只閒聊兩句,問問她房裡可有短缺什麼,把金姨娘驚得面色慘白,只以為又要尋她的錯處,求救似的看著一旁的白振揚。

    白振揚卻在想明日的事,並沒有在意。

    “好了,你先回去吧。”唐枚本來還想說以後她不在的話,請安就免了,不用專門等,後來想想還是不說了,省得金姨娘又驚嚇一回。一個人忽然有所改變,真是件麻煩的事,可是要讓她照著以前的唐枚那樣行事,又斷然做不出來。

    “嬤嬤,大夫給春梅看過病了嗎?”歇了會兒,見白振揚去了書房,唐枚問起劉嬤嬤。

    劉嬤嬤叫來外面的秋葉,“到底是什麼病,嚴重到暈過去,大夫怎麼說的?”

    秋葉咬著嘴唇,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講,春梅好似突然腦子壞掉了,少夫人對她那樣寬容,不計較摔壞碗碟的事,還叫了大夫來,結果她居然死活不給大夫看,只說已經好了,暈過去是因為晚上沒有睡好,後來大夫就走了。

    “問你話呢,還不說?”劉嬤嬤向來耐心不是很好。

    秋葉才支支吾吾道:“沒什麼病,只是沒睡好……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她跟春梅都是唐家的家生子,從小一起長大,也是張氏親自選了給唐枚當陪嫁丫鬟的,只不過沒有紅玉跟綠翠那麼被看重,平常只在外頭聽差。

    春梅原來也是個乖巧的性子,卻不知這次為何會這樣失常,細想起來,好似前段時間就有些不對頭了,她雖也問起過,但都被春梅搪塞過去。

    劉嬤嬤看她不像往日那麼伶俐,眼睛一瞪,“可是有什麼瞞著?沒睡好能暈過去?你給我老實講!”她平素是個和善的人,但一旦底下的人犯錯,那是不留情的。

    秋葉臉色發白,她不想看到春梅惹禍,可又不敢繼續欺瞞。

    唐枚猜測裡面必是有什麼重大隱情,她又想起當日看到的那一幕,春梅如此驚恐,到底跟她的康復有沒有關係?“大夫開了藥方沒有?”

    見少夫人開口了,秋葉不敢不說實話,跪下來道:“其實大夫沒看成,春梅她不願意,只說沒睡好。”

    “什麼?”劉嬤嬤怒道:“這死丫頭膽子肥了,給她請大夫來,居然還不看!”

    秋葉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為春梅求情,“她看著確實也不像病了,休息一兩天定然能好過來,奴婢懇求少夫人跟嬤嬤不要責罰春梅,是奴婢剛才自作主張瞞著不說,春梅並沒有叫奴婢瞞過去的。”

    唐枚靜靜聽完,只道:“你先出去吧。”沒有責罰,也沒有追問。

    秋葉愣了愣,方才爬起來退了出去。

    以前的唐枚是個怎樣的人,她心裡已經有數,火爆、驕傲、自大,難以聽取別人的意見,所以秋葉剛才的舉動出乎她的意料。看得出來,秋葉是個有義氣的人,明明是春梅做錯了,她竟然敢冒著被責罰的風險為之求情,其耿直顯得極為可貴,但比起房裡兩個丫頭,她又少了些為人處世的圓滑。

    也難怪張氏會讓紅玉跟綠翠做她身邊的丫鬟,秋葉跟春梅只做了三等,可見為這個女兒操碎了心,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去培育跟教導。

    “老奴去把那死丫頭叫過來!”劉嬤嬤抬腳就要出門。

    “天已晚了,這事明日再說。”唐枚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劉嬤嬤收回腳,撥開珠簾探頭看了看書房的方向,“少爺喜歡喝雲霧茶,這會兒該是要口渴了。”

    是要她親自端茶過去?想起白振揚冷淡的臉,唐枚低下頭撫弄著寬袖上綴著的米粒大的珍珠,像是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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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8:19


    知道她是不肯了,劉嬤嬤暗歎一口氣。其實白振揚那個態度,她又豈會不恨?少夫人是家裡的寶貝,太太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樣撫養大的姑娘,卻要來看丈夫的臉色,她恨不得帶著唐枚離開白府。

    可現實又如何呢?已經是他白家的媳婦,再怎麼樣,總不好叫人休了,那樣不只唐家丟了臉面,少夫人這輩子也完了,是以劉嬤嬤也只好違背心意,想盡辦法讓他們夫妻倆和好。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就跟太太一樣,老爺那樣偏執的脾氣,不也忍了幾十年?
    窗外停了一會兒的雨又開始落下來,夜裡涼了,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冬日才有的寒意,紅玉忙去關窗子,又把門也闔上。

    唐枚發現綠翠還沒有回來,倒不知道熏一套衣服要那麼久,便讓紅玉叫一個丫頭給綠翠去送些飯。

    唐枚坐在古色古香又寬敞的房間裡,聽著雨聲,看著暈黃的燭光,她一時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假如沒有遇到意外,她應該正跟父親在給母親慶祝生日吧?那該是一個多麼歡快、多麼令人期待的場景……這樣的假設令她痛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塵埃落定,多想也是無益,自己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很多事情也許該慢慢淡忘掉了。她走到書案前,又拿起那本詩集看起來,實在不知道做什麼,難道要學那些姑娘繡花、寫字,或者畫畫嗎?

    劉嬤嬤看她安安靜靜的,笑著出去拿來針線,就在旁邊納起鞋底來。

    這種納鞋底的活計,唐枚以前從來沒有見識過,她看著劉嬤嬤一針一線的穿過暗青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給誰做的。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腳上是一雙又軟又好看的水紅底繡桂花的鞋子,做工那樣精緻,會不會就是劉嬤嬤做的?

    注意到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劉嬤嬤一愣,“少夫人怎麼了?”

    唐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不敢開口問,生怕露餡,結果劉嬤嬤自己說了。

    “太太穿慣了老奴做的鞋子,明明有那麼好的師傅,卻還是喜歡老奴做的,其實老奴手藝哪兒比得上人家呢。”

    聽起來好似是在說太太不該選她做的鞋,其實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高興。

    “肯定是因為嬤嬤最瞭解母親的腳,鞋子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合腳,整個人都會不舒服。”不然又怎會把婚姻比作鞋子呢?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那是。”劉嬤嬤又得意起來,“太太的小腳趾沒長好,鞋頭是要多花些功夫的。”

    “要怎麼樣花功夫?”唐枚走過去,看劉嬤嬤比劃。

    “下次嬤嬤再接著教,我也好給母親做一雙。”唐枚笑咪咪道。

    劉嬤嬤才發現自己怎麼跟少夫人說起做鞋子來,少夫人以前哪兒會關心這些,不由遲疑道:“少夫人真想學?”

    “是啊,反正也閑著沒有事做。”

    劉嬤嬤沒吱聲,怎麼會沒事做呢,明明可以端茶去哄哄少爺的,偏不去。

    回來的紅玉聽了幾句,抬眼看一眼唐枚,她滿是笑容的臉上好似帶著抹淡淡的與世隔絕的落寞,那是紅玉從來不曾見過的神情,她不由得難過起來,心想,還是因為少爺的關係吧?剛才說要學做鞋子,難道少夫人找這個藉口,其實是學了要給少爺做?

    少夫人從小錦衣玉食,別說做鞋子了,就是繡個手帕都不樂意的,竟然現在要做這些!但是又一想,少夫人從來沒有親手給少爺做過鞋子,說不定真的有用呢!她忙說道:“嬤嬤教教少夫人也好,太太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只要能讓張氏高興的事情,劉嬤嬤向來是拚盡全力去實行的,她倒沒往別處想,只想著太太有一天能穿上少夫人做的鞋,心裡肯定會樂開花,就不再沈默,“少夫人真有心,老奴豈會不願意教,就怕少夫人沒有耐心呢。”她曾在唐枚十二歲時教她繡帕子,結果怎麼繡都繡不好,最後唐枚把帕子扯得稀爛,自己是領教過她的脾氣的。

    “嬤嬤放心,我是真想學。”唐枚實在不知道拿什麼消磨時間,加上她對那些大家閨秀應該會的東西一竅不通,那麼就先從做鞋學起吧,活到老學到老,總是不錯的。

    講定了,唐枚在書案翻起另外一本書,發現是雜記,就拿著看起來,小小一卷書包羅萬象,風土人情、民間疾苦、季節變換、時事政治等都有涉及,她看了之後對身處的燕朝也多了一些瞭解。

    不知不覺就到亥時,唐枚揉了下眼睛,覺得有些困,可看到從書房過來的白振揚時,她一下子萬分清醒,現在應該是要就寢了吧?

    果然綠翠準備了熱水,大概平日裡原主都是喜歡睡覺前洗澡的。唐枚很是不自在,慢吞吞的往沐浴房走去,綠翠則捧了雪白乾淨的中衣跟在後頭,紅玉在裡面試水溫。

    唐枚鼓起勇氣讓她們把自己脫光,然後跨入黃楊木做的巨大浴桶。這身體恐怕早就被貼身丫鬟看了無數遍,實在沒有必要再扭扭捏捏,她想通了也就更加自然,舒服的靠在浴桶邊緣,享受著兩個丫頭的伺候。

    等到差點要睡著的時候,綠翠把她喚醒了,關切的道:“少夫人看著很累。”

    其實是她們洗浴的力度拿捏得太好,唐枚覺得渾身都放鬆了,瞌睡擋都擋不住,聽到綠翠這麼說,笑道:“反正也要休息了。”

    兩個丫鬟給她穿好中衣,又在梳粧檯前把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來,再理順頭髮,這才退了出去,房裡就只剩下她跟白振揚。

    白振揚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坐在那裡把一盞茶喝掉了。

    唐枚立在那裡,她能感覺到白振揚隱藏在心裡的情緒,那是想大吵一架的衝動,在用晚飯的時候就已經有苗頭了。可她不想讓這種矛盾激化,因為對她沒有好處。

    想了想,她輕聲道:“明兒還要上衙……夫君,早些休息吧。”這句話中,夫君兩個字是最難啟口的,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突然多了一個丈夫。

    丈夫本應是生命中最親近、最瞭解自己心理乃至身體的人,本應是她自己仔細挑選的物件,現在卻這樣戲劇化的出現在自己生命中。

    唐枚的聲音輕柔地像羽毛,緩緩掠過他的心臟,白振揚錯愕的看向她,曾幾何時,唐枚會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同他說話?

    眼前人烏黑的頭髮披散在肩頭,白皙的臉如玉一般潤澤,嘴角含著和善的笑,那雙本是淩厲的眼,此刻卻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平靜寧和,沒有絲毫的戾氣。

    白振揚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真是因為岳父的關係?可到底也是相處了快一年的妻子,他不覺得唐枚能忍耐到這種地步。

    唐枚見他沒有反應,便也不再繼續出聲,轉身走向了床鋪。

    那是一張極為華麗的鳳穿牡丹四柱床,名貴的紫檀木所制,床頂和掛落上雕刻了大量的牡丹跟鳳凰圖案,寓意富貴吉祥。大紅雙繡花卉帳幔此刻已經放下來,玉柄金鉤垂落兩旁,偶爾閃出一些光亮。

    見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上了床,白振揚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開了。他怒氣衝衝的大步走過去,用力掀掉唐枚剛蓋好的被子,“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厲聲質問。

    唐枚皺了皺眉,上方的那張俊臉因為氣憤顯得有些扭曲,她不緊不慢的反問:“你說我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就是……”不就是怕他們白家不顧兩家結親,在唐家危機臨頭時不伸援手嗎!但是他不能說出來,想到父親的嘴臉、母親的叮嚀,只好硬生生忍了下去。

    唐枚見他欲言又止,早就猜到是怎麼回事,她又把被子重新拉好,淡淡道:“不管我圖謀什麼,我以後再不喜歡跟你吵鬧了。”

    這叫什麼話?白振揚盯著她的眼睛。

    唐枚又道:“當然,你若是一天不吵架就不舒服的話,我也可以配合一下。”

    白振揚嘴角開始抽搐起來。

    “金姨娘那裡,你儘管去,我不會跟娘告狀的。”

    白振揚感覺自己要瘋了。

    然後唐枚拍拍身邊的位置,“快睡吧,明兒起不來可不要怪我。”說罷翻了個身。

    白振揚好一會兒沒有動。

    其實唐枚又哪兒睡得著,只不過是在裝睡罷了,雖然心裡篤定白振揚肯定不會占她便宜,但畢竟是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睡一起,她還沒有神經大條到可以很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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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8:40


    白振揚終於把燭火熄了躺下來,兩個人好像木頭一樣僵硬,也不知道最後是誰先睡著。

    第二日,唐枚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扭到了,動一下就疼,想來自己下意識不敢亂動,生怕驚醒白振揚,讓他又發神經掀被子。雖說是初春,可這樣掀來掀去也是會著涼的!

    “紅玉,你快來給我揉揉,好像是落枕了。”她歪著頭苦著臉道。

    “哎喲,怎麼會落枕?”劉嬤嬤聽到趕緊走過來,在她脖子上摸來摸去,不時的詢問。

    “這兒,就是這兒。”正好被按到痛的地方,唐枚忙回答一句。

    劉嬤嬤就用力按了下去,唐枚痛得一聲尖叫。

    “忍著點。”劉嬤嬤沒有放手,順著一直按到了肩背,如此反覆兩、三遍之後,又用拳頭捶了幾遍,才笑著道:“有沒有舒服點?”

    唐枚微微動了兩下,果然覺得好多了,驚喜道:“嬤嬤你真厲害,還能治落枕呢!”

    “太太以前也經常落枕,老奴就跟跌打師傅學了幾手。”劉嬤嬤說著看一眼唐枚,“少夫人年紀輕輕怎麼也會落枕了?”

    唐枚哪兒能說出真正的原因,只道:“大概昨日來回走了趟累了。”

    想著她也是剛剛病好,劉嬤嬤對紅玉道:“去叫宋娘子給少夫人燉幾碗補湯,看這身體虛的。”

    紅玉答應一聲,從西邊角門去了小廚房。

    綠翠把昨天熏好的衣裙拿過來,“少夫人聞聞看,喜不喜歡?”

    那芳露香的香味十分濃烈,令人聯想到火紅的玫瑰花,若是以前的唐枚,那是相當合適的,可如今的唐枚不太喜歡,但考慮到唐芳一番心意,既然熏了還是不要浪費,就把那套衣服換了上去。

    劉嬤嬤又給她梳了個墮馬髻,隨後便去東廂房用飯。

    看著桌上的燕窩粥、幾碟山珍小菜、兩盤精美點心,唐枚忍不住感慨,除開厭惡自己的丈夫、暴躁的父親、唐家的處境,這生活品質真是讓人無可挑剔。

    她咀嚼了兩口野鵝脯肉,又想到了春梅。初來乍到,敵我難分,除了從唐家帶來的幾個人,她不好去信任別人,所以春梅的“病”必須得治。

    原來的唐枚莫名其妙丟了性命,她是絕不容許再重蹈覆轍的!

    “嬤嬤,畢大夫……咱們是不是能信任?”她冷不丁的問。

    劉嬤嬤一愣,忙關切的問:“少夫人有哪裡不舒服?”

    “不是,嬤嬤只用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劉嬤嬤想都沒想,直接道:“那是當然,太太以前就說過,要是不習慣這兒常用的大夫,也可以請畢大夫,可少夫人以前就信任那個……”她說著閉了口。

    唐枚點點頭,把飯吃完了,起身去李氏那裡請安。

    路過圓形拱門的時候,見到斜對面一行三人正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年約三十來許,圓臉細眉,一身青灰色衣裝的中年女子,後面跟著一個嬤嬤、一個丫鬟。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白定祥的妾羅姨娘,也就是白家小姐白丹雲的生母。

    “少夫人。”羅姨娘端莊大方,沖她欠了欠身又立直了。

    無論樣貌裝束還是舉止,感覺跟李氏像姊妹一般,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不似友好,唐枚略略頷首,微微笑了笑,兩人也沒什麼話好講,擦身而過。

    羅姨娘看她背影遠去,臉色沈了下來,“穿得這樣素雅,倒不像以前了。”

    鐘嬤嬤也很是不習慣,“少夫人向來穿得如同一隻孔雀,這會兒卻變成了白鶴,頭上再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閃亮首飾。”

    羅姨娘拿袖子厭惡的拂了下,“身上還不是那股子俗豔氣,骨子裡的東西是改不了的,她這樣的女人只會讓咱們家倒楣!”

    “姨娘說的是。”鐘嬤嬤捏住鼻子,誇張的道:“哎喲,剛才那味道熏死人,真是豬鼻子插蔥,就算再裝,別人又不是瞎子傻子,以前那德行,對誰都蹬鼻子上臉,現在怕自個兒被休了丟人,要改可晚了!”

    “還不是確定的事,輪不到你來說。”羅姨娘冷聲道,但語氣裡很是快意。

    鐘嬤嬤縮了縮肩膀,“是老奴失言了,不過……”她四下看看,“少爺那麼不喜歡她,怎麼就不快一些想法子呢,老爺跟夫人也是……”

    羅姨娘皺了皺眉,這事她也想不明白,可能老爺、夫人需要時間想清楚吧。

    “可惜了,那會兒明明聽說病重了,卻又好了。”鐘嬤嬤嘟囔一句,要是少夫人就此病死了可不是乾乾淨淨?非得還要拖累唐家。

    羅姨娘的貼身丫鬟巧珍,聽到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頭垂得更低了。

    另一邊,唐枚給李氏請安,閒聊幾句後請示說想去看一下自己的兩家鋪子。唐家的住所、屋裡的擺設、丫鬟婆子的打扮,她已經見識過,那絕對是家底無比豐厚的,身為張氏最疼愛的女兒,她陪嫁來的東西自然不會少。

    李氏聽完拿起茶蓋撇了下沫子,有半刻的停頓,最後還是準許了。

    唐枚謝過後告退出來,這個決定她根本一句都沒有跟劉嬤嬤她們提過。

    劉嬤嬤得知後驚訝道:“少夫人怎麼會想到要去看鋪子的?”又不是月底、年底要算帳的時候。

    唐枚只道:“帶春梅一起去,紅玉你留下來。”

    另外兩個丫鬟也愣住了,紅玉道:“少夫人,春梅還在不舒服呢。”

    “走幾步沒有問題吧?嬤嬤,你快去把春梅帶過來,綠翠你一會兒好好看著春梅。”

    幾個人都不明所以,劉嬤嬤聽她吩咐,親自去把春梅找過來。

    只見春梅臉色灰敗,抖成了一團,劉嬤嬤看著都有些不忍心,“怎麼病得那麼重,少夫人,真要春梅去嗎?”又責備春梅,“還不給大夫看,你這丫頭腦子糊塗得很!”

    “都上車,快走吧。”唐枚言簡意賅。

    劉嬤嬤知道春梅不得不去了,只歎口氣。

    馬車離開白府,徐徐往前駛去,到一家茶行的時候停了下來。

    劉嬤嬤攙扶唐枚下車,丁管事親自迎出來,早先聽到唐枚突然到來的驚訝之色已經消失殆盡,恭敬的上來行禮問候。

    唐枚瞧他一眼,瘦臉、細長眼,看著就很精明,她又四處看了看,雖然知道自己有兩家鋪子,卻不想裡面竟然有家茶行,生意好似還很不錯。

    “少夫人裡面請。”丁管事往旁邊一讓,他不清楚唐枚是為何而來,心裡滿腹疑惑。

    春梅腳步踉蹌,面上已經沒有血色,還是綠翠扶著她進來的。

    那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客堂,應是平常與人商談的時候用的,丁管事剛要進來等候吩咐,唐枚卻叫他出去,裡面的夥計也一個不留,然後叫綠翠在外面聽差,房裡除了她就只剩下劉嬤嬤跟春梅。

    “嬤嬤,去請畢大夫來。”

    劉嬤嬤以為自己聽錯了,“少夫人?”

    “春梅病得不輕,怎麼也要叫畢大夫來看看的。”唐枚盯著春梅,“春梅,畢大夫是母親信賴的大夫,醫術絕對毋庸置疑,肯定能治好你。”

    春梅嚇得癱倒在地,“不、不用,奴婢沒什麼病!”

    劉嬤嬤雖然對唐枚的舉動感到詫異,可春梅的反應更令她生疑,“你都病得那麼重了,路都走不好,怎麼能不叫大夫來看呢?”

    “奴婢沒有事。”春梅伏在地上,渾身發抖。

    唐枚道:“嬤嬤,快去請畢大夫吧。”

    劉嬤嬤遲疑了一下,看了眼唐枚,後者面色冷靜,像是認真思考過的,可春梅到底是個丫鬟,竟要請太太專門用的畢大夫來看,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但看唐枚的臉色,她偏偏勸不出口,就往門口走去。

    春梅頓時驚叫道:“嬤嬤,求您別去!”

    這是怎麼回事?劉嬤嬤回頭盯著春梅,“有畢大夫給你看是你的福氣,少夫人如此待你,你還想怎麼樣?”說罷再也不理她,伸手就去推門。

    春梅捂著臉哭道:“少夫人,是奴婢錯了,少夫人,求您饒奴婢一命!”

    唐枚聞言坐得筆直,那雙黑眸陡然變成了以前的樣子,冷厲逼人。

    劉嬤嬤錯愕道:“春梅,你在胡說什麼?”

    “少夫人、劉嬤嬤,是奴婢一時糊塗才會、才會……”春梅顫抖著道:“奴婢不是故意的,那日看到少爺醉倒在地,奴婢只是想扶起他……”她聲音不可控制的尖銳起來,“少夫人,奴婢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太太一定知道的,所以才會讓奴婢伺候少夫人!少夫人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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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8:57


    這身體恐怕早就被貼身的丫環看了無數遍,實在沒有必要再扭扭捏捏,她想通了也就更加自然,舒服的靠在浴桶邊緣,享受著兩個丫頭的伺候。

    等到差點要睡著的時候,綠翠把她喚醒了,關切的道,“夫人看著很累。”

    其實是她們洗浴的力度拿捏的太好,唐枚覺得渾身都放鬆了,瞌睡擋都擋不住,聽到綠翠這麼說,笑道,“反正是要去休息呢。”

    兩個丫環給她穿好中衣,又在梳粧檯前把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來,再理順頭髮,這才告辭退了出去。

    房裡就只剩下她跟白振揚。

    白振揚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坐在那裡把一盞茶喝掉了。

    唐枚立在那裡,她能感覺到白振揚隱藏在心裡的情緒,那是大吵一架的衝動,當時在用晚飯的時候就已經有苗頭了。

    可她不想讓這種矛盾激化,因為對她沒有好處。

    想了想,她輕聲道,“明兒還要上衙門,夫君……早些休息罷。”這句話中,夫君兩個字是最難啟口的,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突然多了一個丈夫。

    丈夫,那本應該是生命中最親近,最瞭解自己心理乃至身體的人,本應該是她自己仔細挑選的人,然而,卻那樣戲劇化的,突兀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聲音輕柔地像羽毛,緩緩掠過他的心臟,白振揚錯愕的看向她,曾幾何時,唐枚會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同他說話?

    眼前的這個人,烏黑的頭髮披散在肩頭,白皙的臉如玉一般潤澤,嘴角含著和善的笑,那雙本是淩厲的眼,此刻卻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平靜寧和,沒有絲毫的戾氣。

    白振揚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真是因為岳父的關係?可到底也是相處了快一年的妻子,他不覺得唐枚能忍耐到這種地步。

    唐枚見他沒有反應,便也不再繼續出聲,轉身走向了臥床。

    那是一張極為華麗的鳳穿牡丹四柱床,名貴的紫檀木所制,床簷和掛落上雕刻了大量的牡丹跟鳳凰圖案,寓意富貴吉祥。大紅雙繡花卉帳幔此刻已經放下來,玉柄金鉤垂落兩旁,偶爾閃出一些光亮。

    唐枚坐到床上,脫下鞋子,又慢慢移去了最裡邊,然後把繡著鴛鴦戲水的被子拉到身上蓋好。

    見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上了床,白振揚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開了。他氣衝衝的大步走過來,用力的掀掉了唐枚剛蓋好的被子。

    唐枚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白振揚厲聲質問。

    唐枚皺了皺眉,上方的那張俊臉因為氣憤顯得有些扭曲,她不急不慢的反問道,“你說我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就是……”白振揚差點脫口而出,不就是怕他們白家不顧兩家結親,在唐家危機臨頭時不伸援手麼!但是他不能說出來,想到父親的嘴臉,母親的叮嚀,只好硬生生忍了下去。

    唐枚見他欲言又止,早就猜到是怎麼回事,她伸手又把被子重新拉好,淡淡道,“不管我圖謀什麼,我以後再不喜歡跟你吵鬧了。”

    這叫什麼話?白振揚盯著她的眼睛。

    唐枚又道,“當然,你若是一天不吵架就不舒服的話,我也可以配合一下。”

    白振揚嘴角開始抽搐起來。

    “金姨娘那裡,你儘管去,我不會跟娘告狀的。”

    白振揚感覺自己要瘋了。

    唐枚沒有再繼續說,拍拍身邊的位置,“快睡罷,明兒起不來可不要怪我。”說罷翻了個身側了過去。

    白振揚好一會兒沒有動。

    其實唐枚又哪兒睡得著,只不過是在裝睡罷了,雖然心裡篤定,白振揚肯定不會來占她便宜,但畢竟是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睡一起,她還沒有那麼神經大條可以很快的入睡。

    白振揚終於把燭火熄了躺下來。

    兩個人好像木頭一樣僵硬,也不知道最後是誰先睡著的。

    第二日,唐枚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扭到了,動一下就疼,想來自己潛意識裡不敢亂動,生怕驚醒白振揚,他又發神經把自己被子掀掉。雖說是初春,可這樣掀來掀去也是會著涼的罷!

    “紅玉,你快來給我揉揉。”她歪著個頭。

    “夫人晚上沒睡好?”

    “好像是落枕了。”唐枚苦著臉。

    “哎喲,怎麼會落枕?”劉媽媽聽到趕緊走過來,在她脖子上摸來摸去,不時的詢問,“是這兒疼?還是這兒疼?”

    “這兒,就是這兒。”正好被按到痛的地方,唐枚忙回答一句。

    劉媽媽就用力按了下去,唐枚痛的一聲尖叫。

    “忍著點。”劉媽媽沒有放手,順著一直按到了肩背部,如此反覆兩三遍之後,又用拳頭捶了幾遍,才笑著道,“有沒有舒服點?”

    唐枚微微動了兩下,果然覺得好多了,驚喜道,“媽媽你真厲害,還能治落枕呢!”

    “太太以前也經常落枕,我就跟跌打師傅學了幾手。”劉媽媽說著看一眼唐枚,“夫人年紀輕輕怎麼也會落枕了。”

    唐枚哪兒能說真正的原因,只道,“大概昨日來回走了趟累了。”

    想著她也是剛剛病好,劉媽媽對紅玉道,“去叫宋娘子給夫人燉幾碗補湯,看這身體虛的。”

    紅玉答應一聲,從西邊角門去了小廚房。

    綠翠把熏好的衣裙拿過來,“夫人聞聞看,喜不喜歡?”

    那香味過於濃烈,令人聯想到火紅的玫瑰花,若是以前的唐枚,那是相當合適的,可如今此身非彼身,唐枚不太喜歡,但考慮到唐芳一番心意,既然熏了還是不要浪費,就把那套衣服換了上去。

    劉媽媽又給她梳了個墮馬髻,隨後便去東廂房用飯。

    看著桌上的燕窩粥,幾碟山珍小菜,兩盤精美點心,唐枚忍不住感慨,除開厭惡自己的丈夫,暴躁的父親,唐家的處境,這生活品質真是讓人無可挑剔。

    唐枚咀嚼了兩口野鵝脯肉,又想到了春梅,這丫頭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她直覺一定是跟自己有關。

    初來乍到,敵我難分,除了從唐家帶來的幾個人,她不好去信任別人,所以,春梅的“病”必須得治。

    原來的唐枚莫名其妙丟了性命,這事她是絕不容許再重蹈覆轍的!

    “媽媽,畢大夫,咱們是不是一定能信任得過?”

    她冷不丁的問,劉媽媽一愣,忙關切的問,“夫人是有哪裡不舒服?”

    “不是,媽媽只用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劉媽媽想都沒想,直接道,“那是當然,太太以前就說過,要是不習慣這兒常用的大夫,也可以請畢大夫,可夫人以前就信任那個……”她說著閉了口,夫人為那件事已經反悔過了,也不必多說。

    唐枚點點頭,把飯吃完了,起身去李氏那裡請安。

    路過圓形拱門的時候,見到斜對面一行三人正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年約三十來許,圓臉細眉,一身青灰色素裝的中年女子,後面跟著一個媽媽,一個丫環。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白定祥的大姨娘,陳氏,也就是白家小姐,白丹雲的生母。

    “少夫人。”陳姨娘端莊大方,沖她欠了欠身又立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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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9:17


    無論樣貌裝束,還是舉止,感覺跟李氏像兩姐妹一般,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不似友好,唐枚略略頷首,微微笑了笑。

    兩人也沒什麼話好講,擦身而過。

    陳姨娘看她背影遠去,臉色沈了下來。

    “這樣素雅,倒不像以前了。”鐘媽媽很是不習慣,少夫人向來穿的如同一隻孔雀,這會兒卻變成了白鵝,頭上再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閃亮首飾。

    陳姨娘拿袖子厭惡的拂了下,“身上還不是那股子俗豔氣,骨子裡的東西改不了的,她這樣的女人只會讓咱們家倒楣!”

    “姨娘說的是。”鐘媽媽捏住鼻子,誇張得道,“哎喲,剛才那味道熏死人,真是豬鼻子插蔥,就算再裝,別人又不是瞎子傻子,以前那德性,對誰都蹬鼻子上臉,現在怕自個兒被休了丟人,要改可晚了!”

    “還不是提上門面的事,輪不到你來說。”陳姨娘冷聲道,但語氣裡很是快意。

    鐘媽媽縮了縮肩,“是,是,老奴失言了,不過,”她四下看看,“少爺那麼不喜歡她,怎麼就不快一些想法子呢,老爺跟夫人也是……”

    陳姨娘皺了皺眉,這事她也想不明白,可能老爺夫人需要時間理清罷。

    “可惜了,那會兒明明聽說病重了,卻又好了。”鐘媽媽嘟囔一句,要是少夫人就此病死了可不是乾乾淨淨?非得還要拖累唐家。

    陳姨娘的貼身丫環巧珍,聽到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頭垂得更低了。

    唐枚給李氏請安,閒聊幾句後請示了一件事。

    她說要去看一下自己的兩家鋪子。

    唐家的住所,屋裡的擺設,丫環婆子的打扮,她已經見識過,那絕對是家底無比豐厚的,身為張氏最疼愛的女兒,她陪嫁來的東西自然不會少。

    李氏聽完拿起茶蓋撇了下沫子,有半刻的停頓,最後還是準許了,“既然是要看鋪子,早去早回罷。”

    唐枚謝過後告退出來。

    這個決定她根本一句都沒有跟劉媽媽她們提過,劉媽媽驚訝道,“夫人怎麼會想到要去看鋪子的?”又不是月底,年底算清明細的時候。

    唐枚沒有回答,只道,“帶春梅一起去,紅玉你留下來。”

    另外兩個丫環也愣住了,紅玉道,“夫人,春梅還在不舒服呢。”

    “走幾步沒有問題罷?媽媽,你快去把春梅帶過來。”她說著上了馬車,“綠翠你一會兒好好看著春梅。”

    幾個人都不明所以,劉媽媽聽她吩咐,親自去把春梅找過來。

    春梅臉色灰敗,抖成了一團。

    劉媽媽看著都有些不忍心,“怎麼病得那麼重,夫人,真要春梅去麼?”又責備春梅,“又不給大夫看,你這丫頭腦子糊塗的很!”

    “都上車,快走罷。”唐枚言簡意賅。

    劉媽媽知道春梅不得不去了,只好歎口氣。

    馬車離開白府,徐徐往前駛去。

    到一家茶行的時候停了下來。

    劉媽媽攙扶唐枚下車,早有夥計請了車夫去專門的屋子喝茶。

    丁管事親自迎出來,聽到唐枚突然到來的驚訝之色已經消失殆盡,恭敬的上來行禮問候。

    唐枚瞧他一眼,瘦削臉,細長的眼睛,看著就很精明,她又四處看了看,雖然知道自己有兩家鋪子,卻不想裡面竟然有家茶行,生意好似還很不錯。

    “少夫人裡面請。”丁管事往旁邊一讓,他不清楚唐枚是為何而來,心裡滿腹疑惑。

    春梅腳步踉蹌,面上已經沒有人色,還是綠翠扶著她進來的。

    那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客堂,應是平常與人商談的時候用的,丁管事剛要進來等候吩咐,唐枚卻叫他出去,裡面的夥計也一個不留,然後叫綠翠在外面聽差。

    房裡除了她就只剩下劉媽媽跟春梅了。

    “媽媽,去請畢大夫來。”

    劉媽媽以為自己聽錯了,“夫人?”

    “春梅病的不輕,怎麼也要叫畢大夫來看看的。”唐枚盯著春梅,“春梅,畢大夫是母親信賴的大夫,醫術絕對毋庸置疑,肯定能治好你。”

    春梅嚇得癱倒在地,“不,不,不用,奴婢沒什麼病。”

    劉媽媽雖然對唐枚的舉動感到詫異,可春梅的反應更令她生疑,“你都病得那麼重了,路都走不好,怎麼能不叫大夫來看呢?”

    “奴婢沒有事。”春梅伏在地上,渾身發抖。

    唐枚道,“媽媽,快去請畢大夫罷。”

    劉媽媽遲疑了一下,看了眼唐枚,後者面色冷靜,像是認真思考過的,可春梅到底是個丫環,竟要請太太專門用的畢大夫來看,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但看唐枚的臉色,她偏偏勸不出口,就往門口走去。

    春梅驚叫道,“媽媽,求您別去!”

    這是怎麼回事?劉媽媽回頭盯著春梅,“有畢大夫給你看,是你的福氣,夫人如此待你,你還想怎麼樣?”說罷再也不理她,伸手就去推門。

    春梅捂著臉哭道,“少夫人,是奴婢錯了,少夫人,求您饒奴婢一命!”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居然求她饒命?春梅到底犯下了什麼彌天大錯?唐枚坐得筆直,那雙黑眸陡然變成了以前的樣子,冷厲逼人。

    劉媽媽錯愕道,“春梅,你在胡說什麼?”

    “少夫人,媽媽,是奴婢一時糊塗才會,才會……”春梅顫抖著道,“奴婢不是故意的,那日看到少爺醉倒在地,奴婢只是想扶起他……”她聲音不可控制的尖銳起來,“少夫人,奴婢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太太一定知道的,所以才會讓奴婢伺候少夫人!少夫人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劉媽媽臉色難看至極,怒道,“你是說……”她簡直不敢側頭看一眼唐枚,金姨娘那是因為她是白振揚以前的通房丫頭,早就生米煮成熟飯,又是夫人做主抬的,少夫人自然不能怎麼樣。

    可別的人就不一樣了,以前白振揚身邊一個丫環想接近他,結果被唐枚發覺,直接拿滾燙的水澆在她胸口,這還是根本就沒有得逞的。

    如今,自己身邊的人竟然……

    劉媽媽都不敢想像唐枚會暴怒成什麼樣子,難怪春梅會嚇的像得了重病。

    “少爺得了你的人了?”唐枚把劉媽媽沒有敢說的話直接問了出來,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感情。

    春梅一個激靈,趴伏在地上,叩頭不止,“少夫人饒命,奴婢,奴婢對天發誓,當日奴婢絕對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

    劉媽媽怒斥,“哎,你啊!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你怎麼對得起太太跟少夫人?”

    春梅只是搖頭落淚。

    “那你為何不敢看大夫?”唐枚問,“這事既然誰都不知,你怕什麼?”

    春梅又是一陣發抖,少夫人聽到這事居然還能如此冷靜,這比以前還要令人恐懼,她嚇得話都不敢說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幾個字,“奴婢,奴婢,沒……小日子……”

    劉媽媽倒退一步,臉色已經發青,差點想揮出巴掌,但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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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9:33


    這四個丫環,包括她自己,都是太太認真考察過才選了來伺候少夫人的,春梅的為人其實她也很清楚,確實不是那種骯髒的人。劉媽媽又急又怒,忽然一下子跪下來,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都是老奴的錯,老奴自以為自己能耐,結果卻在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事,是老奴沒有做好!沒有管教好她們!老奴對不起太太,對不起夫人!”

    唐枚忙站起來扶起劉媽媽,溫和道,“媽媽不要自責,這事還沒有完。”

    劉媽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唐枚走到春梅面前,一字一頓道,“春梅,你那會兒一定知道我為什麼會病重的是不是?”

    春梅沒有立刻回答,這短暫的空隙,唐枚已不再給她喘息的機會,“你本以為我肯定會病死的,是不是?”

    “所以你看到我醒了,那麼恐懼,因為你以為我醒不過來了,是不是?”

    這幾句話好似驚雷一般劈頭落下,春梅全身的血液仿若一下子被抽幹,脫口道,“你,你怎麼……”

    怎麼會知道?唐枚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死去的唐枚自然不會知道,可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觀察周圍人的反應,其他四個人臉上全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唯有春梅在發抖,在絕望。

    是的,絕望!

    唐枚到現在才讀懂春梅那時候的眼神,因為她知道醒過來的唐枚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而她那樣驚慌,是本來以為唐枚活不下來,結果卻不是這樣。

    可是,不過是風寒罷了,就算加重又怎麼會丟了性命?至少劉媽媽還有另外三個丫環從沒有想過唐枚會醒不過來。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春梅要麼知道兇手是誰,要麼就是謀害她的兇手。

    劉媽媽成了木頭一樣,感覺四肢都要僵硬了,仿若不認識眼前的唐枚跟春梅,一個如出鞘的刀一般,句句見血,一個卻成了謀殺主子的叛徒!

    “是,是有人威脅奴婢這麼做的!”春梅見了鬼似的,驚嚇道,“夫,夫人,奴婢不想害你的啊!是有人叫我下藥……如果不照做,就把這事告知夫人……”

    “是誰威脅你?”唐枚厲聲道。

    “奴婢不知,只有一封信跟一顆藥。”春梅忙不叠的從懷裡掏出來一張有些泛黃的宣紙。

    劉媽媽這時才反應過來,一把搶了,順手一個耳光刮在春梅的臉上,“你這黑心的賤人!勾引少爺不說,竟然還敢謀害夫人!我真是瞎了眼睛了,竟然認不清你這樣齷齪的人!”

    “奴婢是被迫的,媽媽,奴婢怕,夫人,夫人……”她根本就沒有膽子敢去勾引少爺,那天明明是少爺強迫她,偏還叫人發現了,她怎麼敢讓夫人知道?夫人一定會要了她的命,甚至連她的父母也不會放過,她猶豫再三才會去下藥,豈會是故意的?

    春梅一肚子的委屈,有苦說不出。

    “你給我閉嘴!你做下這樣的事,死一萬次也不夠!”劉媽媽怒吼一聲,把信遞給唐枚。

    這是一張很尋常的宣紙,沒有任何獨特的地方,至於上面的字,更是彎彎扭扭,應是故意寫成這樣好叫人認不出字跡。

    到底是誰呢?

    唐枚此刻得了真相,饒是知道有人想毒害她,但心裡卻安定下來,因為至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迷惑了。

    “夫人……”劉媽媽打量著唐枚,見她面沈如水,心裡不由突突打鼓,夫人竟然沒有發脾氣,到底在想什麼?

    唐枚把那張宣紙收入袖子,“你是哪日跟了少爺的?藥丸又是什麼樣子,信是如何到你手裡的?”

    “是,是大年前兩日。”春梅難以啟齒,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藥丸有這麼大,白色的,奴婢有一日去大廚房取地菜,那信跟藥丸就拿紅磚壓在落月亭旁邊的石桌上。”

    院子裡小廚房的供應若是不夠,或者主子突然要吃什麼新鮮的,都可以去大廚房取,春梅就是負責這件事的。

    “對咱們的人很瞭解,到底是哪個狠毒心腸的要害夫人的命?”劉媽媽急得火燒火燎,“哎喲,這廚房以後的東西哪兒敢吃啊!不行,不行,這事得稟告大夫人去!怎麼也要把那人給揪出來!”

    未必就不是李氏身邊的人,唐枚想起回娘家時唐士寧說的話,可見白家是很不待見她這個媳婦的,若不是唐士寧有什麼後招,或許早就把她休了也不一定。

    “這藥你是怎麼下的?”白府平常用的筷子外面都包了層銀,聽說是可以驗毒的。

    “正好夫人得了風寒,放在藥湯裡……”

    唐枚沈默了會兒,“媽媽,你一會兒把春梅送回家,這事交由母親處理。下毒的事就別說了,省得母親擔心。”

    劉媽媽詫異的看著她,少夫人居然都不親手處置,甚至連打罵一下春梅都沒有。

    看到劉媽媽關心的神色,唐枚道,“事已至此,我生氣也沒什麼用,何必浪費力氣呢?媽媽這就走罷。”

    這話本應該由她說來安慰少夫人,結果她自己卻那麼想了,劉媽媽暗自驚訝,若說以前的唐枚叫人難以控制,現在的她卻叫人完全猜不透心思,不過卻讓人感覺到安定。

    綠翠在外面也聽到了一些聲音,心裡的震驚自是難以言喻的,但是她向來理智自持,等她們三人出來的時候,早已恢復了冷靜。

    劉媽媽帶著春梅去了唐府,唐枚在茶行轉了一圈,叫丁管事包了些新進買來的茶葉給她,隨後就跟綠翠回去了。

    春梅是她帶來的人,如何處置,是去是留,李氏管不著,唐枚回來後便也沒有提,一個小丫環,除非李氏是知道真相的,不然豈會在意這些事?倒是紅玉發現劉媽媽跟春梅沒有一起回來,私底下就問綠翠。

    “春梅身體不舒服,劉媽媽送她去太太那裡了。”少夫人只帶了她跟劉媽媽去,自然是不想這件事被人知道,所以哪怕是紅玉,綠翠也不敢露出口風。

    紅玉奇怪道,“不舒服怎麼不回來看大夫呢?”

    “好似病得不輕,可能都不能繼續伺候夫人了。”綠翠留了話頭,不然春梅就此不回來,紅玉又得起疑心。

    紅玉便有些擔心,不過既是病得重了,當然得好好休養才行。

    到了午時,又要小廚房準備飯菜,綠翠便來請示唐枚。

    其實這件事從另外一方面來看,說明她身邊的人都是極為忠心的,且不管是不是害怕她,至少沒有人敢輕易背叛,所以外人下個毒,得尋到底下丫環婆子這麼大的弱點。要不是春梅害怕丟了命,甚至拖累父母,肯定是不願意做這件事的。

    “還是照以前那樣。”唐枚吩咐。

    綠翠便去了。

    等到用飯的時候,碗碟裡赫然多了一柄銀湯勺。

    劉媽媽是下午的時候才回的,跟唐枚在里間輕聲說話。

    “母親怎麼說?”

    劉媽媽雖然不想隱瞞中毒的事,可太太的身體不大好,這件事那麼嚴重,她真的不忍心讓太太擔憂,所以最後還是沒有說。但就春梅,太太都已經氣得不行了,明明是親手挑選的人,最後還是出了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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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29:50


    “太太後來說,春梅到底懷了孩子,反正少爺已經有一個姨娘……”劉媽媽小心翼翼的說道,這是太太的意思,多一個姨娘也不算什麼,而且春梅到底是唐家的人,也知道認錯了,這孩子生下來將來放在唐枚面下養,未必不是一個籌碼。

    唐枚擰起了眉,沒想到張氏會要她這麼隱忍!

    身邊的丫環背叛了自己,本來就是一件恥辱的事,如何還能容她生下孩子?更何況,白振揚那樣的渣男,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同他做夫妻的。

    “太太是不知道春梅下毒的事,不然應該不會讓少夫人容她的,不過,太太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劉媽媽勸解,“總不能叫金姨娘搶了先罷?”

    唐枚不說話。

    “少夫人若是覺得可行,我就去回太太,把春梅領回來。”劉媽媽眼裡露出凶光,“少爺做下這種事,更是愧對少夫人了。”他們白家欠了唐家這個人情,看少爺如何還趾高氣揚的。

    也許是個好辦法,可唐枚無法接受,她慢慢搖了搖頭,“媽媽,我真要忍受這樣的夫君嗎?”

    語氣裡有些許悲涼,劉媽媽一怔,也難過起來。

    可怎麼辦呢?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不想再見到春梅了,若是母親執意如此,我哪怕被休了也不會答應。”她抬起下頜,堅定的說道。

    劉媽媽長歎了口氣,其實太太也是試探的意思,自己的女兒豈會不瞭解?只少夫人的脾氣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不然春梅哪裡還有命在!不過聽少夫人的口氣,這孩子是鐵定不能留了。

    “這事慢慢查,媽媽不用著急,已經被識破了,別人也不會再輕易動手。”

    如今也不能稟告大夫人,不然春梅的事情瞞不住,劉媽媽只得無奈的答應,她想了想道,“宋娘子肯定是可靠的,夫人不用換了廚子。”

    “這些媽媽做主。”唐枚點點頭,統共就二十來號人,負責吃食的更少,其實自家院子很容易查清楚,只要防備好外邊的就行。

    兩人正說著話,綠翠扣了下門,在外面道,“小姐來看少夫人了。”

    劉媽媽站起來去開門,只見白丹雲滿面笑容地走進來,身後一個丫環手裡提著兩盒蘇橋東街巷鄭家做的桃酥餅。

    “大嫂,聽說你病好了,我專門拐了兩條街去買了你最愛吃的桃酥餅,看我待你好不好?”她語氣極為親昵,甚至走過來緊挨著唐枚,仔仔細細瞧她的臉,“臉色是好多了,哎,要不是馨瑜邀請我去,我也想多陪陪大嫂的。”

    唐枚適應不過來,她沒想到居然跟小姑子那麼要好。

    “大哥又惹了你不成?怎麼瞧著都跟我生分了?”白丹雲感覺到唐枚的僵硬,打趣道,“你們兩個成天的耍花槍也不累,我早說過了,大哥就這樣子,你別往心裡頭去就行。”

    白丹雲跟大姨娘很像,也是圓臉,但眉毛沒有描得細細的,反而很自然,眼睛又大,活潑明朗,觀之可親。

    這兄妹倆對她的態度真是天差地別,唐枚微微笑道,“你說的有道理,事事計較,只能自己難過,我也想開了。”

    白丹雲驚訝的揚了下眉,“那真的太好了,我總算不用再當和事老。”

    唐枚叫紅玉看茶,問道,“在張家都幹什麼了?聽娘的口氣,你是樂不思蜀呢。”

    白丹雲笑了,“馨瑜跟咱們一起長大的,要不是……”她頓了頓,“要不是年紀大了,要顧忌男女之別,我恨不得天天跟她一處說話呢。哦,大嫂你還沒見過馨瑜,她去年去了外祖母家,才回來的,改天我請了來府裡,大嫂就知道她多討人喜歡了。”

    唐枚聽著點點頭。

    “我先不妨礙大嫂休息了。”白丹雲嘟起嘴,“本來說好大哥來接我的,結果到時間了還不來,害我等他了好一會兒!大哥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說跟馨瑜也是青梅竹馬,見一面又如何?卻要避忌這些!大嫂你說他迂不迂腐?”

    唐枚差點笑出聲,能強迫要別人的身子,還能迂腐得到哪裡去?白振揚真是衣冠禽獸,果然從外表是不能辨別一個人的品質的。

    他裝模作樣沒有去接白丹雲,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見唐枚沒什麼反應,白丹雲告辭一聲走了。

    “小姐就是沒心沒肺的。”紅玉笑道,“不過倒記得夫人的愛好,每回都要帶鄭家做的桃酥餅過來。”

    見紅玉把餅盒拆了,綠翠趕緊拿了一副包銀筷子過來。

    劉媽媽也是如臨大敵,搶先夾了一塊,“我給夫人嘗嘗好不好吃。”

    紅玉奇怪的看過去,劉媽媽什麼時候喜歡吃這些甜食了?

    唐枚則摸著額頭,哭笑不得,下毒豈是等閒事?只要一步沒有設計好,就會把禍事引到自己的身上,所以這是需要恰當的時機,縝密的計畫的,她相信最近一段時間,背後之人在沒有查到事情敗露的原因之前,絕對不會出手。

    再說,銀筷子這種東西也只能確認一部分的毒,她總不至於不吃東西把自己活活餓死吧?

    有道是盡人事聽天命,當真有智商高絕的對手,她願賭服輸。

    唐枚夾了一塊桃酥餅放進嘴裡。

    味道很不錯,有股濃濃的杏仁味,她一連吃了三塊。

    從茶行一共拿了八包茶回來,因前世的父親喜歡,唐枚對茶葉也略有涉獵。

    雪白的茶盞中盛著金黃色的茶水,極為賞心悅目,喝一口,味道憨厚甘甜,回味無窮,果真是上好的鐵觀音。

    只到底有多好,以她的功力尚不能清晰的分辨。

    “丁管事是二太太推薦來的,聽說在雲州的時候就在一家很大的茶行做事,看來確實有幾分功夫。”劉媽媽笑道,“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下回夫人怎麼也得去謝謝二太太呢。”

    所謂的二太太是唐枚的二嬸,唐士寧有兩個弟弟,所以還有個小嬸。

    自唐家老太太去世後,家裡就分家了,唐士甯作為嫡長子,占了原先的大宅子不說,家產也是繼承了很大一部分,其他兩個兒子,則各得剩下來的一半。

    如今老三唐士泉在金水縣當知縣,一家都在那裡,老二唐士昌向來學問不好,到了三十二歲才考上秀才,今年還在奮鬥中,幸好他兒子唐旭給他扳回臉面,三年前中了舉,只不過會試又落榜,只能等明年二月再行試過。

    張氏什麼人都親自挑選,結果茶行卻用了二嬸推薦的人,看來兩人關係應該不錯。唐枚點點頭,“下次有機會去拜見下二叔二嬸。”

    劉媽媽笑道,“夫人你忘了?下個月二太太要給堂小姐辦及笄禮呢,早就說好的事。”

    是說她的堂妹唐英麼?

    唐枚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還真忘了,看看送什麼禮物好。”

    她走到梳粧檯前,拉開下面兩個小櫥,把所有的飾品都拿出來,大多都是耀眼華麗,價值不菲的,但也偶有幾樣簡單清爽的,像這支雲紋金簪就很好,只鑲了顆橢圓形的青綠色瑪瑙石,戴上去大方又得體。

    不過,送別人的禮物,是不是簇新的比較好?她沈吟道,“要不要去買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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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0:07


    劉媽媽聽得肉痛,雖然唐家有數不清的錢財,可有句話叫“坐吃山空”,少夫人平常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歡大量購置東西,這京城的珠寶鋪,成衣鋪,胭脂香粉鋪的管事夥計,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這簪子夫人一次都沒有戴過,絕對是嶄新的。”綠翠也忙保證,她專門負責掌管夫人手裡的錢財,雖然屢屢勸不聽,可她仍要盡力給夫人節省不必要的開支。

    怎麼聽著她好似很窮?

    唐枚看著一桌子的首飾,光這些賣出去也得有個千把兩銀子罷?她不禁起了疑心,正色道,“堂妹及笄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買個新的又怎麼了?我難道連這點錢都出不起?綠翠,把我的家當都拿過來。”

    她其實早就想瞭解自己的經濟狀況,現在正好就有了機會,便借題發揮。

    綠翠轉身去了里間,從紅木大箱裡取出一個黑檀描金彩繪的木盒子,外面掛著把小巧玲瓏的橫開青銅鎖。

    鑰匙也是由綠翠收著的。

    木盒一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家鋪子的房契,唐枚拿起來,看到下面還有,翻開一看,是京城幾十裡外慶陽縣,兩百畝水田的地契。

    尋常人家在她印象裡,好似也最多有個十來畝地,兩百畝田應是相當於一個小地主了罷?按照正常的收支來算,一年可能會有兩三百兩銀子的進賬。

    倒是不知道都種了什麼,唐枚來了興趣,她以前哪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偶爾坐車路過那些田野,也是轉瞬即過的。

    她又往下翻,看到一個五彩斑斕的錦袋,沈甸甸的,打開來一看,有十個大銀錠和一些碎銀。

    再下面還有幾張銀票,統共加起來也就五百兩銀子左右,這比她想像中要來得少。

    看她偏頭思索,劉媽媽湊過來道,“夫人看到了罷,這日子是要計算著過的,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揮霍了。”

    “是啊,夫人,那些借出去的要明年才能拿到利錢,除開秋收田裡得的錢,這些得撐到年底呢。”

    借出去的錢?借給誰了?唐枚絞盡腦汁,卻愣是沒有回憶出什麼,她索性直接問道,“怎麼非得要明年拿?年中不行麼?”

    劉媽媽略帶責備的語氣,“我早說過了,大姑奶奶那鋪子不可靠,結果夫人非要幫忙,三千兩就這樣借進去……”她對這件事一直不滿,如今的唐枚比以前好說話,自是滔滔不絕,“大姑奶奶也是,當年陪嫁跟夫人一樣,也是兩家鋪子,結果不知怎的全賠了!如今又學人家開綢緞鋪,太太也不大贊成的。”

    可唐枚跟這個姐姐感情好,她過來一開口,唐枚立刻就拿了錢出來,劉媽媽當時勸解,被她說成是挑撥她們姐妹倆的感情。

    “當時就說好明年拿利錢的,現在要年中拿,夫人得去跟大姑奶奶商量。”劉媽媽繼續道,“其實也好,那家鋪子若是生意不錯,取這些錢算什麼?夫人倒可以問了試試。”

    唐枚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自己的錢借了給唐惠開鋪子。

    三千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也不知道每年給她多少利錢?

    聽劉媽媽的意思,唐惠對管理生意不擅長,不然豈會把兩家鋪子都賠掉了?如今又開一家,自己的錢別收不回來罷?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唐枚,很多事情會想得很理性,而不是單從姐妹情的角度去考慮。

    綠翠從盒子裡拿起一個四四方方的黑絨袋,從裡面抽出一紙借據來,“夫人,照上面寫的,若是半年的話,是有七十五兩銀子。”

    唐枚一看,確實是正規的借據,按了印章的,利息是一分五厘,也就是說,她每年有一百五十兩銀子的利錢。

    應該是比存在錢莊高一些,唐枚捏捏眉心,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既然都借出去了,總不好拿回來。

    她讓綠翠把東西收收好,放回大箱子,取了針線,跟劉媽媽學起納鞋底來。

    紅玉在旁邊瞧了,比劃了一下大小,覺得這鞋底好似小了點,就提醒道,“夫人,要不要重新剪裁一下?”一邊說一邊瞄向床前踏板上的那雙皂底黑靴。

    那是白振揚的靴子。

    唐枚抽起了嘴角,這丫頭莫不是認為她要給白振揚做鞋子罷?

    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白振揚回來的時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他已經在外頭吃過了。

    劉媽媽因為春梅的事情,對白振揚的看法更是一落千丈,這次也沒有叫唐枚等他用飯,先行就把飯菜端了上來,所以唐枚這時候也已經吃好了,給老爺夫人請安後,正歪在美人榻上看書。

    見到他進了屋,她也沒有起來迎接。

    白振揚叫兩個貼身丫環準備水,換了身乾淨的便服。

    他站在書案前,長身玉立,俊美無雙,這樣的外表叫人看一眼都難以忘記,只可惜人品那麼齷齪!唐枚支起身,春梅的事雖然解決了,但白振揚做了那樣的事情,她斷不會叫他好過,且也要從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線索出來。

    “你們都先出去。”

    聽到吩咐,幾個丫環立刻放下手頭的事,走到外面把門帶上了。

    白振揚擰起了眉,莫非一天都挨不住,就要跟他吵鬧了不成?但一想又不對,她哪兒會管什麼面子,哪次不是直接就張口動手的?

    “春梅身體不舒服,還不想看大夫……”她想試探白振揚的反應。

    春梅?

    那個名字像一根針似的突地刺進他的心臟。

    想起那個夜晚,白振揚臉頰邊的肌肉一陣亂跳,可嘴角卻慢慢,慢慢地翹起來,表情極其詭異,看起來既痛苦又後悔,既快意又殘忍。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唐枚心裡忍不住發寒,他怎麼看起來像個瘋子!

    “怎麼?想讓她做我的側室麼?”他慢慢開了口,聲音雖然暗啞,卻又帶著隱隱的興奮。

    居然供認不諱,毫不躲避!唐枚不由愣住,她本以為白振揚是因為精蟲上腦才會做出這種強暴的行為,事後定然不會認帳,可是,竟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甚至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像是要跟她認真的商量一般。

    唐枚發覺自己猜錯了一些事,她今日提起春梅,看樣子反而是白振揚喜聞樂見的,這兩天來,他第一次這樣有耐心。

    他難道是真的喜歡春梅不成?

    不,並不像。

    唐枚笑了,“夫君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是知會你一聲,可能要找新的丫環來。”

    忽然就轉變了態度,白振揚確信她是知道真相的,不然豈會跟他提一個丫環的事情?可竟然能如此冷靜,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這種意外讓他分外的痛苦起來,明明這時候痛苦的該是她!

    身邊的丫環背叛自己,她那樣驕傲自大的人,應該早就暴怒的好像一個瘋子了!假若他再願意把春梅納為妾室,她恐怕會把春梅直接殺了!

    白振揚盯著眼前的唐枚,一雙眸子像是要迸裂開來,十分的怕人。

    唐枚撇過頭去,不再理他,拿起手邊的書來看。

    白振揚感覺自己要被怒火燒的灰飛煙滅,可看著唐枚卻發洩不出來,罵她麼?還是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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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0:23


    沒有任何合適的理由,他大步走出門,狠狠地把門甩了上去。

    巨大的聲響在院子裡回蕩,綠翠悄悄推開門往裡看了一眼,少夫人安安靜靜的仍在看書,絲毫不見有什麼動怒的跡象。

    “剛才吵架了麼?”紅玉問,“好像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好像是少爺生氣了。”綠翠想到今日聽到的事情,心裡又是一寒,沒想到少爺會是這樣的人,雖然平日裡對少夫人冷淡了些,可為人處世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怎麼會對春梅……她搖了搖頭,春梅怕是回不來了,幸好少夫人送去給太太處置,一條命總還能留下來。

    白振揚沖到書房裡,把書案上的茶盞碗碟一通亂砸。

    青燕跟雪雁兩個急忙忙跑進來。

    青燕打掃地面,雪雁則歎息一聲說道,“少爺心情不好也不要拿這些東西出氣呀,都是少爺自己喜歡的,到時候又要心疼。”

    白振揚很少砸東西,除非是氣得狠了。

    “你們看到春梅沒有?”他冷聲問。

    雪雁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起春梅來,“今兒被少夫人帶去外頭,聽說身體不舒服,送回唐家去了。”

    動作那麼快,簡直是雷厲風行,白振揚只以為唐枚發現了定會鬧得天翻地覆,就像對待金枝一樣。

    想到金枝,白振揚心裡忍不住的發痛。

    她不過是暗暗喜歡著自己,從來也沒有想要什麼名分,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可是唐枚竟然當著他的面,把滾燙的水澆在金枝的胸口。她當時疼得滿地打滾,那淒慘的哀嚎,到現在都仿佛回蕩在他的耳邊。

    那是第一次,他想對唐枚動手,想立刻休了她,可是父親母親怎麼也不允許,他們找了個大夫給金枝療傷,第二日就把她送去了別的地方。

    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路口,春梅偏在那個時候出現……

    白振揚閉起眼睛,全身發涼。

    “少爺,你怎麼了?”雪雁關切的問,“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他搖搖頭,慢慢走出了書房。

    看著他的背影,兩個丫環心裡都很不好受,少爺以前是多麼明朗的一個人,可是自從娶了少夫人之後就變了。

    青燕左右看一眼,輕聲湊過來道,“少爺過些時間說不定就有好日子過了。”

    “這是什麼話?”

    “我也是聽別的下人說的,少夫人家裡好像出了些事,唐老爺的官位聽說保不住。”她聲音越發低了,“要是真這樣了,少夫人憑什麼還能這麼對咱們少爺?”

    雪雁皺起眉道,“這話你跟我說說就罷了,要是被少夫人聽見,仔細你的皮!”

    “我當然不敢給她聽見了。”青燕縮了縮肩,“只說與你聽。”

    “別聽她們亂嚼舌根,這事哪兒說得準。”雪雁比青燕大了兩歲,成熟許多,又是個做事謹慎的,“就算這是真的,咱們也當沒聽到,斷不能給少爺添麻煩。”

    青燕點點頭。

    不到一個時辰,劉媽媽滿臉震驚的跑進來說了一個事情。

    白振揚剛才居然跑去老爺夫人房裡發酒瘋,後來被老爺狠狠罵了一通,要不是夫人攔著,只怕要拿棍子抽了。

    “那他現在人呢?”唐枚也很驚訝,白振揚看起來很孝順,今天這麼反常,難道是因為春梅的事情?

    “不知道去哪裡了,夫人正命人去尋呢!”劉媽媽搖著頭道,“少爺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少夫人剛嫁過來的時候,明明是一個才貌雙全的翩翩少年郎,當時好些人家都羨慕太太有這樣一個女婿。

    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啊!

    唐枚想起白振揚那可怕的神情,感覺春梅的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少夫人,夫人要見你呢。”紅玉這時候進來稟告。

    唐枚忙站起來,跟劉媽媽去了李氏那裡。

    李氏氣得頭都疼了,剛才白振揚一身酒氣的跑進來,說要納妾,那妾竟然還是兒媳婦的陪嫁丫環春梅。這麼荒唐的事,他居然敢說出來,尤其是在這種節骨眼上!

    難怪老爺要氣得打他了!

    兒媳婦什麼性子?要被她知道,還不鬧得雞飛狗跳?再傳到唐家,那邊指不定就會想歪了,生出什麼事情來。

    “這時當還沒睡罷?”李氏關切的看著唐枚,“你身體才好,怎麼也不穿厚一些的衣服?周媽媽,快把我那件鶴毛披風拿來。”

    這件鶴毛披風是李氏早上披著的,看著做工極為細緻,這會兒居然拿來給她穿?唐枚受寵若驚,“這怎麼使得,娘,我一點都不冷。”

    “冷到了就來不及了。”李氏笑著道,“跟我客氣什麼,病著了振揚又得心疼,他這孩子向來什麼事都藏心裡,對你還是在意的。”

    唐枚徹底領教到什麼叫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微微一笑,實在是接不上話。

    “振揚今兒喝多了酒,他向來沒什麼酒量,醉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聽到了千萬別當回事。”李氏假裝輕鬆道,“剛才還跑來這裡發了通酒瘋,被老爺罵了一頓,現在人又跑不見了,我還得派人去尋。”

    唐枚驚訝道,“之前看他還好好的。”

    “不管了,準是去找王二公子,你也不要擔心。”李氏說回正題,“剛才跟周媽媽說要給下人添置衣服的事,才知道你院子裡……好像叫春梅的,聽說身體不大舒服,送回親家夫人那裡了?”

    “其實也不是確定的事。”既然把她找了來,肯定早就查問清楚了,唐枚回道,“要是身體實在好不了,母親會另外派一個丫環過來,所以兒媳並沒有立即跟娘說。”

    “不是什麼大事,我也只是隨口問問。”看她神色平靜,那麼兒子肯定沒有跟她提納妾的事,那還來得及阻止,李氏心裡安定了些,可是她實在不明白白振揚怎麼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竟然還說不給他納妾就要休了唐枚!

    看來真的要找機會跟兒子說說清楚了,李氏下了決定,也不能再管老爺的面子不面子,兒子再這麼下去,遲早得發瘋!

    白振揚這天晚上沒有回來,唐枚也沒有睡好,老是想到白振揚的臉上當時古怪又詭異的神情。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結果早上起來,眼睛下面就浮起了一圈青灰色。

    劉媽媽心疼的噓寒問暖,大早上的叫她喝下一大碗補湯。

    短短時間,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少夫人先是突然病了,又知道娘家如今的境況,接著又獲知自己的丈夫曾經做下的齷齪事,她年紀輕輕,從小無憂無慮的,一下子要負擔這些,休息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剛才夫人派飛綠來,說少爺已經去了衙門,少夫人不用擔心。”劉媽媽雖然不喜白振揚,可站在她的角度,除了讓唐枚想開一點,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是太太,也一樣只能這樣安撫,她低聲道,“少爺至少沒有在外面拈花惹草,惹禍事回來,太太也說了,少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若少夫人讓一步,少爺總會知道你的好。”

    到這種地步,她們仍在勸她忍。

    唐枚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在這個年代,女人是多麼卑微!卑微的好像一隻螞蟻,任憑對方踐踏!

    她不置可否,沒有就劉媽媽的話做出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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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0:44


    劉媽媽無奈的歎了口氣。

    傍晚時分,白振揚剛入大門,就被候著的小廝帶去了李氏那裡。

    白振揚昨天藉著酒勁跑去跟他父母講要納妾,要休妻,等到酒氣一過,再次面對李氏的時候,他卻說不出來了。

    看著兒子憔悴的臉,李氏心裡頭也不好過,這樁姻緣從一開始就錯了,她當初就不該順著白定祥的心意,把兒子的幸福給毀了!

    若是那會兒當機立斷,跟張家定下親的話,就算被老爺苛責兩句又如何?照現在的形勢看,她那時候的眼光才是對的,張家甚至比她預想的還要好,那一貫低眉順眼的張二小姐如今居然成了國舅爺的兒媳婦!

    白定祥雖然嘴巴裡不說,內裡肯定腸子都悔青了,所以一聽到張家,臉色就不好看。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還喝那麼多,這醒酒茶你喝下去。”

    白振揚訥訥道,“早就好了。”

    “我看你還不夠清醒!”李氏神色嚴肅。

    白振揚只好拿起茶盞,一飲而盡。

    “昨天的話你要是敢再說出來,老爺要家法伺候我一定不攔著。”李氏厲聲道,“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枚兒是你妻子,再怎麼樣這都是事實,你就算多討十個八個,或者一百個妾,那也改變不了!”

    這話極其尖銳,白振揚臉色立時變了。

    看到他絕望的表情,李氏聲音又軟下來,“你也不要怪你父親,他現在是不得已,你作為咱們唯一的兒子,這擔子是卸下不來的。別的我也不想管著你,你愛收集那些畫兒也好,愛出去狩獵也好,能讓你自個兒高興的,都行,可是這樁婚事,動不得。”她長籲一口氣,“至少你現在得忍著,官場上的事你不是不懂,我說這些話你總會明白。”

    李氏難得跟他如此剖心剖肺,白振揚一時聽得愣住,好一會兒才道,“娘的意思是,爹他……”

    “是什麼我也不清楚,你爹糊塗的時候不少,好些話也不跟我說。這樁婚事當年我也不喜歡,可又能怎麼辦呢?你也要體諒為娘啊!”李氏說著抹起了眼睛。

    一聽到李氏難過,白振揚立刻慌了,趕緊道,“娘,兒子知錯了,以後這事絕不會再提。”

    李氏抽泣了兩聲,“你是越來越不把為娘放在眼裡,昨兒說好去接丹雲的,結果還是沒有去。”

    “這……”白振揚擰起眉,找藉口道,“丹雲又不是不認識路,衙門裡正好又忙,兒子才沒有去的。”

    李氏瞧著他道,“我知道你還在介懷那件事,可是咱們兩家向來交好,就算做不成親家,也斷不至於就不來往了。你大大方方的,別人未必就扭捏,還像以前不就好了?”

    “兒子是怕別人說閒話。”白振揚垂著頭看著地面。

    “張家現在今非昔比,說些閒話能影響到什麼?再說,張四小姐主動請了丹雲去的,可見他們家都沒有往心裡頭去。”

    白振揚無話可說,“如此說來,是兒子想多了。”

    李氏這才滿意,最後又提醒道,“春梅既然已經被兒媳婦送去了唐家,你提都不要再提,可記好了!”

    白振揚咬著牙,艱難的點了點頭。

    看他離去後,周媽媽心疼的歎口氣,“少爺也不容易。”

    兒媳婦這樣的性子,誰跟她過都不容易,李氏恨恨扯了下手裡的帕子,但兩家結親早已成事實,如今也只能伺機而動。

    見到白振揚走進屋,唐枚打量他的臉色。

    看起來有些疲倦,不過還算平靜,再也沒有昨日那種可怕的表情了。

    劉媽媽上來問,“少爺可用過飯了?”

    白振揚吸了口氣,壓抑住要出去的衝動道,“沒有。”

    “那老奴這就叫人上菜?”劉媽媽還是詢問的口氣。

    白振揚點點頭,一旁的雪雁上來要給他脫官服,被他揮手阻止了,雪雁不明所以,退在一邊。

    他側頭看向了唐枚。

    是要她去服侍脫衣服不成?唐枚呆了一呆。

    “不是不想跟我吵鬧麼?”他淡淡道,“那麼,還不過來。”

    唐枚忍住湧到嘴邊的粗話,把手裡的針線慢慢收在箱籠裡。

    在事情沒有徹底得到解決之前,他們要在一起住多久,那絕對是不可預測的,既然如此,她確實有必要表個態。

    白振揚在經歷昨天之後,突然又要跟她有所接觸,也許目的同她一樣,都是想弄清楚對方真正的意圖。

    且不管他品質如何低劣,兩人名義上是夫妻,她就要披著這個身份一直過下去。

    唐枚慢慢走過來,看了一眼緋紅色的官袍,伸手按在了玉帶的銀扣上,然後,忽然之間呆滯住了,這官服到底要怎麼脫?

    看她剛才如同對著茅廁一般的神色,轉瞬之間就變成了茫然,白振揚實在弄不懂她最近的情緒。

    該發怒的時候不怒,該說話的時候沈默,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其實這也怪不得唐枚,在她印象裡真沒有脫官服的記憶,所以這玉帶要怎麼解下來,還得費一點功夫。

    白振揚仔細研究她的表情動作,終於發現,她原來是不會解腰帶!

    事實上,以前的唐枚也確實沒有伺候過白振揚脫衣服,她生性高傲,這些事在她眼裡,原本就應該是貼身丫環做的,無論如何也用不到她親手來做。像她母親張氏那般,事事親力親為,對父親照顧備至,結果怎麼樣?到最後,父親還不是討了兩個姨娘,並且極為寵愛,母親反而及不上三分之一!

    唐枚終於把玉帶解開,進而墊著腳尖把白振揚的官服脫下,交給一旁的雪雁掛起來。

    雪雁驚訝不已,少夫人竟然真的來伺候少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難道青燕聽到的消息不假?唐家確實出了問題,所以少夫人才委曲求全,這兩天變得那樣低調而謙和。

    白振揚眉梢挑了下,母親要他隱忍,他只能照著吩咐做,這次不過是試探唐枚的底線,結果她的表現仍然令人意外,居然真的聽從。他又想起春梅的事情,若放在以前的話,絕對不會如此風平浪靜。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衝突。

    為了他們唐家,她改變至此,白振揚不得不刮目相看。

    兩人靜靜的吃完一頓飯,白振揚照例去了書房,唐枚把劉媽媽叫進來說話,兩個丫環都退到門外面。

    “大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沒有?”她不把疑惑弄清楚是不會甘休的。

    “夫人指的是……”劉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

    “春梅是大年前兩日出的事,我想總不會沒有理由就這樣。”她這句話說的有些含糊。

    劉媽媽卻覺得對極,連連點頭,“其實老奴也覺得奇怪,春梅又不是才來的,從來也沒見少爺高看她,若是論姿色,她也比不得雪雁跟青燕,少爺要是想……他身邊的兩個丫頭豈不是更合適?”她頓了頓,“難道是因為喝醉酒認錯人不成?”

    唐枚一向不相信真的醉到連人都不認識,還能行這種事,不過是藉口而已,“媽媽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事是跟白振揚直接有關的。”

    聽到她直呼其名,劉媽媽張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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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1:00


    唐枚才發現自己不注意就把名字叫了出來,自嘲道,“實在是氣急了,母親跟媽媽都叫我忍,當著他的面又不好怎麼樣。”

    劉媽媽心裡一酸,拍拍她的手,“真是難為夫人了,夫人剛才做得很好,有太太這般的胸襟了,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麼?她不由得想起這句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也許改成自欺欺人更加合適,但可惜,她偏偏是活的很清醒的一個人。

    不然在出意外之前,恐怕早就跟旁人眼裡,那個極為“優秀”的男人順利結婚,相夫教子了!

    劉媽媽忽然神情頗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媽媽想到了什麼?”

    “夫人你,不記得了嗎?”劉媽媽欲言又止,“那件事……”

    “哪件事?”唐枚急忙問。

    “金枝。”

    金枝是誰?唐枚不知道,可看劉媽媽的神情,她似乎不應該再問,便靜默下來,好讓劉媽媽繼續說下去。

    劉媽媽歎口氣,“夫人那時候是急躁了些,都沒有抓到什麼錯處就……金枝是服侍了少爺七年的,被傷成這樣,少爺難免會生氣。”

    是因為傷害了他的貼身丫環不成?

    聽劉媽媽的口氣,好似傷的還不輕,唐枚忍不住伸手捏起眉心來,真不知道以前的唐枚是如何想的……

    她腦子裡裝的什麼東西?

    明明是自個兒選的相公,明明是想得到他的心,結果都做了些什麼?

    “夫人也不要懊惱了,夫人傷了金枝,春梅如今也還清了,怎麼都算兩清的事,老奴就不信他還有臉再提!”

    這是兩碼事,她犯下的錯,春梅如何能還得清?在白振揚心裡恐怕是恨她恨到了極致,所以才會做下那樣的事情。

    所以她提到春梅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立即承認,並且主動說出納妾,為的就是品嘗她的痛苦與暴怒!

    這是多麼扭曲的一對夫妻啊!

    唐枚拿起桌上的茶水幾口飲光,又猛地頓下來,這令人頭痛的爛攤子怎麼就砸到了她的頭上?

    晚上各自躺在一邊,唐枚睡不著了。

    白振揚那樣恨她,下毒的事會不會就是他做的?

    但很快,這個猜測又被她否決掉,白振揚雖然厭恨她,可是這種厭恨卻是赤裸裸的,如同利劍一般,毫不掩飾。他每次的情緒都那樣分明,讓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那麼,這一定不是一個心機深沈的人。

    不過毫無疑問,他心理已經十分的不正常,假如繼續這麼下去,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金枝的那件事顯然是把他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真是可憐又可恨!

    唐枚又想到白振揚剛才回來叫她伺候脫衣的事情,這是一個轉變,但也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一個人突然改變了原本的處事方式,隨之而來的也許會是很多的意想不到。

    唐枚猛地坐了起來。

    帳幔裡,光線昏暗,她側面的臉孔顯得有些模糊,白振揚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唐枚微微俯下身子,側頭往白振揚那裡看,兩人目光撞到一起,她舒了一口氣道,“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她直覺,此時此刻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她現在還能猜到白振揚的心思,知道他痛恨這樁婚姻,可是反抗不了父母。可假若錯過了這個時機,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也許白振揚真的會轉變了想法,那麼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變數。

    白振揚眉毛揚起來。

    “我想說,咱們沒有必要再互相折磨了,不在一起的話,你輕鬆,我也輕鬆,你說是不是?”她開門見山。

    白振揚無比驚詫,沒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個念頭,他早就想過無數遍,也曾跟父母親提起過,可是直到今日聽到母親的一番話,他才明白,這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然而,唐枚卻在這個時候提了出來。

    “你不信我?”看到他嘴角嘲諷的冷笑,唐枚正色道,“我知道這不好解決,兩家也不會同意,可是,只要你我達成協議,總會有辦法的。”

    是要跟他聯手的意思?白振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認真的,你可以考慮一下。”她重新又躺下來。

    房間裡一時靜默壓抑的好似墳穴。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好一會兒,白振揚冷冷的聲音才響起。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當年唐枚看上他,所以才選了白家,錯的只是方式,唐枚幽幽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難道真要你我變成徹底的瘋子不成?”

    白振揚心頭一顫,瘋子!

    是啊,他真的瘋了,不然何以會這麼對春梅?想到那件事,他只覺胸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透不過氣來!

    可恨自己沒有勇氣,若是當年不聽從父親的安排,結局絕不會如此!亡羊補牢?難道真的可以實現?

    “你,你真心……”他遲疑道。

    “不是要你休了我,是和離!”唐枚強調,她不管和離後能不能找到一門好婚事,反正找不到,一個人生活肯定也比現在的狀況要好。

    聽起來像是下了決心,白振揚沒有再說話。

    就在唐枚以為計畫不奏效的時候,他忽然又道,“你父親到底持了什麼把柄在手裡?”

    原來唐士寧果真是抓到了白家的把柄,難怪她回去的時候,他口氣硬的不得了,篤定白家不敢休她。

    不過這應該是很機密的事,她搖頭道,“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白振揚道,“那如何解決?”

    “從長計議,我們家需得安全渡過這個時段,假如我父親覺得沒有危險了,那麼這個把柄對於他來說,自然不再重要。”

    白振揚冷笑一聲,“談何容易,你父親的脾氣想必你清楚的很,若是他願意聽我父親的話,一切倒還好辦。”

    唐士寧的脾氣,唐枚確實領教過了,她拍拍額頭,“所以才要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白振揚看她一眼,“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

    唐枚回敬道,“彼此彼此,要是協商不成,照我父親的意思,咱們兩家就等著一起倒楣罷!所以……”她挑起眉,“你最好也對我父親尊敬一些,不要叫他起了疑心,覺得你們白家不可靠,到時候真把手裡的把柄抖出來,什麼都晚了。”

    白振揚被她說得噎住,一時回不了嘴。

    “公公婆婆那裡,我會做好的,外人眼裡,咱們還是夫妻,希望你也一樣做到。”她說罷轉了過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白振揚說不出來一種什麼滋味,這種感覺極為奇異,枕邊的人明明離得很近,卻又好似遠在天邊,好像唐枚不再是唐枚。

    他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睡著。

    倒是唐枚說出了心裡的想法,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踏實許多,很快就睡了過去。

    此後,兩人的相處模式忽然就變了,白振揚其實半信半疑,可唐枚的作法卻讓他懷疑不起來。

    要麼達成協議,兩人好聚好散,要麼繼續糾纏,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變態,這兩者,怎麼看,都應該選前面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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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1:18


    劉媽媽倒是很欣慰,看到小夫妻倆再也沒有打鬧過,雖說談不上相敬如賓,但比起以往,那是好太多了。如今要擔憂的,就只剩下唐家的境況,她最近回去過一次,老爺還在暴怒中,看來一切並不順利,太太憂心忡忡,聽到劉媽媽說唐枚的事情,才稍許安心些。

    白定祥好歹也是個左通政,有什麼風吹草動,各種摺子遞上來,通政使司衙門的人是第一個知道的,現在唐枚在白家好好的,那麼,可見白家還是念著往日的情分,若是有什麼轉圜的餘地,應是會前來告知。

    春芬捧著一套綠竹花影的茶碟,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她是上回劉媽媽去唐家後跟著過來的,代替了春梅的位置。

    這套茶碟也是太太送來的,聽說唐枚那套碗碟打破了一隻,知道她素來喜歡這些賞心悅目的東西,就找出來兩套,讓劉媽媽帶過來。

    “試試這種罷。”唐枚指了指桌上的翠雲茶,這名字她是頭一回聽到,丁管事剛才叫人送來,說是新進的茶葉,聽說這種茶葉最初來自于福建的一個小縣城,因為沒有大量種植,只在附近幾個城鎮售賣,還是最近幾年才漸漸為人知,後來傳到京城來的。

    泡茶秋葉最為拿手,這也是唐枚願意聽從張氏安排的原因之一,幾個丫環各有本事,紅玉梳頭的功夫在唐家數一數二,綠翠會算術,為人精明理智,她們各有各的優點,也討人喜歡,所以唐枚儘管脾氣不好,可對幾個丫環幾乎都沒有責駡過幾句,因為她們很少犯錯誤。

    秋葉動作行雲流水,屋裡頭幾個人都欣賞的看著,自從少夫人轉了性子,氣氛極為良好,她們也都放鬆了許多。

    翠雲,茶如其名,沖泡後,葉子散開來,行成棉絮狀的綠色雲霧,果真是翠綠一片。湯水則清澈明亮,香馥如蘭。

    唐枚拿起飲了一口,只覺齒頰留香,竟還有些似甜非甜,比她喝過的任何一種茶湯都要來得有意思。

    她生出了要去跟丁管事交流交流的想法。

    “看起來很不錯?”劉媽媽笑眯眯道,“夫人眼睛都眯起來了,難道比你喜歡的大紅袍還要好?”

    大紅袍雖然不錯,但那是以前的唐枚所喜愛的,至於她,並沒有愛上什麼特定的茶葉,只覺得翠雲不管是外形還是味道,都有其鮮明的特點,讓人記憶深刻。

    “你們也嘗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她把剩下的茶水賞給其他幾個人喝。

    正當一片稱讚聲起的時候,青燕在外頭道,“少夫人,鄭少夫人來了。”

    唐枚微愣,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她大姐唐惠,唐惠嫁去了鄭家,自然就是鄭少夫人了,她走出門,打算親自去迎接。

    唐惠卻已經走到屋簷之下。

    “才知道你前些時間生了病,可把我心疼死了,娘也是的,都不告訴我一聲!”她上來就握住唐枚的手,滿臉的關切與疼愛。

    眼前的人圓臉,杏仁般的眼睛,長得跟唐士甯夫婦都不太像,唐枚看到她,心裡就生出了親近之感。這感覺是這具身體自然而然產生的,與見到妹妹唐芳時完全不一樣,看來她跟唐惠的感情不一般,應是特別深厚。

    “早就好了,勞煩大姐還跑一趟。”唐枚拉著她進屋,“正在品茶呢,丁管事送來的翠雲,你嘗一嘗。”

    “翠雲?”唐惠好奇道,“這是什麼茶?聽都沒有聽說過。”

    “是比較新的品種。”

    “呀,這麼漂亮!”唐惠掀開茶壺蓋往裡看了一眼,驚訝道,“果真是綠色的雲,好神奇,我得好好品嘗一下。”她接過秋葉遞上來的茶盞,淺淺啜了一口,閉上眼回味一番才點著頭道,“好茶,丁管事哪兒買來的啊?估計又得給你的鋪子添上一筆好大的進項了!”

    她帶著羨慕,拍著唐枚的手,“你這丫頭就是好福氣,我說你生下來的時候天上有彩雲,娘偏說我看錯了,明明就是,你是老天偏愛呢,又漂亮又能幹。”

    唐枚被她一番吹捧,不由得也笑起來。

    四個丫環看她們姐妹相聚,知道肯定有不少體己話要說,先後退了出去。

    唐惠又打量唐枚幾眼,見她穿了件蓮花白的上裳,碧湖色襦裙,頭上只插著支簡單的白玉簪子,耳邊兩粒瑩白的珍珠微微搖晃,整個人如同池中的水蓮,清新淡雅,跟往日裡的形象簡直千差萬別,心裡很是奇怪。

    難怪母親說她變了,如此看來,確實說的沒錯。

    可一向跋扈的妹妹竟會改變,這又讓她無法相信,唐惠到嘴邊的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姐姐那家鋪子最近生意如何?可有什麼好的料子呢?”唐枚跟她聊起家常,她還在惦念著自己的三千兩銀票。

    錢不是萬能,可她深切的知道,要想過得好,沒有錢那是萬萬不行的,尤其是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年代,想要推進事情進展,想要獲得更多的資訊,沒有一樣不是要用到錢的。再說,將來若是和離,她也要有錢傍身,這樣才會有足夠的安全感。

    竟然突然問起生意來,這在以前她根本是不關心的,唐惠打趣道,“你放心,年底的利錢,一分也不少你。”

    她才不關心利錢,不過一百多兩銀子,可鋪子生意若不好,這就是大問題,唐枚道,“我是想著最近也沒有添置什麼新衣裳,若是大姐鋪子裡有些新鮮貨,我可不是能沾便宜拉?”

    唐惠一怔,若是以前,唐枚定然會說,我的錢就是大姐你的,咱們不談錢,可這次卻那麼認真的回答,還說要去她鋪子買布料。誰不知道這個二妹的品味,都是去京城最好的衣料鋪的,哪兒能看得上一般的東西?

    “我是怕入不得你的眼,新鮮是有些新鮮的,才入了幾十匹洋布。”

    “洋布?好啊,得空我一定去看看!”唐枚很有興趣。

    唐惠笑了,“你要喜歡的話,姐姐幾匹布還送得起。那些洋布很襯你,你這皮膚旁人是羨慕不來的,看我抹那麼多雪霜,坐你旁邊,還不是下雪天露黃土?”

    她語氣裡透著些無奈,唐枚安撫道,“哪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大姐的皮膚也很好,只要少些操勞就行了。”近距離的看,她發現唐惠的眼角已經生出細小的皺紋。

    才二十二歲的年紀,卻這樣……

    看來唐惠的生活也不是很如意。

    唐惠十六歲嫁入鄭家,一晃已經六個年頭了。

    鄭家跟白家一樣,也是書香門第,鄭榮大唐惠兩歲,少年得意,十七歲金榜題名後就進入了翰林院觀政。而當時唐士寧因座主王尚的提攜,從一介知縣調至京城任吏部給事中,之後又數次出任州牧,撫台,政績斐然,想與唐家結親的人數之不盡,後來唐士甯看上了鄭榮,覺得他前途不可限量,遂與鄭家結親。

    說起來,都是因政治關係聯姻,只唐枚是嫁了自己喜歡的人,唐惠卻是聽從父母之命,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鄭榮雖然有才華,可卻生得五大三粗,全沒有一點翩翩公子的摸樣,今年才不過二十四歲,肚子已經隆起來,堪比一個中年男子。唐惠想起妹夫白振揚的俊俏樣子,忍不住暗自心酸,明明是同父同母,為何兩人的命運卻完全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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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1:34


    拿起桌上的茶水又啜了一口,她關切道,“母親知我要過來看你,有幾句話叮囑,叫你謙虛恭順,千萬不要再跟妹夫有意氣之爭。”

    唐枚點點頭,“我知道。”

    “我看母親是多慮了。”唐惠笑眯眯道,“往常我一過來,你總有不少的委屈說與我聽,這次隻字不提,看來是與妹夫感情融洽。”

    唐枚抿嘴一笑不答話。

    “大姑奶奶都看出來了呀!”劉媽媽拍手道,“可不是麼,少爺跟少夫人如今舉案齊眉,不知道多好呢,大可叫太太放心。”

    沒想到這時當兩人感情還能有進展,唐惠剛才不過是試探,現在真的確認了,又不知是嫉妒,是欣慰,還是酸澀,但至少對於她今天來的目的而言,那是好事。

    她高興的拍著唐枚的手,“那真的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我多為你擔心!你們以前總是那樣吵吵鬧鬧,母親操了多少心,我每回聽見了心裡也不好受。你當年非要父親遂了你的願,原以為會夫妻恩愛,結果耽誤了那麼多時間,幸好你們總算明白過來。有道是家和萬事興,夫妻和順了,好運氣就會來,咱們家一定也會好的。”

    “大姐說得對。”聽到她提到唐家,唐枚趁機問道,“現在的形勢對父親真的很不利嗎?”張氏當初只說了個大概,而白振揚還沒有完全信任她,問起這方面,也是不肯說多少,是以情況究竟如何,她十分的不清楚。

    唐惠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是很瞭解,都是聽夫君說的,顧大人大刀闊斧的要剷除異己,已經罷黜不少官員,其中很多都是前任首輔親信的人,所以,父親恐怕是……”她搖搖頭,前景堪虞。

    唐枚臉色陰沈下來,若只是罷官也就算了,是不是身在官宦之家她原不在乎,怕只怕唐士寧的火爆脾氣,會因為不甘心而做出什麼嚴重的事情來,到時候引起禍事,後果變成怎麼樣,誰也無法預料。

    “母親為這事都瘦了,夫君也在盡力,看看能否幫上一些忙。”唐惠說到這裡,終於點到來意上,“可惜公公去世的早,力量微薄,除了夫君一人,也只有元華表弟有些出息……我今日來,是有些事要麻煩你呢。”

    “大姐請說。”她態度大方。

    “元華表弟的事你也知道的,明年要參加會試,妹夫是盧成先生的門生,我想能不能請他引薦一下,好讓元華表弟能得些盧成先生的指導?”

    盧成是京城有名的大儒,曾任翰林院大學士,後來因病離職休養,等到病好之後卻再也不願當官了,閑雲野鶴一般,行蹤不定,但每年總有三至四個月會留在京城,能得到他的教導,是很多學子夢寐以求的事情。

    唐枚自然沒有一口答應,一來她不知道那什麼元華表弟為人如何,二來也不知道白振揚會不會同意,沈吟一會兒道,“我可以試著提一下,不過能不能成事,可不曉得呢。”

    唐惠表情僵了下,唐枚如今說話不再直來直去,她很不習慣,若放在以前,唐枚肯定說是包在她身上的事,哪怕跟白振揚不和,也會盡力,甚至會使出各種手段來逼迫。可現在,居然學會了那樣委婉的說話。

    “你能跟妹夫說一下已經很好了,畢竟盧成先生眼光高,未必拜得了門下,不過能見一見也是好的,可以當面請教下問題。”

    直接就定下了見面,唐枚眉梢微微挑了下,笑著道,“這些我也不懂,還得問夫君的意思。大姐你也知道,我跟他之前那種情況,哪兒能樣樣都聽我的?更何況,還得看盧成先生願不願意呢。”

    “說的也是,確實不能急。”唐惠解釋道,“只不過……”她頓一頓,“元華表弟若是明年能順利,指不定就能娶了丁家的四小姐,丁家的二小姐可是永嘉侯的侯爺夫人!”

    彎彎繞繞的又冒出來一個侯府,意思莫非是那永嘉侯能幫得上唐家?可到底是鄭家的表親,夫妻大難臨頭尚且各自飛,那元華表弟若娶了丁家小姐,可保不定願意去求他的連襟侯爺。

    這都是遠在天邊的事,遠水解不了近渴,唐枚隨意一想就放下了,但還是說道,“大姐放心,我肯定會跟夫君好好商量的。”

    見她仍然不鬆口,唐惠皺了下眉頭,也沒有繼續再提,又坐了會兒,才跟唐枚依依不捨的告別,離開了白府。

    劉媽媽端了一碟風味野雞腿上來,看神情像是對剛才唐惠的來訪有意見發表。

    唐枚夾了一小塊肉放進嘴裡慢慢品嘗,其實她本來想吃野雞爪子的,實在是做的好吃,可劉媽媽說雞爪子吃相不雅,只好換成雞腿了,偶爾充當下午的零食享用。

    “媽媽想說什麼就說罷,哪怕是關於大姐的壞話。”

    劉媽媽一聽,連忙道,“老奴哪兒敢說大姑奶奶什麼壞話!”

    不是壞話,用得著吞吞吐吐的?劉媽媽這麼直爽的性子,唐枚笑起來,“媽媽憋在心裡可不舒服,人無完人,大姐也有做的不合適的地方,媽媽且說給我聽聽,我將來也好注意。”

    劉媽媽其實一向對唐惠都看不太慣,只到底是下人,很多話不好說跟太太講,也不能說,因為關乎她們母女倆,姐妹倆的感情,她也不想成為挑撥者。後來唐枚嫁人之後,曾經也提醒過幾次,可唐枚一根筋似的愛護這個姐姐,沒有一次是聽得進去的。

    但這次唐枚卻主動叫她講。

    劉媽媽道,“既是夫人吩咐的,老奴便說。大姑奶奶說是想幫咱們唐家,可居然為了鄭家的表親劉元華來說情,旭少爺還不是明年要會試,比起那劉元華,還不如引薦旭少爺呢,他中了進士,入朝做官,那總是自家人。”

    說的是唐家二太太的兒子,她的堂弟唐旭。

    這個思路很清晰,唐枚笑道,“媽媽說的不錯,只剛才大姐的意思,好像是說劉元華若是通過會試,可能會攀上永嘉侯府。”

    “大姑奶奶是白日做夢,咱們唐家現在什麼處境,鄭家老爺前幾年又去世了,丁家憑什麼把女兒嫁給劉家?”劉媽媽搖頭道,“夫人要是真想給少爺提引薦的事情,就說旭少爺好了,那盧成先生可不會輕易見人一面的,總不能真叫那劉元華占了便宜。”

    “不能兩個一起提嗎?”要是提都不提,那肯定會得罪唐惠,她倒還不想就這麼輕易的破壞姐妹倆的感情。

    劉媽媽仔細想了想,“也罷,還是看看少爺的意思罷。”

    等白振揚回來,唐枚就跟他說了這件事。

    聽到是想請他給恩師盧成引薦唐旭跟劉元華,白振揚臉色就不好看起來。他與唐枚達成協議,本來就是為了促成和離,他內心裡,是以後再也不想與唐家有任何瓜葛的,可若是要給恩師引薦,劉元華也就罷了,以唐旭的才華,未必兩人不會成師兄弟。

    “實在不行也就算了。”唐枚哪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嘴角撇了撇道,“不過你別以為我是想利用你得到好處。”

    難道不是?白振揚不理她。

    “這事成了,對你我都好,至少可以穩住我爹。”唐枚從白振揚的口裡知道,唐士寧最近很不安分,對白定祥多次騷擾脅迫,好似要他參與什麼事情。白定祥苦不堪言,白振揚也是頗多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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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8 03:31:52


    “會有用?”白振揚轉過頭盯著她。

    “當然,你真的引薦了,至少我爹會覺得你是真心實意在幫咱們唐家,到時候我再在他面前說些好話,也許會起作用。他現在牢牢抓住你父親,也是怕你們獨善其身,見死不救,要是稍許給他一些見得到的好處,他的態度應是會有所變化的。”

    白振揚想了想道,“好,我可以試試,不過劉元華這個人我不會同恩師去引薦的。”

    “為什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道,“反正我不會引薦。”

    “難道是人品不好?”這人是唐惠親自來叫她幫忙的,結果白振揚居然露出鄙夷的神色,他這樣人品的都鄙視劉元華,唐枚實在很好奇劉元華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也是你們家親戚,你不知道?”白振揚挑了挑眉。

    問題是她真的不知道。

    兩人正說著,外頭有人輕叩了下門,白丹雲爽朗的聲音響起來,“大哥,大嫂,我能進來嗎?”

    白振揚去開了門。

    白丹雲看到二人,嘻嘻笑道,“兩人在說什麼悄悄話呢,大白天的把丫環都趕出來。”又打趣白振揚,“大哥,你最近跟大嫂好的不得了,我是不是很快就有小侄子抱了呀?”

    這話說的口無遮攔,白振揚皺起眉道,“你胡說什麼,這像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的麼?”

    “喲,還不好意思了!”白丹雲哈哈笑道,“娘還不是在等著抱孫子的,我等著抱侄子有什麼不行?”

    白振揚只覺得尷尬,問她道,“你是有什麼事?”

    “哦,我想請馨瑜過來玩,跟大嫂說一聲呢。”白丹雲道,“大嫂,你看過兩日行不行,你有空沒有?”

    “倒是不巧,我堂妹要行及笄禮。”

    白丹雲有些失望,“那只好過一段時間了,想著讓大嫂認識認識馨瑜呢,你肯定會喜歡她的。大哥,你說是不是?”

    白振揚聽到張馨瑜的名字就不自在,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

    “馨瑜那麼好的性子,又溫柔又可愛,你怎麼會不知道?”白丹雲不依不饒,手指著他鼻子道,“當初你才還說以後成親就要娶馨瑜這樣的姑娘呢,你全忘了?”

    “這……”白振揚臉微微泛紅,“年少時說的話也能當真?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出來做什麼?馨瑜她同你一樣都未出閣,這種話以後你千萬別再亂說!”

    白丹雲這才收回手,看著唐枚道,“大嫂你看看,我大哥就是這麼單純的,只是開玩笑,看他臉紅成這樣。我當然也知道這是玩笑話,你都娶了大嫂了,以前小孩子時候說的話怎麼能當真?是你自己想多了罷!”

    白振揚當真要被她氣死了,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白丹雲笑出聲來,坐在椅子上拿了碟子裡的豆沙糕吃,一邊道,“也不怪我覺得會有小侄子抱,每回來這兒都擺著好些吃食,可我記得大嫂以前好似不喜歡吃這些的呀。”她擠擠眼睛,“最近可覺得要吐呢?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

    “你懂得還真多。”唐枚斜睨她一眼,“我只是覺著太瘦了,風一陣就能吹倒,想把自個兒吃的稍微胖些而已。”

    “原來如此。”白丹雲垂下眼簾,漫不經心的又挑了一塊核桃粘吃。

    三月十二日,唐枚跟李氏請示過後,就帶著劉媽媽跟兩個丫環去參加唐英的及笄禮去了。

    大姨娘陳氏坐在園子裡的石凳上,面前的海棠樹開滿了粉白色的花,生機勃勃,香氣四溢,但她卻不在欣賞這樣美的花,臉色極其陰沈。

    “少爺跟少夫人突然變得那麼好,老奴真想不通怎麼回事。”鐘媽媽擰著眉頭,感覺腦袋都要想破了,這一個月來,別說打鬧了,就是吵嘴都沒有聽到一句,而且兩個人經常還把丫環都趕出來,大白日的……她嘖嘖兩聲,也是不害臊,夫人居然對這種事能當作沒看見,也是奇怪的緊。

    不過要說少爺真把心移到了少夫人身上,也不對,他還是經常會去金姨娘那裡的。

    陳氏哼了一聲,“你想不明白是正常的,裡面……”她說到這裡住了嘴。

    “姨娘是哪裡不高興了?以前那麼喜歡這花兒的,竟然看都不看一眼?”白丹雲笑著走上來,陳氏是她親生母親,偶爾也會抽空來看一趟。

    但今天卻是陳姨娘叫人帶口信給她,這才來的。

    鐘媽媽知道她們有話要講,叫了聲大小姐之後,便躬身退了下去。

    見到白丹雲,陳氏終於笑了,她這輩子最自豪的無非就是生下了這麼一個既聰明又懂事的女兒,嫡母待她如同親生女兒,而白丹雲自己也有出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待人又八面玲瓏,在京城是有好名聲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露出怨恨的神色,要不是因為唐家的牽連,白丹雲也許早就定下了好人家,在一年前,就有好多人踏破門檻求娶,可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一下子全都失去了蹤跡!

    “來,快坐下。”陳氏指指桌子,“都是你喜歡吃的。”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錦盒,“看看喜歡不,知道你愛這些珍珠,我叫鐘媽媽專程去珠光閣買的。”

    那是一串泛著潤澤光色的瑩白珍珠,顆顆都有拇指般大小,白丹雲睜大了眼睛,連連推卻,“姨娘,這怎麼使得,你統共身邊才多少錢呀!我不能要的!”

    陳氏眼睛泛紅了,“要不是咱們陳家生意做壞了,這些珍珠算什麼東西?實在是委屈了你啊!”

    白丹雲眼睛也紅了,抽著鼻子道,“姨娘你又在胡說什麼,我哪兒是嫌這珍珠差呢?好,好,我收了就是,你千萬別掉眼淚。”說著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她。

    陳氏擺擺手,“你收了就好,我跟夫人也說過,你不用藏著不戴,夫人看見了不會不高興的。”

    白丹雲點點頭,“難為姨娘了。”

    “都是為了你,我有什麼不好忍的。”陳氏聲音低下來,“今日叫你來還有其他話要問,你知道少爺跟少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麼?他們兩人真的好了不成?”

    陳氏特意把白丹雲找來詢問,自然是有原因的。

    整個白家,要說哪個跟唐枚比較親近,除了白丹雲外,絕對是別無他人了。

    白丹雲笑起來,露出一排細小的貝齒,“現在哪個看不出來呢?大哥跟大嫂都不吵架了,顯然是比以前要好。”

    陳氏一聽臉就拉得老長。

    “這是好事,姨娘你氣什麼?大嫂是想通了罷,我看她完全不一樣了。”

    難道真是因為唐家老爺的關係?可唐枚這樣惡劣的人居然也會變,陳氏一點也不相信,她握住白丹雲的手,寵溺道,“也就你願意接近她,她是福氣好,有你這樣的小姑子。不過,有道是本性難移,我看過不了幾天,又要變回老樣子。”

    “姨娘當大嫂是唱戲的麼,變來變去,一點破綻都沒有?我看大嫂不像是裝的。”白丹雲很認真的道,“大哥跟她說話的態度也變了,以前是不耐煩,現在倒是能好好說話,好像突然就不討厭大嫂了。”

    陳氏手一緊,“這可怎麼辦!他們唐家……”她急道,“你的終身大事可不能被他們唐家給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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