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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0:13

《至尊萌寵~愛妃的寵夫(上)》作者:深白色

給朕最心愛的德妃,桑榆親親:
朕身為大周朝最英明神武、意氣風發的帝王,坐擁後宮佳麗無數,
各宮嬪妃對朕而言幾乎都是棋子,除了與朕青梅竹馬的良妃之外,
當然聰明如你一定猜得到,你就是朕為了保護良妃特設的“擋箭牌”,
朕要給她的,你先得一份,你成後宮眾女箭靶,她才能安心享朕的恩寵,

可朕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淪落到“龍困狗身遭妃戲”的境地,
變成你口中名副其實的“狗皇帝”,讓你抱著親、擁著睡,一起洗澡澡,
朕都快瘋了!親眼看到良妃操縱著假皇帝密謀篡位,淫亂後宮,
那些笨女人沒一個像你一樣看得通透,各個認不出自己夫君,給朕戴綠帽,

一群皇子公主沒教好,隨意欺負小動物(就是朕本人我),
但是幸好朕有你護著,朕也看到你所有的偽裝,耍狠宮鬥都是不得已,
你的味道朕聞著聞著就上了心,你的樂觀朕看著看著也安了心,

你等著朕,只要朕一恢復人身,立刻好好補償你,
朕要封你為皇后、要我們的孩子當太子……
什麼?!你不相信自私的狗皇帝會有專情的一天?沒關係,
朕會用一生一世的獨寵讓你見證,你調教出的皇帝對你有多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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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20:20:35

【作者簡介】

    深白色

    疑似女,平生最大的愛好與追求便是吃,人送外號吃貨,

    而今已達到高級吃貨的境界,即便粗茶淡飯也能品出個中滋味。

    最大的特點是懶,只要給個枕頭,不管在哪裡都能入睡。

    最大的悲哀是一直在失戀從未擺脫這個狀態。

    認為文字具有魔力,是人類感知世界的縮影,

    我試圖從中尋找到我的快樂,並將這種快樂展示給我最親愛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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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20:20:49

【序言 女人心中的狗男人】

    每個受過情傷的女人心中都有個狗男人,我們或許曾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罵過他,說他賤、說他花心,說他連狗都不如。這個狗男人曾經讓我們很快樂,但最後總是讓我們跌入最痛苦的深淵,我們在蜷縮在絕望穀底,寂寞得甚至連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

    我恨過這樣的男人,想過所有報復手段,可終究是一計都使不出來。直到看到《至尊萌寵~愛妃的寵夫》裡的男主角古邵澤、看到他的下場、看到他被眾叛親離,我有過的恨與不滿、怨懟,仿佛都得到了出口──對,就該好好折騰這種比狗還不如的賤男人,讓他知道被愛是種奢侈的幸福,不珍惜,就等著懊悔吧。

    在感情裡,有的是後悔遇見,有的後悔沒有早一點遇見,“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這麼愛你,我一定對你一見鍾情。”我想,這一定是古邵澤心底最強烈的呐喊。女主角孟桑榆十四歲進宮,卻因家世背景被身為皇帝的他忌憚,寵而不愛,只有百般利用,沒有絲毫真心。終於一次意外,他竟變成一條狗,被迫來到她身邊,看到截然不同的她──

    原來她的狠戾跋扈只是保護她的武器,原來她的張揚犀利只是化妝後的盔甲,原來她是這麼的善良可愛,原來她是這麼的聰穎通透,原來她早知道他所有的算計與利用,原來她才是最懂他的人……做人的時候,他利用她,做狗的時候,他才發現她的好,因為她,他不怪上天讓他堂堂九五之尊變成畜生。在絕望的時候,他甚至祈禱只要能待在她身邊,哪怕終生淪為畜生都甘之如飴。

    作者深白色心中也有個狗男人,在她受傷最重的時候,將對男人的恨宣洩在幽默逗趣的文字裡,讓那傷痛好像也不那麼疼了。這個故事我看了許多遍,最先開始,我就是被這好笑的劇情所吸引,我喜歡古邵澤變成狗那段,邊看邊罵“哼,活該,誰叫你要瞎了你的狗眼”,罵的同時也順便踹自己心中的那個狗男人幾腳。後來我喜歡他回到人身、無所不用其極寵著孟桑榆那一段,羨慕的同時,也幻想著那個狗男人會不會有朝一日也知道自己錯過些什麼,回頭來跟我說:“除了你身邊,我還能去哪裡呢?”

    回到現實,狗男人或許不會有金不換的一天,但我已從這個故事裡得到慰藉,我不罵他了,至少桑榆說得很對,當人不能反抗生活的時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順應生活,儘量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至少,我們還能從小說中相信愛情,相信總有一天,自己也能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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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20:21:04


    碧霄宮的正殿內,一名身穿灰色袍服的小太監放下手裡的金絲籠,給坐在主位的德妃娘娘跪下請安。

    正殿的地板由奢華的金磚鋪設而成,雖名為金磚,實際上卻是黑色的,表面細膩平滑,散發出一層盈盈似水的波光。仿似被金磚的光芒所攝,小太監有些炫目,不由閉了閉眼,微微抬頭朝主位上德妃娘娘的繡鞋看去。

    這是一雙遍佈暗金雀鳥紋的雲錦繡鞋,上面綴滿小顆小顆的紅綠寶石,順著雀鳥的尾羽排布成條條縷縷的漩渦狀,晶瑩璀璨,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聽說這雙鞋是德妃娘娘閒時無聊所繪,皇上見了大為喜歡,特意請了幾名暹羅國的工匠日夜趕制,在娘娘壽辰那天送出,令一眾嬪妃看紅了眼。連穿衣住行這點小事都能得到皇上如此重視,德妃娘娘的受寵程度可見一斑,難怪連統攝六宮的李貴妃娘娘都要避其鋒芒。

    想到這裡,小太監面上更加恭敬了。

    主位上的女子身著一襲寶藍色宮裝,其上遍佈繁複的,用金銀雙色絲線勾勒的孔雀紋,行止間流光溢彩,華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視。雖只十七八歲,還是極為青澀稚嫩的年紀,女子卻貌若芙蓉,霧鬢風鬟,端嚴高貴的氣派弱化了她眉眼間的稚齡感,特別是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微微上挑的眼尾用炭筆勾描加粗,更顯得目光犀利,不怒自威。

    小太監匆匆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心中暗暗咋舌:如此一個堪比神仙妃子般的人物,難怪只進宮三年就從小小的貴人一路飆升至四妃之首。連皇后娘娘都被她鬥死了,更何況潛邸舊人,早已色衰愛弛的李貴妃娘娘?等德妃娘娘的父親——建威大將軍這次阻擊蠻軍得勝歸朝,這後宮還不得是德妃娘娘的天下?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就將德妃娘娘晉封為皇后也是有可能的。

    心中暗自思量,小太監臉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等德妃娘娘叫起後便提著金絲籠上前,指著籠子裡的幾隻小奶狗熱情介紹起來。

    這是幾隻白色的西施犬,垂順纖長的皮毛油光發亮,用篦子梳理的一絲不苟,因為出生不足一月,身量還十分嬌小,雪團子似地擠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惹人憐愛。

    德妃鳳目微眯,眼底驟然發亮,挺直的脊背也不由自主向前傾了傾,往金絲籠看去。

    “這是……”秀眉微蹙,她指著籠子角落的兩團褐色物體,遲疑的問道。

    “回娘娘,這種狗是半年前一個名叫‘高盧’的番邦進貢給我大周的,聽說是他們那兒的宮廷犬,品種也算名貴。恰逢這種宮廷犬產崽,奴才想著也許會有主子喜歡,就拎了一隻過來。”小太監畢恭畢敬的答道。

    相比京巴和西施犬,這種番邦犬的毛髮蓬鬆卷翹,看上去非常淩亂,顏色也是泥土一般的深褐色,很不符合大周朝的審美觀。雖然品相不佳,但好在它系出名門,那些不得寵的低位嬪妃因為沒得挑選,也許會樂於收養。考慮到這種情況,小太監臨出發前又挑了兩隻一同帶上。

    高盧?法國?德妃眸光微閃,紅唇輕啟道,“把籠子帶上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小太監低聲應諾,將籠子抱在胸前,小心翼翼的走到德妃座下,低眉順眼的站定。

    德妃傾身,定睛朝籠內的兩隻褐色團子看去。這果然是兩隻法國貴賓犬,蓬鬆捲曲的絨毛是令人食欲大增的巧克力色,因為照顧得當而泛出油亮的光芒,看上去非常健康,烏溜溜的黑眼珠水水潤潤,怎麼看怎麼討喜。

    從大千世界而來,德妃的審美觀自是獨一無二,半點也不覺得這兩隻小狗醜陋,反而喜歡得緊。

    在德妃審視的目光中,稍微瘦弱一點的褐色團子好似有些不安,它背轉身,躲進籠子角落,將毛茸茸的屁股墩留給德妃欣賞,那縮成球狀的背影不知為何竟流露出一種惶惑迷茫的味道。它身邊的兄弟好似感覺到了它的不安,後腿一登便撲上去,試圖給它一個擁抱,卻不想被它一爪子拍開,動作說不出的犀利霸氣,但配上那小小一團的身子和粗短的小肉爪卻是怎麼看怎麼喜感。

    德妃忍俊不禁,一手捏著繡帕掩住嘴角的笑意,一手指向籠裡的小團子說道,“這只很有靈氣,留下吧。”

    小太監應諾,將那褐色團子從籠裡拎出,交給一旁的大宮女碧水,又囑咐了很多餵養方面需要注意的事項,末了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收進袖袋,歡天喜地的出了碧霄宮。

    等小太監走得遠了,筆直坐在主位的德妃立馬軟倒身子,風情萬千的斜倚在貴妃榻上,摘掉手上金燦燦的指甲套,朝大宮女碧水伸出手,急切的開口,“快給本宮抱抱!”此時此刻,她身上端嚴高華的氣派仿似被一陣大風刮走,消散的無影無蹤。

    “娘娘小心點,這畜生有些桀驁,難抱得很。”碧水收緊十指,箍住掙紮中的小狗,邊將它遞給德妃邊警告道。她並沒有發覺,在聽見‘畜生’二字時,手裡的小奶狗有片刻的僵硬。

    待小奶狗回神,它已經被轉移到了德妃的懷裡,德妃纖長蔥白的指尖正緩慢而溫柔地滑過它的背脊,帶起一片酥麻戰慄的感覺,令它情不自禁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它在撒嬌呢,真可愛!”德妃清潤婉轉的嗓音中帶著濃濃的笑意,非常迷人。

    小奶狗眯眼,有片刻陶醉,繼而身子一僵,更加猛烈的掙紮起來。

    “小東西別亂動,會摔傷的!”見小奶狗撲棱出自己的懷抱,德妃臉上露出慌亂的表情,連忙伸手去撈。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小奶狗躍出臂彎,直接掉在了貴妃榻下,雖然有厚厚的羊毛地毯做緩衝,但它畢竟出生不足一月,身體還非常脆弱,這一下摔得不輕,直接就趴在地毯上爬不起來了,半張著連乳牙都還未長齊的小嘴,哼哧哼哧的喘著氣,看上去非常可憐。

    德妃連忙彎腰將小奶狗抱進懷裡,翻開它四肢小心翼翼的檢查,並一疊聲兒的叫碧水和銀翠去請太醫。

    直到太醫來了又走,小奶狗都一直安安靜靜的任由人擺弄,不再掙紮。

    “真乖!”確定小奶狗無恙,德妃緊繃的俏臉綻出一抹笑容,用指尖揉揉小奶狗的頭,語重心長的囑咐,“你現在還小,想要看看這個世界不急於一時,等你長大一點,行動利索了,你想要去哪裡都可以。”

    小奶狗抬起頭,烏溜溜的眼珠子一錯不錯的盯著德妃,那目光說不出的複雜,竟似人一般包含了無數的情感,顯得極為靈動。德妃心中詫異,待要細看時小奶狗已經再次低下頭去,趴伏在她懷裡不動了,軟塌塌的小身子有氣無力,竟給人一種聽天由命的無奈感。

    德妃暗覺自己想多了,邊撫摸小奶狗的脊背邊吩咐馮嬤嬤去熬一碗肉糜粥過來。

    濃香軟糯的肉糜粥很快就熬好了,馮嬤嬤等粥放涼了才端回碧霄宮,放在一張紫檀木八仙桌上。德妃走過去,放下小奶狗,指著粥碗柔聲道,“小東西,快吃吧。”

    小奶狗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離開德妃的懷抱,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仙桌上,瞅了一眼肉糜粥,又瞅了一眼德妃等人便再無動作。

    德妃伸手輕推小奶狗的屁股墩,柔聲道,“小東西,剛才肚子還咕咕叫呢,這會兒怎麼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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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1:50


    小奶狗挪了挪身子,繼續靜坐,模樣四平八穩,巍然不動,連個眼角餘光都沒瞟向肉糜粥。

    德妃星眸微閃,沈吟片刻後抬手招呼身邊的宮人,“皇上重傷,在乾清宮休養,每日的湯藥可不能斷。走,隨本宮去庫房挑些對症的藥材送過去。”

    一眾宮人齊聲應諾,跟隨在德妃身後魚貫出了正殿,殿內很快便安靜下來。大約過了一刻鐘,肉糜粥已經完全冷掉了,但鮮香的肉味卻還殘留在空氣中,不斷刺激著小奶狗的味蕾。咽下口裡的唾沫,小奶狗轉動脖頸,四處看看,確定周圍沒人才抬起肉呼呼的小爪子,啪嗒啪嗒走到碗邊,先是聳動著小鼻頭嗅了嗅,然後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一口,發現滋味比想像中更好,它哼唧一聲,埋頭大吃起來。

    “撲哧!小東西原是害羞了!”藏在門後偷看的德妃笑得差點打跌,她的隨侍們也忍俊不禁。

    聽見此起彼伏的低笑聲,小奶狗身子一僵,頭埋在碗裡不動了。過了半晌,許是做好了心理建設,小奶狗挪了個方向,用屁股對著德妃等人,頭一拱一拱的繼續吃起來,頗有種破罐破摔的架勢。

    德妃見狀也不躲藏了,笑眯眯的從門後走出,坐到桌前,偏著頭,一手杵著下顎,津津有味的欣賞小奶狗可愛的吃相。

    起初,小奶狗還不時瞟她一眼,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既不說話也沒動作,便放下了防備,專心致志的用食。

    等小奶狗吃完一小碗肉糜粥,德妃就將它抱下桌,帶著它在碧霄宮四處散步消食。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了,眼看天色昏暗,德妃連忙囑咐宮女準備熱水和火盆,親自給小奶狗擦澡。

    剛出生的小狗是不能洗澡的,得四個月以後才能下水。但小奶狗養在貓狗坊,侍從們照顧的並不是特別盡心,身上有股難聞的臊味。德妃聞了聞,還是決定拿濕熱的帕子給小奶狗略微擦洗一番。

    不似別的小狗那樣好動,小奶狗全程都很配合,令德妃有些詫異。“本宮果然沒有看錯,這小東西有靈氣,又聰明!”揉搓著小奶狗的肉爪子,德妃的語氣有些得意,又有些寵溺。養寵物也是看緣分的,她覺得自己和小東西一定很有緣,要不怎麼會一眼就喜歡上了呢?

    “娘娘,咱們不能總是小東西小東西的叫,給它取個名字吧?”銀翠笑盈盈的建議。

    “嗯,”德妃鳳目微眯,沈吟片刻後開口,“就叫阿寶吧,本宮的心肝寶貝。”

    阿寶?小奶狗的身子僵硬了。

    德妃毫無所覺,將半濕的小奶狗遞給拿著幹巾等候在一旁的碧水。熊熊燃燒的兩個大火盆驅走了初秋的寒意,新鮮出爐的阿寶童鞋裹著毛巾,趴伏在德妃膝頭,一邊靜靜聆聽她與宮人的對話,一邊盯著火盆出神。

    “阿寶睡著了,把它的小窩拿過來,就放在我的寢殿裡。”見小奶狗雙眼緊閉,呼吸均勻,毛髮也已完全幹透,德妃停下話頭,悄聲囑咐道。

    馮嬤嬤很快拿來一個用柳條編織,內裡鋪滿柔軟棉布的小籃子,放在寢殿的角落。德妃小心翼翼的將阿寶放進去,還細心的扯了一塊棉布蓋住它的小肚子。

    待德妃輕手輕腳的離開,本已安睡的阿寶猝然睜開雙眼,明亮又犀利的目光極具穿透力,配上它小小一團的身子顯得尤為詭異。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阿寶就已經不是原來的阿寶了,它小小的身軀被注入了當朝周武帝古邵澤的靈魂。但是,即便擁有如此強大的靈魂,阿寶依然是一隻狗,一隻長相奇怪的番邦小狗。

    這大概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吧。

    半個月前去千佛山探望太后,在回宮的路上不慎驚馬摔倒,醒來就變成了貓狗坊裡的一隻小狗,想到這半個月裡被困在金絲籠內,和一群畜生同吃同住,還要被逼喝一隻母狗的奶水,周武帝的臉色就有些發青。好在他毛髮旺盛,即便露出些扭曲詭異的表情,貓狗坊裡的侍從們也沒看出絲毫端倪,否則他早就被當成邪崇給燒死了。

    為帝者,其心智和毅力總是遠超常人的。經過了最初的震驚,恐懼,彷徨,迷茫,周武帝很快就調整過來,既沒有活活餓死自己,也沒有當場自戕,只不過因為不肯喝奶,也不愛吃搗爛的狗糧,身體比一般小狗稍微瘦弱一點罷了。

    貓狗坊設在禁宮之內,坊裡的小太監也會不時談論些宮廷軼事,經過半個月探聽,周武帝知道,自己當時並沒有死,而是重傷昏迷了,十天前已經清醒過來,如今正在幹清殿靜養。當然,這都是道聼塗説,真正的內情如何並沒有人確切知道。

    自己是否真的清醒了?亦或者與阿寶的情況一樣,身體被外來的靈魂侵佔?侵佔自己身體的是人還是妖?會不會危害到自己的江山社稷?這些疑問縈繞在周武帝心間,令他寢食難安,輾轉難眠。如不是身體虛弱,又被禁錮在籠子裡,他早就跑到乾清宮去探個究竟了。

    然而,今早小太監在仔細挑選小狗並念叨著給各宮娘娘送去時,周武帝知道自己走出牢籠的機會來了。他一反平時的蔫蔫之態,變得活潑又乖巧,一個勁兒的往小太監跟前湊,再加上一雙極具靈氣的水眸,果然被小太監一眼相中,帶到了後宮。

    蜷縮在籠子一隅,看著腳下的道路不停延展,越過一道又一道平時不覺,如今看來卻尤為陡峭的臺階,周武帝的心情忽然之間變得十分複雜。

    邁過又一道高高的門檻,看見籠子下方散發著幽幽螢光的黑色金磚,周武帝知道,後宮到了。看不見巍峨宮殿的全貌,也看不見門梁上懸掛的牌匾,他不清楚這裡究竟是何處。然而,等他抬起頭來,面對主位上端坐的那名盛裝女子,他意識到,這裡必定是碧霄宮,四妃之首德妃的宮殿。

    德妃是自己最‘寵愛’的妃子,在這踩低捧高的禁宮之內,小太監帶著寵物首先讓德妃挑選也在情理之中。

    狗的眼睛是看不見色彩的,整個世界在它們眼裡只有黑白兩色。如不是此番際遇,周武帝永遠不會知道這一點。在無邊灰暗的世界掙紮求存了半個月,乍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周武帝的心情十分激動,呆看著座上女子的容顏忘了反應。

    盛裝女子微微傾身朝自己看來,那潑墨般濃烈的黑髮,那似雪般晶瑩剔透的肌膚,那黑白分明的鳳目,一種凜冽高華的氣度撲面而來,只一個字能夠形容,那就是美,一種脫離了世俗的美,比彩色的她更美。也許是因為視角不同,也許是因為心境不同,一瞬間,周武帝有些迷惑了。

    眼前這個如同從潑墨畫中走出的絕代佳人是自己的嬪妃,而自己卻是以狗的姿態同她見面,意識到這一點,周武帝很快清醒過來,猝然轉身蜷縮成一團,恨不能立即消失在空氣裡。

    然而,老天沒有聽見他的祈禱,他不但沒有消失,還被德妃挑中了。被小太監拎著脖頸提出來,交到一個宮女手裡,這個宮女還口口聲聲叫自己‘畜生’,周武帝渾身僵硬,想要發火卻無能為力。

    在他走神的片刻,他被德妃抱進了懷裡,這個懷抱綿軟又溫暖,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馨香,與冰冷還帶著異味的牢籠完全是兩個極端,令人止不住的陶醉。在德妃溫柔的撫摸下,他差點就沈迷了,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帝王被自己的嬪妃捧在膝頭把玩,他就覺得滿心羞憤,然後立即猛烈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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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4 20:22:08


    掙脫德妃的懷抱,重重摔落地面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周武帝了,而是一隻出生不足一月的小狗。滿身的劇痛無不在提醒他,脫離這個女人的庇護,他絕對無法在禁宮中生存下去。在沒弄清宮中這皇帝是人是鬼,會不會危害到自己的江山社稷之前,他不能死。

    於是他放棄了不甘和掙紮,強壓下心頭的羞憤,任由這些人擺弄。這期間,德妃的變化令他感到詫異。

    這個女人細心的給他準備了濃香軟滑的肉糜粥,讓吃了半個月狗糧的周武帝差點掉下淚來;這個女人讓他上桌進食,而不是將他驅趕至陰暗的角落;這個女人親自給他洗澡,動作溫柔嫺熟,半點也沒有貓狗坊那些侍從們的粗魯和不耐煩;這個女人輕聲軟語的對他說話,態度平和殷切,就像對待一個人,更確切的說,像對待一個孩子。

    周武帝一錯不錯的盯著德妃溢滿溫柔的眉眼,心情極其複雜。這還是那個三言兩語逼死皇后,力壓貴妃,寵冠六宮,肆意嚴苛的孟桑榆嗎?這樣的巧笑倩兮,顧盼神飛,他幾乎都快不認識了。

    然而,經歷了一整天的折騰,周武帝已經沒有心思去探究。在熱烘烘的火盆薰蒸下,在德妃溫柔輕緩的拍撫下,他很快就迷迷登登的睡了過去,睡得那麼香那麼沈,這還是半個月以來的頭一次。

    但當德妃將他小心翼翼的放入柳籃時,警覺性奇高的周武帝還是立即醒了過來。直到德妃躡手躡腳的離開,他才睜開黑漆漆的雙眼,用複雜的眼神盯著對方的背影良久。

    扒拉著肚皮上的一塊小棉布,周武帝咀嚼著自己新鮮出爐的,還冒著熱乎乎的傻氣的名字,心頭有些無奈,有些羞憤,又有些安心。

    阿寶,心肝寶貝?這是什麼鬼名字?果然是將門虎女,半點文采也沒有!想要嗤笑一聲,待發現自己發出的是軟糯又甜膩的哼唧聲後,周武帝臉色青白了一瞬,憤憤的用爪子拍打一下肚皮上的小棉布,緩緩閉上了雙眼。

    寅時三刻,天空還是灰濛濛的顏色,但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再過不久溫暖的晨光就將普照大地。到了卯時,就該是去鳳鸞宮給李貴妃娘娘請安的時候了。

    一年半前皇后難產,誕下一個死胎,是個已成型的小皇子。沒過多久,皇后也跟著抑鬱而終,留下年僅七歲的嫡女,也就是當今的四公主。太后因周武帝即位前的一場宮變而心灰意冷,搬往千佛山禮佛,早已不問世事。後宮兩大主位無人,位份最高的李貴妃自然而然便掌了權柄,代為統攝六宮。

    李貴妃的父親是當朝左丞相,權傾朝野,李貴妃又接連誕下了二皇子和三公主,時年一個十二歲,一個十歲,俱都身體健康,聰明伶俐。地位,權勢,兒女,所有宮妃夢寐以求的一切,李貴妃都擁有了,真正稱得上是後宮第一人。

    但這第一人在德妃娘娘孟桑榆面前卻少了幾分底氣。

    孟桑榆今年十七歲,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長得國色天香,豔若桃李。她的父親孟長雄乃是大周朝威名赫赫的建威大將軍,手握百萬雄師,常年駐紮關外。大周朝之所以能在邊關蠻族的不斷侵擾下繁盛起來,靠得就是孟長雄手裡所向披靡的孟家軍。

    孟家以軍功起家,戰功卓著,在周太祖時期便位列公卿,獲得了世襲罔替奉恩鎮國公的爵位。在大周朝,莫說權傾朝野的左右丞相,就連周武帝見了鎮國公也要給三分顏面。

    有才有貌,有權有勢,孟桑榆一進宮就成了各宮娘娘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鬥了三年,她們不但沒能把這根刺拔掉,還讓對方踩著自己越爬越高。連皇后都能逼死,且皇上還對此不聞不問,誰還敢去觸這個黴頭?

    在咄咄逼人,手腕狠辣,一身軍人戾氣的德妃面前,這些宮妃們當真是頗感無力。

    此時此刻,傳說中手腕驚人的‘寵妃娘娘’孟桑榆正在馮嬤嬤的輕聲呼喚下悠悠轉醒。她支起上半身,慵懶的斜靠在床頭,微眯著一雙惺忪的鳳目,任由馮嬤嬤拿熱手帕給自己擦臉擦手。

    待臉上清爽了,德妃才赤著腳,耷拉著一雙繡鞋走到梳粧檯前讓小宮女給自己打理一頭青絲。她上半身披掛著一件緋色小肚兜,堪堪遮住自己渾圓挺翹的胸部,□著一條純白絲綢燈籠褲,輕薄的料子緊緊貼住肌膚,將她線條優美的長腿勾勒出一個朦朧的輪廓。這樣的半遮半掩比之衣衫盡敞更加誘人,邊上伺候的幾名小宮女早已羞紅了臉,卻又總忍不住朝那惑人的女子看去。

    “娘娘,入秋了,早上天冷,您再加件衣裳。”一絲涼風從半掩的窗櫺鑽入寢殿,馮嬤嬤眉頭一皺,立即拿了一件薄紗外袍給孟桑榆套上。

    孟桑榆任由馮嬤嬤擺弄,百無聊賴的表情直至看見抱著阿寶走進來的碧水才驟然一亮。

    周武帝昨晚睡得很沈,直到碧水靠近他的柳籃,正要伸手扒拉他的小棉被才堪堪醒來。

    見阿寶醒了,碧水立即將他抱了起來,用手絹沾了熱水給他擦臉擦嘴擦爪子,然後抱進寢殿。德妃娘娘有多喜歡小動物,沒有人比碧水更加清楚,所以,她料定德妃一大早看見阿寶必然會十分歡喜。

    周武帝在碧水的手裡掙紮,本還想怒斥兩聲,奈何他一隻小奶狗只能發出哼哼唧唧的甜膩哀鳴,於是剛一張嘴又立馬閉上了,心中兀自羞惱。

    甫一入殿,清新淡雅的青草香味便撲面而來,令人精神為之振奮,半點不似其它宮殿裡的檀香般黏膩,也不似乾清宮內的龍涎香般厚重。附在狗身,嗅覺比以前更加靈敏的周武帝掙紮的幅度略微減弱,抬頭朝琉璃鏡前梳妝的德妃看去。

    女子側身而坐,雪白中裹挾著緋紅的衣衫在周武帝眼裡變成了淡淡的白和深深淺淺的灰,本來豔麗旖旎的色彩被還原成單調的顏色後竟顯出一種絕塵脫俗之感,特別是那一頭長及腳踝的墨發,如瀑布般蜿蜒流淌而下,發出幽幽螢光,美得觸目驚心。

    在經歷了十多個灰暗又忐忑的日日夜夜,這幅極為普通的晨起畫卷在周武帝眼裡卻是最為濃墨重彩,最為觸動心靈的。在這一刻,他仿佛還是原來那個英明神武的周武帝,正等待著自己的嬪妃伺候自己更衣梳洗。

    然而,他很快就從這個幻象中蘇醒,只因琉璃鏡前的女人已伸手抱起了他,垂頭在他眼瞼落下一個親吻,柔軟的唇瓣如蝶翼般滑過,酥麻瘙癢,還帶著一股獨特的馨香。

    這是主人對待寵物的親吻,而不是女人對待男人。一瞬間,周武帝心裡說不出的絕望,然後又因為自己在這一刻展露出的軟弱而憤怒。他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哎呀,別亂動,小心摔著!”孟桑榆手背被撓了一把,連忙彎腰將阿寶放下,免得他傷了自己。

    “娘娘您沒事吧?”銀翠和碧水異口同聲的詢問。

    馮嬤嬤怒氣衝衝的上前,伸腿就想踹翻阿寶。

    “嬤嬤不要!我沒事!”孟桑榆見狀連忙阻止,揚起手背示意自己沒受傷。

    瓷白細膩的肌膚上顯出一道紅痕,並沒有出血,即便是這樣也令馮嬤嬤心疼的不行。她拿出一罐雪膚膏細細給孟桑榆塗抹,低沈的嗓音中猶帶著憤怒,“這小畜生野性難馴,不愧是番狗!娘娘您還是把他送回貓狗坊吧,咱再挑一隻性情溫順的西施犬回來豢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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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2:27


    誰都沒有注意,安靜蹲坐在角落的阿寶聞聽此言後用如刀的視線刮向馮嬤嬤。但這銳利的視線被他濃密的毛髮遮擋,再配上他嬌小可愛的身軀實在沒什麼殺傷力,並沒有引起殿內眾人的注意。

    他身體僵硬,轉頭看向德妃,等待著她的宣判。他失策了,既然早已經決定要暫時依附德妃,他就得做出必要的妥協和讓步。他如今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而是一隻寵物,寵物就得溫順,就得知道如何討好主人。

    想到以前都是這些女人千方百計的來討好自己,周武帝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悲涼之感。

    “養寵物是要看緣分的。我第一眼看見阿寶就喜歡上他了,不換!”德妃堅決的搖頭,補充道,“阿寶還小,怕生是難免的,等我們相處久了自然就親密了。狗是世界上最忠誠的動物,只要你真心待他,他也會真心待你,比大部分人好太多了!”

    周武帝聞言緊繃的心弦放鬆下來,用複雜的眼神打量德妃溢滿溫柔的臉龐。他沒想到對人冷酷嚴苛的德妃對待動物卻如此豁達寬厚。但他知道,面對一隻狗,德妃沒必要作秀,所以這是她的真實想法。他內心極為觸動,不得不承受德妃說得很有道理。人心是世界上最難揣測,最為險惡的東西。也許正因為看得太透,所以只有在單純的動物面前,她才能徹底放鬆下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想到這裡,周武帝看向德妃的眼裡流露出幾分憐惜。這個女人並不似他想像中那般不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見阿寶躲在角落怔怔的看著自己,小模樣可憐巴巴的,孟桑榆心中柔軟,一邊吩咐宮女擺上早膳,一邊朝阿寶招手,“阿寶快過來,吃早膳了。”

    這幅身體才出生沒多久,經不起餓。周武帝意動,啪嗒啪嗒走到德妃面前,抬頭仰望她。孟桑榆將他抱起,放在餐桌上,一邊撫摸他的脊背一邊看向馮嬤嬤,笑道,“嬤嬤你看,我的阿寶其實很乖巧的。”

    見主子實在喜歡,馮嬤嬤再大的怨氣也消下去了,慈愛的附和一聲。

    阿寶杵著兩隻小短腿,中規中矩的蹲坐在餐桌上,一邊為德妃的愛撫而沈醉,一邊暗暗告誡自己莫要被這個女人當真馴化成了一隻沒出息的寵物。(你真相了,這就是你未來的宿命)

    早膳很快就端了上來,隔老遠周武帝就能聞見肉糜粥的香味。他抽動鼻頭,口裡急速分泌出透明的唾液,一絲一絲滴落在桌面上。這是動物的本能,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周武帝也沒辦法控制。

    “撲哧!”德妃掩嘴輕笑,對宮人們招手道,“動作快點,阿寶餓了!”

    緊緊閉上嘴巴,咕嚕咕嚕吞咽下多餘的唾液,周武帝臉頰燒紅,恨不能用爪子刨個洞鑽進去。好在他毛髮濃密才沒讓德妃看出異狀。

    “娘娘,讓阿寶在桌下吃吧,不然弄髒桌面會損了您的胃口。”銀翠端著肉糜粥,輕聲建議。

    “無妨,我喜歡阿寶陪我吃飯。”德妃擺手,親自接過粥碗放到阿寶面前,溫聲道,“吃吧。”

    竟讓一隻狗上桌吃飯?周武帝詫異的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感動。但美食當前,容不得他多想,動物的本能促使他立即埋頭大口舔食。

    孟桑榆見他吃得香,這才拿起碗筷用膳。她有低血糖,一般早上沒什麼胃口,但因為有了阿寶的陪伴,竟也用完了一碗雞絲粥和一小碟糕點,喜得馮嬤嬤眉開眼笑。

    用手帕擦拭嘴角,孟桑榆支著腮,眼含笑意的欣賞阿寶的吃相。剛出生一月的小狗還沒有碗口大,這會兒半個身子都快埋進去了,看著十分喜感。他一口接一口的舔食,速度不緊不慢,透著一股從容優雅。

    孟桑榆挑眉,對銀翠說道,“看看,我的阿寶可不會弄髒餐桌。這動作比獅子王還優雅!”

    獅子王,什麼東西?周武帝心中困惑,卻也很滿意德妃拿一個王者與自己相比。

    銀翠笑著答應,見時辰差不多了便伺候孟桑榆穿衣梳妝,準備去李貴妃的鳳鸞宮請安。

    脫去寬大舒適的外袍,換上雍容華貴的朝服,再挽了一個流雲髻,插上璀璨奪目的華勝步搖,最後用削尖的炭筆將上挑的眼尾加粗下拉,掩去它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風流之態,平常那個面容冷峻,氣勢逼人的德妃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看見氣質大變的女人,從碗裡抬起頭來的周武帝呆了呆。他不明白,不過是換了身衣服,上了些妝容,一個女人竟然會變得如此迥然不同。他有些懷念方才那個隨性自然的德妃。

    孟桑榆踱步到餐桌前,撫撫阿寶的小腦袋,溫柔的叮囑道,“阿寶乖乖待在宮裡,不要亂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去鳳鸞宮?周武帝沒興趣。他盤算著等德妃走後便偷溜進乾清宮裡看看。碧霄宮離乾清宮很近,走路還不需一盞茶的時間。如此看來,跟了德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德妃接下來的話很快就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盤。

    孟桑榆看向守候在桌旁的幾名宮女,慎重開口,“你們仔細看著阿寶,不要讓他跑出碧霄宮。他還小,路上很容易被人忽略,進而踩踏傷著。”

    宮女們齊聲應是,令周武帝有些懊惱。

    似感覺到了阿寶低落的情緒,孟桑榆抱起他,親親他濕潤的小鼻頭,微笑開口,“等阿寶長大了,我帶阿寶去御花園遛彎。御花園裡很漂亮很開闊,好玩的地兒多著呢,阿寶一定會喜歡。”

    這種寵溺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兒?不似對待動物,倒更像對待一個孩子。但不可諱言,作為最直接的受益者,周武帝還是有刹那間的感動。

    “好了,上工了!把你們冷豔高貴的范兒都給本宮端起來!”孟桑榆小心的將阿寶遞給一名宮女,然後面容一肅,拍手命令道。

    “是!”她身後的一眾宮人們先是掩嘴輕笑,繼而腰背一挺,下顎一抬,隱隱有種用鼻孔看人的趨勢,犀利的眼神裡俱都透著高傲和輕蔑,盛氣淩人的感覺撲面而來。

    周武帝驚呆了,趴伏在宮女懷裡,木登登的看著德妃浩浩蕩蕩的走遠。這樣的德妃和宮人才是他平時熟悉的模樣,卻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偽裝,是德妃故意做出來的表像。她為何要如此?

    略略一想,周武帝很快就明白過來,這不過是德妃自保的手段而已。她不想張揚卻不得不張揚,不想狠戾卻不得不狠戾,如此便能震懾她的敵人,讓她們不敢輕易出手。至少,不達到皇后貴妃的級別,不能一下將之撂倒,旁人是不敢輕易冒進的,她們承受不起德妃的報復,如此便省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想通透了,周武帝不得不承受,他原本以為頭腦簡單,手段粗陋的女子卻原來是如此的聰慧。想得再遠一點,他心中更感驚詫。德妃確實張揚跋扈,被她整治過的嬪妃多不勝舉,但她從來就知道,什麼人可以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她一直踩在自己的底限上,卻又從不逾越,所以,即便心中不喜,自己也願意給予她一定的尊榮和權利,這都是她苦心經營的結果。

    這個女人不簡單啊,連朕也被蒙蔽了!周武帝感歎,心中對孟家更加忌憚。但與此同時,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對德妃的惡感正在減少。

    聰慧的女人總是令人欣賞的,聰慧又美麗的女人則更加令人難以抵擋。與這樣的女人朝夕相處日夜相伴,心靈的淪陷只是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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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3:05


    德妃走後,周武帝嘗試了多次偷溜行動,奈何照顧他的宮女太盡心盡責了,往往走出去沒幾步就被抱了回來,半點機會也沒有。折騰了十幾次以後,小奶狗脆弱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周武帝不得不選擇放棄。

    杵著兩隻前爪,他耐心的蹲坐在門口等待德妃回來。有德妃在,他心中的彷徨和不安就會減輕很多。這種依賴的心態在第一眼看見德妃時便種在了心底,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巳時三刻,孟桑榆帶著宮人款步走來。看見她的身影,周武帝漆黑的眼睛亮了亮,情不自禁上前兩步,身後毛茸茸的尾巴左右甩動,將他愉悅的心情暴露無遺。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周武帝僵硬了,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與此同時,孟桑榆也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褐色小團子。她快走兩步,一把將小團子撈進懷裡,清越的嗓音中滿是歡喜,“阿寶在等我回來麼?真乖!”

    周武帝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女人重重親吻了兩下,這樣熱情奔放的德妃也是他平時未曾見過的。這個女人就像火山,柔軟滾燙的紅心被厚重冰冷的岩石層層包裹,從不輕易展露。意識到這一點,周武帝不知為何,心臟揪緊了兩下,不痛,卻有些窒悶。

    孟桑榆抱著阿寶回到殿內,見阿寶這次沒有掙紮,心中小小雀躍了一瞬。她一下一下摩挲著阿寶的脊背,動作又輕又柔。在這冰冷的禁宮,只有懷裡的小東西是真正屬於她的,不必擔心背叛。

    周武帝一邊告誡自己莫要沈迷一邊眯眼享受著女人的愛撫。動物的本能太過強大,他難以抗拒。

    馮嬤嬤泡了一壺茶進來,給自家主子滿上,憂心忡忡的說道,“皇上自醒來已休養了七八天了,怎麼還未理政,也不召見嬪妃?莫不是身體出了大問題吧?如此下去,咱大周可要亂了!”

    還在與本能抗爭的周武帝瞬間清醒過來,豎起耳朵偷聽兩人的對話。

    孟桑榆端起茶杯送到唇邊,淺淺啜飲一口,漫不經心的說道,“皇上禦下的手段極為高妙,這大周朝一時半會兒還亂不起來。咱們無需操這份閒心,時候到了自見分曉。”

    “關心皇上怎麼就是操閒心了呢?娘娘您好歹也上點心。”馮嬤嬤有些頭痛,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勸道,“您看看這滿宮的嬪妃,誰不是見天的派人去乾清宮慰問,藥材湯水荷包源源不斷地送進去,就是李貴妃也在乾清宮外跪了半日,聽說這些天抄了好幾本佛經為皇上祈福。娘娘您可千萬不能落於人後啊!”

    碧水和銀翠對馮嬤嬤鼓動主子邀寵的言論早已聽膩了,兩人對視一眼,面上俱都露出些無奈。主子的處境,眼界短淺的馮嬤嬤終究看不明白,但她對主子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

    孟桑榆垂頭喝茶,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卻正正被懷裡的周武帝看見。

    這是什麼表情?不屑於關心朕?周武帝擰眉,胸悶氣短的感覺又出現了。

    孟桑榆放下茶杯,無奈的開口,“藥材、湯水、荷包、佛經、平安符,哪一樣我沒有送去?這些事情略微表示一下即可,做多了反而惹人厭煩。皇上目前需要靜養,她們如此作態究竟是關心皇上還是謀害皇上?別是弄巧成拙才好!”

    不但聰慧,還十分體貼!周武帝胸口的窒悶感消失,暗覺滿意,但想到承受這等用心的是一個不明底細的妖物,心中又湧起一股怒火。

    馮嬤嬤略一尋思也覺得主子說得有理,便將這事放下了。

    擺平了馮嬤嬤,孟桑榆緋紅的唇瓣微不可見的上揚,顯露出一絲得意和一絲狡黠,使她本就明豔的臉龐更添靈動。周武帝將她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漆黑的眸子微微閃爍。

    如此看來,德妃也不是全無可愛之處!他心中暗忖。但很快,德妃的所作所為就讓他恨不能將這句話吃下去。

    “沙盤準備好了嗎?”孟桑榆看向身邊的碧水。

    “回娘娘,早就準備好了。”碧水躬身回話,朝門口的小太監招手。小太監點頭,端著一個鋪滿細沙的銅盤進來,放在殿內一角。

    孟桑榆抱著阿寶走過去,蹲下-身將他放在沙盤邊,輕點著他的小腦袋問道,“阿寶知道這盤子是幹什麼用的嗎?”

    周武帝不自覺的蹭了蹭女人溫熱的手指,然後懊惱於自己薄弱的自製力,用慍怒的眼神瞪向始作俑者。

    這眼神被孟桑榆自動解讀成了困惑,點點他鼻頭笑道,“這是阿寶噓噓嗯嗯用的。如果阿寶隨意噓噓嗯嗯,弄的殿裡臭臭的,就罰阿寶少吃一頓飯。知道了嗎?”

    噓噓嗯嗯?什麼玩意兒?周武帝皺眉,待聽到後面才明白過來,然後渾身僵硬,用噴火的眼神瞪向面前的女人。這是侮辱!這是對英明神武的大周帝的侮辱!

    再次誤讀了阿寶‘熾熱’的眼神,孟桑榆愉悅的點頭,輕拍對方的小腦袋贊道,“不錯,咱阿寶就是聰明!”

    撲哧,身後的碧水和銀翠忍俊不禁。

    收了笑,碧水揶揄道,“娘娘怎麼就知道阿寶聽明白了?”

    “不管他聽沒聽明白,我都要讚揚他。動物也有思維也有情感,且比我們更加直觀。我們話語裡的善意,惡意,愛意,恨意他們都能接收到。我讚揚他,他會感覺到快樂,也能更加健康的成長。不要因為小動物無法表達就任意責駡虐打,他們也會傷心難過的。一次沒學會我就多教幾次,他做對了我獎勵,做錯了我懲罰,幾次下來他總能學會。狗是十分聰明的,與兩歲孩童差不多,況且咱們阿寶是貴賓犬,在犬類中屬於第二聰明的,所以他很快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孟桑榆柔聲解釋,卻不知道自己的話語帶給周武帝何等震動。他緩緩放鬆身體,垂下頭去,漆黑的眼底流露出複雜的光芒。對待動物滿懷仁愛,對待人卻又能心狠手辣,這女人真是矛盾!而且,見識還相當淵博。

    不知不覺間,周武帝對德妃的惡感再度消減,探究的心思卻愈加濃重。

    教導完阿寶各種生活技能,見阿寶總是一副認真專注的模樣,仿佛真能聽懂自己的話,孟桑榆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從今以後,她總算是有個伴了。

    初秋的日光黃橙橙的,既不刺眼也不灼熱,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指示宮人在花園裡擺上一張軟榻,孟桑榆慵懶的窩在榻裡,一邊喝茶一邊翻看遊記。被看管了一早上的阿寶也得到了短暫的自由,正在花園裡四處查看地形,盤算著偷溜路線。

    一個時辰後,一名宮女神色匆匆的進來,見德妃娘娘正專注于書本,不敢打攪,便湊到馮嬤嬤耳邊輕聲稟報了些什麼。馮嬤嬤當即變了臉色。

    早就逛累了的周武帝自覺的回到孟桑榆身邊,此時正趴在塌下閉目養神。憑藉著比往日靈敏了數倍的耳力,他依稀聽見了‘皇上、沈太師,良妃’等字眼,立即睜開了雙眼,目光灼灼的朝馮嬤嬤看去。

    馮嬤嬤揮退宮女,快步上前,附在孟桑榆耳邊輕聲說道,“娘娘,方才宮人得到消息,皇上今早召見了沈太師,兩人在禦書房密談了兩個時辰。太師一走,皇上就召良妃前往禦書房伴駕,聽說還叫常喜送了很多奏摺進去,這會兒已經開始理政了。”

    周武帝耳朵抽動了一下。

    孟桑榆放下手裡的遊記,摩挲著下顎問道,“召見了沈太師而不是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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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3:19


    沈太師是良妃沈慧茹的父親,自幼教導周武帝,乃文臣中清流一派的領袖人物,雖然德高望重,手裡卻沒多少實權。與之相反,李相是李貴妃的父親,乃大周朝真正的實權人物,周武帝若要開始理政,最先召見的應該是李相而非沈太師。這裡面有蹊蹺!

    孟桑榆秀眉微蹙,呢喃道,“看來,皇上這次確實傷的很重,對把持朝政有些力不從心了,否則,他不會倚重沈太師而疏遠李相。”

    沈太師簡在帝心,可以說是周武帝最為信任的人,也是他在危難中會選擇重用的人。反之,周武帝雖然重用李相,卻也提防李相,不然,也不會抬舉孟家牽制李家。說到底,孟家和李家都只不過是周武帝用來平衡朝局的棋子,而自己和李貴妃便是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想到這裡,孟桑榆按了按額角,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塌下的周武帝心裡也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個妖物沒有繼續蟄伏反而召見了沈太師和慧茹?他會不會對他們不利?

    周武帝猝然站起,抬腳就往殿外沖,沒沖出兩步便被碧水眼疾手快的抓住,輕聲叱道,“阿寶別亂跑,小心跑丟了!”

    馮嬤嬤沒有注意到阿寶的小動作,聽完主子的話臉上的憂色更重,遲疑的開口,“皇上既然倚重沈太師就必定會抬舉良妃。娘娘,咱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孟桑榆笑了,漫不經心的揮手,“皇上愛抬舉誰是皇上的自由,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沒有咱們置喙的餘地。”

    話落,她朝碧水伸出手去,“讓我抱抱阿寶。”

    碧水應諾,將兀自掙紮的周武帝放進主子懷裡。

    馮嬤嬤見主子不想多談,便悻悻的住了嘴。

    落入熟悉的懷抱,鼻端滿滿都是德妃淡雅怡人的馨香,脊背的毛髮被一下一下輕柔愛撫著,感覺又酥又麻,周武帝內心的焦躁緩緩平復下來,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間。

    如果是他附在了別人身上,為防被識破,蟄伏一段時間弄清狀況是很有必要的,下一步便是剷除曾經最熟悉原主的那些人,以保全自己。然而,乾清宮裡的妖物卻沒有這樣做,反而召見了最熟悉原主的近臣和嬪妃,難道他就不怕露出破綻嗎?暗衛統領閆俊偉,總管太監常喜,沈太師,慧茹,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發現妖物的身份!

    但既然他們沒有異動,那就表示,這妖物的所作所為是他們默認的,更甚至是幫著妖物遮掩,不然,這妖物開始理政也不會宣慧茹前去禦書房伴駕。慧茹的學識絲毫不遜於男兒,為官為宰都使得,處理些許政務不在話下。

    難道,他們想要幫助妖物謀反?!這個想法甫一冒出腦海就被周武帝否決了。太師和慧茹絕對不會背叛自己,常喜和暗衛更不可能!

    思來想去,周武帝得出了最為接近真相的結論——自己並沒有蘇醒,乾清宮裡的皇帝也不是妖物,是太師,閆俊偉和常喜共同找來的替身,而慧茹則幫助這個替身遮掩。

    邊關蠻族正在大舉進犯,各地藩王蠢蠢欲動,自己沒有可以信任的兄弟代為理政,朝堂上有野心勃勃的李相,後宮中家世顯赫的幾大嬪妃又不安分,目光緊緊盯住儲君和皇后的位置。

    內憂外患之下,若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傳出去,大周必然陷入戰亂,自己的皇位也必定不保!如此看來,找個替身暫代自己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幸好這次去千佛山他只帶了暗衛,太師和常喜,否則,他昏迷的事就掩不住了!

    前後關節都想通,周武帝放下一半心,重重舒了口氣。然後他才意識到,正抱著自己的這個女人也猜到了部分真相,自己確實傷得很重!但猜到了,這女人卻還眯著眼睛曬太陽,表情非常愜意,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想到這裡,周武帝又開始胸悶氣短。

    即使猜到了真相,周武帝心裡的焦慮也沒有絲毫減緩。就算身體沒被妖物侵佔,皇權沒有被篡奪的危險,然而,他再不快點醒來,大周遲早要亂。

    但是他如今附在一隻剛出生的小狗身上,連自保都難,更何論奪回身體?他清晰的認識到,自己需要幫助。

    最初醒來的時候,他曾經設想過,也許這具身體死了,他就能回去了。但猜測終究是猜測,若他回不去,那麼一切就完了。他習慣了運籌帷幄,從來不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所以,絕食了兩天后他最終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眼下,他得儘快找到自己最信任的人,與他們取得聯繫,叫他們想辦法給自己換回身體。

    在這禁宮之內,他能相信的人一個是太監總管常喜,一個是暗衛統領閆俊偉,還有一個就是他唯一珍愛的女人——良妃沈慧茹。這三人裡,以他現在的身份,最容易接觸到的自然是慧茹,若是當初被送進慧茹的鐘粹宮,他眼下就不必如此費神。雖然他口不能言,但用爪子沾上墨水寫幾個字還是能夠辦到的。慧茹膽色過人,必不會被嚇住。

    心裡思量著儘快去乾清宮和鐘粹宮探個究竟,周武帝滯留在花園裡,做出一副專心玩耍的假像,企圖麻痹宮人然後趁機溜走。

    然而,孟桑榆不愧是將門出身,禦下的手段十分高超。她既發了話讓人看好阿寶,守職的宮人必定不會讓阿寶走出他們的視線。

    忙活了一下午,找不到半絲空隙的周武帝不得不放棄,被孟桑榆抱回了內殿。

    窗外的天際出現了一片連綿不絕的火燒雲,將秋日的傍晚襯托的瑰麗無比。

    孟桑榆抱著阿寶,盯著天邊的雲朵怔怔發呆。她面容平靜,眼神悠遠,分明站在此處,卻讓周武帝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副沒有靈魂的空殼,從她身上傳遞過來的濃烈孤寂令他心顫。

    胸悶的感覺再次侵襲,周武帝嗚咽一聲,喚回了孟桑榆的神智。

    “阿寶餓了吧?咱們這就傳膳,今晚吃瘦肉雞蛋羹,給你換換口味。”感覺到懷中的溫暖,孟桑榆對上阿寶清亮的眼眸,柔柔笑了。

    遙不可及的感覺頃刻間消失,這抹恬淡的微笑映入周武帝眼裡,令他有片刻失神。他不自覺的甩動尾巴又很快僵住,只得垂頭躲避女人的視線。

    晚膳十分豐富,除了瘦肉雞蛋羹,孟桑榆還特意叫禦膳房熱了一碗羊奶過來。周武帝消耗過多,早就饑腸轆轆,用餐的速度一點不慢,就連略帶腥氣,以前當皇帝時從來不碰的羊奶也喝了小半碗。

    用完膳,他乾癟的肚皮早已漲成了球狀,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很是可愛,引得孟桑榆連連失笑,抱起他便是一頓揉搓。

    周武帝連忙奮力掙紮,在孟桑榆銀鈴般的笑聲中落荒而逃,鑽進自己的柳籃,扒拉了一塊小棉布裝睡。他人性化的舉動又惹得殿內一陣輕笑。

    周武帝被氣得不輕,磨了磨還未長全的乳牙,狠狠發誓等他換回身體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女人。此時的他並沒有發現,面對孟桑榆,他的心已經軟了,如果是以往受到這種對待,他何止是教訓對方一頓那麼簡單?

    見阿寶睡了,孟桑榆接過馮嬤嬤遞來的帳冊開始處理宮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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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3:35


    李貴妃位份最高,且育有一子一女,是爭奪後位最有力的人選。然而,皇帝忌憚外戚專權,對李相多有防備,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麼肯讓後宮大權落入李貴妃的手中?所以,與李貴妃家世相仿的孟桑榆便有了發光發熱的餘地,在周武帝的故意放縱下奪了一部分權力。身為一枚棋子雖然可悲,但正因為她有利用的價值,才能在這吃人的禁宮裡好好活下去。對此,她沒有怨言,唯有盡力抓住一切機會,替自己創造更舒適的未來。

    在孟桑榆專心處理宮務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本該安睡在柳籃裡的阿寶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深褐色的毛髮和嬌小的身體成了最完美的偽裝,臨到夜晚便有些鬆懈的宮人們都沒有注意到,腳下正有一枚小團子翻出門檻,朝夜色中奔去。

    甫一跑出碧霄宮上大紅燈籠照耀的範圍,周武帝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原本以為,狗與狼一樣,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也一樣能夠清晰的看見周圍的事物,畢竟它們同族同宗。然而,現實告訴他並非如此。

    狗並沒有夜視能力,靠得僅是靈敏的嗅覺和聽力。很不幸,現在的周武帝還是一隻小奶狗,嗅覺和聽力還沒有發育完全,就算發育完全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運用。

    看著眼前無邊的黑暗,周武帝猶豫了。但一秒鐘後,他依然朝未知的前方邁進。他從不做臨陣退縮的事。

    鋪滿碎石的小徑極為隔腳,往日抬腿就過的門檻和臺階像一座座山峰,需要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方能翻越,低矮的灌木花卉變成了參天的叢林,無法辨識色彩的雙眼只能看見一片深深淺淺的黑……

    周武帝以為自己走了很遠很長,但以他巴掌大的身量來算,他也不過走出去幾百米而已。好在他記憶力超群,通過白日的探索,早已將後角門的路徑牢牢印刻進腦海。跌跌撞撞了一個多時辰,早已落鎖的角門終於近在眼前。

    周武帝大喜,疾奔過去,哧溜一聲便從門下的縫隙鑽了出去。一股涼風撲面而來,其間夾雜著燈燭燃燒的焦味,不遠處依稀傳來御林軍巡邏時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御花園到了,穿過御花園往北再行五百米就是乾清宮。周武帝心頭暗喜,腳下步伐立即加快。但他顯然忘了,出了角門還有幾十級臺階。這些臺階並不陡峭,但對巴掌大的小狗來說無疑於懸崖峭壁。

    周武帝腳下陡然踩空,身子翻滾著往下栽去,這才堪堪想起這茬,心中懊悔不叠。他奮力撲棱著四爪,妄圖穩住身體卻沒有成功,反而改變了栽落的方向,往臺階邊的矮冬青樹叢落去。

    樹叢茂密的枝葉起了一定的緩衝作用,這一跤摔得不重。但上天並沒有因此而眷顧周武帝,他的脖子卡進了一根分叉的樹枝間,越是掙紮便卡的越緊,逐漸稀薄的空氣正在剝奪他的神智。

    胸口劇烈起伏著,有什麼東西正在一絲一縷的抽離這具小小的身體,非常緩慢,非常痛苦。周武帝徒勞的掙紮著,只能看見一片黑暗的眼睛忽然冒出明明滅滅的白色光點。他知道,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這感覺難以言喻!

    德妃會不會發現自己失蹤了?會不會來救自己?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便換來周武帝絕望的自嘲。宮門已經下鑰,自己已經跑出了碧霄宮,就算找,她又怎會如此大費周章?

    堂堂的周武帝無聲無息的死在宮中的某個角落卻無人能夠發現,真是天大的諷刺!他內心嗤道。

    然而,就在這時,角門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隱隱約約中聽見某個宮女說道,“回娘娘,阿寶白日專愛往角門跑,奴婢不會記錯的。”

    “找,快找!”女子焦急的嗓音中帶著一絲哽咽的味道。然後便是一陣兵荒馬亂的翻找聲。

    “嗚嗚~”聽見這道有如天籟般的熟悉嗓音,靈魂被剝離身體的感覺陡然停止,逐漸流失的精力仿佛又開始緩緩倒灌,周武帝奮力呼喊起來。

    “都停下,我好像聽見阿寶的聲音了!”女人厲聲呵斥,宮人們安靜了。

    嗚咽聲再次清晰的傳來,而且越來越微弱。

    “在角門後!”孟桑榆沈鬱的雙眸燃起兩團明亮的火光,急促命令道,“快,給我把角門打開!”

    “可是娘娘,宮中規定,下鑰後宮門不得隨意打開。”一名太監連忙勸阻。

    “囉嗦什麼?沒聽見阿寶的聲音很痛苦嗎?他要能進來早自己進來了,定是遇見了危險。給本宮快點打開,一切責任自有本宮擔著!”女人恢復了她盛氣淩人的做派。

    平時聽來尤為厭惡的腔調此刻在周武帝耳裡卻顯得特別可愛。他盡力保持著呼吸和神智,他知道,那個張揚跋扈的女人必定會將他救下。

    金屬摩擦聲傳來,接著便是一道沈悶的吱嘎聲,角門被推開了,淩亂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循著他的嗚咽找來。

    絞刑架般的樹枝被折斷了,一雙溫暖的手將他小心翼翼的撈起,抱入一個充滿淡淡馨香的懷抱。周武帝鼻頭抽動一下,早已耷拉下去的眼皮微微濕潤。這一刻如此安心如此靜謐,他放任自己陷入了昏迷。

    見阿寶趴在自己懷裡不動了,孟桑榆不敢去碰觸他,托著他嬌小身體的雙手微不可見的顫抖起來。

    “快,快去傳太醫!”她嗓音乾澀的厲害。

    對別人而言,這只是一隻狗,是用來消遣的玩物。對她來說,這是她的玩伴,朋友,甚至是家人,是那種即便地震爆發,火山崩裂也無法拋棄的存在。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親近他,而不用害怕自己的不分尊卑會不會牽累他,她可以將自己的心事全都告訴他,而不用害怕他哪一天忽然背叛。

    早已在心裡為阿寶辟出了一個重要的位置,她不想失去。

    德妃向來是張揚肆意的,即便她半夜私開宮門,即便她急傳太醫不過是為了一隻狗,旁人雖然心有微詞卻不敢忤逆。

    太醫很快就到了,背著藥箱伏在門口行禮問安。

    “免禮,快過來看看本宮的阿寶!”孟桑榆一疊聲兒的催促。

    周武帝醒來時,一隻大手正在他頸間摸索,觸碰到他被勒紫的傷痕,帶來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抬頭向大手的主人瞪去。他出身尊貴,何曾受到過如此粗魯的對待?

    “太醫你輕點!”見阿寶痛醒了,孟桑榆立即開口,然後輕輕拍撫阿寶的頭頂,心疼的囑咐,“阿寶忍一忍,讓太醫檢查清楚,很快就好了。”

    滿身的不適和滿心的鬱憤頃刻間消去,周武帝嘴裡不自覺的發出一陣撒嬌般的嗚咽,身後的尾巴左右甩動。能夠再次見到這個女人,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心裡是多麼快樂。

    捋著阿寶背上的絨毛,孟桑榆如釋重負的笑了。

    不過被勒了半刻鐘,除了頸上的一圈瘀痕,並沒有傷到哪裡。太醫診斷完畢,留下一盒化瘀膏便退下了。

    孟桑榆拿出一把小剪刀,輕點著阿寶濕漉漉的鼻頭道,“小傢夥,你脖子上的毛得剪掉才能上藥。你乖乖的,不要亂動。如果你乖的話,等會兒我就叫碧水給你煮宵夜吃。”

    周武帝對她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已經慢慢習慣,破天荒的答應了一聲。

    小奶狗的哼唧聲萌煞了孟桑榆。她傻笑了片刻,然後拎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將阿寶脖頸間的一圈絨毛剪掉,然後細細的塗上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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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3:53


    女人的動作又輕又柔,專注的神情像呵護自己的孩子,滑膩的手指帶著淡淡的溫度,從脖頸導入心間,說不出的偎貼。周武帝抬頭凝視她明豔無比的臉龐,一時間有些怔忡。

    “撲哧!”一旁正在清理狗毛的碧水和銀翠輕笑起來,指著阿寶戲謔道,“娘娘,剪了一圈毛,阿寶這樣子真是古裡古怪的,看了就想笑。”

    “其實,貴賓犬的毛髮每個月都要按時修剪才能長得更濃密更漂亮。如果現在是春天的話,再過一個月我就得給阿寶修剪胎毛了。不過如今已是立秋,再過不久天氣驟冷,剪了胎毛阿寶會生病的。”孟桑榆一邊摩挲著阿寶的脊背一邊說道。

    不過養只狗罷了,哪來那麼多彎彎道道?這女人還真是費心!周武帝暗自冷哼,故意忽略了正在逐漸融化的心防。

    上了藥,隱隱作痛的脖頸傳來一陣清涼,周武帝恢復了一點精神,正感覺腹中饑餓,馮嬤嬤就端了一碗濃香撲鼻的雞蓉粥和一小碟鬆軟的奶糕進來了。

    “阿寶受驚了,正好吃點東西補補。”孟桑榆將粥碗推到阿寶面前,拍著他腦袋安撫,自己則拎了一塊奶糕放進嘴裡。

    眯眼,看著兀自吃得歡快的阿寶,孟桑榆終究是忍不住,開始細數御花園的危險,一根樹枝,一個臺階,一道門檻,一隻大腳,甚至是不足半米深的小水窪都有可能是殺人的利器,所以,沒有自己的陪伴哪兒也不能去……拉拉雜雜一大堆,也不管阿寶聽不聽得懂。

    周武帝小口舔食著肉粥,仿佛對德妃的嘮叨無動於衷,內心卻大為觸動。這般細緻又尋常的關懷,他有多久沒感受過了?哪怕是慧茹和母后,也從未給過他這種全身心都放鬆的感覺。

    一隻小狗再如何感情豐富,你也別想從他毛茸茸的臉上看出絲毫端倪。因此,孟桑榆半點也沒察覺到周武帝大起大落的心情,見他吃飽了便將他的小窩挪到自己塌下,將他放進去,扯了一塊小棉布蓋住他的肚皮,嚴正警告道,“今晚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睡,再偷跑,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女人色厲內荏的語氣,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手,還有故作兇惡的表情,看上去意外的可愛,周武帝裂開嘴角笑了,哼唧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

    孟桑榆趴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真的睡著了,這才放心的靠倒在枕頭上。待她呼吸均勻,周武帝緊閉的雙眼陡然睜開,漆黑的眼底流轉著複雜的光芒。他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女人,想要歎氣又連忙忍住了。

    今晚的行動很失敗,但他不會放棄,晚上不行就白天,等這具身體稍微健壯一點,他總要去乾清宮和鐘粹宮探個究竟,然後設法找回自己的身體。

    自受傷以後,阿寶就安分了很多,雖然還是喜歡四處遊蕩,可入了夜總會乖乖的回到孟桑榆身邊。

    如此,休養了六七天,他脖頸上的一圈瘀痕總算完全消退了,只少了一圈絨毛就像身子突然斷了一截又重新裝上一樣,看上去十分可笑,卻也十分可愛。

    秋日漸深,涼氣逼人,孟桑榆擔心阿寶少了絨毛的覆蓋會凍病,閒時便做了幾條小圍脖和幾件小棉衫,這日正準備給阿寶穿上,看合不合身。卻不想阿寶並不領情,剛套上一隻爪子就開始猛烈掙紮起來,將小圍脖和小棉衫甩得到處都是,還有一件刮脫了邊線,四分五裂了。

    馮嬤嬤抬手,作勢要捶打不聽話的阿寶。阿寶也不怕,穩穩的蹲坐在孟桑榆身邊,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果然,孟桑榆見狀連忙拉住了馮嬤嬤,擺手道,“算了,弄壞就弄壞了,我再補補就好。”

    阿寶垂頭,藏起眼底的得意。

    “可是娘娘,就連皇上也沒穿過您親手做的衣服呢!這小畜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馮嬤嬤猶自憤憤不平。

    阿寶眼裡的得意立即消失,眉峰隆起一團,心裡極不舒服。不說他還沒注意,自己確實從未穿過德妃親手做的衣服。

    碧水將四處散落的小棉衫撿起來,猜測道,“娘娘,阿寶穿上衣服恐怕很不習慣吧,奴婢看他連路都不會走了。這棉衫壞了也就算了,您費心補好他也是不肯穿的。”

    “好可惜啊,奴婢倒是想看看阿寶穿上這些衣服的樣子,一定很可愛。娘娘手真巧,這一對兔子耳朵做得跟真的一樣。阿寶穿上它就變成小兔子了。”銀翠手裡把玩著一件絨毛小外套,臉上盡是遺憾。

    孟桑榆瞪了一眼窩在自己身邊的小搗蛋,戳著他軟乎乎的腦袋說道,“放心,銀翠你一定能看見咱阿寶大變身的。這些衣服他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光是為了好看,更是為了他的健康。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了,他又剪了一圈頸毛,不穿衣服保暖會生病的。而且他最是愛玩,整天四處亂跑,如今他還小,洗不得澡,穿衣服還能保持毛皮清潔,防止寄生蟲叮咬,對他很有好處。且讓他逍遙幾天,等天兒再冷一點,你們帶他出去玩時切記要給他穿衣。”

    宮人們齊齊應諾。

    原來不是瞎折騰,而是關心朕嗎?也許下次心情好,朕會穿上。周武帝愣了愣,不自然的忖道。

    孟桑榆見自己說完,阿寶竟眷戀的朝她懷裡蹭了蹭,小尾巴一甩一甩,顯得非常快活,不由有些驚愕。難道阿寶能聽懂我的話?她拎著阿寶的兩隻前爪,將他抱到面前,對上他一雙清澈透亮,溢滿靈氣的雙眼,心裡微微一動。

    “阿寶,咱們來玩一個遊戲。”她將阿寶放下,從針線盒裡拿出一個小繡球,搖晃道,“看見這個繡球沒?我把它扔出去,你再幫我撿回來,好不好?”

    見阿寶仰頭,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專注,孟桑榆輕笑一聲,遠遠的將繡球扔出去,嘴裡歡快的喊道,“阿寶乖,快去撿回來,撿回來了獎勵你一塊兒奶糕吃。”

    朕會稀罕你一塊奶糕?把朕堂堂帝王當什麼了?周武帝渾身冒著黑氣,僵硬的坐在地上,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他絕不會讓自己被這個女人馴化成一隻真真正正的寵物!

    “阿寶去啊!”孟桑榆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顯然阿寶的反應不在她的預想之內。

    阿寶依然不動。

    孟桑榆戳戳他肉呼呼的屁股墩,再次催促。

    阿寶這次動了,他斜睨孟桑榆一眼,走出去兩步,再次換了個地方靜坐。

    孟桑榆滿頭黑線。她有種感覺,阿寶剛才那一瞥滿是霸氣,仿佛在用輕蔑的語氣歎息——愚蠢的人類啊!

    這腦補著實離譜,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孟桑榆搖搖頭,自己跑過去把繡球撿回來。

    馮嬤嬤對兩人主寵顛倒的互動看不下去了,不滿的開口,“這阿寶真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整天跑得不見影兒,叫也叫不聽,抱也不讓抱,還不肯陪娘娘玩。這樣沒用的畜生還養著幹嘛?乾脆送回貓狗坊去算了。”

    阿寶高傲的背影僵硬了,想要回頭去看德妃的反應又硬生生忍住。他絕不承認,他此時非常緊張。

    “阿寶其實很乖,我叫他,他能給我回應,我抱他,他也沒有掙紮,比剛來那會兒好太多了。他只是不愛搭理陌生人罷了,這樣的忠誠極為難得。況且阿寶很愛乾淨,吃東西從不弄髒餐桌,也從不隨地大小便,是我見過最有教養的小狗。”

    孟桑榆不以為意的擺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撚起一塊奶糕朝阿寶招手,“阿寶快過來,吃糕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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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4:09


    周武帝僵了僵,最終緩緩走過去,從孟桑榆手裡叼過奶糕小口小口啃食。為了不被送回貓狗坊那個破地方,他不得不放□段,但他微微搖晃的尾巴顯示出,他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不情願。

    馮嬤嬤無法,抱怨道,“長得醜,毛色又難看,奴婢還真看不出這小畜生哪點好。不過娘娘您喜歡就行。”

    馮嬤嬤沒有發現,正吃著奶糕的阿寶忽然抬頭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煞氣。

    孟桑榆正準備喝茶,聽見馮嬤嬤的抱怨立即放下茶杯,嚴肅的說道,“嬤嬤你以後別總小畜生小畜生的叫,也許在你們眼中阿寶只是一條狗,但在我的眼中,他和我的朋友家人沒什麼兩樣。”

    馮嬤嬤張了張嘴,對上主子嚴厲的視線,最終將反駁的話咽了下去。

    阿寶收回滿含煞氣的視線,繼續埋頭吃奶糕,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尾巴搖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秋日的天氣總是以晴好為主,金色的陽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熱,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異常舒適。碧霄宮外的幾株桂花樹早已掛滿了一簇簇一團團的乳白色小花,微風一拂,滿院飄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桂花樹下,孟桑榆裹著一襲深紫色抹胸長裙,外罩一件銀絲祥雲圖案的淺紫色紗衣,水袖一甩,慵懶的窩在一張軟榻上沐浴陽光。

    小小一團的阿寶正趴在她胸口,肉呼呼的爪子搭在她誘人的乳-溝上,左挪挪,右動動,顯得極不自在。

    德妃脂粉未施的素淨臉龐就在眼前,挺直的鼻樑,卷翹纖長的睫毛,白皙細膩的肌膚,看不出色澤但形狀異常優美的唇瓣,還有那惑人的鎖骨和飽滿的胸部……女人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美得恰到好處,一再吸引著周武帝的視線。

    他向來知道德妃是一個美人,但卻沒有想到,卸去盛裝的德妃比平日還要美上百倍。容貌不是一個女人立足後宮最有利的武器嗎?但德妃卻好似在故意收斂自己的光芒一般。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周武帝越來越看不懂對方了。

    “阿寶睡不著嗎?是不是餓了?”孟桑榆睜開鳳目,拍了拍不停在自己懷裡亂拱的阿寶的屁股。

    周武帝哼哼兩聲,肉爪子從女人的乳-溝移開,片刻後又放回去,狀似不經意的按了按。

    “果然是餓了,吃塊糕。”孟桑榆伸手,從小幾上拿了一塊鬆軟的糕點,輕輕撚了一小撮送到阿寶嘴邊。

    周武帝毫不猶豫的叼走糕點,俐落的吞下。他已經習慣了女人的投喂。

    孟桑榆用手帕將粘在他鬍鬚上的糕點渣掃落,自己也撚了一撮放進嘴裡。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的慢慢分享著食物,頭頂不斷有細碎的桂花屑落下,畫面溫馨又美好。

    被眼前的美景打動,孟桑榆攤開掌心,接住一小朵白色的落花,流光溢彩的鳳目微微眯起,哼唱出一段婉轉又奇異的曲調。

    曲調沒有歌詞,只有高高低低的吟哦,似風似霧般繚繞,又似蟾宮仙樂般飄渺,仿佛連靈魂都能觸動……周武帝忘了咀嚼嘴裡的糕點,呆呆看著落花中怡然自樂的女人,忽然間覺得有些迷醉。

    一旁的宮人們依然垂頭靜立,但俱都雙目迷濛,嘴角上翹,顯然已沈溺進去了。

    “娘娘,剛才奴婢得到消息,皇上眼下正在御花園中賞菊。”馮嬤嬤快步走來,匆匆行過一禮後說道。

    迷幻的氛圍像氣泡般被無情戳破,周武帝轉頭,眼含煞氣的睨向馮嬤嬤。這般俗不可耐的賤奴怎配伺候德妃?等他恢復人身便立即將之發配到浣衣局去!

    “哦。”孟桑榆拋掉手裡的落花,輕撫著阿寶的脊背,意味不明的應道。

    “娘娘您趕緊梳妝打扮吧,想必這會兒其他各宮已經得到消息了,可不能讓她們占了先機!”馮嬤嬤連聲催促。

    孟桑榆沒動,淡淡問道,“皇上這會兒跟誰在一起?”

    馮嬤嬤沈聲回稟,“跟良妃娘娘。”

    “沈慧茹?”孟桑榆呢喃,而後擺手,語氣堅決,“不去。”

    灼灼看向她的周武帝愣住了,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種反應,心裡頓時有些急躁。他很想去看一看,證實自己的猜測,於是他嗚嗚叫起來,四隻爪子不停在德妃懷裡撲騰。

    “娘娘您看今兒天氣這般好,您帶阿寶去御花園逛逛也使得呀!阿寶還沒去過御花園呢!”瞥見躁動的阿寶,馮嬤嬤立即改口勸說。

    對上阿寶溢滿渴盼的黑亮雙眼,孟桑榆歎了口氣,沈聲命令道,“那便伺候本宮梳妝吧。”她站起身,昂首走進內殿,獨屬於德妃娘娘的淩厲氣勢瞬間展開。

    宮人們齊聲應諾,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她身後。

    周武帝蹲坐在寢殿門口,幽深的眸子緊緊盯住薄紗屏風後的模糊身影。他的感覺沒有錯,原來德妃真的不稀罕自己,自己在她心裡連只狗都不如。以往的那些溫柔小意,熱情如火都是她的偽裝,私下裡談起皇帝,她眼裡的漠然冰冷令他心驚。

    真是該死!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朕給你高位,給你寵愛,給你權利,你卻是如何回報朕的?若不是此番意外,你還要矇騙朕多久?周武帝狠狠低咒著,心裡翻騰的不只是怒火,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在他思緒紛飛時,孟桑榆已經梳妝完畢,走出屏風後便要彎腰抱起阿寶。

    周武帝回神,奮力掙紮起來。

    “阿寶別鬧,帶你出去玩!”孟桑榆拍著他的頭輕聲安撫,話落還在他嘴邊親了親。

    帶著馨香的柔軟唇瓣劃過自己的鼻端和嘴角,觸感異常灼熱,還伴著些微酥麻。周武帝怔楞一瞬,然後趴在女人懷裡不動了,毛茸茸的尾巴不受控制的搖晃起來。

    不管周武帝平常是如何深藏不露,心思難測,變成狗以後,一切掩飾都是白搭。狗的尾巴直接連通心靈,而不是大腦,所以它們沒有人類的虛偽。

    怒火轉瞬就被女人熄滅,周武帝有些沮喪,自暴自棄的被女人拎著走。

    孟桑榆蹙眉,心中十分厭煩,為了一個男人處心積慮,爭來奪去,她早已疲憊不堪。好在她現在有了阿寶,日子還能忍受。掂了掂懷裡暖呼呼的一團,她眉眼舒緩,施施然朝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的水榭邊,一簇簇菊花爭相怒放,看上去十分熱鬧,略帶苦味的清冷香氣隔了老遠都能聞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悠揚婉轉的古琴聲,其間夾雜著清越迷人的吟唱。這無疑是一場視聽盛宴,可以想見彈琴賞菊的人是何等雅致。

    轉過假山,遠遠看著涼亭裡相伴而坐的一對男女,孟桑榆挑眉,停住了腳步。

    男人身材十分高大,一襲明黃色龍袍穿在身上更顯氣勢驚人,刀削斧鑿的俊逸五官足以吸引全天下的女人。他就是大周朝的現任帝王——周武帝,今年27歲,正值鼎盛之年。

    他對面放著一架古琴,一雙纖長白皙的柔荑正在琴上撫弄,順著如玉的柔荑而上,一位身著鵝黃色飄逸宮裝的美人正邊彈邊唱,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不時與俊逸的帝王交換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畫面唯美到了極點,使得一旁圍坐的幾名宮妃都成了擺設。

    “好一對璧人。”孟桑榆用指尖梳理著阿寶背上的絨毛,輕聲感歎道。

    “那是因為娘娘您還未到,您要是過去了,哪裡有良妃邀寵的份兒。她自詡古琴造詣非凡,卻連您清唱的功夫都比不上,您去給皇上獻歌一曲,挫挫她的銳氣吧。”馮嬤嬤慫恿道。

    “本宮可不是賣藝的優伶。”孟桑榆眼裡飛快劃過一絲厭惡,舉步朝涼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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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4:26


    馮嬤嬤訕訕閉嘴,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對邀寵的事兒這般不積極。如果主子有心,說不得這會兒連後位都登上了。

    她兀自可惜著,卻沒注意到銀翠和碧水臉上的無奈。

    阿寶的全副心神都已經被涼亭中的男女奪去了。他撲騰著四爪,猛烈掙紮起來。走得近了便要行禮問安,孟桑榆也就順勢放下他,甩著手帕口稱‘萬歲’。

    看見姍然而至的德妃,涼亭裡的宮妃們俱都露出興味的表情。以往的德妃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侍寢次數,所獲賞賜在宮裡都是獨一份。見著她,連皇后和貴妃都要靠邊站,真真讓人眼紅。

    但自從皇上醒來以後,口味就好像變了。首先召見的不是最寵愛的德妃,竟是為人低調,性子清傲的良妃,且接連半月讓良妃伴駕禦書房,沈家也日漸被重用,這份寵愛隱隱有超越德妃的勢頭。

    滿宮裡稍微受寵一點的妃子,誰沒有被張揚跋扈的德妃整治過?唯獨良妃不聲不響的,從未與德妃正面相抗,這下可是有好戲看了。

    皇帝皺眉,盯著德妃的發頂久久沒有開口,場中的氣氛瞬間有些凝滯。一旁的良妃嘴角勾了勾,如水的眸子飛快劃過一抹譏諷和快意。

    孟桑榆眼觀鼻鼻觀心,領著宮人跪在原地,既沒有抬頭去看皇帝的表情,也沒有露出絲毫不滿。

    阿寶早已拋下她朝皇帝跑去,巴掌大的一團很容易讓人忽略,輕易就到了皇帝的身邊。看見這人略微呈現淡紫色的指甲和稍顯青白的嘴唇,他眸光微閃,暗道自己果然猜對了。這人是自己的替身,之所以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應是服用了易容丹。

    易容丹整個大周僅有一粒,服下後將面部肌肉適當揉搓就能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絲毫也看不出破綻。但這種丹藥含有劇毒,相當折損壽命,且流傳出去恐被心懷叵測之人利用,被周武帝嚴令禁止了。

    這枚丹藥保存在暗衛統領閆俊偉手裡,看來此人原先應是他的一名手下。

    周武帝緊繃的心弦略松,朝坐在一旁的良妃看去。這張嬌美無暇的容顏曾無數次的出現在夢裡,他想要大步奔到對方身邊,走出兩步才想起還跪在原地的德妃,不由回頭看去。

    與此同時,良妃也看見了地上的阿寶,嘴角一勾便將他抱了起來。

    “這是德妃娘娘的寵物?怎麼脖子上缺了一圈毛?”她撫弄著阿寶空蕩蕩的脖頸,擰眉問道。

    皇帝遲遲叫起德妃,冷漠的瞥她一眼便轉頭朝良妃看去,眼裡暗藏著淡淡的寵溺。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讓一旁的宮妃們露出譏諷的表情。這仗還未開打,德妃就已輸了一半,真沒意思!看來後宮風向又要變了!

    孟桑榆的表情依然平靜如常,自發在皇帝下手坐下,直視良妃道,“前陣子給樹枝勒傷了,把毛剃乾淨才好上藥。”

    “什麼樹枝勒得?竟能勒得這般恰好?德妃娘娘不說,本宮還以為是誰下的毒手。”良妃意有所指。

    孟桑榆淡淡一笑,並不接她這茬。當著皇帝的面兒與沈慧茹爭鋒相對,她永遠沒有贏得可能。皇帝愛如何想就如何想,她半點不在乎。名聲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阿寶安靜的趴伏在良妃懷裡,本來還眷戀的嗅聞著良妃身上的香味,聽見她別有用心的話,激動的心情瞬間冷卻。含沙射影,無中生有,這真的是溫婉賢淑又心高氣傲的慧茹嗎?

    陌生感陡然在心中升起,阿寶動了動前爪,想要離開這個懷抱。

    沈慧茹暗暗收緊五指,拽住他不安分的爪子,小指上閃著寒光的指甲套狠狠刺入阿寶下頜,因為角度的關係,沒人看見她隱晦的動作。

    小狗嬌嫩的肌膚一劃即破,鮮紅的血滴立即從皮膚中滲出,卻因為深褐色毛皮的關係,絲毫不顯。阿寶痛叫一聲,反射性的撓了沈慧茹一把。

    沈慧茹驚叫,將阿寶遠遠扔出去。

    假皇帝與孟桑榆雙雙站起,一個去扶沈慧茹,一個朝重重跌落在地的阿寶奔去。

    “愛妃,怎麼了?”假皇帝攬著沈慧茹的肩膀,語氣裡滿是焦急。

    孟桑榆將摔得頭昏眼花的阿寶輕輕抱進懷裡,平靜的面龐首次出現憤怒的表情。“良妃,你怎麼回事兒?”不顧皇帝在場,她語氣裡充滿了質問的味道。雖然品級相同,但德、賢、良、淑,德乃四妃之首,她的地位還是比良妃高出半籌,有質問對方的資格。

    一旁看戲的宮妃們眼睛刷的亮了。這咄咄逼人的架勢才是德妃嘛!她們還以為德妃改性了呢!

    “皇上,這畜生撓臣妾!”沒有搭理孟桑榆,沈慧茹捂著右手手背,愴然欲泣的控訴。

    假皇帝小心翼翼的捧著沈慧茹的右手,看見上面的一條赤紅傷痕,俊逸非凡的臉龐上顯出幾分怒容。

    “德妃,未經馴化的畜生你也敢隨意帶到朕面前,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請皇上責罰。”見阿寶睜開了雙眼,扒拉著自己的衣襟哀鳴,孟桑榆的理智迅速回籠,毫不遲疑的應下。沒時間跟皇帝磨嘰,阿寶的傷要緊。

    “那你便帶著這畜生回去吧,什麼時候把他□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假皇帝甩袖,滿臉不耐。

    這是變相的禁足,而且還是無限期的。孟桑榆心裡透亮,在一眾嬪妃幸災樂禍的視線下離開。

    沈慧茹撫弄著右手上的紅痕,對假皇帝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若要問這宮裡她最恨的女人是誰,不是皇后,不是貴妃,卻非孟桑榆莫屬。明明自己才是邵澤的最愛,卻要安安靜靜的待在鐘粹宮裡,看著孟桑榆奪走本該屬於自己的榮寵,位份和權利。她憑什麼?她有什麼資格?邵澤說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但自己真的過得好嗎?每每看見意氣風發的孟桑榆,她總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但即便她再不甘,她也不會對孟桑榆出手,因為她知道,邵澤愛得就是自己的溫婉,驕傲,乾淨純粹。孟桑榆越張揚跋扈,邵澤對自己的愧疚和憐惜就會越深,如此,她只能忍,只能無聲無息的蟄伏在鐘粹宮裡。然而,現在邵澤昏迷了,她的忍耐也到了盡頭。

    吐了口濁氣,沈慧茹朝假皇帝使了個眼色。假皇帝會意,藉口還有政務要處理,擺駕往乾清宮去了,留下沈慧茹面對突然間慇勤了許多的嬪妃們。

    今兒這一趟不過是沈慧茹為假皇帝安排的試煉。想要扮演好周武帝,首先就要瞞過後宮嬪妃們的眼睛。現在看來,他做得很好。

    真正的周武帝此刻正窩在孟桑榆的懷裡,若不是有絨毛覆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肯定會招來旁人的懷疑。

    剛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到了這會兒才緩緩明白過來,自己被慧茹當成了打擊德妃的工具。這情況與他素日的印象有些顛倒。德妃雖然沒有害過慧茹,但言語上的擠兌也是有的,慧茹心高氣傲,從不屑與德妃計較。正是她的這份豁達令周武帝愈加愧疚。

    但今日沈慧茹的一舉一動卻將他心頭的愧疚揮霍了一大半。原來她也會話裡有話,也會含沙射影,也會黑白顛倒,更會不擇手段的陷害別人,與那些嬪妃們沒什麼兩樣。若放在平時,看見慧茹有自保的能力,他會感到欣慰,但如今被利用被傷害的物件換成自己,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產生絲毫正面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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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4:41


    感覺到下顎傳來的疼痛,周武帝眉心緊蹙,又想起那替身一口一個‘朕’,還罰德妃禁足,不適感就迅速變成了燎原的怒火。一個贗品竟敢動朕的女人,朕回魂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怒火滔天的周武帝顯然把假皇帝摟抱沈慧茹的那一幕給忽略了。他心裡的天平正在一點一滴向自己的主人偏斜卻猶不自知。

    孟桑榆抱著阿寶火急火燎的回到碧霄宮,還未進門就連聲催促宮人去太醫院宣召太醫。

    “娘娘,不過是摔一下而已,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皇上剛剛才因阿寶禁了您的足,您為了他特特傳喚太醫,皇上聽了會不高興的。”馮嬤嬤憂心忡忡的勸阻。

    “阿寶還小,被良妃那樣一摔恐會摔出內傷。太醫來看過了我才能放心。足都已經禁了,皇上高不高興已沒了所謂。”孟桑榆小心的摸索著阿寶的身體,緊蹙的秀眉述說著她的心疼。

    對上這雙如水般溫柔的鳳目,周武帝糟亂的心情一點一滴沈靜下來,心頭充斥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往女人綿軟馨香的懷裡縮了縮,他不明白,現在這種無比安心,無比偎貼的感覺叫做‘治癒’。

    還是上次那名太醫,匆匆行了禮便上前替躺在軟榻上的阿寶診治。三天兩頭的受傷,這還真是一隻命運多桀的小狗啊!太醫內心感歎著,檢查起來更加仔細。

    “回娘娘,阿寶沒有內傷,只是下顎被利器劃破了一道半寸長的傷口,上點金瘡藥,五六日就能好。”太醫躬身回稟。

    “什麼?下顎被劃破了?”孟桑榆皺眉,語氣裡有驚訝也有憤怒。等太醫替阿寶上好藥,看著阿寶斑斑禿禿的脖子,她心疼的無以復加,連連親吻著阿寶的頭頂呢喃道,“我就知道阿寶不會無故攻擊人,原來是良妃私下裡搗鬼!可惡!”

    低咒完,似想起什麼,她面上露出些無奈的表情。若是別人,她定要替阿寶討回公道,但這人是沈慧茹,她無能為力。

    “良妃平時不聲不響的,想不到竟是這種人!”馮嬤嬤憤憤開口,“娘娘您與她素無瓜葛,她怎會突然針對您?”

    “素無瓜葛?你忘了嗎?哥哥半年前才將良妃的嫡親兄長打成重傷,還破了相,這梁子結的大了,她不針對我才奇怪。”孟桑榆歎氣,揉了揉隱痛的眉心。其實內中還有別的緣由,只是她不便告訴馮嬤嬤,馮嬤嬤藏不住事,讓她知道太多不好。

    原來還有這一茬,朕也差點忘了!見德妃面露疲憊,周武帝對她那不長進的兄長一陣厭惡。

    孟桑榆放下按揉眉心的手,不放心的補充道,“如今沈太師重回朝堂,重權在握,你們都給我遠著點良妃,切莫與她對上。”

    談及主子的紈絝哥哥,馮嬤嬤也是無可奈何。她歎了口氣,低聲念叨,“皇上當年能順利登基,沈太師是最大的功臣,大家都以為沈家能一步登天了,沈太師卻忽然上了摺子,辭去了所有職務。他這般淡泊名利之人,怎麼忽然就重回朝堂了?”

    “皇上重傷休養,沒有可信之人,他自然會回來。況且,就算此次不回,他也總會找到別的機會重握權柄。嬤嬤你真以為沈太師就是那般高風亮節,淡泊名利之人?錯了!這滿朝文武,若論心機城府,誰能鬥得過他?”孟桑榆撫著阿寶柔軟的毛髮,嗤笑道。

    周武帝猝然睜開雙眼,目光灼灼的朝她看去。他倒要看看,對於忠心耿耿,無心攬權的太師,孟桑榆何以有此一說。

    沒有察覺到阿寶異常火熱的視線,孟桑榆繼續介面,“淡泊名利,醉心山水,這不過是沈太師以退為進的手段而已。他當年若是不急流勇退,沈家的權勢必定超過皇后的母族,躍居大周第一世家。但是你看看,曾經的大周第一世家,皇后一族是什麼下場?還不是因功高蓋主被皇上猜忌打壓,從此一蹶不振?他一早就料準了皇上的心態,用權利換取了皇上的信任,也為沈家後人鋪設了一條青雲之路。若良妃的哥哥沒有破相,今年秋闈後便能出仕,皇上為了彌補沈家必定賜他一片大好前程,沈家的興盛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但可惜啊,他運氣實在不佳,偏在這緊要關頭遇上了哥哥,還被打破了相,從此與仕途絕緣,沈家這一輩再無拿得出手的人才,沈家的興盛之路也就斷了。這樣的結果沈太師如何肯接受,自然會親自出馬。你們難道沒注意嗎?從半年前開始,沈太師便不再遠遊,一直安居京城,且常常進宮面見皇上聯絡感情。他這是在為自己的重新出仕而鋪路呢,良妃也因此一改之前的低調,頻頻邀寵。皇嗣與聖寵是沈家迅速翻身的希望,他們一定會爭,今天這一出還只是開始罷了。孟家與沈家結怨甚深,這個時候咱們一定得謹慎,半點也不能行差踏錯,你們都記住了!”

    馮嬤嬤等人面色一凜,連忙低頭應諾。

    周武帝則張大了嘴,表情難掩震驚。這半年裡,太師確實常常進宮求見,與自己談論朝政,慧茹也確實從半年前開始便一反常態,特別的眷戀自己。

    因為對太師的信任和對慧茹的憐愛,他從未往別處想,但孟桑榆的話太犀利,太有理有據,他想反駁都找不出合適的語句。只要一想到太師的忠心和慧茹的愛意都摻雜著這等功利之心,他就覺得膈應的不行,想要與慧茹取得聯繫的決定也開始動搖起來。

    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周武帝無處發洩,一口咬住孟桑榆的指尖,用牙齒狠狠碾磨。這個女人未免太聰慧,太通透了!將他不願深想也不願接受的現實一一戳破,真是可恨!

    等等!她既然能看清皇后母族,李家,沈家的處境,沒道理看不清孟家的處境!難道,難道她什麼都清楚,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成?

    想到這個可能,周武帝心裡的憤怒抑鬱頃刻間消散,被濃重的心虛所取代。

    小奶狗的牙齒還未長全,咬人時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孟桑榆還當阿寶在與自己玩耍,指尖在他舌苔上輕輕刮撓兩下,寵溺的斥道,“調皮!”

    心虛中的周武帝反射性的搖晃起尾巴,取悅主人的架勢即便心不在焉也能擺得足足的。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一腳踏上了忠犬的不歸路。

    德妃因一隻畜生被禁足的消息轉瞬就傳遍了禁宮,暗地裡不知有多少人幸災樂禍,而以往默默無聞的良妃一下就變成了各宮嬪妃們爭相巴結的物件。沒辦法,如今皇上正在養病,快有一個月沒臨幸後宮了,就連李貴妃在乾清宮外跪求一見也不曾露面。良妃是目前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妃子,不巴結她巴結誰?

    獨一無二的寵愛,高高在上的地位,這才是我應該擁有的一切!良妃邊回味著權利的美妙滋味,邊通過地道走進乾清宮的密室。

    有各種名貴丹藥續命,周武帝只是略微消瘦,緊閉的雙眼,微不可見的呼吸,遠遠看去仿似一具屍體。怔怔看著面前昏迷不醒的男人,良妃忽然之間竟產生了對方永遠不醒也不錯的想法。

    16歲選秀那年恰逢母親過世,為了守孝,她錯過了進宮的機會。孝期過後,她本可以嫁進勳貴世家做當家主母,但她拒絕了父親的提議,堅決要等古邵澤接她進宮,那是他們幼時的約定。19歲那年,她終於等來了又一次選秀,如願來到了古邵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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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4:54


    但殘酷冰冷的現實給了她狠狠一擊,讓她不得不從虛幻的美夢中清醒過來。她眼睜睜的看著古邵澤寵愛德妃冷落自己,看著德妃一步步攀升,處處壓自己一頭,而自己只能忍氣吞聲,佯裝大度。

    古邵澤讓她耐心等待。從16歲開始,她等了一個三年,從19歲開始,又等了一個三年,前前後後總共六年。女人有多少個六年可供揮霍?而奪走她一切的德妃還只是花兒一般的年紀,一張俏臉比芙蓉更加豔麗,惹得人移不開視線。她常常為此驚恐不安,害怕古邵澤受不住誘惑,最終棄自己而去。

    半年前哥哥被孟炎洲重傷破相,毀了一生,而古邵澤卻輕易放過了孟家,堅決不許自己再提此事,那時她就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忍耐達到了極限。

    沈慧茹從恍惚中回神,用複雜的目光盯著古邵澤安詳的睡顏。她臉色不停變換,心跳也越來越快。僵立了許久,她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輕捂在古邵澤的口鼻上。

    古邵澤呼出的鼻息吹拂著她的掌心,綿長而微弱,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輕易掐斷,這個念頭如跗骨之蛆般盤桓在她心底,揮之不去。手掌一點點用力按壓,掌下的人依然雙眼緊閉,沒有絲毫反應,沈慧茹雙目睜大到極限,一瞬不瞬的盯著古邵澤的臉。

    室內的燭火搖曳了兩下,古邵澤纖長眼睫投下的陰影在燭火中變幻,仿似在輕輕顫動。被這光影弄出的假像所迷惑,沈慧茹猝然拿開手掌,大口大口喘氣,青白的臉色猙獰似鬼。

    我怎麼了?我怎麼會想要殺死邵澤?一定是著魔了!她捂著胸口,拚命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沒錯,沈慧茹確實著魔了,六年,2190個日日夜夜,她心底積累的怨恨和不甘早已達到了極限,一旦找到缺口便會傾瀉而出,腐蝕掉自己,也腐蝕掉她怨恨的物件。她本就是個清冷高傲的性子,這樣的人,爆發起來才更加可怕。

    “見過良妃娘娘,娘娘可是身體不適?”暗衛統領閆俊偉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密室,盯著沈慧茹難看的臉色詢問。

    “無事,只是見皇上一月未醒,我有些擔心罷了。”沈慧茹狠狠吃了一驚,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幸好我及時收手了!她後怕的暗忖。

    “這一個月多虧娘娘照顧皇上,娘娘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閆俊偉語帶感激。

    “四處為皇上探訪名醫,閆大人也辛苦了。本宮確實有些微恙,恐過了病氣給皇上,這裡便勞煩閆大人照看了。”沈慧茹不敢久待,立即趁勢離開。

    等她走了,閆俊偉緩緩踱步到周武帝身邊,盯著周武帝年輕的俊臉出神。忽然,他目光一凝,立即俯身細細查看,待直起身時,冷峻的面容露出濃重的殺氣。皇上的口鼻處竟然有幾個青白的指紋,顯然是被人大力按壓所致。是誰,竟然想要悶死皇上?

    閆俊偉腦海裡立即出現良妃不自然的臉色,他走到密室外間,對守在門口的常喜問道,“剛才除了良妃,可還有別人進去過?”

    “回閆大人,沒有。良妃娘娘說她想要同皇上單獨待一會兒。”常喜畢恭畢敬的答話。閆俊偉地位超然,渾身戾氣,同皇上還有過命的交情,他可不敢在閆俊偉面前擺大總管的譜。

    “她說想要同皇上單獨相處,你就同意了?若皇上出了事你該當何罪?”閆俊偉冷聲質問。

    “這……娘娘與皇上自幼相知相愛,怎會害皇上?閆大人多慮了!”常喜反駁道。

    “人心易變,誰也無法預料。以後多派幾個人照顧皇上,莫要出現差池!”閆俊偉聲音冷沈,略略停頓後終是沒有揭破良妃的所作所為。他目前還不能打草驚蛇,逼得良妃狗急跳牆就不妙了。

    常喜好歹也是大內總管,連高位嬪妃都要看他臉色,何曾被如此訓誡過?他內心有些不忿,但也不敢忤逆這尊殺神,只得唯唯應諾。

    待常喜退走,閆俊偉把臂站在密室門口,皺眉想到:良妃已起了異心,且牢牢控制住了假皇帝;常喜有投靠良妃的跡象;沈太師又藉機把持朝政。皇上繼續待在宮裡很危險,還須儘快將他送出去,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皇上不醒,自己也沒有辦法行事,只要那假皇帝站出來說一聲謀逆,自己就百口莫辯,且偷龍轉鳳這等駭人聽聞的事只要稍微露一點口風出去就足以動搖大周社稷,等皇上醒來,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想到這裡,閆俊偉喚來一隊暗衛,令他們蟄伏在密室附近,切莫讓良妃和宮人單獨接觸皇上,就連從小照顧皇上的常喜也不行,自己則下去準備出宮事宜。

    此時的周武帝並不知道自己曾經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他還沈浸在孟桑榆的犀利言辭中無法自拔,為沈太師和沈慧茹的表裡不一感到失望和憤怒。

    同樣是表裡不一,兩個女人帶給他的直觀感受卻南轅北轍。對孟桑榆,他從排斥到欣賞,對沈慧茹,他反倒不知該如何作想了。但不可避免的,一粒名為懷疑的種子已經悄悄種在了他心底,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生根發芽。

    此時的孟桑榆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給沈太師和沈慧茹狠狠上了一記眼藥。告誡完自己的心腹,她拿出針線盒,繼續給阿寶縫製小棉襖。

    “奴婢見過娘娘,娘娘該喝藥了。”一名醫女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

    “先放著,等稍微涼一點本宮再喝。”孟桑榆擺手,恬淡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娘娘您趕緊趁熱喝了吧,這可是皇上找來婦科聖手替您量身擬定的藥方,裡面的藥材每一樣都千金難求,涼了就減了藥性了。”看見藥碗,馮嬤嬤憂慮的表情立即變成了歡喜,誇口道,“良妃再受寵還能越得過您?為了治好您的宮寒,讓您能儘快孕育皇嗣,皇上費了多少心力?這份寵愛滿宮裡無人能及!良妃受寵那是沾了沈太師的光,等國公爺班師回朝,她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是麼……”孟桑榆意味不明的應道,看向藥碗的目光裡暗藏著一絲譏諷,對自己的譏諷。

    碧水和銀翠交換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聽見‘喝藥’二字,窩在孟桑榆腿上的周武帝立即警醒過來,再聽完馮嬤嬤的誇讚,他的臉色青青白白,不停變換。這碗藥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除了那婦科聖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一咕嚕爬起,前爪搭在茶幾邊緣,抽動著鼻頭嗅聞藥味,內裡的心虛之感差點將他淹沒。

    孟桑榆見狀連忙將他抱回來,拍著他腦袋訓斥,“是藥三分毒,這可不是好東西,阿寶你千萬別碰!”

    為防阿寶好奇心過重,趁自己不注意時舔上兩口,孟桑榆端起藥碗大口大口喝光。將碗遞回給禦藥房的醫女時,她眼裡飛過劃過一抹幽光,嘴角的微笑帶著某種冰冷的意味。

    這微妙的表情落入密切注視著孟桑榆的周武帝眼裡,令他渾身僵硬,如遭雷擊。

    她知道!她果然什麼都知道,卻一聲不響的承受著一切!怪不得談及自己,她會那般漠然冰冷,無動於衷!思考的能力一點一滴被這個念頭抽空,周武帝胸口不但憋悶,還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忽然間,他竟有些害怕面對德妃,害怕從她眼裡看見仇恨。但他卻控制不住自己,非得知道德妃的心情才能夠安心。這是他頭一次那麼在乎一個女人,就連沈慧茹也無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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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5:13


    “阿寶怎麼了?這樣看著我?”小奶狗木呆呆的仰著頭,葡萄樣的黑眼珠水汪汪的,小模樣可愛無比,勾得德妃粲然一笑。

    有自嘲,有認命,有豁達,獨獨沒有仇恨!太好了!周武帝高懸的心緩緩回落,心中暗自慶倖,至於究竟在慶倖些什麼,他暫時沒有深想。

    待朕找回身體,朕一定好好補償你!他心裡暗暗發誓,嗚咽一聲撲入孟桑榆的懷抱,無比眷戀的蹭了蹭孟桑榆溫熱的手指。

    皇帝的病逐漸好轉,每日處理朝政的時間大大增加,但依然不曾宣召嬪妃侍寢,只隔上一兩天便叫良妃去禦書房伴駕。沈太師在朝堂上的份量也越來越重,隱隱有與李相分庭抗禮的趨勢。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沈家這是要一飛沖天了。良妃的鐘粹宮整日門庭若市,迎來送往,全不似以前的冷清。

    碧霄宮裡,孟桑榆一手抱著阿寶,一手拿著本遊記,懶洋洋的歪在榻上品讀。柔和的陽光從半敞的窗櫺鑽進來,照射在一人一狗身上,給他們鍍了層薄薄的金邊,畫面說不出的溫馨。

    巴掌一團的小奶狗微眯著雙眼,靜靜趴伏在女人懷裡,與她一同分享遊記中的瑰麗山河,民俗風物,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寧。在這一刻,他忘了自己的處境,也忘了自己的責任,只專心享受這份寧靜祥和。

    “娘娘,您看哪裡阿寶也看哪裡,您翻頁阿寶也跟著轉頭,好像他識字兒一樣,真神奇!”銀翠端了一壺茶和一盤糕點進來,好笑的說道。

    周武帝僵了僵,生怕自己的異常招致德妃的懷疑。若是德妃把他當成了妖物,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我的阿寶當然是最聰明的,這會兒只是陪我看書,以後我還要教他寫字畫畫,唱歌跳舞,做算術題。”德妃抱起阿寶狠狠親了一口,得意洋洋的宣佈。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無限寵溺,盲目信任的模樣在周武帝心間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印記。他毛茸茸的尾巴不可遏制的搖晃起來。

    “這些事小狗真能學會嗎?”銀翠有些驚奇。

    “當然能。”德妃捏捏阿寶的小尾巴,篤定的說道。

    算你有眼光!除了唱歌跳舞,朕什麼不會?周武帝用牙齒碾磨著德妃的指尖,驕傲的暗忖。

    “不過這些東西得慢慢教,現在不急。天兒越來越冷了,咱們先教阿寶穿衣服,你瞧瞧他這斑斑禿禿的脖子,風一吹肯定會凍病。把阿寶的小棉襖,小圍脖都拿過來,我給他試試。”德妃放下遊記,興致勃勃的開口。

    “是。”銀翠眼睛一亮,立馬將阿寶的新衣服拿過來。

    “阿寶,我現在要給你穿上衣服,套上圍脖,你乖乖的不要亂動,等會兒有糕糕吃。殿裡暖和,你不習慣咱們就不穿,但出門遛彎的時候一定要穿上,聽見了沒有?”孟桑榆挑了一件虎皮小襖,點著阿寶濕漉漉的鼻頭,煞有介事的囑咐道。

    周武帝嗚咽一聲,想要跑走又轉了回來,最終端端正正的坐在德妃面前,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罷了,罷了,也是朕虧欠了她,她愛如何就如何吧!周武帝暗歎,心頭縈繞著淡淡的無奈。自知道德妃眼如明鏡、心若琉璃那天起,他對德妃就越來越硬不起心腸了。

    “阿寶真乖!”孟桑榆驚喜,垂頭在他鼻尖印下一吻,惹得周武帝心臟狂跳。

    還來不及細細體會這種仿若電擊的感覺,他便被孟桑榆揉吧揉吧,塞進了一件連帽虎皮小襖裡,帽檐上還縫了兩隻惟妙惟肖的老虎耳朵,配上阿寶的狗頭怎麼看怎麼好笑。

    “哧~哈哈哈……”先是忍俊不禁,最後笑得前仰後合,孟桑榆抱起阿寶在軟榻上翻滾,一張俏紅撲撲的,鳳目更是溢滿閃亮的流光,迷了周武帝的眼。

    “嗯,好似還缺點什麼。”滾了一圈,她將傻呆呆的阿寶放在小幾上左右打量,瞥見一旁的白瓷花瓶,眼睛猝然一亮。

    “這樣就完美了!”剪了一朵嬌豔的山茶花,別在阿寶耳邊,孟桑榆捏捏他的小爪子,再次笑倒在軟榻上。

    清脆動人的笑聲在殿內回蕩,使得空氣都活躍了幾分。周武帝皺眉,想要將山茶花扒拉下來,看見女人明豔非凡的笑顏,心頭一動,最終放下爪子暗暗忖道:隨她去吧!難得見她笑的這般舒暢。

    對德妃,他一縱再縱,幾乎快要超出自己的底線。說是心存愧疚所以略加補償,但真正的原因恐怕連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一旁的銀翠和碧水也笑岔了氣。好不容易收住笑,碧水認真的提議,“娘娘,阿寶這樣子真是可愛,您把他畫下來吧,日後也好拿出來回味。”

    “這個主意好。”孟桑榆揉揉笑酸的腮幫子,將既羞惱又有點淡淡愉悅的周武帝從小幾上抱下來。

    “阿寶快過來,跟我去書房。”將阿寶放在地上,孟桑榆率先朝偏殿走去。見阿寶穿著衣服走路並沒有不習慣的地方,她腳步略微加快。

    書房的窗戶俱都大敞著,光線十分充沛。一株白玉蘭種在前窗,遒勁的枝幹看上去極有風骨,可以想見,待來年春天玉蘭綻放時是如何的剛柔並濟,賞心悅目。後窗種著幾株桂花和臘梅,秋天聞香冬天看景,一年四季皆是不同的享受。

    邁過門檻,一眼就能望見三面巨大的書架,架上的書籍涉獵廣泛,包羅萬象,從話本遊記到經史子集應有盡有,分門別類的安插在不同的格柵上,濃重的墨香味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書架的角落立著一尊巨大的陶瓷花瓶,是厚重的黑色,瓶裡插得不是姹紫嫣紅的鮮花,而是幾根瘦骨嶙峋的枯枝。這樣怪異的擺設周武帝還是第一次見,但感覺意外的和諧,無端端將房間襯托出一股悠然寫意之感。一張黃梨木書桌靠窗擺放,筆墨紙硯一一陳列,沒有絲毫多餘的裝飾,甚至連個香爐也沒有。

    這間書房簡單到了極點,卻又處處透著玄機,是周武帝見過的最為獨具匠心的設計。由此可見,這間書房的主人是如何聰明靈慧,巧捷萬端。他站在門口怔楞了許久才跨進去,用複雜的眼神看向鋪開筆墨紙硯準備作畫的孟桑榆。

    以往來碧霄宮就像例行公事那樣,看見矯揉造作,盛裝打扮的德妃,他總感覺特別膩味,何曾費心瞭解過她?又何曾願意與她多呆一刻?是以,這間書房他還是第一次來。很明顯,德妃也並不歡迎他,不然不會三年裡從未提及半個字。

    在這禁宮裡,誰人不知道周武帝最愛談詩論畫,研讀古籍?為了迎合聖意,後宮嬪妃莫不爭先恐後的將自己染上書香味,以吸引皇帝的注意,偏偏德妃卻要反其道而行。若不是此番境遇,他可能會被這個女人矇騙一輩子!

    德妃刻意營造出一種衝動易怒,心無城府,手段粗陋的形象來迷惑世人,所以他當初才會放心的寵愛她利用她,給予她權利和地位。但事實恰恰相反,這個女人不但不蠢,還聰明的可怕!誰會想到,一個剛剛年滿十四的小姑娘會有這樣深沈的心思?這樣闊朗的眼界?

    若是一個月之前的周武帝發現真相,他絕對會暗暗賜死德妃,消除隱患。但變成阿寶之後,周武帝一次次刷新對德妃的錯誤認識,從反感到欣賞,從排斥到親近,他現在的心情除了莫名的失落,竟連半點怒火也無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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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5:27


    罷了罷了,你雖然瞞朕甚多,但看起來並無不軌之心,朕就不與你計較了。周武帝心中長歎,繞著孟桑榆的書房開始轉悠。他前所未有的想要瞭解這個女人,去探究她隱藏起來的真實面貌。

    書架的邊沿掛著幾幅字畫,落款皆是孟桑榆,字跡鐵畫銀鉤,蒼勁有力;畫作筆精墨妙,神工意匠,都是難得的佳品。看看這些字畫,再看看整整三面牆的書籍,誰還敢說孟桑榆是個不通文墨的將門虎女?就連慧茹恐也多有不及!

    周武帝對著一副頗具靈氣的水墨畫瞪眼,心中鬱鬱。該死的女人,明明知道朕喜歡才女,稍微討好朕一點會死嗎?非要藏著掖著?他鼻頭抽動,噴出一股濁氣,然後洩憤似地扒拉耳邊的山茶花,將之扔在地上。

    哼!既然你不想討好朕,朕為何要討好你?!肉呼呼的小爪子在山茶花的殘骸上撲騰,周武帝越加不平。

    “阿寶,你又調皮了!”孟桑榆一邊作畫一邊看得津津有味,差點沒被阿寶炸毛的小模樣萌死。

    撲棱山茶花的周武帝僵硬了,幾乎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幼稚可笑的人是自己。難道狗做久了,思維和舉止也會同化?

    孟桑榆放下畫筆,笑嘻嘻的將阿寶抱到書桌上,指著一塊白絹問道,“阿寶看看,像不像你?”

    白絹上的小狗身著一襲虎皮小襖,耳邊插著一朵山茶,正支楞起前爪抓撓,表情很是苦惱。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小狗聰明伶俐的形象已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這阿寶長得也不怎麼樣,比不得西施犬和京巴,怎麼德妃就那般喜歡?周武帝酸澀的暗忖。

    見阿寶低著頭,正在細細端詳自己的肖像,孟桑榆勾唇一笑,拿起狼嚎將阿寶的名諱和年齡落於絹上,然後捏住阿寶的小爪子,沾了些印泥,在落款處蓋了朵梅花。

    “來,阿寶也簽個名。以後我還幫阿寶畫像,將阿寶的成長經歷都記錄下來,留待日後回味。”將印泥擦淨,孟桑榆抱起小團子,語氣裡滿是寵溺和期待。

    你這是拿阿寶當做自己的孩子了嗎?因為朕無法給你子嗣?周武帝忽然之間有些明悟,胸口的窒悶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自畫像那天以後,阿寶更加乖巧更加安靜了,無論德妃怎麼折騰他都聽之任之,也不再四處亂跑,只因他知道,德妃是因為自己被禁足,若是他出現在碧霄宮以外的地方,一定會成為有心人攻訐德妃的藉口。

    硬生生壓下心中的焦躁,周武帝耐心思量著既能出宮又不連累德妃的萬全之策。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生出了保護德妃的意識。

    沈太師和良妃正如孟桑榆預言的那樣,踏上了權臣和寵妃的不歸路。他們在前朝和後宮大肆攬權,一點點觸及周武帝的底線,一次次消磨周武帝的情感。原本只是一粒懷疑的種子,短短半月已長成了參天大樹。

    又過了半個月,周武帝的身體已經十分壯實了,聽覺和嗅覺也比以前更加靈敏,獨自在碧霄宮裡遊蕩半天完全不成問題。近段時間,他常常在宮門口徘徊,心裡開始著急,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昏迷兩個多月了,再不醒來大周的內亂隨時會爆發。而且,沈太師和慧茹越來越明目張膽的攬權舉動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若是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下去,指不定他們會生出竊國的心思。現如今,他已經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堅定不移的信任沈家了。

    比他更著急的還有馮嬤嬤。見皇上自禁足那天起就對主子不聞不問,好似完全忘了有這麼個人,她坐不住了。

    “娘娘,您縫一個荷包給皇上送去吧,也好讓他知道您時時刻刻都想著他。不然,這足要禁到什麼時候?”給孟桑榆按揉肩膀,馮嬤嬤苦口婆心的勸道。

    剛剛跑進寢殿的周武帝聞言立即眼含煞氣的瞪向馮嬤嬤。德妃是他的女人,這賤婢竟然讓德妃給那假貨做荷包?真是該死!

    “放心,我很快就能能解禁了。皇上兩月未曾臨幸後宮,如今外面都在傳言皇上傷了根本,無法孕育子嗣。李相一黨最近頻頻上書,勸說皇上及早立後立儲,這後位和儲君的最佳人選自然就是李貴妃和二皇子了。良妃早已視後位為她的囊中物,且為人極是精明,深諳借力打力之道,這時候肯定會放我出去,將這一池渾水攪得更渾。但是很可惜,我從沒肖想過後位,不可能如她所願去對付李貴妃。她不放我還好,我樂得輕鬆自在。”孟桑榆擺手,語氣滿是無奈。

    “促使皇上禁您足的是她,想讓皇上給您解禁的也是她,什麼時候她對皇上有這般大的影響力了?不過眨眼功夫便受寵若斯,她該不會用了什麼妖法迷惑了皇上吧?有李貴妃,賢妃和您在,這後位人選怎麼著也輪不上她啊!”馮嬤嬤對良妃的橫空出世感到很不解。

    “她沒有妖法,嬤嬤你想多了。”孟桑榆哂笑,低不可聞的呢喃道,“這後位從來就是她的,哪裡輪得到別人?”

    “啊?娘娘您說什麼?”馮嬤嬤沒聽清楚,忙追問道。

    犬類的耳力遠超常人,周武帝把孟桑榆的呢喃聽得一清二楚,身體僵硬的同時內心在劇烈震動。聽她們的對話,這女人不會連朕對良妃的感情都看透了吧?她那雙眼睛究竟有多利?

    心頭先是湧起被人看穿的惱怒,隨後便是濃濃的心虛,周武帝尾巴一甩,竟然落荒而逃。此時此刻,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原來她知道的比他想像中更多,原來她一直無心後位,自己那些防備利用簡直像個笑話!

    沒有注意到來了又走的絨毛團子,孟桑榆對馮嬤嬤擺手,表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朝堂上,沈家和李家的爭鬥越演越烈,李相根基深人脈廣,沈太師簡在帝心,兩派人馬堪堪鬥了個平手。要想打破僵局並不容易,還得從側面著手。

    就在這個時候,沈慧茹果然動了借力打力的心思,指示假皇帝解了德妃的禁足,讓她參與到這場爭奪中來。德妃從未將她看在眼裡,絕不會將她算作對手,定會全力算計李貴妃,她屆時只需隔岸觀火再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果然沒幾天,孟桑榆就收到了孟母遞進來求見的宮牌,而皇帝也欣然準許,這便是解除禁足的信號了。

    孟母三十許近四十,與德妃有六七分相似,也算是風韻猶存,只眉心間有幾道淺淺的溝痕,似是長年累月皺眉而成,可見平時頗多操勞。

    “林氏見過娘娘……”見女兒進了正殿,孟母林氏連忙起身行禮,卻被孟桑榆搶先扶住。

    “母親勿要多禮,坐!”孟桑榆將孟母扶到客座,自己才在主位上落定。

    馮嬤嬤抱著阿寶就要出去,將空間留給母女倆,阿寶卻嗚嗚叫了起來,一邊扒拉著馮嬤嬤的手臂一邊用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朝德妃看去,眼裡滿滿都是不舍。相處久了他已發現,德妃對這個表情毫無抵抗力,只要一擺出來,德妃立即對他千依百順。

    孟母進宮必會帶來孟長雄的消息,他一定要留下來旁聽。想到孟長雄是德妃的父親,他的心情便十分複雜,但以往那種毫無顧忌的利用和傷害,他卻是再也做不出來了。他想,只要孟長雄願意交出軍權,這些給予德妃的榮寵他絕不會收回,而且還會補償更多。下意識的,他不願意去想像德妃日後淒涼落魄的樣子,明媚的笑臉才是最適合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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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5:42


    “嬤嬤,把阿寶給我。你也別走了,留下來伺候吧。”果然,孟桑榆表情一軟,立即將阿寶摟進懷裡親了親。

    心願得償,阿寶的尾巴不可遏制的搖晃起來。討好主子的技能他如今運用得越來越熟練了。

    “奴婢遵命。”馮嬤嬤面上露出些驚訝,心裡卻十分愉快。以往國公夫人進宮求見,主子從不讓她在旁伺候,她還當主子不信任她呢。

    “這小東西就是連累你被禁足的罪魁禍首?”見女兒笑意盈盈,天真爛漫一如未嫁之時,孟母嚴肅的面容也柔和下來,指著阿寶問道。

    “不關阿寶的事。良妃心恨我久矣,阿寶只是個筏子,沒有阿寶,她總會找到別的理由打我的臉。”孟桑榆揉揉阿寶的小爪子,語氣一派雲淡風輕。很明顯她半點沒把禁足的事放在心裡。

    周武帝趴在女人臂彎裡,豎起耳朵傾聽兩人談話,再也不會因聽見‘良妃’二字而心跳加快,反倒因德妃的維護感到心暖。

    “她有什麼資格恨你?”孟母語氣憤憤,“這三年裡,你替她擋了多少災厄,剷除了多少敵人,她只需舒舒服服的待在鐘粹宮,坐等皇上的憐愛就可,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阿寶耳朵動了動,搭在德妃手臂上的爪子有些僵硬。

    馮嬤嬤則露出迷茫的表情,不明白主子們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娘娘替良妃擋災?

    “是啊,就是不滿足她才恨我啊!我四妃之首的位置本該是她的,我協理宮務的權利本該是她的,我的碧霄宮我的淩雲殿我的私庫,我的一切一切原本都應該屬於她,你說她恨不恨我?”孟桑榆嗤笑,語氣裡滿滿的譏諷和無奈令周武帝心顫。

    “荒謬!她怎麼不看看你被人下了多少次毒,被人使了多少次絆子,被灌了多少避子湯?有本事叫她和你換換,看看她究竟能在這宮裡活多少天!沈家的人果然都是這般人品低下,偏還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欺騙世人!皇帝是瞎了眼吧?”孟母臉頰漲紅,語氣越來越憤恨。

    孟母每說一句,周武帝的身體便僵硬一點。被下毒,被使絆子,被灌避子湯,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但如今聽來卻似一把鋼刀,在一點一點剮著他的心頭肉。胸口那種憋悶到疼痛的感覺叫做愧悔無地。

    “母親慎言!”孟桑榆連忙擺手,點醒口不擇言的孟母。

    孟母臉色一緊,憤恨的表情立刻平復下來。

    “我好端端一個女兒,本該被人寵被人疼,卻偏要送進宮裡讓人糟踐……”孟母語氣哽咽,搖搖頭再也說不出話來,憔悴的臉龐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周武帝用爪子捂住耳朵,簡直不敢再聽下去。糟踐,他對德妃的所作所為確實當得起這兩個字,他沒有資格為孟母的言辭發火。

    “父親掌管百萬大軍,娶了我就等於娶了一把懸頸鋼刀,在這大周,除了皇上誰敢要我?”孟桑榆自嘲一笑,語氣輕鬆起來,“母親不要為我難過,我過得很好。高高在上,僕役成群,榮華富貴,世間女人最嚮往的一切我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沒見連椒房專寵的沈慧茹都嫉妒我麼?”

    她的語氣那麼豁達,表情那麼開朗,帶著某種奇異的感染力,令孟母當即就緩和了臉色。

    周武帝趴伏在她懷裡,簡直不知該用什麼言語去形容這個女人。她似乎將身邊的苦難都看做是一種恩賜,一種成長必經的歷練,從不怨恨也從不自苦。待在她身邊,每一天都充實又快樂,再大的煩惱都能夠忘卻。沒有女人的陪伴,淪為畜生的六十多個日日夜夜,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來。

    如果他現在有一雙手,他只想狠狠擁抱這個女人。在這一刻,周武帝恢復人身的願望前所未有的迫切。不知不覺間,沈慧茹在他心裡打上的印記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孟桑榆明豔非凡的笑臉。

    孟母靜默了片刻調整心情,用帕子擦乾眼角的淚,緩緩說起了正事,“我這次進宮是為你哥哥的婚事而來。”

    “哦?哥哥這次又看上哪家女兒?”孟桑榆揪了揪阿寶的耳朵,感興趣的問道。

    “不是他看上的,是我看上的,禮部侍郎付廣達的嫡長女。雖然容貌普通了些,可勝在性子剛強,頭腦靈慧,小小年紀便掌管家務,呵護幼弟,在她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繼母手底下活得風生水起。這樣的女子正好娶來管著你哥哥,也好叫他少闖些禍!”孟母笑了,顯是對這個付小姐滿意到了極點。

    “長相普通可有點難辦了,哥哥最愛美人,怎會看得上?若不是他這性子,半年前也不會闖出那般滔天大禍。”孟桑榆揉了揉額角,說起哥哥便是一陣頭疼。

    周武帝習慣性的含住她一根手指,輕輕碾磨允吸,想讓她開心一點,惹來孟桑榆溫柔一笑。

    “那哪兒能怪他?若不是沈熙言騙了柳琦思的清白又不給她贖身,害得柳琦思懸樑自盡,你哥哥也不會把沈熙言打破了相。你是沒看見,柳琦思的婢女拿出來那些情信,沈熙言山盟海誓,指天畫地允諾要將她救出去。結果呢?奪了人家的清白之身就沒影兒了!那柳琦思也是自作孽,你哥哥當初要為她贖身她硬是拒絕了,不知到了黃泉底下該如何後悔!”孟母甩甩帕子,不勝唏噓。

    “她以前也是官宦千金,讀過幾年書,怎會看上文不成武不就的哥哥?所以說,心氣兒太高了就是不好,人若要活得自在,最要緊的是識時務,能看清自己的處境。”

    孟桑榆有感而發,周武帝再次被懊悔和愧疚折磨的心如針紮。因為對沈太師和良妃的信任,這件事他也沒派人深入調查,竟不知裡面還有這麼一段不堪的內情。如今回想起良妃素日對自家嫡親兄長的盛讚,他心裡就膈應的慌。可憐德妃的哥哥,被他賞了六十大板,足足臥床三月才好。

    見阿寶直往自己懷裡拱,好似有些畏寒,孟桑榆連忙拉開外衫,將他仔仔細細裹好。淡淡的馨香和體溫立刻治癒了周武帝崩亂的心情。

    孟母也湊過來揉了揉阿寶的頭,面帶期盼的開口,“我就是怕你哥哥不願意,所以想要叫你賜婚。我強不過他,也只有你和你爹能治他了。你爹遠在邊關,母親只能靠你了。”

    孟桑榆當即點頭,“母親放心,哥哥的事包在我身上。目前我還未完全失寵,去皇上那裡求道賜婚的旨意還是能的。付大人家只是書香門第,沒有實權,皇上應該會同意。”

    周武帝聞言胸口開始憋悶。只要一想到這女人用平日那副熱情如火,溫柔小意的模樣去求那贗品,哪怕知道她只是假裝,他也覺得不堪忍受!

    敲定了孟炎洲的婚事,孟桑榆開始詢問起父親的近況。周武帝立即壓下心頭的鬱躁,豎起耳朵偷聽。

    “你父親很好,整天的折騰韓昌平那小子,樂得很呢!聽說前一陣剛捋了韓小子右將軍的職務,將他下放到軍隊當了個小小哨官。”說起孟長雄,孟母臉上的表情十分溫柔。

    周武帝暗暗皺眉,對孟長雄的所作所為很不滿。韓昌平是他的心腹,是未來將要代替孟長雄建威大將軍職務的最佳人選。孟長雄私自捋了他的右將軍之職可見是排除異己,心有不軌!

    “韓昌平乃皇上的心腹,皇上將他派到父親身邊歷練,打得就是取父親而代之的主意。父親明明知道卻還如此折騰,不免叫皇上起了猜忌之心。母親,您修書一封,叫父親莫要胡鬧了。”孟桑榆按揉額角,固執的孟父是孟家第二個讓她頭疼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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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5:58


    “你父親前日送了家書回來,說他自有主張,叫你不要擔心。那韓昌平師從軍事鬼才平附子先生,本事是肯定有的,但年紀尚輕需要磨礪。皇上一來就讓他領了右將軍職,軍中不服他的人多了去了,你父親將他貶至哨官一是為了服眾,二是為了讓他多些歷練。只有他靠著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爬上來,日後這建威大將軍的位置他才坐得穩,想當年你父親可是從隊正做起呢。邊關佈防涉及到大周根基,涉及到無數大周百姓的生死,你父親絕不會敷衍了事的,若那韓昌平果然能擔得起重任,你父親這次回朝便立馬給他騰地方。”孟母語氣十分無奈。

    聽完孟母的解釋,周武帝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尷尬欲死。他那些猜忌防備果然就是個笑話!若是以前,孟家人自表忠心一萬次他都不會相信,但如今他卻不得不信。誰能想到皇帝會附在一隻狗身上?誰會在一隻狗面前做戲?孟母這話絲毫沒有容他質疑的餘地。

    孟桑榆拍了拍孟母的手背,柔聲安撫道,“如今邊關戰亂,皇上就算猜忌父親也不會輕易動父親,我並不擔心,只要父親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就好。等父親辭去職務,母親和父親就效仿沈太師,遠離京城,四處遊山玩水去吧。日後咱們國公府只有不成器的哥哥獨自支撐門楣,想必皇上就再也無需忌憚咱們孟家了。”

    周武帝將腦袋往孟桑榆臂彎裡拱,羞愧的無地自容。

    “我和你父親正有此意,所以才要儘快給你哥哥找一房賢慧的媳婦。”孟母歎息,似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沈太師最近在朝堂上有些過於激進了,不似他以前謹小慎微的作風。他就不怕沈家勢大步了皇后母族的後塵?”

    “皇上對沈家的信任和對良妃的感情就是他們最大的依仗。沈太師年紀也大了,拼著這幾年將女兒送上後位保她生下嫡子,他再二次上書致仕,皇上不但不會猜忌他,還會感念他危難時刻的擁護之功。沈太師自小教導皇上長大,說到揣摩聖意,誰能比得過他?”孟桑榆不以為意的擺手。

    孟母點頭,暗歎自家夫君若能有沈太師一絲半點兒的精明也不會落到個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又想到自家兒子把沈熙言給打了,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周武帝心頭掠起一陣又一陣的驚濤駭浪,以往的信念在逐步崩塌。是啊,說到瞭解自己,恐怕連先皇都及不上沈太師。沈太師明明知道,他如今的所作所為已經踩踏到了自己的底線,卻還未有所收斂,不是有了依仗是什麼?這依仗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情況下當然不是什麼聖心,恐是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清醒過來所以孤注一擲吧?

    竊取了後位自然會得隴望蜀的竊取皇位,沈家正在進行一場豪賭,這賭注就是大周的萬里江山啊!頭腦裡有一道炸雷轟鳴而過,周武帝悚然一驚,全身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不行,他一定要儘快找回身體,若自己的肉身毀在良妃手裡,他恐怕要做一輩子的番狗了!

    孟桑榆看出孟母的憂慮,一邊愛撫著忽然僵硬起來的阿寶,一邊安慰道,“母親莫要擔心,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繼位後一心圖治,殺賊除奸樹立國風,有心要改變先皇重文輕武的政略,以興我大周國邦,教蠻夷再不敢來犯,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如今蠻夷未退,藩王未除,日後必定還有許多硬仗要萬千將士去打。咱們孟家一門忠烈,皇上又怎麼會在父親剛退下來的關頭就讓人將哥哥害了去?如此豈不是寒了眾將士的心?父親在軍中的威望擺在那兒,母親無需多慮,且叫哥哥日後收斂一點,夾起尾巴做人就是了。皇上雖不能保哥哥加官進爵,飛黃騰達,但讓他平安度日還是行的,畢竟這奉恩鎮國公的爵位只有落到不思進取的哥哥身上才最合皇上的心意。”

    焦慮中的周武帝在德妃的愛撫中慢慢平靜下來,再次為德妃的深謀遠慮所折服。這女人竟然如此瞭解他,連他未來的政略都能窺見一二,而且,她好似對自己的評價相當之高?周武帝心中浮起淡淡的喜意,卻又立即狠狠皺眉,他想起來了,自己眼下還昏迷著,怎麼護住她哥哥?

    焦慮再起,周武帝忍不住扒拉著德妃的衣袖嗚嗚叫喚,但孟母的話很快讓他安靜下來,心中卻更加慌亂不堪。

    孟母忽的站起,拉住女兒的手驚問,“你哥哥還有我們護著,但你怎麼辦?這深宮可是個吃人的地方,每天都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沈慧茹如今得勢了,你在皇上那裡也沒了利用價值,她總有千百種辦法對付你!”

    “嗚嗚嗚”孟母話音剛落,周武帝便用前爪勾住孟桑榆衣襟,止不住的哀鳴起來。他此時深恨自己為何投在了這只小小的番狗身上,想要保護這個女人都無能為力。不說恢復人身,叫他投到兇猛異常的獒犬身上也好啊!

    “母親別急!”孟桑榆拍拍孟母的手,扶著她坐下,又親親阿寶毛茸茸的頭頂,淡淡開口,“母親不用擔心,就算我沒了利用價值,皇上也不屑於去算計我一個弱女子的命。至於沈慧茹,她不會讓我死的,她要我好好的看著她登上後位,要我眼睜睜的看著她風光一輩子,要我生不如死!在她心裡,這才是對我最好的報復。不過是夾起尾巴做人而已,父親那樣的偉丈夫都能做到,更何況我?在我眼裡,傲骨錚錚沒有命來得值錢,只要命還在就什麼都好。母親不要擔心,我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苦。”

    孟母死死拉住女兒的手,一臉悲憤欲絕,幾次張口都說不出話來,眼眶慢慢紅了,溢出點點水光。孟家究竟是招惹了哪路神明啊,要如此作踐她的一雙兒女?

    周武帝心臟絞痛,連嗚嗚聲都發不出來了。他前爪一下一下拍撫著德妃的手背,心中暗道:孟桑榆,你且放心,朕會儘快找回身體護你周全,絕不會讓任何人碰你一根手指!

    孟桑榆輕輕替孟母抹去眼角的淚,溫言安慰。她自出生就投到了孟家,對孟父孟母的感情比前世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要深厚的多。

    女兒是受苦最深的,卻要反過來安慰自己,孟母立即擦去眼角的淚,強顏歡笑道,“母親無事了。這小狗雖然長得醜,但卻極有靈氣,你看,他在安慰你呢!”

    孟桑榆低頭,這才看見阿寶在一下一下輕拍自己的手背,小模樣煞有介事,不由展顏而笑,“狗是很聰明的,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他許是發現我在難過了。我家的阿寶真貼心!”話落,她捏住阿寶的兩隻前爪,在他肉呼呼的爪心各自落下一吻。

    有什麼東西在心頭炸開然後綻放,催動著心臟怦然而跳,無法自控。周武帝傻呆呆的看著德妃明媚動人的笑臉,忘記了呼吸。

    見女兒笑容裡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孟母也放了心,與女兒閒話了些家常,待時辰到了便要起身告退。

    孟桑榆抱著阿寶,身後跟著如遭雷劈,滿臉神思不屬的馮嬤嬤,直將孟母送到正殿門口。

    見宮人們隔得遠,孟母猶豫了片刻,拉住女兒的手低聲說道,“兒啊,等你父親辭去軍職,上交軍權,你去求求皇上,讓他給你個孩子,等到老了也好有個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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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4 20:26:12


    “我的位份和家世擺在那裡,有了孩子定會成為良妃和李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皇上也不會對他多加照看,與其生下來招人算計,不如不生。”孟桑榆微微抿唇,神色漠然。

    周武帝用前爪抱住腦袋,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德妃嗓音中的冰冷在一刀一刀往他心裡紮。

    “女兒,你怎麼這麼命苦……”孟母語帶哽咽,眼眶又開始泛紅。

    “好了,母親不要替我難過,沒有孩子我還有阿寶。他這樣聰明伶俐,跟孩童沒有兩樣。我精心照顧好他,他至少能夠陪伴我十幾二十年。有了阿寶,我已經知足了!”孟桑榆溫柔的拍拍阿寶露在外面的屁股墩,然後將他扯出來,捏著他一隻前爪朝孟母揮了揮,戲謔道,“來,阿寶快跟外祖母說再見!”

    周武帝尷尬的要命,但為了讓德妃開心,依然識趣的‘汪汪’叫了兩聲。

    “真乖!”孟母被女兒和女兒的萌寵逗笑了,拍拍阿寶的腦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碧霄宮。

    等孟母走得遠了,孟桑榆一步一步緩緩朝寢殿走去,馮嬤嬤失魂落魄的跟在她身後,幾次張口欲言又忍住了。

    “嬤嬤有什麼話就問吧。”孟桑榆捋著阿寶背部的毛髮,淡淡開口。

    “娘娘,國公夫人說您替良妃擋災,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皇上對您的寵愛全都是假的?”馮嬤嬤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現實。

    “是啊,皇上寵我不過為了抬舉孟家,以牽制皇后母族和李家。我不過是皇上手裡的一杆槍,他指哪兒我就要打哪兒,不能違背,違背的下場……你看看如今的皇后母族就知道了。至於良妃,同樣是進宮三年,同樣是三年裡連升五品,她的恩寵不比我少,卻在皇上的刻意安排下讓我次次壓了她一頭,於是我成了萬眾矚目的寵妃,她則躲藏在我的光芒下安然度日。你說我兩之間,皇上究竟是對誰好?”孟桑榆的語氣雲淡風輕,沒有不平也沒有怨憤,仿佛在訴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原來如此!”馮嬤嬤呢喃,目光放空,陷入了回憶。忽而,她抬起頭,急問道,“那皇上特特為您求來的育子方真的,真的是……”

    “嗯,父親手握百萬雄師,我若有了皇子,父親為了護住我和孩子必定不會甘心退位。文人竊國須得費番周折,武將若起了反意,只需拿起手裡的鋼刀就可以了。皇上最忌外戚專權,他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不僅是我,你以為皇后是如何死得?真是我逼死的嗎?她是被皇上捧殺,被整個後宮的女人逼死的!”孟桑榆冷笑,目光朝窗外的天邊投去,並沒有注意到趴在她膝頭的阿寶僵直看向她的視線。

    “皇后不是被您逼死的?”馮嬤嬤面容恍惚的問。

    “她母族已倒,生下的皇子也殤了,身子又油盡燈枯,我逼死她於我有什麼好處?她聽信讒言,懷疑她的皇兒是我下藥弄沒的,想要拼盡全力與我同歸於盡,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孟桑榆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只是找上她,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罷了。我從不會對孩子出手,她只需冷靜下來,讓人調查一番就能知曉。滿宮裡,除了我,誰沒對她的肚子下過手?賢妃的屏風,宸妃的荷包,麗妃的話本,她心腹宮女的熏香……甚至連清傲的良妃都送了一套有毒的彩釉瓷器。這些人她不找,偏偏要找我這個擋箭牌報復,我可不能讓她死不瞑目!此後一天,她大概自己也查出了真相,急怒攻心之下便那麼去了。某些人沒有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自然要捏造些謠言讓皇上收拾我。只是可惜了,我于皇上還有用,皇上不會對我怎樣,最終讓她們失望了。”

    “原來如此……”除了這句話,驚愕中的馮嬤嬤再也找不出別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周武帝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尊化石。德妃不說,他一直以為皇后是被德妃逼死的。皇后母族已倒,他原本就沒想過要皇后的命,更別提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嫡子?聽聞德妃見過皇后,皇后便怒極攻心而死,他當時硬生生壓下了震怒,從此視德妃如蛇蠍,厭惡非常。卻原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葉障目,被一群女人給耍弄了!還有良妃,竟然也在背後推了一把!孤高清傲?好!好一個孤高清傲!

    頭一次,周武帝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太過自負,以致於自負的過了頭變成愚蠢!

    “不僅如此,你以為我哥哥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他小時候如何聰明絕頂,嬤嬤您不會不記得。他是被我父親和母親硬生生養廢的!因為功高蓋主的國公府不需要一個聰明絕頂,能力非凡的繼承人!親手捧殺自己的孩子,那是在剜父親和母親的心頭肉啊!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孟桑榆垂頭,用手捂住眼睛,不讓裡面的淚光被人窺見。

    周武帝心臟緊縮,絲毫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娘娘您受苦了!您為何不早點告訴奴婢啊?”馮嬤嬤跪在她腳邊,泣不成聲。

    “嬤嬤快起來。”孟桑榆連忙扶起她,柔聲解釋,“嬤嬤你生性耿直,藏不住事,若讓你知道這裡面的是非曲直,皇上來時你難免會露出行跡,讓皇上起了疑心,所以我一直瞞著你。但如今不同了,良妃心願得償,父親也快要交出軍權退出朝堂,我於皇上已經沒用了,再不讓你知曉真相,我怕你又會督促我去爭寵,那樣我會相當困擾的。”

    “娘娘,奴婢愚鈍,奴婢再也不會了!”馮嬤嬤立馬指天發誓,心中又愧又悔。

    “我相信嬤嬤。”孟桑榆仰頭,將眼裡的淚光逼回眼眶,聲音豁達輕快,帶著奇異的感染力,“以後咱們就要開始過苦日子了,我還有許多事要依仗嬤嬤,嬤嬤會一如既往的照顧我,幫助我吧?”

    “奴婢願為娘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馮嬤嬤擦乾眼淚,迅速振作起來。

    “嬤嬤嚴重了。”孟桑榆搖頭失笑,語帶調侃,“其實我並不可憐,這宮裡有個人比我更加可憐。每每想到他,我心裡就舒服了。”

    “是誰?”馮嬤嬤目光迥然。

    “此人就是當今聖上啊。沈慧茹論相貌論才情論人品沒有一樣拔尖,但她有一個優勢,她沒有勢力龐大的母族,又為人清傲不屑爭寵,給人一種淡泊名利的感覺。寵愛這樣的女人是最安全最省心的,不會對皇權構成威脅。皇上愛得不是她的人,而是這種安全感。連自己的感情都要經過層層算計,活在自己設下的囚籠裡,你說,皇上是不是最可憐的?”更可憐的是,他還愛錯了人!沈慧茹真的只愛人不愛權嗎?未必!孟桑榆垂眸,搖頭諷笑。

    馮嬤嬤略略一想後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唏噓。

    周武帝迅速仰首,目光灼灼的朝這個女人看去,心中震盪著某種強烈的情緒,如驚雷一般轟擊著他的心防。這個女人怎麼能如此聰慧,如此透徹?將他重重包裹的心防剝的一乾二淨!他以為沈慧茹是最瞭解自己的人,現在看來,最瞭解自己的人在這裡。

    德妃這般關注自己,她是不是曾經對朕……噗通噗通,周武帝萬念俱灰的心再次狂跳起來。

    “娘娘您這麼瞭解皇上,是不是對皇上情根深種了?”馮嬤嬤語帶遲疑道。只有愛才會讓一個女人如此關注一個男人。

    周武帝豁然捏緊爪子,滿懷渴盼的等待著女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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