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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39:32

獨愛(叛逆套書) 作者:樓雨晴

他說,一見鍾情。
他說,我是為你而來。
他說,繁花過眼,獨賞一朵君子花。

就連好好的文人志節,國中課文都能拿來示愛,
這男人,真的是輕狂無所極限,告白無遠弗屆,
可是聽著聽著,聽久了,竟慢慢聽進耳,滲入心,
眷起他的獨寵深愛……

她是一朵荷,生在一池爛泥中,出淤泥而不染。
不願她日漸凋零,他踩著泥,涉水而來,
縱使髒了雙手,也要為她辟一方淨土,
若是攀摘不得,便當她根下的泥,
供她養分成長,芳華盛開,
回報她昔日的執傘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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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0:11

楔子  先入為主

    趙之荷非常討厭那個男人,連名字都討厭。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自家公司的周年酒會上,他也在受邀賓客中。

    隔了點距離,看到父親上前敘話,聊了好一會兒。說些什麼未可知,但由父親的態度,多少也能判斷出幾分,這人不簡單。

    於是,她好奇從旁探問了一下——

    余善謀。

    人,是第一次見,名字卻是耳聞已久,是她最不喜的那一類。

    業界誰不知,他是政商名人的白手套,乾了多少檯面下的黑心事,遊走在法律邊緣,司法人員對他咬牙切齒,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利用專業耍權謀、玩弄司法的知識流氓。

    他違不違法度,根本就不是疑問,問題在於他手法俐落乾淨,抓不到把柄,最重要的是——不牽連事主,口風緊,事過無痕,絕不透露任何經手過的委託案,職業操守有口皆碑。

    一個有腦袋、有手段、辦事俐落、而且會將你的秘密爛在肚子裡帶進棺材的人,要到哪裡去找?可想而知,他很貴,但價碼再高,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客源。她從小生存在那樣的環境中,看多了男人世界裡腐蝕人心的金錢遊戲、權力角逐,那是永無止休的醜陋穢臭,也是他賴以為生所吸取的養分。

    在她眼裡,他這種人說穿了,就是一條腐物上的蛆,令她噁心。

    前頭談到一個段落,男人不期然掀眸朝她望來,目光隔著人群,與她對上。

    一秒、兩秒……她在心裡,默數到十,壓下心中的反感,不讓自己失禮地撇開頭。

    他的眼神極專注,那是一種——很男人的眼神,她讀得出來。

    這男人對她有興趣。

    說來可悲,人類千萬年來的演化,褪去獸性、披上文明外衣,但是骨子裡屬性獸類的本能,依然原始而直接,那是一種雄性生物發情求偶時,所散髮的費洛蒙,她能準確接收到。

    或許用文化素養包裝修飾一下,他還能矯情美化到將它稱之為「一見傾心」,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但說白了,就是男人的征服欲。

    赤裸裸地,毫不遮掩眸底的驚艷。

    但她對他沒興趣,先入為主的觀感,已經完全滅掉任何一絲絲產生好感的可能性。

    這樣的男人,她家中已經太多,每一個都是,多到讓她反胃。

    所以她別開眼,直截了當地,拒絕靠近,挺直高傲身骨,不受輕慢。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朵被嬌養在池中的荷,無法決定何時被攀摘,但至少,她可以選擇,莖骨直挺,不被褻玩;至少,她可以選擇,不要是這個男人。

    絕對、絕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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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0:56


    那一面,不會是今生唯一的一次,她早有心理準備。

    毫不意外的,余善謀被她父親延攬進公司,擔的是顧問職,美其名是檢視公司體貿、管理結構、營運方針,給予建言,但她壓根就不認為,這男人有這樣的能耐。

    趙氏這樣龐大的企業體,其中盤根錯節了四十年的權力及資金結構,不是他用過往那種蠅營狗苟、耍點小聰明的方式,就能應付的。

    明眼人一看即知,顧問什麼的不過就是個虛銜,重要的是,趙恭明面上不能自己去做的,有人代勞那才是真。

    標準的掛羊頭,賣狗肉。

    那才是他真正存在的價值。

    話雖如此,這男人身段倒是頗高,即便是趙恭親自攬才,他還是堅守原則,只簽約聘合約,為期一年,期滿不再續約。

    第一個月,他幾乎都待在趙恭替他準備的臨時辦公室裡,成天看資料、研究報表,至今沒吭過聲,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看出朵花來。

    最初,公司高層對他多少持觀望態度,尤其趙恭已然明令,他對內窗口僅須向董事長交代,其餘不必理會。

    如此超然的待遇規格,足見上位者對其禮遇看重。

    但是時間久了,見他無所作為,便也漸漸淡然,習慣了公司多間顧問辦公室、每天早上規律地請助理衝杯黑咖啡醒腦、脾性溫和不難相處、走道上遇到會微笑點頭打招呼的男人。

    僅僅如此而已,不難適應。

    接著,第二個月,一大早會議室內,便掀起腥風血雨,那個看似無害的男人,不鳴則已,一鳴便語驚四座——

    「放屁!你說裁掉就裁掉,你算哪根蔥?」一刀落下,穩穩鋼到自己脖子上的趙順,一整個氣炸了,直接拍桌嗆他。

    會議桌上,位列的高級主管,一致在心底替他默哀。

    趙順是全公司沒人敢動的元老級人物,連趙恭都得賣這個弟弟幾分薄面,不好弄得太難看,這個新來的照子很不亮,動土動到皇親國戚身上。

    只見余善謀站起身,攤開一隻檔案夾,慢條斯理地啟口:「光輝建材截至去年底為止,平均年營業額四億五千萬左右,人事及營銷成本,三億八千萬。看起來小有盈餘,但有一半以上的訂單,都是來自總公司、以及其餘分部,並且下單成本比起市場行情高出至少一成五。」

    換句話說,不過是挖東墻補西墻而已。

    抽出檔案夾內一張數據表,朝趙順面前推去。「這是我條列出來的明細,核算下來,這間分公司自七年前帳面上便已是虛盈實虧,真正的年營業額一億都不到,這種弱到連我看了都想哭的市場競爭力,不砍了還留著幹麼?繼續啃老本嗎?」樹大有枯枝,這倒也沒什麼,只不過都七年了,在座全是公司的一級主管,會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他一臉「你們在搞笑嗎」的匪夷所思。

    一室靜默。

    數據都清清楚楚條列出來了,連續七年,事實勝於雄辯。

    有點廉恥心的,誰吭得出聲?

    雖說不是沒幾分底,只是一來,連趙恭都不好開這個口,其他人提了也是自討沒趣,平白惹一身腥;二來,也是不曾有人,說得如此條理分明,字字犀利,條條數據皆不含糊;三來,更是因為他是外人,他的立場無所顧忌,既不傷情也不傷理。

    身為光輝建材的負責人,趙順自然第一個跳腳。「你說得簡單,動動嘴皮子誰不會?收了公司,底下上百名員工怎麼——」鬧出裁員風波、勞資糾紛,大損企業形象,那更得不償失。

    「八十七。」

    趙順一愕,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光輝建材目前共八十七位員工,自民國一〇二年起,員工數就已低於百名,另有一名女性職員請產假、一名出國深造,申請留職停薪。」淡淡挑眉。「怎麼,趙總身為光輝負責人,連自己底下有多少員工都不清楚?」沒有嘲弄的意思,只是照實陳述。

    在他看來,砍了這個屍位素餐的老廢物最快,這件事在五年以前還來得及,如今根都爛了,有實力有遠見的職員早早另謀高就,現在的光輝建材,就是一個毫無市場競爭力的空殼子,早一天砍了就少一天損失。

    「不破窠臼,便無法革新,趙董明白利弊。我這裡另外擬了一份計劃書,建議可將光輝並入日昇營造,後續的收尾及八十七名員工安排,或優退、或升遷、或安插到其他子公司,計劃書裡都有詳列,有需要我可以從旁協助。」他不是隻出一張嘴,連後續的備案都想好了。

    將檔案完整呈給上座的趙恭,他領了薪水,盡本分說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至於要不要採納,就不歸他管了。

    想當然耳,這「八十七位」員工的安排裡,一定不包含趙順。

    您就怎麼來怎麼去吧,安安分分當個「趙董事」,回家養老抱孫不是挺好?這是年輕人的世代,您老這身子骨,衝不起來了——余善謀沒明說,但大抵便是這個意思了。
        
        
一再嗆聲,又一再被打臉,打到臉很腫的趙順,已經沒了最初的氣焰,不敢再貿然吭氣。

    他小瞧了這個男人,他是有備而來,每開一次口,都只是讓自己更難看。再者,現下風向很明顯,趙恭在第一時間沒有吭聲,默許他把話說完,便是有意順這個勢,借余善謀的手摘掉趙順的頂上烏紗。

    會議散去後,趙順一臉黑沈地走出會議室。

    再然後,沈潛了一個月的男人,默默摸熟公司脈絡,開始大刀闊斧,改革內部體制,小至人事制度,大至整個子公司都摘了,這男人的魄力與手腕,讓人無法小覷。

    趙之荷不禁對這男人些許改觀。

    不得不承認,他確是有幾分能耐,連公司內部的陳年弊端都摸透透,還有員工在茶水間八卦時,說他八成連采購部多A了幾百塊的茶葉錢都知道吧……

    他倒不至於白目到連這都管,但某些存在許久的陋習,確實是需要有人適時地敲打一番,讓他們醒醒腦。

    近期,公司內部的氛圍,產生些許微妙變化。

    他是趙恭跟別的紅人,趙恭對他巨聽計從,無庸置疑。於是乎,便產生兩股微妙情勢,於是高層人人自危、步步為營,不想哪天颱風尾掃到自己身上;二是攏絡交好,確保颱風尾不會掃到自己身上。

    多數是後者。

    愈是有野心的,動作愈明顯,例如趙之鴻,例如趙之驊。

    結黨營私,利益掛勾。這出爛戲,趙之荷冷眼旁觀,看了太多年,無論他最後選擇站到哪一方陣營,終歸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再有能力的男人,涉及權力及慾望,嘴臉都是同樣的不堪入目。

    所以她選擇別開臉,不看、不聽、不理會。

    午休時間,她出外用餐,回程時,下起毛毛細雨。

    站在騎樓下,正思索該冒雨跑回去,還是再等等,興許一會兒,雨便停了。

    仰眸,頂上一片朗朗晴空,半絲烏雲也瞧不著,不像下雨的天氣,應該下不久吧……

    而後,一把傘,遮住她上方的天空。

    沿著素色傘面,望向持傘那人。

    「余顧問。」她淡淡地點頭致意,退開一步,讓他先走。

    他沒動,目光定定凝視她。

    看來,不必思考了。她舉步,決定一鼓作氣跑回公司。

    淋雨好過與他共處。

    余善謀探手,握住她腕心。

    她蹙眉,非常不喜歡這個舉動。「請你放手。」

    力道不重,算不上粗魯,堪堪足夠圈攏住腕心,沒多施加半分力道造成她的不適。

    「給我一杯咖啡的時間。」他不疾不徐,從容道。「用一杯咖啡,換你的一生。相信我,絕對值得。」

    他又怎能如此自信,一杯咖啡的時間,他就有能耐決定她的一生?

    不過無所請,如果這樣,可以杜絕日後的煩擾,那也值得。

    「只要一杯咖啡?」她再次確認。

    「對。」如果在那之後,她仍然如此決定的話——「我保證,絕不打擾你。」

    於是,他們移步到身後那間便利超商,一杯咖啡,她請客。

    還真的是一杯咖啡,在超商的顧客用餐區裡喝。

    余善謀看著擱在眼前的咖啡,驀地低低笑出聲來。「我沒讓女人請過。」

    「不客氣。」說聲謝謝就好了,不必回請。

    「我沒有要道謝。」因為他的回禮,值得受下這杯咖啡。

    舉杯輕啜了口,純然的原味,不加糖,不加奶精。

    嘴角隱逸一抹不可察的淺淺笑意。她對他,也不是那麼的無請,不留一絲痕跡,她至少曾經觀察、注意過他,就算只是知道,他喝咖啡的習慣。

    「你以為,我想跟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無論什麼,都不會改變這一杯咖啡過後,謝謝不用再聯絡的事實。

    這種故作風流、自命瀟灑的手法,她遇過太多,或許有很多女人吃這套,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一隻招搖開屏的公孔雀,而是簡簡單單的感情、乾淨純粹的一顆心。

    實話說,他眉目清俊,並不難看。趙家男女本就相貌不俗,看慣了家中的俊男兄長,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獨樹一幟的昂揚風采,不遜於她見過任何一個美男子。

    但,不是她的菜。

    他的城府太深、心機太沈。

    這男人的氣質裡,有幾分近似她小哥趙之寒,像黑洞。趙之寒太冷,余善謀太深,兩人的共通點,都很危險。

    余善謀偏首,支著下顎,玩味地打量她。「趙之荷,你討厭我。」

    「余顧問言重了。」

    是言重?還是言中?

    她是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即便討厭一個人,也會保持基本禮貌,從未在言語或肢體上表達出對他的惡感。好惡是個人的情緒問題,不將自身情緒加諸在他人身上,則是修養問題。

    她知道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味什麼,因此用矜持冷淡來拒絕,很好解讀。

    他淺笑,淡淡揭過。「放輕鬆,我不是要跟你告白。場面話我就不說了,直接揀重點吧,趙之荷,你要我嗎?」

    你有事嗎?有病要看醫生。她完全沒料到,有人可以自戀到這等境界。

    正欲張口,他抬手制止,補充道:「抱歉,看來廢話還是必要的。我是說,你需要我的幫忙嗎?」

    「我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

    「很多。例如,在趙家掙一席生存之地—類的。」他目光灼灼。

    她神容一僵,保留而防備地說:「我以為,你是我爸的人。」

    「不,我從來都不是誰的人。」即便接受委託,雇主充其量也只能要到他的盡責,要不了他的忠心。「但如果你想,我可以是你的。」

    忠心——顧名思義,忠於內心。那些人不在他心上,何忠之有?但如果是她,他可以承諾忠心,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為她掙來她要的一切。

    「抱歉。」她二話不說,立刻起身。

    「坐下,你的咖啡還沒喝完。」一杯咖啡的時間還沒到。

    趙之荷忍耐地吸上一口氣。「余善謀,你恐怕看錯我了,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如果他再用那樣的想法輕薄她,她可能沒有辦法忍耐到喝完這杯咖啡。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點上,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你以為我要什麼?如果我要的是你的人,你以為你有拒絕的餘地嗎?要不要猜猜看,有多少人願意將你打包送到我手上?」

    趙之荷一陣難堪。

    縱使早有這樣的認知,被他直言不諱的道破,仍是免不了羞憤惱怒。

    趙家千金的美麗光環下,說穿了,她也不過是一件包裝華艷的禮品,她不知道趙家最後掌權的會是誰,但不管是誰,對她來講都沒有差別,或早或晚,她都會成為這個人談判桌上的籌碼,或許商業聯姻、或許鞏固利益的棋子、更或許是些別的,總之能運用出最大的價值,那才是她存在的意義。

    在趙家,永遠不要去期待虛無縹緲的血脈之情,她很早,就已經看透這件事。

    「恕我直言,令尊就是一個。我知道這些話刺耳,但我一定得說。」只有把話全攤開來說白了,清清楚楚讓她明白處境,她才會相信他。「所以如果我只是想得到你,這根本不是問題,你不必對我如此防備。」

    連她爸也……父女尚且如此涼薄,她還能指望什麼?

    余善謀一頓,再道:「我現在之所以會在這裡,不是因為趙恭,是因為你。」因為看清她的處境。「我知道你心高氣傲,瞧不起我做事情的方式,不願與我同流合汙,但你生在趙家這池爛坑裡,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只能等著被攀摘。

    「所以如果我是你,就會好好思考,什麼對自己最有利。眼前就有一個最好使的棋子願意被你利用,你還猶豫什麼?就長遠來講,你可以不必選擇我,但就眼下而言,我確實是你最好的選擇,至少我可以承諾你的,是一個自由的未來,只要你不想,誰都無法勉強你——任何人。」
        

趙之荷望著杯中剩餘的褐色殘液,安靜沈思,看來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為什麼?」如果上述如實,他又為什麼要幫她?若單單只是要她的人,他可以有更快的捷徑,不必繞上這一大段。

    「如果我說,一見鍾情你信不信?」在她惱怒瞪來的視線下,他舉手投降。「好好好,不調戲你。真要談條件,那麼無論日後,我為你掙來了什麼,我要它一個月的報酬率。」

    以他的價碼來講,這樣的條件簡直佛心。「這個條件三哥同樣可以給你。」而且更多。她沒有單純到不明白,若單單為利,她不會是他的選擇。

    「有些東西他給不了。」他加入第二根手指頭。「附加條件,我要搬去跟你住。」

    「我那裡是單身居所,地方小,不好讓你屈就。」她想也沒想,淡淡拒絕。

    「我倒是無所請,有地方睡就行了——嘿,別這樣看我,這裡沒有任何性暗示,我說過,只要你不想,誰都不能勉強你,包括我。或許在多數人眼裡,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則,我還是有的,這一點,請你至少相信我。」他的人格,沒有卑劣至斯。

    「不然你到底要幹麼?」她搞不懂這個男人。

    「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了,我或許只是想跟你賭一賭?」就算是再複雜的男人,也可能有很簡單、很純粹的心思。

    單單一個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賭局,看看最終,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趙之荷聽出話中意喻。

    所以,他不只要人,還想要心嗎?狂妄自負地認為,沒有他算不來的局?

    可他又怎麼會不曉得,縱使他手段再高,機關算盡,也算計不來一個人的真心?

    「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能說的,他都說了。飲盡杯中剩餘液體,余善謀起身,遵守一杯咖啡的承諾。

    臨去前,遲疑了下,仍是伸手,輕挲她發心。「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你對我改觀。」

    趙之荷回眸,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動門後。

    真的……不是告白嗎?為何她有股錯覺,句句都是?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1:41


    午休完回到公司,沒多久就接到上頭指派的新工作,要她協助子公司裁撤事宜。

    從此,真的沒有光輝建材了……

    接到消息時,她一時有些怔怔然,真讓他辦到了……她原以為,趙恭就算有意為之,也應該還會再拖上一陣子,沒想到會那麼快。

    理論上,誰都知道余善謀是對的,一間年年虧損、且已完全失去市場競爭力的子公司,長痛不如短痛,可這牽連層面太廣,那一點痛,誰都不敢去挨,真正砍下那一刀,否則又何至於拖了七年?

    但是他砍了,很有膽識地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還真把這隻地頭蛇給壓死了……

    他有完善的計劃,將所有傷害及損失降到最低,不是只會動嘴皮子,難怪,趙恭這回會如此當機立斷。

    她是人事部的經理,調她去協助安排八十七位員工後續的任職問題,乍看之下順情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地聯想到,今天中午余善謀對她說的話……

    這兩件事,有關聯嗎?他就那麼自信,她一定會答應他?

    這事早在他運籌之中,而在這之前,他們根本都還沒談過。

    下班時,正好在電梯遇上,周圍還有其他同事,兩人目光在電梯鏡面短暫交集,他僅是點頭致意,完全遵守承諾,沒多作糾纏。

    他在一樓出電梯,而她要下地下停車場。

    想到梗在心中一下午的疑惑,到了地下停車場,沒能忍住又搭電梯上來,想問個清楚。

    他前腳才剛走,應該沒走遠。趙之荷在公司附近隨意繞一圈,沒找著人,正準備放寨時,聽到鄰近巷弄傳來不尋常的動靜聲響,她謹慎地移步上前探看——

    「喂!你們在幹麼?」沒深想,她本能地出聲喝止。

    四、五個男人,把人圍著往死裡打,會不會太超過?

    幾個人一見她,立刻作鳥獸散。她這才看清,那個被圍著當沙包打的人,就是她在找的那一個。

    「余善謀?」

    被打得一臉青紫的男人,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放下護住要害的雙手,松懈下來倚著身後的墻面緩鍰坐下。

    她移步上前,輕戳他手臂。H爾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自行檢視了一下傷勢,初步判斷——「皮肉傷,肋骨一根都沒斷。」

    居然說得一派輕鬆。

    「你很常被揍?」居然人緣差到被拖到暗巷圍毆!而且這一臉淡定,像是被揍得很有經驗的樣子是怎麼一回事?

    「偶爾。擋了人家的道,讓人揍個幾拳出出氣也是應該的。」他很能理解。

    真是個深明大義的受害者,能如此明白事理,距離世界大同、人類和平真的不遠了,她都忍不住想替加害者再多揍兩拳……慢著!她一瞬間聽懂什麼,眯起眼。「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最近,得罪最大的,不就是明晃晃的那一樁……

    余善謀開始檢視身上的傷,評估有沒有虧到,一面不經心地回應:「我想是吧。」

    ——她叔叔趙順。

    「太過分了!」她沈下臉。

    雖然余善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不該被用不合理的暴力對待。

    這些男人,到底夠了沒有?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神嗎?想怎樣就怎樣,踐踏別人,恣意妄為,整個世界都該繞著他們運轉?她真的、真的很討厭這樣。

    「起來!」

    「欸、欸,輕點,還是會痛的。你要我去哪裡?」

    「警局。我們去報案。」

    「別鬧了。」他一臉「怎麼這麼不懂事」的表情,搖頭嘆息。他把人家整個窩都抄了,只是被揍幾拳出口惡氣而已,算算他還賺了,做人不要這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厚道點。

    「想為我大義滅親啊?那可是你叔叔。」

    「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這種行為,不是為了你。」她繃著臉。

    他支額望她,低低笑出聲來。

    是啊,怎會不懂,這朵不彎不折的蓮,不就這性子嗎?生在趙家那樣的大染缸中,仍舊能夠明辨是非,把持住那把不偏不倚的道德尺,即便改變不了他們,至少能夠選擇獨善其身,不與之同流合汙。

    她真是趙家的奇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這一刻的她,看在他眼裡,就是無與倫比的清艷明媚。女人的美,本就各花入各眼,她……很對他的眼。

    「好吧,如果你真想幫我,對街有個行動餐車,他們家的手工布丁很好吃,麻煩幫我買幾個回來,那是每日限量的,要排隊,太晚會買不到。」

    趙之荷瞪他,一臉不可思議。

    他被揍成豬頭,卻滿腦子只想著沒買到的手工布丁?!

    「……不要就算了。」幹麼這樣瞪他。

    「起來!」她二度伸手拉他。

    「欸,我是說真的,雖然這樣講有點丟人,但警察看到我,其實會比較想把我關進去……」

    「去醫院!」

    他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警局和醫院,真要選一個的話,他還是選醫院好了。

    保險起見,趙之荷親自押他到醫院掛號檢查,結果醫生說的還真與他一模一樣,沒有內傷,全都是皮肉傷。

    護士搽完藥就走了,讓他在候診區稍作休息。

    趙之荷領完藥回來,微側著身、支額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他,撐起眸朝她望來,眼底的疲憊一掃而空,讓她懷疑,那一瞬間的倦意深深是不是自己眼花的錯覺。

    「就跟你說沒事你偏不信,硬要拉我過來,浪費醫療資源,害我沒買到手工布丁……」整個開啟碎念模式。

果然是眼花,他有活力得很。

    她力持鎮定,很忍耐地壓抑聲音:「你可以安靜一點嗎?」

    他低低輕笑,完全不介意她的晚娘臉。「好吧,不然來聊聊,你找我什麼事?」

    「你知道我找你?」這麼神機妙算?

    「不然呢?」他好笑道。人都下停車場了,又專程上來一趟,不是回頭找他,難不成閒來沒事維持公司附近的治安?

    「如果你是要問協辦光輝裁撤的事,我只能說,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多花點心思,以後用得上的。」他婉轉暗示。

    真是他?!

    證實了心中猜測,反而五味雜陳,滋味難分。

    余善謀審視她繃著俏臉悶不吭聲的神情。「拋掉多餘的清高身段,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他並不想改變她,只是以她現在的處境,想得太多只是自尋煩惱。

    「我只是……」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為員工做最好的安排,本來就是她分內該做的事,如今卻要收買人心,處心積慮盤算自己能由這當中得到什麼,那種每走一步都有目的性的感覺……她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你還沒醒嗎?趙之荷。」他斂容,凝目道:「你爸把你放在人事部,這些年來從不讓你接觸公司營運及財務,你還看不懂?」

    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你能力真有比你哥哥們差嗎?他若有心要栽培你,隨便放個機會磨磨你,今天的你不會被邊緣化。但是他沒有,寧可讓趙順那個老廢物敗掉光輝、寧可讓趙之鴻那阿斗一個建案燒掉兩億七仟萬也不願意考慮你。這是為什麼?難道你不姓趙、不是他的孩子嗎?不,那是因為你的子子孫孫不姓趙,而他要的是『趙氏』的萬年基業——」

    「夠了。」她冷著臉,打斷他。

    余善謀置若罔聞,逕自說下去:「所以他可以拿你當籌碼來買我的忠心,為趙氏開疆拓土。你不趁現在建立自己的人脈資源,還想等到什麼時候?等你爸良心發現?別傻了,那個隨隨便便就能賣了女兒的老混蛋,指望他還不如自力救濟比較快。」

    實話很殘忍,說這些只會讓她更討厭他,偏他骨子裡就是犯賤,不吐不快。

    果然,迎來她忿忿的瞪視,有一度他都覺得她拳頭快揮過來了。

    他這張嘴真的很顧人怨,有時戲謔地沒個正經,有時又字字犀利、句句見血到殘忍的地步,讓她素來端莊得體的應對,時時被他激到破功邊緣……

    他還是病號,不宜再加重災情。趙之荷勉強還有一點理智,深吸一口氣,自己到走到窗邊整理情緒。

    讓她冷靜一下也好,她總會想通的。

    有趙恭那樣無情涼薄的父親,她可以傷、可以痛,但是哭完總要醒過來,沒有人保護她,她就只能自保。

    他適時打住,沒再窮追猛打,再多說一個字,怕是真要挨拳頭了。

    過了好一會,她調適好心情,平靜地走回來,神容看來已與往常無二。

    這個驕傲的大小姐,不會容許旁人看見她的脆弱。

    「你想做什麼?」

    這是她的妥協,他聽懂了。

    「裁掉光輝,壯大日昇,然後讓它成為你的。」他很乾脆地給出答案。

    「你說得簡單。」三言兩語,可是要辦到那得多難?誠如他所言,父親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可以。我們一步步慢慢來。接下來光輝近三分之二的員工都會流向日昇營造,後續的擴編事宜,或多或少會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至於能夠多深入,就看你的本事了,地盤先踩熟,往後不愁沒機會落地生根。」

    他一派從容,顯然這事已在心中反覆思慮、琢磨許久。

    是不是,這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一刻,她甚至忍不住要想,就算她今天拒絕了他,結果也不會有所不同。

    他早就布好局,無論她給他什麼樣的答案,都不會改變事情發展的軌跡,從他計劃裁掉光輝……不對,應該更早,或許在公司的周年酒會上,從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已經作好決定了。

    所以來到她身邊,裁掉光輝,作為她壯大的養分,一步步為她掙出一席安身之地。

    他說,一見鍾情。

    他說,他是為她而來。

    實在不該把這人想像得太美好,但這瞬間,她居然荒謬地感受到一絲,他想守護她的心意。

    那種三分輕浮、七分更似謔言的調戲,誰當真誰蠢蛋。

    「如果,我說我反悔了?」她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吧?趙經理,你這樣很不大器。任何不以買賣意向為前提的試吃,都是耍流氓,你知道吧?」她有這麼奧客?

    「……」

    「我就說!趙家真沒一個好人,父不慈、子不孝、女兒出爾反爾調戲別人、叔叔一個不高興就拿別人當沙包練拳頭,害我沒吃到手工布丁,一屋子流氓……」

    到底誰在調戲誰?

    趙之荷忍無可忍,一掌拍在塑膠椅面上,打斷他的碎念——

    「你到底對手工布丁有多深的執念?!」一路念念念,念到她火都起來了。

    「……」是還滿深的。「因為他們家老閨很任性,一個不高興就十天半月不做生意,買他們的東西還得看機緣,而且每日限量——」

    她面無表情重複:「我知道。每日限量、要排隊,太晚買不到。」

    「……欸。」這句說過了嗎?好吧,好像真的有一點碎念,他小小反省了一下。「就算說過了你也不用那麼生氣,畢竟出爾反爾、又害我沒吃到手工布丁的人是你……」

    好,夠了,到此為止。

    趙之荷站起身,腰桿直挺挺地走出去,果斷地決定放生這尾傷患,再也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一句關於手工布丁的抱怨!

    反正他好得很,滿腦子只有吃的!

    隔天早上,余善謀準時踏入辦公室,桌上擱著一物,下方壓了紙條。

    我、不、是、流、氓!

    她昨晚真的又跑回來,幫他買手工布丁?!

    雖然看起來,是想堵他的嘴的成分居多。

    他雙肩顫動,支額低低地、悶悶地笑,最終沒忍住,愈笑愈大聲……

    她真的,好可愛。

    照慣例送杯泡好的黑咖啡的助理,推開門走來。「余顧問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一早看起來心情很好。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仰起頭——

    「呃,看起來不太好。」助理瞬間改口。

    臉上有些傷,經過一晚轉為青紫,看上去有些可怕,但其實沒那麼痛。

    「不會呀,我覺得還不錯。」再好不過了。

    一上午,又拜讀完一筆趙之鴻的燒錢史,他嬌弱的心臟有點不堪負荷,溜到茶水間偷個懶,吃吃甜點撫慰他受創的心靈。

    說實在的,這偌大的企業要是真交到趙之鴻手上,敗光是早晚的事。這人跟趙順一樣,不是那塊料,守成有餘,前瞻性不足,無法因應市場變化,產業結構一改變,第一個被淘汰的就是這種人。

    如今看來,真正值得關注的,也只剩趙之驊與趙之寒。

    甜點吃到一半,趙之荷剛好進來。

    「嗨。」他帶笑打了聲招呼。「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她步伐先是一頓,走到飲水機裝熱水,放入茶包。

    沈吟了下,她謹慎地啟口:「你知道……這不代表什麼。」這點,一定要說清楚,以免他會錯意。

    他靜了靜。

    「除了實質的經濟報酬,別的我不能承諾你。」她不會拿自己,作任何的交換,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

    非得在這時說這個嗎?真殺風景。

    「嗯,我知道。」他淺笑,蔣最後一口布丁抿進脣心,趁它還嘗得出甜味,連著笑意一同嗯下腹,偏頭眺看窗外湛湛晴空。「我什麼時候可以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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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42:32


    臨睡前,趙之荷出來喝水,剛好看到余善謀開門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將鑰匙擱在玄關櫃上,謹慎防備,不確定是否又在哪裡誤踩了地雷。

    「今天管家不是休假?我以為你今晚會在家裡睡。」在那之後,她與余善舞偶有聯絡,分享生活、分享心情,多少知道對方的近況。

    「我晚上是去應酬,沒回家。」

    「這樣好嗎?」家中只有一個七歲小孩、以及行動不便的大人,要是有事怎麼辦?

    他搖搖頭。「不要把自己綁在她身邊,她會有壓力,真有什麼事,她會打電話。」小舞可以的,他是確認了這一點,才會放手。

    要是連一個晚上都走不開,只會讓她覺得,他的腳步被她綁得死死的。她努力學習獨立、學會堅強、學著生活中的一切,

    就是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而他能做的,是肯定她的努力,給她更多的自信。

    「待會傳個訊息道晚安,確認沒事就可以了。」

    趙之荷聽懂了。

    他對家人的守護,不僅是身體上的,還包含心靈層面。

    她曾經問過:「讓侄子喊爸爸,感覺不太好。」總覺得亂了倫理輩分,不該瞞著孩子身世,用叔叔身分,也能把孩子養好。

    那時,他只回了她一句:「你以為,皓皓不知道嗎?」

    出事時,皓皓兩歲了,喊誰爸爸、喊誰叔叔,清清楚楚,哪會一夕間亂了套?

    一覺醒來,忽然衝著他喊爸爸,其實他們心裡都有底,兩歲的孩子,對死亡懵懵懂懂,只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了,他只剩叔叔與姑姑,也許是害怕被拋下,於是用那個稱呼討好大人,穩固身分。

    那一聲「爸爸」,是讓皓皓喊心安的,只要喊著一天,有人回應,他就確定自己還有人要。這點孩子的小心機,他們怎麼捨得否定?怎麼忍心糾正?

    一個能那樣照護親人的男人,壞不到哪裡去。

    「小舞說,你是好哥哥。」

    他坐在沙發上,揉揉額際,單手接過她遞來的熱茶。「你這口氣,聽起來是羨慕?也想要一個?」

    「可惜沒有。」哥哥不比別人少,疼妹妹的找不到。

    「那倒不一定。」天下事哪有絕對。「你還是有機會的。」

    她挑眉。「重新投胎嗎?」她已經習慣前一秒還好好談話,下一秒就噴血三尺,自己先做好好萬全準備。

    他失笑。「我哪有這麼壞?」
        
        
就有。

    「不要帶這麼嚴重的被害妄想症,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你對那些哥哥們有什麼看法而已。」

    「一群混蛋。」完畢。

    「……」他嗆了嗆,笑咳。「那個……可以麻煩稍微加點形容詞、想象力、個人觀點,文體不拘,每人以五十字為限,簡略表述之?大哥先來好了。」

    「小頭永遠用的比大頭多,精蟲比腦細胞活絡的混蛋。」

    中肯。

    余善謀默默點完贊,接問:「二哥……嗯,這個跳過,死者為大,功過不論。三哥呢?」

    「以前覺得他個性溫和,總是笑笑的,後來才發現我看不透他。他的城府與野心,並不比任何人少,而且是那種會人前手牽手,人後下毒手,表裡不一、笑裡藏刀的混蛋!」

    這個聽起來怨念滿滿。「發生過什麼事嗎?」

    「很久了,我那時大概才三歲左右吧,只記得有一次,他磕得滿下巴都是血,我嚇壞了,完全記不起來發生什麼事,然後他說是我跟他搶玩具,生氣推的。我事後一直回想,我真的有推他嗎?我沒有這段記億,腦子裡塞的都是他的說詞。」

    「趙之驊那時幾歲?九歲有了吧!」能被三歲小女孩欺負到一身血,也算奇聞一樁了。

    「所以我後來覺得,三哥是不是討厭我?應該說,討厭我們母女?」可能他覺得,她母親的出現,分走了爸對三房的注意力?無論是不是這個原因,都足以顯示出,三哥狹量,不能容人。

    「那四哥?趙之航哪裡混蛋?」

    「把女人當擺飾,娶回家就不管不顧,當自己是民族英雄、世界救星?先是為了事業冷落妻子,後又對亡妻愧疚,放棄事業出走,最後他到底顧全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做好,自以為是、不負責任的混蛋!」會對趙之航怨言滿腹,或許只是因為,如果他沒走,她今天不會落入這樣的局面,那個承諾照護親族的人,最終還是食言,棄下他們。

    他的承諾,一文不值。

    「趙之寒?」

    這回,她沈默了一陣,沒立刻開口。

    「應該……就是個事不關己、冷漠無情的混蛋吧。」真有什麼事,也別想指望他,這個人,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如果我說,我想把賭注押在他身上呢?」前太子爺趙之航已是過去式,且不論他還有沒有意願回來,他們也不能無限期地等——把賭注押在一個未知數上——風險太大,那就只剩一個趙之寒了。

    「你在開玩笑?」頓了頓。「而且,我們幹麼要選邊站?」那些人要爭,就任他們去爭個頭破血流啊,她最多是不看不問不聽,眼不見為淨,何必湊熱鬧?

    我們。

    她說得如此自然,已經把他與她,圈成一體了。

    余善謀微笑。「不,你一定得選。如果將來得勢的是趙之驊,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誰掌權,關乎到她未來的命運。

    就算他能幫她掙來日昇營造,那也是一隅偏安而已,短期動不了她,不代表長期不能。如果把她放在一個對她沒有善意的人眼皮底下,他走得怎麼能安心?

    「我以為……」她一啞,發不出聲。

    她以為,他要做的只是為她掙一席之地安身而已。

    他要涉入的局,比她原先所想的,還要深、還要複雜。

    「我賭趙之寒,是因為無論趙之鴻、還是趙之驊、甚至你父親,或多或少都有拿你當謝酬的心思,而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這麼做的人。」

    就憑這點,他願意賭。

    趙之荷訝然。

    「很意外?那個看來應該最冷血無情的人,反而在顧全你?即便我有意誘他,他也沒入殼。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對你就有什麼感情可言,更大的因素是他不屑拿女人當籌碼。但我們至少知道,在他亟須外援的時候,都能堅守底線,不犧牲你,那麼以後也不會。」

    除此之外,他也沒別的選擇了,像趙之驊這種連親人都能出賣的人,與其合作,無異是與虎謀皮,什麼時候自己會被犧牲掉都不知道。

    「我已經跟他攤明了講,要得到我,拿你來換。現在就看他,是找你還是找我了。他如果選擇我,那你沒指望了,乾脆包袱款款,跟我私奔算了。」

    「……」

    「但如果他選擇你——」他一頓,微笑接續:「那我會幫他。」讓趙之寒在趙家站穩地位,然後,成為一道她最強的保身符。

    而,他幾乎已經確定,答案會是後面這一個。

    趙之荷想起什麼,蠕蠕脣,欲言又止。

    「怎麼了?」

    「……前幾天,我在外面遇見他……呃,跟二嫂在一起。」

    「所以呢?」

    「我那時覺得……很羞恥。」她怎麼會有這種家人,罔顧道德與倫理,眼裡只有利益,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

    可是現在聽來……或許,這人沒有她想的那麼混蛋。

    「後來回家去看我媽時,他有試圖向我解釋,但我沒有相信……」說到後來,聲音漸輕,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他笑了笑,輕拍她掌背。「下次,試著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好。」

    談話告一段落,差不多到她規律的就寢時間,他道了晚安,放她去睡。

    「你呢?」

    「我再坐一下,想點事情。」

    他有多少事情要想,她不知道,每一件事,總在她開口前,他已經有答案可以給她。他總是睡得很少,思慮很多……

    進房前,她回身,默默看了一眼,那個在昏黃燈光下,支著額、斂眸沈思的男人。

    「若是他來找你,把這個給他。」

    她看了看被放到手中的隨身碟。「這什麼?」

    「合作誠意。」

    他知道,趙之寒在挖誰的底,釋出十足的誠意後,大家坐下來,有話好說。

    趙之荷好奇,看了部分內容,一陣心驚。「你為什麼連這個都知道?」

    「人脈啊。有自己的人脈與情報網,自然能拿到許多別人不知道的內幕。」他的手確實沒有多乾淨,做的很多都不是什麼能在明面上說的事,那麼資訊來源就是一道極重要的關鍵,知道的比別人多、比別人快、也比別人準確,就能早一步做好萬全準備,他至今還能好好的活著站在這裡,靠的不僅僅只是連氣、以及小聰明而已。

    末了,還不忘補她一刀:「就說你的情報網太破太爛。」沒話講了吧?

    「……」

    後來,趙之寒也確實來找她了。

    那時候,她問他:「為什麼是我?」

    他說:「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對她沒有惡意的人。」

    這跟余善謀選擇他的原因,是何其的相似。

    他們都有一樣的目的性,要保護身後的那個人,一旦違背這個宗旨,如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毫無意義了。在這個大前提下,什麼人能合作、什麼人不能,一目了然。

    他們要的,並沒有衝突。

    她要的安穩,他能給。

    他要挖掉野心勃勃的趙之驊,保另一個人安穩,她也能配合。

    其實她很清楚,趙之寒對她也沒有什麼手足之情,但至少,他是選擇與她合作,借她的力拉攏余善謀,而不是直接找上余善謀。

    這當中,起碼還有一分尊重。

    他給了她選擇權,她可以有說「不」的權利。

    所以,她交出了那個隨身碟。

    在她離開前,趙之寒欲言又止,問了聲:「你對他……我是說,余善謀……」

    她怎麼想,重要嗎?「如果我說,他是我最反感的那一種人呢?」

    他靜默了下,沒立刻回答。

    「算了,我隨口說說。」不等他作答,反手關上門。

    本來就不指望什麼,他會問,已經很出乎她意料。
        
        
那天晚上,余善謀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抱膝坐在地板上,雪白的絲裙散逸,宛如一朵盛開的蓮。

    她下巴抵在膝上,安靜怔忡,像在沈思,又像放空。

    他沒出聲打擾,默默在離她最近的沙發落坐,等她繞完冥王星一圈,返回地球。

    她偏首,仰眸望他,遲遲未語。

    是不知該從何說起?還是在等他說點什麼?他也不深究,帶笑拍拍大腿。「這裡很空,要不要趴一下?」

    不安分的嘴,忍不住又吃她幾口豆腐。

    她那表情,像極了等人帶她回家的迷路小女孩,超惹人憐。如果她可以趴上來,那畫面會更美好……算了,不要幻想。

    果然,趙之荷已經完全習慣了被他嘴上輕薄兩句,默默把頭撇回來。

    要不要這麼淡定啊?

    余善謀在心底嘆氣,再開口時,正經多了。「知道破窗理論嗎?」

    「知道。」她懨懨地,沒熱情在這時跟他討論心理學。

    「你爸,是那第一扇破掉的窗。」沒有人去補,然後開始有人砸破第二扇窗、第三扇窗……沒有人制止,再來就會變本加厲往屋裡頭丟垃圾、在墻上塗鴉、做所有破壞性的動作……那時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最後它變成鬼屋危樓。

    「你也是趙家的一分子,它今天會成危樓,你的沈默縱容,不是沒有責任。」

    她動了動嘴,想反駁,他道:「我知道,你只是無能為力。你們都是破窗效應下的受害者,在這種腐敗環境下,不能忍的都走了,而留下來的,要嘛同流合汙,如趙之驊;要不就是獨善其身,如你;抑或如趙之寒,冷眼旁觀。」

    她奇怪地瞥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環境雖腐敗,也沒全爛到底,他最終還是守住了道德底線,沒做砸窗舉動。或許你們之間沒有太深的情誼,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感情跟財富一樣,都是需要投資和經營的,沒有一夕致富這種事。」

    「你不就是?」她直覺反駁。有人不是一天到晚把一見鍾情掛在嘴上?

    你也知道你是一夕致富啊?

    他笑咳。「嗯……你不妨把它想成一種中樂透的概念?但世上中樂透的不過就那幾個,多數人還是得勤勤懇懇工作、積攢財富的,縱使中樂透,你看過那些人的下場沒有?」大多數因得來太輕易,不懂得珍惜與經營,終究還是揮霍殆盡。

    「所以?」

    「所以你若真想要有一個懂得疼你的好哥哥,趙之寒身上或許有一線希望,要不要試著投資看看?」起步是慢了點,倒也還來得及。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之所以會心情複雜,是因為臨去前趙之寒那一眼、那一抹遲疑。

    也許只有一點點,但他終究是有顧念到她。

    「我疼小舞,並不全然因為她是我妹妹,而是她也從出生就開始學習愛我這件事。血緣,不過是占了先機,被上天預設的投資對象而已,投資成功還是一貧如洗,端看你如何經營。若你覺得他還有心、有正常人的感知,那麼試著對他釋出善意與溫暖——焉知他不會回報你對等的疼惜,學習當個懂得保護你、為你出頭的好哥哥?」

    他說的那個假想,美好到令人心生嚮往,但是——可能嗎?那個冷到連骨子裡都透著寒意的男人?

    她神情裡,透著一絲不確定的迷惘與退縮。「你怎麼能如此肯定?」

    「我不肯定。投資本來就沒有穩賺不賠,輸了,認賠出場就是。」

    「你好灑脫。」

    「是你太放不開。」他笑了笑,輕挲她發心,帶著理解與支持。

    不怪她,冷漠與防備,已經是在趙家生存的一種自我保護本能,不管是她,還是趙之寒,都在用同樣的方式,將自己一層層包裹起來,但是——

    「放不開掌心,就什麼都握不進來。他已經先向你跨出第一步了,你呢?」這樣的他們,要對一個人交付信任,是何其困難的事,但趙之寒選擇了對她伸出手,無懼於背叛,那她呢?

    她沒有回答他,像顆繭蛹將自己縮成小小的,孤孤單單地圈抱住自己。

    只有自己。

    一直以來,她都只有自己。

    她孤單習慣了,很習慣。沒有人可以交心、沒有人理解、也沒有人疼惜,一直、一直地一個人,獨嘗喜樂悲歡。

    但是習慣,並不等於無請。她心裡,還是渴望有人陪、有人疼——要真心的,不是真心她不要。

    她依舊一個人,孤單環抱自己,但是最後的最後,微微傾靠的身軀,觸著他腿側,那似有若無熨來的溫度,令她略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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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43:20


    對於與趙之寒結盟一事,余善謀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從作決定、到真正放手去做,果斷明快,不帶一絲疑慮。

    他是認真的,很認真,傾盡全力,要幫趙之寒扳倒三哥。

    有時,她都不免疑惑:「你就那麼確定,趙家最後一定會是他的囊中物?」

    他表現得太自信,完全不懷疑自己押錯人。

    「沒有啊。」他又不是神機妙算,人生這盤賭局,骰盅未開前,誰都不知道自己押的這一注是輸是贏。

    「不然?」

    「不過就是圖個爽快而已。」

    他不是沒有輸過,他也有作錯決定的時候,成功往往需要很多的因素成就,失敗往往交疊許多變數導致,人不是神,無法未卜先知,機關算盡。

    但是選趙之寒,就算輸了,起碼心甘情願。選趙之驊,贏了他也不會覺得開心,更別提還要時時提防戰友從背後捅他一刀,這種成功,不要也罷。

    「……」原來那些彈指江山的高人,有時也任性得很,沒她想的那麼高深莫測。

    他失笑,食指輕彈她額心。「回神。那個暫時還不用多想,你先把心思放在這裡。」

    趙之荷看了看推到她面前的檔案夾,以眼神詢問。

    「一筆政府的公共工程。第一次流標了,近期會再第二次公開招標。裡頭能撈的油水不多,公司方面沒有太積極,但是做得好,可以賺到口碑,這幾天你好好研究一下。」她現在需要的,也不是油水,而是名聲,讓她能被看見。

    「你要我去爭取這個工程?憑什麼?」他自己不都說了,趙恭無心栽培她,她一個人事部主管,哪來的立場,去幹涉公司業務?

    「憑日昇營造。你不是還在協助整編嗎?也差不多塵埃落定了吧?在收尾階段,順手幫它掙筆小生意進來,難不成還會有人指著你的鼻子怪你撈過界?開標前一天我會把底標告訴你,趙小姐,請讓我看看,你打點人脈的手腕。」

    她懂了。

    以日昇的名義去參與競標,那麼她掙來的案子,不讓她做,完全沒道理,她不吭聲別人也會說話。

    趙恭終究是她的父親,對栽培她不上心,也不至於把她往泥裡壓、往死裡踩。

    然後,只要她做得好,她就不會永遠只是人事部主管。

    他們不用自己講,讓別人去講給趙恭、講給股東聽,知道還有一個趙之荷,是可以做事的。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讓她在日昇打下根基,為未來鋪路。就算最後,兄長之間的爭鬥中,結果不盡如人意,她也可以掙脫出來,短期內自保無虞。

    「我懂你的意思。」她認真地點頭。

    一臉嚴肅,簡直像個剛接下任務的小戰士,可愛度爆表,萌得他一臉血。

    就算是個阿斗,他也甘願了,趙之鴻就是敗在顏值。他很無恥地想。

    「真乖,去寫作業。」如果寫得手酸要記得講,我幫你寫。
        
        

工作台在書房,她本來想抱著筆電回臥房,是他叫她進書房用桌機,做起事來比較方便。

    「這樣不會影響到你休息嗎?」

    「不會,我很好睡,七級地震都搖不醒我。」他隨口唬爛。

    於是她安心地埋首奮戰,打算熬夜把資料消化完。

    他翻身側躺,腦袋枕著手臂,挪了個角度,守望著光影下那專注投入的美麗剪影,深寂夜裡無聲相陪。

    有幾次,她不經意回頭,撞進他溫存的凝注目光。

    「別理我,我只是在放空。」

    「……」要在以往,他會大剌剌毫不遮掩,順勢調戲她幾句。

    那張嘴,輕狂無極限,但分寸會拿捏好,不淪為下流。

    以前,很討厭這種登徒子作風,現在沒聽他時不時吃她幾口豆腐,反而覺得缺了點什麼,太不像他。

    後來,她順利拿到標案。

    這是第一個她自行負責的工程,她作了很多功課、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重拾棄置許久的建築法規、工程管理、營造業的各種眉眉角角,遇到不懂的就問……

    一回,又一回,她每每回頭,他總是在。

    不必費事找尋,他的身影,會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穩穩落入眸心。

    趙之寒也默默用了點資源照應著,不然她一個初入行的菜鳥,多容易跌坑。

    這是她跨出去的第一步,她不能跌。

    余善謀已經為她籌劃到這地步,連趙之寒都在幫她,身邊的人替她做了所有能做的,她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敗筆。

    她每天都很忙,但,過得充實。

    她只要,一直地往前走就好,走在那個他所指引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出屬於她的人生。

    余善謀安靜看著、默默陪著她走,在身後穩著她。

    她的眼底,開始有了光。

    她有方向,不再茫然,像個迷路小女孩,頻頻回顧。再更久以後,不再需要回頭的她,或許也會漸漸遺忘他的存在。

    但他不會後悔,這個自信的趙之荷,很美,也應該要是這樣。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殯儀館外。他剛送完兄嫂最後一程、他的妹妹還在醫院與死神拔河,身邊還有不足兩歲的小侄兒等他照顧……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無助的日子。

    他還記得,那天下著細如牛毛的雨絲,淋不濕也乾不了,衣服的濕氣粘在皮膚上,透入陣陣刺骨的寒意。

    他留意到她時,她已經撐著傘,站在他身後好一會。

    那時他以為她也是要等公車,他們就站在公車站牌下。而後,公車來了,他上了車,她卻沒有。

    透過車窗,看見她收了傘,走向後方那輛高級的私人轎車。

    她在替他撐傘。

    他瞬間領悟了這點。

    如果他不曾回眸,永遠不會知曉。

    那張清麗脫俗的秀致臉容,映在心版上,在他人生最黑暗的谷底,曾經短暫地為他撐起傘下晴空,給過他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溫暖。

    再次見到她,他一眼就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五年過去,他還將她模樣記得如此清晰。

    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然而她眼底沒有光,那雙美麗的眸子裡,透著幽涼死寂。

    她很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一整晚。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視線落點。

    她的父親過來跟他說:「聯旭能給你的,我也能。趙家也有女兒。」

    聯旭,他剛花了一年,從並購危機中解救出來的中小企業。合約剛結束,聯旭老董不止一次提過,要將獨生女嫁給他。

    老董沒有其他孩子,只有一個獨生女,換句話說,是要將女兒和家業,整個交給他。

    他沒有同意。

    本來,結束聯旭的合約,他已經準備要脫離這種生活了,才五年,已經耗得他身心俱疲,他快要不認識鏡中那個面目可憎的自己,再下去,他不知道會扭曲成什麼模樣。

    最初,生活陷入困境,他回學校辦休學手續,辭掉助教工作,遇到以前的學生,家裡是開公司的,寒暄客套了幾句後,說他們家需要有個「客觀的第三方」,協助處理一筆款項……

    不就是洗錢嗎?說得那麼迂迴。

    他答應了。這成了他墮入泥足的第一步。

    一旦決定了,就沒什麼好糾結,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就會容易許多,再來的第三步、第四步……逐漸麻木。

    他的名聲,在圈子裡也會口耳相傳,辦事可靠穩妥、又能守得住秘密,找上門的生意,「檔次」只會更高,他成了政商名人的白手套,操弄權術,以合法漂白所有的非法活動。

    涉入深水圈中,摒棄道德與良知,經手過的骯髒事,連他都不堪回想,看著自己一步步泥足深陷。

    大哥說,他是他們家最聰明的孩子,要讓他讀很多、很多的書,成為他們余家的義傲。但是兄長一定沒想到,最後他會用他的所學與專業——去做知識罪犯。

    那個時候,他沒得選擇,只要有豐厚的報酬,能紓經濟困境,他什麼都可以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家中的生活已經漸漸回到正常的軌道,趁著心中最後那一點是非觀尚未泯盡,他想要收手,做回原來的自己,陪著心愛的家人,日子不必富裕,只要不必再算計人心、步步為營過日子,那樣就很好。

    但是趙恭那句話,讓他停下腳步,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看起來那麼不好。

    要探查她的事,太容易。

    她讀企管、學建築法,比誰都努力認真,但是沒有人在乎。性別,讓她在起步點就輸了一大落,不屑於玩弄權術、陰謀構陷那套,更是吃虧到天邊去。

    這年頭,沒點手段和心機,如何存活?更別提她在那樣的環境,身邊親人個個如狼似虎。

    她一日日心冷,對親人失望,對未來迷茫。

    她的父親,沒有看到她的價值。這朵清雅高潔、孤芳自賞的荷,會凋零在趙家這池不懂得珍惜滋養她的枯井裡。

    所以他來了。

    那些個權謀心計,她不必懂、不必會,讓他來。他會不計代價,讓她嬌妍盛開。

    五年前,她為雨中的陌生人,持傘而立,五年後,換他來,為她撐起一片無雨晴空。

    深夜回到家,玄關留了盞昏黃燈光。

    未進門,就見她趴坐在沙發扶手上熟睡,他放輕動作將鑰匙擱在玄關櫃上,無聲地關上門,移步上前。

    怎麼連頭髮都沒吹,也不怕感冒。

    從浴室拿出吹風機,插上插座,調到適當的風速,輕輕撥動長髮,一綹一綹、耐心地吹乾。

    吹風機的聲音一啟動,她就醒了,一時懶懶地不想動。或許是暖風烘幹頭皮的溫度太舒適、也或許長指穿梭在發間的動作太溫柔,沒扯痛她一根頭髮……她不知道,總之第一時間,沒有拒絕這透著一絲親昵氛圍的舉動。

    「醒了就起來,換邊。」

    她撐開眼皮,慵懶地坐起,只略略側了側身。

    要不要賴皮得這麼理所當然?

    完全認命了自己的奴才地位,他好笑地自己移到另一頭,不敢勞煩他們女王移動大駕。

    長髮吹到八分乾,他關掉吹風機,以指為梳,順了順發絲。「晚餐有沒有吃?」

    「有……吧。」草草啃了一個菠蘿麵包,算不算?

    就知道。光看她的表情,便知又是隨意打發。

    他起身拎來剛剛隨手擱在櫃上的紙袋。「賞你的。看你可憐,忙到飯都沒空吃。」

    她探頭瞄一眼。紙袋上印著某家很知名的私人招待會所名稱,是不少政商名流出入的地點,她家裡那些父兄也沒少去過,

    聽說餐點頗精緻——不過那不是重點,男人的場子,主菜從來都不是擺在桌上,而是坐在腿上。

    她打開餐盒,挖了匙炒飯入口,腦子裡不由得想——所以他是跟女人炒飯時,還不忘幫她外帶炒飯?還是忙著吃腿上的主菜,沒空吃桌上的,乾脆打包回來給她當消夜?



「這麼晚還不睡,在等我?」

    她搖頭。「不是。」

    只是剛剛洗完澡經過客廳,想起他獨坐沈思的模樣,便不由自主坐到他慣坐的那個位置,模擬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事情,是什麼感覺?

    沒打通任督二脈,也不會特別靈思敏捷,她坐沒一會就眼皮沈重。

    他挑眉。「真的沒事?」

    她頭搖了一半,又點了點。

    「這樣是有還是沒有?」

    「有。但是我可以自己想、自己解決。」人生的考卷裡,每一個考題都該自己作答,不能總是作弊,他已經泄題太多。

    「不錯,有志氣。」淺淺的微笑裡,有一絲欣慰,也有一絲落寞。喜見她越發自信獨立,愈走愈穩,也為她再也不需要他扶,而略感失落。

    「你最近,好像都很晚回來?」回來時,身上多少都帶點酒氣,還有女人的脂粉味。

    「嗯,有些人脈總是需要打點維持。」不然她以為,那些泄題的考卷,是在家裡打坐冥想,打開天線跟老天爺感應來的嗎?

    「我一直沒有問,你怎麼會連政府的招標工程,都能探到底標?」

    他食指放脣上,「噓」了一聲。「不要問,你會怕。」

    「你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啊。有些事情,真的不要知道比較好。」這圈子的水有多深,是她無法想象的,他也沒打算讓她明白。

    「都說你口風緊,現在我相信了。」她意味不明地瞄了他一眼。

    所以剛剛那是在探他口風嗎?

    余善謀好笑道:「親愛的,想使美人計、吹枕邊風,你功力還太淺。」至少風情和身段還需要再練練。「你那又破又爛的情報網難道沒有告訴你,這招我比你還會使?」

    可以不要一直強調又破又爛嗎?一個誤會而已,是要嘲笑她多久?

    「不然你又用這招拐過多少女人上鉤?」

    他斂笑。「你真的想知道?」

    「對。」

    他靜了靜,沒立刻接話。

    「我不否認,我用過這種方式,達到我想要的目的。把女人拐上床就能達成的事,不需要去拼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他不會刻意在她面前隱瞞過去、美化自己,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再再不堪,那也是他生命裡的一部分,除了基於職業操守無法透露的工作內容,其餘沒有什麼不能對她說的。

    趙之荷蹙眉,不喜歡他這種扭曲的價值觀。

    兩害相權取其輕沒有錯,但身體的自主權,並沒有比較輕。

    她莫名地不悅。「我會選擇拼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他苦笑。「我知道。」

    這朵孤高清傲的荷,莖骨有多硬,寧折不彎,他還能不懂嗎?

    「就算是現在,你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對。」連想都不必。能用最少的代價,換取到他要的結果,就算現在,他還是會這樣做。

    「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她脫口而出,想打住時已來不及。

    他容色一僵。

    對,這就是他與她最大的不同,他會為了現實出賣自己,而她不會。她永遠無法理解他,而一個無法認同的人,自然,也永遠不會看得上眼。

    「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不會愚鈍到聽不出話中的厭斥。

    「我、我不是——」她想解釋,她沒那樣的意思——真沒有嗎?

    從一開始,知道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就是那樣看他的。

    她確實,曾經瞧不起他的人格與做事方式,她無法昧著良知否認。

    一個遲疑,已錯過最佳的解釋時機點。

    「我只是、只是覺得,還是應該要有基本的原則……」她悶聲道。他一直說他喜歡她,可是這種事情,再過多少年、無論她怎麼變——這一點都是絕對不會變的,也無法接受那樣的伴侶。

    「好,我懂了。」余善謀沒與她爭辯,默默地起身退開。

    他不是個多乾淨的男人,這點本來就無從爭辯,她若覺得這樣的他缺乏原則、毫無廉恥,那也沒有不對,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這是無解題。

    所以他懂了,也醒了。

    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看見,她引領他走的,是哪一條路——

    放掉她。

    其實打一開始他就心裡有數,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滿腹權謀的人,他用她最憎惡的面目來接近她,還能有什麼結果?

    「余善謀——」她坐直身,看他一聲不吭地往房裡走,有些不安地喊住他,該說什麼自己也不知道,吶吶地看著他半天,擠不出一句話來。

    他等著、等著,等到心漸涼。

    厭惡就是厭惡,沒什麼話好解釋。

    確實,他沒她清高,配不起她,這些他都沒什麼好否認。只是——

    「別站在道德制高點,評判他人的所作所為,你不是他們,不會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承擔了什麼。我的作法,你或許不能苟同,但,它就是我的人生。」

    說完,他邁步進房,將門牢牢掩上。

    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會明白被生活逼上絕境的感受,當龐大的醫療費用壓在肩上,為了守住僅剩的至親,他可以把靈魂典當給惡魔,也永遠不會後悔當時的選擇。

    其實,真的不應該再多說什麼的,能理解就是能理解,不能的人就是不能,他應該默默地轉身走開就好,壓不住讓話出口,或許……或許只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眼裡,最終還是一個糟糕至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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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44:07


    趙之荷一早醒來,已經沒看見他的人。

    那麼早出門,連早餐都沒有吃,明顯是要避開她。

    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餐這件事,是他使盡渾身解數才拗來的,他一直很善用它……

    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心頭空落落的,她只喝杯鮮奶,就出門了。

    一整個早上,只要腦袋空閒下來,就會想起他,以及昨晚的不歡而散。

    她原想解釋,那句話不是在批判他沒格調、配不起她,只是……只是很不喜歡他這樣做。

    莫名地,就是排斥,所以第一直覺,說了很衝的話。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反感,所以當下,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細細想了一晚,慢慢地,摸索出一點輪廓來。她還是討厭,但這種討厭,跟以前又有些許不同,以前是討厭這個人、討厭他做的事,而昨晚,純粹只是討厭他做這件事。

    不是他。

    不包含他。

    這些時日,她跟余善舞偶有往來,出門相約過幾次,他從來不會試圖探問她們私下的聊天話題,她曾試探地問過他:「你就不怕她出賣你?」不小心說溜嘴泄了他什麼底?還是他真這麼自信,他在妹妹眼中就是個光明磊落的謙謙君子?

    「我有什麼好讓她出賣的?」

    「很多啊,像過往情史那一類的。」

    「她要能無中生有,我也是佩服。」

    口徑一致。所以是真的沒有?余善舞說,他不輕易動心,是真的。

    「你想告訴我,你是處男?」

    「當然不是。」他愕笑。「戀愛經驗與性經驗,是不能畫上等號的兩件事,你知道吧?」

    她當然知道,又不是無知少女。

    從她家裡那些男人身上,逢場作戲那一套看得太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男人無愛也能有性這回事。

    她心裡明白,這樣一個在濁世中打滾的男人,不會太純粹,可是自主性、與非自主,終究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心理層面,本身就不想接受的事,拿身體當成籌碼,那是在作踐自己。

    她只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或許她養在深閨,不曾嘗過民間疾苦,但那並不代表她不能理解別人的苦處。

後來熟了一點,余善舞告訴她,余家大哥、大嫂,是在一場餐廳的大火中,被奪去生命,那是家庭聚會,余善謀繞路去保母家接小侄子,晚了點到,否則連他也逃不過。

    一直到現在,余善舞都還在往返醫院,接受手術、植皮、復健等等無止境的艱辛過程,不難想象,事發之初,一肩扛起家變重擔的他,有多難熬。

    過去,他為了守護家人,做了那些不得不為之的手段,她無意以高道德標準批判他,只是不想他再糟蹋自己,無論是為了家人,還是為了她。

    她沒有看輕他的意思。

    但或許,還是傷了他,即使那並非她本意。

    心頭擱著事,做什麼事都無法專注,在外頭忙了一早上,回到公司已是午休時間。

    她心裡惦著要找他,把話解釋清楚,為自己的失言道歉,一邊發訊息,一邊往他辦公室走,希望他人還在。

    你在哪?

    訊息才剛發出去,就聽到不遠處回應似的響起短訊鈴聲。

    她回眸,循聲見到走道撈出手機查看的,正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公司。正要出去用餐。

    她接收到這封訊息。

    剛剛在日昇開會,手機調了震動,他沒發現她,可是她注意到了,他身邊有伴。

    他停下腳步回訊,他身旁的女伴也停步,笑睇他:「你什麼時候也變低頭族?」

    不確定這會不會打擾到他,她想了一下,試探地打下:我也還沒吃,剛回公司。

    ——祝你用餐愉快。

    沒有要邀她一起的意思。

    她應該要識相地走開,不打擾他和朋友用餐,這是禮貌。可是因為他沒有收起手機,視線還停留在螢幕上,所以……

    所以什麼她也不知道,莫名地又打了一行訊息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晚上回家再說。

    他每一句話,都是句點。

    正常人,根本不會再有回應,最多丟個表情圖一起句點,那他到底在等什麼?

    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解讀錯誤,她一時沒再貿然傳訊過去,倒是他身邊的女伴,受不了他的拖泥帶水,一手按下他的手機,傾前吻上他的脣,他終於揚睫——

    她愕了愕,然後明白了,草草也回「用餐愉快」後,轉身走開,步伐倉促得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倉惶什麼……

    「看見我沒有?」

    身邊的人,如是說,用吻、用熱情,來喚起他的注意力,正眼瞧她。

    他只聽見,訊息鈴聲。

    余善謀掌心抵在佳人纖肩,果斷地——推開,選擇了手中冰冷的螢幕、冰冷的文字。

    用餐愉快。

    這一次,真的是句點了。

    他收起手機,率先邁步。「走吧,去吃飯。」

    完全沒對方才那一吻起任何波瀾,沈然淡定。

    謝盈盈頓了頓,隨後跟上。

    「是不是,不管我再吻你幾次,你都會是這種表情?」等電梯時,她偏首望住他沈靜側顏,問了出口。

    余善謀掀眸,睞向她。「我以為,這件事我們討論過了。」

    對,他說過了,是她不死心,一試再試。

    一開始是不死心,後來是不甘心。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自家公司。

    他是第一個,在她報出名字時,沒像多數人那樣,回她——笑傲江湖裡那個任盈盈的盈盈?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對。」

    那時,她有些許迷惑。

    以為應該會是個長袖善舞的功利男子,可他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樣,甚至達和地帶了點文人雅士的靈氣。

    然而,他做起事來,大刀闊斧的魄力與氣勢,卻又完全不似個文質書生,她見過他在董事會上力戰群雄,字字鏗鏘,殺得她家那群食古不化、不知變通的傳統老頑固,一個個敗下陣來。

    也見識過他大力改革、整頓內部、修正經營方針,讓聯旭在他手裡重生。

    她從最初的迷惑、好奇、探索、到深深陷入。

    她讓父親向他提過婚事,不止一次地留他,但一年的顧問約期滿,他還是走了,連一天都沒有多待,走得乾淨俐落。

    後來知道,他被趙恭延攪進趙氏,為的是近水樓台,正熱烈追求趙家千金中,高調坦然得毫無遮掩。

    是,聯旭比不上趙氏家業,但是趙家這潭水之深,會不比她家棘手?她家那幾個老頭,只是腦袋硬了點而已,最後還不是一個個被他收服,他若回來,整個聯旭都是他的,不會有誰不服。

    趙家卻不一樣,趙恭還有兒子,內鬥之狼且先不提,兒子再怎麼不才也還是姓趙,怎麼也輪不到他作主,趙恭只是在利用他,讓兒子穩坐江山,聰明如他,不會不明白。

    那為什麼,他寧願留在趙之荷身邊做牛做馬,都不願回來?尤其,那人矜冷高傲的姿態,不曾給過他正面回應,由著他苦苦追求,他在執著什麼?

    就算她人在他身邊,他眼裡注意到的,還是只有那人傳來的隻字片語,即便只是冰冷無溫的幾句問候語。

    「她有什麼好?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她是真的不懂,想不通,所以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余善謀側首,專注地凝視她好一會,思索出答案——「大概因為,不會心動的,就是不會心動。」

    同樣的話,好似也在對自己說。

    當初要離開聯旭時,他就跟她說過,如果她想要當朋友,偶爾約出來吃吃飯、聊聊近況,那還是可以的,但她應該要清楚,最多就是這樣了。

    當初沒有心動,以後也不會,這一點他很肯定。

    可笑的是,他會這樣對謝盈盈說,換到自己身上,卻沒早點看明白。

    不會心動的,就是不會,如他對盈盈,如之荷對他,再怎麼試、再等多久、誰先遇到誰,都一樣。

    再執著下去,就落入跟盈盈一樣的執念了。

    他不想當第二個謝盈盈。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謝盈盈反問。

    「這位小姐,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工作合約。」又不是扮家家酒,容他說來就來,說不玩就拍拍屁股走人。

    「嗤——」直接用嗤聲回應。

    「沒禮貌。」這什麼態度。

    「我就不信那薄薄一張紙套得住你。」端看他要不要而已,真想走,誰留得住?

    「……不然在你眼裡,我是有多惡霸?」他是良民好嗎?簽了合約就要乖乖履行。

    謝盈盈盯著他臉上溫淺的笑意,知道他又掛上假面具了。

    他不想說實話,沒有關係;他想留在趙之荷身邊,也沒有關儉,她只是想說——

    電梯來了,他率先走入,她驀地伸手拉住他。

    「我只是來看你過得好不好而已。」

    「嗯,我知道。」所以他不會拒絕一分純粹的關心,陪她吃頓飯,沒什麼為難。

    謝盈盈默默走入電梯,靜默了一陣,悶聲低噥:「在這裡如果不快樂,就回來。」

    余善謀沒有回應這個話題,因為答案他們都知道。

    吃完飯,分開前,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如果我是你,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以前,會先不要見面。」

    要放下,得先學會割捨。

    包括一時的疼痛,一時的不捨。

    謝盈盈仰眸,深深地望住他。她不是不明白,強給對方不要的東西,那不叫付出,是騷擾。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對她說的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沒想到,這是開端,也是結尾。

    下班時分,天空飄起濛濛細雨。

    趙之荷不自覺又恍起神來,想起那男人第一次主動上前與她攀談,在她身後持傘而立,要她給他一杯咖啡的時間,換她的一生。

    他說那不是告白,可是在她聽來,句句多情。

    那時的她,非常討厭他。

    現在的她,已經不討厭了,甚至有一點覺得與他相處的感覺還不錯,不排斥他做的一些示好舉動,但——這樣就算喜歡了嗎?
        
        

他們之間,有著相異的價值觀,想法與觀念落差太大,一直到現在,他的很多作為,她都還是無法苟同,這讓她有些卻步。

    她不確定,這樣的兩人,能合適嗎?

    正凝思著,目光不經意瞥見窗外的行動餐車,一個閃神便踩下剎車。

    碰!

    後方車輛直接追撞上來。

    她震了震,回神才意識到自己的蠢舉。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察看被Kiss個正著的車尾巴。

    對方車主一看到她,劈頭便罵:「又是女人!不會開車回家煮飯去,當什麼馬路三寶……」

    她冷靜地抬起手。「等一下,可以先讓我去買手工布丁嗎?它有限量,太晚我怕買不到。」

    「……」車主當下忘了原本要說什麼,愕愕地張口、閉口,一臉「是你說錯還是我聽錯」的表情。

    相信我,我完全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她自己也走過這一段,被某人氣到拍桌,但是這一刻,她是很認真的想買到手工布丁——好吧,當時的余善謀可能也是啦。

    他沒有誆她,這家行動餐車的老闆真的超級任性,有時在這裡賣、有時在那裡賣、有時又不知跑到哪;高興時賣一下、不高興也會人間蒸發,買他們的東西真的還要看緣分。

    她買完手工布丁,順便跟老闆要了名片,以後要買的時候,可以問一下在哪裡擺攤。

    雖然買這盒布丁的代價有點貴。

    這分明就是受詛咒的布丁吧?有人為了買它,被揍到一身傷;有人為了買它,連車都進了維修廠……

    將布丁放進冰箱時,她嘆氣心想:活該!誰叫你失言。

    余善謀回來時,她又在客廳睡著了。

    一樣的位置。

    這次,應該是真的在等他了。

    他先到廚房倒了杯水,順便打開冰箱檢查,看看她今晚是不是又隨便打發一餐——

    動作一頓,他目光定在那盒手工布丁上,直覺回眸,望向側臥在沙發上蜷睡的身影。

    過了三秒,才關上冰箱,慢吞吞地走過去。

    笨蛋。

    他笑嘆,擱下茶杯,輕輕倚著沙發在地板坐下,凝視她沈靜睡容。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

    中午她傳訊給他時,就大致猜到她要說什麼,只是沒想到,原來還有道歉禮物,也算誠意十足了。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怪她,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她說的也是事實,他能氣什麼?

    她跟他,本來就不一樣,她不喜歡那個不擇手段的他,他又何嘗喜歡?

    既然連自己都不喜歡了,又怎麼指望她看得上眼?

    只不過是……想透之後,心口有些隱隱作痛罷了,那不是她的錯。

    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適,暫時無法面對她,才會一早就避了開來,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去沈澱,重新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適度的表達是勇敢,過度的堅持,只會淪為死纏爛打,他知道這當中的界線。

    適度的表達沒得到回應,就該適時地收斂了。他一直都有在拿捏這當中的尺度,一點、一點地收斂,他不會死纏爛打,造成對方的困擾。

    他揚起淺淺地、泛酸地微笑,長指流連在芳容上,無法滿足於指腹渡來的溫度,他傾前,這輩子第一次,做了不欺暗室的君子絕不能為的宵小行徑——

    吻她。

    一次就好,起碼讓他知道,她脣心的溫度,與觸覺。

    他吻過人、也被人吻過,但是沒有一個是他真心想吻的,他從未真正體會過,從心而至去親吻擱在心房的那個人,是什麼滋味。

    原來,是這樣。有一點點酸、一點點疼,心口會微微揪緊。

    貼觸而去的脣,停留了三秒,再貪心地輕吮一記,而後,退開。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滋味他懂,那也是他要承擔的結局。

    結束最後的放縱,他將情緒收拾得乾乾淨淨,放輕動作抱她回房。

    趙之荷被驚醒,撐開眸見是他,松懈下來,腦袋一歪,安心信賴地傾靠而去,睏倦欲眠。

    將她放在床上,他伸手要拉上被子,被她抓握住,想起自己等他的目的,撐著困意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知道,不用說了。」

    「可是我要道歉——」

    「我接收到了,謝謝你的布丁。睡吧。」他笑意溫淺,掙開手腕,替她拉好被子。

    「喔。」他知道,那就好了。擱下懸宕在心中的結,放任自己意識放空,陷入軟綿香甜的夢境。

    「晚安。」

    臨睡前,隱約聽見佇立床畔那人緩聲說道,帶著輕淺的腳步遠離,掩妥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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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44:46


    清晨,趙之荷是在一陣奶油香中甦醒。

    循著香氣步出房門,一路走到廚房,裡頭的人一手持鍋鏟,回眸朝她淺淺微笑。「早安。」

    她本能地揚起脣線,回他一記微笑。「早安。」

    打理好儀容,兩人各自坐在餐桌上,以往固定的那個位置上,一起享用他做的早餐。

    趙之荷邊吃早竇,一面觀察他。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跟以往沒什麼兩樣。

    她本想,再正式向他道個歉,但他看似雲淡風輕,舊事重提只會破壞眼下的平和,畢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話題。

    余善謀抬眸,捕捉到她窺探的視線。「怎麼了嗎?」

    「沒事。」她把話吞回去。

    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他也充分表現出事過境遷的態度,那還是別破壞氣氛了。

    「今天你洗碗,我先走了。」用完早餐,余善謀拎了鑰匙準備出門。

    「啊,對了!」趙之荷突然想到,叫住他,「可以等我一下嗎?我車送修車廠了。」

    他在玄關前止步。「發生什麼事了?」

    要是說出為了幫他買布丁,所以發生車禍,像在邀功或勒索似的,感覺不太。「沒有,例行保養而已。」

    他將車匙擱在茶幾上。「你最近常要在外面跑,車借你開,方便些。」

    「唉——」

    他已經開門,先走了。

    ……她只是想搭個便車而已啊,聽不出來嗎?

    當下,她也沒多想。

    那天晚上,她在書房熬夜看資料,看累了,揉揉酸疼肩頸,本能回首往固定方位瞥去——

    頭一回,捕捉不到他眸心的焦距,這次是真的在放空了。

    他靠坐在床頭,不知想些什麼,指腹無意識輕撫脣心。

    她瞬間理解了他腦袋裡的畫面。

    不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嗎?不就被女人吻了而已,是要回味多久!

    她不覺有些惱,「余善謀!」

    他猛然回神,想起她的存在,遊離的視線朝她望來。「什麼事?」

    「……沒事!」

    「那,你繼續努力,我先睡了。」關掉床頭燈,閉上眼,在床上躺平。

    「……」看看那道背身而去的身影,說不出的心頭犯堵,她索性也關了電腦,起身回房,要睡大家來睡!

    又過了一陣子,她更加明確地感受到,好像……真的有哪裡不對。

    這些「不對」其實沒有「很不對」,他的言行、談吐、笑容、與她之間的互動,全都一如往常,但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微妙差異。

    後來的某一天,她在客廳獨坐,他回來看到,問候了下。

    她回道:「沒什麼,想點事情。」

    他點頭,「加油!那個角度風水不錯,運氣好一點,頻率說不定能跟上帝同步。祝你靈感源源不絕,上達天聽。」完全胡謅無極,打屁完,直接回房。

    他沒有停留。

    以前的他,會走過來,也許陪她聊聊心事、也許沒個正經的調戲幾句、又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坐在她身旁,靜靜相陪。

    那天晚上的客廳,溫度有點冷。

    心口,突來的空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好似,他抽走了什麼。

    她開始研究起那些「什麼」。

    嘴角的笑容收了點,少了幾分暖意,多了幾分距離。


    注視著她時的眼神淡了點、少了點,除了交談時的禮貌對視外,不會有多餘的眼神交會。

    他開始會在每日晨間唯一共處的用餐時光裡,分神看公文、回訊息。

    ……

    她終於分析出,那股說不出的異樣是什麼了——

    親密、專注,以及——獨一無二。

    那些如常的互動裡,抽掉了這些元素,所有帶點縱容的、寵愛的、任何一絲絲隱含曖昧氛圍的舉止,全數避掉。

    他還是會對她好,但就是——

    會把車留給她開,但不會與她同進同出。

    會關切她的近況,但不會與她深夜談心。

    會滿口戲謔調笑,但不會再亂吃她豆腐,趁亂告白。

    會體貼地幫她開門、倒水,但不會溫柔地輕揉她發心、幫她吹頭髮。

    把持分際,抽掉了那分只給她的嬌寵,距離感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將自己的定位,由一個傾慕的追求者,轉變成關懷的男性朋友。

    他在淡掉。

    移開目光,不再專注、不再凝視、不再獨寵。

    她恍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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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5:25


    男人的感情,本來就毫無邏輯,來的時候沒有道理,就像他當初的一見鍾情,走的時候也不需要有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了,就像她父親,從大媽到她的母親,每一個都是曾經真心喜愛過的,但感覺會漸漸淡掉,然後再有另一個人,去點燃火花。

    很簡單,也很好理解,他只是淡了,逐漸沒有熱情而已。

    她原本沒有很確定這一點,直到有一天在書房找資料,不經意看見夾在裡頭的書籤,直面寫著一行字——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那是他寫的,字跡不難認,長年習書法的人,寫出來的字有一種別人仿不來的氣韻,端雅俊秀。

    她後來認真思索了一下,終於想起那天吻他的人,是聯旭千金謝盈盈,還多事去探查了一下那段過往。

    原來,是這樣啊。

    看見書籤上的字痕,懂了他淡掉的原因。

    倒也不意外,他異性緣本就很好,她也從來沒有給過他明確回應,他會離開一條無人作陪的感情單行道,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的選擇很多,從來就不需要吊死在她這樹上。

    她輕輕籲了口氣——

    思索出結論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她本就不曾期望,男人獨一無二的愛情。

    以前,姥姥曾說她性情偏冷,比較慢熱,要遇到很有耐性的人,才能溫暖她。

    在余善謀之前,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條件不錯的好對象,可是往往總在她覺得「好像還不錯,可以試試看」以前,對方就已經先冷掉了。

    沒有人,耐得住性子,一點一點、慢慢捂熱她的心。

    如今隱隱的失落,或許只是因為,她曾經以為,他會堅持得更久一些,讓她更明確感受到,或許可以燃起一絲火花。「予獨愛蓮之出於泥而不染」,她是真的有看進眼底了,也開始思考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是——

    沒有什麼獨愛,如今只剩那一水之間的盈盈佳人。

    他沒來得及,等她思索出答案,就先淡掉了。

    這樣也好,她就不用糾結合不合適的問題。

    他先淡掉了,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了。

    她深呼吸,再吐一次氣,試著將胸腔之內,莫名的沈窒感一回吐出。

    她沒有覺得難過,只是有一點點失望而已。

    只有一點點……

    只是一點點的失望,很快就會好。

    也許睡一覺起來、也許這杯咖啡喝完、也許一部電影看完……

    啊,她想起,唯一一次跟他出來看電影,就是在誤會他有妻小那一回。

    事後她又正式道了一次歉,他說:「沒誠意。把我趕出家門,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這是趁火打劫,但因為自己理虧在先,他提出賠償條件,她就履行了,何況只是跟他看個電影而已。

    電影看完了,還沒淡掉。

    沿著上回走過的路線,又走了一遍,反而想起更多他那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回到家,客廳留著小燈,書房透著光。

    聽到開門聲,他出來打招呼,順便喝水。「今天好像比較晚?」

    「嗯。去看了電影。」

    他動作一頓。

    她以為他會問:跟誰?

    但他沒有。

    淡淡地哼應一聲,倒水,轉身要回房前補上一句:「對了,明天丞皓生日,我會在家陪他們,晚上就不回來了。」

    「我知道,小舞有邀請我。」

    「這丫頭,」他嘆氣。「以後她再這麼沒分寸,你不用理會。」

    可是我答應了——

    「這是家聚,她沒搞懂狀況。」家庭聚會,不是家庭成員、或成員的另一半,不適合參加,小舞以為他們還在曖昧中,想替他製造機會,但他已經很清楚知道,不可能了。

    「……」答應的當下,她並不覺得為難,也沒有多想,但此時再多言,好像她也跟著不懂事了。

    他現在,把線畫得好清楚,沒有一絲模糊地帶。

    她不發一語,回房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替我跟丞皓說聲生日快樂。」

    「謝謝,讓你費心了。」

    不費心,至少比起他為她做的,準備一點小禮物,費不上什麼心。

    余善謀看著她回房,衝動地想叫住她。

    她……怎麼了嗎?為什麼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每當她覺得自己被棄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表情——天地之大,茫然不知何處可以安身的表情。之前被父兄同時出賣,她就是這樣。

    不確定該不該相信趙之寒,會不會再被丟掉一次時,也是這樣。

    她只是被舍下來的、不重要的選項。

    小女孩又受傷了?

    以為她最近應該還不錯,工作上沒有什麼大問題,家裡這頭,跟趙之寒互動也還不錯,前陣子一起加班,熬夜查趙之驊的陳年爛帳,也熬出些感情來了,不管是戰友默契還是遲來的兄妹情誼,總之看起來,狀態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一度想前去敲她房門,又硬生生壓下。

    沒有那個身分,就別做那樣的事,給自己太多曖昧錯覺。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這句話,放下超出尺度的掛念。他的位置,能說的也只是一聲「晚安」而已,並不適合再分享她過多的私密心事。

    她只是寂寞,他必須學會放手,她也必須學會面對、消化自身的情緒,他不會永遠在她身後守護,他做不到那麼偉大,於是,他強迫自己轉身回房,不去過問。

    知道的愈多,會愈放不下。

    剩不到兩個月了。

    他一天、一天在倒數日子,也一點一點在拾掇。

    當初撒的網,慢慢在收網中,趙之驊必然會是網中魚,跑不掉。

    當初撒的種子,慢慢在發芽,趙之荷一步步站穩腳跟,沒有他也能走得穩。

    當初任性落下的情根……也慢慢在收回,回收不了她的,就收拾自己的,等到要離開的那一天,乾乾淨淨,杳無痕跡,

    什麼也不留下。

    一如,他未出現前。

    趙之荷不是沒有感覺到,他一步一步在遠離她。

    到最後,連給她的笑,都與一般人無異,是那種精密計算過弧度的制式笑容,他愈來愈淡、愈來愈淡,淡到最後,甚至有幾分疏離。

    每日的早餐之約,從偶爾缺席,到常態缺席,最後,不了了之。

    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幾乎已經沒有話題。

    原來,男人愛與不愛時,差異會這麼大。

    沒關係,只是又被丟掉一次而已,她沒有很在意。

    一天晚上,她與趙之寒在公司查帳,所有趙之驊經手過的建案都一筆一筆地循線往回追查,手頭握有的籌碼愈多,愈能一擊斃命。

    趙之寒是鐵了心,要扳倒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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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6:04


    氣象報靠,一波颱風在外海即將成形,結構完整。

    是夜,無風,無雨,星子明亮,萬籟俱安。

    這樣的夜,仿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余善謀站在頂樓女兒墻邊,俯瞰腳下萬家燈火。

    「準備好了嗎?」

    與他並肩而立的男子,默然半晌。「只欠東風。」

    「我明白。」這道東風,他來借。「你的位置,不能出手。」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出了手,便有跡可循,一旦落下半點痕跡,就是全盤皆輸。一路辛苦走到這一步,這個風險,他們還不能冒。

    所以,由他來。

    真要查,最多也盡能查到他這裡為止。

    這本就是他一直來存在的意義,所有會髒了手、不能見容於世的事,不須業主沾身,任何後果,他一力承擔。

    趙之寒側過身,正眼望住他。「什麼條件?」

    不錯,很乾脆。余善謀回視他,直接亮底牌,「第一,把日昇營造給之荷。」

    趙之寒淡淡頷首,並沒有太意外。這些時日以來,他逐步替趙之荷把路鋪得穩穩妥妥,明眼人哪裡會瞧不出幾分,縱使自己今天不點頭,他必然也有後招,日昇早晚會是趙之荷囊中物。

    「小事。」順水推舟,費不了什麼勁,讓老頭把日昇吐出來給女兒當嫁妝,半點也不為過。

    「第二,我要你承諾,善待之荷。」這才是重點,小小的日昇營造,不比一個趙之寒靠譜。

    趙之寒挑眉,至今總算徹徹底底悟了。這男人會幫他,從頭到尾,要的就是這個吧?

    日昇營造,他掙得來;趙之荷,也一直都在他掌中,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一面是替她砌一堵擋風墻,保障她的未來。

    「好。」這一點,他也承諾。「只要我在趙家的一天,她就不會受委屈。」

    「那麼,成交。」

    「就這樣?」他自己的條件呢?

    余善謀睨他,這口氣是嫌他價碼開得少了?「如果你不介意被多敲竹槓,容我再追加一條——多疼疼她。你們其實很像,只要你試著對她好,她也會回報你一個貼心的好妹妹,要疼她入心很容易的。」

    當然,他也知道,要求一個人的庇護,不難;要求一個人的真心,卻無法。除非自己發自內心,想要對一個人好,否則所有被要求而來的,都是假意虛情,他一開始也沒想說這些,之荷不會想要虛假的關愛。

    趙之寒笑嗤。「既然這麼容易,你在她身邊那麼久,又得到了什麼?」

    「那不一樣。你們本來就是親人,只要彼此有心建立親情又有何難?」但他不同,他要的是愛情,愛情不是彼此有心,就能培養得出來,更多時候,是有心給也給不了。

    她已經很有心了,他感受得到,她一直試圖在對他好,能給的已竭盡所能地給,他不會再要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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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7:00


    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有隻廢人,趴在窗台放空耍廢。

    一個禮拜了,他還是懶懶的,不想動腦思考,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呼吸時,胸腔偶爾會產生些許緊窒的疼痛感,他不刻意去想,也不刻意壓抑,因為知道,愈是抗拒,反噬的力道會更大。

    所以他不逃避,誠實面對痛楚,任由那個人的形影肆虐腦海,耐心地等它變淡、變少,漸漸地,不再想起。

    而後,有一天突然憶起時,發現已經不痛了,那個時候,就真的走過來了。

    不過……這次數會不會太多了?他撫笑,幾乎腦袋一空閒下來,就是鑽心肆虐的疼。

    好想她。

    想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會不會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想念深寂夜裡,與她共處一室,即便沒一句交談、也沒有任何的肢體碰觸,只是靜靜相陪。

    他們的生活其實無趣得很,大多時候都在各做各的事,但是偶爾抬頭,知道那個人與他在同一個空間裡,那種穩定感……也許就叫幸福。

    而這種感受就是此刻,像細針戳刺著心房的來源。

    他像個戒癮患者,一口氣斷得太狠,如今正被戒斷癥狀消磨意志,寸寸啃嚙身心。

    無解的相思癮。

    余善舞一個小時前經過時,他側靠在窗框邊,仰望天空發呆,一個小時後經過,他依然在發呆,只不過換了坐姿。

    她決定她忍耐夠了!

    「喂,前面那個失業人口,你沒忘記你還要養家活口這件事吧?不要以為裝頹廢,就可以賴在家裡吃閑飯,他沒那個遊手好閒的命好嗎?」

    余善謀懶懶地投去一瞥。「放心,不會餓著你。」

    「誰知道?家裡開銷很大的,你快點出去找工作啦!」
        
        
後媽的刻薄臉要不要擺得這麼明顯?好過分。

    「你不知道什麼叫療傷期嗎?」他才剛失戀,廢一陣子也不為過吧。

    「戀愛能當飯吃?」

    「……」是不能。

    再多的傷春悲秋,也被現實打敗了。

    「好啦!」再廢下去,後媽恐怕連他一餐吃幾粒米都要跟他清算了,好殘酷的現實。

    「好還不快去煮飯,我快餓死了。」

    「……」這就是人生,就算失戀再難過,還是得洗衣煮飯、操持家務。

    他認命地嘆口氣,起身替家人做牛做馬。

    還好她嘴臉機車歸機車,倒不算太難伺候,隨便弄了一鍋湯麵打發掉午餐,她也不囉嗦,來什麼吃什麼,否則心情很差的失戀人士不確定會不會一時手抖,往她後腦杓巴下去。

    吃完午餐回房,打開書桌抽屜,第一眼先看見擱在上頭,她給的支票。

    定定凝視了半晌,扔進抽屜深處,別開目光,不回顧。

    而後,轉移目標,開始翻閱起旁邊的另一疊資料,一張張文憑、學術論文……回顧六年前的自己。

    這些年,從不敢去開啟憑吊那個逝去的自己,這些,曾是他想要的人生與未來。

    他其實懂小舞的用意,她是想讓他找點事做,轉移注意力,太空泛的生活容易將痛苦放大,沈浸在低情緒中抽不出來。

    他不想再廢下去,既然要重新開始,他想找回過去的自己。

    整理到一半,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欲查詢目前大學師資的聘任規定,看見裡頭有趙之荷傳來的未讀訊息。

    斷聯一個禮拜,她丟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我項鏈不見了!

    你項鏈不見關我什麼事?

    第一直覺,解讀出來的潛在訊息不會太愉快。

    本能要回,下手前深呼吸了一次,用了比較溫和的詞句回覆:為什麼問我?

    那廂,她回得理直氣壯:

    你不是說你收納跟家務比我好?

    這倒是。

    從小嬌養的千金小姐,不會太注重瑣碎的生活細節,常常東西用完隨手一扔,轉身就忘,下回要用就找不到了。

    跟她同住這一年,他深有體悟,這部分確實是他擔待多一點,他生活習慣比她好太多。既然這封訊息沒有負面意涵,他便多問了句:什麼樣的項鏈?

    一條祖母綠。是我姥姥留給我的遺物,很重要。

    他細細思索了一陣。

    剛開始偶爾見她戴過,後來……嗯,似乎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了。

    Range太廣,沒有明確的時間點,記憶庫搜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想不起來,你自己再前前後後找一下。

    結束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過兩天,她又傳來訊息。

    你上次帶回來的燒賣,在哪買的?

    燒賣?

    喔,對,他想起來了。她接第一樁工程那陣子,全部都要從頭學起,比一般人下了雙倍的苦工,常常連飯都忘記吃,他看了心疼,每天幫她拎晚餐回來,燒賣有買過幾次,每次都是整盒吃光,應該是滿喜歡的。

    ——隔壁巷子新開的一間港式餐廳,大樓管理室有放傳單。

    她應該很久沒去管理室了吧?後來的掛號包裹都是他在領。

    想到這裡,又補上幾句:你偶爾記得去收一下信,管理費是季繳,下個月……

    不對,他沒住進去之前,她自己都打理得好好的,又怎麼會不知道管理費什麼時候繳。

    快速刪除未完成的文字,擱下手機。

    再然後,隔天她抱怨。

    樓上吵到我睡不著。

    ——打給大樓管理室,叫警衛出面規勸,不要自己去跟他吵,你吵不贏。

    這件事,已經行之有年了。

    樓上惡鄰老是放縱小孩蹦蹦跳跳像要拆房子,小孩管不動就算了,連大人也沒個節制,動不動就情緒失控,扯著嗓門吼叫,而且沒在管時間點的。

    她曾經上門嘗試良性溝通,結果慘敗歸來。

    講理的最怕遇到不講理的,她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比蠻橫比無理,她嗓門哪那大得過人家。既然講理講不成只好拿公權力來壓製了。他錄音存證,請管委會發函給公安機關,讓相關單位開單勸導,這招有讓樓上安分了一陣子,她只要講一聲,管委會那裡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再隔天——

    我有一件白色的洋裝找不到。

    ——送洗了。你還沒去拿嗎?

    好像真的有一點被他慣壞了。

    他有些傷腦筋地想。

    每天、每天,都有一些很瑣碎的生活雜事:抽油煙機壞掉了、家裡淨水器的濾心是用什麼牌子、午餐不知道要吃什麼……

    公司對面有一家焗烤——本能打到一半,忽覺這情況有些說不出的詭異感,好像、好像他只是一個在遠方出差的老公,而她則是有些許生活障礙的老婆……

    超荒謬。

    他打住,迅速掐斷偏離的綺思。

    這樣,要怎麼淡得掉,失戀復原期只會無限期延長,好不了。

    他看看手機,凝窒了好一會,才打下:我們是不是……暫時不要聯絡比較好?

    這封訊息傳出去之後,手機靜了。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過去,她沒再傳來隻字片語,他卻還是會不由自主,下意識地留意手機動靜。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蠢,強迫將注意力由手機上抽離,連手機沒電,也刻意地不急著充電,反正現在,他是閒人一個,不會有什麼人、什麼事迫切需要聯絡他。

    一直到晚上,伺候完家裡的兩位大爺,陪吃陪笑陪睡完,回到房間,想起扔在插座旁被遺忘的手機,拔掉充電器重新開機,一道新訊息跳進眼底——

    我那個沒來。

    他呼吸一窒。

    女人說的「那個」,還是什麼?除了此刻腦海里那個,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他手微顫,頭皮發麻地回訊:

    「那個」……是我想的那樣嗎?

    不要緊張,也許不是。

    他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等她明確的回應。

    左等右等,怎麼也等不到,分分秒秒的難挨。

    回看了一下她傳訊的時間,十個小時以前的事了。

    好吧,他猜她是在報復。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個」,可以想知她在傳訊時會有多焦慮,男方拖著不讀不理,遲遲等不到回應,確實是會讓人很生氣。

    他等了一個小時,才等到另一頭回訊——

    對!

    很簡潔的一個字,完全得出怒火滿滿。

    他旋即回訊:你在家嗎?方不方便去找你?現在。

    好。

    還是只有一個字,顯然火氣未消。他一秒都不敢耽擱,抓了車鑰匙,飛車前去找她。

    氣氛,很尷尬。

    畢竟,他這輩子還沒有讓女人懷孕過,而且……還是一段已確認破局的關係。

    從他來到現在,她就是抱膝坐在沙發上,埋頭不吭一聲。

    這樣僵到地老天荒也不是辦法,余善謀硬著頭皮打破沈默:「怎麼回事?你要不要說清楚一點?」

    「……就是沒來!」她悶悶地吐聲。

    「怎麼會?」完全本能反應,他們有避孕。「你驗過了嗎?」

    「就是會!」她像一頭敏感又焦躁的母貓,瞬間被他的質疑惹毛。「它就是不來我有什麼辦法!」

    「好好好,我不是那個意思。」可能他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她有所誤解,他並沒有要推卸責任的意思,只是一直以來,都習慣先百分之百確認訊息無誤後,才能判斷下一步該怎麼走。

    「你先驗一下好不好?真的確定有了,我們再來談要怎麼處理。」

    趙之荷看了一眼他遞來的驗孕棒。「算了,你走吧。」

    她看起來,像是對他失望透頂。

    「之荷——」

    他還想說點什麼,她怒道:「我的孩子,不用你『處理』!」

    「……」他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表現或許讓女方感覺不是太舒服,她會這麼生氣不是沒道理的。從接收訊息到現在,情緒有震驚、有錯愕,還有很大成分的措手不及,心慌意亂,以致沒太照顧到她的感受。然而由她話中,也不難聽出端倪……

「你想生?」是這個意思對吧?他應該沒有誤判。

    她意味不明地瞟他一眼。「不行嗎?」

    「沒有。」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他還以為……「不管怎麼樣,我們一起面對。」

    「就算我想生?」

    「嗯,就算你想生。」孩子在她肚子裡,她有絕對的身體自主權,即使是孩子的父親,也不能說什麼。「但是,讓我陪著你好嗎?」

    「你不是說不要聯絡了?」

    他嘆息。「情況不一樣了啊。」孩子也有他一半的責任,他沒那麼渣,哪能當沒這回事,轉身說斷就斷?反正這條感情單行道都走那麼久了,那絲絲縷縷的酸楚滋味,一抽一抽地,疼著疼著也就習慣了吧……

    才稍稍被安撫下來的趙之荷,瞬間又被他那一臉無奈惹惱。「這麼勉強可不要來!」

    「我沒有勉強。」只是有點認命已。

    話沒說完,她已經怒摔驗孕棒,轉身回房,留下一臉錯愕的他。

    這種失態的潑婦行為……真是那個優雅名媛趙之荷嗎?

    原來懷孕真的會讓人個性丕變,他開始有感了,孕婦的情緒起伏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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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7:36


    孕婦的喜怒,非常晴時多雲,余善謀算是見識到了。

    他完全不敢再提任何關於「驗孕」或「確認」的字眼,因為只要起個頭,她就會變臉炸毛,然後自動解讀成:反正你就是巴不得擺脫我!

    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啊!

    雖然嘴上說著「想走就走啊,有沒有都是我自己的事」,隨後卻又繃著臉,將那副他歸還過一次的大樓磁卡與大門鑰匙塞回他手中。

    他看著重新握回掌中的出入許可權,心房酸酸軟軟,就算是這副撐著倔傲身量的傲嬌模樣,還是讓他無可救藥的——覺得可愛到了極點。

    努力了快一個月,試圖淡掉的情感,不過才短短一秒,盡數回湧。真悲慘,他這輩子,大概就這被她掐在手掌心,翻不出去了吧。

    既然註定走不了,他也不糾結了,走到哪算到哪。

    至少現在,她還想要他。

    一個長年缺愛、孤獨寂寞的小女孩,一旦有人真心待她,她本能會想牢牢抓在手中,她不捨得的,是被嬌寵的滋味,這點他一直都很清楚,因此不曾接受她的輓留。

    他有他的傲骨,他的身段曾經也不比她低,但現在——好像被她磨得差不多了。

    一種——隨便啦,只要還能看著她就好的墮落,自尊放水流。

    他現在,每天算準她的下班時間,來陪她吃晚餐,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她禁得起餓,孩子可耐不住。

    她也沒在跟他客氣,還吃到會點餐。

    拎著她昨晚點的藥燉排骨進門,她正在浴室洗澡,於是他先到廚房拿碗筷。

    備好餐,她剛好洗完出來,直接往客廳的地板盤腿一坐。「端過來。」

    「……」唾。

    懷孕的女人等級就跟皇太后差不多。余善謀徹頭徹尾的任勞任怨,把餐點端到她面前請她享用,再自動自發去拿吹風機,幫她吹頭髮。

    頭髮吹到半乾,她也啃完肉、喝完湯、撈光最後一條冬粉,正歪著頭打量他。

    「看什麼?」長指穿在她發間,梳順發絲,還貼心地帶頭皮按摩服務。

    「你態度差真多。」前陣子還一副要跟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有了小孩,態度就整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又把她捧回手掌心,疼寵無限。

    這是在諷刺他很現實的意思嗎?

    「隨便啦。」他已經自暴自棄到這種程度了。

    趙之荷忽然抓住他手腕,反手一推,余善謀沒防到這一著,跌坐在後方的沙發,她隨後欺身而來,跨坐到他身上。

    等一下,這是飽暖思淫欲?

    他有點因應不及這急轉直下的劇情演變。「那個、之荷——」

    他沒預期到這個。

    本想說點什麼,她堵上來的脣,阻斷了他最後一絲理性。

    比語言更誠實的,是頂在她臀下、被撩起的生理現象,多說一個字,都顯虛偽。

    又不是沒做過,裝什麼清高。

    心愛的女人就坐在他懷裡,香噴噴軟綿綿摸來摸去,他怎麼可能不想要?

    放棄虛偽的故作姿態,他張臂擁抱,懷裡的女人比他更積極,連衣服都不脫,解開褲扣與拉鏈就直接坐上來。

    「等——」柔軟小手握住他,讓他顯得有些氣弱,純男性的那一面,享受被她納入體內的過程,以致立場軟弱不堅,可是……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男人身體亢奮了,隨時都可以上,但女人不是,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他教會她的只有這樣嗎?撲上來,撕開包裝就直接開吃的急色鬼?

    對,就是。

    簡直不想回顧那慘不忍睹的第一次。

    她調整姿勢,找到讓自己適應的角度,幾次深入淺出後,找到她喜歡的節秦,摩擦接觸中,很快進入狀況,身體熱了起來……好吧,就算一開始沒準備好,現在也準備好了。

    女人也有追尋快樂的本能,而她的身體,正在嘗試、並且開發這項本能。

    她自己就探索得很開心,愉快玩耍,完全不需要他友情贊助了。

    她騎著他,吞吐著他熱燙的肉刃,頂弄在每一個愉悅點上,一次次摩擦深入,體溫升高,身體緊繃,而後,擁抱著一起到達極致,在深處爆發。

    過後,她軟軟靠在他肩上,他挑開微微松落的浴袍,細吻優美的肩頸線條,吻著吻著,忽而將頭抵在她肩上,低低悶笑。

    他怎麼有一種——被強上了的感覺?

    心情好複雜。

    趙之荷瞟他一眼,也不問他笑什麼,眯著眸,頰容蹭蹭他,一臉吃飽喝足、謝謝招待。

    ……根本把他當人形按摩棒了吧?享用得很徹底。

    他報復地在她頸子重重吮了一口,想找回一點男人的主場優勢……算了,他早就沒什麼主場了,還不全是他們女王的場子嗎?

    「明天日昇年度聚餐,要不要來?」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慵懶地賴靠在他壞中,開啟閒聊模式。

    「不方便吧,我已經不是公司的員工。」拿什麼身分出席?怪尷尬的。「明天我就不來了,你照顧好自己,酒別碰,知道嗎?」

    「沒辦法。這種場合,難免要過個場,怎麼推?難不成說『我懷孕』不能喝酒」?慢條斯理補上一句:「除非有人替我擋酒。」

    「……」

    「我頂多答應不開車,坐計程車。」

    「好,停,夠了。我去。」不用再暗示更多了。

    一整個兵敗如山倒。

    日昇員工的年度餐會,辦在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

    酒過半旬,總要起來走動交際一番,所謂人脈,通常都是在這類時刻,掌握住機會建立起好關係,他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每個點拿捏得恰如其分。

    他的情報網會強,不是沒道理的。

    儘管看過很多遍,趙之荷心裡還是有些許違和感,或許因為,他從來不曾用這些技巧對付過她,在她面前,什麼招都不用,單單純純就是他,才會每次都敗下陣來,任她吃定。

    日昇的職員,有些見過他,但大半都沒有,只是口耳相傳,聽過總公司那個很厲害的余顧問,是的,多數人還是以這個職稱來稱呼他。

    打滾商場多年的周總——目前是日昇的最高管理人,他眼不瞎心不盲,一雙眼看得比旁人透徹,什麼鬼顧問,今晚分明就是家眷身分來的吧。

    「沒想到真讓你得手了。」兩人在角落談話時,周總嘖嘖嘆息,「果然高啊,你知道我們這朵趙氏之花,陣亡在她裙下的烈士沒有成千也有上百,我當初還真沒料到你摘得下來。」

    余善謀淺笑,淡淡回應:「原來我們女王腳下亡魂這麼壯觀,我也差點戰死了。」不過靠一隻精蟲險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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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12:48:13

番外篇:誰是S誰是M

    臥室內,迴盪著男人的粗喘、以及似有若無的曖昧啾吮聲。

    余善謀單手掩面,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沒用,但……

    他she了。在枕邊人口手並用的殷勤服侍下,他身體緊繃,腦袋發麻,陣陣快意竄上脊骨,在她手中爆發第一次的高||潮。

    暈乎乎的意識,依稀追溯到一個小時前,她來接他,見到他與同事交談,那位女講師情意婉約他有感受到,因此也一直謹慎地把持著距離與尺度。

    接著,畫面就跳到這裡了。

    回家立刻被推倒,他家那口子愈推愈順手,完全熟門熟路地坐上來,再然後——

    他衣衫不整,橫躺在床上,完全就是被徹底淩辱玩弄的戚戚慘狀,而她坐在他身上,衣著完整,一件都沒脫。

    好吧,又不是沒被她上過,礙於她現在對他有「合法使用權」,他決定保持緘默。

    宣泄過後,被快感衝刷過的身體,舒暢慵懶地躺臥在床上,雙手撫上曼妙嬌軀,已有餘調情,享受一邊愛撫,一邊剝光她的情趣。

    她表達「生氣」的手法,向來很一致,不難猜。

    真正心情不好時,她會背過身去,自己窩墻角悶著長香菇,等他上前來抱抱她、疼疼她。

    會自己撲上來抱的「生氣」,那是地盤被覬覦,想要宣示主權,俗稱吃醋。

    人是會麻痺的動物,被撲倒個幾次下來——他發現,讓女人騎著騎著,居然也就習慣了。

    他悶笑出聲。

    「笑什麼!」趙之荷不太爽,張口往他肩膀襲擊。

    力道不重,只是意思意思耍點小脾氣,不捨得真造成他的不適。

    每次她一不爽,他就這樣笑,問他笑什麼又不說,無法不覺得他在嘲笑她的狼狽。

    她也覺得老是發這種無名火的自已很無理取鬧,可就是控制不了情緒,又不想真對他發火,只好選擇老方法,至少這麼做能讓她心裡舒坦一點。
        
        
「這裡——」配合度十足的受害者,還自動把脖子湊上去,自己選角度選方位,長指點了點頸際,她於是聽話地往上湊,在他指定的風水寶地埋頭開墾種草莓。

    「再重一點,用咬的也行。」完全歡迎她下重手。

    原本是怕他不適,不敢太用力,不過他好像有一點M體質,偶帶些痛感的性|愛,反而讓他更興奮、更有反應。她賣力吸吸吸,吸到嘴酸,索性一口咬上去,她記得他這一帶很敏感……

    他倒了口氣,宣泄過後的欲|潮更度復甦,頂在她腿間。

    這麼快?他真的很M,趙之荷再度確認了這點,軟嫩掌心探撫而去,給予撫慰。

    「別玩了,我的女王殿下——」他低吟,完全沒尊嚴地乞求恩寵。

    ……

    抑不住細碎低吟,體內堆疊的歡愉,等待著即將而來的極致,她微微喘息,熱了眸光,望住眼前這個走入她生命中,親密糾纏的男人,低低地,逸出一句:「你是我的。」

    是他先來招惹她,他,是她的,誰也別想讓她放手。

    再後來,余善謀的生活圈裡,盛傳著一道傳聞——

    據說啊據說,他家裡有個占有欲強大,拿醋當白開水喝的醋妻,萬般無奈妻管嚴。

    同事約聚餐要報備核準、跟異性說話要保持安全距離、尤其未婚女性不能私下獨處超過十五分鐘……但凡有一丁點讓老婆打翻醋桶的可能性,都會讓他退避三舍,敬謝不敏,不然回到家,可有得整治了。

    再往前追溯,消息的源頭,好像就是某一日,有一班的同學要辦班聚邀他,名單裡有九成都是女學生,那是一票的青春洋溢美少女。

    他當下苦笑,摸了摸領口回道:「你們別害我了……」

    領子下,遮不住似有若無的痕跡,聽說青青紫紫又是吻痕又是齒痕的,好不精采。

    當下,所有人想不悟都難。

    他們的余師母,好粗殘啊,那一看就是下了狠手的,太可怕的醋勁了,難怪他招架不住。這樣一來,誰還好意思為難他。

    也不知怎麼傳的,總之就是人盡皆知了,某人在不知不覺間,被枕邊人坑成了妒妻。

    趙之荷是最後一個知道,原來他有個吃起醋來,會把他往死裡啃的老婆的人。

    「我妒妻?我把你往死裡啃?!」

    「很好用啊,你不覺得嗎?」東窗事發後,某人不知反省,毫無悔意,無恥到極點。

    「……」原來這個就叫底氣。這種坑完別人被抓包後的淡定,她大概真的輸了十條街。

    最後還認真評估了一下,在「男人被垂涎」與「妒妻」之間,她很快地選擇了後者,兩害相權取其輕。

    余善謀點頭,非常賞識她知輕重識大體,「來,這次啃這裡。」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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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12:48:49

後記

    這才是後記。

    對,這篇才是正式的後記。(那《原罪》那篇是什麼?喔,那分隔線)

    先來說說2017的二十周年,那真的是填坑年啊,所有能填的坑全填了,有種無債一身輕的感覺——有跟到預購的人就知道我在說什麼,沒跟到預購的就……噓,不要問,很可怕。

    在這裡,我想鄭重地告訴大家,目前舊坑真的、真的就到此為止了,我能做的僅僅如此,二十周年,給自己的過去一個交代,然後展望未來。

    當然,我知道這樣的交代定有人不滿意,但我想,並不是每一段故事,都要有完美的句點,偶爾可以是省略號、破折號,余韻繞梁,讓他們的故事在你們的腦海里各自演譯,這樣也很好。

    填完舊坑後,2117跨2018年時,我正在努力寫這本強勢冒出頭的《獨愛》(一種送舊迎新的概念?)新人舊人一次這滿足,超貼心有沒有!

    舊人已經聊過太多,這次的篇幅就來聊聊新人吧。

    《獨愛》其實還有另一層隱喻,取自「賭愛」的諧音,串聯整個故事的,就是一場男主角對女主角的賭局,賭的是愛。

    趙之荷,她在我的設定裡,就是女版的趙之寒,在感情世界裡單純、呆萌,如白紙一張。

    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他們不信任感情,內心卻又矛盾地渴愛,不同的差別在於,趙之寒的人生曲折太多,已然太渴太累,所以當下會選擇義無反顧飲鴆止渴,即便知道毒性穿腸。

    相之下,趙之荷的裹足與遲疑就會比明顯。

    簡單來說,《原罪》就是一個孤單的小男孩,渴望陪伴的故事;而《獨愛》則是一個寂寞的小女孩,渴望被愛的故事。

    而一個渴愛的人,一旦有人真心對她,她不可能不心動,所以才會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愛的是那個男人?還是那個男人愛她的方式?

    那種心態就好像一個上班族,每天下班後唯一的小確幸,就是在巷口買一份鹽酥雞當消夜。

    鹽酥雞攤的老闆人超好,買九層塔送雞排(?)而且只有她有,別人都沒有喔!

    然後有一天,鹽酥雞老闆突然收攤不幹了,說要回老家相親。

    什麼?什麼?!什麼?!那這樣她以後要去哪裡找這麼又香又酥不油不膩、買一根金針菇送一條杏鮑菇的店家?別家口味她吃不慣啊啊啊!

    內心瞬間千萬隻草泥馬奔騰,於是就——好嘛,你要相親大不了我讓你相,你只要負責每天炸雞排給我當消夜就好!

    然後看著看著,突然覺得老闆炸雞排的姿態好帥好順眼,賣鹽酥雞的攤子千百家,但她這輩子大概只吞得下他炸的雞排了……

    對,大致上就是這樣。所以《獨愛》其實是一段跟鹽酥雞有關的故事……(並不是!)女主角可能要到進棺材那天,才會弄懂她貪的是鹽酥雞,還是老闆炸雞排時帥氣的美色。

    話說,我在寫稿時,不自覺在心裡評估了一下這兩對主角的「危險情人指數」,個人覺得,余善謀應該是最低的,他理性派的,不管感情陷得有多深,無時無刻都會掌握好尺度,知道何時該何時該放,不使自己造成對方的困擾,一旦確定無望就會放手,讓自己淡掉,很成熟男人的感情觀,危險指數了不起十趴吧。

    反觀趙之荷,她反而是進去後,有些死心眼、看不開的那一種,會用盡自己想得到的小手段去留住對方(還好她本性正直,知道的手段都不狠),危險指數大約五十趴。

    然後是趙之寒,我覺得他像一顆未爆彈耶,個性又陰暗,做事極端(君不見他左手臂那一刀啊,光想就抖),好難去評估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比起傷害別人,更多的可能是自戕,危險指數七十趴。

    最後是江晚照這個好難評,你們一定想不到,大安心目中溫和無害的小白兔二嫂,最後會是類似大魔王之類的存在?書中兩個算盡機關的男主角全都中過她的招,不是她強,而是她懂得掐住對方的點。

    她身段軟,必要的時候可以不拘泥禮教道德,比起余善謀,女人更懂得在感情裡用心機。

    她有腦袋,能夠好眼色地從狼窟裡挑出趙之寒,那可不只是運氣而已。

    她夠堅韌,該強硬時,一個沒丈夫靠的寡婦,就連小孩取名都不聽公公的。

    像這種啊,不是零就是一百趴了,完全在一念間。她就是那種很標準的,水做的女人,可以柔情以水,也能載舟覆舟,看看趙之寒被她養得多乖。(抖)

    以上,純屬個人觀感啦,你們看完書後,若有不同角度的解析,也歡迎跟我分享。

    順道再補充一點點,其實不是太重要的小常識,《獨愛》連載時,看到有讀者問:「蓮與荷是一樣的東西嗎?」可能有人知道,也可能有人不知道,就順便解說一下。


是的,蓮與荷是同一種植物沒錯。由於荷花有蓮蓬、蓮子,於是俗名也叫蓮花。

    除此之外,荷還有很多的別名,最廣為人知的,還有芙蕖、芙蓉、菡萏……等等。

    如果要細分的話,已發的叫芙蕖,含苞未發的叫菡萏。然後芙蓉也有兩種,一種長在陸地上,另一種長在水裡,如果你看到「出水芙蓉」之類的字眼,那確實就是指荷花沒錯。

    最後的最後,我預估應該有八成的讀者是〈原罪》與《獨愛》兩本一起帶回家,但若剛好你是那另外兩成,為了要讓落單的人也能看得懂,我在寫的時候,盡可能做到每個故事的獨立性,但它本質上就是一種套書形式,同樣的生長環境、同一個事件點,由兩對主角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演譯,還是要拼湊起來,才能呈現故事的完整性。

    以上,謝謝大安看完晴阿婆的話癆,若是有緣,江湖再見!(現在每寫一篇後記,都抱著可能是最後一篇的心情在寫,自己都不知道寫著寫著,什麼時候就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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