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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5:02


    阿盛正被無聊的小羽和奶娘等人訓練著見禮,聽李燕語讓見禮,更加興奮起來,兩隻胖手似模似樣的扣到一處,歪歪扭扭的往下長揖,沒想到用力過猛,揖到一半,身子一歪,倒進了李燕語懷裡,看的胡七大笑起來:“這小子!還真會見禮了!七叔出來的急,這見面禮先欠著,回頭七叔翻倍給你!”

    說了幾句話,李燕語吩咐加緊行程,好當天趕進泉州城,胡七上了馬,在前頭引著,一行車馬速度加快,往泉州府行去。

    李燕語吩咐小翎悄悄叫了欒大過來問道:“剛胡七公子說,給咱們在泉州府買好了一處宅子,宅子只怕還不小,這事妥不妥當?”

    “沒什麼大事,只要銀錢上和胡七爺交割清楚就行,泉州市舶司設在泉州城外兩裡多路的定海碼頭,衙門極小,離泉州城又極近,歷任市舶使都住在泉州城內,賃宅子的有,買宅子的倒更多,市舶使一任五年,買了宅子,住五年再賣出去,不但省了賃錢,運氣好還能賺上幾兩銀子,只要有銀子,買宅子住的比賃宅子的多得多。”欒大笑著仔細解釋道,李燕語舒了口氣:“那就好,進了城,欒叔多費心,去細細打聽打聽,胡七爺替咱們買的宅子值多少銀子,若差不多最好,若是差得遠了,咱們就按市價給他。”

    欒大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是,少奶奶放心,我就說,能娶到少奶奶,是爺的福氣,這俗話說的對,妻賢夫禍少,越是送上門的便宜越是占不得。”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在關城門前進了泉州城,邵源泊帶著山青等人早就站在城門口望眼欲穿了。

    進了城,泉州城已是燈火通明,車子行在青條石路上,比起城外的驛路顛的更加厲害,李燕語忙抱起熟睡的阿盛,一邊輕輕拍著他,一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外面。

    泉州府比她想像中更加繁華,街邊店鋪大門四開,門口掛著成串的紅紗燈籠,店裡更是亮如白晝,瓷器珠玉、綾羅綢緞、竹器木具各式各樣的東西滿滿的羅列著,新鮮的逼人眼,街上鋪內,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去仿佛人人帶笑,個個遍身綺羅,在明亮的燭光下,閃著柔和的盛世奢靡和榮華之光。

    李燕語滿意的歎了口氣,這樣的地方,才是窩居的好地方,可以食不厭精而不突出於眾。

    連轉了四五條熱鬧非凡的街道,車子轉進了一條兩邊都是高高的青石圍牆的安靜街道,沒走多遠,車子微微頓了頓,像是過了一道坎,又緩緩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車簾掀起,邵源泊探進頭,看著李燕語懷裡的阿盛,忙回身示意眾人噤聲,李燕語將阿盛小心的遞到邵源泊懷裡,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站在二門,轉身四下看了看,雖說到處掛著燈籠,還是看不清楚,以後再看吧,這裡至少有五年要住呢。

    常嬤嬤引著個乾淨俐落的婆子過來,笑著介紹道:“少奶奶,這是胡府七少奶奶身邊的管事魏嬤嬤。”

    魏嬤嬤恭敬的曲膝見了禮,爽朗的接過了常嬤嬤的話頭:“回六少奶奶,從我們爺替六少奶奶一家買下這處宅子,我們少奶奶就打發我帶著人過來打掃收拾著了,我們少奶奶說了,六少奶奶這一路走了大半年,必是累的不行了,好歹收拾收拾,若能替六少奶奶省了一星半點精神,就是我們少奶奶心意到了。”

    李燕語被她滾珠般的一串‘少奶奶’說的止不住笑意,忙伸手接過小翎遞過的荷包,遞給魏嬤嬤謝道:“替我多謝你們少奶奶,要不是你們少奶奶想的周到,我這會兒還不知道怎樣繁難呢,過一兩天這裡安頓下來,我到貴府跟你們少奶奶當面道個‘謝’字去。”

    魏嬤嬤接過荷包,忙跪下磕頭謝了,常嬤嬤早已取了一堆紅封,交給魏嬤嬤,讓她分給過來打掃收拾的胡府僕婦下人們。魏嬤嬤等人熱情的幫著常嬤嬤等人四下安頓好了,幾近半夜才告辭回去。

    李燕語跟著胡府僕婦走了一刻多鐘,才進了正院,累的也沒心思多看一眼,和奶娘一起趕緊給阿盛洗了澡,自己和邵源泊沐浴洗漱,吃了點東西,就疲倦不堪的歇下了。

    第二天李燕語醒來時,窗外的鳥兒正歡快異常的唱個不停,邵源泊腰間搭著單被,還在沈沈大睡。

    李燕語輕手輕腳的起來,先到東邊廂房看了阿盛,阿盛也在酣睡,李燕語輕輕撫了撫阿盛圓滾滾的臉頰,輕輕退出了屋,站在院子裡,迎著陣陣涼風,手臂上舉伸展著身子,泉州臨海,這處宅大約位置不錯,涼絲絲的風撫面而來,仿佛還帶著鹹鹹腥腥的海水味兒,李燕語站了一人兒,退出去沐浴洗漱了。

    李燕語換了衣服出來,帶著小羽、魏紫幾個轉出來,她們住的這正屋後面沒建圍牆,一片過去種滿了姚黃魏紫,花海盡頭,就是胡七說的那片湖,李燕語站在屋後倒座間的寬廊下,遠看著那片足了七八畝見方的大湖,半晌說不出話來,今天要好好看看這宅子,泉州地價不見得便宜多少,這宅子奢華至此,得多少銀子?!這花的,可都是她的銀子!

    李燕語剛從廚房看了早飯出來,常嬤嬤就尋了過來,一五一十和李燕語算著帳:“少奶奶,這回無論如何得添些人手了,實在是不夠!少爺身邊除了奶娘,就是小羽小翎文杏跟著,原來在呼和縣也就罷了,現在可沒法顧過來,還有廚房,也得添人手,這花園,我早上走了一半,少說也得尋兩個花匠才行,還有各處上夜當值的,如今咱們連掃地的人都不夠!門房上也沒有人。”

    李燕語聽的頭暈,抬手止住常嬤嬤:“嬤嬤別急,泉州可不是呼和縣,地廣人稀,宅子再大也不值錢,這處宅子,花園裡光一個湖就有七八畝”

    “六畝半!昨天魏嬤嬤說過!”常嬤嬤忙糾正道,

    “好,就算六畝半,那湖裡還有水閣曲橋,園子裡不是古樹就是名花,這屋子,你看看,雕樑畫棟,粉刷一新,我看到現在,除了廚房院子,窗子上糊的都是綃紗,這宅到底有多大我還沒看全”

    “說是占地三十九畝,房子倒不多,除了少奶奶住的那處三進的正院,還有兩處兩進的院子,一間書樓,一間外書房,一間議事廳,前院還有客廳,花廳,這宅子就是園子大,樹木花草好,這是昨天魏嬤嬤說的。”常嬤嬤忙接過話解釋道,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常嬤嬤苦惱的說道:“嬤嬤,胡七爺是大富子弟,這樣的宅院在他眼裡自然不過一般,可咱們,哪有那麼多銀子住這樣的宅院?買不起,也住不起!添人的事先放一放,等會兒我和爺商量商量,保不準就得再找處便宜的宅子去,行李也先別急著拆,等定下來再說。”

    常嬤嬤不舍的歎了口氣:“雖說捨不得,可少奶奶說的在理,如今咱們一大家子,都靠著少奶奶的嫁妝,雖說這兩年京師的鋪子、莊子收成都好,可這過日子,量入為出,十成收成吃七成,留著三成備荒年才是正理呢,少奶奶想的周到,就是這樣!”

    李燕語眼看著常嬤嬤精精神神的繼續忙她的事去了,歎了口氣,慢慢逛著往回走去,這樣的園子,從前是當景區逛的,看來現在還是得趕緊當景區好好逛逛,說不定明天就得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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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5:16


    李燕語回到院裡,邵源泊已經起來,正趴在東廂小床邊,捏著阿盛的臉,想把他捏醒,李燕語上前拉起他,推著他去後面淨房洗漱:“你別又把他捏醒了,他這兩天睡的都不沈實,今天好不容易睡沈了,別擾了他,他從極北處到這裡,萬一睡不好熬病了,就是大麻煩!”

    邵源泊沐浴好換了衣服過來,阿盛還在呼呼大睡,半分要醒的意思也沒有,邵源泊不敢再去捏他的臉,站在小床邊愛不釋眼的呆看了半晌,才轉身回去吃早飯了。

    李燕語和邵源泊吃了飯,豆綠和紅蓮收拾乾淨,李燕語看著邵源泊問道:“你什麼時辰到衙門?”

    “沒時辰,一天過去一趟就成,不過這幾天事多,我又是剛來,等會就走,晚上胡七設宴給咱們洗塵,我回來接你和阿盛過去。”邵源泊伸著懶腰應道,

    “那就好,你稍等一等,我得和你商量些事。”

    “你說。”邵源泊忙往李燕語這邊挪了挪坐定,看著李燕語,等著她說話,李燕語指了指周圍示意道:“這宅子,你看了沒有?”

    “前天就看過一遍了,你覺得不好?是有點小了”

    “不是小,是大了!”李燕語哭笑不得的打斷了邵源泊的話,她倒忘了,她嫁的這個,好歹也是五服內的宗室子弟,這眼光手筆,小瞧不得:“這宅子的房契,胡七給你了沒有?多少銀子?”

    “給了!我倒忘了,你等等!”邵源泊說著,俐落的跳下榻,進去取了只匣子出來遞給李燕語:“銀子胡七已經付過了,咱們不用再給,我倒忘了這事了,胡七在京城的那個酒肆,當初是我和李謙幫他湊了銀子開的,當時是說我們兩個各占三成,他又出銀子又管事,多占一成,拿四成,我和李謙也沒把這事放心上,頭一兩年,賺的那點銀子又賠補進酒肆了,再往後幾年,胡七今年說買下隔壁的鋪子,明年說要新修哪一處樓,我和李謙壓根也沒打算著他能掙銀子,也就把這事置之不理了,沒成想他還真掙了不少銀子,這幾年的收益攏到一處,你看看,帳冊子在這裡,買了這宅子,還餘了不少!你收著!”邵源泊說的舒心不已。

    李燕語打開匣子,掃了眼房契,又粗粗翻了翻帳冊子,邵源泊將頭湊過來,和李燕語頭挨頭看著帳冊子,接著說道:“還有件好事,這市舶使雖說官品小,不過從六品,可卻是個極肥的差使,每年光那些海商的冰炭敬,就是上萬兩,這一來一往,再托他們帶著寶石香料回來,這幾年市舶使下來,不發財的都少!”

    李燕語怔了怔,轉頭看著邵源泊,張了張嘴,想說話,遲疑著又咽了回去,再想想,不說還是不妥,猶豫了半晌,關了匣子,垂著眼皮低聲說道:“這事,我只聽你的打算,你這五年一任市舶使有兩種做法,一個,像你說的這樣,敞開了收那些個冰敬炭敬,一年裡,咱們逢生日就過、想方設法搭人家的船做生意,挖空心思只想著賺錢,這一任五年裡,把這一輩子,還有阿盛那一輩子的銀子都賺夠了,從這一任下來,就好好做個富家翁,你就能好好做你的逍遙名士。”

    李燕語停了停,看著邵源泊,邵源泊仔細聽著,等著她往下說,李燕語想著合適的話語,接著說道:“第二個呢,胡丞相那信裡說的明白,皇上對你寄以厚望,這一任你若不負了這‘厚望’二字,往後這前程上,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可這厚望,做起來不易,一來必定不能亦步亦趨懶散守成,二來,那銀子上頭,也都要不得了!”

    邵源泊面色漸漸凝重,看著李燕語,突然用力抱了抱她,笑了起來:“得妻如你,夫複何求!”

    傍晚,邵源泊回來接了李燕語和阿盛,阿盛睡足了,精神十足,看到邵源泊,興奮的尖叫著撲過去,再也不肯鬆手。

    邵源泊被阿盛左一下右一下親的滿臉口水,高興的哈哈大笑,抱著他騎著馬,李燕語坐在車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歡快大笑的父子兩人,心裡透著滿滿的喜悅,那喜悅沖的她鼻子酸著,幾乎落下眼淚。

    轉過一條街,就是胡七的宅院,車子好像剛走了沒幾步,就緩緩進了二門。

    李燕語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七少奶奶梁氏已經迎上來,話裡滿滿的帶著笑:“可算把六少奶奶給盼來了!咦,小少爺呢?怎麼沒來?”

    “來了,跟他父親騎馬過來的。”李燕語一邊笑著答著話,一邊打量著梁少奶奶,梁少奶奶一張明豔的瓜子臉,下巴略有些尖,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裡含滿笑意,一對酒窩時隱進現,透著濃濃的甜糯,身形嬌小玲瓏,一件淡藍底滿繡藍色折枝花卉緊腰長衫,下面一條明藍綃紗十幅裙,李燕語驚豔的睜大眼睛,梁七奶奶是個極聰明伶俐的,笑容更濃,上前拉著李燕語,親親熱熱的說道:“七少奶奶還看別人做什麼?七少奶奶這人品,誰能比得上?!”

    “六少奶奶不光人生得讓人移不開眼,這份通透明白,真讓人心折!正要謝謝你,前兒魏嬤嬤帶著人將宅院收拾得極好,多謝你費心,要不是你費心安置,我還不知道怎麼狼狽忙亂呢。”李燕語笑著回著話。

    “看你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爺跟你們爺,比親兄弟還親近幾分呢,咱們跟一家人有什麼分別?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惱了!”梁少奶奶春風滿面的嗔怪道。

    李燕語笑著不再多客氣,兩人讓著,往內院進去,梁少奶奶親親熱熱的和李燕語說著話,一路讓著進了正院花廳。

    “原本想請六少奶奶到後園水閣裡坐著說話說話的,那裡又風涼,景致又好,若是煩了,還能坐船在湖裡看看荷花,可我們爺偏占了先,要在後園請邵六爺喝酒取樂,說是讓小戲班子在湖裡船上喝小曲兒,他們在岸上的花廳裡聽,這樣才好!”梁少奶奶說起話,都是一路笑一路說,看來是個爽快性子,這樣的人,倒是好處。

    “咱們有個安安靜靜說話的地方就行,這裡才好呢,再說,往後咱們都是常來常往的,逛你們家園子,來鬧你的時候都在後頭呢。”李燕語笑著答道,

    “這話說得好!你果然也是個直爽的,先前我還擔心著不好相與,我們爺說,邵六爺是個好的,他看中的媳婦,必定也不會差了,果然是這樣!”

    一句話說的李燕語失聲大笑:“胡七爺還真是聰明!”

    梁七奶奶笑著推著李燕語落了座,幾個長相婉麗、衣飾華美的女子接過丫頭託盤裡的茶水點心,一件件擺到幾上,李燕語留神了幾眼,梁七奶奶斜著三個女人,用手指點著介紹道:“這是吳姨娘,這是王姨娘,那個,是高姨娘。”

    幾個姨娘急忙恭敬的曲膝給李燕語見著禮,李燕語笑著正要說話,梁七奶奶揮著手說道:“不用理會她們。”

    李燕語微笑著轉過頭,和梁七奶奶你說我笑的繼續說著閒話,外間流水般擺了宴席上來,雖說只有她們兩個人,桌子上卻擺的滿滿當當,兩個人剛坐下,略動了幾筷也就吃好了,漱了口,退到花廳裡喝著茶剛說了幾句話,奶娘就抱著阿盛稟報著進了屋,後面一個丫頭,用託盤托著七八件玉佩金麒麟等等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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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5:30


    梁七奶奶看到一身紅綾衣褲、粉妝玉砌的阿盛,忙站起來,愛之不盡的迎過去:“唉喲,怪不得我們爺一提起來就誇個沒完,我都不知道怎麼誇才好了!這孩子是怎麼生的?怎麼這麼可人疼!”一邊說,一邊伸手就要去抱阿盛,阿盛好奇的打量著梁七奶奶,眼睛盯在了梁七奶奶耳朵上明晃晃搖來動去的金剛石耳墜上,一頭撲到梁七奶奶懷裡,伸手就要去抓,李燕語看到他的眼神,急忙跳下榻奔過去,正好趕上,一把捉住阿盛的胖手,順手把他接了過來:“七少奶奶把他給我吧,要不然一不留神他就得抓住七少奶奶的耳墜子,上回一個丫頭戴的耳墜子被他抓住,拉得一耳朵的血。”

    梁少奶奶忙鬆開興奮的蹬著腿的阿盛,見阿盛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的耳墜子,兩隻手張著,還要撲過來。

    李燕語抱著阿盛坐到榻上,從小丫頭托過來的那盤子金銀玉器裡挑了只大金麒麟出來,塞到阿盛手裡給他玩,梁少奶奶也跟著坐到榻上,用手指撥著盤子裡的東西一樣樣細看:“那金麒麟是我們爺的,你看看,我就說他惡俗,弄那麼個明晃晃著富貴的東西,他非說好”梁少奶奶帶著笑的話語突然嘎然而止,兩根手指掂了只赤金玉蘭花出來,厭惡的扔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著站的最近的高姨娘吩咐道:“把這東西拿了扔給那個玉蘭小姐去!小少爺什麼身份?她也敢學著人家送東西,扔回去!”

    高姨娘恭敬小心的答應著,從地上揀起赤金玉蘭花退了出去,梁少奶奶又仔細撥了一遍託盤,才松了口氣,李燕語有些發怔的看著梁少奶奶:“玉蘭小姐是誰?”

    “你剛來不知道,這玉蘭小姐是這泉州府勾欄花魁,生得倒也有幾分姿色,我們爺說今晚上要好好熱鬧熱鬧,就把她叫了來,還叫了四五個這個花那個花的,你們爺和我們爺,都是會玩的!還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呢!”梁少奶奶嘴角往下撇了撇,不屑的說道。

    李燕語怔了怔,低著頭看著連打了幾個呵欠的阿盛,忙笑著說道:“阿盛困了,煩勞梁少奶奶讓人送盆溫水過來,給阿盛洗洗手臉,好打發他睡覺。”

    梁少奶奶忙一叠連聲的吩咐了,好奇的看著李燕語給阿盛洗了手臉,阿盛連打了幾個呵欠,窩在李燕語懷裡,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興奮了一兩個時辰,也累壞了。

    李燕語將熟睡的阿盛放到榻上,退到旁邊,看著梁少奶奶,仿佛極好奇的低聲說道:“咱們去後園看看如何?我還沒見過勾欄裡的小姐是個什麼樣呢。”

    梁少奶奶‘噗’的笑出了聲,連連點頭答應著:“這容易!走,咱們去瞧瞧熱鬧去,你不知道,那些男人,人前一本正經的,跟那些個勾欄小姐一處,什麼樣的醜態都有!你可別嚇著了才好!”

    “有你呢,怕什麼!”李燕語笑著開著玩笑,梁少奶奶吩咐眾丫頭婆子看著阿盛睡覺,李燕語也囑咐了小羽和奶娘等人,和梁少奶奶兩個,帶著兩三個丫頭婆子,也不提燈籠,藉著月光往後園走去。

    前面婆子引著,兩人轉到花廳後的茶水暗間,走在最前面的婆子示意了在茶水間侍候當值的丫頭婆子別出聲,梁少奶奶拉著李燕語,閃進茶水暗間,掀起簾子,往外面探看去。

    外面燈火通明,邵源泊、胡七,還有三四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花廳正中,一個衣服薄透的女子拿著枝荷花,舞得正是歡快。上首榻上,邵源泊正歪在一個綠衣女子懷裡,就著女子手裡的杯子喝酒。

    梁七奶奶捅了捅李燕語,低聲說道:“靠著你們爺的那個綠衣女子,就是玉蘭小姐!你看看,也就那樣!”

    李燕語心裡堵無數冰塊般,難過的簡直有些透不過氣來,呆站著看了一會兒,拉著梁七奶奶轉身出來,垂著頭快步往回走了幾十步,梁七奶奶輕輕拉了拉李燕語,低聲勸道:“你也想開些。”停了片刻,梁七奶奶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從前是個愛靜的,成了親就去了極北的呼和縣,我聽我們爺說,那裡可沒有這樣的繁華熱鬧,這些事,你也沒經歷過,往後見的多了就好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邵六爺是個風流性子,從前沒成親的時候就是我大哥、二哥也是個愛玩的,他們都是常來常往的,我也見的多了,今天這樣算好的了,這不是大事,男人哪有不愛玩的”

    “我知道,沒事,就是嚇著了。”李燕語勉強笑著說道,梁七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沒事,那些小姐,跟貓啊狗啊一樣,不過是些玩意兒,沒什麼打緊的。”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回來坐了一會兒,就帶著阿盛上車出了門,李燕語抱著阿盛,在車子裡呆呆的發了一會兒怔,突然掀起簾子,招手叫了小羽過來吩咐道:“你去找山青,讓他跟爺說,天晚了,阿盛都睡著了,讓他回家!”

    小羽小眼睛眨了兩下,答應一聲,忙回頭奔回胡府尋山青傳話去了。

    李燕語看著奶娘給阿盛洗了澡,澡還沒洗完,阿盛就呵欠連天的又睡著了,李燕語轉回正屋,剛去了外面大衣服,邵源泊就一身酒氣香氣,搖搖晃晃、醉熏熏的進了屋。李燕語厭惡的往後閃了兩步:“你先去沐浴,出來我再和你說話!”

    邵源泊腳步趔趄的前後晃了幾步,將袖子舉到鼻子下,用力聞了聞,嘻笑著說道:“沒什麼味兒!好!好,洗給我弄碗湯醒酒!”說著,搖搖晃晃的往後面淨房奔過去。李燕語用眼角瞄著他進了淨房,站在屋裡思量了片刻,轉身出去,親自去廚房弄了碗醒酒湯過來,靜等著邵源泊洗好出來。

    不大會兒,邵源泊散著頭髮,一身白綾衣褲,清清爽爽的進了屋,坐到榻上,轉頭找著丫頭:“渴得很,湯呢?”

    屋裡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李燕語站起來,走到旁邊高幾旁,托了只碩大的細瓷大碗過來,卻不遞給邵源泊,站在離榻兩步遠的地方,看著邵源泊,聲音清楚而緩慢的說道:“晚上,你們正樂著的那會兒,梁少奶奶帶我過去開眼界看熱鬧去了,看來那個玉蘭小姐手裡的酒,真把你灌醉了,是酒醉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邵源泊怔了下,隨即笑起來,揮著手說道:“逢場作戲罷了,那個玉蘭,說是這泉州城的行首,比起京師那些咳,你別往心裡去,取個樂罷了。”

    “你取了樂,我這心裡,酸楚的受不住,這醒酒湯,就是我心裡的酸楚,給你醒酒最好不過,你喝了吧。”李燕語說著,將雙手捧著的大碗放到邵源泊面前的幾上,邵源泊眼神還有些迷離的探過頭,只聞到一股濃厚的酸氣撲面而來,嗆得邵源泊叫起來:“這是醋?老陳醋!”

    “不是醋,是我的酸楚,也是你剛才取的樂,喝了吧,醒酒最好!”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將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邵源泊湊近些,將鼻子湊到碗邊上聞了聞,又端起來嘗了一口,酸得滿臉苦楚:“燕語,這明明是醋!”

    “是我的酸楚你的樂!就用它醒酒!”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固執異常的堅持道,邵源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燕語,你不喜歡我狎妓應酬,下次我改了就是,這個就算了吧,我酒醒了!真醒了!你看,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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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5:45


    李燕語雙手端起那一大碗醋,遞到邵源泊面前,傷感的說道:“你樂也樂過了,我苦也苦過了,這碗醒酒湯,你不喝了它,我這心底的痛,如何能平?你這酒,又怎麼醒得過來?你這般酒醉,也就只有這樣的酸楚能解了它,化了它!”

    邵源泊萬般無奈的接過碗,捏著鼻子喝了半口,想吐,看著李燕語滿臉哀傷,淚眼盈盈的盯著他,又實在不敢吐,勉強咽了,只酸的鼻涕眼淚都要流出來,捧著碗,看著李燕語,哭喪著臉請求道:“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這回吧,實在咽不下去。”

    李燕語用手推著碗,推到邵源泊嘴邊:“你在溫柔鄉里歡樂無邊那會兒,我從裡到外就泡在這樣的酸楚裡,這碗裡才多少?你也好好嘗嘗!”

    邵源泊被李燕語推著灌了一大口,直著脖子咽了一半,實在咽不下去,一口氣咳了出來,見李燕語還是端著碗,不依不饒的又要灌過來,嚇得跳起來,光著腳竄下榻,狼狽不堪的不停的長揖陪著禮:“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放心,再不敢了,實在喝不下了!要不,留著,留著我慢慢喝,我明天喝!”邵源泊見李燕語端著碗就要跟過來,嚇得連聲大叫,李燕語頓住步子,邵源泊舒了口氣,連連長揖:“你放心,是真改了,再不敢了,以後別說狎妓,就是碰也不碰一下,不不不,是看也不看一下,非禮勿聽,不不,,是非禮勿看,勿聽也勿看,除了你,誰也不看,誰也不碰!燕語,真喝不下了,酸死了。”

    李燕語固執看著邵源泊,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邵源泊大急,腦子轉的飛快:“是我錯了,換個法子罰我行不?就罰我罰我”邵源泊左右轉著身子,著急萬分的尋著主意找靈感,一眼看到充作百寶閣的書架,急忙指著書架大叫道:“罰我抄書!抄一百遍,抄抄”邵源泊腦子裡一本本過著那些經書,哪本最薄?

    “那就抄女戒吧,我這麼不賢慧,你替我抄一百遍女戒靜靜心吧,明天天亮前抄完!”李燕語接過邵源泊的話頭說道,邵源泊急忙點著頭,抄什麼都行,做什麼都行,只要不讓他再喝那碗老陳醋!

    很快,邵源泊就在抄一百遍女戒和喝完那碗老陳醋之間搖擺不定,因為李燕語讓人把桌子椅子,給他擺到了簷廊下,桌子上點了兩盞紗燈,筆墨紙硯放好,李燕語取了針線,隔著糊著綃紗的窗戶,安安穩穩的坐在榻上,一幅必要陪著他抄完這一百遍女戒才肯作罷的架勢。

    邵源泊坐了沒半刻鐘,就被蚊子咬得跳來跳去的坐不住,隔著窗戶求了半天,李燕語仿佛沒聽到,埋頭只管認真仔細的繡著阿盛的小肚兜,常嬤嬤悄悄取了幹艾草,吩咐姚黃魏紫兩個偷偷蹲在上風口點上艾草,用扇子將煙扇過來,雖說煙氣難聞嗆人,可到底比蚊子咬著好的多了,邵源泊急忙坐下,運筆如飛的抄起了女戒。

    李燕語在屋裡聞著濃濃的艾草味,只當不知道。

    邵源泊直抄到天交子時,才抄完了那一百遍女戒,急忙捧著,獻寶般送到李燕語面前:“燕語,你看,我都抄好了!”

    李燕語接過那一疊紙,慢條斯理的放到面前,一頁頁翻看著,邵源泊不停的撓著身上各處蚊子包:“你放心,再沒有下回了,我知道錯了!”

    李燕語放下手裡的紙,轉頭看了看邵源泊,抬手指著幾上的那碗醋,邵源泊臉色一下子白起來,忙跳起來叫道:“不是說好抄一百遍女戒就不用喝這個了麼?”

    “不是讓你喝,那個,你抹到那些蚊子咬的包上,立時就能止癢,腫塊很快也能消下去。”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沾了點醋抹到手背上,李燕語直起身子,找了塊乾淨的棉帕子,沾了碗裡的老陳醋,給邵源泊一一擦著蚊子包,邵源泊攤開手腳,任她把醋把身上抹,只要不讓喝下去,抹就抹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還沒起床,胡七就打發人送了張帖子過來,裡頭還夾了張玉蘭小姐題的詩,要請探花郎雅正,邵源泊翻開詩箋,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將雅致異常的灑金箋一丟老遠,連聲叫著人:“退回去退回去!往後誰要雅正,統統交給少奶奶雅去!就是爺的詩,還得讓少奶奶雅正過才行呢!”開玩笑!他這一身的酸味還沒敢洗掉呢!

    邵源泊剛接了市舶使新職,要理要熟的文案規矩多如牛毛,胡七等來了邵源泊,該做的生意也要打點起來了,邵源泊又介紹了韓大帥的侄子韓浩去了胡七府上,胡七和他深聊了幾回,彼此極是投機,決定聯手做這海上的生意,也好和那些泉州幫抗爭一二,幾個人各有忙事,都算是新人新事新開張,各自忙得一時倒也安寧。

    邵源泊忙了幾天,這天回來,陪阿盛玩了半天捉迷藏,直把阿盛玩得困倦睡著了,才沐浴換了衣服,坐到榻上看那些帶回來的舊文陳牘,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好進來,邵源泊放下手裡的文書,示意李燕語坐到對面,看著她,鄭重的說道:“燕語,上回你說的那兩條做這市舶使之路,我好好想了這幾天,我雖說懶散,可想來想去,還是不想二十幾歲就閒散養著,我想做點事,不說建功立業,好歹有所建樹,往後阿盛大了,說起他父親,也不至於覺得他父親一無是處,我”邵源泊臉上微微泛著紅意,簡直有些語無倫次,李燕語莞然而笑:“你下了決心要做一番事業了?”

    “嗯!”邵源泊重重點了下頭,期待的看著李燕語:“你的意思呢?”

    “好啊,我和阿盛就等你掙個封妻蔭子,怎麼著也給我掙個夫人回來,我覺得李夫人聽起來比李少奶奶威風多了。”李燕語笑語盈盈的說道,邵源泊高挑著眉梢,攬著李燕語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這李夫人,還真是比李少奶奶好聽多了!”

    “你想做就放手去做,你只管做官做事,家裡,還有銀錢上,有我呢。”李燕語轉頭看著邵源泊,幹乾脆脆的說道,邵源泊低頭看著她,突然飛快的在她唇上點了下:“好!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隔沒幾天,梁少奶奶就上門來看李燕語,兩個人在後面園子裡,吹著滿是荷花清香的涼風,說了一下午話,梁少奶奶才告辭回府。

    晚上,邵源泊回來,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洗漱完畢,見邵源泊看完了文書,坐到榻上,笑著說道:“梁少奶奶今天下午過來說了一下午的話。”

    邵源泊將文書理到匣子,看著李燕語,示意她繼續說,李燕語伸手接過邵源泊手裡的匣子,放到旁邊幾上,笑盈盈的接著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說韓大帥那個侄子韓浩,為人明白規矩,生意也極通,胡七爺已經定了和他一處組海船隊南下做生意去。”

    邵源泊點頭贊同道:“那個韓浩是個通透明白的,人也不錯。”

    “嗯,梁少奶奶說,她將陪嫁過來的壓箱銀子都拿了出來,入了一股,梁少奶奶的意思,是讓我也入一股兩股的,若是好了,也就是一趟兩趟,就掙回本錢了。”李燕語一邊笑一邊說:“這也是她的好意,不過我給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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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5:59


    “噢?”邵源泊怔怔的有些意外:“路上,你不是說若是胡七那生意好,你也想湊銀子添幾分股嗎?我還特意和胡七說了這事,你怎麼倒拒了?”

    “這是我不好,沒早跟你說。”李燕語站起來,坐到邵源泊身邊,挨著他,語笑盈盈仿佛陪禮般說道:“那時候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你前兒不是說,想好好做點事情嘛,我想來想去,若是這樣,咱們就得處處經心,時時留意,別讓人有了心生疑慮的機會,也不好惹了眾人的紅眼,這銀子,倒不好多賺。”李燕語頓了頓,看著邵源泊:“再說,你要做的是能吏,又不是那崖岸高峻的冷面清官,那些該有的常例孝敬也不必不拿,昨天我和老錢細算過了,這市舶使雖說官小,卻是數得著的肥差,一年多的不占,就是那些常例銀子,也有三萬多兩,老錢說,前任不是個精明的主兒,師爺也沒請好,這裡頭浪費極大,他和老李、老姚細細理了這一個多月,若是理得順了,還能多出一萬多兩銀子,這些,足夠咱們一家開銷了。”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李燕語,半晌才笑著說道:“這外頭官場上裡的關節,你這份通透明白,我算是服了,我還怕你一心要我做個名臣,勸我分文不取呢!”

    “這分文不取是好事,可若人人分文不取,光憑朝廷那點俸祿,那沒有貼補的人家怎麼過日子?別說養家糊口養師爺先生,就是自己吃飯也不夠,真要是這樣,那能做得起官的,豈不全是大富權貴人家子弟了?這更不好。”李燕語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邵源泊沈思著點了點頭,李燕語伸手拉了拉邵源泊散開的衣領,慢慢歎了口氣:“這事,只怕連皇上也沒法子,你拿了這三四萬兩銀子,就盡心盡職,造福一方,咱們只求問心無愧罷了。”

    邵源泊點了點頭,攬著李燕語,低頭看著她,擔憂的問道:“這三四萬兩銀子,夠不夠日常用度?”

    李燕語哭笑不得的看著邵源泊,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唉!你真是不知稼穡的公子哥兒,咱們就這麼幾個人,哪裡要得了三四萬兩?有個一萬兩就不知道多寬裕了!算上你應酬、人情往來,往京師家裡送年節禮,一年兩萬兩也足夠了!”

    邵源泊理直氣壯的攤著手:“有你呢,我管這些做什麼?男主外女主內麼!你別那麼省,別累著自己,我看你這幾天天天做那些針線,別累了,讓常嬤嬤請幾個針線人回來,你別做了,時候長了脖子疼!若是嫌這泉州府的繡娘不好,就打發人回京師買幾個回來,要不我讓胡七幫咱們挑幾個?”

    “不用不用,那是阿盛的小衣服,好了,我以後不做了就是。”李燕語一邊笑一邊搖著頭,邵源泊仿佛想起什麼:“前兒我隱約聽到常嬤嬤和你說人手不夠?家裡人也是太少了些,別的不說,我記得大姐姐當年在家的時候,一個姑娘家,一等的大丫頭就有四個,後來出嫁時又新買了兩個添上,你看看你,身邊統共就七個丫頭!”

    “八個!”李燕語忙糾正道,邵源泊大笑不已:“七個!那個也能算?傻得連阿盛如今都把她騙的團團轉!還有兩個丫頭”邵源泊瞄著李燕語的臉色,舌頭打著轉:“雖說不中看,可中用,極中用,都中用,就是太少了,依常例,咱們府裡的少奶奶身邊配四個一等丫頭,六個二等,十一二個三等丫頭,還有十幾個往來役使的粗使丫頭,雖說在外頭,也不能節儉太過,明天我跟常嬤嬤說,多添幾個丫頭進來。”

    李燕語笑著沒有接話,邵源泊算了算:“照你這麼說,咱們一年也能有萬把幾千兩的余錢,餘下來的銀子,都入到你嫁妝冊子裡去,就算我還銀子了。”李燕語高挑著眉梢,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入了嫁妝冊子,可就是我的銀子了!”

    “就是給你的,我掙的銀子,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邵源泊笑嘻嘻的說道。

    第二天,邵源泊剛走,常嬤嬤就進來尋了李燕語,滿臉奇怪的問道:“少奶奶說說,爺這是怎麼了?大清早見了我就吩咐我趕緊多多的買些丫頭婆子回來給少奶奶使喚,哪裡讓爺不便當了?”

    李燕語笑著拉了常嬤嬤坐下,將昨晚上和邵源泊商量家裡用度的事說了,常嬤嬤眨了眨眼睛,拍手笑道:“我就說,爺是個極難得的!果然吧,還知道把銀子過到少奶奶嫁妝冊子上,這過到少奶奶嫁妝裡頭,誰想拿走這銀子可就難了!嫁妝生息,說破天也是少奶奶的私財,我這兩天就想,爺如今這差使是份肥差,這任誰都知道,那府裡!”常嬤嬤指了指京師方向:“真心高興的沒幾個,眼紅指定不少,那挖空心思想伸手分銀子的就更多了!爺和少奶奶又沒分家,爺的銀子就是公中的銀子,公中的銀子可不是爺的銀子,少奶奶的就是少奶奶的!”常嬤嬤繞口令般說道,李燕語笑著只不說話。

    常嬤嬤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那少奶奶前一陣子說的生意,咱們還做不做?”

    “這邊的生意都不做了,京師那邊的生意,還照著咱們原先盤算的做,只是,”李燕語看著常嬤嬤低聲交待道:“這事,也不用讓爺知道,咱們不過照舊例做些小生意罷了,爺那麼忙,也沒空聽這樣的小事。”

    常嬤嬤斜著李燕語笑了一陣子,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早就知道少奶奶是個極聰明的,看爺也看的極明白,爺那樣的性子,那府裡畢竟都是爺的骨肉血親,不管誰伸手,爺沒有也就罷了,只要有,能忍心說不給?還是乾脆沒有好!省了多少心!”李燕語一邊笑一邊微微點了點頭。

    七月流火,轉眼就是八月節,李燕語和常嬤嬤早早動手,準備細心備份厚禮送回京師,可七月裡,邵源泊就收到了京師家裡大伯和父親的信,大伯的信只有一頁,倒也乾脆,說邵源泊既領了這份極好的差使,也不能不管家裡,八月節那些瓜果吃食也就算了,只送五千兩銀子回府裡就行,父親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廢話到最後,委婉的希望邵源泊寄些銀子給他,‘以給汝母及弟添秋裝’。

    邵源泊惱怒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將信給李燕語看了,恨恨的說道:“咱們在呼和縣那樣的苦寒之地整整三年,一封信一兩銀子不見,就連阿盛,長這麼大了,也沒見他問一聲,就是要銀子!虧他開得了口!”

    李燕語展開信掃了兩眼,聽了邵源泊的話,心裡放鬆下來,抬頭看著邵源泊笑著說道:“你這差使就算是份極好的肥差,可這到任才不過兩三個月,到哪里弄銀子去?要不,”李燕語歪著對看著邵源泊,認真的建議道:“我那些壓箱銀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怕湊不夠五千兩,還有母親和弟弟的秋裝,不知怎麼個添法,得用多少銀子,要不,把我那匣子首飾先拿去當了?等咱們有了銀子再贖回來。”

    “一兩銀子也沒有!”邵源泊斷然說道,眯著眼睛呼了一會兒粗氣,伸手從李燕語手裡拿過兩封信,眯著眼睛想了片刻,嘿嘿笑著說道:“府裡缺銀子缺到這份上,可不能瞞著老頭子,給我磨墨,我給老頭子寫信,連同這信,一起寄給他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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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6:12


    李燕語眨了眨眼睛,俐落的跳下榻,飛快的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又是鋪紙,又是磨墨,慇勤萬分的的侍候著邵源泊寫信。

    邵源泊回了信,李燕語安下心和常嬤嬤一起,照前幾年的規矩準備好八月節的節禮,打發人送回了京師。

    京師府裡收到泉州送過來的幾大車不值錢的土特產,大爺和大奶奶曹氏極是惱火,明面上倒還真不好說什麼,王二奶奶卻和二爺大鬧了幾場,二爺只好求了長子三少爺邵源慧,好歹從三少爺那裡要了二百兩銀子給了王二奶奶。

    邵老太爺收到邵源泊的信沒幾天,泉州送節禮的車子也進了府,邵老太爺鬱鬱的在院子花架下喝著悶酒,老劉頭坐在小杌子上,一邊侍候著斟酒,一邊勸著邵老太爺:“大爺也是太心急,六少爺剛到任哪有幾個月?再說六少爺現如今又想做出些政績的,六少爺會讀書,又不會變銀子。”

    “唉!你也別勸我,不是為這個,老大伸手要銀子,呸!丟人現眼!我傷心的不是這個,你那心裡,不也明鏡似的,小六從小就是個清冷性子,除了源慧和我,跟誰也不親近,連他那個嫡親老子,他也不往心上去!我扭他的性子,扭了這麼些年,也沒扭過來,原想著幫他娶個識大體的大家嫡長女,那都是照著大家當家長媳教出來的,該管的事沒個推脫的,往後有媳婦勸著,家裡的事,他也就慢慢上手管管了,我再看著調教兩年,一蹬腿死了,把這魯國公府交給他,也就放心了,誰知道!”

    邵老太爺長籲短歎,仰頭喝了杯悶酒,將杯子重重的放到幾上:“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竟然看中了這麼個媳婦兒,還變著法子娶到手了!”

    “老太爺別怪我多嘴,我看六少奶奶倒蠻好!”老劉頭嘀咕了一句,

    邵老太爺鬱悶異常的歎著氣:“我沒說她不好!她是好,可這好,她不好給你有什麼用?小六媳婦處處都好,精明有眼力,見識好看得長遠,才學上就更不用說了,小六說自己不如她,心眼足夠法子多,嘴上手上都拿得起放得下,心思也精巧,賺錢上頭也極有本事,處處都好,什麼都好!可就一樣!小六原先不過性子清冷些,她乾脆是個任事不管的!還滑不溜手!”邵老太爺說的又是惱怒又是傷感:“你看看,小六一領了外任,她忙不叠的將嫁妝搬得乾乾淨淨!我不是要占她的嫁妝,我是說她這心思!她的莊子、別院、城裡的鋪子、陪嫁的宅院家人,她託付給誰?託付給胡七!你看看這心思!小六從啟程到外任這幾年,你看他兩口子跟家裡開過口沒有?銀子也罷,人情也罷,你見這兩個說過一個字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沾家裡的光!她不沾家裡的光,自然也不管家裡的事!”邵老太爺越說越生氣,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呼呼的喘著粗氣。

    老劉頭忙又斟了一杯酒,沒敢接話,邵老太爺重重的歎了口氣:“老劉啊,你不知道,小六往後必有大出息,小六媳婦更不簡單,銀子?呸!銀子算什麼?!那倆口子根本不缺銀子!呼和縣那樣的窮地方,小六媳婦一年還能掙幾百兩銀子到手!她在京城那個繡線鋪子,別看門臉小,人家不靠門臉,專走給各大繡莊送貨的路子,從大前年起,就悄沒聲息的買進了兩三家織染作坊,這銀子正經掙的不少!你就看她這做生意的精巧勁兒,她會缺銀子?小六事事聽她的,這兩口子,唉!”

    邵老太爺說著,不知道又想起什麼,舉著杯子,呆怔了半晌,又是一陣歎氣,仰頭又喝了一杯酒,頹然長歎一聲:“算了算了,不說了,我說他多少年,他都不改,如今媳婦一句話,他記得比什麼都牢靠!算了算了,這是他的命,是我的命,是這魯國公府的命,他能獨善其身也好,也好,好歹魯國公府這一脈,還有這麼一個有出息的,不至於凋零殆盡,他不提攜別人,自己好也行,也行!唉!”

    “老太爺就想開些吧,也不能全怪六少爺和六少奶奶,大爺,還有二爺,也是不著調的時候太多,就沒個著調的時候,還有二奶奶,更別提了,這都是長輩,六少爺怎麼管?老太爺能做的,六少爺可做不了,老太爺也別難為六少爺了,您以前不是總說,只要六少爺肯做官上進,你就任事不求了麼?你看看,這六少爺上進了,你這想頭又多了不是!”老劉頭囉哩囉嗦的勸著邵老太爺,邵老太爺悶悶的喝了兩口酒,半晌沒有說話。

    沈默了一會兒,邵老太爺又是一聲長歎:“小六想管,小六媳婦自然有法子管!算了算了,你說的也是,人哪,總是得隴望蜀!算了,我也不想了,只要小六往後能有大出息,就是好事,這家,這府裡,他不想要,不想要就算了!明天我就進宮,跟太后說一聲,把這世子定了,算了算了,也別定什麼世子了,就直接讓長房承了這爵位吧,回頭咱們到城外別院裡清修去,我年紀大了,累了,也不想再管這些破爛事,嗯,算了算了,家也分了,都分了吧,隨他們鬧騰去!”

    過了八月節,邵老太爺進宮和李太后嘮叨了一下午,回來就上了摺子請襲爵,隔天皇上就準了邵老太爺的摺子,一番撫慰後,令長子邵德慶襲了爵,可這這爵位,從國公一路就落到了開國郡公。

    沒等魯國公府的門額換好,邵老爺子就尋到福甯親王府,請福甯親王主持分了家,這一連串的突變,打的府內眾人愕然呆傻,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分家分的很快,搬家時,醒悟過來的眾人,除了長房,新任的魯開國郡公邵德慶一家外,旁的,一片哭叫大罵,鬧得不可開交,新任的家長邵郡公和曹夫人口嘴起泡,狼狽不堪,家裡原本鎮得府內一片祥和安寧的老太爺,在分好家的當天,就搬到了城外別院清修去了。

    九月裡,京師最熱鬧的八卦,就是魯國公府分家中展現的種種讓人驚愕不敢想,後來說起來,常常話說不完就讓人笑得透不過氣的各種軼聞。

    邵源泊和李燕語很快得了信兒,很多信,李謙的信沒走郵路,乾脆遣了府內長隨,一路換馬不換人送到的,接著是邵源泊父親邵二爺的信,哭訴了分家的苦楚,哭訴了生活的艱難,然後期盼兒子每月送銀子回去,新任當家邵郡公的信寫得四平八穩,長輩口氣十足的吩咐邵源泊要勤於政務,為國分憂。

    邵老太爺的信,慢慢悠悠最後才到,對以上事件,來了句總結:“......老子也甩手不管了!”

    邵源泊和李燕語一時也是眼花繚亂的暈了半天,這老太爺打的什麼主意,好好兒的,這家,說分就分了?!

    暈過神來,李燕語最關心的,還是二爺那封信最後那幾句,將信掂出來遞給邵源泊,苦惱的問道:“怎麼辦?這銀子得給多少才夠?咱們過日子,你也知道,能省當省,可京師,母親和弟弟又是用慣了的,你看看得多少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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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6:28


    “什麼多少!一分錢也沒有!他又不是沒分到東西!你看看!”邵源泊將李謙信後面附的那份分家單子攤到李燕語面前:“你看看,五間鋪子,這五間鋪子,我聽老劉叔說過不知道多少回,都是府裡極掙錢的鋪子,三處莊子,這三處莊子我都去過,是府裡最好的三處莊子,城裡兩處宅院,城外一處別莊,還有現銀,古董這些不算,這還不夠?!若還不夠,那就是窮奢極侈!”

    “嗯。”李燕語乖巧柔順的答應了,探頭看著分家單子,笑著說道:“這分家二房看著東西不多,可件件是精品,暗地裡可是占足便宜的,咱們什麼時候回去京師,你得去趟福寧王府,好好謝謝福甯親王去。”

    兩人感慨議論了幾天,也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相比於這事,兩個人更喜歡討論這商會和商貨進出海的種種件件,李燕語謹慎的挑著能說的、簡單些的那些後世商會海關等等的規矩、做法和理念,摻在閒話中說給邵源泊聽,這是她前世的本行,聽得邵源泊大受啟發,興致十足,乾脆將那些文書每天帶回來,和李燕語一件件細細討論。

    分了家,李燕語心定下來,遣常嬤嬤坐著自己那輛看著樸實其實最是奢華的大車,悄悄回了趟京師,和大劉叔、大劉嬸子一起,將自己在京師的嫁妝和產業重新理了一遍,能帶的現銀都帶了過來,常嬤嬤又悄悄去了趟李府,求見了李謙媳婦宋少奶奶,宋少奶奶聽了常嬤嬤,遲疑之下,一時不敢做主,等李謙回來,將常嬤嬤的話轉告了李謙,李謙卻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這是人家發財不忘帶上你,子崗娶了個好媳婦,你要是想多發財就多拿些銀子出來,若不想多掙銀子,就少拿些出來!必定是掙錢的!你放心。”

    宋少奶奶心下大定,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和幾個心腹陪嫁婆子一起,將陪嫁的壓箱銀子一股腦兒全拿了出來,換成銀票子交給了常嬤嬤。心神不寧的等了小半個月,李謙就收到邵源泊寄過來的李燕語手寫的一張認股的單子,約了每年臘月上旬對帳分銀子,宋少奶奶拿到單子,寶貝般的折好收鎖了起來,七上八下、心神不寧的等著臘月對帳收銀子。

    李燕語和邵源泊商量著,挑了欒大、商七和孫六三個過來,三個人跑遍了整個泉州城,在城南尋到了一片極大的院子,李燕語拉著邵源泊過去看了一圈,院子沒別的,就是一個‘大’字,院子裡沒有古樹,雖花草叢生,卻沒有一株算得上名貴的品種,房屋有幾間,可已經敗落的不能住人了,聽說原是一個海商的宅院,後來海商和船隊出海再沒回來,家人等了四五年,無奈之下舉家返鄉,留了個老僕看著賣這處當年只蓋了一半的極大宅院,可一年兩年,就是沒人願意接手,越往後越難賣,到現在已經空置了十幾年了,敗落之下,價錢極是低廉,卻處處合著李燕語的要求。

    欒大買了宅子,商七和孫六分頭,一個往江浙採買絲線,一個找工匠做織車,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匠,欒大招了一大群泥瓦工,開始動工修院子蓋房子,偌大的院子起了圍牆,蓋上一排排比一般房屋高出一兩尺的寬大屋子,屋子中間都沒有隔斷,一排排全部連通成一處。

    李燕語這是要辦織坊,照著她印象中,那些機戶的樣子,辦織坊,她自己會出樣子,又見多識廣,這織坊只織最好的絲綢,先往宮裡進,往京師的名門望族裡賣,京師有李謙,還有胡七,這銷路不愁打不開。邵源泊對這主意大加讚賞,其實他根本不懂這做生意的事,反正先讚賞了再說。

    這蓋房子、現定制織機,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工,都不是能快的起來的事,臘月裡,宋少奶奶沒等到銀子,只收到李燕語一封信,詳詳細細說了織坊的進度,並附了織工試著織出來的一小匹正紅底織錦緞,宋少奶奶疑惑不安,將信和織錦緞拿給李謙,李謙不甚在意,拎起織錦緞翻來翻去看了幾眼,誇了句:“不錯。”就還給宋少奶奶,讓她稍安勿躁。

    宋少奶奶想了一夜,將信扔到一邊,反正也這樣了,橫豎就一條心吧,倒是那一小匹織錦緞,讓她愛不釋手,和幾個丫頭比劃著,就那麼一點,勉強夠一件小襖,裁了件小襖出來,配了條鴉青百褶裙,竟極是出彩,那紅底色紅的極正,光影下也不刺目,做出衣服可比料子好看的多了,宋少奶奶大喜,穿著到處顯擺。

    這個年,李燕語打點了三份節禮,一份不求奢侈,只求貼心盡心,送到了城外邵老爺子處,一份禮節半分不缺,挑不出毛病的禮,送到了魯開國郡公府上,還有一份,倒是實實在在,送到了二爺府上。

    出了十五,李燕語的織坊就正式開了工,這一通忙剛過,李燕語又診出了身孕,邵源泊大喜之下,嚴禁她再往織坊跑,李燕語只好遙遙指揮著欒大等人,好在欒大幾個都是邵老太爺千挑萬選出來,又到處習學過幾十年的,明白了李燕語的意思,倒比她做的更好,李燕語也就安下心,悠悠閑閑的準備養這第二個孩子。

    阿盛已經兩週三歲多了,能說會道,滿地亂跑,最愛跟著邵源泊出門,去哪兒都願意,邵源泊到哪兒都不忘了帶上他,兩個人極能說得來,常嬤嬤對於這一點最是想不通:“爺二十幾歲的人,和個三歲多的孩子說起來沒完,這是哪跟哪兒?”

    不管哪跟哪,爺倆個常樣常常說個閒話。

    “阿盛,你說你娘給你生個妹妹好,還是生個弟弟好?”

    “妹妹吧,我不想要弟弟。”

    “有個弟弟多好,打架親兄弟,有個弟弟幫你多好!”

    “不要,小男孩太淘氣,妹妹好!”阿盛主意拿得牢,邵源泊哈哈大笑,點頭附合道:“好吧,那就要個妹妹吧,生個閨女,像你娘那樣好看,以後咱們帶著她到處玩去。”

    “好!”阿盛認真的答應著。

    裡裡外外的忙亂之下,邵源泊和李燕語誰也沒有注意到,京師邵老爺子的信,越來越少。

    十月末,李燕語順利的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阿盛和邵源泊垂頭相對歎了半天氣,只好將準備好的帶妹妹,再重新改成帶弟弟。

    沒等李燕語滿月,京師就傳來了噩耗,邵老爺子病重不治,走了。

    邵源泊接了信,直著眼睛,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的暈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的救醒他,沒等哭出來,就又背過氣去。

    李燕語抱著他的頭,灌了半碗藥進去,邵源泊醒過來,張了半天嘴,總算號啕大哭出來,李燕語暗暗松了口氣,她知道他這心情,那一世母親去世,她也是這樣,人跟離了魂一樣,哭都哭不出來。

    邵源泊哭得不辯東西,李燕語叫了老趙等人進來,吩咐他們準備請丁憂的摺子,到衙門交待了,又吩咐人趕緊備馬,邵源泊醒過神來,必定要星夜兼程趕回京師奔喪,先讓他騎馬走,自己帶著孩子,等後天出了滿月再啟程上路。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就帶著小廝長隨,快馬加鞭,離了泉州府,日夜兼程趕往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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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6:48


    隔了一天,李燕語也帶著兩個孩子,坐著她那輛車,留下欒大等人照顧泉州的宅院和生意,以及市舶司那邊,自己帶了常嬤嬤等人往京師趕了回去。一路上,常嬤嬤壓著行程,早走早歇,唯恐累著李燕語和剛出生的孩子。李燕語也不敢緊著趕路,一來孩子太小,二來,這個時代,真疲勞太過,有個什麼感染就得送了命,她如今不是當年,赤條條來去一個人,如今她有阿盛,和這個還沒來得及取名的小兒子,為了孩子,她也得萬分愛惜自己才行。

    唉,老太爺知道小六又添了個兒子麼?邵源泊還等著老爺子給老二取名呢。

    李燕語帶著兩個孩子趕到京師時,邵老爺子已經出完了殯,邵源泊整整瘦了一圈,到城外接到李燕語的車子,上了車,一言不發,倒頭就睡著了。阿盛嚇得撲到了李燕語懷裡,李燕語抱著他安慰道:“別怕,父親累了,父親累壞了,咱們讓他好好睡一覺,別怕,父親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阿盛乖巧的摟著李燕語的脖子,轉頭看著又黑又瘦,鬍子長長,正呼呼大睡的父親,老練的歎了口氣:“父親累壞了。”

    王二奶奶遣來接李燕語的管事嬤嬤等在城門口,見李燕語的車子過來,不鹹不淡的上前見了禮,引著車子往府裡回去。

    車子轉了幾個彎,李燕語抱著阿盛,輕輕掀起簾子,往車窗外看去,車子正經過魯開國郡公府,原來一溜五間門房,如今左右各拆去一間,只餘了中間三間,正中那黑沈沈極有年頭的金字‘魯國公府’匾額,換成了嶄新的‘魯開國郡公府’,字多了,匾額反倒小了,那字一個個擠擠挨挨,已經沒有了從來的大氣傲然。李燕語感慨的看著那門、那匾和那門前零零落落坐著的一身孝服的門房們。

    車子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小半刻鐘,轉個彎,前面一處大門,沒有巍峨的門樓,門前也沒有了石獅子,兩三級臺階上,是一開三間的穿堂,左邊一間極小的門房,大門緊閉著,簷廊下掛著兩隻巨大的白紗燈籠。

    車子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射之地,車子頓了頓,進了一處角門,李燕語用力推了推邵源泊,邵源泊身子沈甸甸的動了動,卻半分醒的意思也沒有,李燕語只好抱著阿盛先下了車,院子裡冷冷清清,一片素白,只有三少奶奶文氏遲疑不定的站在院子裡看著幾輛車子,仿佛不確定李燕語會從哪一輛車上下來。

    小羽小翎和文杏等丫頭婆子早就下了車,沖三少奶奶曲了曲膝見了禮,忙奔到李燕語車旁,李燕語將阿盛遞給小羽,扶著文杏的手下了車,轉頭看著三少奶奶,怔怔的有些不敢相認,這一來一往,也不過四五年,怎麼三少奶奶倒像是老了十幾年一樣?

    三少奶奶驚喜的看著李燕語,急忙幾步過來,拉著李燕語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李燕語忙曲了曲膝:“三嫂好,這些年不見,三嫂瘦了不少。”

    李燕語客氣的一句話,引得三少奶奶的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往外湧,捏著李燕語的手越來越用力,哽了幾聲,竟大哭失聲,李燕語目瞪口呆,急忙用力抽出手,用手裡的棉布帕子給她拭著眼淚,低低的安慰著她:“生老病死,是人都要有這一回,三嫂也別太難過,走吧,咱們先進屋,進屋再說話。”

    三少奶奶泣不成聲的點著頭,常嬤嬤站在李燕語身後,微微蹙著眉頭,打量著兩個一樣痛哭不止的丫頭,這是三少奶奶的丫頭,除了這三個人,就是到城門口接她們的那個管事嬤嬤了。常嬤嬤轉過身,看著那個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我們頭趟回府,煩請嬤嬤帶我們進去吧。”

    李燕語聽到常嬤嬤的話,忙回頭吩咐道:“讓人抬只春凳過來,把爺抬到屋裡歇著去。”

    常嬤嬤答應了,管事嬤嬤為難的看看常嬤嬤,又看看李燕語,不情不願的嘀咕道:“沒病沒災好好兒的,還要抬進去!”常嬤嬤高挑著眉梢,正要反駁,李燕語伸手拉了拉她,陪著滿臉笑容,看著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嬤嬤教訓的是,辛苦嬤嬤了,小羽,拿上等荷包賞給嬤嬤,嬤嬤先去歇著吧,這是自己家裡,有什麼事,讓她們忙就是。”

    小羽斜著管事嬤嬤,俐落的取了個沈甸甸的荷包遞給了管事嬤嬤,管事嬤嬤撚了撚荷包,急忙堆著滿臉笑容曲膝謝了李燕語,自顧自揚長而去。三少奶奶看著陪笑陪禮賞荷包的李燕語,滿臉失望的呆住了。

    李燕語轉頭看著掩飾不住,或者根本就不想掩飾滿臉失望難過的文三少奶奶,悶悶的暗歎了口氣,她這回家,竟然回了個無人理會!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心思多管別的,剛出了滿月就帶著兩個孩子往京師趕,這個世間出遠門的那份辛苦,已經累得她沒半分多的精神,沒進城門,邵源泊就搶在她前頭倒下了,這會兒,她哪還有精力管別人的失望和難過?

    李燕語回到車子旁,掀簾子看了看暈睡不醒的邵源泊,邵源泊鬍子長而亂,臉色青灰,兩頰往裡凹陷,滿臉的憔悴不堪,這會兒趴在車廂裡,半是睡著,半是暈迷,李燕語心裡仿佛被人揪了一把似的,難過的有些喘不過氣,伸手拉了拉他身上已經有些骯髒的粗麻孝服,實在不忍心心叫醒他,也顧不得呆站著的文三少奶奶,轉頭吩咐著小翎:“叫山青和水秀進來,把爺抬進去。”

    小翎曲膝答應了,急忙出去叫人了,李燕語轉過身,招手叫過文三少奶奶身邊的丫頭吩咐道:“你帶她們過去六少爺的院子收拾東西。”

    丫頭連連搖著頭:“回六少奶奶,六少爺一直守在那邊府裡,今天是頭趟回來,還不知道住哪個院子。”

    李燕語聽的簡直是目瞪口呆,只好過去兩步,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文三少奶奶:“三嫂,我們住哪個院子,三嫂知道嗎?”

    文三少奶奶總算醒過神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忙又點了點頭:“知道知道,母親說就安置在落秋院,就在前頭不遠。”

    李燕語松了口氣,擰著眉頭思忖了片刻,轉頭吩咐常嬤嬤道:“嬤嬤侍候爺和阿盛兩個先去安頓下來,我和三嫂過去正院請了安就回來。”常嬤嬤忙答應了,文三少奶奶忙吩咐身邊一個丫頭帶著常嬤嬤等人去落秋院,李燕語帶著小麽和魏紫,跟著文三少奶奶往正院轉去,一路上碰到幾個丫頭婆子,曲膝避到路邊,滿臉好奇的打量著李燕語,這位府裡傳說最多的六少奶奶,剛成親就跟著六少爺去了外任,這會兒回來,實在是令人好奇。

    正院也是一片白茫茫,門口當值的婆子見文三少奶奶引著李燕語過來,忙急奔進去報了信,李燕語也不等人請,拉著文三少奶奶徑直進了院門,邵源泊還在暈睡,兩個孩子還沒安頓好,她正滿心的擔憂,可沒功夫跟二奶奶磨這個小節小功夫,再說,自從嫁進來認親那天給二奶奶弄了那麼個沒臉,她就沒打算再跟二奶奶修好過,反正邵源泊跟這個後母也沒有半點情份。

    二奶奶心腹陪房裘嬤嬤從正屋出來時,李燕語已經穿過垂花門,進了正院,裘嬤嬤怔了怔,卻一句話也沒敢說,這個六少奶奶不是三少奶奶,這可是個真正厲害的,輕易招惹不得,自己還是別出這個頭的好。裘嬤嬤陪著滿臉笑容,親自打起簾子,讓著李燕語和文三少奶奶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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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屋東廂,二奶奶陰沈著一張臉,垂著眼皮,端坐在榻上喝著茶,裘嬤嬤小心翼翼的站在東廂門口稟報道:“二奶奶,六少奶奶回來了。”

    二奶奶仿佛沒聽到,顧自慢吞吞的喝著茶,文三少奶奶縮了縮肩膀,悄悄往李燕語身後閃過去,李燕語走到前頭,率先進了東廂,無奈的看著正擺足架子喝茶的二奶奶,往前兩步,站在榻前三四步處,一絲不苟曲了曲膝見著禮:“二奶奶安好。”二奶奶猛的抬起頭,將手裡的杯子‘匡’的扔到幾上,瞪著李燕語咬牙厲聲呵斥道:“你叫我什麼?”

    文三少奶奶被二奶奶叫得哆嗦了下,急忙低下頭,不敢看二奶奶,也不敢看李燕語,李燕語不耐煩的皺著眉頭,直起身子,直視著二奶奶,聲氣平和答道:“還請二奶奶自重,源泊現在暈睡不醒,我實在放心不下,就不多陪二奶奶說話了,等父親回來,二奶奶打發人過去和我說一聲,我好帶阿盛過來給父親請安。”說著,也不理會氣直了眼的二奶奶,仍舊一絲不苟的行了曲膝禮,轉身往外走去,文三少奶奶有些暈頭的急忙緊跟在後轉過身,一步不落的緊緊跟著出了屋。

    兩人還沒跨出正屋門,東廂就摔響了,文三少奶奶又打了個寒噤,急忙又往前跟了跟,幾乎貼到了李燕語身上,李燕語仿佛什麼也沒聽到,氣定神閑的一路出了正院。

    兩人走了十來步,李燕語轉頭看著仿佛淋了水般,瞬間鮮活不少的文三少奶奶,低聲說道:“只怕要連累嫂子,嫂子這幾天小心些。”

    “再小心也沒用,怎麼都錯。”文三少奶奶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李燕語看著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還是別多說了,她也不想多管,守完孝期,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這個府裡來,問了,不過徒給人無謂的盼頭罷了。

    文三少奶奶喜滋滋的跟在李燕語身後,一路往落秋院過去,轉了幾個彎,前面灰牆灰屋頂,極小而破舊的一座院子,就是落秋院,李燕語站在院子門口,迎出來的常嬤嬤無語的看著她,她無語的看著那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只有一進,她一家四口十幾個丫頭婆子,怎麼住?李燕語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文三少奶奶問道:“三嫂,這府裡還有寬敞點、空著的院子沒有?這裡太小了,實在沒法安置。”

    文三少奶奶連連點著頭:“有有有,這後頭,轉個彎,就是清輝院,兩進的院子,景色也好,就是”

    “就是什麼?”李燕語緊盯了一句,文三少奶奶壓低了聲音:“母親聽說二奶奶打算收拾出來給源勤做書房。”

    “嗯。”李燕語答應一聲,想了想,轉頭看著憋了一肚皮閒氣的常嬤嬤吩咐道:“就先在清輝院安置下來吧,咱們也不長住,不耽誤十三少爺讀書。”常嬤嬤乾脆的答應一聲,拎著裙子進了院子,指揮著眾人拖著行李,轉進了清輝院。

    文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先把最好收拾的花廳收拾出來,山青和水秀將還在暈睡的邵源泊放到花廳榻上,李燕語也顧不得理會文三少奶奶,側身坐到榻上,伸手摸了摸邵源泊的頭,又摸了摸手腳,頭不熱了,可手腳冰涼,李燕語急忙站起來,叫了山青過來吩咐道:“爺只怕是病了,趕緊去請大夫!”

    山青答應一聲,剛轉過身,李燕語又揚聲叫回了他:“去李府李謙李爺,跟他說爺病了,像是有內熱卻發不出來,讓他幫著請個對症的太醫過來看看。”

    “哎!”山青答應一聲,急匆匆奔了出去。

    文三少奶奶聽得也有些著急,紮著手卻不知從何幫起,李燕語轉頭看著她,溫和的說道:“三嫂先回去歇著吧,煩勞三嫂跟三哥說一聲,源泊病了,若有什麼事,請三哥多費心,這裡有這些丫頭婆子就行。”文三少奶奶又磨蹭了片刻,見實在幫不上忙,就先回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山青氣喘籲籲的引著李謙和一個花白頭髮的太醫進來,李燕語閃到屏風後,李謙陪著太醫診脈,剛診完脈,二爺邵德融一身粗麻斬衰孝衣,拎著根哭喪棒,一路小跑著奔了進來,後頭跟著三少爺邵源慧。

    邵源泊是勞累太過,心神失守,惹了小傷寒,這沒發出來比發出來倒棘手許多,太醫斟酌了半晌才開了方子,囑咐邵二爺用心照顧,若是過了子時這熱還發不出來,就趕緊讓人叫他去,邵二爺看著暈睡不醒的兒子,心疼不已,忙連聲答應,和三少爺邵源慧一起送了太醫和李謙出去。

    李燕語轉出來,拿了方子看了幾眼就放下了,這中醫方子,她半點也看不懂。李燕語垂頭思量了片刻,出了花廳,叫了常嬤嬤進來吩咐道:“吩咐下去,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些,過後我自然重賞,把爺抬進正屋,這小傷寒只怕過人,這幾天你就別進里間院子了,你和奶娘看著阿盛和小二,把他們照顧好才最要緊,這是一,還一件大事,看看這院子哪一處能做廚房,讓山青現在就去找人,趕緊收拾出間小廚房出來,不然”李燕語皺著眉頭,皺回了後面的話,常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又讓少奶奶說著了,我讓姚黃去廚房要幾桶熱水,到現在也沒要來!”

    李燕語無奈的耷拉著肩膀,歎了口氣吩咐道:“先去找幾隻紅泥小爐來,唉,早知如此,咱們就該帶著鍋碗上路!讓人趕緊買去,爺病著,一定要乾乾淨淨才行。”

    常嬤嬤答應一聲,歎著氣嘀咕著緊著忙去了,這叫什麼事兒!這二奶奶就算不是什麼大家出身,可在這公府之家做了這麼些年的媳婦兒,怎麼還能做出這種不上檯面不著調的事來?

    沒等邵二爺和三少爺送走太醫和李謙轉回來,邵源泊病倒的信兒長了翅膀般飛遍了府裡各個角落,又越過牆,飛進了隔壁魯開國郡公府,再拍著翅膀飛進隔了一條街的魯國公庶出的邵三爺和邵四爺府裡。{ }&

    邵二爺和三少爺轉回來時,邵源泊庶出的弟弟九少爺邵源品已經膽怯的蹭進了院門,來看望病倒的兄長了,一眼看到急步進來的邵二爺和三少爺,忙閃到一根立柱後,三少爺穿過垂花門,就要徑直往正屋進去看邵源泊,邵二爺一把拉住,期艾含糊的說道:“你六弟這是小傷寒,你進去也沒用不是?別進去添亂了。”

    三少爺呆站在院子裡,想進屋,想想父親說的實在有道理,想走,又實在放不下心,邵二爺也只好跟著站在院子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尷尬猶豫間,外面一串緊張雜亂的腳步聲,邵郡公、曹夫人帶著長子邵源茂和媳婦袁大少奶奶緊趕慢趕的趕了過來,幾乎就跟在後頭,邵源泊庶叔三爺邵德彰、四爺邵德顯也帶著媳婦緊趕過來,邵二爺和三少爺急忙迎上前寒暄客氣著。

    李燕語坐在床沿上,這回真是無語了,邵源泊渾身冰冷,這熱還沒發出來,兩個孩子還沒安頓好,到現在,連熱水都沒能用上,她自己口乾舌燥,到現在連口水也沒喝上,還有奶娘,萬一吃喝跟不上沒了奶這一群人又來添亂!李燕語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轉頭吩咐豆綠:“去告訴常嬤嬤,別管這些人,只管趕緊讓人燒熱水,準備飯菜,收拾東西,讓山青盯著人趕緊把小廚房收拾出來,明天一早必定要能用!從今晚上起,加一倍安排值夜的人,大家都辛苦些,告訴常嬤嬤再急也不能慌,各處都要收拾乾淨,特別是小少爺用的東西,去叫文杏過來見我,再找個婆子去跟大劉嬸子說我這裡急用人,把她那裡能用的人都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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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綠答應一聲,急步出去叫人傳話,文杏進來,李燕語也不讓她進來,隔著簾子交待道:“你和奶娘,帶上姚黃、魏紫,再挑兩個得手的小丫頭,這幾天就只管看著兩位小少爺,余事一概不用你管,這幾天只把小少爺照顧好,你們幾個,就立了大功了,過後,我必重賞。”

    文杏乾脆的答應一聲,不敢多耽誤,退出去叫了姚黃、魏紫,挑了兩個穩妥的小丫頭,和奶娘一道,任誰不理,專心看著阿盛和剛滿月的小二去了。

    李燕語抬手揉著額頭,外頭院子裡,雜亂的說話聲、腳步聲越來越響,李燕語放下邵源泊的手站起來,掀簾出來,擋在門口,垂著眼簾,曲膝給邵郡公和曹夫人見著禮,語氣溫婉客氣的說道:“驚擾大伯、伯母了,太醫說爺是小傷寒,大伯、伯母,還有位叔叔、嬸嬸也都是傷心累極的了,先請回去,免得過了病氣,等爺大好了,讓他再去給各位請安道謝。”

    曹夫人拉著邵郡公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邵郡公威嚴的擰著眉頭,正要說話,曹夫人拉了拉他,笑著說道:“小六媳婦說的極是,這病人也要好好歇著靜養才行,咱們進去也是打擾他,那我們先回去了,若少什麼,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和我說去!”曹夫人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周圍,親熱客氣的說道,李燕語垂著眼簾,曲膝答應了,也不多話,一臉的不擅言詞,曹夫人又客氣了幾句,拉著一直繃著臉威嚴著的邵郡公,帶著一群也不知道是來探病,還是來看熱鬧的親戚出了院門。

    李燕語暗暗歎了口氣,正要進屋,院子角落裡閃出九少爺邵源品,連連長揖著,膽怯的說道:“六嫂,有什麼事,我要是能幫,六嫂請吩咐。”李燕語詫異的打量著這個她好像是頭一次看到的庶弟,忙回禮謝道:“若有什麼事,必打發過去請九少爺幫忙,如今沒什麼事,九少爺先回去歇著吧。”

    邵源品滿臉失望的看著李燕語,見李燕語仿佛皺了皺眉頭,忙往後退了兩步,拱了拱手,連連退後:“那我回去了,多謝六嫂,多謝。”

    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哪!李燕語也沒心思多想別的,看著他倉倉惶惶的出了垂花門,剛要進屋,想了想,揚聲叫了豆綠過來吩咐道:“再去跟常嬤嬤說一聲,各處上夜看門的,一定要萬分經心,別亂中出了什麼差錯。”

    豆綠答應一聲跑出去,李燕語掀簾進去,幾步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邵源泊頭身,還是一片冰涼,李燕語急的幾乎六神無主,站起來團團轉了幾圈,急奔到叫著人吩咐道:“跟常嬤嬤說,無論如何弄幾盆熱水、再灌幾個湯婆子送過來,咱們的東西若沒到,讓人去廚房,咱們自己燒,誰敢攔,給我打回去!”

    豆綠唬了一跳,看著眼睛都要紅了的李燕語,拎著裙子,又是一路急跑奔了出去,不大會兒,兩個婆子抬了一大桶熱水送進來,李燕語急忙給邵源泊脫了衣服,也顧不得燙,用帕子濕了熱水,用力給他擦乾淨身子,用厚被子裹好,將湯婆子放到了腳頭。

    邵源泊無意識的哼哼個不停,李燕語聽到他的聲音,心裡稍稍松了松,豆綠端了藥進來,李燕語抱著邵源泊,將藥小心的灌進去。邵源泊吃了藥,神情仿佛安穩了些,過了一個多時辰,渾身滾熱,這熱總算發出來了。李燕語不停用帕子沾了溫水搭在邵源泊額頭上,又讓人備了鹽糖水,隔一個時辰就扶起來喂一次,這一夜,極長,又極短。

    天剛濛濛亮,李謙就陪著太醫進了院子,太醫細細診了脈,臉上露出絲笑容,轉頭看著李謙說道:“到底是年青人,這脈象上平穩多了,我換個方子,今天吃一天,今晚明早,這燒就該退了,明早我再過來。”

    李謙也跟著長長的舒了口氣,讓著太醫開了方子,沖著屏風內拱了拱手:“這方子我拿去看著人配好藥送過來,若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過去找我,或是找你嫂子。”

    “多謝李爺。”李燕語打心眼裡感激不盡,這家裡家外,還不如個外人真心實意。

    新方子煎了藥,李燕語喂邵源泊吃了,見他燒雖沒退,呼吸又平穩了不少,松了口氣,吩咐備了熱水,轉進淨房,她從昨天累到今天,總算能有心思洗漱一下了。洗了澡,換了乾淨孝服,豆綠托了青粥小菜進來,一邊擺到幾上,一邊解釋道:“常嬤嬤說,少奶奶累得很,大油的東西吃了不容易克化,這粥是用清雞湯煮的,少奶奶多吃點。”

    李燕語吃了兩口,轉頭看了看床上沈睡的邵源泊,這傷寒吃清雞湯最好不過,李燕語忙吩咐豆綠:“再盛一碗來,盛一碗薄湯,爺也要吃點東西。”

    豆綠出去,李燕語快快的吃了粥菜,接過小羽遞過的帕子擦了手,豆綠就端著碗薄薄的清雞湯粥進了屋,李燕語抱起邵源泊,邵源泊暈睡著,倒還知道吃東西,一口接一口咽得李燕語幾乎供不上,能吃東西,這病就好的差不多了,李燕語松了口氣,倒有些哭笑不得,這邵源泊,餓了幾天了?這暈睡不醒還不耽誤吃東西。

    邵源泊吃了碗薄粥,仿佛不大盡興,李燕語卻不敢再多喂,給他淨了面,看著他睡沈了,歪到旁邊榻上閉目養老著神,小羽進來看了看,低聲稟報道:“少奶奶,一大早,天還沒亮,九少爺就過來過一趟,問爺好些了沒有,是我出去打發的他,辰初前,三少爺和三少奶奶過來過,辰正時分,二爺過來了一趟,都是常嬤嬤出去回的話,說爺還暈睡沒醒,不過燒發出來了,太醫說好些了,大爺、三爺和四爺府裡都打發人過來問過一遍了,都是常嬤嬤的話回的,剛才九少爺、三少爺和三少奶奶又過來過一趟,常嬤嬤回說爺吃了碗薄粥,三少爺當場念了句佛,二奶奶那邊,連個人影也沒見過。”

    “不見就不見,倒爽氣,阿盛和小二怎麼樣?”李燕語閉著眼睛,對於二奶奶來不來,她倒真心不在意,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小少爺昨晚上吐了一回奶,常嬤嬤去看過了,說是吃的有些急,已經囑咐了奶娘慢些喂,早上醒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正睡著,阿盛小少爺昨晚吃了小半碗粥,一隻小饅頭,比平時少,今天早上多吃了小半碗粥,還想要,文杏怕他撐著,沒給,一大早起來就嚷著要找您,找父親,文杏正哄著他玩交繩呢。”小羽細細的稟報著,李燕語長長的舒了口氣,孩子好比什麼都好。李燕語又舒了口氣,往下躺了躺吩咐道:“我睡一會兒,若有人來,除了李爺,旁的都讓常嬤嬤打發了就是。”

    小羽答應一聲,抱了條錦被來給李燕語蓋上,李燕語迷迷糊糊中問道:“大劉嬸子來了沒有?怎麼沒看到她?”

    “來了,昨晚上就到了,她帶過的孩子多,常嬤嬤讓她看著帶兩位小少爺去了,就沒敢進來給少奶奶請安,她可胖了不少。”小羽笑著答道,李燕語放下心,片刻功夫就睡著了。

    申末時分,邵源泊的燒就退了,人也清醒過來,李燕語一口氣松下來,一直高高提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邵源泊這種所謂小傷寒的感冒若是轉了肺炎,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這燒發出來,又退了,那最難的時候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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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7:30


    李燕語忙打發山青去李府和李謙夫婦報了平安,又打發了幾個婆子往各處報了平安信兒,安心侍候著邵源泊吃了半碗雞湯面,吃了藥,邵源泊半躺在床上,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眼圈發青的李燕語,心疼的說道:“你剛生了孩子,又受這樣的顛簸,我你瘦成這樣!”

    “唉!”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邵源泊苦笑道:“不是累的,是嚇的,你從泉州走的時候,跟瘋了一樣,回到京師,連句話也沒跟我說,就一頭暈過去,病成那樣,都是被你嚇的。”

    邵源泊想笑,眼淚卻奪眶湧出,嘴唇顫抖了半晌,才說出話來:“老頭子老頭子走了。”李燕語輕輕握著他的手,用手裡的帕子給他拭著眼淚,沈默了片刻,才低聲安慰道:“生老病死,誰能逃得過?都有這一步,老爺子七十四高夀,也算是喜喪,你平時是個豁達的,這上頭也想開些,再說,老爺子若能看到,見你這樣,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邵源泊往後仰著頭,長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也能想得開,就是難過,難過的很!心裡空落落痛的很。”

    李燕語輕輕俯在邵源泊胸前,臉枕著邵源泊的手掌,半晌,才傷感的說道:“我知道,你病著的時候,我心裡也是這樣,難過的很,痛的透骨,一多想就怕得不行阿盛才四歲,天天吵著要阿父,還有小的,連名字還沒取,我怕的不行”

    邵源泊低頭看著李燕語,呆了片刻,溫柔的抽出手,慢慢理著李燕語微微有些散亂的鬢角,低聲說道:“你放心,我沒事,已經好了,我有你,有孩子,老劉叔說,老頭子走前,留話給我,他走的放心,放心的很。”

    李燕語伏在邵源泊胸前,半晌才慢慢‘嗯’了一聲。

    第二天,邵源泊精神明顯見好,李燕語一夜好睡,人也舒服多了,洗漱後,讓人各處煮醋熏艾條,用艾草煮水擦洗各處,她家裡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一個兩個月多點的嬰孩,不得不萬分小心。

    三少爺和文三少奶奶一大早就過來看望邵源泊,見邵源泊精神明顯見好,有了幾分神采,三少爺一口氣松下來,竟當場淚流滿面。

    九少爺還是趕著絕早過來探問邵源泊的病情,他來得太早,院子裡正彌滿了濃濃的醋味和艾草的煙霧,常嬤嬤只好打發小丫頭請他晚些時候再過來。

    辰正剛過,李謙就帶著太醫進了院子,太醫調了方子,邵源泊恢復的很好,這方子就以調養為主了,送走了太醫,李謙轉回來,和邵源泊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才告辭回去。

    曹夫人打發人過來看了一趟,送了些吃食,邵二爺吃了早飯,帶著二奶奶親生的十二少爺,也是二爺最小的兒子邵源勤過來看望邵源泊,李燕語隱在里間簾後,隔著極薄的綃紗簾打量著邵源勤,人生得極肖二奶奶,穿著孝服,裡面的白綢衣囂張的四下顯露在外,手裡搖著把素白絹摺扇,背著手站在離床三四步遠的地方,不耐煩的轉頭四下打量不停,李燕語憐憫的看著那張年青而無知而狂妄的臉,那麼無知無畏的二奶奶拚命慣出來的寶貝兒子,果然令人刮目相看,一代好媳婦,三代好子孫,往後阿盛娶媳婦,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聽說邵源泊已經大好,巳正時分,邵郡公親自過來了一趟,一來過來看望看望邵源泊的病,二來,和邵源泊商量商量辦七七的事,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定了幾件大事,邵郡公才起身告辭回去。

    李燕語扶著邵源泊躺下,命人在屋裡點了艾條,放下簾幔,看著邵源泊歇下睡著,才悄悄退出去,過去廂房看兩個兒子去了。

    午後,九少爺又寫起來看望邵源泊,常嬤嬤進來稟報了李燕語,感慨不已:“這府裡,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少奶奶看看這九少爺往咱們這兒看爺,這麼正大光明的事,也這麼著,不是趕著絕早,就是趕著這麼個人人午睡的時候,這兒子養的跟只老鼠一樣,只背著人活動。”

    李燕語被常嬤嬤說的想笑,卻苦澀的笑不出來,當年她和那一屋子的庶女,就是一窩養在籠子裡的老鼠,她這本體要不是這魂兒是自己,只怕早就一命歸西了,李燕語歎了口氣吩咐道:“爺正好醒著,我去問問爺見不見他。”

    常嬤嬤答應一聲,李燕語轉身進了屋,邵源泊正半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聽到動靜,忙睜開眼睛看過來,李燕語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看著他笑著說道:“小九過來看你,在院門口呢,過來好幾趟了,從知道你病著,就擔心得不行,讓他進來說句話,也省得他老懸著心。”

    邵源泊仿佛想說什麼,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轉了言辭:“那就讓他進來,有點事,等會兒再和你說。”李燕語點頭答應,出去吩咐了常嬤嬤,不大會兒,紅蓮引著拘手拘腳的九少爺進了屋,九少爺緊張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進門就長揖到底,李燕語站在里間簾子內,看著又是一陣心酸,這樣的世間,絕不能為妾,若是做了妾,就不能生孩子,若是他生母還在,看到畏縮膽怯至此的兒子,這心裡又如何受得了!?

    九少爺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邵源泊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才好,兩人尷尬的說了幾句‘六哥大好了?’‘已經大好了’就無話可說,李燕語忙示意站在簾前的紅蓮,紅蓮上前福了一禮客氣道:“少奶奶說,我們爺病後體弱,不好多累著,九少爺明兒再來說話吧。”

    九少爺得了赦令般,急忙長揖告退,一路退到門口,腳後跟絆到門檻,一個趔趄,急忙抓住門框,才沒跌倒在地,只跌得滿臉通紅,狼狽不堪。

    邵源泊看著慌亂到無措的九少爺,皺起了眉頭,李燕語轉出來,坐到床沿上,邵源泊轉頭看著她,為難了半天,才低聲說道:“祖父走前留下囑咐,讓我讓咱們看護好家裡。”

    “看護好家裡?哪個家裡?”李燕語一時沒反應過來,邵源泊伸手劃了個圈:“就是,這個家,父親三哥他們,就是他們。”邵源泊含含糊糊,李燕語歪著頭,看著邵源泊,等他細說,邵源泊咽了口口水,垂著眼皮:“祖父說,大伯他們,有爵位,大伯雖不成器,守成總還成,三叔、四叔都是沒出息的,可好在老實本份,一輩子求個暖飽無礙,咱們家,父親從小就眼高手低,糊塗不著調又不自知,偏自以為精明過人,娶的這個二奶奶,又是個無賴潑婦,老劉叔說,三哥,還有小九,日子過得極艱難,咱們若不管,只怕只怕,不能不管。”

    李燕語看著邵源泊,管?怎麼管呢?邵源泊看著沈默不語的李燕語,苦笑著低聲說道:“小九今年二十四了,還沒成親。”李燕語愕然的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年代,二十四了,還沒成親?!

    “他這年紀,五年前就該成家,老太爺那個時候不管的?”

    “祖父本來就不多管庶子庶女的事,都是各房管各房,小九這事,大伯母倒是跟二奶奶提過幾回,庶子成親,公中給的銀子極少,就是嫡子,公中那些份例也遠遠不夠,咱們成親時,是祖父拿的體已銀子,小九這親事,二奶奶一分銀子不出,他生母又早沒了,就這麼,誰都知道他該成親了,可誰都不肯出頭,一直拖到分家,拖到現在。”李燕語聽得幾乎有種匪夷所思的感覺,這叫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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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7:44


    “那父親呢?他也不管?”李燕語心底升起股火氣,只顧自己快活,快活後的事一概不管!前有她這身子的生父李侯爺,這裡,還有個同樣混帳的邵二爺!

    邵源泊臉色更加陰鬱沈悶,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真是一窩子爛人爛事!邵源泊看著李燕語,不知道如何解釋他這一家子的事,也不想多說多解釋,他家裡的事,這是爛在外頭明擺著的,那裡頭,還有更多說不出的糟心事,這會兒幸虧祖父分了家,只要管著自己這一房就行了,祖父交待過,內宅的事,一定得女人管,男人插手還不如不管,這事,無論如何,得李燕語點了頭,肯管才行。

    兩人沈默無言相對半晌,李燕語歎了口氣,他生了心思,她就不得不管了:“怎麼個管法?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邵源泊長舒一口氣,急忙搖著頭:“沒有,隨你,你想怎麼管就怎麼管,你怎麼管都行,都好!都是好的!”

    “唉!”李燕語無奈的歎了口氣:“那管到什麼份上?你打算管到什麼份上?”

    “我真不知道,祖父以前常說,內宅是女人的事,我也不懂,你看著管,想怎麼管,管到什麼份上,都好!你看三哥和小九那樣,你怎麼管都好。”邵源泊忙陪笑解釋道,李燕語思忖著問道:“你這趟回來奔喪的事,皇上怎麼說?還回不回泉州?”

    “我人和摺子一起進的京,禦史台是有人彈劾了,說我擅離職守,皇上準了我的摺子,也批了我,罰了半年的俸祿,不過念我一片孝心,準了三個月的假,允我給祖父落了葬再回去泉州,咱們還能在京師耽誤一個多月。”邵源泊詳細的解釋道,李燕語舒了口氣,凝神想了想,看著邵源泊商量道:“家裡現在的情形,咱們一無所知,我看這樣,等會兒我讓人好好去打聽打聽,先打聽清楚了,再說下一步,你看呢?”

    邵源泊連連點頭答應著:“內宅你管,你說怎樣就怎樣。”

    李燕語出來,讓人叫了常嬤嬤進來,將邵源泊的話說了,常嬤嬤看著李燕語,長歎了口氣:“少奶奶既說了這話,爺也有了這話,這事,唉喲,真是讓人這二奶奶,真不是個人!這三少奶奶也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少奶奶不知道,今天上午,三少爺和三少奶奶是帶著豐安小少爺過來的,豐安小少爺身邊連個侍候人都沒有,就是三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頭秋菊一直看著,我就讓文杏帶他去和阿盛少爺玩,讓人端了幾碟點心過來,可憐豐安小少爺跟沒吃過東西一樣,光顧著吃,話都來不及說,差點嚇著阿盛少爺,少奶奶,你看看,你看看,這叫什麼事兒?!”

    李燕語聽得又是個目瞪口呆,半晌才透過口氣,哭笑不得的看著常嬤嬤:“嬤嬤,這事,唉,你讓人悄悄打聽打聽,這受氣不受氣的倒不用多打聽了,也不會打聽了,只打聽各房各處丫頭婆子怎麼安置的,月錢多少,廚房怎麼開飯,各處每個月份例多少,四季衣服怎麼做,是針線房,還是各房自已做,還是外頭錢線鋪子訂來的,其它的花錢處,也都細細打聽清楚,我要知道這府裡,一年要用多少銀子,都用在了哪一處。

    常嬤嬤仔細聽著,明瞭的點頭答應道:“我知道少奶奶的意思了,少奶奶放心,不過,這只是出處,那進項?”

    “進項容易,讓老劉叔去問就是,老太爺是個聰明人,分家的時候定下了規矩,各個鋪子、莊子的當家管事,沒族長同意,不能更換,我問過了,老太爺走後,二奶奶已經折騰了兩三趟了,不過沒折騰下來,這事,只怕老太爺走的時候交待過大爺。”李燕語笑著答道,常嬤嬤念了句佛感慨道:“這老太爺也是個精明的不能再精明的人,怎麼生出這麼一大家子敗家子孫!”李燕語笑著聽著,沒接她的話,這話,她可說不得。

    隔天是老太爺的七七,老太爺如今已停靈城外抱樸寺,這天的水陸道場,邵源泊就沒再趕過去,只扶著李燕語,到院子裡磕了幾個頭,逝者已逝,生者還要好好的活著。

    沒幾天,邵源泊的病差不多已經大好,小羽小翎等人也打聽清楚府裡七七八八的事,李燕語聽得眉頭緊皺,晚上,吃了飯,看著阿盛和小二睡下,李燕語轉回來,緊挨著邵源泊坐下,低聲說道:“昨天老劉叔親自送了那五間鋪子和三處莊子的帳過來,去年各項米糧醃肉什麼的不提,單銀,三處莊子總計送了四千三百餘兩,這是半年的,上半年算沒分家前的,歸到了公帳上,五間鋪子,半年總計交了六千一百多兩銀子進來,合一起,就是一萬多兩銀子,這還不算分家現到手的現銀。”

    邵源泊凝神聽著李燕語的帳,等著她往下說,李燕語惱怒的‘哼’了一聲,才接著說道:“如今府裡分四處算帳,你父親和二奶奶是一處,算正院,三哥和三嫂,還有阿瑩,豐安兩個,算一處,小九算一處,還有一處,就是十二少爺!這四處,正院先不提,三哥三嫂處,除了三哥從小侍候的小廝、奶娘和兩個大丫頭,就是三嫂的陪房。”李燕語錯著牙,氣的倒笑起來:“說是府裡的規矩,陪房是自己的人,就得自己發這月錢,三哥三嫂這一處,從公中領月錢的,一共只有五個人,加上三哥三嫂,阿瑩豐安,一個月統共五兩銀子三吊錢,小九院裡就一個從小的奶娘,還有個小丫頭,看樣子有點傻,和小芳很說得來,一個月統共五吊錢月錢,十二少爺院裡,教引嬤嬤四個,一等大丫頭四個,二等八個,粗使丫頭婆子還有二十來個,一個月光丫頭婆子的月錢就是十五兩,十二少爺沒有月錢,要用銀子,直接到帳房支就是,用多少支多少,上個月因為後半個月居喪,用的少,一共支了三百三十兩銀子,旁的帳,你還想聽哪一樣?”

    邵源泊聽得眨著眼睛,李燕語重重的歎了口氣,看著邵源泊接著說道:“一,家裡不缺銀子,不但不缺,還寬裕得很,二,這些事,不過源自一人,就是二奶奶,怎麼管?其三,咱們在這府裡,也不過再住上一個多月,就是咱們現在撐著三哥他們,把這家交給三嫂來當,就三嫂那樣的懦弱性子,這個家她也當不了,一來壓不了二奶奶,二來管不了十二少爺,怎麼辦?”

    “休了她!”邵源泊猛的坐起來,惡狠狠的錯著牙:“休了這個惡婦!”

    李燕語愕然看著邵源泊,驚奇之餘,失笑出聲,忙推著邵源泊:“你看看你,哪有替父休妻的?!真要是休了,可就成了大笑話了,還不得讓人說上幾十年去?好了,我知道了,你既然有這個決絕,這事就費費心思,這事要安排妥當,光內宅可不行,你先聽聽,看看合不合適。”

    “你說!”邵源泊忙示意著李燕語,李燕語一個個盤算道:“先說最好辦的,就是小九,小九這親事,既然耽誤到現在了,倒也不用急了,你想想,現在就是趕著給他說親,他如今這樣的情形,誰家姑娘肯嫁給他?嫁給他也是活受罪罷了,得先給他找個立業之處,小九膽小本份,吃得了苦,我問過他,他說他什麼都肯幹,要不這樣,先幫他在六部找份差使做著,明年吏部吏考,打發他去考去,他自己多用用功,咱們再給他上下打點打點,也不是難事,等他差使做出個頭緒,再說成親的事,要說也要說個好姑娘,往後這日子也就能越過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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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7:59


    邵源泊連連點著頭:“這話在理,就讓他去兵部,跟著李謙做去,正好前幾天李謙還說想找個仔細的人專理那些做兵器工藝文書,小九倒正合適!”

    “那倒是最好,那這件事就這麼說了,三哥和三嫂的事最棘手,兩人都太懦弱,要不,我想著,先把小十二打發出去。”李燕語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

    “怎麼打發?你趕緊說!”邵源泊急忙追問道。

    “你看看,小十二這進進出出,麻衣裡頭穿著的絲綢,到處張揚,就這樣,若不狠狠的拘著他收收性子,往後指定給家裡招來滅頂的大禍。”

    “這我知道,你趕緊說,怎麼打發?往哪裡打發好?”邵源泊打斷李燕語的前提,急催著她。

    “只能硬打發出去,商量是沒法商量的,這事,你得去趟福甯親王府,請福甯親王幫這個忙,就在老爺子落葬那天,就拿他這絲綢衣服說事!”李燕語笑著俯到邵源泊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邵源泊興奮的飛著眉梢:“這不難!他落到韓大帥手裡,就跟落在咱們手裡沒什麼兩樣!韓浩那生意,可捏在咱們手裡呢!”

    “嗯,二奶奶麼,也在那一天吧,正好人都在,讓她給老太爺守兩年墳去,還有父親,一起去守著,守完這兩年,想法子給父親求個教諭的缺,只別在京城,江浙兩路,那麼多縣,教諭又是一任五年,讓他好好過過當先生的癮去。”李燕語直起身子,眯眯笑著說著對二爺和二奶奶的安排,邵源泊眨著眼睛,忍不住笑出了聲:“父親第一想當官,第二想當先生,這回,可都占全了,只一樣,二奶奶若是不肯跟到任上?”

    “這容易,父親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人侍候,她若不肯跟在任上,咱們就正正經經給父親納個年青貌美、知書達禮的妾回來,跟到任上侍候著去!”李燕語淡定的說道:“這樣,三哥三嫂就能守著孩子,做份安穩日子了。”

    兩個人商量定了,李燕語又悄悄叫了老劉叔進來,囑咐他細細算了五間鋪子和三處莊子的收益,又和常嬤嬤細細算了算府裡的開支,心裡有了數,只等著老太爺出殯那天諸事一起做。

    邵源泊又歇了七八天,身子大好了,悄悄出門見了李謙,托了小九的事,李謙一口答應,這不是大事,用誰都是用,何況小九也是個老實本份的,能不能成事不說,至少不敢闖禍。

    居喪期間,不好出門,也不好會客,李燕語和邵源泊這日子過得極清靜,每天過去大房靈堂上香磕頭,回來就是看著兩個孩子,竟是連院門也不出,這府裡的閒事,別說管,連聽也不肯多聽一句,文三少奶奶失望之極,關著門大哭了幾場,神情越發恍惚暗淡,二奶奶小心了小半個月,見這兩口子竟是諸事不管,這膽子就漸漸舒展開了,在府裡和原來一樣一路橫著走路。

    日子過得極快,離出殯沒幾天了,邵源泊悄悄去了趟福寧王府,將該說的事細細說了,福甯親王很贊成邵源泊的意思,連連感慨:“如今像你這樣不避嫌疑、不避惡名的兄長,真是越來越少,你這都是為了他好,都是為了咱們邵家好,這養孩子,溺乃大忌,你身為人子,也只能如此曲折為之,也難為你了,這是咱們族裡的事,咱們邵家容不得這般不孝不悌之人,這事,你放心,這樣犯了族規的子弟,我決不輕饒!”

    邵源泊得了這樣的肯定話,心裡放下大半,回府和李燕語說了,李燕語心裡安穩下來,吩咐常嬤嬤留意十二少爺的衣著,只怕他萬一渾過蛋,那天沒穿那囂張的白綢內衣,這事就有些不好發作。

    被李燕語和邵源泊的無聲無息激勵得越發得意的二奶奶和十二少爺,一直渾了下去,出殯頭一天晚上,一家人先出城去了抱樸寺,十二少爺裡面襯著絲綢內衣,不耐煩的跟在隊伍裡,一路步行趕到抱樸寺,二奶奶先打發七八個丫頭婆子,帶著各種該帶不該帶的,先趕到抱朴寺包了間小院,等著侍候。李燕語坐在車裡,將粗布車簾掀起條縫,看著滿臉乖張不耐煩的十二少爺,同情了半晌,輕輕放下了車簾。

    照規矩,他們要先到抱樸寺,請了邵老爺子的棺槨,再一路送到邵氏祖墳裡去,這一來一回,若是一天,趕得太緊,兩天又用不了,邵大爺和邵源泊細細商量了好幾天,福甯親王捎了話,要親自過來送殯,斷沒有在外過夜的理兒,商量來商量去,就定了這頭天晚上先趕到抱樸寺,第二天一早從抱樸寺出發趕往墳地。

    第二天一大早,小羽先去探了信,回來俯到李燕語耳邊低低的稟報道:“少奶奶,還是那一身,裡頭的白綢衣叢露在外面,二奶奶也是!”

    李燕語冷著臉點了點頭,這一天的送殯更加辛苦,不管男女,車子都不能再坐,只能跟在棺槨後面一路步行過去,周圍是高高的粗白布帷幔,前後左右,一眼看去,全是白茫茫一片,僧人念經的嗡嗡聲和著清脆的鈴聲鑼聲,讓人聽得平添無數疲憊。

    正午前,趕到了墳地,李燕語跟在兒媳、孫媳的行列中,看不到也聽不到前面的情形,只隨著司禮的高喊聲,跪倒、磕頭、起來,再跪倒、再磕頭,再起來,舉哀、再舉哀。

    送邵老太爺入了土,女眷們可以坐車回去,李燕語疲倦的爬上車,歪在車廂裡,由著小羽捏著腿,交待了一句,忙閉著眼睛養神,這回去府裡,熱鬧才剛開始呢。

    回程極快,進了城,福甯親王陰著臉,叫過邵大爺吩咐道:“先別讓大家散了,到你府上,我有些話要說。”邵大爺驚訝的連眨著眼睛,卻半個字也不敢多問,急忙勒馬回來,一一傳了下去。一行人跟在福定親王,逕直奔往邵郡公府。

    進了府,福甯親王陰著臉坐在邵郡公府正廳上首,轉頭看著垂手而立的小廝吩咐道:“去,把孝子孝孫都帶進來。”小廝答應一聲,急奔出去,片刻功夫,大廳就擠擠挨挨站滿了孝子賢孫們。

    福甯親王站起來,招手叫過邵大爺,從垂手侍立的眾人面前挨個走過,停在了十二少爺面前,冷著臉,指著十二少爺四下飄露的白綢襯衣,轉頭質問著邵大爺:“這是哪一房哪一支的?看這服飾,是齊衰重孝!你看看!這是哪裡來的不肖子孫!”

    十二少爺眨著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邵大爺咽了口口水,惡狠狠的盯了十二少爺一眼,忙躬身答道:“回王爺,這是二房嫡四子,族裡行十二,都是我平時管教不嚴!”

    “管教不嚴?這豈是一個管教不嚴能當得了的?嫡親的祖父過世,他竟敢連孝服都不穿!親喪痛徹心骨,他痛在哪裡?這人子之道,他道在哪裡?我邵家沒有過這般不孝不悌之人!”福甯親王上下打量著十二少爺那身張揚自在著抖動不停的白綢內衣,越看越恨,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十二少爺冷冷的吩咐道:“我邵家容不得這等無恥無義之人,你去西北軍裡重新做人去!若改不好,就不用回來了!”

    十二少爺半張著嘴,怔怔的目光從福甯親王身上轉到邵大爺身上,邵大爺恐懼的睜大眼睛,也顧不得十二少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請罪道:“王爺,都是在下平時疏於管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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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8:13


    “好了,現在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既知疏於管教,下次留意就是,樹大有枯枝,有枯枝就要出重手!你們兄弟幾個,雖說分了家,可你是長兄,長兄如父,也不能一味聽任弟弟們胡來,該管也要下得去手!若有什麼,只管去王府尋我,我邵家可容不得胡作非為之徒!好了,你好自為之,明天我讓人帶那逆子啟程去西北軍中。”福甯親王說著,一路往外走去。

    邵大爺暈頭轉向,不明白怎麼對十二少爺是雷霆,到自己這處罰就沒了,成了細雨,可哪敢多問一句,只緊跟其後,一路長揖送了出去。

    滿屋的大小孝子們有的同情,但大多數卻是幸災樂禍的看著呆站在廳堂中間的十二少爺邵源勤,十二少爺呆站著,還是沒能反應過來,福甯王爺要把自己送到哪兒去?就因為他穿了這絲綢內衣?那粗麻的衣服怎麼能貼身穿?他這算什麼錯?他要把自己送哪兒去?

    十二少爺不孝,被福甯親王一句話發到西北軍中效力的事,轉眼間傳遍了整個院子,聽得一院子的人愕然、茫然而目瞪口呆,文三少奶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總算長眼睛了?那個魔王,惹到福甯親王了?被發配了!

    二奶奶‘嗷’的一聲嚎叫,沖著二爺就撕撲了過去:“你個沒用的!你還呆著幹什麼!兒子要是去充軍,我就跟你個渾帳拼了!你還我兒子!你賠我兒子!”

    李燕語冷冷示意著身後的婆子:“拖她過去!成什麼體統!”兩個特意挑出來的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架起二奶奶,拖到了李燕語身旁,李燕語上前兩步,掀起二奶奶外面的粗麻衣服,露出裡面的絲綢襯衣,李燕語瞄著二奶奶,冷笑著扔下粗麻外衣,轉頭看著正呆看著自己的曹夫人,曲了一禮:“伯母,趁這會兒人都在,媳婦有幾句話想請大家評一評公道。”

    曹夫人眼睛綻放出驚喜和興奮,忙點著頭:“小六媳婦有什麼話只管說,大家給你評公道。”

    李燕語一一讓著眾長輩坐下,示意兩個婆子強按著二奶奶坐在椅子上,轉頭看著惡罵不休的二奶奶,抬頭看著兩個婆子吩咐道:“你們兩個聽著,咱們府裡乃宗室之後,詩禮傳家,斷沒有惡潑罵人的先例,這無德無禮之人再惡言出口,只管掌嘴,打到她不能罵為止!”

    “你個小姐養的,你敢!”二奶奶繼續惡潑大罵,旁邊的婆子眼睛也不眨,揚手狠狠甩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清脆無比,直打聽滿堂鴉雀無聲,媳婦打了婆婆,雖說這婆婆是填房婆婆,曹夫人只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燕語得了清靜,輕輕籲了口氣,看著眾人,招手叫過已經傻在那裡的文三少奶奶,心平氣和的開了口:“我就跟大家說說我們府裡這帳,這半年,我們府裡帳房一共支了四千七百兩銀子,其中二奶奶和我們老爺用了一千六百兩,這中間二奶奶的衣服首飾占了八百兩,十二少爺用了兩千九百兩,其中小姐花了差不多兩千兩,餘下的兩百兩,就是三哥、三嫂和侄女、小侄子,還有九弟,以及這兩房下人的用度。二奶奶,我這帳算錯了沒有?”李燕語轉頭看著二奶奶問道。

    “呸!我的銀子!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輪得著你說話!”二奶奶眼睛通紅,沖著李燕語一口呸了回去。

    李燕語淡漠的掃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曹夫人:“伯母是當家人,自然明白這妻賢夫禍少的理兒,這樣的二奶奶,祖父過世,她不著孝不悲淒,已經犯了不孝的大罪,她自己是沒把自己當邵家的媳婦兒!這是一,十二少爺乃邵家嫡血,珠玉之質,在她手裡幾近溺殺!不讓他讀書上進,一味拿銀子縱著十二少爺天天泡在勾欄妓家,麻衣裡襯絲綢,引著十二少爺不孝不悌!無廉無恥的苛薄二房嫡長,可憐嫡長孫豐安連個侍候人都沒有,連口點心也吃不上,九少爺今年二十四了,你是當家主母,竟不給他娶親成家!二奶奶,我邵家和你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讓你這樣處心積慮,要絕我邵家之後,滅我邵家之嗣?”

    李燕語不緊不慢,每一個字都送到眾人耳朵裡,只聽得曹夫人半張著嘴,這話,還真是句句在理,可這話竟說到了這一步,說到了絕處,這小六媳婦想幹什麼?

    二奶奶氣得面皮紅漲,想跳,跳不起來,想罵,婆子的手就在眼前晃著,想反駁一時竟不知從何駁起,心裡隱隱的升起股恐懼,今天這事,自己和兒子像是落井裡了。

    李燕語深吸了口氣,轉頭看著曹夫人,用帕子拭著眼睛,哽咽著帶出了哭腔:“伯母,若不是逼到了極處,我和三嫂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惡毒婦人絕了我邵家二房滿門吧?如今請伯母作主,給我們這些可憐人指條活路!”李燕語說著,拉著已經完全暈頭的文三奶奶,‘撲通’一聲跪在了曹夫人面前。

    曹夫人還沒想明白小六媳婦要幹什麼,這爐燙手的熱炭就被李燕語扔到了懷裡,急得一下跳起來,兩步上前,急忙去拉李燕語,拉了半天沒拉起來,又轉過去拉文三奶奶,文三奶奶暈頭漲腦,有一樣倒明白,只死跟著李燕語,她不起,她死也不起。曹夫人拉來拉去,一個也沒拉起來,這話被李燕語說到了這種地步,這二奶奶簡直和邵家有血海深仇一樣,若輕描帶過,必是得罪了小六媳婦,老爺說過,小六這一支得罪不得,若不得罪小六媳婦,照她說的這樣,這二奶奶就得一根白綾送上路!

    曹夫人大急之下,倒生出急智來,忙轉身吩咐著媳婦袁大奶奶:“快去請老爺,還有六少爺,二爺,這樣的大事,咱們內宅可作不了主,快去請老爺,快去!”

    李燕語伏在地上,只是高一聲低一聲的哀哀痛哭,文三少奶奶開始還是跟著假哭,哭著哭著傷心事一件件湧上來,這哭聲越來越悲,直哭得讓人心酸難忍、肝腸寸斷,哭得旁邊幾個心軟的奶奶、少奶奶,也跟著掉著眼淚。

    二奶奶呆怔之後,總算恍然明白,今天這一關,只怕是大難,難過去了,二奶奶惶恐的四下張望尋找著救兵,可這府裡,她得罪過的一抓一把,和她交好的,還真找不出來。二奶奶恨恨的錯著牙,死盯著李燕語,恨不得一口咬死她。正仇恨恐慌間,一眼瞥見邵大爺、二爺和邵源泊大步進來,猛的跳起來,掙脫兩個婆子,奔著二爺撲過來,一把撲進二爺懷裡,委屈萬狀的號啕大哭起來:“爺啊!你可得給妾做主啊!這繼子繼媳不把我當人啊!這丫頭婆子都能打我的臉啊!爺啊,我活不了了啊!我也是你們邵家三媒六聘抬進來的媳婦啊!我沒臉活了,爺啊,妾真想一頭碰死,不是餘不下你和勤兒啊!啊呵呵呵!”

    二爺尷尬的抱著痛哭流涕的二奶奶,低頭看著二奶奶臉上鮮豔的五根手指印,怒火上沖,張口就要呵問,一抬頭正迎著兒子邵源泊陰冷的目光,機靈靈打了個寒噤,那質問的話一咕嚕竟打了回去,張了張嘴,嘀咕道:“到底是長輩,怎麼敢動手?這不是忤逆麼?!”二奶奶見二爺說了這句話,底氣立升,哭得更加驚天動地。

    李燕語往前挪了挪,拉著曹夫人的衣袖,委屈的求援道:“求伯母救我二房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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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8:31


    曹夫人咽了口口水,看著惡狠狠盯著二奶奶的邵源泊,又看了看擰著眉頭,有些茫然的邵大爺,心思轉得從來沒有過的快,看小六這樣子,這夫妻兩個是有備而來,小十二就那麼一句話打發去了西北軍裡,這小六,在福甯王爺面前竟是說一不二,這事,也怪不得自己,曹夫人輕輕咳了一聲,看著二爺,客氣裡帶著嚴厲問道:“二爺,今天這事,我這當嫂子的,實在沒法紮手不管,我問你,豐安身邊有幾個奶娘,幾個嬤嬤,幾個丫頭侍候?”

    二爺茫然的轉了轉頭,伸手扶起二奶奶問道:“有幾個?”二奶奶咬著牙別過頭,恨恨的說道:“他一個奶娃娃家裡哪有銀子?!”

    “二弟,我告訴你,豐安和瑩兒身邊,一個侍候人也沒有,你家嫡長孫,連塊點心也沒吃過,你這當祖父的,真是這孩子托生到你房裡,真是上輩子作孽!”曹夫人既開了口,這話就不客氣了,曹夫人轉頭看著邵大爺,歎了口氣:“要不是小六媳婦拚死說了,咱們還被蒙在鼓裡,這二奶奶,從過了年到現在,光衣服就做了八百兩銀子,她縱著小十二去勾欄尋歡,從過了年到現在,已經花了兩千兩銀子,可憐小三和小三媳婦,還有豐安、阿瑩,加上小九,到現在,只有兩百兩不到的用度,你看看,她這是要溺死、虐死二房子孫!”

    邵大爺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轉頭瞪著二爺質問道:“這事當真?你知不知道?你竟不知道?你是瞎了還是聾了?”

    二爺也聽的呆住了,被邵大爺罵得呆頭鵝般,低頭看著已經慢慢萎到地上的二奶奶,仿佛不敢置信的問道:“這事當真?你怎麼能這樣?你看看你!”

    “伯父,我邵家容不下這等無廉無恥、心思惡毒之人,侄兒求您做主,休了這惡婦!”邵源泊推著三哥和小九,一齊跪到了地上。二奶奶這回算是明白小六媳婦要做什麼,恐懼的兩眼圓睜著大叫起來:“我給父親守過孝!誰也不能休了我!”

    曹夫人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說道:“守孝?哼,這三年孝,還沒開始守著,反正你也嫌這粗麻衣難穿,正好不用穿了。”

    二奶奶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寒森森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直壓得她渾身顫抖不停,只死死抓住二爺的衣襟,恐懼的嚎叫著:“我不走!誰也不能休了我!爺,救命!爺,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勤兒份上,爺,勤兒不能沒有娘啊,爺您說句話啊!”

    二爺臉色青灰,耷拉著肩膀看著跪倒在邵大爺面前的三個兒子,一時五內俱焚,二奶奶的哀求如同遠在天際,他這個做父親的,竟被兒子們嫌棄至此!

    邵大爺不停的眨著眼睛,邵源泊三人這一跪,把他也跪到了進退不能的尷尬境地,這個時候休妻,這事兜出去,闔族沒臉!

    邵大爺裝著彎腰去扶邵源泊,俯到邵源泊耳邊低低的商量道:“小六,你先消消氣,能不能,退一點,退一點點,這休妻,那是萬不得已,你看,除了這個,別的什麼都成,要不,讓她靜室清修,什麼時候去了戾氣什麼時候再放出來?要不就一直讓她修行去,這修妻太難聽,小六,這關著闔族名聲,就退一步,退一點行不?”

    邵源泊委屈的大哭著連連磕著頭,就著邵大爺的手順勢站了起來,邵大爺暗暗松了口氣,轉過頭,威嚴的而厭惡的盯著軟癱在地上的二奶奶看了片刻,又轉過目光緊盯著二爺,二爺耷拉著肩膀,畏畏縮縮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低低的請求道:“大哥,饒了她這回吧,都是我平時管教不嚴,才釀成如此大禍,也是我的錯,教妻不嚴。”

    邵大爺這口氣算是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更加威嚴,聲音冷厲的說道:“你知道錯就好!這內宅亂,那都是男人亂了規矩方寸!她有七分錯,你就有十分!”

    邵二爺忙拎著孝捧跪在地上,垂頭聽著訓斥,邵大爺氣得連連喘了幾口氣,用手指點著兩人,眼角餘光卻一直瞄著邵源泊:“照理說就該休了這不孝不悌之人!可我邵家乃詩書大族,從不不教而誅!今兒我把話說在這裡,就給你夫妻一次機會!把這惡婦送到家廟吃齋念佛去戾去!什麼時候去了這戾氣,什麼時候再接出來,你!”

    邵大爺見邵源泊面色安然,舒了口氣,底氣更加足了:“去父親墳前好好抄經懺悔去!父親的教導你全都忘了,逆子啊!”

    二爺一口氣活過來,急忙上前推著二奶奶,壓著她連連磕頭不止。

    李燕語暗暗松了口氣,就著曹夫人的手站起來,又轉身拉起了文三少奶奶。這大事已定,餘下的就是些小枝節了,安置好了,三少爺和三少奶奶一家至少能安安心心的過個三五年的安穩日子,三五年之後,之後再說吧,誰知道那又是個什麼光景。

    一陣狂風驟雨,直打得闔家頭暈目眩、鴉雀無聲,轉眼間,赫赫揚揚的十二少爺被送至西北軍中,厲害的二奶奶被困家廟吃齋抄經,糊塗二爺被打發去守墓,眾人目光躲閃,又想看又不敢直視的瞄著瞟著李燕語,羨慕的看著還楞呵呵沒恍過神的文三少奶奶,六少爺一家要去任上,這二房,可就剩了三少爺一家,那五間鋪子三處莊子,真真是羨慕死人!

    李燕語看著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押著二奶奶出了門,轉頭看著文三少奶奶低聲說道:“三嫂,雖說二奶奶惡行無狀,可既然大伯發了話,咱們總還得當長輩看著,咱們回去給二奶奶收拾點東西,等會兒讓人送過去。

    文三少奶奶急忙點頭連聲答應道:“是!你說的對!是!”李燕語拉了拉文三少奶奶,團團福了福告了退,回去給二奶奶收拾東西去了。

    邵郡公府和二房幾乎就是連在一處,李燕語和文三少奶奶也沒做坐車,帶著丫頭婆子步行往府裡回去,穿過角門,李燕語轉頭看著看門的婆子鎖了門,又往前走了兩步,腳下放慢,轉頭看著文三少奶奶說道:“府裡還得清理清理,這惡人我既做了,就做到底,就今天,一併清理乾淨,只一樣,清理了這些人,得有合適的人補上,你仔細斟酌斟酌,最好明天就安排下去,往後這府裡也能清靜幾年,僕婦下人,規矩要做好,我聽說你陪嫁過來的幾個婆子都是精心挑出來的,別怕人說,該用自己人就是要用起來。”李燕語說一句,文三少奶奶點一下頭,只點得如同點頭蟲般。

    兩人說著,一路進了正廳,李燕語讓著文三少奶奶坐到上首,自己坐下首陪了,轉頭看著常嬤嬤吩咐道:“都叫進來吧。”常嬤嬤恭敬的答應一聲,轉身出去,片刻功夫,廳裡廳外,黑壓壓站滿了人。

    李燕語環顧著眾人,淡淡的宣佈道:“有幾件事,一,老太爺入土為安,府裡的稱呼也要變一變,從現在起,三少爺就得稱三爺,三少奶奶就是三奶奶了,往後來來往往,留神別叫錯了惹人笑話。

    廳裡人影微動,微微傳來些呼氣聲,原來是這樣的小事,李燕語頓住話,接過小羽遞過的茶,慢慢喝了幾口,放下杯子,慢條斯理的接著說道:“這第二件事,十二爺居喪不謹,違了孝道,惹得福甯親王大怒,已經發了話,打發他去西北軍中悔過,明天一早就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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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8:49


    廳中人影停頓,靜寂無聲,李燕語一個個打量著站在前面的大丫頭、管事婆子,繼續平緩的說道:“太太惡逆無狀,老爺也有不是,大老爺發了話,已經把太太關到家廟抄經悔過去了,老爺明天一早去給先老太爺守墓去。”

    李燕語停住話,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剩下的茶,好讓大家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喝完茶,李燕語聲音驟然轉厲:“老爺、十二爺好好兒的人,讓你們這幫惡奴挑唆的無父無兄!今天咱們就算一算總帳!”說著,轉頭吩咐著常嬤嬤:“一件件念!念慢些,讓他們聽清楚了!”

    常嬤嬤‘嘩’抖開手裡的冊子,用手指點著,聲音清晰響亮的一條條念下去,一連念了七八個人和事,頓住看著李燕語,李燕語陰著臉,冷厲的吩咐道:“打發到莊子裡做苦力去!”

    常嬤嬤舉起冊子繼續念,這麼一個響亮的念,一個乾脆的處置,有打板子的,有撤了差的,也有乾脆被發賣掉的。不過小半個時辰,廳裡廳外,只餘了不到一半人,戰戰兢兢垂手而立,李燕語站起來,看著文三奶奶微笑著說道:“餘下的,就是三奶奶的事了,我也回去了。”

    文三奶奶急忙站起來,李燕語示意她留步,帶著常嬤嬤等人往自己院裡回去。

    李燕語這邊發作滿府的僕婦下人,外頭,邵源泊和兄長邵源慧一處,由老劉叔陪著,將外帳房清了個底朝天,一股腦兒現打發了幾乎所有的帳房,由老劉叔帶來的帳房接了手,兩人又看著新接手的帳房理了一會兒帳,才轉身往府內回去。

    邵源泊轉頭看著消瘦蒼白的兄長,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燕語說的對,三哥和三嫂這兩口子一對懦弱,天聾配地啞,真是配上了!

    “三哥,有一件事,還有幾句話,得跟你好好說說。”

    “你說,你說!”邵源慧臉上浮起股濃濃的鮮活之氣,忙示意著弟弟,邵源泊頓住步子:“這一件事,就是府裡進項的事,太太的陪嫁銀子,一分也不能動,以往父親給她的,咱們也不好動,一筆帳記清楚收好,往後她總要回來,她不回來,還有十二弟,這不是咱們的東西!”

    “那是那是,這話極在理!無論如何,咱們府裡沒有動媳婦陪嫁的事兒!”邵源慧極力贊成。

    “嗯,這是其一,其二,分家分的那幾箱銀子,就當壓庫銀子,誰也不能擅動,若要用,須得父親、你、我,還有小九和十二弟都點了頭才成!”邵源泊看著邵源慧,接著說道,邵源慧毫不遲疑的點著頭:“我聽你的!”祖父臨走前交待過他,萬事只聽源泊的事,只有好的。

    邵源泊舒了口氣,接著說道:“其三,咱們府裡的活泛銀子,就是那五間鋪子,三處莊子,這幾處的收益,剛剛老劉叔也都給咱們看過舊帳,算清楚的了,我的意思,府裡如今只有你和小九兩處,用不了這些銀子,倒不如這樣,定個規矩,每年的收益,分成三份,取一份做府裡的日常用度,一份分成五份,父親、你、我、小九和十二弟,每人各拿一份,若有私房用項,就由各人自負,還有一份存在公帳上,做大事支出,三哥看合不合適?”

    邵源慧略略算了算,三份一,一年就是七千多兩,這自然夠的不能再夠了!每年還能分一千多兩私房銀子,邵源慧不停的點著頭:“好!這樣最好!就這樣!”

    邵源泊長舒了口氣,和邵源慧一邊並肩走著,一邊低聲說道:“說完了這件大事,還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你看看,如今咱們家這一場災禍,一是父親把持不牢,糊塗不明,二來,也是碰到了惡婦,你和三嫂都是棉花性子,三嫂是女人,咱們男人得立定腳跟,有一樣,你記住了,家裡就生不出大事。”

    “你說!”

    “別納妾,就是通房丫頭什麼的,能不要也別要了,你和三嫂有子有女,又夫妻相合,現在有了安穩日子過,別再生出是非來,你想想,有妾有通房,就有爭寵事,凡有爭寵唉,三哥,從小到大,這樣的齷齪事,咱們看得還少嗎?你想想,三嫂性子棉軟成那樣,壓得住誰?你又是這樣的好脾氣,萬一招個太太這樣的,三哥,豐安還小呢。”邵源泊動情的勸著邵源慧,邵源慧有些怔神的聽著邵源泊的話,這樣的話,從風流成性的六弟嘴裡說出來,多少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三哥!”邵源泊推了推發怔的邵源慧,邵源慧忙笑著說道:“你放心,三哥也不是那好色的,這上頭也淡,你放心,不納妾,也不收通房,往後就守著你嫂子,還有兩個孩子,安安穩穩過日子。”邵源泊長長松了口氣,好了,李燕語的交待,他每一件都做好了。

    李燕語回到院裡時,邵源泊已經回來,正和阿盛一起趴在榻上,逗著懶洋洋仰面躺在榻上的二少爺玩。見李燕語進來,阿盛先跳起來直撲過去,邵源泊紮著手護著阿盛,扶著李燕語坐到榻上,李燕語抱著阿盛,轉頭看了看自顧自吃著腳,咿咿呀呀自找開心的小二,舒了口氣,只覺得疲倦一下子全湧上來,轉頭看著邵源泊疲憊的說道:“好了,我這惡名聲算是出去了。”

    邵源泊上前接過阿盛,將他放到小二邊上,往李燕語旁邊湊了湊,笑著說道:“你這叫懲惡揚善!這哪能算惡名聲?誰敢胡說八道,我就好好跟他說說這理!”

    李燕語往後靠到邵源泊身上,歎了口氣:“惡就惡吧,有這名聲在外,三哥三嫂也能清靜些,省得那些黑眼珠子淨盯著白銀子人過來打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對了,你跟三哥說過了?他願不願意?”

    “哪有不願意的,滿口答應。”

    “嗯,那你明天一早就去尋大伯,請他出面,再叫上三叔、四叔,把這銀子的事寫下文書,讓大家都知道,三哥他們一年根本沒有多少銀子,凡事做明瞭,就省得讓人暗地裡盤算。”李燕語歎了口氣交待道,邵源泊幫她揉著肩,笑著答應道:“你放心,明天一早就去,叫上三哥,還有小九,一早就把這事辦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邵源泊和李燕語各自起來,黎明時分送滿身晦暗的十二爺邵源勤跟著福寧王府的幾個家丁啟程趕往西北韓大帥軍中。

    回來吃了飯,邵源泊叫了三爺和九爺,去前面大房找大伯立了收益處置的文書,邵大老爺對這兄友弟恭讚不絕口,誇了又誇。

    邵源泊回來,和李燕語兩人又忙了幾天,諸事皆定,邵源泊三個月的假期也到了時候,常嬤嬤帶著人收拾了行李,卜了吉日,邵源泊帶著一家人啟程趕回泉州府,邵大老爺和夫人曹氏帶著大爺和大奶奶,一大早過來,將邵源泊一家送出大門,眼看著車子轉過街口,才轉回府裡。

    三爺和文三奶奶依依不捨的送到城門口,邵源泊堅決的往回讓著兩人,不讓他們再送,文三少奶奶坐在車上,三爺立在車邊,眼巴巴的看著邵源泊和李燕語的車子出了城門,轉眼就看不見了。

    城門口不遠處,李謙從車上跳下來,笑著迎上來,邵源泊急忙跳下車,幾步迎上去,李謙轉身示意著自己的車子,笑著說道:“你嫂子也來了,早就想過去你府上和弟媳婦說說話,只是這個時候不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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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9:05


    邵源泊忙幾步回去,掀起車簾和李燕語說了,那邊,宋少奶奶已經戴著帷帽下了車子,李燕語也急忙下了車,四下也無可坐處,乾脆讓著宋少奶奶上了自己的車子,在車裡坐著說話,宋少奶奶上了車,李燕語幫著她去了帷帽,倒了杯茶遞過去,宋少奶奶轉頭打量著車子,笑著說道:“我最愛這個車子,出門坐著舒服的不行,你就是心思巧。”

    李燕語笑著沒有接話,宋少奶奶喝了口茶,將杯子放到前面幾上,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李燕語,笑著說道:“咱們算是神交已久,這真人還是頭一回見,你倒和我想的差不多。”

    李燕語忍不住笑起來,宋少奶奶也跟著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要笑我!”

    “看嫂子說的,我笑你什麼?笑你不成了笑自己了?”李燕語嗔怪道,宋少奶奶掀起簾子往外看了看在樹下對坐飲酒說話的邵源泊和李謙,放下簾子,看著李燕語感慨道:“雖說咱們沒怎麼見過面,你的事我聽我們爺說過,你這爽利性子,我聽著就喜歡,咱們兩個對脾氣!可惜你一成親就去了呼和縣,這又到了泉州,真是可惜!我們爺也念叨著邵六爺,整天說著要求個外任,不拘做什麼,能到泉州就行!”宋少奶奶說著又笑起來:“我也這麼盼著呢,你看看你們,過過小日子多好!”宋少奶奶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李燕語敏感的問道:“有了?”

    宋少奶奶臉上瞬間飛紅一片:“你真是太伶俐了!我也不知道,月事都過了小二十天了。”宋少奶奶低低的說道,

    “請太醫診了脈沒有?”李燕語關切的問道,宋少奶奶難為情的低聲說道:“沒,還是等一等,萬一我上回錯過一回了,你不知道,這孩子的事”

    “我知道!這可拖不得,趕緊請太醫過來診一診,這孕脈極好診,就說不舒服,隨便請個太醫就成,倒不用專程請精於這一科的太醫,這樣,診出來就診出來,若診不出來,誰也不用驚動。”李燕語低聲勸道,宋少奶奶臉兒紅紅的點頭答應了,看著李燕語笑意盈盈:“你是個體貼的伶俐人,我跟你說,你別惱,前幾天你們府上那事,如今傳到滿京師無人不知,都說你厲害呢!連福甯王妃也聽說了,昨天還問我這事,你放心,我替你解釋了,這邵十二爺是王爺發落的,你們老爺和太太,是你們府上大爺發落的,這關你什麼事啊?”

    李燕語聽得笑起來,拉著宋少奶奶的手,誠心誠意的謝道:“多謝嫂子替我分辨,我也是逼急了。”

    “我知道!你放心,算了,也不用多管,厲害就厲害了,怎麼著?人善被人欺!別理她們,一幫閒人,就會背後嚼舌頭根子!”宋少奶奶揮了揮手安慰著李燕語,李燕語笑而未言,她才不在乎這個呢,她是庶女,再嫁女嫁了年少風流的宗室探花郎,這閒話指定不能少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樣。

    兩人慢慢說著話,看著李謙和邵源泊起身拱手告別,李燕語先下了車,叫了常嬤嬤過來,扶著宋少奶奶小心的一直將她送回車上,看著她上車坐好,才回來上車,車隊緩緩啟程,往泉州府趕去。

    邵源泊隨著車隊走了七八天,就帶著幾個小廝長隨,騎著馬先趕回泉州了,他是官身,一來得限期回任,二來,他離開市舶司四五個月了,也是擔憂不已。邵源泊急趕回泉州,李燕語沒什麼急事,帶著阿盛和阿念兩個,慢慢悠悠晚走早歇的直走了一個多月,才回到泉州家裡,回到泉州時,年都過遠了。

    居喪之家,閉門謝客清心度日,兩人都不必應酬,邵源泊居喪是真哀戚,守禮極謹,早出晚歸,連在外面留飯的時候都沒有,李燕語得了這樣的清靜功夫,和常嬤嬤商量著補齊了各處的丫頭婆子,定了家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規矩方寸,餘下的時候,就和欒大等人專心於織坊。

    年中結帳,織坊已經小有盈餘,欒大喜滋滋的和李燕語算著帳:“這會兒這帳上收益看著是不多,可下半年,或是明年,就不得了了,咱們試的那幾樣新花樣,京師那幾家大綢緞莊都是眼力極好識貨的,連定銀都付了,六奶奶還沒往宮裡送,若是宮裡再打通,不求掙多少銀子,有了這個金字招牌,織多少都不愁賣不出去!”

    李燕語笑聽著欒大的話,想了想吩咐道:“你收拾收拾回趟京師吧,將咱們織坊新出的綢緞帶些回去,幾件事,一是去趟李謙李爺府上,把今年織坊的事,當面跟宋少奶奶細細說說,把那些綢緞留給她,送進宮也得托了她的手,第二件,回府裡給三爺三奶奶請個安,看看家裡好不好,再尋老劉叔問問鋪子和莊子今年生意可好,第三件,你也回家看看,住上一個月再回來。”欒大笑容滿面的答應了,告退出去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夏天過去,秋天過得更快,十月末,邵源泊和李燕語去泉州府外的普濟寺連做了三天法事,一家人除了服,隔天,胡七上門請了邵源泊,要一處樂樂,邵源泊從衙門回來,逕直去了胡七府上,不過一兩個時辰,邵源泊就回到了府裡,李燕語一句多話也沒問,只侍候著沐浴洗漱,阿盛呼嘯著奔過來,撲進邵源泊懷裡,舉著描得亂七八糟的描紅本,等著聽阿父的讚揚。阿念已經滿周歲了,和哥哥不同,這是個懶得不能再懶的懶孩子,抱著布熊,努力擠進邵源泊懷裡,就窩著不動了。

    邵源泊懷裡抱著一個小的,肩上壓著個大的,翻著描紅本,一邊大笑一邊誇著阿盛:“好歹沒描到本子外面去!”

    隔天一大早,胡七媳婦梁少奶奶就遣了婆子過來請安,傳話說李燕語下午若有空,她就帶著小女兒若芙來看李燕語和阿盛阿念,李燕語忙應了,午後沒多大會兒,梁少奶奶坐著車,帶著三歲的女兒若芙進了二門,李燕語早早接在早門裡,兩人笑著見著禮說著話,讓著進了院子。

    在花廳裡讓著坐下,丫頭們奉了茶上來,梁少奶奶目光粘著李燕語不放,李燕語讓她看得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你這是怎麼了?總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李燕語說著,接過小麽遞過的荷包,取了只水頭極好的玉蟬,抖開紅繩,給若芙戴在脖子上,梁少奶奶收回目光,吩咐跟來的丫頭也取了兩隻荷包出來,笑著說道:“這是給阿盛和阿念的,讓他們小孩子玩去,咱們清清靜靜的說話。”

    李燕語叫了魏紫、姚黃進來,吩咐兩人帶著小丫頭,仔細看著三個孩子玩去。

    梁少奶奶多要了兩個靠墊,舒舒服服的靠在榻上,看著李燕語,笑著說道:“咱們也不是外人,你跟我說說,怎麼能讓這男人這麼聽話?”

    李燕語□□然的看著梁少奶奶,梁少奶奶直起身子,推了推李燕語,笑著帶著羨慕:“你別裝傻,你說說,你是怎麼讓邵六這麼聽話的?別瞞我!這滿京師的事兒,我哪件不知道的?你們家六爺,那可是京師出了名的風流,如今竟連花酒也不肯喝了,你說說,用的什麼法子?這個一定得教教我!”

    李燕語明白過來,滿眼笑容溢出,看著梁少奶奶,慢吞吞的說道:“說倒容易,法子也容易,就是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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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8:09:19


    “你只管說!我得好好聽聽!”梁少奶奶挪了挪,好整以暇的等著李燕語傳授這訓夫之法,李燕語揮手摒退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自己起來給梁少奶奶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杯茶端著,理了理思路,笑著說道:“京師的事你既知道,自然也知道我是庶女,還是再嫁身。”

    梁少奶奶神色怔了下,忙點了點頭,李燕語喝了口茶,大大方方的接著說道:“我先嫁的是誠意伯周家二爺,後來和離,隱在抱朴庵邊上的別院裡修行,有一回去庵裡,見了我們爺一面,誰知道我們爺就上了心,後來的事,你都知道的,我們爺得了指婚,我那時並不想嫁。”

    “咦?!不想嫁!為什麼?”梁少奶奶大是驚奇,李燕語無奈的看著她:“你想想,我這身份地步兒,嫁進宗室,爺那時滿京師炙手可熱,我害怕啊!”梁少奶奶擰著眉頭,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這倒是實話,那會兒誰不覺得這親事匪夷所思!”

    “我不想嫁,就打算落髮為尼,踏入空門修行去,唉,我們爺去別院見我,我想著逼退他,就提了不納妾、不納通房,不狎妓這些個苛刻事,誰知他都答應了,到如今,也算都做到了,除了剛到泉州那回。”李燕語聲氣平和的說道,梁少奶奶怔了片刻,失落傷感的倒在靠枕上叫道:“果然是個學不得的法子!只好嫁人前用!”梁少奶奶說著,直起身子看著李燕語,笑意濃濃的說道:“那我也沒白來,你肯和我這樣說話,就是沒拿我當外人,這樣最好,我是個直爽性子,往後咱們就能敞開了說話,這多少好!我最厭煩你繞幾十個圈問我,我再繞十幾個圈答你,煩也煩死了!”

    李燕語一邊笑一邊點著頭,梁少奶奶愜意的靠回靠枕,看著李燕語,笑著八卦道:“正好跟你說個笑話兒,那周家,就是誠意伯家,周家大娘子,叫什麼周清馨的,不是嫁進了清江侯姚家麼,這也是個二五眼,四六不分的!我姨母是清江侯姚家長媳,就是這周清馨的大伯娘,這周清馨公公婆婆都在任上,她和姚三少爺住在京師府裡,原本兩個人和和氣氣,有商有量,好得不能再好了,可這位三少奶奶好日子過膩歪了,就犯了二五眼。”

    梁少奶奶停了信這,撇著嘴笑著,一臉嘲笑的接著說道:“我姨父有兩房小妾,她不知道暈在了哪一處,偏和最小的那個妾來來往往,交好無比,你說你正正經經的正房奶奶,跟個小妾你來我往,也不嫌丟人,這也就算了,我姨母也不把這樣的二五眼看進眼裡,有一回,她們府裡待客,請的就有她大嫂二嫂,她那個二嫂!”梁大奶奶推了李燕語一把,挑著眉梢問道:“周家後來那個填房二奶奶,你見過沒有?”

    李燕語搖了搖頭,梁少奶奶用帕子掩著嘴,咯咯笑了半天才說出話來:“這位元二奶奶,我們早就認識,後來她實在傻氣冒得太多,她母親就沒再讓她出來過,誰知道養了幾年,竟生得雄壯成那樣!簡直換身衣服就是黑張飛,人吹氣一樣,心眼一個沒長,這週三少奶奶就當眾欺負上她二嫂子了,話裡話外,說她二嫂子捧打鴛鴦,壞了她二哥和林姐姐的好姻緣,揚言要接回林姨娘,早晚替這對有情人討個公道,你說說,這叫什麼話!也是個只會冒傻氣的蠢貨!她敲來擊去,她二嫂子聽不懂,可她那二嫂子的母親,劉三奶奶可是出了名的精明人,只氣個仰倒,回去就替姚三少爺作伐尋了門貴妾,抬進了她院裡,我姨母也把身邊的一個大丫頭開了臉,給了姚三少爺。”

    李燕語只聽得張口結舌,這周清馨怎麼沒腦子到了這一步!梁少奶奶幸災樂禍的笑著說道:“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後來姚三少爺屋裡,你送一個,她塞一個,妾室通房都成堆了,我來前,她公公婆婆回京述職,聽說她婆婆氣極了,說是家門不幸,出手打發了那些妾室通房,她公公這一任委到了福建,姚三少爺跟著去了任上,她婆婆沒讓她跟著,留她一個人在府裡守著呢。”

    李燕語聽的一陣怔神,這周清馨一直與林姨娘交好她是知道,怎麼無知到這份上?唉,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家,嫁過去公婆又不在身邊,沒個拘束,這福與禍果然都是背對著背的,若是一嫁過去公婆妯娌眾多,到處都是難為事,也許就生不出這樣的事了,李燕語暗暗歎了口氣,倒不好多說什麼。

    梁少奶奶輕輕笑著,漫不經心的說道:“她是個有福氣的,若是你這樣的身份地步兒,早就不知道怎麼樣了,如今她大哥升了吏部右侍郎,正是春風得意,三哥兩榜出身,仕途也起了步兒,前兒我們府裡來人,聽說親事已經定了,說了禮部尚書鄭家的姑娘,她公婆再怎麼著,也不過冷她幾年,往後緊拘著她罷了,這娘家硬氣,比什麼都強。”梁少奶奶話說出了口,驟然覺得不大妥當,忙推著李燕語,笑著彌補道:“若是有你這本事,什麼娘家不娘家,什麼也不必!我正要問你,你那織坊,叫了宋少奶奶入股,怎麼就沒叫上我?這事,你得好好跟我說圓了,不然我可不依!”

    “你若看中了,現在入股也來得及,織坊的生意才剛開始呢。”李燕語笑著答道:“其實你入股還不如承下織坊的外銷,可比入股強。”

    梁少奶奶凝神仔細想了想,拍著手叫道:“可不是,這海上出去的貨,一是絲綢,二是瓷器那瓷器碎得太多,這絲綢可是有一匹算一匹的,若能有新鮮花色,翻個十倍八倍都容易!那就這麼說了,只一樣,一年給我多少匹可得定了數,只能多不能少的!”

    “行!”李燕語痛快的答應了,梁少奶奶舒心的往後伸展了身子,手指觸到梁上垂下的幾串五色豆莢,伸手撚著笑起來:“你還用求這個?你都生了兩個兒子了!”

    “不是我用。”李燕語也不隱瞞:“是我替福甯王妃求的,你也知道,福寧王府對我們照顧良多,王府裡至今沒個添丁喜信,讓人不能不憂心,從前在抱朴庵時,清慎師太說我是個有福氣的,我又連生了兩個兒子,就替福甯王妃到普濟寺求了這串豆莢,普濟寺方丈說,照方位,在這花廳掛一個月,沾一沾我這生子的福運再送過去最好。”

    梁少奶奶神情古怪的看著李燕語,遲疑了片刻,重重歎了口氣,俐落的跳下榻,拖著鞋奔到門口,掀起簾子左右看了看,又跳回來坐到榻上,緊挨著李燕語,低低的說道:“這福氣人求的各處各樣的豆莢花生,福寧王府只怕能堆滿一間屋子!沒有的!你聽說過沒有?福甯王爺和王妃到廟裡求子,拜的不是送子觀音,是地藏王菩薩!”

    李燕語驚訝萬分,不求送子觀音,求地藏王菩薩!

    “王妃有什麼未解的冤孽?”李燕語脫口問道,梁少奶奶笑推著李燕語:“我就知道你是個極聰明的,果然一說就明白,不過這冤孽不在王妃,在王爺!”梁少奶奶臉上帶著無所不知的自得,靠近李燕語,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這事,前一半,京師沒人不知道,後一半,知道的就沒多少人了!王妃是王爺自己執意要娶的,這事你總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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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8:09:47


    李燕語有些發怔的看著邵源泊,邵源泊歎了口氣:“胡丞相是少有的聰明人,大皇子,上個月行了冠禮,成年了,二皇子年底也該行冠禮了,這新一輪的事,從水底浮到水面上來了。”李燕語抬手揉著眉間,也跟著苦惱不已,大皇子居長,母親卻是貴妃,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卻比大皇子小了十個月,居了次,皇上自己,就是偏妃所出,這新一輪血淋淋的皇位爭奪戰,又拉開了大幕!李燕語擔憂的看向邵源泊,這泉州市舶司雖說,可卻是天下四大出海港之一,位置居中,貨物進出量極大,說白了,那進出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這爭儲,兵馬未動,糧草要先行的。

    邵源泊往後仰倒在榻上,靠著靠枕,頭枕著手,連歎了幾口氣,半晌才昂起頭看著李燕語商量道:“燕語,你別要那什麼夫人了吧,咱們也別求什麼封妻蔭子了,我怕你擔心,也沒跟你說,”邵源泊猛然頓住話,呆了片刻,頹然的歎了口氣:“大皇子的外公甯家,已經找過我兩回了,都被我含糊著推了,這隊可站不得,都是要命的事,占了這泉州港瓷器生意過半數的安遠老號,原來背後站的就是寧家。”

    “找你做什麼?”李燕語聽邵源泊和她商量著不要那‘夫人’的名號了,心裡一下子鬆弛下來,笑著問道,邵源泊緊擰著眉頭答道:“想伸手絲綢生意,嫌瓷器賺的還不夠多!也是,大皇子成年了,上上下下正是用錢的時候!往後用銀子地方更多!”

    “是安遠老號的人找你,還是甯家來人?”

    “甯家,要是安遠老號,他裝糊塗,大家一起糊塗,正好,頭一趟是甯家大管家,第二趟,是甯貴妃堂弟,說是回老家路過,這事,我沒法答應,想答應也答應不下來,如今這泉州的絲綢生意,一半在胡七和韓浩手裡,一半在昌盛老號手裡,那昌盛老號背後站著誰還不知道呢,保不準也是個惹不起的,我答應誰去?”邵源泊煩惱的說道,李燕語歎了口氣:“答不答應都是得罪,斷人財路如殺父!”

    “可不是!我一個小小市舶使,如今才這份上,就越來越難當了!皇上上回那幾句讓人摸不清頭腦的訓斥,只怕就是寧家透出來警告我的,要是胡丞相再告了老,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燕語,我想了好一陣子,你看,我這任期,也就一年不到就滿了,任滿咱們回京師吧,大富咱們差不多也算有了,那大貴,還有那夫人,咱們不要了,回京述了職,想法子在六部,不拘哪個部,謀個閒職,咱們就安安穩穩過分配日子算了,你說呢?”邵源泊看著李燕語商量道。

    李燕語一邊笑一邊點著頭:“好!再好不過!那什麼貴極人臣,到頭來也不過一抔黃土,再尊貴,也不過吃一碗飯,睡一張床,咱們不要那虛名,只要你好,阿盛阿念好,別的,哪有大事?既是這樣,那織坊的生意也結了的好,等會兒我寫封信給宋少奶奶,跟她說說這事。”

    “結”邵源泊思量了片刻,笑著說道:“倒不必,你那織坊花了那麼多心思,再在正是往上走的勢頭,結了太可惜,要不我明天問問胡七,看他願不願意接手,若他願意,不如轉給他,宋少奶奶的股份抽不抽回隨她的意。”

    “那咱們?要不要也留幾分股在裡頭?”李燕語邊說邊想,邵源泊凝神仔細前後思量了,笑著說道:“留些吧,這倒無妨,胡七雖說胡鬧些,大事上不糊塗,這皇子間的混水,他明白著呢,只要不趟這樣的混水,就沒什麼大事。”

    李燕語笑應了,又和邵源泊商量了一會兒,邵源泊換了衣服,也不去衙門,逕直去尋胡七了。

    胡七一聽,正是求之不得,連聲應了,拿現銀買了李燕語手裡八成的股份,李燕語只留下了兩股,沒幾天,宋少奶奶回了信,她的股不抽回來,還放在裡頭。李燕語松了口氣,這織坊的事,悄無聲息的結掉了,欒大交完帳回來,李燕語拿了銀子給他,吩咐他先回去京師,在離京師一兩百里的縣府裡慢慢看著買莊子買地去,若要回京師安穩度日,還是置些田產莊子好,不起眼又實惠。

    邵源泊和李燕語商量定了主意,心情舒暢放開,也就不管那許多,每天去衙門的時候更少,一家人常常坐車到處遊風賞景,這一趟走了,這泉州也許就再也沒機會來了。

    過了年,沒等出了臘月,京師就傳了噩耗過來,福甯王爺祭祖回來路上,驚了馬,王爺一頭摔到馬下,頭正好沖在塊棱角分明的青石上,當地腦漿崩裂送了命。

    邵源泊接了李謙八百里急遞過來的狂草書信,連看了幾遍,還是不敢置信,愕然看著李燕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李燕語卻想起梁少奶奶說的那些事,心裡默默念著佛,這一飲一琢,也許真是命定。

    沒幾天,京師正式的喪報送來到,論輩份,福甯王爺是邵源泊叔伯輩,一家人也須服喪三個月,李燕語看著眾人換了素服,滿府糊了白,又和常嬤嬤前前後後仔細看了幾遍,這個時候,可不能因為禮節上的小事出了岔子,聽說皇上悲痛欲絕,綴朝三天,又親自過去給福甯王爺守了一天靈,這會兒,哪怕失了一絲半分的禮,都是大禍,唉,只怕現在的整個京師,整個都籠在陰雲下呢。

    李謙的書信往來極勤,福甯親王落了葬,這嗣位的事就提到了皇上案頭,聽說太后發了話,這嗣子讓福甯王妃自己挑,她看中誰,那就是誰,李燕語聽邵源泊說得眉頭緊皺,這話是為了福甯王妃好,可有了這話,那福甯王妃哪還能有清靜日子過?這福甯親王是超品不說,又是世襲罔替,若論尊貴,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人比得了的,就這一樣,就不知道多少人眼紅的能滴出血來,再說,又是這麼個時候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成年了,照祖制,宗正寺一向由福甯親王主理,誰能將福甯親王府籠在袖子,也就是把宗正寺籠了過去,宗正寺管著邵氏合族事務和皇宮內的很多事,這宗正寺說沒用是極沒用,說有用,唉,還真是大用!

    李燕語歎了口氣,邵源泊將信扔到幾上,也跟著歎著氣,指著信說道:“看到這種煩心事,真不想回去京師,還是現在這樣好,山高皇帝遠,再亂也亂不到咱們頭上,可唉!”

    “除了山高皇帝遠,還有心遠地自偏呢,就是回去,咱們閉門過日子,凡事不往裡滲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沒什麼亂子能亂到咱們頭上的,再說,等咱們回到京師,再怎麼著,這立嗣的事也塵埃落定了,還能有什麼事,回去就回去吧,小九如今也算小有出息,咱們回去正好幫他尋門好親,還有三哥三嫂,都在一個城裡,凡事總歸便宜些。”李燕語笑著開解安慰著邵源泊,邵源泊微怔了下,看著李燕語問道:“一個城裡?你不想住回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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