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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5:34


    滿腔的不滿在聽見這話的時候瞬間消失了個乾淨,桃花眨眼:“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太好了!”掐指算算日子,還趕得上,桃花感激涕零地抱著沈在野的大腿:“爺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輕哼一聲,沈在野斜著她道:“看你也累了,就在這兒睡了吧,我再看會公文便來。”

    “好。”桃花點頭,當真打了個呵欠,裹著被子就閉上了眼。

    看她看不見了,沈在野才勾唇笑了笑,披衣走到書房,拿了旁邊剛放上的名冊。

    “這是南王那兒抄來的使臣名冊。”徐燕歸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神色複雜地道:“你先看看吧。”

    沒注意他的表情,沈在野伸手就將長卷打開。

    趙國雖然式微,但面子功夫還是做得不錯的,此番來大魏,帶了不少國禮不說,隨行的人也有一百餘位。名字密密麻麻,連帶著身份介紹,看得沈在野很不耐煩,差點就想直接關上。

    然而,眼角餘光一掃,他瞧見了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李縉,趙國丞相。

    眼神一沈,沈在野抬頭看向徐燕歸:“你說的那個李縉,該不會……”

    “就是這個人。”徐燕歸沈重地道。

    “本來不該他來的,皇長女好像也不願意他來,但李縉不知為何,一意孤行,臨走之前還跟皇長女大吵一架。”

    沈在野聽著,眼神微涼。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半天,沒吭聲。

    徐燕歸小心地打量了他幾眼。試探性地道:“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使臣,兩國交戰都不斬來使,你……”

    “你擔心什麼?”輕輕一笑,沈在野合攏了那卷宗,抬眼看他:“都已經是過去的人了,你覺得我會那般小氣,故意跟他過不去?”

    大大地松了口氣,徐燕歸拍著胸口道:“那就好,人現在已經到襄垣城了,明日就能到國都。”

    “嗯。”沈在野溫和地笑道:“我知道了,你今晚繼續去溫清吧。”

    徐燕歸一愣。不悅地看向他腰間:“收了人家的香囊,就捨不得自己去一趟?”

    香囊上繡著竹錦鴛鴦,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惜送給了個禽獸!

    沈在野沒看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就將香囊取了下來,順手扔給他:“放你那兒吧。”

    伸手接住,徐燕歸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轉身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第二天,桃花早早地就起身了,眼巴巴地蹲在相府門口等消息。沈在野出去的時候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趙國使臣今日很晚才會入國都,而且就算到了你也見不著。不用這麼著急。”

    “妾身不急!”桃花連忙道:“妾身在這兒看風景呢。”

    沈在野呵呵笑了兩聲,拎起衣擺就上了馬車。

    湛盧繃著皮子駕車去城門口,等走遠了些才道:“已經吩咐下去了,人是一早到了的,現在估摸還被攔在城門口。”

    進國都一般都是需要檢查的,尤其不是本國的人,那更需要通關文牒和官府放行的文書。當然,這些東西對於使臣來說其實是不需要的,但是,城門口的守衛就跟瞎了一樣。不管李縉怎麼解釋,都不肯相信他們是使臣,非要他們在外頭等官府文書。

    一行人千里迢迢風塵僕僕的,就這麼被攔在了城門口,還被不少百姓圍觀。李縉很窩火,一雙三角眼裡滿是不耐,卻又有所顧忌,不敢造次。

    李縉其實長得還算不錯,長眉細眼,臉瘦人也高,再穿一身官服,倒是風度翩翩。然而,被人攔在門口不得進,馬車也必須停到旁邊去。身後一群隨從不知所措,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狼狽和焦躁。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頭頂仙鶴銅飾的馬車從城裡駛了出來,剛剛還凶巴巴的守城兵,一看見就紛紛跪了下去。

    進出城的百姓都被暫時阻攔到了旁邊,李縉抬頭,就見一溜兒的禁衛在馬車旁邊排開,喧嘩的四周瞬間一片安靜。

    車簾掀起,有穿著黑色雲錦官服的男人走了下來,緩緩抬頭看向他。役妖廳技。

    長眉如劍,挺鼻如山,這男人生得真是少見的英氣,就算自己是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人俊朗不凡。

    但是,李縉皺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是初次見面,這人的目光怎麼就有點不太友善呢?

    “在下大魏丞相沈在野。”面前的人走近了,臉上滿是真誠的笑容,拱手道:“守城之人不懂事,有得罪趙國使臣之處,還望見諒。”

    是他眼花了吧,瞧人家態度多好啊?李縉抿唇,連忙拱手回禮:“丞相言重了,只是多等了一會兒罷了,還勞您親自出來迎接。”

    “應該的。”沈在野抬頭,目光幽深地看著他道:“以李丞相這樣的身份,竟親自來使大魏,在下親迎也是該有的禮數。舟車勞頓,各位隨在下進城吧。”

    “好。”李縉什麼也不知道,笑著跟他上了馬車,還十分感概地道:“先前有人傳言大魏的丞相不苟言笑,我還以為是多嚴肅的長輩,沒想到倒是同輩。”

    沈在野優雅地理好袍子,坐在車裡看著他道:“如今英雄都是出少年,李丞相看起來還比在下年輕幾歲。能當上趙國的丞相,想必有不少過人之處。”

    提起這個,李縉略微有些尷尬,垂眸應道:“過獎過獎,做丞相麼,能輔佐君主即可。”

    若不是薑素蘅,他也當不上這丞相,這次強硬地來趙國,回去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呢。

    沈在野挑眉,上下看了他兩眼,驚訝地道:“李丞相未免太謙虛了,我可是聽說,您會騎馬射箭,還會舞文弄墨,劍法更是不錯。”

    “略知皮毛罷了。”李縉笑了笑。

    這不是謙虛,真的只是每樣都會點皮毛,哄女兒家開心的罷了。

    然而,沈在野卻開口道:“正好,驛館裡已經準備好了不少玩樂的東西,為了表示對趙國使臣的歡迎,陛下特地命在下來同李丞相領教一二。等大家都安頓好了,用完午膳,下午便來玩玩吧。”

    背後出了層冷汗,李縉僵硬地應下,心想這大魏的皇帝難不成是一上來就打算給他們個下馬威,所以派沈丞相來試他的深淺了?

    這事情有點嚴重,他得保住趙國的顏面啊!

    於是一到驛站,眾人都在房間裡各自休息,李縉卻找了把弓來,認認真真地練了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才又找了劍,一邊練一邊在心裡嘀咕,大魏真不愧是三國之中國力最強的,出使這兒也真不容易。

    沈在野優哉遊哉地在驛館陪他們用完午膳,喝了會兒茶,便將李縉帶到了附近的馬場。

    “咱們隨意玩玩,不用太較真的。”上了馬拿了弓,沈在野溫柔地安慰了李縉一句。

    一聽這話,李縉的確放鬆了不少,笑道:“是,隨意玩玩,又不是比賽……”

    話還沒落音,沈在野就已經騎馬沖了出去!

    李縉:“……”

    馬場兩邊有十個靶子,他看了看,連忙策馬追上,心算了一番,一連射出十箭。結果三箭脫靶,五箭中靶偏遠,兩箭正中紅心。

    到了終點,李縉連忙轉頭去看沈在野那邊。十箭中靶,其中八箭正中紅心。

    沈丞相坐在馬上,笑得依舊很溫和:“承讓了,這只是活動活動筋骨,李丞相不必放在心上。”

    “好。”心裡雖然有點膈應,但技不如人也沒什麼好說,李縉下馬,跟著沈在野就往裡走。

    “大魏的人更喜歡用刀。”到了兵器架旁邊,沈在野伸手就抽出一把三環大砍刀來,看著李縉道:“聽聞李丞相只擅長用劍,那咱們還是用劍來過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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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6:15


    李縉有些驚訝:“沈丞相會武?”

    他還以為文臣都不會武功的,頂多會射箭,因為多半要陪皇帝狩獵。

    “略懂一二。”放下刀,抽了長劍,沈在野笑道:“點到即止。”

    “好。”李縉點頭,挑了把趁手的,朝他拱手作禮,然後便拉開了架勢。

    沈在野眯眼,看著他攻過來,拔劍便擋,一個橫掃逼退他三步,一腳就踹上了他胸口!

    “噗!”剛吃的午膳吐了一半,李縉震驚地回頭看他。

    說好的點到即止呢?!

    “你沒事吧?”沈在野皺眉,十分自責地將他扶起來,一把就將劍給扔了:“怪我沒控制好力道,怎麼能如此對待貴賓?要不要叫個大夫來?”

    “無妨無妨。”看他這麼真誠,李縉不由地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人家不是故意的,是自己功夫沒到家。

    “唉,這些動粗的東西咱們還是別玩了。”沈在野認真地道:“回驛站去切磋切磋書法也好。”

    李縉點頭,捂著胸口跟著他繼續走。

    驛站的院子裡擺了書桌,使臣和大魏的幾個隨臣都圍在旁邊,李縉有些緊張,皺眉問:“這是要比試嗎?”

    沈在野溫和地笑道:“只是切磋罷了,好與不好都沒什麼要緊。”

    這樣啊,李縉點頭,選了字帖,跟著就臨摹起來。沈在野直接拿了宣紙,大筆一揮,寫了“雞犬著衣”四個大字。

    旁邊的楊萬青是懂書法的人,看著就是一驚:“原來沈丞相的書法造詣也有如此境界?”

    一聽這話,李縉就知道自己不用寫了,尷尬地放下筆看向沈在野,拱手道:“大魏丞相文武雙全,李某佩服。”

    這若是大魏皇帝給的下馬威,那他也認了,沒辦法,處處都不如人。

    然而旁邊看戲的湛盧卻是無奈地搖頭,別人不知道他知道,自家主子今天根本沒接到什麼皇令,完全是自己一時興起。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跟人家李丞相過不去啊?瞧李丞相這慘兮兮的樣子,他都不忍心看了。

    沈在野謙虛地拱手:“李丞相有別的過人之處,在下只會玩弄這些東西罷了,沒什麼好佩服的。時候不早,沈某就先告辭了,明日宮中再會。”

    “丞相慢走。”李縉恭恭敬敬地將他送出門,轉過身來忍不住捂了捂自己還在疼的胸口。

    楊萬青在旁邊瞧著,忍不住問了一句:“大人是不是得罪過大魏丞相?”

    “我與他素未謀面。”李縉皺眉:“哪裡會得罪他?今日應該只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楊萬青抿唇,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房間。

    沈在野心情極好地回到相府,看見依舊蹲在門口的姜桃花,順手就拎了回去:“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桃花氣鼓鼓地道:“可是怎麼還沒消息?不是說今日會到嗎?”

    “都給你說了很晚才會到。”斜她一眼。沈在野道:“你與其守在這裡,不如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明日別給我丟臉。”

    “哦。”洩氣地應下,桃花被沈在野放在軟榻上就乖乖地爬到裡頭卷著,一雙眼裡滿是擔憂。

    剛才心情還很好,可一回來看見她這模樣,沈在野又不太痛快了:“你到底在期待什麼?有想等的人?”

    “有啊有啊。”桃花憂愁地點頭。

    再不來,她萬一死了怎麼辦?

    眯了眯眼,沈在野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喜歡李縉什麼?”

    “嗯……嗯?”桃花一愣,等反應過來沈在野說的是什麼之後,驚愕地轉頭看著他:“爺?”

    他怎麼會知道李縉這個名字的?!役見找劃。

    沈在野不悅地看著她:“不是說是他拋棄了你嗎?如今位及丞相,又得皇長女的歡心,你還這麼惦記他幹什麼?”

    張大嘴看了他半晌。桃花突然明白了:“您騙妾身的吧?趙國使臣今日一早便到了,而且裡面還有李縉,對不對?”

    沈在野沒吭聲,算是默認。

    哭笑不得地坐起來,桃花歪著腦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問:“您已經派人查過妾身以前在趙國的事了?”

    “順便讓人問了問而已。”沈在野別開頭道:“沒問太仔細。”

    “猜您也沒問太仔細。”桃花失笑:“不然怎麼會以為妾身是在等他?”

    她現在恨不得立馬砍死那畜生,還有什麼好等的?

    沈在野一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示意她把話說清楚。

    盤腿坐好,桃花清了清嗓子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妾身小時候有過一樁親事,就是跟李縉指腹為婚。約定到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嫁給他。”

    “我倆從小一起長大,他就跟個哥哥似的,特別會照顧我,每次我闖禍他都幫我扛,因此我曾經覺得他是個好人。可惜就在我剛滿十三歲的時候,新後繼位,皇姐變成了嫡公主,我的苦日子就開始了。”

    想起那段時間,桃花笑了笑:“也沒多苦。就是沒了公主該有的錦衣玉食,跟宮人為伍,被遣送到宮牆邊上住了而已。只要他們不為難長玦,我覺得日子不難過。”

    可惜,他們並沒打算讓他們好過,長玦堂堂皇子,被當成宮人一樣呼來喝去,有膽子大的還敢打他,逼得自己不得不反抗。可是兩個小孩子能反抗得了什麼?父皇不聞不問,宮人們只管不傷他們的性命,拳打腳踢也少不了。

    就是那個時候,長玦被個太監踢斷了肋骨,她無助地跑去找李縉,卻被他關在了門外。薑素蘅趁機讓人抓住她。說她私自出宮,打了她二十個板子。她和長玦兩個人一起發燒,被關在柴房裡無醫無藥,要不是師父後來相救,她和長玦都得死在那柴房裡。

    之後別人告訴她,李縉攀上了皇長女的高枝,以後要當嫡駙馬和皇夫,所以不要她了。姜桃花氣得那叫一個渾身發抖,平生第一次嘗到背叛的滋味兒。

    更可恨的是,現在想想,竟然被李縉那樣的人主動拋棄了,簡直是奇恥大辱!夢裡都恨不得砍死他,以報這血海深仇!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在做夢,夢裡舉著一把大砍刀,一路狂追李縉。

    “不過說起來,妾身好像有很久沒做那樣的夢了。”摸了摸下巴,桃花道:“可能是因為已經嫁人了的緣故,也沒那麼恨他了,畢竟人不能跟畜生計較。”

    沈在野聽得目瞪口呆,表情有趣極了。

    “怎麼?”桃花神情古怪地看著他:“妾身說的都是實話,您別不信啊。”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聰明一世的沈在野,突然覺得今天自己找人挑釁的這種行為實在太傻了。

    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你既然這麼恨他,今日為何還這麼盼著他來?”心虛地問了一句,沈在野還有點生氣。她要是不表現得這麼急切,他也不會會錯意!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桃花道:“爺,趙國會有哪些人來,妾身根本不知道,名冊是您和南王在看,又沒給妾身,您不記得了嗎?”

    沈在野:“……”

    人不可能一輩子聰明,總有犯傻的時候,只要大部分時候是理智的就對了。安慰了自己一會兒,沈在野正了正神色,嚴肅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要好生準備,你如今嫁的人比他厲害多了,明白嗎?”

    姜桃花沈默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怎麼?”

    “爺今日腦子好像不太清醒。”桃花皺眉:“說的話怎麼都怪怪的?妾身嫁得好,那該您表現啊,妾身要準備什麼?已經嫁人了,難不成還想著打扮好看讓他後悔?傻不傻啊,他與妾身還有什麼相干?既然沒相干,那在意他的想法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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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6:51


    沈在野頓了良久,緩緩起身,平靜地道:“今日外頭風大,你好生休息,別著涼了。”

    “好。”目送他出去,桃花一把就將青苔拉了過來,嚴肅地道:“你去拷問湛盧,看相爺今日去哪裡了?”

    青苔嚇了一跳,眼睛左躲右閃地道:“湛盧嘴巴嚴,奴婢怎麼能……”

    “他不說你就揍他,我還不信他會打女人。”桃花一臉狠戾地做出個斬脖子的手勢:“要是揍都不肯說,你就把他帶過來,我殺了他!”

    “主子!”青苔驚愕極了:“您……”

    睨著自家這小丫頭看了半晌,桃花笑道:“開玩笑的,你去問問就是,他若不肯說,你就好言求求,多半就能撬開他的嘴。”

    青苔愣了愣,半晌才應了,猶猶豫豫地往外走。兩刻鐘之後,她就跑了回來,眼裡滿是驚歎地道:“湛盧真的說了哎,說爺去接趙國使臣去驛站了。”

    “辛苦你了。”拍拍她的肩膀,桃花伸了個懶腰,安安心心地開始更衣準備用晚膳。

    沈在野果然是見過李縉了,那今日這般反應也不奇怪。她更驚訝的是,他竟然提前查了自己的過往,算算日子起碼得是兩個月之前去查的,也就是說,他老早就這麼重視自己了?

    嘖嘖兩聲,桃花一邊搖頭一邊換上舒服的常服,敲著桌子等晚飯。

    趙國來使,皇帝意思意思也要提前賞賜桃花一些東西的,晚飯之後賞賜就到了府裡,沈在野冷眼看了半晌,挑出一件繡牡丹的金線袍子,和一條大紅的長裙,扔給她道:“明日可以穿這一套。”

    下巴快掉到了地上,桃花驚恐地看著這繁瑣的花紋和系扣:“您確定嗎?”

    “確定。”沈在野道:“青苔要是不會系,就讓別的丫鬟幫忙。”

    “可是……”桃花揚了揚這裙擺:“您覺得這個好看?”

    說實話,不太好看,不過這好歹是御賜,怎麼著也是高貴的象徵,應付明日那樣的場合才撐得住。於是沈在野違心地點了頭。

    沒忍住笑出了聲,桃花扔開那衣裳,湊到沈在野身邊道:“爺應該相信妾身,真的不用太緊張的。”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緊張了?”沈在野皺眉:“我這是為你好。”

    “多謝爺的好意。”桃花抱著他的腰撒嬌:“但是真的不用花這麼多心思在打扮上頭,一來李縉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二來這衣裳難免壓了皇后和蘭貴妃娘娘的風頭,會招恨的。您要是相信妾身,不如還是讓妾身來做主吧?”

    冷眼看她半晌,沈在野歎了口氣:“隨你。”

    看她歡天喜地地開始收拾東西,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也是喜歡過李縉的吧?”

    身子一僵,桃花一臉吃了蟑螂的表情,回頭看了他一會兒,道:“誰都有年輕的時候,小姑娘最是好騙,以為說幾句暖心的話,對自己體貼一些,就是命中註定的良人。您不能記恨這個,就算妾身以前喜歡過,現在也是絕對沒有半點感情了。”

    “不是記恨。”沈在野垂眸:“我只是好奇,你這樣的女人,會因為什麼喜歡上別人?”

    “這還用問?”桃花咋舌:“女人都一個樣啊,最喜歡對自己好的男人,溫柔的、體貼的、令人安心的。除非是年輕小姑娘,否則不會有人喜歡您這樣板著臉的,對人又凶又……”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沈在野驟然沈下去的臉色,桃花當機立斷,立馬改口道:“雖然您總板著臉,對人又凶又狠,可妾身現在還是個年輕小姑娘啊!”

    冷哼了一聲,沈在野睨著她道:“你真是個不識好歹的。”

    “嘿嘿嘿。”桃花連忙抱著他的手臂道:“爺最好了,妾身都知道,您放心,在妾身心裡沒人比您更好!”

    這話從姜桃花的嘴裡說出來,沈在野是一個字也不想相信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火氣還是消了點,安靜地看她和青苔來來回回地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好,甚至開始默默反省。他對人不夠溫柔。不夠體貼?

    可是,堂堂男兒。他難不成還得為個小女子鞍前馬後,才叫體貼?女人真是膚淺,永遠只看表面上的東西,不仔細想想背後到底誰對自己最好。姜桃花別的地方都不錯,看男人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呢?

    搖搖頭,沈在野更衣收拾好,帶著一腔鬱悶就在爭春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青苔將桃花要的衣裳給找了出來。沈在野一起身,就見姜桃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身鵝黃色的齊胸襦裙,金線繡的束帶華麗又不繁雜,雪錦上衣帶了桃花的暗紋。飄帶上的吉祥紋樣也是端莊大氣。

    “這是爺的。”桃花笑眯眯地將他的官服展開,依舊是他平時穿的那一件,只是旁邊多放了一個鵝黃色的香囊,跟她的裙擺顏色一樣。

    微微挑眉,沈在野起身,任由她將衣裳給自己換上,然後嫌棄地拎起那香囊看了看:“你繡的?”

    “哪兒來得及?”桃花撇嘴:“隨意找的一個。”

    嫌棄之意更濃,沈在野伸手就想取下來:“真難看,不如不戴。”

    “哎哎哎!”桃花連忙按住他的手,笑道:“是妾身繡的啦,時間不夠,上頭就只有幾朵小花。但跟妾身這裙子搭啊。皇宮那麼大,萬一妾身走丟了,人家看著這顏色也得把妾身送回您身邊來。”

    這話聽著,好像還有點意思?沈在野想了想,鬆開了手:“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好勒!”桃花應了,抱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心裡卻是忍不住犯嘀咕。

    這位大爺最近怎麼越來越難伺候了?

    使臣一大早就會進宮,先與皇帝會面,再與文武百官會面。最後再到後宮用宴。於是一到宮裡,沈在野就往前朝去了,姜桃花則被宮人領著去了後宮。

    “恭喜你了。”蘭貴妃斜靠在貴妃榻上,臉上的妝格外豔麗:“終於轉正了。”

    桃花上前行禮,笑道:“多謝娘娘,也多虧相爺厚愛。”役見帥圾。

    真的是很厚愛啊,蘭貴妃輕笑,坐直了身子看著她道:“本宮認識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哪個女人能在他身邊呆上半年還不失恩寵,反而越來越受寵的。姜夫人真是好手段。”

    手段談不上,她只是更會抓準時機,順著沈在野罷了。在男人的天下裡,可不就是順他昌逆他亡嗎?

    然而對著蘭貴妃,她還是只能恭聲道:“娘娘過獎。”

    咳嗽了兩聲。蘭貴妃臉上露出些疲憊,饒是妝容再濃也掩不住病態:“太子沒了,他想要的那一天也不遠了,你有想過自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嗎?”

    宮殿裡安安靜靜的,宮女都退在外頭,姜桃花抬眼看了面前這人一會兒,歪著腦袋道:“能有什麼下場?妾身愚鈍,不知。”

    “沈在野是個狠心的人。”蘭貴妃苦笑道:“不管曾經有多深的感情,不管別人有多喜歡他,為他付出了多少,到了不需要那個人的時候,都會無情地拋棄。”

    這一點,她在相府裡倒是也看出來了。桃花笑了笑:“娘娘也是因此記恨他嗎?”

    蘭貴妃一愣,眼神一時失去了焦距,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本宮也分不清,到底是記恨他,還是太過愛他。”

    “娘娘!”桃花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

    這可是皇宮裡啊,她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你放心好了。”陸芷蘭嗤笑:“本宮這宮裡沒外人,除了本宮的心腹,就是你相爺的心腹。”

    這麼厲害?桃花咋舌,沈在野連皇宮都能控制,那想造反豈不是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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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7:27


    “本宮最近生病,倒是想了很多的事情。”陸芷蘭幽幽地道:“這一輩子,本宮都在為他而活,然而他現在竟然對你這樣好,那本宮到底算什麼呢?”

    “娘娘。”桃花連忙擺手:“您不要被假像騙了,相爺到底對妾身如何,只有妾身自己清楚。他對誰都是一樣,妾身也沒有例外。”

    這位主子的情緒可是至關重要的,萬一真因為自己撂挑子不幹了,那沈在野會不會打死她?

    “是嗎?”陸芷蘭閉眼:“他已經很久沒跟本宮說話了,下一次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看了她兩眼,姜桃花終於忍不住道:“皇上對您好像也挺不錯的,您就沒有動心過嗎?”

    陸芷蘭一愣,臉上瞬間劃過愧疚的表情,垂眸道:“這輩子沈在野欠了本宮,本宮也欠了陛下,若是有來世,本宮會先還陛下的恩情,再向沈在野討債。”

    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後來的人再好,也很難接受了。真的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只是先來後到,稱為緣分吧。

    桃花靜靜地看著蘭貴妃的臉,忍不住輕輕歎息。她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卻像是比自己老了十歲似的,在這宮牆之中,雖得皇帝寵愛,也活得並不快樂吧。

    時辰差不多了,桃花扶著蘭貴妃起身往外走,各家的夫人都已經到齊。皇后重病休養,今日這宴請使臣的擔子,就落在了蘭貴妃一人的肩上。

    走到人前的時候,桃花發現蘭貴妃臉上的疲憊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張臉明豔動人,遊刃有餘地與各家的夫人小姐打著招呼,優雅地坐在主位上品茶。坦白講,陸芷蘭也真是一個美人兒,怨不得皇帝會那麼寵愛。

    她甚至開始有點想不明白了,這樣的人一直跟著沈在野,對他不離不棄,又敢為他犧牲,沈在野到底是為什麼不喜歡人家?

    午時一到,皇帝就帶著使臣們到了後宮,蘭貴妃帶著眾人在門口恭迎,桃花低頭剛行禮下去,就聽見皇帝爽朗的笑聲:“趙國公主快請起,今日算是你娘家人來訪,你等會便坐在朕左側吧。”

    桃花一愣,連忙低頭行禮:“多謝陛下聖恩。皇帝正要繼續說什麼,旁邊站著的李縉卻怔愣地開口:“敝國公主不是應當嫁給南王為妃嗎?緣何是這等打扮?”

    桃花低頭挑眉,心想難不成他們還沒把這事兒說清楚?

    沈在野笑了笑:“方才忙著互贈國禮,此事倒是要在席上慢慢解釋。”

    李縉皺眉,眼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目光落在姜桃花身上,就再也沒挪開。看得周圍的人都察覺到了異樣,連皇帝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桃花。

    沈在野不悅地上前一步,直接擋在他面前,然後笑道:“陛下還是先入座吧。”

    蘭貴妃也連忙打圓場,上來就扶著皇帝往裡走:“酒宴已經備好了,陛下看看,可有不妥之處?”

    “你辦事,朕自然是放心的。”明德帝笑了笑,後頭的人也就紛紛跟著往裡走。

    李縉趁機想走到姜桃花身邊,奈何他前頭一直有個沈在野擋著,看起來好像是不經意地在他面前站著。可無論他怎麼繞,都繞不過去。

    “沈丞相。”李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在下是不是有哪裡得罪了您?”

    沈在野回頭,輕輕看了他一眼,笑道:“李丞相多想,你我素未謀面,也沒什麼可得罪之處。”

    “那……”那他為什麼總有些跟自己過不去的意思?

    有禮地頷首,沈在野沒再跟他說話,回過頭去,一把就將旁邊的姜桃花撈回自己懷裡,低聲道:“小心看路。”

    桃花一愣,眨巴著眼抬頭看他,感概地道:“爺。您今兒特爺們!”

    “哦?”伸手暗暗掐著她的腰,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問:“你的意思是,爺平時不爺們?”

    “不不不。”乖巧地依偎在他懷裡,桃花真誠地道:“您隨時都很爺們,真的!”

    沈在野勾唇,眼角餘光看著身後的人那鐵青的臉色,一瞬間竟然有種幼稚的滿足感。

    李縉震驚地看著前頭這兩個人,半晌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直到進了主殿坐下,看這兩人坐了一張桌子。他才反應過來。

    姜桃花嫁的人是沈在野,不是南王?!

    “陛下!”一刻也坐不住,李縉剛到自己的位子上就拱手道:“微臣不明白,敝國公主的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說來也是一段奇緣。”蘭貴妃相攜在主位上坐下,明德帝整理好了衣冠才開口:“本來貴國公主的確是許給了南王,但中途陰差陽錯地就進了丞相府。我大魏的丞相可不輸王爺,你們公主也不算吃虧。”

    怎麼會這樣?李縉臉色有些發白,看了看沈在野和姜桃花,又看了看旁邊的南王爺。

    南王雖然已經升了親王,如今在大魏也是獨一份的地位,但到底還年幼,桃花若是嫁給他,自己也能好受一點,畢竟她不會喜歡比自己小的孩子。可沈在野……

    怎麼會是沈在野!

    微微一笑。桃花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道:“我在大魏過得很好,嫁給了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能因為我,大魏與趙國修百年之好,那這一遭也不算白來。”

    “公主說得極是。”蘭貴妃嬌笑:“看看公主與丞相如此恩愛,想必咱們大魏同趙國定然會百世友好。”

    明德帝輕輕捏了捏蘭貴妃的手,後者一愣,立刻閉嘴不吭聲了。

    若是趙國國力強盛,那大魏還是可以跟他們一直和睦相處的。可現在趙國是一日不如一日,兵力衰竭,邊境防守薄弱,就是大魏嘴邊的一塊肉,只看什麼時候好吞下去了。他不是沒有這個打算的,現在這話就不能說太滿。

    李縉抿唇,目光深沈地看了桃花許久,垂眸道:“既然公主如今過得好,那微臣也就放心了。”

    你有什麼好放心的啊?桃花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說得跟自己多偉大多在乎她一樣,見死不救的時候忘記啦?對她和長玦不聞不問的時候也忘記啦?總不記得自己做過的混帳事,一副自以為情聖的樣子真讓人看不順眼。

    以前她是會被李縉好聽的話和深情的眼神給打動的,現在終歸是長大了,懂得透過這些虛浮的東西看一個男人的本質。凡事看結果不看過程,一個人到底對自己好不好,別聽他說,看他具體做的事兒就知道了。役見爪技。

    “兩國既然已經聯姻,那便是一家人了。”明德帝微笑著開口:“趙國若是有什麼難處,也儘管向朕開口,能幫的一定會盡力相幫。”

    李縉微訝,忍不住又看了姜桃花一眼。

    本來讓她來和親,就沒抱能讓兩國關係有什麼進展的希望,結果她竟然這麼厲害,能讓大魏的皇帝開口說這句話?

    姜桃花自己也是一頓,飛快地往主位上看了一眼,接著便看向李縉,皺眉輕輕搖頭。

    什麼意思?李縉沒能明白她要表達什麼,明德帝還等著呢,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趙國最近天災人禍不少,糧食短缺。大魏若是糧草充足,不知可否借上一二?”

    “天災人禍?”明德帝有些唏噓:“這可真是不妙,等會跟治粟內吏商量商量,你們缺多少糧食,儘管從大魏的糧倉裡運。”

    李縉大喜,沒想到大魏皇帝會這麼大方,連忙出來行了大禮:“陛下大恩,臣代趙國上下謝過。”

    桃花閉眼,心想她那遠在趙國的父皇也真是老糊塗了,好歹是出訪強國,竟然會派李縉這樣只懂風月不擅權術的人來。她有幾斤幾兩,能讓明德帝借那麼多糧食出去?這擺明瞭是在刺探趙國的虛實,這傻子連她的眼色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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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7:58


    真是和薑素蘅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在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斜了斜眼,倒沒說什麼。宴會開始,絲竹聲聲,舞姬蹁躚,珍饈佳餚也都端了上來。

    桃花本想化悲憤為食欲好好吃一頓,奈何沈在野今兒跟腦子裡的筋打結了似的,不是給她夾菜,就是伸手替她擦嘴角,看得上頭的蘭貴妃都忍不住道:“丞相是越來越溫柔了。”

    尷尬地笑了笑,桃花袖子下的手輕輕抓著沈在野的大腿,嘴唇不動,聲音從牙齒縫兒裡鑽出來:“爺,對面那位明顯不是您的對手,您這是何必呢?”

    “爺樂意。”沈在野微笑,又夾了一塊鹿肉塞進她嘴裡:“他喜歡看,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哭笑不得,桃花看著對面的李縉一直喝酒,心想這君臣二人今日是商量好了要一起坑李縉的吧?坑他是沒關係,但他背後還有趙國呢,一喝醉就嘴上沒把門的人,萬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沈丞相。”

    不等她擔心完,李縉就真的站起來了,臉上略微有些紅暈,眼神也不太清醒地道:“您當真喜歡敝國公主嗎?”

    一看有好戲,明德帝放下了筷子,拉著蘭貴妃的手就興趣十足地看著。蘭貴妃賠笑,目光落在沈在野身上,倒是有些複雜。

    沈在野抬眼,有禮地微笑道:“她是我相府的主母,也是沈某的正妻,豈有不喜歡的道理?”

    “那你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嗎?”李縉嗤笑:“公主嫁過來也快半年了,您若是真心,這些問題就不難回答吧?”

    心裡一跳,桃花恨不得拿桌上的盤子給他扔過去!

    這是什麼場合,也能問這樣的問題?以他這樣的身份合適嗎?他自己想死,能不能別拉上她墊背?

    沈在野眼神微沈,臉上卻依舊帶著笑,鎮定地道:“她喜歡銀子,喜歡吃肉,喜歡曬太陽,討厭背叛,討厭欺騙。”

    “錯。”李縉搖頭:“她喜歡民間的糖葫蘆,討厭芝麻。”

    四周熱鬧了起來,不少人低頭竊竊私語,看向李縉和姜桃花的眼神都多了些深意。沈在野眯眼,正要再說什麼,桃花卻伸手按住了他。

    “人的口味都是會變的。”她溫和地笑道:“小時候喜歡的糖葫蘆,長大了就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了。小時候討厭的芝麻,長大了發現也沒有那麼難以下嚥。倒是我家爺說得對,如今我喜歡銀子、肉和陽光,討厭背叛和欺騙,這才是一輩子不會再變的東西。”

    說罷,還感動地拉著沈在野的手臂道:“原以為爺是不瞭解這些的,沒想到您雖然一直沒說,但卻這樣關心妾身……”

    沈在野一頓,深深地看她一眼:“現在知道我對你好了?”

    “是妾身愚鈍。”桃花雙眸泛光:“爺是全天下對妾身最好的人!”

    明德帝大笑,撫案揶揄道:“你夫婦二人感情和順是好事,可這還是國宴之上,其餘的話還是回家說吧。”

    “臣失禮。”沈在野連忙拱手,桃花也跟著頷首,笑盈盈地轉頭之後,狠狠瞪了李縉一眼。

    李縉抿唇不語,眼裡沒什麼神采,被她一瞪之後,坐在位子上再也不吭聲了。旁邊的楊萬青連忙打圓場:“李丞相與公主情同兄妹,在意公主的歸宿也是情理之中,不過看樣子公主過得很好,那臣等也就都放心了。”

    皇帝頷首,眾人也紛紛笑起來,歌舞繼續,宴會也繼續。姜桃花輕輕鬆了口氣,抓著沈在野的手就掐了掐。

    “怎麼?”沈在野垂眸。

    “您就不能看在他不太聰明的份上,放過他嗎?”桃花皺眉:“當他是個普通使臣不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沈在野笑了笑:“我怎麼就沒放過他了?”

    桃花咬牙。看了一眼情緒不太安定的李縉,又看了看主位上眼神深邃的明德帝。低聲問:“爺敢跟妾身保證,您與陛下,不是對趙國動了什麼心思?”

    “怎麼會呢?”沈在野拿起筷子給她夾菜:“你只管好好吃東西就是了。”

    一般不敢看她眼睛的時候,都是他撒謊的時候。桃花心裡沈得厲害,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李縉跟旁邊的御史大夫年立國飲酒暢聊。

    “敝國陛下最近龍體欠安,已經將大事都交由皇長女處置。”他道:“這世上的女兒也未必不如男兒,敝國的皇長女就很了不起,巾幗不讓鬚眉。”

    年立國是個半百的老頭子,眼神卻分外精明,看著他就笑道:“這話說得也是,區區女子就能撐起一個大國。的確了不起。”

    楊萬青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扯了扯李縉的衣裳,總覺得他話有些多了。然而李縉酒意上湧,又感念明德帝借糧之恩,一時間對大魏的臣子都是推心置腹,雖沒說什麼重要的機密,但基本的國情都讓人家摸了個底兒透。

    姜桃花看不下去了,起身對沈在野道:“妾身可否下去休息一二?”

    沈在野頷首,替她向皇帝請辭,皇帝應了,笑道:“宴席也過半,薑氏就去蘭貴妃的側殿裡歇歇。等下午再陪使臣逛逛御花園吧。”

    “是。”桃花應了,恭敬地退下。

    李縉一看,連忙就想起身,卻被楊萬青一把壓了下去。

    “臣與公主許久未見了,又都是女兒家,也該說些體己話。”她起身道:“臣也先告退。”

    “好。”明德帝點頭:“李丞相留在這裡陪朕便是。”

    李縉無奈,只得繼續坐下,跟人說話,眼神卻是一直往門外飄,飄得沈在野突然都有些好奇了。

    看他這樣的表現。似乎並沒有完全拋棄姜桃花,反而很是惦記。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又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離開主殿,桃花扶著旁邊的宮牆喘了好幾口氣,神色嚴肅極了。楊萬青跟上來,看著她便喊了一聲:“二公主。”

    回過頭,桃花皺眉就道:“我出來只是想跟你說,大魏的皇帝和丞相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拉著李縉些,別讓他見坑就跳,會拖累整個趙國!”

    楊萬青一愣,走近她道:“雖然丞相說的都不妥之處,但也沒這麼嚴重吧?”

    怎麼會沒有?桃花搖頭:“你是不清楚,你給沈在野一條蛛絲。他都能順著找到吐絲的蜘蛛,更何況李縉擺明是被亂了心智,很容易就被人誆了去!”

    楊萬青沈默,仔細想了想,招手將旁邊的親信喊過來,耳語了幾聲,讓他去傳話。

    “還以為公主嫁到大魏,就不會再想著趙國了。”她抬眼,感概地道:“沒想到您心中仍有護國之心。”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姜桃花道:“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是我的母國,就算被別人捏在手裡,我也是會想守護它,楊大人這話未免見外。更何況,我的命不是還捏在你們手裡嗎?”

    楊萬青失笑,英氣的臉上表情很是複雜,伸手就掏出個小玉瓶來:“這是解藥。”

    桃花伸手就想去拿,沒想到楊萬青卻是一躲,認真地看著她道:“解藥可以給,但二公主,您得時時刻刻記著您是趙國人,關鍵時刻,還是要為趙國做事的。”

    眼含嘲諷,桃花睨著她道:“楊大人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就問您一句,您覺得以趙國現在的樣子,還能撐多久?”

    “……”楊萬青沈默,垂眸。

    她不是不清楚,皇長女和李丞相都不擅政事,新後干政過多,反而引朝中群臣不滿,民心背離,趙國已經是日暮之勢。祖上百年的基業,恐怕也就剩兩三年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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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8:31


    “您若是當真為趙國著想,不如扶三皇子一把。”桃花低聲道:“您心裡比誰都清楚,長玦有勇有謀,可以帶兵打仗,也可以登基為帝……”

    “二公主。”楊萬青抿唇,開口打斷她的話:“陣營不同,有些事臣也無能為力。”

    眼神微黯,桃花靠在宮牆上歎了口氣,看著有些昏黃的天色,淡淡地道:“陣營不同,便誅忠臣,信小人,最後國家傾覆,遭殃的還不是百姓?”

    然而上位者怎麼會考慮百姓?他們考慮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哪怕國家搖搖欲墜,也要讓自己錦衣玉食過完這一生。至於之後天下人該是怎般水深火熱,完全都與他們無關。

    楊萬青伸手將解藥給她遞了過來,低聲道:“很多事我們無法做主,不如就聽天由命吧。”

    “聽天由命?”桃花挑眉:“這可不像楊大人的作風,我記得您不止一次同父皇進諫,說的都是與朝臣不同的好意見。”

    “那也只是過去而已。”楊萬青苦笑:“二公主方才不是也說了嗎?人的口味會變,其實不僅是口味,人也是會變的。曾經多少熱血,被涼在寒風裡久了,也是會冷的。微臣現在只想安然過這一生,再無報國之志。”

    能活生生將一個忠臣逼得沒了報國之志,這樣的國家是有多悲哀?

    桃花搖頭,伸手接下解藥,算著時候差不多,便先吃了兩顆。吃完數了數瓶子裡剩下的藥,還真是不多不少只有十顆。

    “皇后娘娘對我的戒備之心真重。”

    看了她一眼,楊萬青道:“那是因為你有本事,即便被人壓進泥裡,也有重新站出來的力氣,她是怕你,才會這般防你。”

    “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桃花低頭看了看自己:“遠在他鄉,身中劇毒,命都擱在她手裡,她堂堂皇后,未免太沒有自信。”

    眼神裡滿是深意,楊萬青道:“你還有李縉呢。”

    哈?震驚地看了她一眼,桃花往旁邊挪了三大步,皺眉道:“咱們能不提這個人嗎?還能好好聊天。”

    “有些話我一早就想告訴你的,他不讓說。”楊萬青笑了笑:“但看你現在已為人婦,過得尚算幸福,我未免有些替他不值,不如就直接說了吧。”

    “你等等。”桃花眯眼,認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道:“我與他已經再無什麼瓜葛,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總不會現在來告訴我,他當初那樣對我,其實是為我好吧?”

    “不是。”楊萬青搖頭:“他最開始的確是活該,不想被你拖累,所以選擇了站到皇長女那邊。”

    “哦。”松了口氣,桃花拍拍胸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家和李家是世交,楊萬青也算是看著李縉長大的,雖然大不了他幾歲,難免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所以今日瞧見那樣的場景,她也是有些心疼的。再看桃花這態度,當即便不悅地道:

    “他一開始雖然錯了,但不久便後悔了,還經常在暗中幫你和長玦。知道你中了新後的媚蠱,便想盡辦法替你尋解蠱之方,連你想遠嫁大魏的事他都幫了。你就算不感激他,至少也不必再這樣記恨他。”

    還有這麼一回事?桃花笑了,斜眼睨著楊萬青道:“按照您這說法,我一開始殺了個人,但殺完我後悔了,甚至幫忙替他埋了屍體,被殺的那個人就不能記恨我,還得反過來感激我?”

    楊萬青一頓:“話也不能這樣說……”

    “您知道嗎?人都有個親疏遠近。”桃花輕笑道:“您現在指責我,無非就是站在李縉的立場上,心疼他,所以覺得我該原諒他。這樣的話沒人願意聽,您的心一開始就是偏的,又有什麼資格在兩人之間論個誰對誰錯?”

    “您是看見了李縉的不容易,但有沒有想過我呢?最開始被背叛的人是我,差點沒命被最親的人見死不救的是我,到頭來他後悔了,彌補了我一二,我就得對他感激涕零,原諒他的所作所為?怨是他給的,沒問過我的想法,恩也是他給的,也沒問過我的想法,那現在,您哪兒來的立場替他糾正我的想法?”

    這一大段話,說得楊萬青啞口無言,怔愣地看了桃花一會兒之後,歎氣道:“你真不愧是千百眉的徒弟,跟他一樣讓人束手無策。”

    “過獎了。”桃花聳肩,笑盈盈地道:“我師父若是還能看見李縉,定然會廢了他雙手雙腳,我這做徒弟的到底是心軟。”

    “二公主。”楊萬青有些不是滋味兒:“您這樣討厭李縉,何嘗不是為難您自己?”

    “咽下那麼多過去來原諒他,才是為難我自己呢。”桃花認真地道:“我平時的時候不會想起他,所以沒關係,也就只是這幾天會不舒服一些罷了。您也不必多說,這畢竟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

    說不過她,楊萬青選擇放棄了,低頭看著她手裡的藥道:“您好好保重吧。”

    桃花頷首,又囑咐了她一聲:“在國事上您還是讓李縉多花點心思吧,雖然已經日落西山,但能多留點餘暉,也是好的。”役溝向扛。

    “臣明白。”楊萬青拱手,跟人繼續回了主殿。

    姜桃花長出一口氣,蹲在花壇旁邊細想。在她走的時候,趙國的兵力就所剩無幾,一直沒敢對外聲張,只在邊境上做出強硬的防守。然而這點把戲,還能瞞住明德帝多久?

    大魏內亂算是已經平定了,皇儲之位雖空,除了南王也沒有別人能坐,朝中眾臣也在慢慢歸心之中,是有多餘的精力能開拓疆土了。

    換位思考一番,她若是明德帝,會對趙國做什麼?

    答案很明顯,探虛實,趁機攻打。從今日明德帝的舉止之中也可以看見些端倪,趙國怕是危險了。

    午宴結束,李縉酩酊大醉,被安排在宮中休息了。沈在野出來瞧見她,微微皺眉:“你一直在外頭蹲著?”

    “妾身在等爺呢。”桃花笑眯眯地迎上去,揚著臉求表揚:“妾身今日表現不錯吧?”

    “勉勉強強。”沈在野帶著她往外走,淡淡地道:“從你們趙國的丞相身上,我也能知道為什麼趙國會變成如今這模樣了。”

    心裡有些不悅,桃花抿唇道:“不管怎麼說,趙國都是妾身的母國。”

    “我知道。”斜她一眼,沈在野微微一笑:“你還真是敏銳。”

    在場其他人都沒看出什麼來,她卻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真是了不起。

    “爺打算怎麼做?”桃花勉強笑著問。

    沈在野抬頭看著前頭的路,淡淡地道:“此事做主的是皇上,不是我。”

    “但您能左右皇上的看法啊。”桃花拉著他的胳膊道:“當今天下三足鼎立,相互制衡,所以多年都沒有戰亂。如今若是大魏先出兵攻打趙國,難免會被吳國趁虛而入,皇上沒有考慮過嗎?”

    “吳國也尚在內亂之中。”沈在野道:“恐怕不會有精力出征。”

    “這可說不準。”桃花道:“聽聞吳國的大皇子不也是野心勃勃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可劃不來。”

    腳步一頓,沈在野突然轉頭看向她:“你怎麼會知道吳國的大皇子?”

    “聽說的啊。”桃花撇嘴:“這三國之間的皇室,不都是相互瞭解的嗎?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細節,但這些消息還是能聽見的吧?”

    微微眯眼,沈在野盯著地上某處想了想一會兒,突然看著她道:“姜桃花,你來大魏有什麼目的嗎?”

    啥?被嚇了一跳,桃花連連後退,擺手道:“爺,您別多想啊,妾身就是過來謀個生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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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9:06


    “單純地謀生路,會寄那麼多銀子給你弟弟養軍隊?”輕輕一笑,沈在野搖頭:“你騙我有什麼意思?不如直接說清楚了。”

    青苔和湛盧都嚇了一跳,連忙回避,桃花咽了咽口水,猶豫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眼看著沈在野道:“爺有沒有想過。其實咱們可以合作?”

    伸手撐在她背後的宮牆上,沈在野似笑非笑地道:“那得看你有什麼籌碼了。”

    定了定神。桃花抓起沈在野就跑,跑到個沒人的小角落裡,一臉誠懇地道:“妾身以為,趙魏兩國既然是聯姻,就應該共進退才是。吳國現在既然正在內亂,那何不趁機聯手攻打?趙國國力不如吳國,先拿下吳國,對大魏不是更有利?”

    想想似乎的確是這個道理,沈在野低頭看著她:“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她不會不懂,大魏若是滅吳,趙國也活不了多久。

    桃花笑了笑。搓著手道:“妾身覺著吧,趙國現在不堪大用,唯一能打仗的只有三皇子姜長玦,爺若是真有這樣的想法,不如就跟趙國談談?”

    薑長玦?沈在野挑眉:“你想讓你皇弟上戰場?”

    “男兒就該騎馬打仗。”桃花一臉堅定地道:“總躲在皇宮裡,算什麼好漢?”

    沈在野:“……”

    等反應過來面前這人也是總躲在皇宮裡的人的時候,桃花嘿嘿一笑,連忙軟了身子道:“當然,您這樣運籌帷幄的,自然也是好漢,只是長玦他驍勇善戰,不上戰場實在可惜。相爺若是有這樣的想法,不如跟妾身好好合計合計,咱們各取所需?”

    “你倒是頭一個敢跟我這麼算計的女人。”睨著她笑了笑,沈在野道:“不怕我連你一起算計進去?”

    “這就得看各人的本事了。”桃花深深地看著他,道:“若是爺捨得算計妾身,那妾身也無還手之力。”

    不還手,那是不可能的,她跟沈在野鬥,比的就是誰算計得更徹底,姜桃花還是有一定的信心能比得過沈在野的。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信心從何而來,但是,這個時候不拼一把,趙國整個覆滅,長玦也不會有好下場。

    還不如趁機讓沈在野幫長玦一把。

    沈在野一臉深思地看著她,良久之後,才低聲道:“此事,你若是能幫我個忙,我便可以允你。”役溝大號。

    啥?桃花瞪眼:“咱們這不是本來就算合作嗎?怎麼還要妾身幫忙做其他的?”

    說得跟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她這也是在幫他好嗎!

    沈在野搖頭,皺眉惆悵地道:“你若是不幫,那聯手攻打吳國的事我也做不了,咱們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別別別!”桃花咬牙:“有什麼需要妾身的地方,爺儘管開口!”

    勾唇一笑。沈在野湊近她,小聲耳語了幾句。

    穆無暇被皇帝留在御前,正恭恭敬敬地聽他說話。

    “無暇,你覺得趙國是個怎樣的國家?”明德帝問。

    “回父皇,趙國乃三國之中實力最弱的一國。”穆無暇耿直地道:“吳國和我們大魏,隨意一方都可吞之。”

    皇帝點頭,又問:“那你覺得我們現在該不該吞,還是留給吳國來吞?”

    穆無暇皺眉,愣了愣神才道:“鼎有三足,最為穩固,失一足,難免傾斜。父皇若是想吞掉趙國,那便得小心吳國趁虛而入。”

    “這個朕知道,所以想找你和沈丞相來商議,在沈丞相來之前,朕想多聽聽你的看法。”

    這是在考驗他?穆無暇抿唇,他其實是不贊成攻打趙國的,畢竟姜姐姐是趙國的人,況且當下的形勢,當真帶兵攻趙,說不定還得不償失。

    腦子轉了一會兒,穆無暇道:“自古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兒臣建議父皇暫時壓下此事,畢竟兩國還有聯姻,先看看吳國的動靜,再做決定不遲。”

    明德帝皺眉,正想說什麼呢,高德就把沈在野帶進來了。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皇帝笑了笑:“來得正好,丞相也說說看法吧,關於趙國之事。”

    沈在野拱手,十分恭敬地道:“臣觀察了趙國使臣,也探聽了趙國虛實,希望陛下能對攻趙之事再考慮一二。”

    哦?明德帝有些意外了,本來穆無暇說這話,他還覺得這皇子有些優柔寡斷,但沈在野竟然也這麼說,那是為什麼?

    “你是因為薑氏?”

    “非也。”沈在野抬頭,一本正經地道:“雖然攻下趙國不是難事,但正因為它弱,就算攻下來也沒太大作用,陛下反而要操心如何整頓那破碎的山河。不如先看看吳國的態度,若吳國疲于應付內亂,那我們倒是可以聯合趙國一起攻之,拿下吳國,趙國自然更不在話下。但若先動趙國,情況就難說了。”

    皇帝沈默,目光在沈在野和穆無暇之間轉了幾圈,突然輕笑:“你們這是商量好的?”

    穆無暇板著臉搖頭:“兒臣私下並未與丞相商議此事。”

    那竟然會有如此一致的意見?明德帝垂眸,他是不太想動吳國的,畢竟吳國雖然內憂,但實力不弱,要打就是一場硬仗,遠沒有攻打趙國來得輕鬆。

    “容朕再多想想吧。”許久之後,帝王開口道:“你們都先下去休息,招呼好趙國使臣。”

    “是。”沈在野和穆無暇都應了,紛紛退出去。

    剛走到沒人的地方,穆無暇就皺眉看向了旁邊的人:“丞相又在算計什麼?為什麼想攻打吳國?”

    “您不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嗎?”沈在野笑了笑:“打下吳國,大魏也將是您的。”

    “可……”穆無暇皺眉:“這未免太過分了。”

    “過分?”沈在野挑眉,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會兒,搖頭道:“殿下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您遇見過的更過分的事情都有,您忘記了?”

    臉色微變,穆無暇垂眸:“不提那些,父皇應該是不會同意攻打吳國的。”

    “那就想法子讓他同意。”沈在野低聲道:“若實在不行,便由您來做這大魏的主吧。”

    心裡一驚,穆無暇臉色沈了下去:“丞相又想一步登天?”

    “已經是時機成熟了。”沈在野笑了笑:“您沒有信心?”

    穆無暇皺眉,目光複雜地看了他兩眼,轉身就走。沈在野也沒去追,就看著他一路走出芷蘭宮,然後在宮門口遇見姜桃花。

    “王爺。”桃花笑了笑:“您這是要去哪裡?”

    瞧見她,穆無暇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點。不過聲音還是悶悶的:“與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所以想出去走走。”

    “您別急啊。”桃花道:“趙國使臣還在宮裡。您身為唯一的親王,哪裡能撂下這攤子就走?”

    南王皺眉,回頭想再看沈在野一眼,卻發現那人神出鬼沒的,竟然就不見了。

    “……好吧。”他道:“本王且再去側殿坐會兒,等趙國使臣醒來。”

    桃花點頭,跟著他去了側殿,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一臉慈祥地看著他。穆無暇察覺到了不對勁,看著她問:“姜姐姐有事相求?”

    “王爺厲害。”放下茶壺,桃花撩起裙子就在他面前跪下了:“妾身想請求王爺,萬萬不要攻打趙國。”

    穆無暇一愣。驚訝地看著她:“沈在野告訴你的?”

    這事才剛說呢,她怎麼就知道了?

    “妾身自己猜的。”桃花認真地道:“妾身覺得現在沒有攻打趙國的必要。”

    “本王也是如此認為。”微微皺眉,穆無暇歎了口氣:“但是父皇不這麼想,此事,本王怕也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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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29:42


    “王爺還記得先前與妾身同遊國都,看見的貧民嗎?”姜桃花道:“當時王爺的心情,現在可還依舊?”

    穆無暇一愣,腦海裡想起那滿地的鮮血,和那小孩子在臨時之前要的兩個饅頭,心裡頓時沈重了起來。

    他的志向是許天下人一個太平盛世,老有所依,幼有所教。至少人都能吃飽飯,不用再為了起碼的存活而拼上性命。現在他離這目標已經近了一步,只是……尚且還做不了天下的主。

    “姜姐姐的意思是……”抿了抿唇,穆無暇垂眸:“要我聽丞相的話,走上跟太子一樣的路?”

    “有丞相在,您不會是第二個太子。”桃花搖頭:“您會是一代明君,若有需要承擔汙名的事,丞相會替您去做。”

    穆無暇輕笑,伸手撐著額角道:“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就是不想他那樣做,所以才不願意聽他的話。”

    姜桃花一愣。有些意外地抬頭看著他。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是靠著犧牲幫助自己的人上位,真的不會覺得孤獨嗎?回頭一看什麼都沒了,他分明是為你好,但被萬人唾駡,你卻不能幫他說一句話。”穆無暇笑著搖頭:“本王不想和沈丞相走到這一步,他是良師,也是益友,雖然有些觀念跟我不同,但他真的是一直在做為我好的事。這樣一個人,本王是要有多無情,才能看著他為了我去擔天下人的駡名?”

    他竟然什麼都知道!姜桃花傻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本來還以為小孩子好糊弄,沒想到南王這一雙眼比沈在野還看得透徹。他知道沈在野的想法,也知道沈在野想怎麼做,所以他拒絕配合,堅持要走自己的路。

    先前沈在野與她商量的,的確就是造反,先殺了皇帝,然後讓南王誅滅他們這些反賊,登上帝位之後,才可聯合趙國,扶持薑長玦,攻打吳國。

    按照如今大魏內的情況,這樣的計畫是可行的,唯一需要說服的就是南王,沈在野擔心他太過仁慈,不捨得傷了明德帝的性命,所以才讓她來當說客。

    然而沒想到,南王竟然是這麼想的。

    停頓了一會兒,桃花皺眉問:“您想如何做?時間不等人,總不可能當真等到皇上駕崩,那樣就太晚了。”

    趙國也必定會滅在吳國前頭。

    “本王會用自己的法子達成丞相所想,不是非要傷了父皇才行。”穆無暇抬眼,目光陡然堅定了起來:“他現在不過是想讓父皇答應聯合趙國攻打吳國,本王會盡力一試。”

    “可……”桃花擔憂極了,她也不是說不相信南王,只是這小孩子撇開沈在野,能做出什麼事來?天子之心難測,萬一他沒有達成此事,明德帝已經下令攻趙,那又當如何?

    “姐姐不妨相信本王一回。”穆無暇起身道:“趙國的人好不容易來一次,你還是好好跟他們聊聊天吧,其餘的事,是該男人來操心的。”

    哭笑不得,桃花起身看著他:“王爺這句話真是有魄力。”

    只是叫她不操心也不可能啊,人家想踹你家大門,你就在人家面前站著,難道還能不緊張?

    下午的遊園會,李縉明顯是已經醒酒了,與南王、沈在野和桃花一起在御花園裡瞎轉悠,想找機會跟姜桃花說話,然而大庭廣眾之下,能說的也都是客套話。

    “二公主放心,長玦在趙國一切都好。”他看著桃花道:“只是經常念叨你。”

    “嗯。”桃花點頭,看著秋花,淡淡地道:“他若能建功立業,那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李縉連忙道:“長玦已經當上了百夫長,在軍中聲望頗高呢。”

    南王聽得一愣:“李丞相所說之人,可是趙國三皇子姜長玦?”

    “正是。”

    那其他人就都想不明白了:“堂堂皇子,就算從軍,怎麼會只是區區百夫長?”

    就算為了顏面,也得掛個將軍之類的頭銜吧?

    桃花眼神一涼,看了看李縉,後者別開臉,含糊地道:“趙國情況與貴國不同,不能相提並論。”

    的確是情況不同,桃花點頭。大魏當個丞相,得像沈在野這樣費盡心機,精於算計。然而在趙國就輕鬆多了,勾搭上皇長女即可。

    “再往前就沒什麼好看的景致了。”沈在野開口道:“今日不如就到這裡吧,大家也該早些歇息。使臣還要在國都停留數日,有機會不如去宮外走走。”

    “按理說,也該去一趟丞相府的。”李縉皺眉看著他:“不知可否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沈某等會便稟明聖上,明日邀李丞相楊大人過府。”沈在野優雅地頷首。

    楊萬青在旁邊看著,心想也怪不得姜桃花現在看得開了,有了這麼好的夫婿,以前的事情又能算得上什麼呢?

    眾人紛紛應下,李縉等人要回驛站,沈在野則帶著桃花回丞相府,眾人在宮門口分別,沈在野一伸手就將桃花抱上了車,塞進去了之後才回頭朝李縉拱手:“先行一步了。”

    目光複雜地點頭,李縉眼睜睜看著那馬車走遠,忍不住臉色發青,嘴唇也慢慢變白。

    “她既然已經放下了,你又何必還這樣折騰自己?”楊萬青搖頭:“就當來這一趟是來看看大魏山水的吧。”

    “她身上的毒還沒解。”李縉垂眸:“我怕我拿不到解藥,她當真就……”

    楊萬青又好氣又好笑,突然覺得姜桃花今日說的話是沒錯的:“當初決定放棄她的是你,現在來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她不會感動,更不會感激,你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

    “我……”李縉皺眉:“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行了吧。”楊萬青低了聲音:“當初她快死了的時候,你不是也沒管嗎?說到底,她要是如今還在趙國,沒有遠嫁,沒有遇見沈在野那樣的男人,你還會這樣懊悔嗎?”役溝巨號。

    李縉一怔,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楊萬青扭頭就走:“回驛站了,你我也該好生商量,到底該如何與大魏的人說話。”

    在原地站了許久,李縉才跟著上了馬車,一路上都忍不住在想這個問題。

    他是因為薑素蘅不夠好而後悔,還是因為姜桃花嫁了更好的人而後悔?

    人總有這樣的心態,某個自己的東西放在角落裡,自己不一定會去在意,也不一定很喜歡。但一旦有人把那東西拿走了,心裡就會不舒服起來。這種不舒服可以被理解成心裡一時的落差,但偏激些的人,就會將它變成嫉妒,進而誤解出愛情的味道來。

    然而將那東西放回原處試試,人們會留意它一陣子,等它當真又跟以前一樣了的時候,照樣會在那角落裡惹灰塵。

    這個道理李縉想不通,姜桃花卻是想得很明白,自己與他的情誼早在他選擇薑素蘅的時候就徹底斷了個乾淨,沒有多年之後來澄清回頭的道理。若當真有那麼後悔,那麼喜歡她,兩個人還能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什麼多年之後的重歸於好,不過都是時光把疤痕抹了,誰都忘記了疼罷了。

    而此刻,姜桃花沒有心思在意李縉的想法,她正兩眼放綠光地看著軟榻上的沈在野。

    沈在野一臉平靜地道:“你再這樣看下去,我會以為你想對我做什麼。”

    伸手拿了紙筆過來,桃花拉他起來認真地道:“妾身不想對爺做什麼,妾身只是想問問,方才跟您說的南王的想法,您聽進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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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0:16


    “聽進去了,然後呢?”沈在野輕笑:“他說什麼難不成就是什麼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本就是帝王上位的必經之路,為了這點慈悲,就要放著近路不走繞遠路,我是不會同意的。”

    “您有這樣的想法,妾身真是太高興了。”桃花嘿嘿一笑,拿了筆便在紙上畫:“那按照原計劃,妾身還是先跟您說說趙國皇室的關係吧。”

    “這些我都知道。”沈在野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有什麼好說的?”

    桃花連連搖頭:“您知道的不會比妾身更清楚,相信妾身吧,您來看。趙國目前皇帝養病于深宮,皇后和皇長女把持朝政,大魏若是想與趙國合作,必定只能跟這兩個人談。”

    但這兩個人,偏生是最不會讓薑長玦和她好過的人,她擔心自己的要求達不到。

    “皇長女姜素蘅的軟肋是李縉。”畫了兩個圈圈,再斂了一條線,桃花認真地道:“在李縉的事情上,薑素蘅都會選擇讓步,所以這回到底要不要放李縉回去,便看您的決斷了。再者皇后呂氏,呂氏心狠手辣,但因出身不高,她干政是一直沒人服氣的,朝中太尉王不群,與她算是剋星,能先說服王不群,聯合朝議,這樣呂氏也會拿您沒辦法。”

    沈在野安靜地聽著,看她畫完了圖,才抬頭看著她,低笑道:“你們趙國皇室之人的軟肋可真多,那你的軟肋呢?”

    背後一涼,桃花乾笑:“妾身的軟肋就是不能餓著,不能冷著。”

    分明應該是她那寶貝弟弟吧?嗤笑一聲,沈在野也沒多說,拿過她手裡的筆,畫了她和薑長玦的圈,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兩國聯合的條件,是讓薑長玦掛帥?”

    “是。”桃花挺直了背脊:“如此一來,大魏省事,趙國也算是出了力。”

    “可是。”沈在野睨著她笑:“他現在在趙國還只是百夫長,突然掛帥,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這就是她今兒瞪李縉的原因啊!桃花有點洩氣,要不是他們故意跟長玦過不去,以他的能力,怎麼可能只是個小小百夫長?現在要提拔起來,也難免就費力些了。

    “真是難辦啊。”沈在野感歎。

    桃花蹲在軟榻上,為難地撓著腦袋,嘴裡也在小聲嘀咕:“應該還有別的辦法的吧……”

    “辦法是有的。”

    一聽這話,桃花耳朵豎了起來,立馬看向說話的沈在野:“爺?”

    身子往後傾倒,沈在野有些慵懶地靠在軟榻邊,嫌棄地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這兒。”

    放在平時,他這是什麼意思桃花可能不太懂,但是今兒生死攸關的,姜桃花抖機靈抖機靈的,撲過去就是吧唧一口,親得他滿臉口水。

    “這樣就有辦法了?”

    面無表情地把口水抹了,沈在野點頭道:“你老實呆著吧,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抱上大腿的感覺就是好啊!桃花都想流淚了。有生之年,終於讓她嘗了一把出賣色相就能被人提拔的快感。

    第二天,李縉和楊萬青到了丞相府。

    沈在野有事進宮了,讓桃花自己招待,姜桃花也就按照規矩,將禮數都做了個周全,帶著後院裡的幾位娘子。一起陪這兩位將相府逛了一圈。

    “真是個好地方。”楊萬青笑了笑:“比趙國的相府好。”

    李縉沒吭聲,眼睛一直落在桃花身上。後者就當沒看見,笑著招呼他們進爭春喝茶。

    “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李縉道。

    姜桃花掛著笑,認真地看著他道:“除了兩國邦交之事,其餘的我不想聽。”

    “桃花。”他皺眉:“我是想了很久才想說這些話的。”

    後頭不遠處還跟著一眾娘子,姜桃花嘴角直抽,恨不得一拳給他打過去。不過看他這大有不說出來不甘休的架勢,她還是決定讓一步,朝後頭的人伸手道:“各位先裡面請。”

    楊萬青頷首,與眾娘子一起先進主屋喝茶,桃花就帶著李縉走到旁邊,冷著臉問:“有什麼事?”

    “我昨晚想了一個晚上。”李縉皺眉道:“萬青說我只是失去了你不甘心,所以現在這麼在乎你。但……我是真的還喜歡你。”

    “哦。”面無表情地點頭,桃花問:“然後呢?帶我離開這裡,你不當那丞相了,我們私奔?”

    李縉一愣,苦笑道:“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所以你來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桃花不耐煩地道:“證明你自己有多真心,讓我跟著心裡膈應?結局已定的時候,百無一用的便是深情!”

    “我……”李縉垂眸,捏著手猶豫了許久才道:“我想讓你別那麼抵觸我,至少如果某一天我將解藥送到你手上,你得吃下去。”

    解藥?桃花眯眼:“楊萬青已經給我了。”

    “不是那個解藥,那只能解一時,不能解一世。”李縉皺眉:“你身上的媚蠱。只能留你五年的性命,你不知道嗎?”

    五年。

    桃花笑了笑,秋日的陽光從她臉上拂過,映得她眉眼含花,俏麗又多情:“五年可是很長的一段日子,我知足了。”

    她與呂氏的立場永遠不會統一,呂氏也根本沒打算過給她解藥。這世上若是還有人能解媚蠱之毒,她也不會這麼急切地想在期限到之前將該做的事都做了。

    女人的一輩子本來就不長,她不覺得有什麼好可惜好遺憾的,更不用靠著李縉這種人來救。

    “你能不能別這麼輕易放棄自己?”李縉眼眶紅了。整個人突然很無力,低頭看著她道:“姜桃花,你活著不是為了替誰成事的,你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世上還有那麼多山水美景你沒看,珍饈佳餚你沒嘗,這麼平靜地接受自己將死的事實,不覺得很殘忍嗎?”

    “不覺得。”桃花搖頭:“有什麼殘忍的?”

    “對愛你的人來說,很殘忍。”李縉咬牙:“不管你怎麼看我,這解藥我一定會替你拿到,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喪命!”

    “哦,謝謝啊。”桃花點頭,轉身道:“你只要拿來,我是定然會吃的。不用擔心。”

    她又不傻,真有解藥,管它誰給的,肯定都是一口悶。自己的性命怎麼也比臉面重要多了。

    青苔在旁邊看著,見自家主子要走了,連忙跟上去。只是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

    她跟在主子身邊不過兩年,不知道主子與李丞相以前經歷過什麼。但是現在她瞧著,總覺得李丞相有些可憐。

    這人在趙國的時候是何等的尊貴和高高在上,看人都不帶低頭的,卻在自家主子面前卑微成了這樣。大概也真是作孽太多,現在來還債吧。

    李縉站在原地看著姜桃花進主屋,只覺得心裡疼得難受,緩緩蹲下來,正想喘兩口氣,旁邊卻冷不防躥出個人來,一把就將他拉到了陰暗的屋子裡。

    “別出聲。”徐燕歸臉色凝重地抵著李縉的脖子:“我有話要問你。”

    “你是誰?”李縉皺眉,黑暗裡也看不清他的臉。

    “這個你別管,不會害了姜桃花就是。”徐燕歸沈聲問:“方才你說,姜桃花的命只剩下五年?”

    李縉一愣,閉了嘴沒吭聲。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這種話自然不適合說出去。

    不過,方才他們周圍分明只有青苔一人,怎麼會被他聽見了的?青苔也沒察覺旁邊有人啊?

    正想著呢,自個兒的脖子上就多了個冰涼的東西,李縉一頓,皺眉道:“你不說你是何人,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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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1:40


    還挺硬氣?徐燕歸嗤笑,伸手掀開窗邊的簾子,將半張臉都露在外頭照進來的光線裡:“我是相府的人,如此,你總該放心了吧?”

    “沈丞相的人?”

    “可以這麼說。”

    皺眉想了想,李縉沈聲道:“既然如此,我想單獨見沈丞相一面。”

    徐燕歸挑眉,思考了片刻,拎著他就出了府。

    主屋裡的人都沒在意李縉去了哪裡,仍舊在聊女兒家的話題。

    沈在野說是進宮了,其實卻在浮雲樓喝茶。看見徐燕歸把李縉帶過來的時候,還有些驚訝:“李丞相竟然沒在相府敘舊?”

    “舊事無甚好敘。”在他旁邊坐下來,李縉一臉沈重:“倒是有話想跟沈丞相說清楚。”

    優雅地捏著茶杯,沈在野側頭看著窗外的遠山風景,不急不忙地道:“丞相但說無妨。”

    “沈丞相先前為難在下,是因為桃花吧?”

    聽著這稱呼,沈在野眉心就是一動,微笑著轉頭道:“桃花是她的閨名,她現在既然已為人婦,丞相還是稱其為薑氏更妥。”

    李縉氣極反笑:“姜氏便薑氏,看丞相如此言行,想必也是十分在意她的吧?”

    “自然。”沈在野頷首:“畢竟是沈某的正妻。”

    “既然如此,那沈丞相也必定不會對薑氏的生死袖手旁觀。”起身撩袍,李縉直接就朝座上這人跪了下去:“李某有一事相求。”

    突然來個大禮,沈在野還是嚇了一跳的,挑眉看著他:“話可以好好說,李丞相不必如此。”

    徐燕歸皺眉,在旁邊呆站著,想阻止,又不想阻止,糾結得臉都擠成了一團。

    姜桃花中毒的事他一直瞞著沒敢給沈在野說,因為說了實在沒什麼好處。但今日聽見李縉的話,他覺得若是沈在野對此毫不知情,五年之後姜桃花突然香消玉殞,那對他來說也太殘忍了,還不如提前知道有個準備。

    只是,萬一知道了之後也束手無策,沈在野會不會跟著絕望?

    在他猶豫的時候,李縉就已經開口了:“姜氏被趙國皇后呂氏所害,身中劇毒,只能靠藥物維持性命,被皇后牽制。若是過了五年這毒還沒徹底解開,薑氏性命難保!”

    瞳孔微縮,沈在野眯眼想了想,問:“那毒發作起來,是不是會疼得她打滾兒?”

    “是。”李縉咬牙:“猶如萬蟻噬心。”

    沈在野沈默了,眼簾垂下來,眸子裡的神色再也看不清楚,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李縉以為他會很痛心的,再不濟也該緊張一番啊,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反應,當即就忍不住皺眉:“沈丞相?您不擔心嗎?”

    “何以見得?”沈在野淡淡地問。

    這還何以見得?根本看不出半點擔心的樣子好不好?李縉站起身皺眉道:“這是關乎薑氏性命的,難不成我還會撒謊?不信你可以去問青苔,她定然是知道她家主子每月毒發有多痛苦!您既然是她的丈夫,又那麼在意她,怎麼能毫無反應?”

    輕笑一聲,沈在野道:“你只管說要怎麼救她就好了。”

    本來李縉是打算向沈在野求救的,畢竟他是大魏的丞相,位高權重,辦法想必也更多。然而一看他這態度,他反而遲疑了:“我說了,丞相會救?”

    “那要看是什麼法子了。”沈在野道:“若超出沈某的能力之外,沈某自然也無能為力。”

    好生冷血的人啊!李縉咬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解藥在呂氏那裡,但她不會輕易給出來,尤其是薑氏如今會威脅到她的情況下,她隨時可能用解藥反過來威脅薑氏。我試過很多種法子,都沒能成功。”

    姜桃花如今是呂氏手裡一塊很大的籌碼,自然是不會輕易放手的。沈在野沈思片刻,頷首道:“我知道了。”

    就這樣就完了?李縉氣不打一處來:“我告訴你這個,是想讓你幫忙,不是讓你知道而已!”

    “沈某沒說不幫。”沈在野皺眉:“丞相這般激動做什麼?”

    “因為我看不出你對薑氏有幾分真心!”李縉憤怒地道:“你若是真在乎她,喜歡她,不是應該著急嗎?也該多問問我蠱毒相關的事,可你什麼都沒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下不由地懷疑你與薑氏是否只是逢場作戲?”役腸廣扛。

    著急有用嗎?問其他多餘的問題有用嗎?沈在野笑了笑,垂了眸子繼續喝茶:“李丞相懷疑不懷疑,在下一點也不在意。”

    臉色更沈得難看,李縉盯了他好一會兒,半是負氣半是認真地道:“我也不用懷疑了,您這樣的態度,薑氏若是都能喜歡,那才是奇怪。既然你二人貌合神離。那今日之言就當我沒有說過,告辭!”

    “李丞相留步。”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讓人不舒坦呢?沈在野微哂。看著他道:“丞相說這樣的話,是否太過武斷?”

    “沈丞相是個很厲害的丞相。”李縉回頭看著他道:“但明顯你完全不瞭解女人,姜氏雖然嘴上經常不饒人,但從小失母,是十分渴望有人能照顧她保護她的。就您這般的態度,根本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如此想想,他也好受了一點。

    沈在野眯眼,冷笑出聲:“在下不過是情緒不常外露,並非完全不關心她不照顧她。”

    “哦?”李縉轉身,看了他兩眼,道:“女人是喜歡聽好話的,聽著才有安全感。像沈丞相這般不外露。她估計猜得也挺累的。雖然丞相文武雙全,處處都能比過在下,但論起對薑氏的瞭解,丞相遠不如我。”

    徐燕歸躲去了旁邊看熱鬧,心想這還是頭一回有男人當面跟沈在野嗆聲呢。更有趣的是,沈在野的臉竟然黑了。

    這一句話算是戳中了要害,雖然沈在野知道姜桃花對李縉的態度,知道不能信他的話,但心裡還是膈應了一番。

    他不夠瞭解她嗎?她動動眼神他都知道她在想什麼,這還叫不瞭解?

    他只是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討女人歡心……也沒有必要知道。

    抿了抿唇,沈在野朝李縉拱手:“該說的既然都已經說了,丞相還是早些回相府去吧。今日的禮節想必還沒行完。”

    “正有此意。”李縉不悅地還禮:“告辭!”

    廂房裡安靜了下來,徐燕歸很快察覺到了氣氛不對,貓著腰就想跑路。

    “徐門主。”沈在野輕聲開口:“你什麼都不說便想走了?”

    乾笑兩聲,徐燕歸撓撓頭:“他說他想見你,我就把人帶過來了,沒別的好說啊。”

    “你又不是有求必應的觀世音。”沈在野涼涼地看著他:“若非事出有因,我不信你會跑這一趟。”

    “……”老實地在桌邊坐了下來,徐燕歸道:“我就是聽他說了薑氏的事情,所以才帶他過來的,只是個巧合。”

    沈在野垂眸。也沒追究到底是不是巧合,只問:“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堂堂沈在野,竟然問他的想法?徐燕歸震驚了:“你自己心裡沒個主意?”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暫時顧不上她。”沈在野道:“但怕時間拖太久,就沒救她的機會了。”

    “你也有這麼傻的時候?”徐燕歸哭笑不得:“不是想與趙國聯盟嗎?到時候讓趙國皇后把解藥拿出來不就好了?”

    “用那麼大的籌碼去要解藥,是你傻還是我傻?”沈在野冷聲道:“買東西都知道不能表現得太過喜歡,否則會被漫天要價。人命攸關的事,你還能把軟肋露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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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2:20


    徐燕歸一頓,想想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不能明著由他來要,那誰能從趙國皇后那兒挖出東西啊?

    “咱們慢慢想吧。”徐燕歸煩躁地道:“現在事情都擠到了一起打成了結,你有十個腦子也不夠用。”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悶聲不說話了。

    晚上回府,打開爭春的大門,姜桃花還是跟往常一樣朝他撲了過來。

    “爺!”小丫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您回來啦?”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沈在野頓了頓,想起李縉說的話,下意識地就朝她笑了笑。

    臉上一僵,桃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鬆開他的腰退後兩步,戒備地看著他:“……出什麼事了?”

    “看見你高興,所以笑一笑罷了。”微微皺眉,沈在野不悅地道:“你怕什麼?”

    廢話,看見一頭野獸在面前露牙笑,誰能不害怕啊?他今兒是不是又受什麼刺激了?桃花一邊腹誹一邊重新挨回他身邊,試探性地問:

    “今日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嗎?”

    “沒有。”

    “喔……”點點頭,桃花牽著他的手進去主屋,帶到軟榻上坐下:“今兒趙國使臣過府,倒是跟妾身說了不少的話,妾身很高興,多謝爺。”

    “你高興就好了。”斜靠在旁邊,沈在野道:“心願算是完成了?”

    “嗯!”桃花點頭,該拿的東西也拿到了,這一幫使臣接下來會怎麼樣,就不關她的事了。

    沈在野垂眸沈思,斟酌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找我幫忙,遇見的困難,也都可以跟我講。”

    啥?桃花震驚地看了看他,忍不住爬到他懷裡,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爺今兒是怎麼了?好生奇怪。”

    “如何奇怪?”沈在野皺眉:“你不是就想讓我說這些話嗎?”

    想是想啊,誰不想大腿坦言會罩著自己?但是……這實在不是沈在野的說話習慣,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中邪了!役腸華弟。

    “您以往不是這麼直白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他兩眼,桃花身上的雞皮疙瘩還在一層層地起:“有些話咱們心照不宣也挺好的。”

    沈在野一愣,接著就微怒:“看來他也不是很瞭解你。”

    “誰啊?”桃花挑眉,一看沈大爺這眼神,瞬間就明白了,哭笑不得地道:“李縉跟您說了什麼?”

    “沒什麼。”黑著臉伸手去拔她頭上的釵飾,沈在野慢條斯理地幫她將髮髻解開:“他倒是挺關心你的。”

    任由他取,頭上的東西取完了,整個人都是一松,桃花舒服地靠在他懷裡,撇嘴道:“是挺關心我的。”

    她竟然還承認?沈在野眯眼:“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他關心妾身和妾身討厭他好像不衝突吧?”桃花笑了笑:“如今他的確是跟以前不一樣了,這也得承認。”

    坦白講,要不是他混帳在前,就今日那番話,她也是要感動一下的。自己都這麼明顯地厭惡他了,李縉竟然能丟了臉面不要,也說要給她解藥。這份情誼就算是為了彌補,也是難得。

    可惜她已經感動不起來了。

    沈在野皺眉,手頓在她的髮絲之中,許久才繼續動作:“看來你心裡還是分得清好壞的,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都很清楚?”

    一聽這語氣,桃花立馬狗腿地轉頭抱著他胳膊,甜甜地道:“這是當然,比如爺對妾身是最好的,妾身心裡門兒清!”

    眉頭一松,沈在野抿唇,順了順她的長髮,抱她在懷裡不吭聲了。

    她懷裡抱著他的胳膊,他懷裡抱著她,兩個人看著窗外的月光,當真是歲月靜好,年華無憂。

    然而也只是這幾個時辰的靜好罷了,第二天天亮,沈在野就被皇帝召進了宮。

    “國都出現了逆賊。”明德帝一把將奏摺摔在地上,急得在龍椅之前走來走去:“短短一個月,竟然聚集了兩三千的人!現在就在迎仙山附近,京兆尹竟然一直沒發現!”

    正是趙魏兩國來往的時候,這個關頭若是發生叛亂,丟的可就是大魏的顏面!沈在野的表情也很嚴肅,拱手道:“陛下當立刻派人追剿。”

    “朕知道。”明德帝道:“但龐將軍前些日子剛被調去安山平亂,國都之中沒別的可用之將,朕總不能動用南宮衛尉吧?他還要守著朕的皇宮!”

    “父皇。”旁邊的穆無暇站了出來:“兒臣願意前往平亂!”

    “你?”明德帝皺眉:“你年紀太小不說,又是偏文之人……”

    上次在文壇的授課給他的印象深刻,皇帝理所應當地覺得南王專文不擅武。

    “父皇放心。”穆無暇認真地道:“兒臣自幼也是研習兵法,勤練馬術箭術。既然京中無將,又何不讓兒臣試試?”

    沈在野點頭,拱手道:“微臣覺得南王可以前去。”

    明德帝抿唇,認真地看著穆無暇想了好一陣子,終於點頭:“好吧,那朕就給你五千士兵,務必將那一窩叛賊剿滅!”

    “兒臣領旨!”穆無暇眼裡滿是光彩,離開大殿的時候,他很是認真地看著沈在野道:“這一戰本王只會贏不會輸,父皇之所以不肯攻打吳國,是因為他安逸太久,心裡覺得大魏之兵並沒有多強。此番正好讓他看看咱們的戰力,之後再求聯趙攻吳之事,就能有些把握了。”

    沈在野沒說別的,只拱手道:“微臣靜候殿下凱旋。”

    南王頷首,立馬拿著兵符往駐兵重鎮去了。沈在野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孩子還真是有滿腔的熱血。

    穆無暇說的這條路的確是可以走通的,然而他等不及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把該做的都做了吧。

    陸芷蘭正在宮裡修剪花枝,突然就收到了一封信,打開看了看,眼眶漸漸的就紅了。

    與此同時,近在朝中的各個親信,以及遠在安山的龐將軍,也都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大魏的國都還是跟往常一樣平靜,桃花抱著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小聲嘀咕道:“天氣是越來越涼了。”

    沈在野跨出門來,伸手就扔給她一件披風,然後道:“走,去送一送南王。”

    因為趙國的使臣還在國都。所以南王平亂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出發,只能選在晚上夜深人靜地時候。帶著人馬離開。

    桃花跟著沈在野出門,沒坐馬車,倒是與他同乘了一匹馬。夜風之中兩人衣袍烈烈,桃花死死抱著這人的後腰,突然道:“您今兒心情好像格外沈重。”

    沈在野一愣,回頭問:“很明顯?”

    “除了妾身沒人看得出來。”桃花道:“您放心吧。”

    這話他聽著是該放心還是該更不放心?沈在野歎息:“別人都沒看出來,你怎麼就看出來了?”

    桃花撇嘴:“跟您呆在一起久了,自然會更瞭解些許細微之處,比如您每次有心事,眼簾就會一直垂著,不肯正眼看我。”

    這算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因為怕她從他眼裡看出什麼東西來。

    輕哼一聲。沈在野道:“如此說來,看你有沒有撒謊也簡單得很,你每次騙人,都喜歡捋袖口。”

    啥?桃花驚了一跳,捏了自己的袖口看了看:“妾身有這個習慣嗎?沒有吧?”

    她自己都沒發現!

    “所以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沈在野道:“自己不曾發現的東西,都被對方發現了。”

    “怪不得白頭偕老的人都必須是十分相愛的人呢。”桃花小聲嘀咕:“不然被不靠譜的人瞭解自己的一舉一動,那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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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2:55


    沈在野點頭,十分認可她這個想法。真的很可怕!

    這兩人都算是眾生中的異類,但不知為什麼,放在一起倒是格外和諧,許多常人覺得匪夷所思的觀點。他倆統統都能達成一致。

    比如放在別人那裡,沒人會覺得相愛是為了讓陪自己過一輩子的人看起來靠譜的。

    駿馬飛奔,很快就到了城郊,南王等人已經整裝待發了,看見他們來,穆無暇還是迎了過來。

    “丞相,姜姐姐。”

    兩人下馬,桃花看著南王身上的披風,眼眸一亮!那是她送的那一件。

    “多謝王爺厚愛。”她溫柔地道:“此去可要好好小心。”

    “放心。”穆無暇頷首:“本王都安排妥當了,沒有萬足的準備。本王也不會攬下這差事。”

    “微臣也覺得王爺沒問題。”沈在野站在桃花背後,目光幽深地看著穆無暇:“只是恐怕要耽擱些時日。迎仙山離國都很近,有需要增援的時候,隨時派人知會便是。”

    穆無暇挑眉,認真地道:“若是五千鎧甲還難勝三千賊寇,那本王也不用回來了。”

    “王爺說的這是什麼話。”桃花搖頭:“胸有成竹是好事,但凡事無絕對,怎可把話說絕了?”

    “本王只是想讓你們放心罷了。”穆無暇抿唇:“我不是個孩子了。”

    聞言,沈在野和姜桃花都是一頓。

    桃花仔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在野。就身長上來說,南王的確不是個孩子了,只是瞧著他這俊朗又略帶稚氣的五官,怎麼都不能讓人徹底放心。

    “時候不早了。”沈在野道:“殿下啟程吧。”

    “好。”穆無暇頷首,翻身上馬。扯著韁繩看著他們道:“你們等本王回來。”

    下頭站著的兩人同時朝他行禮,穆無暇眼裡帶了些笑意,轉瞬又嚴肅起來,帶著身後的人浩浩蕩蕩地就往迎仙山而去。

    夜色寂靜,桃花站在秋風裡,突然問了一句:“爺,您當真會老老實實等王爺回來嗎?”

    沈在野失笑,一雙瑞鳳眼裡滿是複雜的光,伸手就將她攬進了懷裡。

    李縉等人是打算在國都呆上五日便離開的,然而在他準備跟大魏皇帝告辭的時候,明德帝卻開口道:“時候尚早,李丞相何必這麼著急趕回去?”

    一般出訪別國,都是五日即回,這難道不是規矩嗎?李縉很意外,然而接下來明德帝的行動就讓他弄清楚了原因——大魏要同趙國撕破臉了。

    他和楊萬青都被關了起來,瞬間與外界完全隔絕,明德帝對外宣稱使臣已經返回趙國,實際這幾個人被關在天牢動彈不得。

    姜桃花緊張了起來,她什麼消息都沒收到,然而這才是最可怕的,因為趙國使臣若是要啟程回國,李縉說什麼也會來跟她告別的,然而沒有,連一個人的影子都沒看見,這一行人就被“返回趙國”了。

    沈在野也突然忙碌了起來,幾乎不怎麼回府,整日在皇宮裡呆著,還吩咐她不許出相府。

    第一天的時候,姜桃花對自己說,得相信沈在野,他答應過自己的。然而時間過去得越久,她心裡就越來越沒底。

    正等著呢,湛盧就來稟告,說今晚沈在野又要留在宮裡,不回來了。

    去宮裡做什麼呢?桃花實在好奇,剛派了青苔出去打聽,就見淩寒院的風屏過來傳話道:“夫人,我家主子請您移步淩寒院說話。”

    梅照雪?桃花擺手,她現在哪裡有精力應付她?

    “我家主子說了,能解您的困惑,您若是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去問她。”

    心裡一跳,姜桃花皺眉:“當真?”

    “奴婢不敢撒謊。”

    想了想,桃花帶上花燈,起身就往淩寒院去了。

    梅照雪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癲狂,整個人看起來正常了不少,依舊在優雅地擺弄茶具。

    “見過夫人。”看桃花來了,她嘴裡喊了一聲,身子卻是沒動,也沒行禮。

    姜桃花沒心思跟她計較這些,開門見山地就問:“你能解我什麼困惑?”

    “您難道不是好奇相爺在宮中做什麼嗎?”梅照雪笑了笑:“妾身知道。”

    微微挑眉,桃花在她面前坐下:“洗耳恭聽。”

    “蘭貴妃最近病得厲害了。”梅照雪淡淡地道:“爺一直在宮裡照料她,甚至割血給她做藥引。”

    微微一愣,桃花有些意外:“你幽禁在這院子裡,哪裡得來的消息?”

    抬眼看了看她,梅照雪道:“就算被幽禁,妾身也還是奉常家的嫡女,宮裡也有不少認識的人,知道消息很奇怪嗎?”

    這樣啊,桃花點頭,接著就松了口氣:“那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夫人?”梅照雪坐不住了,完全不能理解地看著她:“您不生氣嗎?”

    生氣?桃花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爺只是在宮裡照顧貴妃娘娘而已,我為什麼要生氣?”

    沈在野要是當真在幫著明德帝計畫怎麼攻打趙國,那她才要生氣呢!

    梅照雪臉色微青,捏著茶杯的指節都泛白了:“妾身很好奇,您到底在乎什麼?是不是只要坐上這夫人之位,就絲毫不擔心爺的心思在別處?您有沒有想過,爺最愛的人可能是蘭貴妃,將來有一日他們情難自抑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拋家私逃。”

    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姜桃花在腦海裡想了想沈在野一臉深情地抱著陸芷蘭私奔,將家國都拋在身後的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會的。”

    除非沈在野腦子被驢踢了!

    梅照雪伸手就拿出一張腰牌來,低笑道:“您若是不信,明日可以偷偷進宮去瞧瞧。”

    腰牌上刻的是“未央宮”,皇后的正宮。桃花驚歎地道:“你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這是皇后娘娘很早之前給我的。”梅照雪神色複雜地道:“那時候我還是這相府的主母。”役腸匠號。

    拿起腰牌看了看,桃花輕笑:“你覺得我傻嗎?為了去看沈在野背著我跟別人是怎麼恩愛的,就私自進宮?”

    “有了這東西,您完全可以說是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梅照雪道:“您不就是為了爺沒回來,而坐立難安嗎?名正言順地進去,還可以順道去看看爺在做什麼,不是一舉兩得?”

    好有道理的樣子,桃花點頭,將腰牌收進了懷裡:“那就多謝你了。”

    梅照雪頷首,眼簾低垂,眸子裡依舊是恨意難消。

    從這種人手裡拿過來的東西,能用嗎?出了淩寒院,桃花翻遍相府裡的房梁,將徐燕歸給抓了出來。

    “徐先生,您可知相爺最近在做什麼?”

    徐燕歸很是茫然地搖頭:“不知道。”

    桃花微笑著、靜靜地看著他。

    “夫人息怒,在下是當真不知道。”徐燕歸抿唇:“這幾日他未曾跟我說過什麼,又神出鬼沒的,我哪裡猜得到他的心思?”

    “既然如此,先生可願意幫我去打聽打聽?”拎了那腰牌出來給他,桃花笑眯眯地道:“我會準備些薄禮,你就當是幫相爺送去給皇后的即可。”

    看了那腰牌一眼,徐燕歸嗤之以鼻:“這東西只能進第一道宮門,後頭的是進不去的,你若是想打聽什麼,在下可以幫忙,不用這個。”

    “不行。”桃花笑了笑,眼含深意地道:“您恐怕就得拿著這牌子,以我的名義進宮一趟。我會好好替先生準備東西和妝容的。”

    準備東西就算了,畢竟要備禮,但是準備妝容是什麼意思?

    徐燕歸一臉無辜,就看著面前的姜桃花越靠越近,臉上的笑容格外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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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3:31


    第二天天亮,沈在野還是沒回來。姜桃花一大早就讓青苔準備了馬車和禮品,受了眾人的請安,便帶著人出了爭春。

    古清影站在後頭瞧著。好奇地問:“她現在出去做什麼?”

    秦淮玉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道:“咱們只管請完安回去睡覺,管她去做什麼呢?興許是想念爺了,所以尋個由頭去找爺罷了。”

    這倒是有可能的,古清影點頭,跟著就與眾人散開,紛紛回自己的院子裡去。

    相府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守了護衛,府裡的人也沒注意,只當是因為最近有叛賊在國都附近出現,所以來保護相府周全的。但是桃花等人要出府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相爺有吩咐。府裡的人都不得離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穿著一身護甲,朝她拱手道:“請夫人回去。”

    什麼時候這麼小的孩子也可以當護衛了?桃花很好奇,先不問為什麼不可以出去。倒是把他拎過來問:“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小孩子掙紮了兩下,有些慌張地道:“我是龐將軍的義子龐展飛!”

    龐將軍?桃花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在很多地方瞧見過,太子的書房裡有,沈在野的書房裡也有,好像是個地位頗高的兵馬元帥。他的義子,竟然會在相府大門口看門?

    心裡微緊,桃花拉過龐展飛,到旁邊嘀咕了兩句,又指了指自己身後那人,問:“你能明白嗎?”

    龐展飛怔愣,抬頭看向身後那濃妝豔抹的大姐姐,一時傻了眼,呆呆地點了點頭。

    徐燕歸頂著女人的髮髻。面無表情地開口:“要說我這模樣跟你很像,人家孩子眼也不瞎。”

    桃花轉頭就一臉嚴肅地訓斥:“你這樣也太不自信了,好歹拿出點相府主母的氣勢來!”

    拿出銅鏡看了看自己現在的這張臉。徐燕歸很崩潰:“行了,放我走吧。”

    龐展飛半晌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只要夫人不離開,旁人出去是沒關係的,您請吧。”

    “一路走好。”桃花立馬換上了笑臉,關切地看著徐燕歸道:“一定要小心哦。”

    徐燕歸不情不願地拱手,拎起長長的女人裙擺,拿扇子擋了臉,學著姜桃花的樣子風情萬種地出門上了馬車。

    桃花帶著青苔就躲進了門房,讓龐展飛幫忙掩護,藏得神不知鬼不覺。

    她倒是想看看,徐燕歸這一去,會發生什麼事。

    宮裡的情況正是水深火熱,皇帝昨晚想下旨攻趙,被沈在野強行攔下,現在君臣交戰,雙方都不想讓步。

    蘭貴妃更是憔悴,溫柔地倒著茶水,看了一眼外殿還在爭吵的兩個人。

    “朕明白,你就是護短。”明德帝氣得臉都紅了:“吳國都可以動,偏生趙國動不得?你說的理由朕一個字都不想相信,無非就是兒女情長蒙蔽了你的眼!”

    “皇上。”沈在野皺眉:“攻打趙國不僅是不智之行,還是不義之舉!”

    “你眼裡也能有仁義?”皇帝冷笑:“好啊,先把薑氏交出來,朕殺了她,便聽你的話,不攻趙國!”

    “皇上!”沈在野直揉額:“江山社稷,女子何辜?”

    明德帝冷笑,捏著手裡的佛珠,輕輕側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

    沈在野察覺到了不對,神色微凜:“皇上,您想做什麼?”

    “聽聞你已經將相府護了起來。”明德帝皮笑肉不笑地道:“看來薑氏對你當真很重要,朕信任你多年,你手裡的權力不小,朕這兩日才真切地感受到,什麼叫養虎為患。”

    他以往下旨,誰敢說一個不字?偏生這攻趙的旨意怎麼都下不去,一查才發現,朝廷早就被沈在野把持,自己身邊的人也滲入了不少他的勢力。

    這樣太危險了,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挽回。就算沈在野沒有反叛之心,他也必須防備著。

    姜桃花就是個上好的籌碼。

    神色一頓,沈在野垂眼,恭恭敬敬地拱手:“臣也效忠陛下多年了,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陛下當成禍患。”

    “朕並非是這個意思。”皇帝眼神深邃地道:“但愛卿至少要做點什麼,好讓朕放心。”

    “臣能如何做?”沈在野平靜地道:“只要陛下吩咐,臣去做便是。”

    皇帝眯眼,正想說話,外頭就進來個小太監,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聽完之後,明德帝的表情就輕鬆了,微笑道:“姜氏進宮了,愛卿既然想表明忠心,那朕便讓人帶她過來吧。”

    姜桃花進宮了?!

    沈在野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下意識地看了看內殿的蘭貴妃。陸芷蘭正安靜地泡著茶,嘴唇微白,眼簾低垂,根本沒注意外頭。

    “愛卿這是怕了嗎?”明德帝打量著沈在野的表情問:“怕朕對她做點什麼?”

    “皇上仁愛。”沈在野低頭:“斷然不會傷及無辜。”

    “若是朕說的話還管用,朕身邊的人都還聽話,那她就是無辜的。”明德帝淡淡地道:“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言下之意,攻趙的聖旨下得去,他才會放過姜桃花。

    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了!

    外頭有腳步聲傳來,沈在野深吸一口氣,滿臉沈重地回頭看過去。視線落在那人的臉上的時候,整個人卻是一抖。

    徐燕歸紅唇似血,進來就朝皇帝咧嘴一笑:“拜見陛下。”

    明德帝震驚了,呆呆地看了他許久:“才幾日不見,公主怎麼胖成了這樣?”

    “回陛下,妾身這不是胖,是壯。”徐燕歸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伸手出來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畢竟是練武長大的。”

    沈在野:“……”

    陸芷蘭:“……”嗎估木技。

    皇帝一般都不正眼看人,自然也記不住姜桃花的長相,但看到這裡,明顯就能看出這是個男人,當即臉色就沈了下去:“大膽!你是何人!”

    外頭的禁衛瞬間都沖了進來,紛紛將刀劍架在徐燕歸的脖子上。

    然而,這樣的陣仗也只有女人會怕,徐大門主雖然也怕姜桃花,但比武力他是不輸人的,當即就抽身而出,飛掛到了房梁上頭,朝著下頭道:“我隨意路過的,誰知道就被抓到這裡來了?你們先聊,我走了。”

    說罷,趁著眾人都驚呆的瞬間,一轉身就消失在了宮殿外頭。

    沈在野全程都沒吭聲,明德帝卻是又驚又怕,立馬下令讓人抓住那刺客。

    “堂堂相府,竟然會出這種刺客,丞相,你不覺得該跟朕解釋一二嗎?!”

    回過神,沈在野笑了笑,眼神幽深地看著皇帝問:“那人何以見得是相府的人?微臣已經下令相府的人不得出府,他又是怎麼來的皇宮?”

    今日要是當真換成姜桃花,是不是就得被他捏在手裡,當要脅自己的籌碼了?

    皇帝一頓,皺眉道:“宮裡的人說她是來向皇后娘娘請安的。”

    “姜氏與皇后娘娘素昧平生,況且娘娘還在病中,她怎麼會這麼不懂事,非要來請安?”

    沈在野笑了笑,起身看著陸芷蘭道:“還是讓娘娘先給皇上倒杯茶吧,其餘的事,之後再說。”

    明德帝垂眼,眼珠子輕輕晃動著,明顯還在想該怎麼反駁他。

    蘭貴妃抿唇,在皇帝坐著的軟榻旁邊跪下,認認真真地給他倒了杯茶,雙手捧著道:“陛下請用。”

    明德帝一點也沒防備,接過來便喝了一口,抬頭想喊她平身,卻見她竟然落了淚。

    “蘭兒,你怎麼了?”心裡一緊,皇帝放下茶杯就將她拉了起來,連忙安慰:“朕與丞相只是有爭執,對事不對人的,你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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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4:09


    陸芷蘭哽咽,坐在明德帝身邊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臣妾對不起陛下。”

    沈在野無聲地起身,將宮人都趕出了大殿,只留自己的親信守在門口。

    明德帝的注意力還在蘭貴妃身上,不解地問她:“你有什麼對不起朕的地方?”

    “臣妾進宮兩年多了。”陸芷蘭咬牙,扯著手裡的帕子道:“心裡還有別人。”

    微微一震,明德帝皺了皺眉,眼裡也是有厭惡和不滿的,然而看了她半晌,卻還是道:“朕一早知道,你心裡還有個人,朕沒說罷了。等時間久了,你總會忘記他的。”

    陸芷蘭連連搖頭,撲在皇帝的懷裡嚎啕大哭:“妾身忘不掉……”

    “蘭兒。”皇帝沈了臉:“朕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什麼要突然說這樣的話?”

    陸芷蘭沒回答,放開嗓子哭,哭得皇帝心疼了,正想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卻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整個頭突然很沈,身子猛地就朝旁邊倒了下去。

    “陛下!”蘭貴妃哭得更凶了,伸手抱著他的頭,陪他一起倒在了軟榻上。

    “朕怎麼突然覺得好困。”腦子裡一片漆黑,明德帝有氣無力地道:“蘭兒,你握握朕的手……”

    陸芷蘭眼淚橫流,抓著皇帝的手,看著他臉色一點點青白,喉嚨裡疼得說不出話,只能嚎哭。

    明德帝是當真對她很好的人,進宮兩年。哪怕她驕縱任性,他都包容著,給她一切最好的東西。讓皇后都不敢欺負她。

    她時常悶聲坐在窗邊流淚,他來的時候,總是不打擾她,等她哭夠了,回頭就有個溫暖的懷抱。什麼都不用解釋,抱著就可以很安心。

    他可能不是一個很好的帝王,但一定是個很好的男人,是她對不起他。

    嘴唇動了動,皇帝似乎是想說話,然而他沒有機會了。逍遙散的藥效極強,轉瞬便奪去了他的性命。最後一眼,他還是看向蘭貴妃的。

    自己這皇帝做了二十多年,就只真心愛過這麼一個女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沒想到她竟然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

    更沒想到的是,自己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不是恨,而是擔心,他死了之後,她該怎麼辦?謀殺君主,這樣的罪名,她怎麼受得起?

    芷蘭宮裡響徹哭聲,外頭的人沒有吩咐也不敢進來,只當是蘭貴妃傷了心在哀哭。

    沈在野垂眸站在旁邊,冷靜地吩咐親信去安排之後的事,看著人出去了,轉頭回來。卻挨了陸芷蘭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

    臉被打得側過去,沈在野微微眯眼,慢慢將頭轉過來看著面前的人。

    陸芷蘭臉上的妝花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就跟小時候他弄丟了她玩具的時候一模一樣,委屈又憤怒地朝他吼:“我恨你!”

    她何其恨他啊!若不是他,自己就不會進宮,不會遇見明德帝,不會欠下這一生一世都難還的債!

    “可娘娘最後還是選擇了幫我。”沈在野淡淡地頷首:“多謝。”

    渾身發抖,陸芷蘭抓過他的手腕就拚命咬上去,用盡了力氣,沒一會兒嘴裡便都是血腥味兒。

    這味道終於讓她冷靜了一些,紅著眼跌坐在軟榻上,抬頭看著他沈在野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輩子,給你研墨,看你舞劍,跟著去你想去的地方,哪怕你一直不會回頭看我。”

    “我做過最傻的一件事,就是聽了焦大人的話進這大魏皇宮,以為是為你好,連自己的退路都沒有考慮過。你卻……根本不領情!”

    沈在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大人在背後作梗。”

    他知道陸芷蘭對他的感情,無論如何也不會卑鄙到讓她進宮為自己鋪路。先前她突然進宮,說是他身邊人的吩咐,讓他硬生生擔下這情債。他認了,畢竟這麼多年的朋友,她那般不甘心,總要有個能恨的人才能堅持下去。

    沒想到她自己也明白,那不是他的主意。

    眼裡多了些憐惜,沈在野伸手遞給她一張手帕:“我沒有不領情。”

    眼淚跟著又流了下來,陸芷蘭哽咽道:“你沒有不領情?沒有不領情,為什麼對我不聞不問?為什麼待我連從前都不如!”

    她踏進這冰冷的皇宮,就是想看他對她笑一笑,哪怕多關心她一些也好。誰知,兩人卻是漸行漸遠了。一輩子的犧牲換來這樣的結果,叫她怎麼不怨?!

    “因為你一進宮,便是皇帝的人了。”沈在野皺眉:“總要守著規矩。”

    “規矩?”蘭貴妃一愣,繼而大笑:“這樣說來,還是我自己害了自己,選了一條錯的路走!”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陸芷蘭雙眼通紅地看著他,伸手抓起了明德帝冰涼的手,咬牙切齒地道:“他已經死了,你看不見嗎?我不再是貴妃娘娘了!再也不是了!”

    不會有人在她哭成這樣的時候安慰她了,也不會有人寵她愛她保護她了。她愛錯了人,傷錯了人,害錯了人!她為何不把那杯茶遞給沈在野?!為何?!

    無邊無際的恨意翻湧上來,蘭貴妃眼神淩厲地看著沈在野:“你要補償我!”

    “你想要如何補償?”

    “你的後半輩子,都要跟我在一起!”蜷縮在軟榻上,陸芷蘭死死地盯著他:“要比軒明對我更好!”

    軒明,是明德帝的字。

    沈在野看了看軟榻上帝王的屍體,眼裡神色複雜,良久才垂眼應了一聲:“好。”

    明德帝對陸芷蘭有多好,他都看在眼裡。陸芷蘭對明德帝不是沒有動過心,他也看在眼裡。然而她最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理應補償她。

    親手殺掉一個深愛自己的人是什麼感覺呢?他想,大概就是看著當年的陸芷蘭一身後妃裝束,用無比憎惡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的感覺吧,相去不遠。這世上欠誰的債都不可怕,最不能欠的,就是愛你至深之人,因為根本還不了他們想要的東西,愧疚會伴隨一生。

    閉了閉眼,沈在野朝榻上行了禮,轉身便往外走。

    陸芷蘭兇惡的眼神慢慢柔軟下來,直到瞧著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她才跟沒了家的孩子一樣,慢慢躺進明德帝的懷裡,拉著他的手抱著自己,無聲嗚咽。

    這宮裡要進皇帝嘴裡的東西,都是要被檢查的,只有她這裡,只有她給的東西,他會看也不看就往嘴裡送。死在她手上,他一定很恨,下輩子遇見她,可還會理她?還會不會溫柔地看著她,喊一聲“蘭兒”?

    這寂寥冷清的人世間,她最後的一抹溫暖,也終於是在她旁邊慢慢涼透了。

    整個皇宮都是意外的寧靜,除了芷蘭宮裡的哭聲,別的地方什麼也沒有。

    沈在野鎮定地去了幹元殿,在宮人的安靜注視之下拿了玉璽,立下了遺詔。太醫在芷蘭宮外候著,皇帝的親信想進芷蘭宮看看,卻被人攔在了外頭。

    “皇上病重,召請天下名醫進宮醫治,有能妙手回春者,賞金萬兩。”

    太監宣旨的聲音響徹宮廷,也響到了國都的每條街上。百姓們圍著告示指指點點,懸壺堂有名望的大夫也都紛紛進宮,一時間皇帝病重的消息伴隨著這一萬兩黃金的巨大誘惑,傳遍了天下。嗎台縱圾。

    然而迎仙山的南王還什麼都不知道,一腔熱血的少年正提劍與敵寇廝殺。山勢複雜,他與那些個擅長躲藏的反賊周旋了好幾日,才終於重創其主力。

    “還有兩日,本王便可將他們都拿下!”眼裡滿是興奮的目光,穆無暇道:“我方兵力幾乎無損,照此情況,回去定能向父皇求得攻吳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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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4:48


    旁邊的將領什麼也沒說,低頭附和著。

    穆無暇一頓,抬頭掃了周圍的人一眼,皺眉道:“出什麼事了?”

    “王爺別多想。”旁邊的人連忙道:“沒出事,卑職等人只是擔心您罷了,您每次衝鋒在前,萬一有什麼意外……”

    “擔心這個做什麼?”穆無暇輕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紅邊兒白甲:“這東西可牢實了!”

    眾人紛紛應著,相互使了眼色。

    南王年紀雖小,卻十分不好糊弄,最後兩日,可千萬不能再出岔子了。

    丞相府。

    皇帝病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姜桃花就松了口氣。

    沈在野沒有打算背叛他們的約定,趙國有救了!

    只是,為什麼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是沒回來?

    丞相府外的守衛更加森嚴,府裡的人都是惴惴不安。桃花在門房裡呆了一天之後,終於還是帶著青苔回爭春了。

    結果一進去,就看見院子裡的姬妾都在。

    “夫人!”顧懷柔依舊蓋著頭紗,聲音裡滿是焦急地迎上來:“您去哪裡了?”

    “出去隨意走了走。”桃花笑了笑,目光掃了一圈,沒看見梅照雪。

    徐燕歸還沒有回來,看樣子也是情況兇險,幸好她沒去,但既然如此,淩寒院還是看守起來為好。

    “外頭都亂了套了,您還去走?”古清影皺眉,拿帕子掩著唇道:“妾身聽聞,皇上好像是要……”

    話不用說完,是什麼意思眾人都明白。桃花拍了拍她的手,輕笑地道:“咱們不用擔心這些,天塌下來也還有相爺頂著呢。”

    看沈在野這一早將相府護起來的架勢,想必是早有打算了。

    正想著呢,外頭突然跑進來個家丁,著急忙慌地道:“夫人!外頭打起來了!”

    打起來?桃花不解地回頭看他:“誰跟誰打起來了?”

    家丁抖著聲音道:“御林軍跟咱們相府門口的護衛打起來了!”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立馬轉頭看著院子裡的人道:“都趕快去臨武院藏起來,我去門口看看。”

    御林軍攻打丞相府?那多半就是有人知道了沈在野的企圖,想用家眷來威脅他。

    開什麼玩笑,這些女人落在御林軍手裡,至多是被拉去切著玩兒的,沈在野才不會被威脅,可憐的還是女人罷了!

    一群姬妾都慌了神,花燈幫著引她們去臨武院,姜桃花則是提了裙子就往大門的方向走。

    結果半路上,就遇見了梅照雪。

    看了她一眼,梅照雪臉上一白,眼神明顯慌了,提起裙子就要往大門的方向跑。

    “攔住她!”桃花果斷放了青苔過去,青苔飛身一躍,直接攔住了梅照雪的去路。

    心裡一跳,梅照雪僵硬了脖子,慢慢回頭看。

    “娘子這是要往哪裡去?”桃花笑著走近她,伸手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灰:“這麼著急?”

    梅照雪垂眸。理了理裙擺,淡淡地道:“聽說門口打起來了,妾身不過是想去看看。”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桃花笑了笑:“娘子不是應該在禁足嗎?外頭打起來了。與你有什麼相干?”

    手心裡出了一層汗,梅照雪往後退了小半步,沒吭聲。姜桃花安靜地打量了她幾眼,道:“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在宮裡出不來了,這會兒趕著給人開相府大門去吧?”

    “……”這才想起有哪裡不對勁,梅照雪皺眉:“夫人沒進宮?”

    “我進宮去幹什麼?”桃花挑眉:“外頭那麼亂,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夫人的心機真是深沈。”梅照雪失笑:“在您手上,可真是討不著好。”

    “過獎了。”桃花看向青苔,後者麻利地就將梅氏給捆了起來,押著一起往門口走。嗎台冬才。

    剛到正門附近就聽見了兵器碰撞之聲。聽起來陣仗還不小。府門緊閉,龐展飛正帶著人面朝大門守著,聽見後頭有動靜,便回頭看了一眼。

    “夫人!”瞧見是桃花。龐展飛的神色一緊:“您還是回院子裡去,別出來了!”

    “讓我躲總也要知道了情況再躲。”姜桃花一臉嚴肅地問:“外頭是什麼人?”

    龐展飛一頓,猶豫了一會兒,將桃花帶到了一邊道:“是御林軍,皇上病危于宮中,丞相守住了皇宮不讓人進,御林軍忠心護主,便想來攻相府,以求皇帝平安。”

    然而明德帝是無論如何也平安不了了。

    還當真是這樣的情況,桃花點頭,伸手指了指後頭被捆著的梅照雪:“這個人是相府的內鬼,交給你們看守,必要的時候可以拿出去當人質,想必能換得一絲生機。”

    梅照雪大驚:“夫人。妾身也是相府之人,您何必公報私仇?”

    “我與你沒有什麼私仇。”轉頭看著她,桃花道:“只是你的算盤打到了我頭上。也打到了沈在野頭上,那就怪不得我不留情面。”

    “……”梅照雪抿唇,她很想狡辯說自己沒有,然而姜桃花那一雙眼像是看透了她,任何一句解釋在她這裡都不過是笑話。

    她的確是在打他們的算盤,只是沒想到,連姜桃花這關都過不了。

    太子薨逝,她父親看穿了沈在野的真面目,卻動不了他。知道沈在野有謀逆之心,便想著起碼要保住皇帝,不然梅家上下之後就更難活命,所以讓她昨日引姜桃花進宮,送給皇帝當籌碼,以阻止沈在野的行動。

    她本以為姜桃花什麼都不知道,至少會好奇進宮去看看的,沒想到她竟然不上當,還將自己抓了出來。

    又是她輸了,而且依舊輸得不甘心。她不比姜桃花差,但為什麼總是贏不了?

    龐展飛點頭應了,派人將梅氏捆在一邊的樹上,桃花帶著青苔就跑回了臨武院。

    “為什麼要躲來這裡?”古清影正好奇地問:“大家分開躲,不是目標更小,更難被找到嗎?”

    “因為這裡是相爺的院子。”從門口跨進來,桃花二話不說就往書房的方向走:“情況危急,你們跟我來!”

    眾人本來還有些遲疑,但相府外頭乍然響起一陣士兵歡呼之聲,像是大門被破了似的,頓時嚇得一窩蜂往書房沖。

    被她們擠了個趔趄,桃花皺眉,撥開人群走到書房的架子邊上,伸手四處摸了摸,“卡”的一聲響,暗室門的開關就被她碰到了。

    一群女人紛紛尖叫,桃花低斥一聲:“閉嘴!”

    顧懷柔捂著嘴,震驚地看著那暗室,光照進去,裡頭滿牆都是刀劍。

    相府裡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她們一直都不知道!

    “進去。”姜桃花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一邊道:“青苔去廚房,把吃的喝的多拿些過來,要快。”

    “是!”青苔應了,飛身而去。眾人爭先恐後地跑去暗室裡找位置,一邊抱怨看不見,一邊抱怨太陰冷。

    桃花抬腳就跑去主屋,和花燈一起將沈在野屋子裡的被子都抱了過來,順手拿了些蠟燭和燈檯,進去將暗室裡照亮,佈置好讓她們休息,然後就蹲在門口等青苔回來。

    青苔也是個力氣大的,背了兩筐東西,看得桃花直拍手:“厲害!”

    “主子快進去。”青苔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相府的門破了!有人已經沖進來了!”

    “好。”桃花點頭,看著她進暗室,然後鎖上了臨武院的大門,將院子裡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蛛絲馬跡,才跟著進了暗室,關上機關。

    “都別太大聲,聽我說。”

    暗室裡,桃花低聲道:“臨武院定然是全府之中院門最堅固的,他們就算進了相府,要進這裡也要費些功夫,況且還有機關護著咱們。就算最後密室被發現了,咱們周圍全是刀劍,說什麼也要拿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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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5:23


    暗室裡的人大多都是貴門出身,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聽還要拿刀劍,古清影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咱們一群弱女子,哪裡鬥得過?外頭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會……”

    話沒落音,姜桃花直接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有砸門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一聲一聲的,像是砸在人的心上,嚇得暗室裡所有人都縮成了一團。

    青苔整理好吃喝的東西,從牆上挑了一把劍下來,認真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桃花看得懂她的眼神,這丫頭會誓死保護她。捏了捏她的手,她屏息繼續聽著外頭的動靜。

    可能是在後院裡找不到人,外頭搜查的御林軍都在碎碎念,相互通報:“這邊沒有。”

    “這邊也沒有。”

    奇怪了,人去哪裡了?御林軍統領皺眉站在臨武院門前,看著他們砸了會兒門,乾脆吩咐道:“拿梯子來,直接爬進去看看,這門太牢實了。”

    “是!”

    十個御林軍爬進臨武院,開始四處搜查。

    幾個膽子小的侍衣已經哭了起來,捂著嘴沒敢發出太大聲音,但聽著人在暗室四周的牆上敲敲打打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桃花一邊給她們遞著帕子,一邊飛快地想著辦法,額頭上的冷汗也是涔涔而出。

    她不擔心被外頭的人找到,更擔心的是這些脆弱的女人會自己受不住先暴露。畢竟都是嬌生慣養的,受個驚都得喝藥養幾天,更別說經歷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大概是平時自己顯得很靠譜的樣子,所以她們因為相信她,都暫且忍耐。

    但她的心裡,其實也是沒底的。

    任何聰明算計在絕對的武力之前都派不上用場,一旦被抓,不管沈在野受不受威脅,她們都絕對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包括自己。

    咬了咬牙,桃花抓緊青苔的手,聽著外頭翻箱倒櫃的動靜,呼吸都快停了。

    御林軍遍尋不到人,正疑惑呢,手一碰就將書架上的花瓶給打倒了。“啪”地一聲響,花瓶摔碎,一瓶子的水也灑在了地上。

    瞳孔微縮,桃花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水滲過暗室門下頭的縫隙,流到裡頭來了。只要外頭的人看見,定然就知道這裡有蹊蹺!

    顧懷柔也看見了,忍不住就要驚叫出聲,桃花連忙伸手將她抱住,小聲安撫:“別怕,不會有事,先別慌!”

    踢了花瓶的碎片一腳,那御林軍根本沒注意水流的方向,轉身便出去稟告:“大人,這邊也沒有!”

    暗室裡的人統統松了一口氣,南宮琴紅了眼,古清影更是咬著手背哭著,眼珠子亂轉。

    “你們聽我的就沒錯。”瞧著她們神色不太好,桃花笑了笑,一臉鎮定地道:“現在出去是死路一條,留在這裡咱們還能活上幾日等相爺回來救咱們,切莫有放棄之心。”

    “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秦淮玉小聲問。

    “那我也會擋在你們前頭。”桃花溫和地看著她們:“我好歹也是這相府的主母,天塌下來爺沒空頂,我也會幫你們頂著!”

    眾人心裡都是一暖,慌張的情緒也都緩和了不少。桃花整理了被子給她們蓋好,然後看了看青苔拿來的食物和水,算了算,應該也能堅持一陣子了。

    “南宮娘子,我要跟你道個歉。”古清影突然小聲道:“以前我騙了你,本說要與你共進退的,卻在梅氏那裡出賣過你。”

    南宮琴一愣,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想過好日子的。”古清影低頭:“好不容易當上了娘子,自然想攀上大樹過得更好,所以一時鬼迷心竅……還有夫人,妾身也出賣過。”

    這算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桃花聽笑了,擺了擺手道:“我一早就知道的,你不必介懷。”

    反正她也沒吃什麼虧。

    有古氏開頭,這一群女人倒像是突然幡然醒悟了,紛紛開始檢討自己。

    秦淮玉小聲道:“妾身先前受過夫人的恩惠,前些時候還…還埋怨過夫人太過專寵,是妾身不對。”

    說著又轉頭對古清影道:“你很喜歡的那個花瓶,是被我身邊的丫鬟不小心打碎的,我沒好跟你說,只能讓你責罰你院子裡的下人了。”

    “沒關係。”古清影心虛地道:“你這個月的月例裡本來有五個燕窩的。我身邊的丫鬟去拿的時候,也把你的順走了一個。”

    桃花聽得哭笑不得,要不是情況危急。真是想把她們的話記下來給沈在野看。瞧瞧這後院裡的女人,也不是都面目可憎啊,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外頭漸漸安靜了下來,眾人該說的也都說了,平時明爭暗鬥的女人,瞬間就交了心,相互抓著手鼓勵打氣,桃花瞧著,也安心了不少。

    只盼沈在野能快點解決宮裡的事了。

    穆明軒這麼多年的皇帝不是白當的,雖然死得悄無聲息。但他的親信和近臣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要求面聖。沈在野站在芷蘭宮門口,跟著三公九卿一起求見。

    “丞相為什麼在這裡?”太尉楚山很是不解,看了看芷蘭宮的大門道:“不是您攔著不許咱們進去的嗎?”

    沈在野一臉沈重:“先前是御醫不許進去。沈某才幫著攔人。但過去這麼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沈某自然也想見皇上。”

    倒還是大家誤會他了?眾人震驚,一時也搞不清究竟是什麼情況。不過既然沒人攔著,楚山就站了起來,一腳將芷蘭宮的大門給踢開了。

    宮裡一片寂靜,宮女和太監都在角落裡縮成一團,御醫僵硬地跪在床邊,也沒吭聲。

    “怎麼回事?”楚山皺眉:“皇上如何了?”

    御醫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群臣一眼,顫聲道:“皇上……駕崩了。”

    什麼?!

    群臣驚駭,楚山一把就將御醫掀開,上去探了探明德帝的鼻息。

    身子冰涼,呼吸全無。

    “怎麼會這樣!”

    御醫低頭道:“皇上先前就病重。進宮來的大夫不知道喂了些什麼藥,身子每況日下,今日一早就……”

    “你怎麼敢瞞而不宣?!”楚山大怒:“皇上駕崩這樣的大事。怎能不通知六宮,昭告天下?!”

    “微臣……”御醫擦了擦頭上的汗,低了頭下去。

    文武百官都紛紛跪下,楚山咬牙看了聖體好一會兒,傳令讓人敲響了喪鐘。

    皇帝駕崩,朝中只剩兩位皇子,當務之急還是要快些讓南王回來主持大局!側頭看了看旁邊同樣跪著的沈在野,楚山皺了皺眉。

    帝王去得太過蹊蹺,先前沈在野就有反叛之心,此次完全有可能是他想趁機篡位,所以將皇子害得七零八落,又將南王支了出去。

    他身為太尉,手裡有大魏一半的兵權,但皇宮內外還是被沈在野所控。若南王不能及時趕回,這大魏的天恐怕是要變了。

    楚山完全不會懷疑沈在野是想幫南王奪位,因為先前沈在野是一直扶持太子的人,雖然害了太子,但其他皇子也都沒放過,更沒在皇帝面前說過南王半句好話,所以他只會覺得是沈在野自己有野心。

    這一點,沈在野一早也預料到了,他只需要控制好宮中,等穆無暇回來,不用他說什麼,楚山等人就會擁護他登基。

    這些人到底是武夫,怎麼可能跟他比手段。

    “沈丞相不用回府看看嗎?”楚山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宮中大喪,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丞相都可能要一直操勞,許久沒回家,也不惦記府裡的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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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5:58


    心裡微頓,沈在野垂眸道:“國在前,家在後,陛下後事未完,沈某豈能顧慮自己的家室?”

    “沈丞相是做大事的人。”楚山眼神裡滿是深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下受教。”

    以往總有人說沈在野好色,所以他送往院子裡的女人各式各樣,源源不斷。現在看來,他倒未必如別人所說那般多情。相府被御林軍攻破的消息他都知道了,就不信他不知道。

    沈在野安靜地跪著行禮,將禮數都做了個周全之後,才出門招了湛盧來問:“如何了?”

    “他們沒找著人。”湛盧皺眉道:“不知道夫人帶著其他人藏去哪裡了,龐展飛也說不知道。”

    連龐展飛都不知道?沈在野驚訝了,靠在牆上想了許久之後,神色微動。

    “你還是讓人將相府好好護起來吧,人若不夠,便去龐將軍那邊抽調。”

    “是。”

    湛盧應了,還是忍不住好奇:“夫人她們為什麼會不見了?咱們府裡連地窖都被找過了,沒發現人影。”

    “你們夫人是個記性極好的人。”想起書房裡的暗室,沈在野勾唇,目光陡然溫柔了下來:“這好記性也是能救命的。”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湛盧歎息,乾脆也不問了,反正很多事情都只有這兩位主子之間能懂,別人問了也不明白,他還是去做事吧。

    宮裡不知道何處傳的消息,說皇帝曾經立下過遺詔,但被沈在野給藏起來了。楚山聞言之後,立馬帶人逼問沈在野。

    四周都是人,沈在野一身文臣官服,長身玉立,平靜地看著他們。

    “既然是遺詔,為何不宣?”楚山冷聲道:“丞相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嗎台豆巴。

    “這遺詔是皇上讓沈某寫的。”沈在野道:“楚太尉如今這般不相信沈某,要這遺詔有何用?國都裡還有恆王尚在,不如就趁機立恒王為帝,穩定大局。”

    “荒唐!”楚山忍不住罵道:“恒王雙腿已廢,豈堪為君?我看你就是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沈在野但笑不語,雙方正僵持呢,就有禁衛前來稟告:“太尉!芷蘭宮裡發現了遺詔!”

    “在哪裡?”楚山連忙問。

    禁衛拱手道:“在芷蘭宮主殿的牆上,請大人移步!”

    沈在野挑眉,看著楚山陡然亮起來的眼睛,跟著便說了一句:“在牆上的遺詔沒有玉璽,當不得真。”

    如今這樣的情況,沈在野質疑什麼楚山就越會相信什麼,當即就抬腳往芷蘭宮走。

    牆上的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刻的,歪歪扭扭,卻依稀能辨認出是皇帝的字跡。應該是在情況危急之下刻的,只有一句“若朕有不測。廢太子,立南王為帝。”

    “廢太子?”楚山皺眉:“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太子謀逆的時候刻的?”

    “應該是。”沈在野點頭:“現在也做不得數了。”

    群臣都沈默,楚山惱怒地瞪了沈在野一眼:“丞相若還不將遺詔交出來。那我等就只能奉此為詔,迎南王登基了。”

    “你們要怎麼奉?”沈在野挑眉:“把這堵牆撬下來?”

    “你!”梅奉常忍不下去了,皺眉道:“下官原以為丞相有忠君效國之心,沒想到這麼快便露出了狐狸尾巴!先皇已逝,皇位懸空,玉璽又在你之手,你不立新帝,是想如何?”

    還能如何,肯定是有非分之想啊!

    在場的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楚山咬牙。當即下令:“將沈丞相請去司宗府一趟!”

    “誰敢?”南宮遠提劍而來,越過人群,帶著禁衛將沈在野層層護住:“太尉與丞相同為三公,哪來的權力關押丞相?”

    “南宮大人。”楚山皺眉:“你可是這宮裡的衛尉。竟然要幫這亂臣賊子?”

    “丞相一沒有篡位,二沒有妄動,何以就被成為是亂臣賊子?”南宮遠道:“下官倒是覺得,他是為國為民的好臣子!”

    沈在野如此行徑,還叫為國為民?楚山和梅奉常都笑了,雙方對峙,劍拔弩張。

    宮裡不可避免地掀起了腥風血雨,沈在野下令不得動楚山等人性命,但楚山等人卻是帶人直取他首級!雙方酣戰一天一夜,打得宮裡血流成河。

    眾人都覺得完了,沈在野就算本不想篡位,如今怕也是要被逼得造反了。等局勢一亂,朝中之人紛紛選邊戰,開始大動干戈的話。那就是大魏的一場浩劫!

    然而,在黎明破曉之時,宮門被人打開了。

    南王穆無暇一身戎裝。眉目間滿是淩厲之氣,直接策馬帶兵趕赴了幹元殿。

    交戰雙方被士兵沖散,穆無暇立馬于晨光之中,對沈在野怒目而視:“丞相這是為何?!”

    這一聲質問帶著些沙啞和憤怒,聽得沈在野垂了眸子。

    楚山大喜,連忙跑到南王馬側,拱手道:“幸得王爺及時趕回!先帝駕崩,臣等請南王儘快繼位!”

    “請南王儘快繼位!”楚山身後的人跟著都跪了下去,呼聲震天。

    穆無暇怔愣了片刻,望瞭望幹元殿屋簷之上高掛的白幡,紅著眼看向沈在野:“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信他,不等他?他五千士兵殺盡敵寇,降服招安兩千多人,損失極小,是一場很漂亮的勝仗啊!以此來求父皇,父皇肯定是會如他所願的。為什麼……為什麼他一回來,面對的就是這場的場景?!

    為什麼連一句話都沒有提前跟他說過?!

    沈在野輕歎一聲,道:“無路可走,無話可說。”

    楚山等人聽不明白,只當南王是在責問丞相為什麼要造反,心下便更堅定了要擁立南王之心。

    “好個無路可走,無話可說!”穆無暇喉頭微動:“丞相究竟是沒把本王當人看。”

    沒有真正把他當個大人看。

    沈在野不再說話,抬手示意南宮琴收回兵器,身後的人也紛紛將手裡的刀劍扔在地上。楚山見狀,立馬命人將沈在野給押了起來。

    穆無暇下馬,看著他被人帶走,神色複雜,卻還是朝身後的人小聲吩咐了一句什麼。那人領命而去,楚山也沒過問,立馬引著他往幹元殿裡走。

    南王一回來,浩劫自然就消失於無形了。大魏如今只他一人堪為帝,儘管年紀尚輕,但也是皇位的不二人選。楚山同護皇一派商量好,危急關頭不論禮數,先頒遺旨封帝。

    遺旨從沈在野那裡拿回來,寫的果然也是立南王為帝。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沒有人提出半句異議。

    於是大魏的皇宮在經過一天一夜的鮮血洗禮之後,迎來了新的君主。先皇遺旨一頒,新帝繼位的第一件事不是要祭拜天地,而是要處置沈在野。

    “太尉想斬了他?”穆無暇看著楚山搖頭:“不可能的,大魏的半壁江山都在他手裡。”

    “卑職實在是擔心。”楚山皺眉道:“他那人精於算謀,又狼子野心,若是不除……”

    “若是除了,朕這皇位也坐不穩。”穆無暇起身,似嘲似諷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龍袍,抬腳就往外走:“你們不必與他再起衝突,該說的話,朕會去說清楚。”

    這天下沒人能殺得了沈在野,他手裡的東西實在太多,心裡的東西也實在太多了,誰敢魯莽地殺了他,必定會招致傾覆天下的大禍患。

    他大概也是因此,才這麼有恃無恐吧。

    沈在野被關在司宗府,聽見開門的聲音,便回頭看了過來。

    “您這一身衣裳很合適。”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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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6:32


    穆無暇笑不出來,神色深沈地看著他道:“想必是丞相讓人一早準備好的,所以才會這樣合身。在我穿上這件袍子的時候,丞相可知我是什麼心情?”

    “您會怨微臣吧。”沈在野輕笑:“一早就做好的龍袍,卻從未跟您提起過半句。”

    “是。”穆無暇眯眼:“在丞相心裡,我就這般不值得相信?”

    不是值不值得相信的問題。沈在野歎息,在旁邊坐下道:“若是微臣提前告知您,您可會同意?”

    “不會。”

    “那便是了。”沈在野看著他道:“微臣與您的政見從來不同,但時間不等人,微臣覺得您走這條路,會省下很多的麻煩。”

    穆無暇回視他,微微惱怒:“天下間的捷徑很多,若不義之路也能走得這樣坦然,還有何正邪之分?”

    沈在野勾唇,食指輕輕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臣從未覺得自己是正義之人,也從沒想過要走正義之路。千百年後的史書上,臣應該被劃進佞臣之列,遺臭萬年。”

    “……”穆無暇瞪他:“你活一輩子,難不成就為了這遺臭萬年的下場?”

    “臣胸無大志。”沈在野道:“不求流芳百世,只想在活著的時候把該做的事做完,達臣所想。後世如何評說,與臣沒有什麼相干。”

    忠臣又如何?佞臣又如何?只不過任憑史書揮筆罷了。人是活給自己看的,不是活給別人看的。

    穆無暇咬牙:“丞相真是偉大,為了推我上這皇位,不惜濺自己一身泥,可有問過我想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深深地看他一眼,沈在野滿目憐愛地道:“難不成您以為,您這樣的身份,還有可以選擇的餘地嗎?”

    天下最尊貴的就是皇室之人,最可悲的也是皇室之人。

    眼眶有些發紅,穆無暇看著他,許久才道:“我記得我說過,若有一日我為帝,絕對不會重用你。”

    “臣不介意。”沈在野看了外頭的天色一眼,皺眉道:“不過臣希望陛下現在能放臣走。”

    府裡的人,怕是要撐不住了吧?

    派去的援軍將御林軍都趕出了相府,但桃花等人依舊只敢在臨武院的暗室裡呆著。一群女人心力交瘁,個個臉色都十分蒼白憔悴。晚上要睡著的時候,外頭又乍然響起打鬥聲,嚇得眾人相互依偎著,生怕什麼時候門就破了。

    沒人來告訴她們消息,也不知道宮裡是什麼情況。一聽又有人進府,眾人自然都緊張了起來。

    桃花聽著外頭有人進來書房的動靜,下意識地就捏緊了手裡的長劍。

    跟粗心的御林軍不同,外頭那人好像格外心細,進來不久便發現了機關,在外頭走了兩步,伸手一擰,掩護了她們兩日的門就緩緩打開了。

    光從外頭照進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尖叫起來!

    姜桃花也下意識地跟著青苔拔劍起身,卻踩著了自己的裙擺,一個不穩就往旁邊倒去!

    “主子!”青苔喊了一聲,剛想伸手,卻見來人熟練地就一把將她撈進了懷裡。

    桃花怔愣,抓著這人摸了摸他的腰,還沒抬頭看臉,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爺!”

    暗室裡的氣味難聞極了,沈在野嫌棄地皺眉,拎著她就退了出來,低頭道:“還活著,也算你的本事。”

    眾人這才看清來人是誰,紛紛跑了出來,圍著他就像是嗷嗷待哺的一群小雞崽子,這個哭那個嚎,一瞬間吵得沈在野頭都大了。

    “都閉嘴!”

    桃花可憐巴巴地閉上嘴,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背後的暗室,再指了指周圍的姬妾,眼淚汪汪的把頭伸到了他的手掌裡。

    哭笑不得,沈在野順手就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道:“讓她們閉嘴,你有話直說。”

    “妾身是想說,您可算回來了。”她道:“暗室裡呆著太難受了,大家都差點堅持不下去,您得安慰安慰咱們。”

    旁邊的人紛紛點頭,個個伸長了脖子往他面前湊。沈在野輕笑,掃了一眼其他人,拎起姜桃花就走:“你們身上的味道都挺重的,各自回去洗漱完了再來請安吧,相府沒事了,不會有人再敢硬闖。”

    古清影不高興地捏著手帕,看著沈在野的背影道:“反省有什麼用啊?爺最喜歡的還是夫人。”

    “劫後餘生,你還有心思吃醋?”顧懷柔抬腳就往外走:“快回去看看各自院子裡的情況吧。”

    她這一提醒,一群鶯鶯燕燕才想起來自己的珠寶首飾都還在院子裡呢,連忙尖叫著四散,紛紛回去看東西少沒少。

    桃花頭一次心甘情願地被沈在野拎著,甚至覺得他能這樣拎著自己真好。

    “事情都擺平了?”嗎台麗血。

    “擺平了。”將她帶到後院的浴池邊,沈在野一邊吩咐人準備熱水,一邊道:“南王登基,朝中尚且一片混亂,不過不用我操心,自然有人會料理,十日之後,恐怕就是登基大典了。”

    這麼快?!桃花嚇了一跳:“您……動手了?”

    明德帝還是壯年之人,沒道理會突然駕崩的。

    “我若是不動手,還能站在這裡聽你問這些廢話?”沈在野輕哼,等水倒好了,拎著她就把衣裳扒了,跟下餃子似的丟進池子裡,接著就開始脫自個兒的衣裳。

    桃花一驚,連連後退:“爺,咱們這剛才死裡逃生呢,就來這麼激烈的?”

    朝天翻了個白眼,沈在野沈進浴池,疲憊地閉上眼:“你想多了。”

    現在誰還有精力做那些?他很累了,只想靠著誰好好休息一番,但這一身血腥之氣,根本無法入睡。

    桃花微愣,遊到他身邊,伸手替他按了按額角:“看來這幾日爺過得也很不容易,那妾身就放心了。”

    半睜開眼,沈在野靜靜地看著她。

    背脊一涼,桃花立馬嚴肅了神色道:“您別誤會啊,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的意思是說,這幾日在府裡實在很難熬,知道爺是跟咱們同甘共苦的,妾身瞬間覺得有些高興。”

    總不能什麼罪都她一個人受著啊!這不公平!

    輕哼一聲,沈在野抬手,將她臉上的灰塵一點點抹去,然後摟進了懷裡。

    “幸好你機靈。”

    要是她當真去了皇宮,那他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明德帝下旨攻趙了。要是她沒帶著眾人藏起來,減少他的負擔,那他也無法演後面這一場好戲。

    有個聰明的女人在背後,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

    桃花眨眼,長長的睫毛掃在他的胸口,伸手抱著他的腰道:“也幸好爺沒有辜負妾身。”

    秋風清涼,池子裡的水卻很暖和,兩人安靜地呆了一會兒,便清洗乾淨回了主屋。

    府裡一團糟,不少院子裡丟了金銀珠寶,哀聲連天。桃花和顧懷柔正幫忙清點,準備列個清單讓沈在野去找御林軍要說法,臨武院的門口卻冷不防地站了個人。

    還以為又是府中哪個姬妾來哭訴東西丟了,抬頭一看,顧懷柔和姜桃花都傻了。

    蘭貴妃穿著一身尋常姬妾的衣裙,髮髻低垂,上簪玉花,妝容清淡。正微笑著看著她們。

    “您……”桃花咋舌:“您怎麼會在這裡?”

    明德帝駕崩之後,無子的後妃都會被送上山去頤養天年的,況且先帝是在芷蘭宮駕崩的。朝中應該會有不少的人找陸芷蘭的麻煩,她先前還想過陸芷蘭會去哪裡,沒想到……

    “不歡迎我?”陸芷蘭笑了笑,跨進門來走到她面前道:“沈在野沒告訴你嗎?從今日起,我就是這院子裡的娘子了。”

    顧懷柔:“……”

    姜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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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7:09


    歷史上有子承父妃的事,但也是被天下人恥笑的,沒想到沈在野竟然會把寵冠六宮的蘭貴妃直接弄回了相府!

    好生倡狂,好生膽大,好生深情!

    抿了抿唇,桃花朝她微微頷首:“爺還未曾提起過此事。所以我有些意外了。娘娘……不,陸娘子可安頓好了?”

    “嗯,就在釋往。”

    顧懷柔怔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桃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怎麼會把她接進府來?是先皇的妃子也就罷了,陸芷蘭和沈在野不還是名義上的兄妹嗎?如此離經叛道有違綱常,爺怎麼會這麼做!

    “夫人竟然沒有別的話要問我嗎?”陸芷蘭眼含深意地看著姜桃花。

    別的話?桃花想了想,問:“娘娘是因為什麼來這相府呢?”

    “還能因為什麼?”坐下來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陸芷蘭輕笑:“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他。”

    這個“他”是誰,不用明說也知道。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桃花點頭,腦子裡什麼也沒想,表情看起來平靜極了。

    陸芷蘭抬眼,好奇地看著她這反應:“夫人為什麼不責備,也不生氣?”

    桃花聳肩:“我哪裡來的立場責備和生氣?你與相爺認識在我之前,中間經歷的事情也不是我這個外人能理解的。既然你和爺都覺得這樣的做法是對的,那就這樣吧。”

    “哦?”陸芷蘭挑眉,撐著下巴嫵媚地看著她:“你就不怕我搶了你的恩寵?”

    恩寵嗎?桃花笑了笑:“全憑爺高興的事。他喜歡誰便寵誰,無所謂爭搶。”

    眼神一沈,陸芷蘭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圈。低聲道:“看來你也未必將他放在了心上。”

    “此話怎講?”

    “作為一個女人,若是當真將一個男人放在了心上,吃醋和嫉妒是最基本的東西。”陸芷蘭幽幽地道:“一旦放下這兩樣東西,那就未必有多喜歡那男人了。”

    好有道理的樣子,桃花點頭。這麼說起來她還真的不是很喜歡沈在野?

    這也沒什麼不對勁啊,畢竟他們倆雖然常常膩在一起,但其中有幾分真心誰又說得清呢?入戲太深一方當真,傷的就是另一方。而要他們兩個都同時入戲,那也太難了。感情這回事太過複雜,比算計人還困難,所以姜桃花一直是沒花心思去理清的。

    她和沈在野之間不管是什麼感情,能互惠互利,一直好好過下去,也是不錯的。

    定了定神,桃花看著陸芷蘭笑道:“陸娘子還是先去跟爺請安吧,咱們這兒正忙著,等空閒下來,再一起喝茶。”

    “好。”陸芷蘭起身,朝她勾唇一笑:“那我就去找相爺了。”

    “嗯。”垂了眸子繼續看桌上的清單,桃花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跟熟人打了個招呼一樣,別的什麼情緒都沒有。

    顧懷柔看得驚愕不已,忍不住道:“妾身終於明白了,這院子裡也只有您能坐這主母之位,放在別人身上,哪有不嫉妒的!”

    “嫉妒來做什麼?”桃花輕笑:“跟自己過不去?”

    “話不是這麼說的。”顧懷柔道:“只要是咱們院子裡的人,都知道爺對蘭貴妃有多好,先前只當是兄妹之情,但如今……您不覺得您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嗎?”

    有什麼好威脅的?桃花看她一眼:“陸娘子這身份永遠都不可能當上相府主母。”

    “妾身說的不是這個地位。”顧懷柔輕輕跺腳:“妾身說的是在爺心裡的地位!”

    沈在野心裡。姜桃花輕笑,搖了搖頭。哪個女人能在他心裡占很高的地位啊?他心裡有的是家國天下,最少的便是兒女情長。先前徐燕歸已經說過了,沈在野對陸芷蘭是愧疚。既然愧疚,對她好些也是應當。

    理清了單子,桃花安撫了顧懷柔兩句,便往外走。

    她從來不知道嫉妒是什麼東西,在感情裡,至多也只嘗過被背叛的痛苦。在看見李縉和薑素蘅在一起的時候,她心裡也只有厭惡和惱恨,從未吃醋嫉妒。

    經常嫉妒的女人容易變醜,她還要聽師父的話好好養顏呢!

    剛想踏進臨武院的主屋,袖子卻被人拉了一把。桃花回神,疑惑地看向身邊的青苔:“怎麼了?”

    “主子您忘記了麼?”青苔低聲道:“您方才才讓陸娘子進去,現在她同爺兩個在裡頭呢。”嗎盡低血。

    頓了頓,桃花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道:“我這是在想什麼?腦子都不會轉了。這東西還是你拿著,等他們出來了再給吧。”

    說著,將手裡的清單遞給她,轉頭就要走。

    然而,還不等她的步子跨出去,就聽見了屋子裡頭對話的聲音。

    “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是會做到的。”沈在野目光深沈地看著她道:“你也在外頭吃了不少的苦,我會一一補償給你。”

    陸芷蘭咯咯地笑,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道:“要補償我可真是簡單,不如先親自下廚,給我做一桌子菜可好?”

    桃花聽得一頓,心想君子遠庖廚,沈在野這樣的人……

    “好。”裡頭的男人應了一聲。

    “……”後頭想的東西都被掐死在了腦子裡,桃花拎著裙子往外走,垂著眼眸笑了笑。

    有過往的人怎麼說都不一樣,共同經歷過的事太多,別人怎麼插也是插不進去的。

    她也不是妄自菲薄,她沒哪兒比陸芷蘭差,只是聽見沈在野那一個“好”字,心裡突然揪了揪,跟被誰擰了一下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毛病了。

    搖搖頭,她繼續出去吩咐家奴將府裡打掃乾淨,又派了人出去打聽趙國使臣的下落,最後才坐在爭春裡發呆。

    陸芷蘭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案臺上放著的菜和肉,似笑非笑地問:“你還記得那道菜?”

    “簡單的竹筍炒肉。”沈在野淡淡地道:“當年你從陸府端到了軍營給我,送到的時候都涼透了,如何能不記得?”

    陸芷蘭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其實也是不會做菜的,但當時他在軍營,湛盧抱怨過一句飯菜太差,她便在陸府折騰了幾日,最後千里迢迢地給他送了這麼一道菜。

    就是在送這道菜的時候,陸芷蘭對他挑明瞭心意,說:“妾願隨君三千里,只望君肯攜妾行。”

    他當時並未理會,將菜放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繼續吃軍營裡的飯菜。這恐怕也招了她不少的怨氣,所以今日才有了這樣的要求。

    眼裡滿是追憶的神色,陸芷蘭看著他動手切菜下鍋,低聲道:“早知道,我就不那麼傻了。”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油煙四起,難得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沈在野都優雅得像個謫仙似的,眼睛微眯,側頭看了她一眼:“為時不晚。”

    冷笑一聲,陸芷蘭道:“你以為我有那麼傻?已經落得了這樣的下場,還要放你逍遙度日,不求回報?”

    她是來討債的,這輩子討完了,下輩子才不會還惦記!

    沈在野勾唇,也沒多說,不一會兒就端菜出鍋,帶著她回到了臨武院的主屋。

    “你竟然會做菜。”看著面前盤子裡色香俱全的竹筍炒肉,陸芷蘭皺眉。

    她當年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出那麼一盤的。

    “畢竟也曾是軍中之人。”沈在野淡淡地道:“若是不會,那露宿山野之時,豈不是要餓死?”

    好吧,陸芷蘭抿唇,拿起筷子夾了竹筍和肉,一起放進嘴裡,嚼完之後喉頭微動,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眼眶卻是漸漸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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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7 12:37:44


    沈在野伸手給了她手帕,安靜地在旁邊等著,看著她鼻頭眼睛通紅地吃下一盤菜,伸手就將盤子和碗收起來,拿了出去。

    在他跨出門的時候,不意外的,屋子裡的人壓抑著的哽咽聲還是傳了出來。

    放下過去是很痛苦的事吧?沈在野垂眸,不過,也只有放下了,才看得清,才能明白自己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爺。”

    剛出臨武院就撞見了姜桃花,沈在野挑眉看著她:“怎麼了?”

    桃花乾笑,搓著手帕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您打算把趙國的人怎麼處置?”

    “楊萬青和李縉會留下來,其餘的人會先送回趙國。”沈在野道:“兩國要聯盟,之後大魏也會派人往趙。”

    這樣啊,桃花點頭:“那妾身就放心了。”

    斜她一眼,沈在野道:“怎麼,你還擔心他不成?”

    “這是自然。”桃花笑了笑:“我皇姐在意這個駙馬得很,若是再拖著不能回去,她怕是要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沈在野微微頷首,端著手裡的盤子和碗就繼續往前走。

    姜桃花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拐角處了。才蹲下來戳著地上的小石子兒,小聲嘟囔道:“堂堂丞相,收碗筷這樣的活兒,哪兒用他親自來做啊?”

    夜幕降臨,爭春裡也點了燈,桃花坐在燈下發呆,眼裡滿是青苔從未看過的東西。

    “主子是在想丞相嗎?”

    歎了口氣,桃花道:“我什麼也沒想,就是太累了,所以放空一會兒。”

    最近這段時間的確是挺累的。擔驚受怕又忙碌,青苔想了想,道:“那您還是早些休息吧,瞧這時辰。相爺應該也不會過來了。”

    “青苔啊。”聽著這話,桃花不由地摸了摸下巴:“你覺得沈在野會寵倖陸娘子?”

    青苔一愣:“相爺寵不寵倖奴婢不知,但今晚的確是在釋往裡呆著的。”

    輕輕打了個寒戰,桃花表情嚴肅地道:“雖說這兩人早該在一起,但如今中間隔了不少東西,還能這般相處,也是挺讓人意外的。”

    “主子這是吃味了?”青苔詫異。

    “沒有。”桃花起身,換上寢衣便躺上床:“只是覺得驚奇罷了,沈在野那人,多年前沒對別人上心,竟然等到這麼多年之後才動情。”

    青苔點頭,聽著也像是這麼回事,正要被糊弄過去呢,卻聽見房梁上響起個聲音道:“這話裡的酸味兒都快飄出爭春了。還說沒吃味?”

    桃花一頓,立馬抬頭往房梁上看去。

    徐燕歸恢復了正常的裝束,翩然落下。又是個瀟灑俠客的模樣。

    “你還活著啊?”桃花拍了拍心口:“那我也就放心了,這麼久沒出現,還以為你死在皇宮裡了呢。”

    “差點兒。”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徐燕歸坐在她床邊,揮手示意青苔下去。

    青苔一臉戒備地看著他,退了兩步站遠了些,卻沒出去。徐燕歸撇嘴,也沒介意,直接開口道:“要不是我熟悉皇宮的地形,當真是出不來了。你讓我做的事兒,怎麼都這麼兇險?”

    還好她沒去!桃花慶倖地握拳,然後笑道:“世事無常,徐先生也別太往心裡去,既然平安回來了,不如去陪陪懷柔吧?”

    “她有什麼好陪的。”徐燕歸輕嗤:“沈在野在陸芷蘭那兒呢,我還去溫清,不得露餡兒?”

    說得也是,桃花點頭:“但是先生總往我爭春跑,似乎也不太好。”

    “我是瞧陸芷蘭來府裡了,所以過來看看你而已。”徐燕歸睨了她兩眼:“還真以為你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呢,原來也是會拈酸吃醋的。”

    桃花眯眼:“我沒有。”

    她是以很平常的心態看待陸芷蘭和沈在野的,這兩人就算愛得死去活來,她也覺得沒什麼。

    “吃醋但不胡來的女人是很可愛的。”徐燕歸摸著下巴看著她:“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你做什麼要否認?”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揚臉笑了笑,桃花想了想,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沈在野怎麼會這樣聽她的話?按照他那不肯服軟認輸的性子,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吃驚。”

    眼神幽深地盯了她一會兒,徐燕歸笑得有點壞:“被感情所迷的男人都會跟平時不一樣,你不知道嗎?”

    心裡一沈,桃花歪了歪腦袋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沈在野的愧疚,已經變成了喜歡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徐燕歸起身,看著她道:“說到底男人啊,還是得自己抓牢了,要是不對他表明心跡,也不做點什麼表示對他的在乎,那人家為何要喜歡你?天下的女人那麼多,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別人搶走了呢。”

    姜桃花沈默。

    “在下就先走了,夫人好生休息。”悄悄打量著她的神色,徐燕歸假裝歎息,搖著頭就消失在了窗戶之外。

    沈在野也是挺不容易的,難得遇見個能動心的女人,卻因為利益糾葛一直沒能花好月圓。如今總算是站在同一陣線上了,這女人竟然半點不開竅,沒能跟個正常人一樣地喜歡他。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給了沈在野成大事的能力,就必定會在別的方面虧欠他一些。

    “主子。”見徐燕歸走了,青苔上來扶著桃花躺下,替她撚了撚被子:“您睡吧,奴婢守著您。”

    “青苔啊。”桃花翻身看著她,皺眉問:“若是給你一盤你喜歡吃的糕點,但裡頭說不定有毒藥,你還會吃嗎?”

    青苔一愣,立馬搖頭:“都知道可能有毒了,那為什麼還要吃?”

    桃花沈默,垂著眼眸想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我知道了,你直接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夜。”

    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青苔應了,轉身出去的時候卻忍不住小聲嘀咕:“什麼時候也有主子想不明白,要問我的事了?糕點又是什麼意思?”嗎盡麗巴。

    釋往。

    沈在野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月亮,月亮上冷不防就掉下個人來。

    “你還沒死?”冷眼看著徐燕歸,沈在野皮笑肉不笑。

    “哎,怎麼說話的?”徐燕歸皺眉:“我好歹救了薑氏一命,你不感激我就算了,還咒我?”

    沈在野道:“你若是沒救她,在皇宮裡我就不會救你了。”

    說好的私下再也不往來,這兩人都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雖然知道他和姜桃花之間也不會有什麼,但該避嫌的還是得避嫌!

    徐燕歸撇嘴:“還想跟你說點心裡話呢,瞧你這態度,那我還是走了吧,再會!”

    “回來。”沈在野皺眉:“你想說什麼?”

    不情不願地轉過身,徐燕歸看了主屋的方向一眼:“就是想問問你,把這位接進府,可考慮過爭春那位的感受啊?”

    沈在野勾唇:“她不好受?”

    “倒不是不好受,反正怪怪的。”徐燕歸道:“我就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女人,要是換做別人,吃醋生氣什麼都是正常的,可她吧,竟然跟個沒事人一樣,但看起來又有那麼點失落。”

    說著,看了沈在野一眼:“是不是你不夠好,沒能讓她完全愛上你啊?不然她早該撒潑了。”

    這麼快趕回來就是想看看姜桃花那樣的人撒起潑來是什麼模樣,沒想到她竟然是那種反應。

    臉色微沈,沈在野道:“她不是會撒潑的人。”

    “哎,這就是你不夠瞭解女人了。”徐燕歸笑道:“女人哪有不會撒潑的?只看夠不夠在意你罷了。要是她愛你愛得驚天動地,你今兒再帶個別的女人回來關懷備至,那她不撒潑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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